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唐第一家药膳坊
王平安挺直了身子,喜道:“原来是只有一本没卖出去,而不是连一本都没卖出去!殷老兄,你这是故意说得含糊,逗我们着急啊!”
哈米提拍手道:“该罚,该罚。殷老弟,你把我们都唬了个够呛,这事儿不能算完,咱们一会儿出去喝酒,你自觉一点,上桌子就先连干三壶!”
殷九乘笑道:“三壶算什么,十三壶我都肯。你们听我往下说啊!”他清了清嗓子,又笑道:“我一看这书这么好卖,赶紧就回了作坊,让工匠们连夜赶印一千册出来。版面现成的,纸张也是现成的,连夜印出来装订,第二天中午便又上市了!”
王平安笑道:“幸亏是小薄册子,要不然可不能这么快!”
哈米提和阿依丁心中却惊叹,那书虽薄,可能在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就能印好上市,这速度绝对不慢了,看来殷九乘确是用心做了!
殷九乘笑了笑,道:“我亲自监的工,工匠们又是熟手,自是速度不慢。不是我自夸,这种速度,放眼天下,除了我殷家作坊外,再没第二家能以这速度印出书来!”
这时有难小和尚端着茶盘,送上茶来,寺里自从王平安入住,他和惠正的生活质量大大提高,惠正又可以专心去研究佛经了,而有难则成了端茶倒水的小厮,一日两餐,管饱的吃,几天功夫竟胖了一圈!
殷九乘喝了口茶,道:“我叫了两个伙计,抬了书去铺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保你们猜不着?”
王平安嘴唇动了动,他猜到了,可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哈米提却笑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铺子里等了不少客人,等着买这本书呢!”
殷九乘摇头道:“猜错了!嘿,不是在铺子里,而是在铺子外!”他忽地兴奋起来,站起身,比比划划地道:“那人多的,从街头排到街尾,我大概的数了下,这就有一千来人啊!各位,你们可要知道,就算是我的铺子里发售新版的黄历,都没这么多人等着买啊!”
王平安也兴奋起来,他早就知道这书肯定不难卖,但却没有想到卖得这样好!他啪啪拍了拍大腿,道:“咦,我还以为这书就算能卖出去,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等有人开始用书上的方子,知道好用,才能慢慢流传开来,靠着口碑往外卖!可照你这么说,为何卖得这样火爆?他们显然是没有看过这本书啊!”
“火爆!好,这个词用得好!”殷九乘一拍手,道:“无病,你太小瞧你自己了,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在洛阳的名气有多大!虽然你不是咱们洛阳的医生,可现在你随便在街上拉一个人,问他咱们洛阳哪位医生的医术最高啊?他保准回答是平安小神医!”
王平安挺不好意思,道:“我在洛阳并没有行过医啊,洛阳父老为何都记得我哩?”
“因为那场大赌!卫大将军可是替你扬了名了,这名扬的,估计洛阳百姓十年功夫都忘不了你!”殷九乘哈哈大笑。
原来,自打卫振远在校军场上大赌,搞得十万军民大输,结果全洛阳的人全都知道王平安的名头了,越传越离谱儿,竟将王平安传成了天下名医之次,仅次于孙思邈这个神仙一级的人物。百姓们还特别喜欢说这件事,输给别人挺没面子的,可输给王平安这种大名医,那就没什么好丢面子的了,敌人那么强大,咱虽败犹荣嘛!
输了赌局,可洛阳百姓却都认同了王平安,认同的结果就是,只要是王平安出的书,那就肯定是好书,买了准没错。于是乎,一本薄册子,叫《大唐药膳总汇》没人理,可改名叫了《有恙问平安》,立马儿就售卖一空,真比卖黄历还快呢!
王平安听殷九乘描述一番之后,搓手道:“那后一千册也卖光了,有没有再加印?”
殷九乘笑道:“我是生意人啊,有钱哪可能不赚的,当然要加印。回去之后,我当即派人赶往徐州,通知那边一声,说你出书了!然后我又命作坊赶工,这次印得多些,直接开印两万册,一边印一边卖!”
哈米提眯起眼睛,心中算了下,道:“这么说应该赚了不少,无需赔本赚吆喝啊!这两万册都卖出去了,咱们赚了多少?”当初说好他打本钱,殷九乘负责发售,所以他便这么问了出来。
殷九乘道:“在洛阳又卖了一万册,剩下的一万册发往徐州了,我启程后,家里人赶上来给我送信,说徐州那里卖的不错,估计一万册绝对卖得光。我让人又回去了,打算再加印五千册,往汴州方向也卖卖,估计五千册打不住啊!”
“莫要左顾而言它,你只说好听的,我在问你,赚了多少?”哈米提很关心这个问题。
殷九乘脸色有点黯然,摇头道:“要说赚的,实在是有点少了。无病那书里只有一百个方子,一页纸正反各印一个方子,也不过才能印五十页,太薄了。本钱不过五文,加价再五文,一本才十文钱,就算是薄利多销,可也赚不了多少,卖得和黄历一样好,可赚的却比黄历少得多了!”
“黄历多厚呢,有用它来比的嘛!”哈米提想了想,对王平安道:“无病,这书卖得如此之好,一是价格便宜,大多数人都买得起,二是这书实用,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了病靠吃能吃好,钱不白花,自然人人愿买,三来你在洛阳和徐州名头响亮,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所以书一上市,立即发售一空!”
王平安点头道:“对,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个薄册子原本也没打算赚钱,我这些日子起点早,贪点黑,多整理一些方子出来,那书印得就会厚些了!”
哈米提却道:“就算印得厚,只要离了徐州和洛阳一带,你这书就和一开始叫《大唐药膳总汇》那样,照样卖不出去!”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沉默了,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谁也不糊涂,其中道理自然清楚得很!
王平安有些烦躁,大好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只看得到,摸不到!他背起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道:“要说扬名立万儿,长安可和徐州洛阳不同,这里是大唐京都,万国中心,能在此处悬壶于市的,皆是名医,普通百姓的病他们差不多都能治,而不是普通百姓的人,他们有病也不来找我啊!”
阿依丁道:“这倒也是,有点势力的人,有病能找太医的都找太医,就算太医治不好,才会找别人,比如那个什么龙傲天!”
殷九乘忽然问道:“无病,太子召见你了吧,可曾考较你的医术,只要你能在他的跟前露上一手,保准以后宫里出了病患,他总能先想到你!”
王平安跺了跺脚,道:“怪就怪在这里,太子召我进宫,没有考我医术,却考我做诗,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除非他派人来找我,我又不能去问他,宫里就认识个米小苗,可他却又不能随便出宫,想打听一下都不成!”
殷九乘哦了声,点头道:“皇宫却不是个串门的好地方。太子忙些什么,吟诗作赋,还是学习政务?”
谁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王平安忽道:“要不我去拜见一下无忌公,和他说说……唉,冒然上门,岂不和寻常求官之人一样了,反倒会遭人轻视!”
哈米提道:“如只是去看看无忌公,倒也没什么,但有所求而去,那便是落了下乘。要不这样吧,我看可以在长安开家买卖,我在东市有座酒楼,生意相当不错,看看能不能改个门脸儿,学着歌舞坊那样,咱们开个药膳坊?”
药膳坊?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王平安才道:“以前有人做过这种生意吗?”
众人一起摇头,都道:“没有,从没听说过!”
“天下三百六十行,药膳坊算是第三百六十一行了!”哈米提站起身来,道:“前人没有做过,可不代表咱们也不能做,世上行当那么多,不都有个始祖?无病,不如你就做这行的始祖好了,我支持你!”
阿依丁也站了起来,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姐夫一样,支持无病你!”
殷九乘干笑两声,道:“看在我家那四个大胖小子的份上……”他也站起了身来,道:“无病,我支持你到底!”
王平安看他们三个郑重其事地样子,忍不住好笑,道:“这个药膳坊,怕是大唐第一家药膳坊了吧,说不定史书里也能记上咱们一笔!好,有各位的支持,还怕事情不成么!”
几个人哈哈大笑,哈米提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家药膳坊就叫……有恙问平安?”
“这是书名啊!”阿依丁笑道:“不如就叫平安养生堂吧!”
殷九乘摇头道:“这有点象药铺的名字了,我看不如叫大唐第一药膳坊!”
众人一起摇头,这个名字太大了,会招人嫉妒的!
王平安想了想,道:“皇上赐我表字无病,不如就叫无病坊……无病堂,无病轩……”
忽听有人道:“无病长平安哩!”说话之人,竟是小和尚有难,他提个水壶,是进来添水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都笑道:“无病长平安,这个名字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吴氏秘法
屋里的五个人,除了小和尚有难,他以后会有什么成就,那是以后的事,可余下四人,却个个都是大富豪,开个药膳坊,那是小儿科,开成连锁都没问题,坊名一旦确定,那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药膳坊分成四股,他们一人一股,哈米提出场地,王平安出药方,阿依丁管食物药材,殷九乘负责宣传,连给燕乐坊写歌舞剧的人,都由他来找,所得利润四人平分,各自管各自的,人人有分工!
商量完毕,便就散了。哈米提和阿依丁回了自家,而殷九乘在长安也有好大的产业,他自不肯在灵感寺里吃和尚饭,也便告辞走了!
待到傍晚时分,欧阳利等人回来了,喜不自胜,人人满面欢笑!
王平安问他们是否补上了实缺儿,欧阳利笑道:“主人,你那个方子,可真叫好用啊!我们跟着白虎去了左武卫,白虎呈上了方子,那个大将军虽然没说什么,没有表示要采办什么的,但对我们却是大大的表示了一下!”
王平安也笑了,道:“那是自然,这方子他肯定要拿去验证的,而且官越大,越爱扯皮,扯十天半个月那都是少的,没准能扯到明年去,甚至不到再开战,不把他们逼得急了,这皮都不一定能扯得完,当官的想法可和士兵们的不一样,他给你补什么缺儿了?”
欧阳利得意的道:“叫什么巡风使的,和文官里的巡察史差不多,就是在街上看,有没有人造谣生事,还有就是查突厥密探!这种职司没有编制,所以说补上就能补上,但却不够威风,不能领兵!”
王平安哦了声,这算是最原始的秘密警察吧?和明朝的锦衣卫有点相似!嘿,你看着现在不够威风,可以后这职司不知得威风成什么样呢,都能吓死人!
欧阳利又笑道:“更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主人得知。我不是七品官嘛,竟然有任命从九品武官的权力,虽然只是任命最纸级的军官,但大将军说了,只要报上名去,差不多的他就能批,但不能太多,三五个却总是可以的!”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你家主人我,还在为了能顺利进入官场发愁,可你倒好,都能任命别的官员了,你比我走的快啊!”
欧阳利道:“没有主人,哪能有我的今天啊!再说了,主人要是进入官场,肯定是一飞冲天,七品官对我来说挺大,可对主人来讲,却是太小了!”
王平安叹气道:“七品对于武将来讲容易,对于文官来讲却难了,就算是中了状头,都不一定能直接配上这样的品阶。好,你们下去庆祝吧,把那个吴氏带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欧阳利答应一声,出去不多时,便将吴氏带来。
这吴氏到底姓啥叫啥,她从始至终都不肯说实话,还说儿子叫吴有仁,摆明了就是无有此人。不过她的这种做法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失了部众的突厥王族,那就和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说出真实姓名来不但丢人,而且万一长安里有敌对部落派来的细作,把他们娘俩顺手给做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了安全着想,她不说也是对的!
找来吴氏,欧阳利却没有去庆祝,而是站在王平安的身后,权做护卫。
王平安倒是很直接,和聪明人说话,无需拐弯抹角,他道:“吴大娘,你到底姓什么,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儿。这些日子你也看出来了,我并非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人,不会强人所难的,你身处如此境地,我同情还来不及,更不会如何的难为你!”
吴氏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起身,对王平安福了一福,又拍拍身上的衣服,道:“我早看出王公子是好心人了,如换了别人,定不会如此待我们母子。吃穿用度,从里到外,都是你替我们置办的,我们除了感激,就还是感激,如果我儿日后出息了,定会报答!”
欧阳利却道:“别嘴上说,嘴上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以后的事哪做得准,还是谈谈眼下吧!”
他也知这吴氏手里捏着一种极特殊的酿酒方法,如果她或者说她的家人,没有半点本事,又岂能让她嫁入突厥的王族,她长得又不漂亮,怎么看都不是个美人!
王平安摆了摆手,示意欧阳利不要如此说话,太咄咄逼人,只会引人反感,好事也变坏事了!
他道:“咱们中原有句话不是说嘛,买书不如借书,是谁说的我忘了,也许你没听过。买书,虽然那书是自己的了,可却会放到书架里,一时半会儿的不去看。但借书呢,因为要还,所以必须马上看,书里的内容,才会马上变成自己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别看吴氏有些木纳,甚至说看外表很有些麻木,但她却不是个糊涂人,她自然明白王平安的意思。她有酿酒的秘法,是自己的,但没本钱做这种生意,所以有也和没有一样,而就算真的做起了小本生意,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人保护,这个秘法早晚得被人抢了去,可不是人人都象王平安这么好说话的。
如果她把秘法交给王平安,虽然不再是自己的了,但却可以立即变成财富,她和儿子的生活会迅速得到改善,如果王平安地道些,不昧良心,把该给的钱给她,说不定她有朝一日,还能带着儿子,重返草原,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吴氏并不坐下,只是呆呆地站在王平安的跟前,忽然她摇了摇头,道:“王公子说的是什么,我自然明白,可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这酿酒的秘法,得留给儿子,万万不会交出!”
王平安深吸口气,道:“吴大娘,说实话,我对这种秘法也算有少许了解,可以将方法改良,其实我不爱喝酒,有没有这种秘法并无所谓,但我要想制出效力威猛的药酒来,却非得用到这个方法不可,否则我真的不会管你要的!”
吴氏冲王平安又福了一福,道:“这些日子,承蒙王公子的照顾,我和儿子都感激不尽,这便告辞了,日后如相遇,我定让儿子还你这一份情!”说着,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王平安和欧阳利互视一眼,真够决绝的,这妇人可了不得啊!
王平安忽道:“吴有仁小兄弟今年十六了吧?如果在中原咱们大唐,他这年纪是可以当兵的了,说不定还能当上个军官!”
吴有仁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十六岁,可不到十六就没法进入卫府,所以他才这么说!
吴氏听他的话有错,却并不辩解,还向门口走去。就听王平安道:“我保他明天就当上从九品的武官,入左武卫,他的前程让他自己去拼,你可舍得让他进入行伍?”
吴氏顿时将脚步停下,身子发抖,慢慢回转身来,问道:“你,你说什么?”
王平安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他成了大唐的军官,自有我大唐给他做靠山,功名但在马上取,他的前程,他自己去拼!”
吴氏全身哆嗦,道:“你真的能办成?真的能让我儿子成为卫府军官?”
王平安点头道:“能,我说到做到,明天他就能得到告身凭证!”
欧阳利微微一笑,还用着明天么,现在就能!
忽然间,吴氏的泪水从眼中滑下,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起来,只哭了几声,赶紧用袖子捂住嘴,不让声音传出来!
王平安叹了口气,并没有劝阻,由得她哭。
哭了好半天,吴氏才止住哭声,站起身来,神态迅速就恢复了平常,点头道:“我的儿子,不应当做个卖酒郎,我也没想过让他当个富家翁,他就应该象先人那样,驰骋疆场。王公子,你记得我今天的话,如果有朝一日,我儿子出息了,我一定让他报答你!”
王平安道:“我保证……”
“我不用你保证什么,亲族血脉都不能保证什么,何况誓言!”吴氏顿了顿,又道:“我儿子什么时候拿到官凭,我就什么时候给你秘法,说话算话,绝不反悔!”
“好,一言为定!”王平安站起身道。吴氏擦干眼泪,转身出了屋子。
王平安摇头道:“我怎么看,她怎么象个男人啊!”
“比有的男人都强!”欧阳利道。主仆两人一起摇头。
当日无话。第二天一早,欧阳利去了左武卫,向白虎说起这事,白虎当即去找大将军,不多时就拿了张官凭出来,告诉欧阳利,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大将军开恩,赏了个正九品的官凭,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这个官凭并无实职,仅仅是一张告身!
欧阳利拿了告身回来,交给王平安,王平安又交给了吴氏。吴氏又是痛哭一场,哭罢,半点不含糊,真的将那秘法交了出来!
果然不出王平安所料,这个方法竟真的是蒸馏法,而且是只需几步改良,就可以酿出高度酒的方法!
如果吴氏不遇见王平安,王平安不救他们,这种方法就要被带进土里去了,而后人从头研究,又得耗费无数的心血,无数的时间!
从药食同源的角度来讲,药酒绝对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份,而如果没有高度酒,那许多的药酒,压根就没法配出来,不能发挥出正常药效的药酒,毫无疑问是失败的!
现在王平安终于可以制造出合格的药酒了,加上他在药膳方面的本事,那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唐朝的开业典礼
此后几天,王平安开始忙了起来,又要给吴氏提建议,帮她改良酿酒方法,又要整理药膳方子,每天从早忙到晚,虽然辛苦,但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此间赵壁和卢秀之也来过两次,说些长安的趣闻,他俩虽然学问不咋地,可交游却广,只几天的功夫,竟然就认识了好几十位京中士子,每日里吃喝玩乐,吟诗作对,日子过得比王平安还要充实!
赵璧特地告诉王平安,这几天不知怎的,京中作诗之风大盛,他在去礼部报备时,竟然要让他当场提诗一首。
不过赵大公子肚子里的酒水,多过墨水,让他当场做诗,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的,没办法只好尿遁,借着上茅房的由头,逃出了礼部。
卢秀之也是如此,他俩同去礼部,同时逃走,然后又一起找了个落魄文人,花钱做了两首诗,这才敢再去礼部。
礼部玩了这么一手,听说还是太子授意,虽搞不清原因,但长安城里的诗文会,却忽然多了起来。赵卢二人算不上文人,却绝对算得上是骚客,跟着凑热闹,反正他俩有的是钱,花钱买了几十首诗备用,每逢宴会,就拿出去献宝,倒也颇受好评!
王平安听着好笑,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问了赵璧关于三七的事情,赵璧说现在徐州那边还没传回消息,不清楚是否找到了这味药,生长地找不到,也就无法大批量的进货。
赵璧和卢秀之来了两趟,可邱亭轩却没有来过,不知他在忙什么,而宫中的李治竟也没有派人再来召见,可能是在看考生们送上去的诗,或者忙别的什么,王平安没法去问,只好忍着。
说来好笑,两个小丫头见他等得焦急,竟然同时开始念起佛来,希望宫中有人生病,这样少爷就能进宫显显本事了!
几天之后,虽然烈酒尚未酿出,但药膳坊的事却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日午夜时分,哈米提和阿依丁便跑来了,连同着殷九乘也颠颠地赶来,三人拉起正睡觉的王平安,让他穿上衣服,和他们去东市,今天是药膳坊开张的大日子,得提前去做准备。
王平安无法,只好起来,又叫起狄仁杰和欧阳利等人,大家一起出了灵感寺,赶往东市。一出门,好么,就见外面停了七八辆马车,一溜儿排了出去。
哈米提笑道:“无病,今儿是药膳坊开张的日子,这生意是卖药的啊,为求大吉大利,我特地买了五车爆竿,咱们好好庆祝一番,弄出点大动静来,好让客人们都来!”
王平安听着一愣,道:“爆竿,是爆竹吧?”他来到后面的一辆大车前,打开车门,向里面看去。只见车里装着不少半人多高的竹筒子,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码在车中!
哈米提道:“叫爆竹也无不可,反正就是竹筒子,里面放进硝石罢了,这玩意儿可响,要是点起来,乒乒乓乓的,而且满是浓烟,着实的欢喜人,客人们听了都得往咱们药膳坊跑!”
王平安哦了声,心想:“唐朝初年就有爆竹了,而且还是加了硝石的!”
唐朝初年确实已经有了装硝爆竹,只不过还被称为爆竿。装硝爆竹一开始并不是用来听响儿的,而是算一种治病的药物,权且如此理解吧!
因为有一次瘟疫大起,山岚瘴气使人生病,所以百姓就把硝石装在竹筒里,点燃后使其爆裂,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有浓烈的烟雾,用这种方法驱散山岚瘴气,制止疫病流行。人们见这种东西很有用,便就流传开来,从而形成了鞭炮的最早雏形。
由此可见,中华百姓发明火药一物,是为了治病救人,而非象西方那样拿来杀人,文明和野蛮的区别,就在于此!
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东市,这时东市还没有开门。这个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市场,也和一座城中城相仿,不到时间,是不许开门的!
来到东市门口,众人下车,哈米提指挥仆役,取下了一部份车上的爆竿,沿着东市附近的大街,一字排了开去,排出老远!
王平安一看就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叫道:“我说哈老爷,这大半夜的,你要干嘛呀你,这可是扰民,小心有人抓你!”
哈米提笑道:“又非战时,长安城里可没有宵禁,也没哪条律法规定,说不许大半夜的放爆竿啊!扰民,咱们花这么多钱买爆竿,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扰民嘛!”把他手一挥,命令仆役去点火!
好家伙,摆出来的爆竿,足足有四五百支,这一放起来,那真叫一惊天动地!就听砰砰啪啪,叮咣作响,这街上热闹起来了!
东市守门的士兵全都蹦了起来,怎么了这是,好端端地,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家有钱没地方花了,竟然放起爆竿来!纷纷拥到墙上,向下观望!老百姓也被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各自打开家门,探头出来观看!
好么,整条大街上,浓烟弥漫,呛得人直咳嗽!
“谁有钱没处花,买竹筒子烧啊,这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有的百姓不愿意了,叫了起来。
更有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被爆竿声惊醒后,光着脚跑到街上,叫道:“救命啊,着火啦!”
王平安捂着耳朵,叫道:“哈老爷,小心引发民愤,把咱们堵住,狠揍一顿!”
哈米提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的,他们高兴还不及呢!”再把手一挥,一个仆人捧出一斗铜钱,而另一个仆人则抓出铜钱,往街上抛去!
铜钱都是崭新的,黄灿灿闪闪发亮,扔到街上后,仆人们大叫:“无病长平安,无病长平安!”
被惊醒的百姓们都愣住了,他们本来很是愤怒,正想和半夜乱放爆竿的人理论,可却突然发现,对方竟往地上扔钱!
天上掉馅饼儿的事听说过,但没遇见过,可大半夜的街上掉铜钱,这种好事,今晚却遇上了!
百姓大喜,也顾不得什么理论不理论的了,都大叫着奔出门来,满大街的捡钱!
可钱并不是很多,大街这么长,捡钱的人又争先恐后,运气好的能捡到一捧,运气不好的连一两枚都捡不到!
街上一片混乱,狄仁杰看得目瞪口呆,摇头道:“哈老爷,你可真叫有钱啊,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碰见你这么不把钱当钱的,竟然这么个扔法!”
王平安心想:“真有气质,爆发户……啊,这个词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先放爆竿,再发铜钱!”
街上乱了好半天,百姓们纷纷拥来,叫道:“还扔不扔了?快再扔吧,我们都等着呢!”
哈米提笑道:“大家听好,天明开市之时,我们再扔一回,大家先回去睡觉,天亮请早!”
可百姓们谁肯回去?一年到头……十年到头,都碰不见这样的好事啊,能白捡钱,谁还肯回去睡觉啊!都等在街上,竟无一人再回家中。人越来越多,就连其它街坊的百姓也听着响动了,纷纷来看,听说有钱捡,竟也不肯走了!
就这么干等了大半夜,天色渐亮,东市的大门也到了打开的时辰。哈米提果然又叫人摆放爆竿,这回是在东市门口堆放的爆竿,乒乒乓乓地一通大放,将东市门楼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浓烟滚滚,直气得守门士兵破口大骂,却又找不到理由抓人!
再拿出一斗钱来,在市门口乱扔,百姓们又是一顿大抢,来早的围在前面,自是抢了不少,可来晚的却挤不过来,只好叫嚷,问啥时候再扔第三回!
东市大门打开,王平安等人驾着马车入市,一路东行,不多时到了一座大酒楼的跟前,这便是哈米提的产业,用做药膳坊的酒楼了,这酒楼比踌躇楼还要大,高达八层,原名八重天,意即只比九重天少一重!
到了酒楼门口的空地上,哈米提摆手道:“再放!”
仆人们又将一车的爆竿卸下,直接堆在空地上,叮咣又是一通乱放,但这回却没有再发钱!
东市很大,有两个坊那么大,光市场大门就有八座,这种规模要想把人都集中到一块,那动静非得超响不可!
其它商铺的人离得远,却也都听到了声音,无不纳闷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啊?忍耐不住好奇,纷纷也跑来观瞧!
王平安等人上了酒楼,此时楼上的巨大匾额还蒙着红绸,并未向世人展示店名!他们登上二楼,就站在匾额之上!
向下望去,只见朝阳初升,附近街上围着数不清的观众。东市虽然不及西市繁华,无法达到每日八万的人流,这个记录东市从来没有打破过,可却也能达到每天五万左右的人流!
而此时,酒楼外的街上,足足围了七八千人,这已是早上开市时,能吸引来客人的最高数字了!
哈米提冲王平安一笑,道:“无病,这个彩可得你来揭了,咱们药膳坊的盖头,你不揭,别人可不敢动手!”
一名仆人呈上一支精致的竹竿,交给王平安!
王平安笑道:“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竹竿,用力一挑,那蒙在匾额上的红色绸子应竿而落!
下面扬着头,看热闹的百姓,齐声哦了出来!
阳光下,就见匾额上蓝底金字,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无病长平安!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个是抬梯子的
无病长平安!
看热闹的百姓念了出来,这是干嘛的呀,什么铺子,卖什么的呀?
哈米提又把手一挥,哈家仆人得令,立即从楼里抬出十几箱子的书册,都是王平安用来试水的药膳书《有恙问平安》,这几天殷九乘又印了不少册,统统不要钱,一概全都白送,只要来看热闹的,人手一本!
王平安看着下面发书,心想:“这不和现代人在街头发小广告差不多么,不过这招在古代,怕是不好使吧,这年头可不是人人都认识字的。他们买这书自不会扔掉,可要是白送,他们不知珍惜,可别成为茅房必备啊!”
发了一通的书册,百姓们这才恍然,原来八重天改了个名,卖起药膳来了!可药膳这东西,没病的人谁吃啊?有病去看医生便是,何苦花钱跑这儿来!
有的百姓拿过书册,向胳肢窝下面一挟,叫道:“我说,上面的几位,你们还撒不撒钱了,要是不撒钱,我们可走了!”
“对啊,赶紧撒钱啊,别磨叽了,大家都等着呢!”
哈米提哼了声,低声对王平安道:“下面的人不少,今天只要能摆满三百桌,就算大功告成,我特地找了抬梯子的,但估计得到晌午时分,才会有大笔买卖进店!”
王平安眉头皱起,嗯了声,问道:“抬梯子的?”他不太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哈米提道:“我雇的人,装做客人,进来吃饭的,替咱们药膳坊扬名!”
王平安点了点头,这不就是托儿嘛,原来这年头管托儿叫抬梯子的,果然形象。托儿是清朝北京方言,而抬梯子的是唐朝东西市俚语,名称不同,干的事却是一样!
撒钱就是为了吸引注意,既然注意都吸引来了,那就再没有接着撒的道理!下面药膳坊的大门打开,开始招待客人!
药膳坊的第一层并不做买卖,而是摆了十来张的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有一位医生,这些医生都是哈米提从外地找来的,在长安没有露过面儿,要说医术呢,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如果真是名医,那早自己开铺子坐堂了,何苦跑这儿来。
他们是专门给客人看病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报菜名”的,别家酒楼用伙计报菜名,而这里用医生,一看档次就很高!
药膳坊毕竟是新生事物,大唐第一家,百姓们来看新鲜是可以的,但让他们掏钱来尝鲜,那可不容易了,是药三分毒,人人都知道,药膳可不敢乱吃,万一没毛病,硬是给吃出毛病来,那不是花钱找罪受么,没人肯干这种傻事!
这时,就见人群中挤出一人,咳嗽了两声,大声道:“哎,这嗓子有点疼,看来得吃点药了。正好,连药带饭一起吃了!”这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店门口,又大声道:“嗓子疼该吃啥呀?”
王平安在二楼叹了口气,这个抬梯子的也太不专业了,你都说自己嗓子疼了,说出话来还这么大声,谁能信啊?
一名医生应声而出,来到这人的跟前,装模作样地替他检查了一番,也亮着嗓门儿道:“客官,你这是上火了啊,喉咙红肿,得清咽泻火才成啊!”
“那我该吃什么药膳啊?”这人拖着长音问道。
医生笑道:“吃清咽粥啊,鄙店今早正备了这味粥,有病吃了病好,没病吃了肚饱!”
他话音刚落,就有伙计叫道:“各位,各位,这清咽粥就记在《有恙问平安》,这本书上的第二十页,一翻便能看到!”
围观百姓忙低头看书,一翻书,果然在第二十页上,写着清咽粥!
一名伙计举着个杆子,挑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三个字,清咽粥,挂到了门前横栏处,就如同其它酒楼挂菜名牌子一样!
这人抬头看了看,大声道:“那咱就尝尝这味清咽粥!”说着话,进了药膳坊,自有伙计引他上楼。
狄仁杰看着这人表演,他一直没出声,可终是忍不住了,道:“哈老爷,这也太做作了吧,一看就是假的啊!”
哈米提却道:“真即是假,假亦是真,真真假假的,谁在乎啊!”
下面的百姓,还是没有进坊的,不过却也没人离开,哈米提说的对,谁在乎真假啊,反正来了,那就看看呗!
这时,又一个抬梯子的站了出来,道:“头疼啊,头真疼!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被你们一顿乒乓乱响,给吵醒了,结果现在头疼得厉害。你们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里面又跑出一位医生,大声道:“客官头疼?快快让我来看看!”又是一通装模作样,替这人又号脉,又看舌苔!
他在这里看病,围观的百姓便在一旁看他,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大家都在东市混饭吃,谁是抬梯子的,一眼就能分得出,只不过大家都用过这招,倒也没必要挑明,看着就是了!
这医生检查完了,直着嗓门道:“客官,你这是事忙,成天想的事情太多,伤着脑子了,得补脑啊!巧了,鄙店今早正好备了百合粥,可解你的烦恼,怎么样,进来尝尝?”
“成啊,那就补补呗!”这抬梯子的嗓门也不小,跟着伙计进了店。
看着第二个抬梯子的进店,狄仁杰又道:“哈老爷,我看这招不行啊,都是自己人进来,真正的客人一个也没有啊!”
哈米提扭头笑道:“别着急啊,你接着往下看。要说读书我不如你,可要说赚钱,那你怕是就不如我了!”
药膳坊,这么大的买卖,自然要有掌柜的。这时掌柜的出来,冲围观百姓做了个罗圈儿揖,道:“各位,昨天晚上鄙店放了爆竿,吵着大伙儿了,小的这厢有礼,给大伙儿赔个不是!为了表达小店的歉意,今天小店宁可亏本了。那百合粥乃是补脑良物,是由名满天下的平安小神医亲手熬制,那真叫一个字‘好吃’,两个字‘补脑安神’,三个字‘药效奇佳,保准不拉肚子’!”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到底几个字啊,你一次都没说准!
掌柜的继续道:“大伙儿还没吃早餐呢吧,在外面讨生活辛苦,可得把饭吃饱啊!不如这么着,小店今天将这百合粥折本卖了,半价迎客,你只要是昨晚被吵着了,进来说一声,喝两碗,只需给一碗的钱就成!”
他把话一说完,后面的伙计呼啦啦出来一群,各挑竹竿,将上百种的菜名挑了出来!
不少人笑了,这掌柜的会做生意,一碗粥罢了,就算是加了百合,又能值几个钱,可我们进了你的店,多多少少总得点些别的,你粥是亏了本,可别的上头赚回来了呀!
王平安在上面听着,却点了点头,心想:“这和现代有些饭店做生意的手段差不多,不许自带酒水,菜价是便宜,可吃渴了总得喝啊,那饮料钱可贵得很,有本事就忍着渴,只要忍不住,一点酒水,那全都赚回来了!”
哈米提做生意,那当然是想得方方面面,赔本赚吆喝那是嘴上说,要真让他赔钱,他可不干!
围观的百姓纷纷笑出声来,谁看不出来那是抬梯子的呀,可反正早饭也得吃,在哪儿吃不是吃,既然来到门口了,又看了这半天,那就进去吧!
开始有客人们进店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连串!过不多时,药膳坊里楼上楼下的,坐满了客人,吵吵嚷嚷,有趁机占便宜光喝粥的,也有问医生自己有啥毛病的,想不花钱白看病,但大数还是点了相应的药膳,吃点喝点,补补身子!
王平安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哈米提道:“其实咱们这生意,是有点风险的,但风险也不大,没有同行,也就没人眼红挑事儿,这比做别的买卖,要做得顺当的多!”
众人纷纷点头,可狄仁杰却道:“有重病急症的,他们不可能来这儿,一般小毛病,下面的医生也都能看明白。可万一有的人想敲诈钱财,说自己没病,吃了药膳后,反倒是出病了,那该怎么办?照我看,这个生意可赚钱的很,肯定会有人来敲诈的!”
王平安心中咯噔一下子,是啊,这种事不能不防啊,人心险恶,心思龌龊的人有的是,万一有人借机敲诈,那该怎么办?
哈米提对王平安信心十足,但还是问道:“无病,你开的那些方子,不会将人吃出毛病来的,对吧?”
王平安皱起眉头,想了想,点头道:“都是温和养生之方,我挑的方子都是没有特殊禁忌的,而且偏重于美味,只要下面的医生不弄出大错来,就肯定不会有事儿。你们忘了,这些方子是我用来试水的,哪可能真的选用药力奇猛的!”
他选的方子,绝大多数都是后世宫廷御膳房的名菜,御膳房的药膳那是给皇室之人吃的,道道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反复辩证过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是,这世上没有肯定不会出问题的事儿,别说开药膳坊了,就算是平常酒楼,不用平常酒楼了,就是在家里自己吃,比如说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吃核桃,吃的时候挺美,可吃多了,轻的躁咳,重的就等着流鼻血吧,再比如干完一天活,全身大汗,回家咕咚咕咚灌一肚子凉水……
意外情况是永远存在的,就看那意外是不是人为的了!
哈米提一笑,道:“没事就好。其实那些方子,我也找人特地看过,都是养生良方,不会……”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有伙计叫道:“哎呀,客官,你怎么吐了!”
众人一愣,却把目光一起射向狄仁杰!狄仁杰一摊手,道:“我只是按常理推断的,绝对不是乌鸦嘴!”
王平安叹了口气:“这世上,要想干成点什么事儿,是真难啊,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这开业头一天……唉!”
哈米提却道:“小狄兄弟,我看你去刑部当官,会有大好前程,你推断的本事可着实不小啊,一推一个准……坏的准!”
王平安转身进了厅堂,道:“什么事,我来看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板蓝根和绿豆不能同食
王平安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而那个吐了的客人却在三楼,店中伙计见大老板进来,赶忙上前引路,将王平安引上了三楼。
三楼用膳的食客没有一百,至少也有八十,张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这时,客人们谁都不敢再吃了,都转脸看着最里边的一人!
就见一张桌子旁少了一人,而这人却躺到了地上,仰面朝天,全身抽搐,吐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儿,光看他的样子,竟有点现在如不抢救,立时就要身亡的架势!
王平安快步到了这人的跟前,伙计们连忙让开,让他给这人瞧病。王平安人没蹲下,却道:“既是呕吐,为何是仰躺?”
这人身穿长衫,衣服料子不错,但却很是肮脏,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他听王平安说话,哎哟一声,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变成了侧卧,嘴里不停地呻吟着,眼睛紧闭,表情很是痛苦!
王平安伸手号脉,摇了摇头,再去扒这人的嘴巴,轻声道:“这位兄台,还请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舌苔!”
可这人不吐白沫儿了,却将牙关紧咬,呻吟改成了哼哼,拒不配合,不让王平安看他的舌头!
哈米提他们也跟了过来,一看这种情景,心中便知,这肯定是东市里的地痞啊,借着新店开张,混进来敲诈发财的!这种人哪儿都有,要么赶在新店开张,要么赶着别人家办喜事,他们就跑来捣乱。
新店开张,这种地痞就要寻事吵闹,坏人家的生意,如是百姓人家办喜事,他们就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坏人家的喜庆。这种时候,大家都要图个吉利,不愿与这样的人争吵,所以只能破财免灾,花些钱打发这种人走。可这么一来,反倒增加了地痞们的嚣张气焰,这种敲诈勒索的事,越发的多了!
王平安伸出的手慢慢缩了回去,转头冲欧阳利使了个眼色,欧阳利会意,转身下楼出去了!
“这位兄台,你可好啊,你不让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你得了哪种急症,又该怎样医治呢?”王平安耐心地问道。
这人又哎哟起来,有气无力地道:“我,我快不行了,吃了你家的粥,这就……就要见阎王了,可怜我家里那八十多岁的老娘,还有没断奶的孩子……”
看这人不过二十出头,如果家里有八十多岁的老娘,那他娘岂不是在六十多岁上生的他?可能这是地痞们敲诈时规定语言吧,不这么说就象是破了行规一般!
哈米提俯下身子,低声道:“兄弟,这么着可不地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你敲诈竟然敲到了我们头上,不想在长安街面儿上混了,是吧?”
这人却半点都不在乎,反而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哎呦呦,这世道没法儿让人活啦!父老乡亲们哪,你们听见了吗,我人都快死了,他们还对我说这种话!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怪不得他衣服这么脏,估计这种滚儿没少打!
王平安叹了口气,不能让他这么个耍赖法儿啊,不把事情说清楚,别人会真以为药膳吃了,会出问题呢!
王平安站起身,问伙计道:“他刚才都吃什么了?”
旁边招呼这桌客人的伙计忙道:“回王少爷的话,他也没吃什么啊,只是喝了两碗粥,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喝的时候没事儿,喝饱了以后,他就躺地上了,嘴里也不知哪来的沫子,吐了一地,可粥却半点没有吐出来!”
王平安嘿地笑了,这是吃饱了以后才开始耍赖的呀!他问道:“他吃的是什么粥?”
伙计指了指桌上的空碗,道:“给他端上来的是两碗大蓝粥,他都给喝了!”
旁边一位客人忽道:“他只喝了一碗大蓝粥,和我换了碗绿豆粥,我俩换着喝的!”这个客人是叫了两碗绿豆粥,而躺着的地痞要的是两碗大蓝粥,两人换着喝,这样花一碗的钱,便可以喝到两碗不同的粥。
王平安哦了声,摇头道:“这两种粥,可不能换着喝啊!你们来吃药膳,可也得听医生的建议呀,哪能上了桌子后换粥喝的呀!”
大蓝粥,里面用的药材自然是大蓝,其实大蓝就是现代人俗知的板蓝根!只不过唐朝人管板蓝根叫做大蓝。
板蓝根在唐朝就是常用药了,并且被一个很有名的人记入书里,著书的人便是写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那位文豪刘禹锡,而记着板蓝根的书名叫《传信方》。
绿豆粥就简单了,就是平常人喝的,用绿豆熬的粥。
板蓝根和绿豆是相克的,它们两个不能同时吃。板蓝根清热解毒,凉血利咽,是又便宜又实惠的一味好药,而绿豆的功效就为世人熟知了,乃是夏令饮食中的上品。但板蓝根苦寒,而绿豆性凉,如果同时服用,会寒上加寒,容易引起腹泻!
是腹泻,不是呕吐,更不是吐白沫儿!
桌边的客人顿时急了,叫道:“怎么着,这两种粥还不能一起吃!那,那我……哎呀,我这也来毛病了!”
王平安忙道:“不要慌,不要慌。就算这两种东西相克,不宜同食,那也得是吃了很多,才会有反应,不可能只吃碗粥就会出毛病的,这碗才多大点儿,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拉肚子的!”
他又冲地上的那位道:“我说这位兄台,我刚才号了你的脉,你身子结实得很,根本就没毛病。再说了,就算吃出毛病来,也是往茅房跑啊!好吧,你是万里挑一的特殊情况,有了货不从下面走,偏从上面出,可那也该是把吃的吐出来,不是吐白沫儿呀!你吐的这些白沫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着话,他就要扶这人起来,哈米提也让人快去准备一吊钱,破财免灾吧,和这种人也生不起气,万一天天来捣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地痞,自然要在地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人不肯起来,只是满地打滚,嘴里乱叫,他被当场戳穿了谎言,却压根儿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该耍赖还接着耍,钱没拿到手里,甭想他能起来!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脚步声,一大群的士兵顺着楼梯跑了上来,领头的竟是白虎!白虎一身的盔甲,上了三楼,叫道:“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儿,听说有人吃错东西了,这可是大事儿!”
左武卫的卫府衙门就在皇城的安上门内,离这里只有一坊之隔,欧阳利现在可是左武卫的军官,上马奔进卫府,只一声招呼,便跟来一大群的官兵,官兵们争先恐后地要给欧阳将军帮忙,想拦都拦不住!
做为地痞这种特殊职业,最喜欢有钱没胆的人,最怕的便是穿制服的!楼下猛地冲上来一群穿着盔甲的,地上这人顿时差点没拉裤子里,不是吃错了粥,而是被吓的!
这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声不吭,低头就往人群里躲。可伙计们不能让他就这么躲过去啊,目光一起射向了他,他躲到哪儿,目光跟到哪儿!
欧阳利没穿军服,自然不会冲在最前,他往王平安的身后一站,一声不吱。
而白虎却跟谁也不打招呼,就象谁也不认识似的,只是在叫道:“那个吃错了东西的人,在哪儿呢?啊,在这儿呢,就是你呀!快快,跟本将军走,本将军带你看医生去!”说着话,挤进人群,抓住了那个地痞。
地痞叫道:“将军你认错人了,不是我,我没事儿!”紧忙往别的客人身后躲。
可他往谁身后躲,谁也不愿意啊,有理都不能和当兵的说,何况没理呢!客人们纷纷指着地痞道:“就他,就是他,将军快快把他带走!”
白虎道:“这大热天的,看你满脸油汗,一见既知你中暑了,快快跟本将军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凉快凉快,那地方可好了,屋子是挖在地底下的,阴凉着呢!”
“地底下的屋子,那不是大牢么!”这地痞被白虎抓住,又不敢挣扎,叫道:“误会了,我没事儿,别抓我!我我,我上有八十多岁的老娘,下有没断奶的……”
白虎一本正经地掉了句书袋,很有学问道:“勿慌,汝母吾养之,汝妻子吾亦养之,汝勿虑也!”
王平安一笑,名言哪,可记入野史,供后世小说家参考抄录之!
地痞被白虎等人提拎着带出了药膳坊!
靠新店开张发财的地痞不少,只不过那人出手早些罢了,店中还有不少这种人呢,可他们一见这药膳坊的老板势力强大,竟然连卫府军官都能支使得动,再也不敢挑事,赶紧吃饭,吃完滚蛋!
王平安冲在座的客人一拱手,道:“各位,刚才那人怎么回事儿,大家也都看明白了,请别误会。药膳算不上新鲜物事,只不过专门经营药膳的,天下暂时还只我一家,各位尽管吃喝,多听听下面医生的话,保准没事!”
哈米提也道:“刚才那人虽是捣乱,但其实也证明了,这药膳吃了并没有问题,除非是有人想故意让它变出点问题!各位今天来了,就是鄙店的衣食父母,老夫也不多说别的了,今儿敝店所有菜肴,统统折本,五成销售,各位尽量吃,吃不了带回家去,慢慢的享受!”
客人当中有认识他的,无不笑道:“哈老爷客气了,你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今儿就在你这店里开销了!”
“多谢,多谢!”哈米提笑道。
王平安心里有点不太痛快,又加上昨晚没睡好,在坊中只待了片刻,吃罢早餐,和哈米提说了一声,便回灵感寺了!
路上,马车里。狄仁杰和他同坐一车,见王平安闷闷不乐,便道:“大哥,怎么看你的样子,象是不开心啊?今天既把店名给……应该说是放响了,众人皆知,又让他们知道你的坊子是有背景的,照小弟推算,这店里的生意必将火爆,做独家买卖的,那生意能不好么,财源滚滚,你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王平安沉默半晌,强笑道:“兄弟的推算,一向是准的。说实话,这药膳坊虽然有我的股,可实则是由别人来经营,他们都会生意经,自然可将坊子经营得好。可我……唉,怎么说呢,就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也说不出因为什么!”
狄仁杰心中早有计较,他道:“大哥,小弟知道你是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你愿意听我说说吗?可能话有点不太礼貌!”
王平安笑道:“兄弟但说无妨!”
狄仁杰点点头道:“这和大哥的本性有关,你只是一个医生,也愿意做一名好医生,小弟看你难以成为一个大官僚,更不会成为一个生意人!”
“此话怎讲。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为了能顺利进入仕途……唉,仕途且不说它,单说我为了做生意,也是下了一番心血的啊!”王平安摇头道。
马车颠簸,狄仁杰打开车窗,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大哥想引起太子的注意,可太子每天要见那么多人,他的注意很容易就被别人吸引开,不见得会记得你。在这种情况下,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太子身边挤,可大哥你呢,你除了在寺中傻等外,可还想过别的什么办法么?”
“这……我总不能每天去宫门口转悠吧!”王平安道。
狄仁杰转过头来,道:“换了别人就能,不过是厚起脸皮罢了,大哥的脸皮却不够厚!还有,再说做生意,大哥你是整理出不少的方子,可那是你做为医生的本份啊,真要说起经营,你可出了半分力气?”
王平安又是默然,是的,他确实只是将事情交给哈米提他们去办了!
狄仁杰紧跟着说道:“大哥,既然这些你都不擅长,也不愿意钻营,何不一心一意的只做一名好医生呢?你,就是一名医生啊!”
王平安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将目光移向车外。车中又陷入了沉默,车轮嘎嘎,一直行到了灵感寺,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下车进寺,面对空旷的大院,王平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双臂展开,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忽地他睁睛笑道:“兄弟,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绿豆汤
狄仁杰一直站在王平安的身后,见他豁然开朗,心里也为他欢喜,笑道:“大哥,你想通了,开心了吗?”
王平安笑道:“想通了,心事一想通,自然开心。好兄弟,哥哥我是看病有点小本事,可你看人却有大本事,你以后的成就,定在为兄之上!”
狄仁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小弟能有啥大出息啊,我连报进士科都不敢,我打算报明经科呢,就怕考不上!”
王平安回转身子,拉住他的手,笑道:“兄弟,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一定考得上的!为兄现在也推断一下,我推断你以后一定能当宰相,而且还是名垂青史的那种名相!”
狄仁杰终究还是个腼腆少年,听王平安这么说,不好意思起来,竟然呵呵傻笑,他推断别人的本事了得,推断自己却是不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以后竟然真的能做一名流芳千古的宰相!
他俩在院中说话,惠正从殿里走了出来。只见这位年轻的和尚,满脸的胡子茬儿,头上也长出一层短短的头发,样子非常邋遢,也颇有憔悴之态。
王平安和狄仁杰同时问道:“你怎么啦,怎么这副样子?”
惠正摇摇晃晃的,忽然在地上打了个圈子,一跤跌倒!王平安大惊,赶忙上前,拍他的脸颊,叫道:“惠正,你怎么啦?”
狄仁杰也跑过来,道:“是中暑了吧?我看他这些日子,一直憋在屋子里,估计是憋出病来了!”
王平安摸了摸惠正的额头,又号了下脉,摇头道:“不是中暑,是疲劳过度,没事的,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狄仁杰皱眉道:“真是怪了,他成天在屋子里坐着,怎么会疲劳过度呢?”
王平安指了指头,道:“这里用得多了,比干体力活还累。他就是想事情想得太多,所以才会晕过去的!”
两人抬起惠正,往大殿里抬去。谁知,惠正突然醒了过来,叫了声:“瑜伽师地论!”
他一这嗓子,把王平安和狄仁杰吓了一跳,赶紧又把他放下,王平安问道:“瑜伽师地论?这是什么,你要练瑜伽吗?”
狄仁杰却道:“好象是本佛经的名字吧,我佛经读得少,不过听这个名字,象是大乘佛法。大哥,你听说过吗?”
王平安摇头道:“你别看我住在寺里,还是俗家弟子,但对佛经却是一窍不通,别说大乘佛法,连小乘的我都不知道!”
惠正慢慢站起身,象中了魔障似的,口中喃喃自语:“我要去天竺,我要去天竺!”
王平安和狄仁杰面面相觑,他这是怎么啦,为何突然想去天竺?王平安心中更想:“难不成他想学唐三藏?现在唐三藏有没有回来?嗯,应该是没回来,要不然长安早就轰动了!”
惠正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到了王平安,他猛地抱住了王平安,叫道:“师叔,我们一起去天竺吧,师侄心中有好多疑问,却得不到解释!师叔,我好想看看那本《瑜伽师地论》,以解心中疑惑!”
这是念经念得……唉,痴迷了!
王平安拍着惠正的肩膀,道:“惠正,以后不要叫我师叔了,叫我王施主就可以了。去天竺取经,自会有人去的,你只要在寺中等着,就会有人将那本瑜伽啥的取回来,不用着急!”
“不不,小僧不去,谁又能去?我……小僧一定要去天竺,一定要去!”惠正连连摇头,他对佛法研究得很深,可就是因为深,才无法自拔。
这时,吴氏从后院走了过来,听见他们说话,愣了愣,慢慢靠近,轻声道:“要去天竺,得经过西域,那里正在打仗,不管是去天竺,还是从天竺回来,都不太可能,要挑机会才成的!”
王平安哦了声,别人说的可以不信,但这吴氏说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她丈夫的部落很有可能就在西域一带,所以她定知详情!
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她说的属实,那看来唐三藏要回大唐,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有幸,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过从时间上算,他应该回来了吧,难不成历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因为我的到来?
他心里一喜,看来自己还算是个人物呢!可随即又想,自己算个啥的人物,别人管自己叫小观音,难不成就真的有影响力了,还会影响到唐三藏这种真正的大人物不成!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多费脑子,免得和惠正一样,脑力损耗过大,好的不玩,玩晕倒!
他伸手扶着惠正,将他扶进了大殿,那吴氏却也跟着走了进来。安顿惠正坐下,王平安又温言安慰几句,劝他打消去天竺的念头,那部《瑜伽师地论》没准过些日子,连原文正版的都会放到他的案头呢,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惠正满脸的愁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对王平安的安慰充耳不闻!
王平安回头道:“吴大娘,你有什么事吗?”
吴氏取出一个小瓶子,道:“王公子,按着你说的方法,我改良了不少,酿成了一种烈酒,只是不知和你说的那种烈法是否相同!”她将小瓶子递了过来。
王平安大喜,笑道:“这么说,你已经能酿出更烈的酒了?”他接过小瓶子,拔掉瓶塞,低头闻了闻,果然,一股远超这年代烈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吴氏微微点了点头,道:“有些急了,烈是够烈,味道却差得很。王公子要是看着还行,我再去好好琢磨一下,感觉还能酿得更烈些!”
狄仁杰凑了过来,王平安把小瓶子交给他,他也闻了闻。一闻之下,狄仁杰惊叫道:“这,这酒好烈啊,味道浓极!”说着仰头将酒倒入嘴中,喝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王平安哈哈大笑,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喝惯了普通的酒,冷丁喝这个,可是不会觉得好喝的!”
狄仁杰擦了把嘴,摇头道:“真够难喝的,入口如刀,入腹似火,我看除了酒鬼以外,没人会喜欢喝这种烈到极点的酒!”
“那可不一定!”王平安笑道,他拿过小瓶子,也喝了一口,感觉度数不算太高,顶多也就三十来度,但放在这个年代,却是了不起的烈酒了!这年头,那些酒量大的人,动不动就一斗一斗的喝,那是喝的水酒,让他们喝这种酒试试,不用三瓶,该躺平的躺平,该钻桌子的就钻桌子了!
王平安点头道:“嗯,还算凑合吧,估计应该还能再烈些!”
吴氏也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估计的!”
狄仁杰和吴氏接触不多,但总感觉这妇人怪怪的,一般妇人总是会自称奴家,可她却始终以“我”自称,从来都不“谦虚”一下。他又开始推断起来,这妇人如此的傲慢,是不是还琢磨着回草原啊,重振部落?
“要是王公子没别的吩咐,那我就先回去了,再将酒好好酿酿!”吴氏说道,见王平安点头,转身便走了,也没和正研究她的狄仁杰打声招呼。
见她走了,狄仁杰忽道:“大哥,你说惠正师父,如果要去天竺的话,会不会经过她家原来的领地啊?”
王平安呃了一声,他从没想过这点,如果去天竺要经过,那么回来岂不是也要经过?他摇了摇头,道:“你研究这些干什么呀,你又不去天竺!”
忽地,惠正道:“师叔,师侄很想去天竺,求取真经,求师叔你帮忙成全!”
王平安将小瓶子放到供案上,摇头道:“这种事我怎么帮你啊?我可没法帮忙!”
“如去天竺,需用盘缠和马匹用具,师叔你也看到了,这寺里四壁如洗,哪有多余的财力供师侄远行,这盘缠……”惠正满脸乞求地道。
王平安唉了声,道:“你如果非去不可,盘缠什么的好说,马匹用具更加好说,都由我出便是,就算是我替你完成一个心愿罢了!”
惠正却摇头道:“师侄去天竺求取真经,路费需当因佛法而生。师侄想开几场法会,为长安百姓讲经说法,可灵感寺已然破败如此,百姓岂肯轻易便来!所以,师叔可不可以施粥,以便让百姓来此啊?”
王平安苦笑道:“施什么粥啊,这里又没有受灾。再说了,要我施粥,不还是我掏钱嘛,这和直接给你,有何不同?”
“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惠正很有道理的说道:“师侄说法,百姓受益,他们心甘情愿地添加香油,这是善事,而师叔施粥,也是善事,大道至善,方是我佛本意!”
王平安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笑了,这不还是王平安花钱嘛,说不定施粥的钱,比得来的香油钱,还要多些,这惠正实是不通世事啊!
行啊,也不在乎这几个粥钱,好歹他叫我一声师叔!王平安道:“大热天的,那就施绿豆汤吧,消暑解渴,估计为了这碗汤,会有不少人来听你说讲佛经。不过却要抢了药膳坊的生意!”
狄仁杰却摇头道:“那倒不会,药膳坊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寺里施绿豆汤,是给穷人喝的。不过既然有人会为了一碗绿豆粥来听讲,那么想让他们捐香油钱,却是难了!”
他这话说得可完全正确,一点儿虚的都没有,全是实的!
看着惠正一脸的苦色,王平安只好道:“也罢,我再替他们看看病,总能让他们舍些善财吧!”
狄仁杰笑了笑,心想:“那百姓可就不是冲着听佛经来的了,是冲着你这医生来的了!”照顾惠正的情绪,没好意思说出来。
惠正道:“师叔,多谢师叔成全,你真是个好人啊!”
王平安叹气道:“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一辈子好人……阿弥陀佛!”
第一百九十三章 踢球易受的一种伤
长寿坊,陶府。
长安有许多的名医,个个本事了得,但排除医术,只论名气,那么陶巨东绝对排名第一。不是因为他医术比别人高出一大截,而是医术之外,他更会为人处世,在提携后进的方面,更是不遗余力。这使得很多人感谢他,他做太医丞日久,却从没有人给他下过柈子!
处世之前,当先学会做人,陶巨东恰恰是会做人的那个!
书案后,陶巨东轻轻合上书册,闭起眼睛,两手抬起,用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片刻之后,睁开眼睛,拍了拍手,冲门外侍立的书童道:“去叫东升来。”
书童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领来一位年纪不到三十的青年。这青年斜眉入鬓,细眼如丝,长得并不漂亮,但却很有傲色。青年名叫陶东升,是陶巨东的远房侄子,从小便跟从陶巨东学习医术,在治疗伤寒症上很有心得,深受陶巨东的喜爱。
陶东升进了书房,陶东升给叔父行礼,道:“叔父,你传侄儿来,可有吩咐?”
陶巨东很慈爱地看着他,问道:“东升啊,这几天可去看龙傲天了?”
陶东升点头道:“回叔父的话,前天和他见了一面,讨论了定喘汤的用法。”
陶巨东哦了声,抬手示意,让侄儿坐下,又道:“你和龙傲天结交,叔父是不反对的,他医术高明,你和他经常辩证,可以提高医术。但有一点要注意,医术可以学他的,做人却万万不可学他。孤芳自赏之人,并非是人人所喜!”
陶东升稍稍停顿了一下,却道:“叔父,与人辩证确有大益,可署内的太医都知侄儿的身份,往往不与侄儿辩证,总是谦让,侄儿在他们的身上学不到什么。只有龙傲天,此人傲横无礼,与侄儿辩证起来,从不嘴下留情,与他交往,虽然令人不快,但医术上的进步却是大的!”
陶巨东笑了笑,自己这个侄子对医术很是痴迷,为了辩证医术,常常和人吵架。从性格上来讲,缺乏处世的圆滑,估计是不太可能继承自己的事业,成为太医署的长官,但从医术上来讲,却极有可能更加了得,成为陶家的千里驹。
陶巨东拿起一张纸,道:“下次再去见龙傲天,你可以和他辩证一下蒲黄的用法。他师承孙真人,别的不去说他,但他对于药物的使用方面,却应该远超常人的!”
陶东升接过纸,看了一眼,不解地道:“蒲黄可治舌肿?这味药不是用来治疗妇人带下症的吗?带下,舌肿,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陶巨东笑道:“不管辩证得多么激烈,最后还得是事实说话,而证明这味药确可治疗舌肿的那个事实,竟是史忠臣!一味药到底有多少种用法,要慢慢研究才成。所以,你下次再见龙傲天,可以和他辩证一番!”
陶东升想了想,道:“侄儿估计龙傲天应该也不知道蒲黄的这种用法,否则他早就提起了,药材的新用法,可不是小事儿啊!”
摸了摸胡子,陶巨东道:“你可以先不和他说史忠臣的舌肿,只是和他单纯的去辩证,待他摆出那副嘴脸时,你再将事情挑明,那时他的表情,定会十分有趣!”
想到龙傲天的嘴脸,陶东升一皱眉头,忽地眉头展开,他笑了,道:“那定会十分有趣的!”
陶巨东又道:“这种用法是一个醉汉说的,不过听别人说那人十分的倜傥,应该是个人物。这些日子,你要是没事就多出去走走,碰不上这人便罢,如果真的能碰上这人,不妨结交一下,对你有好处的!”
“那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陶东升问道。长安这么大,人口百万,在不知姓名地址的情况下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陶巨东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都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早亲自登门拜访了。”
“侄儿会留意的!”陶东升答道,又和叔父说了一会的话,便即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陶东升立即开始翻医书,一边翻,一边心想:“蒲黄竟能治疗舌肿,这可真是头一回听闻啊,好象没有哪本书上记载过这种用法吧,记忆当中完全没有!”
他一口气翻了十几本的医书,专查蒲黄,可本本医书上都没有这种记载,反而对蒲黄治疗妇人带下症,却有专门的论述,而对于舌肿却只字未提!
翻书翻得头晕脑胀,陶东升放下书本,走出房间,叫了名仆人陪他上街。出了陶府,信步向东,往朱雀大街走去。
朱雀大街上的人太多了,人喊马嘶,叫买叫卖,无一处安静。陶东升原本就头疼,到了这里更疼了。
仆人见他烦恼,问道:“侄少爷,你要是想找个散心的地界,要不要去芙蓉园?”
陶东升摇头道:“那里的人也不会少了,不见得会比朱雀大街清静多少。对了,最近京中可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吗?”
仆人想了想,道:“最近诗文会挺多,也不知怎么的了,士子们忽然喜欢作起诗来,诗文会一场接一场,象赶庙会似的,赶完这场赶那场,把写信的人都给乐坏了!”
“哦,士子们开诗会,和写信的人有什么关系?”陶东升不解地道。
仆人笑道:“士子们有的写不好诗,便去找靠卖字谋生的落魄文人,这种人大多在庙会上替人写信赚饭钱,有时候他们一天写上两首诗,就能赚到半个月的饭钱呢,这生意当真好做!”
陶东升呵呵笑了两声,心中却道:“无聊透顶!”
仆人又道:“说到庙会,最近灵感寺那里,天天都有,听说惠正大师开讲佛经,并送香客绿豆汤喝,不过去的人倒是不多。”
陶东升哦了声,却道:“高僧讲经说法,当是香客们向寺中布施,怎么反变成了寺中向香客布施?这倒是件新鲜事儿。走,咱们也看看去。”
带着仆人,穿过朱雀大街,向灵感寺方向走去。
自打惠正要开讲佛法,收香油钱,王平安就没有再去过药膳坊,狄仁杰说得对,他不擅长做生意,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名医生,给百姓看病呢!
可消息传出去后,却没有多少百姓前来听讲,灵感寺早就破落了,来此上香的百姓原本就少,再说大家都忙着讨生活,没谁能有闲功夫来,而有闲功夫的,人家听歌看舞可有多好,谁又能来和尚寺听和尚念经呢!
头一天,只来了几个百姓,还都是本坊的,算是路过,见有绿豆汤可以喝,便就喝上一碗,喝完之后,抹抹嘴巴就走了,不听惠正讲经。
第二天,来的人多些,百八十个,可也都是来喝绿豆汤的,喝完仍旧拍拍屁股走人,不肯听惠正讲经。
第三天,王平安跟惠正说,你这么弄不行啊,别讲那种枯燥的佛经了,讲些和佛法有关的小故事吧,这样百姓才能多留一会儿,他们听着开心了,才会给你香油钱啊。惠正无法,只好改为俗讲,讲一些小故事。这次效果就好了很多,来的百姓足有五六百人,而且外坊的百姓也有来的,喝绿豆汤听故事,到得晚上,竟然收了七八十文钱!
惠正大喜,连夜整理出几十个好听的故事,第四天上大讲特讲,这回来的人就多了,足有上千,而且停留的时间也长,听完后给的钱也更多,一天下来,竟收了一百四五十文!
这是第五天,天刚亮,丁丹若和柯莲雾早早起来,熬好两大锅绿豆汤,让欧阳利等人抬了出来,就摆在寺门外的小小空地上。
此时外面还没有百姓前来,毕竟时辰太早,而惠正也没出来。王平安却因天热,早早起来,想着自己先来碗绿豆汤喝,权当做早餐了!
刚一出了寺门,就见远远的,走来一位老汉,这老汉衣衫破旧,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走来,看样子是脚受了伤!
王平安叫丁丹若给自己盛碗绿豆汤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慢慢喝粥,眼睛却一直看着过来的老汉。
待走到了近前,他才发现,这老汉其实也并不很老,只是满脸的皱纹,非常愁苦,可看年纪差不多只有四十来岁,脸上的表情却让他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估计可能是生活艰难,劳累所致。
这老汉走到锅前,咽了口口水,却并不开口讨要粥吃,只是慢慢地坐下,将那条伤腿伸直,似乎在等着什么。
林莲雾走上前去,盛了碗粥,道:“老伯伯,给你,喝碗绿豆汤吧,我盛得很稠的,要是一碗不够,我再给你盛!”
老汉却又摇摇头,道:“还没听讲佛经,不好先吃,那岂不成了乞丐。”
王平安听着笑了,这老汉竟知道寺中的痛处,送绿豆汤不过是为了吸引百姓前来听讲,而他不听讲,竟不肯平白喝粥,倒也有趣!
站起身,王平安道:“这位老伯,该吃就吃,莫要客气。你的脚怎么了,可是受了伤,还是有什么病痛?”走到跟前,见老汉脚上穿着草鞋,蹲下身子,就想去扒他的草鞋。
老汉连忙阻止,叫道:“别别,老汉的脚脏,小公子万不要如此,弄脏了你的手就不好了!”
王平安却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手脏了洗洗不就干净了,可你的脚不治,却会越来越严重的。”推开老汉的手,将他的鞋脱下。
就见老汉的右脚拇趾红肿,肿得和一根小胡萝卜似的,在趾甲的边缘已经形成了脓肿,外甲角深深嵌入甲沟内!
王平安只一看,心中立时现出了这种病的名字,嵌甲型甲沟炎!
在现代,这种病什么人最容易得?
那就是足球运动员,或者喜爱踢足球的人,他们最容易受这样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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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中医治这伤效果极好
王平安看着老汉的脚,啊了声,道:“老伯,你这病可有段日子了吧,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老汉被他看脚,很是过意不去,叹气道:“快两个月了。还能怎么挺,硬挺呗,老汉去看过医生,吃了两剂药,一剂内服,一剂外敷,钱花了,可这病却丝毫没见好转!”
王平安看着他的脚,心想:“真够坚忍的啊,这病要是疼起来,那真叫钻心的痛,要是换做是我,可没法挺两个月之久!”
在现代,嵌甲型甲沟炎是足球运动员极容易得的一种病。当然,在其它情况下也容易患上,这是一种常见病。
比如说踢球伤到了脚趾,再比如说鞋子太紧,太小,脚趾受了挤压,或因修脚时挖甲太甚,从而导致趾甲内嵌,致使大脚指边缘急性化脓感染!
总之,这是一种常见病,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每个人都有可能得,所以理当小心应对,至少这种病要用什么方法去医治,要做到心里有数,千万不要事到临头,才去有病乱求医,因为这种病的常规治疗方法,会让病人相当地痛苦!
王平安仔细看这老汉的脚趾,就见老汉的右脚大脚趾,趾甲的边缘脓肿已经形成,外脚甲深深嵌入甲沟内,而脚受过伤后,又新生了肉芽,将趾甲盖住了三分之一!
从现在的表状上来看,病症是相当严重了。王平安道:“老伯,你脚上的肉芽应该很疼吧,我要摸一下,来确定它的严重程度,你忍耐一下吧!”
老汉却要将脚缩回去,摇头道:“这等肮脏事,小公子莫要去做,老汉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挺一挺,等天气凉快了,自然就好了!”
王平安却摇头道:“别别,你可莫要再挺了,谁告诉你这病挺一挺就能过去的?你要是不赶紧治疗,整个脚趾都容易坏掉,那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用手轻轻碰了碰了老汉大脚趾上的肉芽,只这一碰,老汉的脚便猛地一缩,嘴里咝地一声,显见是很疼痛的!
王平安长长地嗯了声,半晌无语,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对柯莲雾道:“进去烧水,还有把针盒拿来,还有艾绒也一并拿来。”
柯莲雾答应一声,叫上丁丹若,两个小丫头进寺准备去了。
王平安又去看老汉的脚趾,见由于他刚刚碰了一下肉芽,那地方竟然流出了血,而且流得不少,有几滴竟落到了地上。
王平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伯,你这病是怎么得的?用了什么方法治疗过,可还记得开过的方子?”
老汉摇头道:“我不识字啊,那方子写的是什么,我也不认得,只知道药不好使,却还挺贵,足足要二十文钱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道:“两个月前,我出城套兔子,想贴补下家用,不成想有只兔子竟挣脱绳套跑了,我在后面追,一不小心踢中块草里的石头,当时太着急追兔子,也没想太多,脚也不疼,可回家以后,这脚红肿起来了。本以为过两天就能没事,不成想越来越严重。”
王平安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脚背,道:“这里疼不疼?”他按的虽轻,老汉的脚却轻轻一缩,不用回答什么,答案已然明了,痛感已经放射到脚背了。
王平安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抬头道:“老伯,你忍痛的本事不小啊。我问你,是不是当时脚趾甲紫黑,并且有些活动,你就把它给拔下来了!”
一想到老汉竟然自己拔脚趾甲,王平安心中发寒,那得多疼啊!
老汉点了点头,道:“是啊,当时那脚趾甲看着象是不成了,所以我就给它拔掉了,可是疼得厉害,流了不少血,我只好去看医生,可他开的药却不好使。为这事我一直心疼到现在!”
王平安咧了咧嘴,说实话,一般人可不敢去拔脚趾甲,那可是疼痛不堪的一件事。
指着老汉的脚,王平安又道:“新的趾甲又长了出来,并且被肉芽包住了,难不成你还要再拔一次?”
老汉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如果这病能好,再拔就再拔!”
佩服,但也悲哀,穷苦人遇到了这种伤痛,用不起药,请不动名医治疗,除了忍耐,又有何法呢!
说话间,柯莲雾和丁丹若回来了,一个小丫头提着水壶,肩上搭着手巾,还拿着盆,别一个则捧了两个盒子。
王平安先给老汉洗脚,老汉实在推脱不过,只好连声相谢,眼中竟然隐隐现出泪光,也许他以前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好人吧,是以加倍的感动。
这时寺外来喝绿豆汤的人多了起来,见王平安给个穷苦老汉洗脚,无不纳闷儿,纷纷过来观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洗好脚后,王平安忽道:“刚才心里想着事情,竟然忘了关键的。莲雾,你去取剪刀来,要最锋利的那种,小一点儿的!”
柯莲雾答应一声,问了句:“修指甲的成不,我有好几把呢!”有点心疼,她的指甲剪全是最好的,如果给这老汉用了,那她肯定是不会再用了。
王平安道:“成,速速取来,还要一些干净的白布!”
围观的百姓见状,有的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公子,你还会治病哪,是要给这位老人家剪脚趾甲?”他们也看出来了,王平安要给老汉治脚伤。
王平安点了点头,却没回答什么。不一会儿,柯莲雾小跑回来,取了指甲剪和白布。
王平安点上艾绒,给指甲剪消了毒,这才道:“老伯,你这病属于外伤,并不需要内服药物,但却要用到针熏法,可能会有点疼,但绝对不会比你自己拔脚趾甲疼。以你现在的病状来看,早上治,晚上就能消肿,疼痛减轻,明天晚上伤口就能结痂,顶多七天,就能康复得差不多,你好生注意,这病也就好了!”
老汉很是为难,他一辈子不欠人情,连喝碗绿豆汤都要等到惠正讲完经才行,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治他的脚疾,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嘴唇动了动,实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索兴实话实说:“小公子,老汉身上半文钱都没有,报答不了你啊!”
“我不用你报答!”王平安笑了笑,又道:“我在长安并未悬壶,所以看病你不用给钱的,就当结个善缘吧!”
老汉还是过意不去,但围观的人却道:“有病赶紧治吧,别再拖了,这脚都成啥样了!”
王平安将老汉的脚固定在自己的腿上,用指甲剪为他剪去嵌在甲床内多余的趾甲,他剪趾甲的速度非常快,以免引起老汉的疼痛,而后又快速修去多余的肉芽!
对于治疗这种疾病,中医和西医各有方法,而且都不错,西医主要以拔甲为主,但病人会非常疼痛,并且在少数情况下,会再次感染,那时还得再次拔甲!而中医治疗的方法就比较温和,病人不会受太多的痛楚,而且再次感染的可能性要小很多!
但事有两面性,中医的治疗方法虽好,对医生医术的要求却高,不能象西医那样随来随治。这是实事求是的说法,并不偏袒哪一方。
王平安自然知道两种方法的不同,但他仍旧选用了中医治法,毕竟虽然拔甲简单,可老汉自己已经拔了一次,就不要让他再受二遍罪了!
用干净的白布压住止血,止住血后,又将伤口包扎好。王平安道:“老伯,我要用针刺你的穴位了,这回不疼的,你不用害怕!”
老汉咬着牙忍着疼,听王平安这么说,却笑了,道:“老汉只怕没法干活没饭吃,却不怕疼的!”
王平安取出针来,先用艾绒消毒,然后取老汉的三阴交和太冲穴。他并不太常用针,但手法仍在。刺穴进针时,先深后浅,轻插重提,频率快,幅度大,得气之后,并不留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虽然围观百姓个个都是外行,但一个医生医术如何,就算再不懂的人,也能看出个一二来!
“好,这针用得不错!”有的百姓叫道。
更有的道:“我也见过别的医生用针,手法可比这差多了,记得当时把人都给扎叫唤了!”
有的百姓头一回见到用针,忍不住问道:“这么长的针扎进肉里,能不疼?”
老汉吐出一口长气,抬头看向众人,道:“感觉还好,挺舒服的!”
王平安笑道:“通则不痛,你这个病就要如此用针才是。我这是在为你散瘀消炎,活血通络呢!”
不大会儿功夫,他为老汉用针完毕,再将包扎的白布打开,道:“我现在要为你排脓,可能会流不少血,但不要怕,都是淤血,样子虽然吓人,但却是一点坏处没有!”
这次他用的是三棱针,他的针具是卢秀之送的,全套针具样样不缺,俱是最高档次的用具。
他用三棱针快速点刺,所刺位置正是老汉脚趾的红肿疼痛处,起针之后,伤口渗出血珠,他将针拿开,将老汉的脚移动别处,道:“各位躲着点,别围得太近!”
轻轻只一挤,嗤的一声,一股脓血喷出,落到了地上!
“好!”围观百姓齐声喝采!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少年相当有两下子啊
挤出脓血之后,王平安松了口气,只要脓血被排出,那么这病好的速度就会快很多,再用艾绒消毒,再次感染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有的百姓看得兴趣盎然,就象他们亲手给老汉治病一般,有的更笑道:“原来这病是这么个治法。我记得有次我家那口子不小心,也把脚趾给伤了,却没这般严重,但也养了快一年才好呢!”
王平安将手擦干净,转头对说话这人道:“这个病啊,和别的病不同,如果不严重,就会觉得没啥,以为挺挺就能过去,可那么一挺,就有罪遭了!”
围观百姓一起点头,这个时代的人,平常大多穿布鞋和草鞋,道路又不是特别的平整,足部受伤那是很普通的现象。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不是太严重,一般人还真不喜欢去看医生,能挺得过去,大多数人还是都会选择挺一挺,可一挺,罪也就有得遭了!
惠正从庙里出来半天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王平安给老汉治病。见老汉脚上的脓血被挤出,他心里也很高兴,这是善举啊,怪不得无忧师叔小小年纪,就得到白马寺主持的看重,果然是很有佛缘,很受百姓爱戴!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师叔,这位施主的病你治好了?”如果治好了,他就要开始讲经说法了,估计有师叔露了这一手,今天会有不少百姓能多待会,并多添些香油钱吧!
王平安回头看见了他,却道:“还没,还得好一会儿呢!”转头又对老汉道:“老伯,针灸之术,我现在给你用过了针,但却还未施灸。不过要用艾绒的话,咱们得进寺里去,这里有风,不方便用艾绒。”
老汉听罢,忙道:“好好,多谢小公子!”他现在也没功夫不好意思了,如果这少年公子能将他的脚治好,他就又可以干活了,不干活就没饭吃呀!
拿起拐杖,老汉就要站起来。王平安忙道:“先不要走动,还是我来背你吧!”说着,他就想让老汉趴到自己背上。
他的这种举动很正常,老者不便,少年背老者,这是基本礼貌。可老汉却不这么认为,素不相识的少年,替自己治病不说,还要让人家背,这成何体统,贵贱有别,这可是不行的!
惠正叫道:“阿弥陀佛,还是让师侄来吧!”
欧阳利却挤了进来,叫道:“主人,还是我来!”
可人群之中,有个壮汉却说话了,抢先一步,背起老汉,道:“我就在跟前儿,还是我来吧!”背着老汉,便向寺里走,围观百姓纷纷给他让开道路。
老汉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略带哽咽地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壮汉侧过头,说道:“我这是替我自己的爹爹行善呢,他和你年纪差不多,身子也不方便!”
进了大殿,王平安让壮汉将老汉放在一张长凳上,受伤的脚横在凳上,这样可以方便他治疗。
百姓一拥而入,将大殿挤得满满登登,他们听惠正讲经,说实话,没多大兴趣,不过是图个娱乐罢了,听也成,还能有碗绿豆汤喝,不听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王平安给老汉治脚疾,他们却都想看看,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们自身了,老汉这种病可是常见得很,没准啥时候自己一不小心得了,这时不提前了解了解,以后不见得会再有机会!
王平安取出艾绒点上,对准老汉的脚趾头,开始用烟熏炙烤。针灸一法,在用针上,无论是手法,还是病人的反应,那是很好看的,围观百姓都应该更感兴趣。可用艾绒烟熏,就不是很有趣了,非常枯燥,而且所需时间也会更长!
王平安拿着艾绒为老汉治疗,连着换了好几次艾绒,足足烟熏了三刻钟的时间,这才算是告一段落。他自己的手臂颇感酸麻,可一抬头,这才发现,好么,殿里全是人,而且不管是谁,都满脸郑重地看着自己,鸦雀无声。
见他抬头,那个背老汉进殿的壮汉忽道:“小公子,这就治好了?”
王平安点头道:“差不多了。”取出干净的白布,为老汉包扎起来,笑道:“这次先这样,等天黑之后,按着老办法,我再为你针灸一次,此后每天一次就成,你这病不出七天,就能痊愈,便和从前一般。”
老汉刚说了一句多谢,那壮汉又问道:“为啥要用烟熏这么半天啊,只用针不好吗?”
王平安让丫环取来水盆,他仔细地洗干净手,这才道:“当然要熏得久些,这样才能使气血得以通畅,老伯的病才好得快些啊!”
事实上熏艾的时间是不同的,但这需要用到很多知识来解释,说出来壮汉也听不懂。
艾烟熏炙不仅能够消毒,还能在创口上形成一层油烟膜,这层油烟膜是很重要的,不但能够干燥创口,更能隔绝空气中的细菌,防止再次感染。这是使用艾绒后,很重要的一项功效。
壮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别的百姓同时也都点头,虽然没几个人明白其中道理,但点头还是人人都会的!
大大出乎惠正的意料,他本以为王平安露了这一手,那么听他讲经的人会很多,至少现在的好几百人,至少得留下一半来吧!
可偏偏让他意外的事,王平安刚刚治完老汉的脚,围观百姓们如同刚才他们一拥而入那样,竟然一哄而出,全都出了大殿!
惠正心想:“他们这是出去喝绿豆汤了,我也得赶紧出去,今天有故事可讲了!”
可更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围观百姓确是出去喝了绿豆汤,可喝完之后,拍屁股走人,除了那位不能走的老汉外,竟然走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惠正目瞪口呆,欧阳利却道:“惠正师父,看来你真得再练练口才了,这也太差了,都没留住人啊!”
“可前几天留住一些了呀!”惠正一脸的愁苦。
这一天,零星的有百姓来喝粥听讲,但并不比昨天人多多少,而且停留的时间也不长。可等到了天色近晚的时候,却突然的人多了起来!
早上不过走了几百人,可这次回来的竟有二千人左右,而且早上走的那些人全都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人一同前来!
狄仁杰对惠正道:“看来你的这种小庙会,不适宜开在白天啊,大家事忙,没时间听你讲故事,而晚上就不同了,大家忙完一天,听你讲故事,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惠正喜道:“对对,小僧以前怎么没想到,多谢狄施主提醒!”他正要再次去讲故事,可来的百姓们却叫了起来。
“那位小公子呢,他不是要为那位老伯再治一次吗?”早上来过的百姓叫道。
而那个壮汉也回来了,挤进人群,大声道:“不会已经治完了吧,我今天特地早收的摊子!”
惠正由大喜,变成大悲,弄了半天这么多人都赶到傍晚时分前来,竟不是听他讲故事的,而是来看王平安治疗老汉的!
王平安听到响动,也出来观瞧,听说百姓们来到,竟是因为他的医术,心里也不免吃惊,这消息传得真快啊,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竟然来了这么多的人,长安人口密集,今儿可见着实例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那他也不好拿架子,又请出老汉,在大殿上打开了包扎伤口的白布!看热闹的百姓又是满满登登挤了一殿,那壮汉依旧挤在最前。
白布一打开,围观的百姓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叹,那壮汉所发声音更是超大!只见老汉那原本红肿的大脚趾,然红肿并未完全消除,但却小了一大半,病情好转,非常之明显,一见便知!
不等王平安再施针灸之术,这壮汉便叫道:“小公子,你的医术好生了得。我爹爹最近得了病,也是吃了药,却不见好转,能不能劳烦你给看看?”
王平安笑道:“可以啊,你父亲现在人在哪儿?”
“在家里!”壮汉看了一眼老汉,又道:“小公子先给这位老伯治病吧,我这就回去,将爹爹抬来!”说罢,转身挤出人群,散腿便跑。
王平安这才又给老汉再次治疗起来,这时有不少百姓是听闻传言而来,并没看到早上那一幕,现在见王平安用针施炙,也都连声赞叹,不管看没看明白,反正大家都说好,那就是好!
陶东升带着仆人,一路溜溜达达,来到了灵感寺门外,却见寺外架着好几口大锅,里面满满装着绿豆汤,却并没有人在旁边吃,再顺着打开的大门,见寺里面满满的全是人,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陶东升咦了一声,皱眉道:“你不是说没多少人来听讲吗,我看这人很多啊,这么大的寺院,要想站满,至少得千人以上,连香火鼎盛的大寺院也无法做到这点!”
仆人看着绿豆汤,咽了口唾沫,却笑道:“侄少爷,要说这绿豆汤,前些时候东市还闹出过笑话,有家药膳坊开业,店家竟然雇了抬梯子的,却又不巧碰上了地痞敲诈……”
他是个包打听,最喜欢这种市井俗事,便将那天药膳坊的事说了出来,不过其中加入了无数他自己的想象,万分的夸张!
陶东升听了,笑而不语,只是摇头。
就在这时,忽见一群人跑来,还抬着张床板,床板上躺着一人,显见是生病了!
陶东升本就是位医生,又是太医丞的侄儿,见有人生病,自然要看看。伸手拦住这群人,道:“这人怎么了,是生了病吗?我来瞧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屠户
这群人正奔得满头大汗,见忽然有人拦路,其中一个中年人就道:“大个儿,你说的是这位医生吗?”
床板旁一个壮汉摇头道:“不是,不认得他!”众人嗯了一声,不理陶东升,继续往寺里跑!
仆人见这群人赶得急,竟然路遇名医而不识,忍不住嘲笑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们知道我家侄少爷是谁吗?他可是……”
陶东升喝道:“闭嘴!”又冲这群人道:“我也是医生,怎么不能给他看看吗,可是担心诊费?”
壮汉忙叫道:“停,停!你也是医生?我家倒是不担心诊费!”
他便是在寺中看王平安施针灸之术的那个壮汉,他关心父亲的病情,已经到了有病乱求医的地步,现在只要有人说是医生,他都得去看看,去问问,就象白天看王平安那样!
众人停住脚步,一起看向陶东升。陶东升为人倒也干脆,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来到床板前,见床板上躺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这老者身高体壮,估计体重足有二百斤朝上,和旁边的壮汉长得颇为相象,可能是父子两个!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月上枝头,但陶东升只借着月光,看了一眼,便立即判断这老者得的伤寒,而他恰恰擅长治疗伤寒!
陶东升嗯了声,道:“这是伤寒症,最近京中得伤寒的人并不多。”
壮汉大喜,忙道:“对对,我陪着爹爹去看病,药铺里的医生也这么说!不知先生你在哪家铺子里坐堂啊?”
陶东升可没心情显摆,只是伸手扒开老者的嘴巴,去看舌苔。他后面的仆人却很有派头地道:“我们侄少爷在哪坐堂?嘿,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闭嘴,如果嘴里非要出声,那你就去吧唧几口绿豆汤!”陶东升斥道。没事儿闲的,在这里显摆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仆人悻悻然,心想:“我这不是想替你吹嘘一下么,还不领情!”
陶东升借着月光,见老者的舌苔是中间黑而边缘白,他一皱眉头,这种情况倒是并不常见。又伸手去给老者号脉,感觉老者的脉相沉且紧,皱头锁的更紧,这种情况见过,属于不太好治的那种。
他松开手,想了想,道:“可以先试一试麻黄汤,如果不好使……”其实他心中是有疑虑的,麻黄汤主要适用于舌苔薄白,脉相浮紧,和眼前的情况不太一样,但也不能说完全治不了,至少可以解表发汗,减缓老者的病情。
陶东升心里犹豫,可别人却是不犹豫的。那壮汉嘿了声,道:“又是试一试麻黄汤,好几个医生都这么说,真是换人不换药,个个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他说话无理,但陶东升却并不在意,原来已经有人用过麻黄汤了,还不好使!这倒也没什么,治疗伤寒的汤药极多,换一种也就是了!
那仆人却在后面一吐舌头,心想:“怪不得不让我显摆,原来是没把握看好人家的病。幸亏刚才没说他是太医,否则丢人丢大发了!”
陶东升道:“那我再看看,麻黄汤不好用,可以换一种汤药。”
抬床板的人却道:“大个儿,别理他了,还是快点去看寺里的那位医生吧!”
壮汉连声道:“对对,真是浪费时间,都到寺门口了,却还跟这庸医磨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医生!”
众人再不理会陶东升主仆,抬着床板呼啦啦地奔进了灵感寺!
陶东升纳闷儿地道:“这寺里有什么医生,难不成那个惠正讲经之余,又给人看病了?”跟在众人之后,他也向寺里走去。
待一进寺门,陶东升就听前头那壮汉叫着:“各位爷儿们,让一让,我爹来了!”
“哟,这不是屠家爷俩吗,屠大个儿,你爹么啦?”寺中又来新人,正巧有认识壮汉爷俩的,便出口相问。
名叫屠大个儿的壮汉也顾不得客套,带着人就进了殿,见王平安正坐在殿内,刚给一个百姓号完脉,在嘱咐着什么!
屠大个儿直接就奔到了王平安的跟前,叫道:“小公子,我把我爹抬来了,你这就给他看看?”
王平安对那百姓道:“你照我说的,每天早上吃一小片鲜姜,保准你的这个小毛病能好,又简单又省钱,根本就不用花大价钱去买那些调理的药!”
嘱咐完那百姓,王平安冲屠大个儿道:“好啊,快把你爹抬进来吧!”
屠大个儿赶忙招呼一声,他的邻里街坊们立马儿把屠老爹给抬了进来,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这时,陶东升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看到王平安,心想:“原来不是惠正看病,而是他。这人是谁,看年纪可不大啊,难道就有本事看病了?医书还没读过几本呢吧!”
王平安来到屠老爹的跟前,和陶东升一样,他也一眼看出这是什么病了,道:“原来你爹患的是伤寒!”
陶东升心想:“还算有两下子。不过看出伤寒来,似乎还算不上是什么本事!”
这医生和医生就不一样了。陶东升是直接看病,而王平安却问道:“现在天气这么热,又无阴雨反常的天气,你爹是怎么得的伤寒?”
屠大个儿忙道:“我家是做肉铺生意的,我爹前些日子去乡下收羊,乡下路难走,收的羊又多了些,过小河的时候,那羊不听话,结果把我爹给扯到河里了,虽然羊没弄丢,可我爹回来就病了,不算今天,都已经躺了三天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原来是掉到河里了,上了岁数的人可禁不起这么折腾。他蹲下身子,替屠老爹号起脉来。片刻,他放开手,抬头笑道:“脉相沉而紧,其实倒也并不严重。你不用害怕,这病没什么要紧之处的!”
陶东升在人群里听着一皱眉头,看来这少年确是有两下子,有一点的小本事!可他的仆人却低声道:“侄少爷,这人前半句可和你说得一模一样啊!”
陶东升微微点头,号出脉相来,其实……只能算是小小地本事,是个医生都能!可王平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就听王平安道:“脉相沉紧,这是伤寒于里。你爹平常可能就有点身子不爽,掉到河里,所以才引发的病。你爹的这个伤寒,就算是治好,以后再遇到点小意外,他还会再得,但就不一定非得是伤寒了,也许是别的病。所以光治伤寒是不够的,平常还要注重身体的保养才是!”
屠大个儿挠挠后脑勺儿,道:“我爹平常身子壮着呢,杀起羊来,向来只用一刀,扒羊皮齐整儿着呢!”
“表面看起来壮罢了!”王平安说着话,又去摸屠老爹的额头。
陶东升心里那点小小地惊奇,却越来越大了,伤寒于里,这是精通《伤寒论》啊!这少年的本事,估计着,有我的一成吧,一成好象少些,至少两成!
王平安摸着屠老爹的额头,问道:“这位老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冷得厉害?”
屠老爹病得迷迷糊糊的,没听清王平安的问话,自是无法回答,可他儿子就在身边,屠大个儿道:“我爹总说自己冷,简直就是恶寒哪,还让我给他升炉子,他要烤火,这大热的天,哪能烤火啊,没病也烤出病来了!”
王平安嗯了声,他捏开屠老爹的嘴,去看舌苔,道:“莲雾,把蜡烛拿过来,我得看仔细些。”小丫头答应一声,拿过一支蜡烛,照亮屠老爹的面孔。
王平安看了看,又道:“舌苔中间黑,而两边白。对,根据其它表症来看,你爹的病可以确诊,是阴症伤寒……不,其实是阴经伤寒,这才确切些!”
别人听他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可这话听在陶东升的耳中,却犹重锤击鼓相仿!这少年竟能看得出阴症伤寒和阴经伤寒!这,这,他确确实实精通《伤寒论》啊!如说本事,恐怕不止我的二成,至少四成……不过我的本事不仅限于治疗伤寒,所以只能算是我的三成半!
他的仆人却又低声道:“侄少爷,这人看起病来,好象比你……倒是有几分的仔细!”他本想说比你可认真多了,但上下有别,他可不敢说出这么放肆的话来!
陶东升听了这话,心想:“倒也未必,草民给草民看病,仔细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这少年的人品确是让人赞赏!”
他是太医,平常多给达官显贵看病,如果换了给贵族看病,他当然要认真对待。然而,唐朝终究是个等级社会,人分三六九等,贵贱有别,让他在路边给一个平民,认认真真的看病,这个并不现实。倒不是医德有差,而是这时代就是这个社会现实,不但没人认为不对,反而人人都认为,太医理所当然就应该有架子!
陶东升正想着呢,这少年的本事应该有我三成半,可王平安下一句话,立时让他又改变了想法!
王平安道:“这就是所谓的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这种伤寒,照你爹的现状来看,服麻黄汤是不行的,你肯定给他服过麻黄汤了,对不对?”
屠大个儿头点得象鸡啄米,连声道:“对对,确实服了麻黄汤,也确实是不好使啊!”
陶东升心头轰地一下,这回不是耳边犹如重锤击鼓了,而胸中击鼓,重锤依旧,而鼓却换成了他的心脏!
这少年的本事,绝对不止我的三成半,绝对超过六成,还得往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偷师学艺
王平安道:“肯定不好使啊!别看你爹这病和普通伤寒没什么大差别,其实他的病根儿早就有了,只不过表现出来时,是伤寒罢了。你爹元阳素虚,身子骨平常看起来挺结实,挺壮的,其实内里虚着呢,无法抵制阴寒侵逼,所以伤寒一到,直入阴经呀!”
屠大个儿却咧着大嘴,有点不信地道:“可我爹平常确实很壮啊,大伙儿都这么说!”
“就因为大伙儿都这么说,你爹自己也这么认为,在讲述病因时,误导医生们也这么认为,结果不就开出麻黄汤来了嘛。那麻黄汤是治阳经的,而你爹是阴经伤寒!”王平安挥了挥手,命小丫头拿来纸笔。
陶家的仆人心想:“这个小公子说话好生客气,竟然说医生看错病,是误导所致,很给人留面子啊!不过要说误导嘛,倒也不见得!”他转头去看陶东升!
这一看,仆人立时愣住了。就见他家的侄少爷,额头汗珠细密,而且已经有一颗大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陶东升这时心头砰砰狂跳,这少年如果进了太医署,怕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他到底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听口音……他是哪里的口音,肯定不是长安本地的!
王平安提笔开方,道:“以你爹现在的情况看,用药得稍稍猛一些,需用附子理中汤,而且还要加味使用。服药之后,需当一剂见效,而且必须是今晚就见效果,否则恐怕会吐利厥逆,骤变虚脱之危侯矣!”
他说的是医术用语,屠大个儿自然是听不懂的,看热闹的围观百姓自然也听不懂。可陶东升却是听得清清楚,再明白不过!
陶东升心中暗道:“附子理中汤,这是什么方子?还要加味使用,以增药效,加的是什么味?”
他痴迷于医术,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最喜和人辩证。可现在他却没法和眼前的少年去辩证什么,他连附子理中汤是什么都不知道,加味是如何加的,更是半点不知。辩证,需有理有据,这才能够可辩可证,他啥都不知道,就算是想和人家辩证,也无从辩起啊!
附子理中汤最早出现在宋代的医书中,而且还不是最完善的,用法单一,直到了明朝,才经过反数辩证,经验所集,有了新的用法,到了现代,又加以改良,前方后方互相印证,疗效更佳。
王平安开好方子后,招手叫过屠大个儿,指着方子,用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屠大个儿一怔,压低声音道:“这个可有点难了!”他嗓门大,就算压低声音,附近得人也听到了。
陶东升自然也听到了,心中又想:“有点难,什么有点难?是这方子的煎制方法有点难吗?”
他现有种冲动,真的很想上去,将药方抢来,好好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但他从小生长在医学世家,别的不懂,行内的规矩还能不懂么。各人各有师承,各有秘方,巧取可以,豪夺却是不成,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前抢取,要是被传了出去,他自必名誉扫地,连累着叔父也被人歧视!
在他身后的仆人,此时的眼前出现这么一幅画面,平常总是一脸严肃的侄少爷,此时正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一脸焦急地在“偷听”!仆人心想:“我地天爷呐,不会又来了吧,又要开始和人家争论了,我今天晚上不用想睡觉了!”
王平安对屠大个儿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按原方来,不过最好还是用我说的,你明白吧?”
屠大个儿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我明白,我全都明白!那我就去抓药,我爹留在这里,还请小公子你照顾一下!”
王平安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留在我这里,你抬他回家便是,最好是在药铺里直接把药煎好,让他服了,然后回家睡一觉,晚上你们留点心照看,明早就能见好!”
顿了顿,他又道:“待明日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你和你爹再来我这里一趟,我给他开个调理的药膳方子,让他经常服食,阳气自然慢慢就会补足了!”
屠大个儿脸上露出喜色,道:“明早就能见好啊!成,成成,我这就抬我爹去药铺!”说着,又请邻里街坊帮忙,抬着屠老爹,快步出了大殿,去找药铺了!
陶东升实在忍不住了,他听王平安说得如此肯定,那方子必是好使之极,可到底怎么个好使法儿呢?他实在想知道,心头象被猫抓的一样,再也无法保持风度!
上前一步,陶东升难得的陪出笑脸,低声下气地道:“这位小公子,在下有个请求,你那方子开的是什么药,可否告知在下?”
王平安从来都不吝啬药方,可今晚却是不同,他刚才开的方子,需用到一味在时下的大唐,算是违禁的药物,万万不可以说出来,否则这么多人听到,会有大麻烦的。
他摇头道:“小小药方,不值一提,兄台就不必问了!”不肯告诉陶东升药方。
随即王平安冲百姓们一拱手,笑道:“各位乡亲父老,感谢大家来灵感寺听惠正师父讲经,要是明天有时间,不妨大家再来。你们可以一边听故事,一边喝绿豆汤,要是有个小病小难的,我虽医术低劣,却也能给大家瞧瞧!”
天色确是不早了,看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再闲的人也要回家睡觉了!百姓们纷纷拱手还礼,他们对惠正并不如何尊重,但对王平安却是非常的尊重,王平安礼数到位,他们自然也都客气!
众人散了。
可陶东升却舍不得走,他这时很想给眼前的少年跪下,重重地磕上一个响头,求他把那个附子理中汤的方子传授给自己!
看出来侄少爷要激动!仆人心想:“别着啊,千万别着,侄少爷你可千万别脑袋发热,你可是大唐太医丞的亲侄子,要是真的膝盖一软,那我们老爷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一拉陶东升,仆人小声道:“没准儿那方子不管用呢,如果管用,侄少爷你……再和这人结交不迟。喝喝酒,去歌舞坊玩耍一番,还怕套不出来那方子嘛!”
陶东升心想:“请他去歌舞坊玩耍一番,有理有理!还是等见那方子有效后,我再和他结交不迟!”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人的表情怎地如此古怪,他想要干嘛?”冲陶东升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意思很明显,天晚了,回家洗洗睡吧!
陶东升干笑两声,只好出了大殿,离开灵感寺。出了寺门以后,他心里还在想着那剂附子理中汤,忍不住唉声叹气。
仆人看出他的心事,道:“侄少爷,你当面和人家要方子,人家当然不会给了。可你不会背后要么,明的不行,咱来暗的呀!”
陶东升皱眉道:“怎么个暗法?”
仆人笑道:“偷师学艺啊!那个叫什么大个儿的,身上不是有方子嘛,他傻乎乎的,给他俩儿钱,就能把方子给你呀!”
陶东升一拍大腿,笑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四下张望,可屠大个儿他们早走了,不见踪影,他急道:“人不见了,也不知他住在哪里,这可怎么办?”
仆人心中好笑,人哪,就是不能读书,象我这样不读书的,活着可有多滋润,可再看他,读书都把脑袋读傻了!
忽略了人家读书多,才能凭本事当主人,而他不读书却只能当仆人的道理!
这仆人得意地道:“侄少爷,他们不是去替那个老头儿抓药吗,那肯定是去最近的药铺了,咱们去那里找便是!”
陶东升又是一拍大腿,道:“对啊,亏得你提醒我。可那个最近的药铺在哪里?”
“小的知道啊,这长安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仆人得意地道,头前带路,主仆两人往街上跑去。
没跑多远,只转过了两条街,就看到了一家药铺,而药铺门前的台阶上,竟坐着那些抬床板的人。可想而知,那壮汉确是抬了父亲来到这里抓药。
陶东升大喜过望,偷师学艺还是很简单的嘛,没什么难度,至少比给那少年磕响头,来得更加容易些!他小跑着进了药铺,见那壮汉正在堂上转圈儿,而那老者就躺在铺子里的小床上。
陶东升快步到了跟前,满脸欢笑地对屠大个儿道:“兄台,在下有一事相求,你刚刚得的那个方子,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啊!”
屠大个儿一见又是他,脸色刷地就变了,转头看向柜里的医生,这医生的脸色刷地也变了,连连摇头!
屠大个儿哼了一声,道:“又是你,你这个家伙,医术不咋地,闲事倒还管得真多!什么方子,我没有方子!”
陶东升一愣,心想:“咦,怎么翻脸了?啊,明白了,定是那少年嘱咐他不要将方子外泄!”心里一喜,看来那方子确是好方,否则何必捂得这么紧。他笑着低声道:“我不白要你的方子,我给你钱,一百贯如何?”
屠大个儿咽了口口水,这个价可真够高的,但却仍旧摇头道:“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两百贯……三百贯?好,五百贯!还不行,这价儿可不低了,你是屠户,这笔钱可够你干上很久的了!”陶东升急道,他以为屠大个儿在趁机抬价。
屠大个儿心想:“乖乖的,这世上有钱人真多啊,可钱再多,有命花才成啊!”他仍旧摇头道:“你赶紧走吧,就当你没说,我没听见,成不?”
坐堂医生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这人可真有钱,那方子确是不错,但如果没有那味药,说不定我偷偷地就卖他了,可一卖他,估计我这脑袋也就不一定能稳当地长在脖上了!
他走了出来,冲陶东升道:“这位客官,你要是有病,咱这就给你抓药,要是你没病,请你立马儿走人!咱们好说好商量,这总成吧?”
陶东升心想:“奇了怪了,那方子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竟然让他们一起捂着不放?”他看了眼坐堂医生,难不成他也想偷师学艺?唉,他可比我幸运多了!
坐堂医生神色极是古怪,而且很不耐烦,竟然用手去推陶东升,道:“客官,天色不早了,没事儿你就回家吧,别在这儿待着了,慢走不送!”
陶东升被他推出了药铺。
出来之后,仆人赶紧过来,将他拉到一边,躲开门前的街坊,道:“他们不答应?小的在外面看见了,他们好象在怕些什么!”
陶东升呃了声,道:“你看出他们在怕什么了?我倒是没看出!好,有怕的就好,就怕他们什么都不怕!我现在进去亮出身份,就说太医署要征用那个方子,谅他们不敢不给!”
他被逼得有些急了,竟想用极端的方法!
仆人忙道:“别着,可千万别着。你是谁啊,咱家老爷又是谁啊,老爷可是太医丞啊!你要是进去这么个说法,那就明摆着承认,你在治疗伤寒病上,本事不及那少年,也等于是承认老爷也不及他呀,这人可丢不起呀!侄少爷,你万万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啊,你今晚要是这么进去了,明天早上全长安就都得知道了!”
陶东升跺脚道:“那怎么办啊,得想个法儿出来啊!”
他对医术的痴迷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现得知有种良方,却又得不到,就如同贪财之人见到了隔海金山,又如色中恶鬼见到了画中佳人,能看到却得不到,岂有不急之理!
仆人出了个主意,道:“侄少爷,他们煎好药后,定是要倒药渣子的,咱们先去破烂儿堆那儿等着,等他们来倒药渣子,你去翻不就成了!”
“去翻破烂儿堆?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陶东升大喜,这法子好啊,他谁也不用求,直接就能得到方子!
仆人心想:“你当然想不到了,让你煎药可以,煎完了让你倒药渣子,你不得抽死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仆人四下寻找,破烂儿堆在哪儿呢?看来偷师学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过了好半天,屠大个儿从铺子里出来,街坊们抬起屠老爹就要走,坐堂医生却追了出来,拉住屠大个儿,鬼鬼祟祟地说了几句话,屠大个儿擦了把头上的汗,连连点头,似是在对坐堂医生保证着什么,说完话后,他才带着人离开!
躲在不远处偷窥的陶东升忽然自言自语地道:“这回看出来了,他们确确实实是在怕什么,可一个药方,能让他们怕什么呢?”
仆人跑了回来,对正在墙角后面偷窥的陶东升道:“侄少爷,破烂儿堆找到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陶东升不堪回首的往事
陶东升回过头,低声道:“小声些,莫要让他们听见!破烂儿堆在哪里?”
仆人心想:“离得这么远,他们要是能听见,那岂不成了顺风耳!”他只好压低声音,用小小声地道:“就在后院,绕到后面去就成了!”
陶东升点点头,又向药铺门口看了眼,这才转身,跟着仆人向药铺的后街绕去。
古代人的垃圾,多是生活垃圾,大多数都是能够再利用的,有些垃圾发酵后还可以当肥料用,既不会造成浪费,更不会造成污染。既然垃圾能废物再利用,那问题就来了,种地用肥料也是要花钱的呀!
所以古人如果有了垃圾,往往都是找个地方堆起来,专门收垃圾的人来了,给主人一些钱,这才把垃圾运走。对于不种田的城里人来说,垃圾还是一项稳定的收入呢,所以在古代是没人乱扔垃圾的。
唐初长安的卫生状况良好,官府有规定,不许私自卖垃圾,城里百姓的垃圾,这时候叫做破烂儿,不许“溜丢”,必须要集中到一处堆放,由官府派人管理,然后运走换钱,换来的钱用来修补道路,或者坊内其它设施的维修。
仆人前头带路,将陶东升领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有破烂儿堆。陶东升刚到破烂儿堆,就差点没被熏得背过气去!
好么,两条街一天的破烂儿,全都堆在这里了,有马粪,有烂木头,还有一些必须要靠近,才能看出是啥的古怪玩意儿!
陶东升差点没吐了,捂着鼻子,气道:“怎么脏成这样,我煌煌天朝,京都重地,怎会有如此肮脏的地方,难道官府就不管管么?”
仆人也捂着鼻子,道:“就是官府下令,让在此处堆放的。明天早上就好了,这些东西就会被运走。侄少爷不必气恼,说不定过不了多一会儿,那药铺的人就会来倒药渣儿呢!”
陶东升这个气啊,想走还走不了,不在这儿等着,也没法得知药渣掉在哪里,这乌黑巴漆的,找不准地方,怎么翻啊?没等翻出是啥药渣儿呢,先把自己熏死了!
主仆二人无可奈何,只好找到上风口,蹲在墙角,等着伙计出来倒药渣儿。仆人道:“侄少爷,要不你先避避,我看着就行了!”
陶东升捏着鼻子,摇头道:“此事很是要紧,我得亲自看着。别说话了,一张嘴,臭味就进嘴了!”
就这么蹲着。所幸过了不多时,就有人来了。手里提着个桶,来到破烂儿堆,一抬桶底,哗地一声,往破烂儿堆上倒了不知什么东西!
陶东升心想:“怎么这么多?什么方子能煎出这许多的药渣儿来!”他哈哈一声大笑,总处算是让我等到了,从墙根儿处跑了出来,直奔破烂儿堆!
他突然出现,把哪个扔破烂儿的吓了一跳,把桶一扔,叫了声:“鬼啊!”撒腿就跑!
陶东升跑到刚才扔“药渣儿”的地方,兴奋地道:“可算让我见着了……咦,这什么味啊?”
仆人也跑了过来,刚到跟前,立时捂鼻子,道:“侄少爷,这不是药渣儿,这是泔水啊,还是最差的那种,连喂猪都不行!”
陶东升以袖掩鼻,气道:“竟不是药铺的伙计,岂有此理!”两人又回到了墙角。
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那药铺的伙计竟然没来掉药渣儿。仆人实在受不了,他可不象陶东升这么执着,小声道:“侄少爷,估计着,他们犯懒,今晚不出来了,明天一起倒,要不咱们走吧?”
陶东升却道:“不行,再等等,你不是说明早这些破烂儿,就会被运走么,万一咱们再来时赶不及,药渣儿不见了,岂不糟糕!”
两人只好再等,大半宿过去了。这罪遭的,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陶东升这辈子今晚之前闻的臭味,加一起都没这半宿多!
直过了午夜,月落西天,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杂乱,似乎来了不少人。陶东升忙躲到阴影里,小声地道:“这回能是不?”
仆人却道:“这都后半夜,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他们就算要倒药渣儿,也不应该这个时候啊!”
话没说完,那群人来到了破烂儿堆的跟前,有人问道:“你说的那鬼在何处?”
“就,就在这儿!刚才我来倒馊泔水,那鬼突然就蹦了出来,要吃我,幸亏我跑得快,没被他抓住!”听声音,竟是那个跑掉的人。
先前那人嗯了声,道:“人是男的凶,鬼是女的厉,可千万不要是个女鬼啊!大家撒开,如果看到那鬼,就用法器对付他,千万小心!”脚步声响,人群散了开来,四下寻找。
仆人低声道:“侄少爷,跑吧,要是被人看见了,以后甭想在长安做人了!”
陶东升再也没有办法,药方虽好,终是好不过名誉!他并无逃跑经验,站起身来,冒冒失失的就往街上跑去!
“在这里啦,在这里啦!”那群人喊了起来,自后追上。
那仆人缩到墙角,心想:“抱歉了,侄少爷,反正你也开跑了,就让你把人引开算了!”
陶东升在前面跑,那群人就在后面追,直追过了好几条大街,这才罢休!别看陶东升是个文人,可遇到这种情况,跑得不比别人慢的,而且身为“厉鬼”,别人倒也不敢欺得太近!
一路狂奔,不敢稍有停歇,陶东升窜过朱雀大街,狼狈逃回了陶府,从后门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回来没多久,那个仆人也跑回来了。
仆人一进屋便道:“侄少爷,他们没追上你吧?我刚才拼命引开他们,好让那些人不注意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陶东升可没想到过,自己才是那个吸引注意的人,反而赞许道:“你很好,很忠心,以后就跟着我吧!”
仆人喜道:“多谢侄少爷赏识,以后再碰上这种事,小的一定还这么做!”喜滋滋地下去了。
洗漱一番,除去臭哄哄的衣服,陶东升上床睡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天就亮了。他下床梳洗,去见叔父陶巨东。
陶巨东却早早地出门去了。他婶子告诉他,因为前些天左武卫向尚书省呈交了一个药方,说是什么消炎药水,非常重要,长孙无忌亲自受理,并下发给太医署,责令太医署验证药方,如果这剂消炎药水果然好使,那就要献给皇上了。这是大事,陶巨东万万不敢马虎,所以一大清早,就去了署里。
陶东升问他婶子,叔父有没有要他也去?他婶子却说,那药方很重要,最低也要由医监这样的官员才能验证,以陶东升的品阶,还没资格去看这个方子,不过等验证好了,他是可以看的!
陶东升听说叔父没有找他去,他正好落得轻闲。吃罢早饭,叫上昨天那个仆人,再陪他出去。那仆人可没他精神头这么足,以为又要去翻破烂儿堆,有心不去,可好不容易才得到信任,只能侄少爷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了!
陶东升可没想再去翻破烂儿,昨晚的经历,实是他一生当中不可磨灭的污点,往事不堪回首啊!他是想去找到那个屠户,如果那方子当真好使,他就要与那少年好好结交一番了,比如去歌舞坊,听听歌看看舞什么的!
灵感寺。今天可热闹了,长安虽大,却没有秘密,啥事只要一传开,街坊邻居们互相一说,那看着吧,非得满城皆知不可。虽然王平安的名头还没有正式开传,但附近两个坊的百姓却全都知道了。所以,天刚亮,就围来了上千的人,该喝绿豆汤的喝绿豆汤,该找王平安看病的,找他看病。
王平安此时正坐在寺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给一个落魄文人看病。这文人平常以代人写书信为生,成天坐着,所以总是腰酸背痛,毛病不算大毛病,可成天如此,也是难受。
王平安替他检查了下,发现这文人属于脊椎不够好,太过劳累所致。这在现代也很常见,尤其是长年坐办公室的人,最容易犯这毛病。看电脑的时间太久,或者打游戏时间太久,都容易腰酸背痛。
坐的时间太长,平常也就是难受点儿,可实际上却会引发许多疾病,比如腰肌劳损,腰间盘突出,等等!
王平安捏了捏这文人的颈部,道:“好了,看好了。这个毛病不算太大,现阶段不必吃药,只要注意平时的保养就成!”
这文人叹气道:“我也知道平常要保养,可一来没钱买些滋补药物,连吃肉都不能经常,更没时间去保养啊,劳累一天,回家就想睡觉,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
王平安笑道:“要想不再腰酸背痛,倒也简单,不需要占用你多少的时间,也没必要顿顿吃肉。我来教你一套功法,很好学的!”
“功法?什么功法,可要登高窜跳吗?”一提功法,文人立即想到了这些,他可练不来。
王平安站起身,道:“不用这么麻烦,原地做就好,你喝几口水的功夫就能完成,可效果却大。我叫这种功法为‘保护脊椎放松腰部操’。嗯,你知道脊椎指的是哪里吧?”
文人忙道:“知道知道,不就是后背上那根大骨头嘛。你教我,我跟着你学!”他也站起身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保护脊椎放松腰部操
王平安道:“好,你看着啊,跟着我做!双脚合并站好……你还有点外八字,没关系,分开半脚宽也可以!”
看着文人照自己的样子站好,王平安伸展双臂,道:“双手于身体前方交叉,放松全身。对,就是这个样子。好,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向上抬臂过头,双手仍旧交叉,头部稍微后仰,嘴里道:“向上看手,两息时间即可。嗯,不需要一直屏着气,正常吸气吐气就可以了!”
展开双臂,与肩同高,他又道:“这个姿势,保持两息时间。好,再深深吸一口气……”他双手恢复交叉过头的姿势,道:“这个姿势一息时间,然后吐出气,放下手,就可以了。重复做五次,就能缓解腰酸背痛!”
文人放下手臂,吃惊地道:“这就可以了,这么简单?”
王平安笑道:“简单的,往往是最有效的!你平常总在人多的地方,如果做别的动作,可能会让人看笑话,做这个却正好,没什么笑话可以被看。”
文人不停地重复王平安教他的这个动作,嘴里喃喃地道:“这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
王平安道:“好,那我再教你三个姿势,咱们凑成一套。不过后三个姿势,你只能回家做了,人多的地方,可不方便!我做你看,记住怎么做就成,回家自己试验去!”
叫丁丹若取出一个蒲团来,王平安跪在上面,小腿和大腿成直角!这文人见状,连忙叫道:“别别,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王平安笑道:“谁跟你客气了。你回家照我这个姿势跪好,上半身前弓,和地面相平!”他双手垂直够到地面,然后一只手抬起,与肩同高,深吸一口气,使劲抬头,挺直脊椎!
文人看着,摇头道:“这个姿势嘛,有点难,确实不太好在人多的地方做!”
王平安道:“这个时候你要使劲地扩张肚子,能吸多少气,就吸多少,然后屏气,两息时间!”他微微低下头,呼出气,然后又向上弓起身子,伸展脊椎,两息时间!
他在这边做操,百姓们全都围了过来,纷纷道:“这是做什么呢,这是养生之法吧,可怎么看着象一只野猫,在伸懒腰呢?”
王平安回复正常,笑道:“各位还真看对了,刚才我做的那一式,名叫手抬升,而这一式名叫猫伸展!我再给你们做一个,家里要是有腰酸背痛的,回去照着做,保你一个铜钱不用花,却能少受痛楚!”
百姓纷纷笑道:“那下一个姿势叫啥名字啊,还是猫的?”
王平安再次直跪,小腿和大腿仍成直角,上身挺直,深深吸气,同时向上高抬双臂,然后向前弯腰提臂,他道:“这回不是猫了,而是兔子,名叫野兔趴!”
百姓们哈哈大笑,惠正也在人群里看,心里却想:“咦,似乎和天竺的某种功法相似啊,还是我记错了?倒是从没留心过!”
王平安手臂和头以及身子保持一条直线,而后手平放地面,前额触地!
百姓们齐声哦了出来,有点象行大礼,却也并不难做!
两息过后,王平安将前额抬起,道:“这个姿势,保持个小半盏茶的功夫,累了不做就成。”说着,他倒没有真的一直做到自己累,又深深吸气,挺直上身,这一式便即完成。
那文人道:“还是很简单啊,比五禽戏还要简单!”
王平安道:“能有多难,简单的你能天天做就不错了!好了,现在做最后一式了,听清楚,在做这一式时,如果心跳的厉害,也就是说你心脉不佳,那就最好不做此式!”
这回他不再跪坐,而是上身挺直,盘膝坐好。深吸一口气,同时左右伸直双臂,手心向上,从侧面上抬直达头顶,嘴里道:“你们在做这一式时,不要象我这样嘴里说话,是要屏住呼吸的!”
他呼出气,上半身向右旋转一个直角,屏住呼吸两息时间,然后吸气,回转原位!再呼气,掌心向下,手臂从头顶,放至身体两侧!
“这个姿势可做,也可以不做。一般情况下,照我一开始教的那一式做即可!”王平安站起身,又象百姓示范最开始的手抬升!
围观百姓噼啪的鼓起掌来,人人喝采!其实,他们不是在喝采王平安做的这些姿势,而是在喝采王平安的心性。说实话,长安虽大,名医虽多,但肯不从百姓口袋里掏钱,就肯白白传授功法的医生,还真是不多见,有的人甚至是这辈子头回碰见!
没人是傻子,一个医生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清楚。何谓名医?口碑载道,人人夸赞,方为名医。王平安好意传授功法,就算样子不好看,就算有些人用不上,但却是人人感激。如果有人敢找王平安的茬儿,那他们定会挺身而出,维护于他!
陶东升带着仆人,一路打听,又来到了东城。他们没有先去灵感寺,而是在周围转悠,寻找肉铺。询问之下,天色近午之时,终于找到了屠家肉铺!
可屠家肉铺今天却没有开张,屠家的爷俩都没出来做买卖。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找到了肉铺,还愁找不到屠户么!向附近铺子的人一打听,陶东升带着仆人,转过一个街角,就找到老屠家了!
和普通人家一样,屠家也没大白天就关门的习惯,大门开着。陶东升站在门外,向里面一看,登时心头狂跳!
他看见了,昨天晚上躺在床板上的那个老者,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端着饭碗吃饭呢,这病好了呀!
陶东升身后的仆人叫道:“呀,呀呀呀!那个老头儿能坐起来了,这病好了呀,这也太快了吧,才一晚上!”
陶东升擦了把头上的汗,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还见过一剂药下肚,半个时辰就能好的病案呢!当初我叔父便是凭的……”跟一个下人说这些干什么,自家人吹自家人,实无趣味。
陶东升不想废话,站在门外叫道:“屠老伯,我没认错人吧,果然是你呀!”他的机灵劲来了,装出一副老相识的样子,不等人家相认,自己就进了院子。
屠老爹昨天迷迷糊糊的,也没记住谁是谁,连王平安他都没记住,何况是陶东升。见自家院子里忽然进来了个有钱的公子,心中奇怪,慢慢站起身,道:“敢问公子,你是?”他虽然能下床活动了,但其实身子并不是很好,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还是有些虚弱的。
陶东升打完招呼,就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毕竟不是市面上的人,没那么玲珑剔透。可他身后的仆人玲珑算不上,可剔透却是挺剔透的!
仆人一本正经地道:“屠老伯,我们是药铺的人,昨天给你抓了药后,发现有一味药不太对,你能把方子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核对一下?”
屠老爹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世上有骗钱的,也就罢了,竟还有骗药方的!他是淳朴之人,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信以为真,便进屋去了,片刻功夫取来了药方,递给陶东升!
陶东升大喜惹狂,这可真是费尽千番力,到手无功夫,这么容易就把方子弄到手了!他接过方子,笑道:“多谢屠老伯啊,多谢,多……呃,这怎么被撒掉一角了?”
他拿到手的方子上,并非完全,而被撕去一角,很显然是有一味药,或者几味药,被撕去了!
屠老爹摇头道:“我不知道啊,这方子今早我儿子给我看,就是这个样子的!”
陶东升低头看方,只见方子上写着:炒居术二钱,淡附片钱半,炒川姜一钱,炙甘草一钱,葱白九枚,生姜二钱……被撕掉一角!
他精通治疗伤寒的各方,可这个方子却是头一回看到,如果少的是主药附子,那他定可猜出,可少了味别的药,他就猜不出来了,如果少了几味药,那他更猜不出来了。这样要是都能猜出来,这方子岂不是他也会开了。饭乱吃都不行,何况是药呢,不能靠猜啊,得辩证才行!
陶东升顿时就急了,跺脚道:“被撕掉的那一角呢,在哪里?”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后院有人道:“谁啊,大呼小叫的?”屠大个儿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汤碗。
一见陶东升,屠大个儿也急了,叫道:“哎呀,爹,你怎么把方子给他了!”
屠老爹蒙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这方子有什么重要的!
屠大个儿放下汤碗,上前抢回方子,气道:“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出去,出去!”连推带搡,将陶东升赶出了家门,砰地把门关上。
陶东升可没闲功夫生气,站在门外,心想:“什么药需要这么保密呢?”
仆人在后面看着直咧嘴,心想:“要不要我再给他出个主意?可我出的主意,好象总不太靠谱啊!”
陶东升忽然回头道:“要靠辩证的话,也能将方子辩证得完整,要不咱们去找龙傲天,和他说说这事儿?”
仆人一咧嘴,龙傲天的嘴脸……是个人就比他好看!他道:“找他还不如直接去灵感寺呢。咱们暗的不行,这回直接来明的。侄少爷,你要么请他吃喝玩耍,要不就和他比医术打赌,愿赌服输,他要是输了,就需交出完整的方子来!”
陶东升想了想,道:“万一要是我输了呢?”
仆人切了一声,笑道:“怎么可能。你可是太医署的医正,太医丞的亲侄,怎么会输给一个草头医生,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二百章 没考好,生病了
陶东升听仆人说得肯定,心里也有点激动,可却仍旧有些揣揣。他虽有些傲气,但却并不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深知世上比自己聪明的人很多,如果自己的医术想要提高,就要努力学习别人,通过辨证,得到更多的行医手段。
昨天他是真被刺激到了!要说屠老爹的伤寒病,他能治好不?他自认肯定能治好,但其中必会有一番周折,而且也不可能用一剂药,更不可能一晚就见效。要是他来治,至少也得二三天,甚至四五天才成!
对于病人来说,有病着急,求到医生,只要能治好就成,多遭几天罪,就算心里不痛快,也没谁能和医生去较真,对于病人来讲,所求不过就是病好!
可对于医生来讲,就不是了!能不能确诊是什么病,确诊后用什么方子,这个方子几剂能有效,多长时间能好,这是非常有讲究的,是判断一个医生的医术水平到底有多高的最直接表现!
陶东升心里很清楚,单从治疗阴经伤寒这方面,他拍马也赶不上那寺中少年,如果要比较本事,只能从别的方面去比试。可话又说回来了,万一那少年别的本事,还要高过治疗伤寒呢?
他心中能不揣揣么,换了谁,也得揣那么一两揣吧!
仆人见他脸色阴睛不定,还以为他嫌与一个草头医生,比试医术有点掉价呢,好歹陶东升也是太医署的医正,是给王公贵胄看病的,可不是给草民看医的!
仆人道:“侄少爷,当着太多人的面让你去和那小子比试,确实有点失身份,我都替你丢人。要不把他约出来,叫上几个俏佳人,你俩吃点喝点,和俏佳人们开开心,这也成啊,小的在旁边伺候你们。我看东市的燕乐坊就不错,听说那里的俏佳人,那真叫又俏又佳……”
陶东升突道:“你是自己想去玩耍吧?我对此兴趣却是不大!”
“不不,小的……小的只是伺候!”仆人忙道。
陶东升想了想,摇头道:“看那少年不象是个好色之徒,昨晚我看见他身边有两个女眷……好了,说这些干嘛!”
他俩在门口研究着怎么给王平安设圈套,屠家院门却打开了,屠大个儿牵了头驴出来,驴上坐着他爹,爷俩吃完饭,这是要去见王平安,王平安不是嘱咐他们今天中午去见他么。
见陶东升还在门口守着,屠大个儿有些生气,道:“你们二人也真是的,怎地缠上了就不放呢?我实话跟你们说,那个方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你们的,不相干的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陶东升有些尴尬,他终归是个富贵公子,很少被人驳面子,可他的仆人就不在乎了,反正不打算求屠家爷俩了,何必还要再客气,他一瞪眼睛,道:“谁缠着你们了,这条街又不是你家的,我们站站不成么?”
屠大个儿也一瞪眼睛,却听屠老爹道:“罢了,罢了,咱们走咱们的吧,何苦吵架!”
屠大个儿哼了声,道:“真是莫名其妙!”拉着驴,往灵感寺走去。他一往前走,陶家主仆立即跟上。屠大个儿猛地回头,便想要喝骂,实在不行,抄家伙先干一架吧!
那仆人却道:“哎呀,还瞪我,你想说这道是你家的啊?你要是敢说,咱们立马儿就去衙门说道说道!”
屠老爹又道:“大个儿啊,假装没看见吧!”屠大个儿无奈,只好不理后面的陶家主仆。
陶东升跟在后面,不停地打量着屠老爹,心想:“伤寒一症,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身子还很虚,精气神儿不够啊,不知今天那少年会给他开什么调理的药物?”
前走后随,不多时便到了灵感寺。
此时天色正午,很是炎热,可灵感寺院子里,凡是树荫底下,仍旧坐满了人,人数有个二三百人。人数虽比昨天晚上少,但却并非大家不来,而是时间太早,除了生活无忧的闲人外,大多数人都得等晚上才能过来,毕竟讨生活比看热闹重要得多。
王平安没有坐在寺外,而是进了大殿里面,外面太热,殿内还算阴凉些。他正在听一个大胖子诉说什么,这大胖子不象有病,身上衣服华丽,手上戴着五六个宝石戒指,很有派头。
屠大个儿牵着驴进了寺,扶父亲下来,离得老远就叫道:“小公子,我们又来了!”
王平安向外看来,招手道:“快快进来,屠老伯的病可好了?”
屠老爹被儿子扶着,进了大殿,一见王平安便道:“小公子,就是你给老头子看好病的吧?多谢了,真是多谢了!”
有钱的胖子皱了皱眉头,没再继续往下说,可他目光所及,却看见同样进寺的陶东升了。有钱的胖子脸色顿时一变,随即乐成了一朵花,站起身跑出来,笑道:“呀,这不是陶大人么,幸会幸会……”拱着手,前来巴结。
陶东升顿时一瞪眼睛,摆手道:“停停,别往下说了,你这边说话!”他记不起这胖子是谁了,可这胖子却要说出他是谁来,这可不行!
现在的陶医正是来找茬儿的,就算不找茬儿,也不能先把身份说出来呀,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他自己向那少年说出来,效果能一样么!
将胖子拉到一边,陶东升问道:“恕我眼拙,敢问阁下是?”
这胖子一笑,道:“陶大人贵人多忘事,在下是林大福啊,曾去过陶老爷的府上,求陶老爷给犬子看伤寒,当时就是你给开的方子啊,你不记得了?”
陶东升皱起眉头,心想:“什么时候的事儿,不记得了!”
林大福笑了笑,这种情况他见多了,有权有势有本事的人,向来都是这么一副嘴脸,收钱的时候嘴巴两边往上翘,收完钱了嘴巴一边往上翘——撇起嘴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没啥大不了的!林大福陪笑道:“陶大人,你怎么来灵感寺了?”
陶东升眼睛向殿内看去,随口道:“闲逛,你也是?”
“我不是,我是来替犬子看医生的!”林大福其实也去求过陶府,但陶家门坎儿高,见过一次行,再去人家就没功夫答理他了。一指定生死,仗着有本事,谁也不答理,挺让别人讨厌的,其实陶家在普通百姓的眼里,也是很傲慢的,属于见谁都爱理不理的那种人。
林大福好不容易见着陶东升,赶紧述说儿子的病情。他道:“犬子在书院里读书,春天时有场小考,他没考好,被我给骂了,还打了他一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盼他好好读书,有出息啊,结果打骂得狠了些,把孩子给打出病了……”
陶东升摆手道:“停停,等会儿再说,你不要说我是谁啊,装做不认识就好!”不理林大福,举步也进了大殿,听王平安说话。
王平安见他进来,心想:“这人怎么又来了!”只是想了想,却没打招呼,继续对屠老爹道:“你呢,开的是肉铺,做的是屠宰买卖。杀生太多,所以导致阴气太重,那些死去的牲畜,将一身的怨气在临被你杀死时,都释放了出来,进入了你的身体……”
按着医学的角度来讲,肯定不是这么个道理,但什么时代的人,就得说什么时代的话,说别的屠家爷俩听不懂,反而糊涂,只要病人心里存有疑虑,他的病就没法能好好治了,病人要是不配合,医生本事再大,也是白扯!
说别的屠家爷俩不一定信,可王平安这么一说,他俩一起点头,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啊!杀生是造孽啊,要不是为了讨生活,谁愿意一天到晚挥刀子呢,溅得一身血,又不是很好玩的事儿!
屠老爹叹气道:“这是上天对老头子的惩罚啊,所以才让我得病!”
王平安摇头道:“既为牲畜,这就说明它们前世造孽,你送它们归西,其实是做善事,它们赎了前世的罪孽,轮回之后,说不定便可做人了!只不过呢,你家定有藏肉的地窖,对不对?”
屠大个儿忙点头道:“对啊,做我们这种行当的,家里自然要有地窖,要不然肉卖不光,会坏掉的!”
王平安轻轻一拍桌子,道:“病因就出在这里,地窖乃是阴寒之所,如果在里面待得时间太长,阳气必受损耗,自然要落下病根儿的!屠老伯你就是元阳素弱,所以外感风寒,立即勾起你体内的……积累的那些牲畜的阴风怨气啊!”
屠家爷俩齐齐哦了声,同时点头道:“有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陶东升在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从阴阳论述上,你倒是说得对,阴气长,而阳气消,那么势必要补肾啊,补肾之物,当以鹿茸为佳!”
“鹿茸?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吃得起鹿茸!”屠家爷俩一起摇头,这么贵重的药,只能是贵族才用得起的,普通人家见都没见过,如何能用来补身子!
陶东升一直是给王公贵族们看病的,谈到补肾,让他开便宜方子,他还真开不出来,他从来也不需要开便宜方子啊,开便宜方子,那些王公贵族非得骂他是庸医不可!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心想:“用药当因人而宜,对着普通百姓怎么开出鹿茸来了!”他冲屠老爹道:“不用那么贵的药材,我给你开一个药膳的方子……对了,屠大娘身子还好吧?”
他问的意思是,屠老爹是不是一个人,是否老伴还在!
屠大个儿点头道:“我娘身子好着呢,可能干活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如果屠老爹是孤身一人,那服了这药膳之后,怕晚上得孤枕难眠,有劲儿没处使了!
提起笔来,他道:“这方子很便宜,花不了几个钱,效用却是不小!”
王平安一提笔开方,陶东升立时把眼睛瞪大了,伸长脖子,就想偷窥。不成想王平安抬头之际,竟然发现了,他笑道:“这位兄台也想补补?好啊,你抄一份走便是!”
陶东升大吃一惊,怪了,太怪了,这回他怎么不捂着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