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泪娘子
简单地吃了午饭,冯宁荣也不去衙门处理公务了,就留在尚药局里,守候着母亲。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冯太夫人虽然可以说话了,但却也没有好得太快,仍旧是中午那个模样。
等到了晚上,王平安又煎了一剂药,喂冯太夫人服了下去。之后,他再次从水桶里取出一条鳝鱼,用针刺鳝鱼的头部,再给冯太夫人涂抹。
涂抹鳝鱼血治疗口眼歪斜,是有讲究的,不是哪里歪就涂抹哪里,而要采取左斜涂右,右斜涂左的原则,血干之后,见有疗效,便即擦去!
冯太夫人的体质较好,又因为发病后别的医生先给她开过药,虽然没能治好,但在维持上却起了效果,没有使病情恶化,所以王平安再一出手医治,事半功倍,好得再加快了。
涂抹鳝鱼血后,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冯太夫人的口眼又恢复了些,而且说话也更加利索了,语音不再含糊,愈发的清晰。
擦去冯太夫人脸上的鳝鱼血,王平安笑道:“比我预计的要好得快些,估计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冯宁荣道:“口眼好得快,但身子呢,我娘的身子似乎没有什么起色,仍是不能动啊!”
王平安摇头道:“哪有这么快,要得打通经脉才行,这个时间上可要长些,我看明天也不一定能打通。但从现在的症状上看,恢复得很快,比我想的要快,估计四五天后,手足便能活动,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委实不是我能力所及呀!”
冯宁荣点头道:“这就很不错了,要说能力,我看你的能力远远超过别的医生,他们连我娘的口眼都不能治好!”
“这个……”王平安却摇头道:“术业有专攻,这个话可不是说假的,每个医生所擅长的方面都不同,而且太夫人得的又不是常见病,症状多变,治疗方法也不一样,医生们见过的病例少,没有经验可依,最加上又是给太夫人看病,所以他们畏首畏尾,这个倒也情有可原!”
冯宁荣笑了笑,道:“你倒好心,竟然替他们说话。我今天已经把牢里的医生们都放了,让他们回家去了。不过,他们可以原谅,但那个一指定生死,我却不能原谅,他是孙真人的弟子,岂能说是经验不丰,就算他没有经验,但孙真人必有,传了给他,他却仍不敢医治,这种医德,却是太差了!”
王平安很想问问那个一指定生死,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冯宁荣对这人的评价极低,如果从他的嘴里问,那么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他没问其它的,只问了句:“不知那一指定生死,最擅长的是什么科?”
冯宁荣不懂医术,分不出什么科不科的,顺嘴回答道:“他最擅长的是悬丝诊脉,这可是孙真人的绝活,他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王平安咝地抽了口凉气,他只听说什么叫做悬丝诊脉,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会这门绝技!
试想,把一根细线绑到病人的手腕上,然后医生离得老远,隔着帘子,去按这根细线,然后便能号出病人的脉搏,并从而开药治病,这得是什么本事?莫说别的,单就是绑这根细线,就得绑得有多紧?拉得有多直?不紧不直,能反射出病人的脉搏么?
要说这门绝技,除了孙悟空之外,估计凡人是很难练出来的,至少王平安就绝对练不出来!
冯宁荣见他脸露惊讶之色,道:“他在京中专给皇亲国戚看病,其中自少不了给女眷看,大家闺秀哪可能让他动手动脚的摸来摸去,自然要用到这门绝技,不过倒是没有听说他单靠这个给谁治好病了!”
王平安哦了声,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个噱头啊,专门用来抬高身价的!”
可冯宁荣却又说道:“不过孙真人却是用这门绝技治好过病,当年长孙皇后得病,他就是用了悬丝诊脉,轻而易举地治好了皇后的病!”
王平安呆了半晌,心中想象着孙思邈的风采,说别人会悬丝诊脉他不信,但说孙思邈会,他倒是相信的。孙思邈享大名与医林,名垂千古,那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拿根线号脉……对他来讲应该算是雕虫小技吧!
这天夜晚,冯宁荣和王平安留宿尚药局,冯宁荣告诉他,不用为车队里的人担心,他已经通知米小苗了,大家一切安好,也都没为他担心,队中各人对王平安的医术极有信心,认为他必会治好冯太夫人的病。
冯宁荣又告诉王平安,那个白马寺的主持念苦找到驿站了,因为王平安正好没在驿站,所以他扑了个空。冯宁荣知道王平安不想当和尚,当然以王平安现在的身份,也是不可能当和尚的,所以冯宁荣亲自出手,将念苦打发了,如果再敢纠缠,那就对他不客气了!
王平安心中大是感激,他一见念苦便头皮发麻,可是怕了这老和尚了,实在太也啰嗦,如果念苦会法术的话,那简直就是一唐朝的法海啊!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王平安起身,去看冯太夫人,这次来看,老太太的病情又有好转,她的口眼已然恢复了大半,歪斜程度减轻,虽打眼一看,仍是歪的,但已经不再流口水,这说明冯太夫人可以控制住嘴巴了!
接着再用药,好生调理。这一天很快过去,王平安不照顾冯太夫人时,便去药房查药,翻看医书,增加自己的知识量。而冯宁荣见母亲病情大好,心情激动之下,也不去衙门了,干脆就守在母亲身边,照顾起居饮食。
待到第三天,王平安再为冯太夫人检查,病情大大好转,就象他预料的一样,冯太夫人的口眼今天已然全部好转,都恢复正常了,不仅如此,就连左手的手指,也能动了,这说明经脉打通,只待更进一步的复原!
冯宁荣大喜过望,虽然母亲的病没有完全好,但从现在的情况看,身子复原已是必然!人就怕失去希望,一旦有了希望,那心情就会好转,他再也不愁眉苦脸了,脸上笑容增多,只要一得闲,就要大夸王平安,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子侄般看待,甚至还说要给长孙无忌写信,向恩师保举王平安。
过了中午,冯宁荣和王平安正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有仆妇来报,说卫大将军来了,要见冯宁荣!
冯宁荣一愣,道:“卫大将军,他来干什么,怎么找我找到洛阳宫里来了?”
王平安道:“可能有什么急事吧?卫大将军可是卫府的大将军?”
冯宁荣嘿地一声,道:“他是姓卫,不是指的卫府。而且他也不是大将军,只是别人这么称呼罢了。你且稍等,我去见他!”说着,他起身出了屋子,迎到了院子里。
卫大将军名叫卫振远,他不是什么真的大将军,而是河南道府兵总管,这个官职可不小了,在京畿之外,属于一等一的大武官,手下掌管十一处折冲府,算是军区司令一样的人物,从品阶上来讲,只比冯宁荣小半级,算是洛阳的第二高官!
唐朝的河南道,不是指现在的河南省,而是指河南省和山东省,还有江苏省北部和安徽省北部,地盘相当地不小了!
冯宁荣的官再往上升,就是入朝拜相,而卫振远再往上升,就是卫府大将军!但冯宁荣是可以往上升的,因为只要长孙无忌不倒台,那么他终有一日可以入朝为相;可是卫振远的官却是当到头儿了,他不可能真的升到长安卫府,去当大将军!
原因不多,只有一个,这个卫振远有个绰号,名叫泪娘子!
冯宁荣迎了出来,见院门口外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武官,他连忙上前,拱手道:“卫大将军,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有急事?”
卫振远不到六十的年纪,长得一脸虬髯,身高过丈,虎背熊腰,拳头一伸出来,那真是和沙锅一般大。此时他穿着全套的官服,头戴官帽,可手里却拿着把小小的折扇,这折扇是黑色的,只打开一半,被他握在手中,挡在左眼之上!
卫振远看到了冯宁荣,这才举步进院,粗声粗声地道:“冯大人,你说你不在衙门里办公,跑进宫里做甚?幸亏你只是在外廷,要是进了后宫,某家还得把你给抓起来,那岂不是要伤和气吗!”
冯宁荣微微一笑,道:“我去后宫做什么,难道想听深宫怨妇们的哭啼吗?倒是你卫大将军,你进宫干什么,可是想溜进后宫,找个老伴儿不成?”
卫振远摇了摇头,道:“某家想跟你说件事儿,一季一检,这不又到了阅兵时候了嘛,某家想跟你告个假,这次阅兵你来主持如何,某家不太方便!”
冯宁荣一皱眉头,道:“你的眼睛又……那个了?”
卫振远放下手中折扇,道:“可不是嘛,你看看,又眼泪汪汪的了!某家也是没法儿啊,这病一到天热就犯,往年某家阅兵,骑马挎刀,一手执鞭,一手抚刀,没第三只手拿扇子啊,也不能戴个眼罩。阅兵之际,某家在嘴里喊着威武,泪水却往下流,这成何体统啊!”
冯宁荣笑道:“卫大将军之泪眼婆娑,乃是咱们洛阳一景啊,怎是不成体统呢?阅兵之时,百姓围观,并非是去看我大唐虎贲的英姿,而是去看你的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火眼疾
卫振远把折扇又挡到了左眼上,道:“莫开玩笑,莫开玩笑,某家这就够难受的了,你竟还说这是洛阳一景!”
冯宁荣笑道:“池水清澈,潺潺不绝,不是一景,那又是什么,我并没有说笑啊!”
卫振远奇道:“咦,冯大人,你今天兴致倒好,竟还开起某家的玩笑了,不似前段时间,整天哭丧着个脸。是否家有喜事,你老婆又给你生孩子了?”
冯宁荣拉过他,道:“这倒没有。是我遇到一位名医,能治我娘的病,现在病情已是大见好转,所以我的心情才重新开朗起来。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他,顺便也给你看看眼疾!”
卫振远跟着他向屋子里走来,嘴上却道:“你说的是一指定生死吧,以前他给我看过眼睛,也开了药,当时是挺好使的,可过些日子又犯,他又来洛阳了?”
冯宁荣哼了一声,道:“如果是他,我就不让你进来了!”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王平安忙站起身,冲卫振远拱手施礼。卫振远可不是什么客气人,只瞥了眼王平安,便道:“那医生在哪里?”说完这句话,快步上前,冲床上的冯太夫人道:“老嫂子,你还好啊?”
冯太夫人嗯了声,道:“好,好什么呀,你没看我都躺床上动不了了啊!”
王平安本以为这魁梧的卫大将军能说几句安慰的话,不成想卫振远却道:“躺床上还不好啊,有儿子伺候你,这叫老来福,不象某家这劳碌命,不比你小几岁,却仍要大热天的到处跑,一刻不得消停!”
说着话,他大大咧咧地往胡凳上一坐,正巧就是王平安刚才坐的那张,他把王平安当成是冯家的小厮了。
冯宁荣在旁道:“卫大将军,我看你呀,就是平常破茶壶见多了,所以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可知他是谁,他就是那位名医,徐州来的王平安啊!”他一指王平安。
卫振远扭过头,看向王平安,道:“王平安?这个名字很熟啊!哦,想起来了,在公文上见过,什么小神医的那个王平安,就是你吧?”
王平安只好再次拱手,道:“承蒙家乡父老错爱,小神医之名万万不敢当,学生便是王平安!”
卫振远歪着头,用一只眼睛看着他,道:“年纪果然不大,想来错爱是肯定的。某家问你,天下名医之中,你排名第几啊?”
王平安一愣,心想:“名医排名,这个还能排名吗?”
不待他回答,卫振远又道:“第一你是甭想了,那是孙真人稳稳当当地占着,第二是他的徒弟,虽然有些浪得虚名,但却没人挑战过他,第三嘛……过个几十年,某家看你还有可能。不过某家可是用一只眼看的,所以就算看错了,也是错看,绝非是错爱!”
冯宁荣哈哈大笑,道:“老卫,你还是这张臭嘴啊,毛病总也改不掉,第一回见面,说这些干什么!”
卫振远打了个哈哈,将挡在左眼上的折扇放下,道:“要是改得了,某家不早进京当真正的大将军去了,何必窝在这里当个假的!来,小安安,给某家看看眼睛!”
王平安被他一声小安安叫得汗差点没掉下来,以卫振远的口音叫出小安安来,有点象小囡囡。他低下头,看向卫振远的左眼,他道:“卫大将军眼睛的症状很明显啊,这是风火眼疾。”
卫振远道:“某家自然知道这是风火眼,问题是怎么治啊,这眼疾总是去不了根儿,一到天热时就发作,流泪不止,实在是大大丢某家的面子!”
王平安道:“你总是拿着这把折扇挡着眼睛,自然会反复发作,这病是传染的!”他伸出手去,给卫振远号脉。
卫振远却道:“你不会悬丝诊脉?看来你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二了!”
王平安笑了笑,道:“第几无所谓,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疾,就算是我排名第一万,又能如何?”
卫振远咦了声,转头对冯宁荣道:“小安安很看得开啊,不在乎名头!很好,很对某家的胃口。小安安不用担心,就算治不好某家的眼睛,某家也不怪你,谁让你讨人喜欢呢!你干脆入我军中,给某家当个亲兵吧!”
冯宁荣笑道:“你可得了吧,你知道平安世侄为什么会来咱们洛阳?只是路过罢了,他可是太子殿下请去聚会的,给你当了亲兵,那太子殿下怎么办?”
“原来小安安竟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识!好,有前途!”卫振远点头笑道。
王平安松开他的手,又道:“卫大将军,让我看看你的舌苔。”卫振远把嘴一张,舌头伸出老长。
看过之后,王平安点头道:“没错,就是风火眼,你脉浮数,舌苔黄,眼睛赤痛,流泪羞明,我说得可有错?”
卫振远把舌头缩了回去,道:“你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一万名都排不进去。每个医生给某家看病时都要问上一堆,某家猜你马上就要问大小便的事!”
王平安看了眼冯宁荣,嘿嘿笑了几声,又低头对卫振远道:“这个倒是不用问,你大便秘,小便赤,我就算不问,也是知道的!”
他走到桌边坐下,铺纸提笔,道:“外洗内服,双管齐下,你这眼疾两天功夫就能好,不算今天!”
卫振远站起身,又想用折扇去挡眼睛,忽又想到王平安刚才说的话,把折扇又放下了,走到王平安的身后,道:“别的医生也能治好,但架不住总复发啊,你开药方,最好能够去根儿!”
王平安却道:“这个没什么根儿不根儿的,只要平常注意些就成了。”开好方子后,想了想,又道:“不要用手总去揉眼睛,还有你手里的折扇也不要再用了。”
卫振远看了看药方,问道:“两个方子?”
王平安指着前一个方子,道:“这是桑菊红花汤,是用来熏洗眼睛的,别的医生该给你开过吧?”
卫振远却摇头道:“桑菊什么的倒有开过,这个红花却是没有,这不是治跌打损伤的嘛,也能用来洗眼睛?”
红花这味药,乃是记载在《唐本草》上的,药材的多种用法,是在实践中探索出来的,《唐本草》还没写出来,不少医生只知某味药的几种大众用法,倒也并不奇怪。
王平安点头道:“你的症状用这味药是可以的。”
他指着第二个方子,为卫振远解释,道:“这是内服的方子,以荆、蝉、桑、菊、等为主,这叫清散风热为君,然赤痛由热郁血分,故以茺蔚、赤芍、明砂行血止痛为臣,佐以酒浸生川军使血热从下焦分消,谷精明目止泪,使以蒺藜,通络以活血……”
没等他说完,卫振远便不耐烦地道:“你说得这么详细干嘛,某家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玩意儿,你就说喝了这个药汤子之后,几天能好吧?”
坐在床边照看母亲的冯宁荣,忽然说话了,他道:“平安世侄刚才不是说了嘛,不算今天,再过两天就能好!”
卫振远嗯了声,拿过方子,道:“行了,那就成。如果两天后就能好,某家也不用躲着了,直接阅兵即可,这就让人去抓药喝!”说着,大步就要往外走。
床上的冯太夫人忽道:“傻,傻大个,这里就是尚药局,你还要去哪儿?”
王平安站起身,笑道:“还是我为卫大将军去煎药吧!”虽然卫振远大大咧咧的,可却倒挺对他的脾气,这种人好相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言行如一,不用怕他背后算计。
去了药房,王平安片刻功夫便将药备齐,开始煎制。卫振远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很关心的样子,嘴里还叨咕着。
一边看王平安煎药,卫振远一边说道:“小安安,你要是当个随军医生,怕是很有大好前程。某家跟你说,军医可和普通医生不同,那是很受尊敬的啊,有时候战况紧急,领兵的校尉阵亡了,军医是可以带领残部作战的,一来二去,不就成了实权将军嘛!某家看你有这方面的潜质,不如等见过太子之后,来洛阳吧,某家保你有个好前程!”
他倒是没有说错,在战斗中,如果领兵的校尉阵亡,确有随军医生接过指挥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军医是识字的,在这年代,能识字的士兵不多,甚至有些军官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士兵们对识字的人是很尊重的。不过,懂打仗的军医却是不多,往往刚接过指挥权,紧接着就阵亡了。
王平安拿着一把大蒲扇,正在扇炉子,听他这般说,抬起头,道:“卫大将军,我不是当兵的料,但有几名家人却是喜欢舞刀弄枪的,我很想为他们求个出身,你能给帮个忙不?”
卫振远哈地一笑,道:“别的忙某家帮起来困难,可要说给别人一个行伍出身,那是再简单不过了。你有多少个家人想要入行伍?”
王平安大喜,忙道:“九个,都姓欧阳,最好都能让他们当个军官啥的!”
卫振远切了声,道:“这个简单,某家可以给你空白告身,你自己随便填去,正八品以下,你爱填啥填啥!不过,却要等你将某家的眼睛治好后……再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糟了,没治好
王平安听卫振远这么说,禁不住笑道:“这有何难,卫大将军的眼疾,并非是疑难杂症,要想治好这个病,我倒是很有几分把握的!”
卫振远哼哼了几声,道:“但愿如此吧,只要别让某家在阅兵时丢人现眼便成!”
过不多时,药汤煎好,王平安先将口服的药汤放到一边,打算晾凉再给卫振远服用。借着凉药的功夫,他用桑菊红花汤给卫振远熏洗眼睛。熏洗过程虽然简单,可卫振远却不停地叫痛,叫声极大,不似是在被王平安治病,倒象是王平安在杀他一般!
熏洗过后,卫振远叫道:“哎呀,某地天爷呐,这药怎么这么疼啊,某家的眼泪都顺着鼻子流出来了!”
王平安看着他的眼睛,有点纳闷儿地道:“这药就算稍有刺疼,也不至于疼到如此地步啊!卫大将军,你的眼睛好象……好象有点肿啊!”
卫振远跑出了药房,叫道:“来人啊,快点送上面镜子来!”冯家的仆妇赶忙跑了过来,送上一面铜镜。
拿着镜子,卫振远睁着一只眼睛,向镜子里的自己看去,他现在只有右眼才能睁开,左眼高高肿起,已经睁不开了!
卫振远指着左眼,对王平安叫道:“你这叫治病吗,别的医生好歹还能把某家的眼睛治得清爽些,你可倒好,把它治得更肿了,现在火辣辣的疼!”
王平安忙上前,看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摇头道:“没错啊,就是风火眼,用这个药水熏洗,是十成十的对症,绝无偏差!”
他用的这个方子,是后世经过无数病例得出来的,配合口服汤药,乃是眼科表理双解的上佳方法,要说出错,那绝不会出错的,除非卫振远还有别的隐疾!
冯宁荣也跑了过来,摇头道:“我说卫大将军,你喊得犹如杀猪,这般模样要是上了战场,不得被敌人笑话死啊,挺大个老爷们儿,别象个娘们似的!”
他俩关系熟,交情好,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可关键现在有外人在,王平安就在一旁听着呢!
泪娘子这个绰号,对于掌管十来个折冲府的大总管来讲,确实是有些丢人,卫振远最怕听这个!
他气道:“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敌人的箭射中某家的眼睛,某家直接把眼珠子揪出来吃掉,又有什么可怕的!可现在是治病,本来没瞎,要是治瞎了怎么办!”
卫振远一把扯过王平安,道:“你要是把某家的这只眼睛治瞎,那某家就把你的两只眼珠子一起挖出来,当泡儿踩!”
王平安顺手拉过他的手,再次号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眼睛,点头道:“好,如果我没把你的眼睛治好,那不用你挖,我自己就把它们挖出来,可要是治好了呢?”
卫振远哼了一声,没想到王平安敢打这个赌,他不回答王平安的问话,反而转过头去,问冯宁荣:“冯大人,这小子要是治好了老嫂子的病,你打算怎么谢他?”
冯宁荣还真没想过这个,微一愣神,随即道:“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
卫振远有样学样,立即对王平安道:“要是你把某家的眼睛治好了,某家自然会感谢于你,只是怎么个感谢法儿嘛,现在还不能说!”
王平安笑了两声,道:“还是现在说了吧,为了给你治一只眼睛,我连两只眼睛全都赌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顿了顿,道:“要不然,你就给我八份八品的武军告身,再加一张七品的,如何?”
卫振远没说话呢,冯宁荣却大声道:“好啊,老卫头儿,你竟然拿朝廷的官爵做人情,看我不上书朝廷,告你一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倒也不急,如果你保举之人果有真本事,这还算是功劳一份呢!”
卫振远呸的一声,道:“芝麻大小的武官,就算某家保举一百个,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好,就依你,只要某家这眼睛治好了,告身文书少不了你的!”
王平安拍手道:“好,有你这句话就成!来,把药汤喝了,还有剩下的几剂,你拿回去,明后两天,早晚各一剂,大后天要是还没好,你再来找我,我挖眼珠子给你!”
卫振远大步进了药房,将汤药咕咚咕咚喝了,又抓起准备好的药包,出了屋子,对王平安道:“小安安,你有种,敢拿自己的眼珠子做赌注,某家喜欢!”说罢,哈哈大笑,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冯宁远笑道:“平安世侄,老卫头儿就是这个脾气,你也不要怪他。实际上他这个人相当不错,属于有话当面说,绝不背后放冷箭的那种人,等相处长了你就知道了!”
王平安也笑了笑,道:“我要是没看出来的话,哪敢真的和他赌眼珠子。”
两人又去看冯太夫人,这一日倒也无话。此后又过了两天,冯太夫人的病日见好转,左半边身子已经有了知觉,而且在仆妇的搀扶下,已然能够下地,自行站立一小会儿了!
既然病情大好,也就不能再在洛阳宫里住着了,冯宁荣两边跑,终究是不太方便。于是,命人将冯太夫人送回留守府,而王平安也跟了去,顺便照顾。
这日傍晚时分,车马慢行,回到了留守府。冯太夫人住进了红楼,而王平安倍受尊重,也被安排着住进了红楼,享受大少爷一般的待遇。
他一出洛阳宫,欧阳利便带着八个手下赶来,通报之后,进了府中。王平安在花厅见到了他们。
一见王平安,欧阳利跺脚道:“我说主人啊,这几天你可把我们急坏了,虽然知道你进宫看病,可好几天不出来,也够急人的啊!”
王平安让他们坐下,笑道:“有什么好急的,这几天你们在城中玩得可好,都去了什么地方?”
欧阳利道:“米小苗他们倒玩得开心,可我却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洛阳宫里进去转了好几圈!”
王平安大吃一惊,忙起身到门外看了看,见并无旁人,这才回来,问道:“你往洛阳宫里跑什么,万一被人抓住,岂不糟糕,那虽是行宫,但也是皇宫之一啊!”
欧阳利表情忽地一变,很轻松地笑道:“区区宫城哪能难得倒我,被人抓住更不可能!主人,我跟你说,后宫里的那些所谓宫娥,一个比一个的老,一个赛一个的丑,这种货色哪可能派精锐士兵看着,都是老弱残兵,站岗站到一半都能睡着的那种,就算我让他们追,他们也追不上!”
王平安摆手道:“可不要乱说话,也别再乱跑了,我没有进后宫,是在尚药局里待着的,你去那里了吗?”
欧阳利点头道:“当然去了,正是在那里见到主人安然,我们才没露面,要是你有个意外,我们拼着这九条命不要,也要救你出来!”
王平安心里很是感动,在这大唐,还是得有自己的亲信手下才成啊!他道:“尚药局里的药材倒是齐全,这几天我也没闲着,给你配了几剂,你拿回驿站煎服,虽不能治好你的病,但止咳平喘却是很有用处的!”
欧阳利大喜,正要相谢,又听王平安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桩喜事,我极有可能为你们求到空白告身,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就是七品的武将了,还有你们八个,也都能当上八品军官!”
欧阳义等人听罢大喜,忙问怎么回事,欧阳利更是喜不自胜,他还以为得到长安后,王平安才会找机会替他谋求出身,不成想在洛阳这事就能办成!
王平安将给卫振远治疗眼疾的事说了出来,欧阳利等人尽皆大笑,他们可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主人治不好的病,那卫大将军的眼疾肯定能治好,而空白告身也是唾手可得!
欧阳利笑道:“如此说来,明天就能得到告身了?不成想我们哥儿几个,也有当官的一天,而且直接就当军官,七品武官可不小了吧?”
欧阳义道:“如果是正七品的武官,那应该是致果校尉,那可是一营的指挥啊,手底下可以有四百战兵,再加五成的辅兵!”
王平安啊地一声,道:“那就是实领兵士六百了,这官可不小了!那卫振远能兑现诺言么?”
他对于唐时的武官等级并不了解,以为七品官不是太大呢,结果一听竟然可以领兵六百,这都够拉出去打仗了,如此军职,卫振远可会轻易给出?
欧阳利等人却极是兴奋,议论纷纷,对于即将到手的官职充满憧憬!
正说话间,就见外面有仆人跑来,叫道:“平安少爷,卫大将军过府,指名要见你,老爷还在后院,不能出迎,你快点去见见他吧!”
欧阳利等人一起跳起来,笑道:“哈,不用等到明天,他今晚就来了,想必是眼疾治好,特来相谢!主人,这便跟他提提告身的事吧!”
王平安心里纳闷儿,就算要相谢,也不用天黑之后才来吧,未免性急了些!他整了整衣服,快步出迎。
还没走到前院,就见卫振远大步来到,手里提着根鞭子,叫道:“王平安呢,王平安在哪里,快让他出来……啊,原来你在这儿,你这个小庸医,可把某家害得不轻!”
借着月光看去,王平安顿时一愣,就见卫振远的左半边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当真成了个泪娘子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入兵营
王平安惊讶地道:“这,这是怎么啦,你的眼睛怎么还没好?”
卫振远几步到了跟前,举起手中的鞭子,就想抽打王平安,可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他气得直蹦,气道:“怎么还没好,你问某家,某家却要问你。某家的眼睛,怎么还没好啊?”
欧阳利等人也奔了过来,听他怒喝,心中都想:“这人就是卫大将军吧,果然够有气势的……流眼泪也流得很有气势,竟然流得半边脸上全都是!”
王平安连声安慰:“卫大将军莫急,让我再给你看看,也许是药量未足,所以病症不除!”将卫振远拉进了一间厢房,点上蜡烛,仔细检查起来。
借着烛光,王平安见卫振远的左眼,眼眶已然消肿,并且眼白渐退,从大致的外表上看,这只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卫振远的左眼里尚有红丝,而且很怕烛光,脸抽抽着,左眼半眯。王平安想要扒开卫振远的眼睛看,可卫大将军却将头偏开,不让他看!
医生要给看病,可病人却不配合,医生还没说话呢,后面围观的群众却着急了!欧阳利劝道:“卫大将军,你不让我家主人看你的眼睛,他如何能够给你治好啊?”
治好了眼睛,才有空白告身文书可拿,所以欧阳利也急啊,比卫振远都着急!
卫振远却道:“你谁呀你,啰嗦什么,某家的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儿……”他的头还在不停地躲着王平安,说什么也不让王平安去扒他的眼皮!
忽然间,屋里响起一声大吼:“你给我放老实点!”
屋里众人被吓得一哆嗦,这吼声来得太突然了,而且吼得极响,众人虽个个都有武艺在身,但猛地被吼,也都吓了一跳!
大吼之人不是别个,正是王平安!
王平安的脾气一向好,说话总是慢声细话的,很有书生派头,从不大声叫嚷,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嗓子,当真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王平安瞪起眼睛,喝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把脑袋给我摆正了,再敢摆来摆去的,我就把你珠子抠出来!”
卫振远被他吼得呆住了,他都多少年没被人吼过了,都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猛地被王平安一吼,竟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王平安一只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摆正他的脸,另一只手手指上下一翻,翻开卫振远的左眼眼皮,声音转柔,道:“卫大将军莫急,有病看病,不要发脾气啊!”
卫振远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安安,你的脾气也不小啊,把某家吓了一……把某家的心给喊得安静下来了!”
王平安检查了片刻,道:“把嘴张开……喝,卫大将军,你的嘴可真够臭的,这是上火了呀!”
卫振远把嘴合上,很有些哭笑不得,他道:“能不上火吗,明天就是校检之日,某家的眼睛还没有好,明天怎么去阅兵啊,难道还要让人看笑话不成?”
王平安皱眉道:“难不成往常校检,你也总被当成笑话看?”
卫振远苦着脸道:“岂止是被当成笑话,某家都被当成风景看了,自从大前年,某家在校检场上,口呼威武之后,不知怎地竟然当众……”
他指了指自己眼睛,道:“当众如此之后,便被当成了笑话!以往阅兵并无多少百姓围观,可从那次以后,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不为了看军队演变阵法,只为了看某家这道风景啊!”
王平安啊地一声,心想:“泪娘子之名,便是从那次开始传开的吧!”他放开卫振远,指着他的眼睛道:“其实,你这个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你内火太旺,血热不降,所以才导致药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其实只要再坚持服用几剂,就可以好了,但明天是不太可能完全好的!”
卫振远急道:“那怎么办?某家不能临时告假啊,公文已经传达下去,此次校检就是由某家主持,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忽地,他急得一跺脚,气道:“这都怪你不好,信誓旦旦地说明天就能把某家的眼睛治好?可现在呢,又说要再服几剂,那岂不是还得至少两天,你怎么当医生的啊你!”
王平安也有点急了,遇上不讲理的了,他道:“我当时给你看病时,你没这么大的火气,完全是按你当时的情况开方下药,按着正常情况,你确实是明天就会病好!谁能想到你平白无故……就算是有故,可也不至于把火上到这个份儿上,不就是叫你泪娘子吗,你又不是真的娘子,有何好……”
“哎呀,还敢跟某家大小声!”卫振远一把拉住王平安,道:“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还敢跟某家顶嘴,你跟某家走一趟,咱们一起去兵营吧!”
欧阳利见状,再顾不得什么空白告身,上前捏住卫振远的脉门,笑道:“卫大将军,这是何必,我家主人身子单薄,可禁不住卫大将军你的虎掌一握!”
卫振远只感半条胳膊一麻,他松开王平安,惊讶地道:“小安安,你要保举的那几个家人,不会就是他们吧?爪子挺硬啊,很有点本事!”
王平安忙道:“暂且不提他们,如果卫大将军你确实情况紧急,明天必须阅兵,那今晚我就跟你走一趟,去那军营!”
卫振远嗯了声,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那药可不能服了,药效不够,你快快开个方子,要速效的,确保某家明天不会出丑!”
王平安叹了口气,来到桌旁坐下,提笔又开了个方子,吹干墨迹,道:“这个方子本也不算什么,但治你现在的病,却算是猛药了,名叫枸菊四物汤,而且是加味后的,今晚服一剂,明早就能见效,然后再服一剂,就能让你挺过这一天去。”
将方子递给欧阳利,吩咐他立即去抓药,这才又对卫振远道:“不过现在天色已黑,那兵营不会是在城外吧,咱们如何出去?”
卫振远打了个哈哈,道:“别人出不去,某家却怎会出不去,那些城门守兵是某家下属的下属,然后还是下属……十几级的下属!”
他是河南道武官中品阶最高的,而城门守兵小到都没了品,他想要出门,岂有出不去之理!
冲正要出门的欧阳利叫道:“小子,你不用去抓药,和某家一起走吧,营中备得有药,哪还用得着现去抓!”又转头问王平安:“没什么稀奇的药吧,别弄出龙肝凤髓来,那营中就没有了!”
王平安歪着头,看着他那只水汪汪的眼睛,笑道:“就算不是在营中,你就能弄到龙肝凤髓来了?你能弄到多少,我全要了!”
卫振远拉过他,道:“走吧,出城去军营,明早某家带你去看看咱们大唐虎贲。你还年轻,以后是做文官还是武官,还说不准呢,没准能当上个领兵的将军,明天能提前见识一下,对你日后的前程大大有利!”
“这可多谢卫大将军了!”王平安跟着他出了厢房,一起往院外走去。
欧阳利等人尽皆大喜,能有机会去参观军营,这可是这时代民间习武者的最大心愿。功名但在马上取,是隋末唐初的主旋律,尤其是欧阳利这种来自西域的武士,更是想看看兵甲天下的大唐府兵,到底是何等模样!
卫振远走出院子,叫道:“来人啊,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就说某家有事请小安安走一趟,让他不必担心。还有,赶紧备马,莫要耽误时间!”
冯家自有仆人去办事。
等王平安来到府门口,就见门外停着一溜战马,每匹战马旁都立着士兵,这些士兵看上去相当威武,与平常他所看到的郡兵大不相同!
当卫振远出来后,这些士兵没有一个人上来打招呼,尽自默不作声,但目光却刷地都射了过来,随着卫振远的走动,这些士兵的目光也在移动,片刻不离卫大将军的左右!
王平安心中暗赞,这才是一流的士兵,一看就属于超狠的那种!
卫振远一扬手里的马鞭,道:“让出座骑给他们,你们骑留守府里的马!”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士兵让出座骑,交给王平安和欧阳利等人。王平安刚接过缰绳,就听卫振远道:“回营!”
只见士兵们同时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调转马头,向城门方向奔去!
王平安急道:“喂喂,我还没上马呢,等等我啊!”脚踩马镫,跨上马鞍,待他调转马头,发现卫振远他们已经跑过了一条街,消失在夜色中了!
欧阳利叫道:“好啊,这才是爷们儿,不比西域的边军差!”
王平安一夹马腹,战马扬蹄便奔,奔劲颇大!王平安在马上一个趔斜,心想:“乖乖的,起动还挺快的!”
他平常骑的都是性情温顺的民用马匹,烈性战马这是头一回骑,感觉战马和普通马比起来,简直就是法拉利和夏利的区别!
夜色深沉,马蹄如疾风骤雨般的在城中响起,王平安带着他的小小卫队,向城门口奔驰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如果你是个将军
卫振远带领自己的卫队,奔驰得极快,没过多会功夫,便奔到了城门口,离着城门口尚有一箭距离,城门守兵便看到了他。
守兵队长叫道:“卫大总管巡城,弟兄们小心应承!”
守兵们齐声答应,城下的守兵落下大闩,吱吱嘎嘎声中,将城门打开,而城上的守兵则绞起千斤闸,露出了黑洞洞的城门洞!
骑兵们风驰电掣地奔到近前,卫振远手扬马鞭,叫道:“威武!”
城门守兵尽皆高声回应:“百胜!”
呐喊声中,骑兵们穿过城门洞,这时就听城门外砰地一声大响,吊桥放下了,蹄声隆隆,卫振远踏桥而出!
片刻功夫,王平安便也奔到了近前,他叫道:“先别关城门,我们和卫大将军是一起的,也要出城!”
城门守兵却不放行,纷纷拦在路的中间,叫道:“口令!”
夜半开城,除非是军情紧急,这对卫振远来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有没有军情,是否紧急,还不全是他自己说了算,可换了王平安就不成了,他是平民,除非卫振远带着他,否则是没法出城去的!
王平安勒住战马,心想:“口令,什么口令?”
欧阳利的耳朵灵敏,虽然刚才离得老远,但也听到卫振远喊威武了,他立马儿叫道:“威武!”
守兵队长嘿了一声,低声道:“这口令太好猜了,得和校尉说说,应该换个难点儿的!”摆手道:“百胜!”
城门守兵让开道路,放王平安等人通行。
王平安纵马出城,未受阻挡,心中却想:“现在是初唐,洛阳重镇并无战事,口令简单些没关系,可要再过几十年,武备松弛,这种口令那就绝对不行了。”
想到盛唐末年的安禄山,怪不得这大反贼一造反,就能轻松把唐明皇赶出长安,归根到底还是大唐的兵备松弛,现在府兵强悍,可太平日子过久了,再强悍的军队也不能一直保持下去啊!
不过,他并非是领兵的将军,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带着小卫队追赶卫振远而去!
他们出的是洛阳北门,名为安喜门,往前奔行不远,顶多一里地向左转了个大弯,又奔行两里来地,上了一条大道。
欧阳利在后面叫道:“主人,这条大道不是城外通往洛阳宫的路吗?”
王平安在马上回头,远远的虽看不清什么,但却也能看到黑乎乎的城墙,心想:“可不是吗,如果从这里进城,似乎真的是通往洛阳宫的。”想想也对,府兵大营当然要修得离皇宫近些,这样皇帝调起兵来才最快捷。
奔不多远,又再转了个弯,往远离城墙的方向奔驰,这回倒是不远,又奔了不到两里,便即到了洛阳府兵大营!
王平安定睛向兵营看去,虽是半夜,却也能看个大概。好大一座兵营,单看一面围墙,便连绵怕不得有数里,如果是个四方形的大营,那里面至少能屯兵二十万有余!
兵营的辕门火把无数,将周围十丈之地照得通明,守兵远远望见卫振远,不待吩咐,立即开门迎接,而卫振远并不停留,直接跃马入营,亲兵卫队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王平安等人奔到辕门口,怕再引起误会,欧阳利直接就高声喊道:“威武!”直接就把口令给喊了出来,不用王平安亲自叫喊!
可他这一嗓子不要紧,辕门口的守兵呼地全都跳了起来,弯弓搭箭,对准了王平安这一队人,守门的校尉脸都绿了,刷地就把横刀抽了出来,快步跑上前来!
王平安等人忙勒住战马,心中都想:“这是怎么啦,难道口令有误,城门的口令和军营门口的不一样?”
校尉跑到跟前,气急败坏地道:“你们乱喊什么,如果引起营啸怎么办,你们吃罪得起吗?”
欧阳利啊地一声,他倒是听过营啸这一说,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再加上刚才太兴奋了,没有想过这点,所以才放喉咙来了那么一嗓子!
营啸是军营中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古代的军营只准辕门处点有火把,再往军营里走,那是漆黑一片的,严厉禁止营中举火,这是怕敌人偷袭。而由于营中太黑,士兵们往常生活又苦闷,所以是绝对不可以大声说话的!
比如说,有一个士兵白天犯错,受了军官的惩罚,那么他晚上要是想哭,也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衣服紧紧捂住嘴,这样才能哭,却是绝不可以哭出声来的!
而要是有个士后晚上做噩梦,叫喊了出来,那就坏大事了。其他士兵往往也会跟着叫喊,从而产生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甚至会严重到大家拔刀互砍,自行残杀的地步!
这种情况如果被敌人利用,那么只需派出几百勇士来踏营,往往会让敌人营里上万的士兵崩溃,从而偷袭得手!
所以欧阳利喊了一嗓子,把守门的校尉差点没吓得尿裤子,抡着刀就过来了!
就见门内又有人跑了出来,是卫振远的一名亲兵,这亲兵奔到跟前,皱眉道:“幸亏不是在战时,如果这是在前线,就凭你这一嗓子,就连卫大将军也保不住你了!”他以为刚才是王平安喊的呢!
王平安并不辩解,他是首领,手下人犯了过错,他不背这个黑锅,难道还要将手下推出去不成?在马上拱手道:“刚才在下鲁莽了,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这亲兵摇头道:“下次万万不可了,幸亏你不是军士,否则一百军棍是跑不掉了,不用你给我家大将军看病,你自己就先准备好药治屁股吧!”挥了挥手,带着他们进了兵营。
欧阳利见王平安替他背黑锅,心里着实感激,低声道:“主人,小人给你惹祸了!”
王平安却道:“小声些,莫要让旁人听到,他们不会打我,却是不一定会不打你的!”
众人进了兵营,借着月光,就见兵营里面一排排的砖房,估计里面住满了人,但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更是不见半点亮光!
那亲兵道:“不用怕,这片营区无人居住,如果有人,刚才你喊了那一嗓子,早就有人拿着刀出来砍你们了!”
这座兵营虽大,但却并非住满了人。如是在战时集结府兵,那么光河南道就能集结起十来万的府兵,再加上辅兵和征发的民夫,差不多能有二十来万人,这座兵营就是按这个规模营建的!
但府兵属于半兵半农的兵种,并非象骁果军那样是职业军人,所以府兵的训练采取轮换制,这才有一季一检的阅兵制度。有的地方检阅时间间隔较长,有的时间较短,按地理位置划分,并不统一。
现在洛阳兵营里只住着不到两万府兵,其他的分散在别的折冲府,所以才有大片兵营空置。
到了一座大屋前,王平安等人下马进屋,见卫振远已然坐在榻上。卫振远笑道:“小安安,你在后面叫什么?威武!你有力气还是留到明天再叫吧,大半夜的使什么劲儿!”
王平安忙道:“学生第一次来军营,难免兴奋,情不自禁地赞美一句,还望卫大将军不要见怪。”
卫振远一摆手,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记住这个规矩就成。万一以后有机会带兵,别犯这个差错便成。”
王平安摇头道:“我哪有可能带兵,卫大将军说笑了!”
这时,屋外走进两名校尉模样的人,都长得比较文弱,不知是干什么的,进屋之后冲卫振远行军礼,站到了一边。
卫振远道:“我大唐有圣天子在位,国泰民安,但边界却不太平,高句丽未灭,突厥也总挑事端,而西域那里也不太平,以后的仗有的打呢!你是名医生,如遇战事,必会随兵出征,在战况紧急之时,就连皇上都得披甲执槊,何况是你?所以你万不可将话说死,没准以后你和某家还会是同袍战友呢,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王平安干笑几声,仍是摇头道:“这是绝不会发生的事,随军医生我也许会当,但领兵……这是绝不可能的,我也不愿意当兵!”
卫振远嘿了声:“你愿不愿意有个屁用,当初某家被拉壮丁前,还连鸡都不敢杀呢!好了,废话少说,他俩便是营中军医,你跟着他们,速去煎药,某家喝了好赶紧睡觉,明天有正事要办!”
王平安看向那两个文弱的军官,原来他们就是军医啊,冲他二人一抱拳,这两名军医当即还礼,带着他出了大屋,去了军中药室。
这两个军医倒是很配合,王平安要啥就给啥,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王平安想问下他们的生活,这二人却都不回答,只是闷头煎药。
过不多时,加味后的枸菊四物汤煎好,王平安将药汤端了,送给卫振远服食。卫振远喝完药汤后,道:“小安安,你去领套盔甲,明天陪我一同阅兵,见识一下。”
王平安却有些犯难,道:“卫大将军,我不太了解军中的规矩,万一再犯错,就象今晚似的,那未免尴尬,不如我只和百姓们一起看吧,陪你……”
卫振远看了他半晌,忽道:“小安安啊,有些话非要让某家说明白不可吗?某家为啥和你说哪些话,你难道还不明白,你不能让某家白夸你呀,太子殿下喜欢你,某家也是喜欢你的!”摆了摆手,让王平安出去,他则倒头大睡,养精神去了。
王平安一头雾水,出了大屋,心想:“什么叫白夸我?”
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
弄了半天,卫大将军一个劲儿地“赏识”自己,又是什么自己有可能会领兵,以后有可能会和他成战友,战友不就得互相照顾嘛,又是小安安叫得亲热,竟然都是因为自己要去见太子。他夸了自己,是想让自己在太子面前也夸他,礼尚往来啊!
王平安回头看了眼大屋,心中感叹,别看卫振远大大咧咧的,脑瓜却不白给啊!在太子面前夸他,就等于是在未来的皇帝面前夸他,这算盘打得真叫一个响的!
欧阳利等人跟了上来,低声问道:“主人,怎么样,他的病能好吗?”
王平安嘿了声,笑道:“我得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从他手里弄出个六品武官的告身,礼尚往来嘛!”说罢,呵呵笑了几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发财的机会
营中军官给王平安等人安排了住处,一夜无话,王平安休息之后,一觉睡到快五更天。
夏天天亮得早,五更天时外面天色便已微明,王平安躺在床上,忽听外面传来擂鼓声,紧接着各处营房脚步声响,士兵们都跑出了宿舍。
欧阳利在窗外轻声道:“主人,卫大将军击鼓聚将了,咱们要不要也去?”
王平安心想:“他聚将关咱们什么事儿,干嘛要去?”就听欧阳利又道:“卫大将军的人在外面等你呢,说聚将之前,他要先见你一面。”
王平安无奈,只好起床,穿上衣服,推门一看,只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好么,他的小小卫队,竟然全都换上盔甲了,个个盔明甲亮,阳光照射之下,闪闪发光,跟金属人相仿!
欧阳利满脸喜色地道:“主人,卫大将军可真够意思,拨了十套盔甲给咱们,都是嘎嘎新的,这是主人的盔甲,我来服侍主人披甲!”他手里捧着一套全新的盔甲,就连靴子上都镶有铁片,瓦亮瓦亮的!
王平安接过盔甲,手中一沉,他皱眉道:“这身盔甲怕不是得有三十多斤吧,穿在身上,压也压死我了,怎么去看阅兵啊!”
欧阳利忙道:“主人,咱们未入军旅,却有机会参加阅兵,这可是大好机会啊,你将就将就吧,反正也不会穿一天的,阅兵一结束,脱了就好!”
王平安无法,只好放他们进了屋子,将盔甲穿戴起来。这套盔甲相当地好,可越好的盔甲越觉,光头盔就有五六斤重,往脑袋上一戴,直压得五平安头晕眼花!
乖乖的,当兵可真不容易,别说披甲执戟了,光披甲就够难受的了,可没多余力气执戟了!
欧阳利等人护着王平安出了屋子,去见卫振远。到了大屋之后,就见卫振远正在擦嘴,营中军医已然煎好了药,送他服用,他刚刚喝完。
见王平安到来,卫振远招手道:“小安安过来,看看某家的眼睛,是否已经全好了?”
王平安凑到近前,见卫振远的左眼,白眼珠红丝退尽,光从外表上看,和正常眼睛并无二致。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剂加味后的桑菊四物汤,正对你的症状,眼睛确实好了不少,还痛吗?”
卫振远摇头道:“不痛了,舒服得很,现在左眼和右眼看东西一样清楚。这就算好了吧,有没有去根儿?”
王平安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道:“没有什么去根儿不去根儿的一说,你一到夏天就犯这个毛病,一是和你内火太大有关,二是用的东西也不干净,你揉眼睛前不洗手,能不得眼病么!”
他叫人拿过纸笔,又开了一个方子,将四物汤前方去赤芍换白芍,生地换熟地,归须换归身,再加桑菊养血驱风。
写完之后,将方子交给营中军医,道:“这个方子,水煎服,一日一剂,连服三天,再然后两日一剂,服五剂,整个夏天,这个就不会再犯。等到明年夏天,感到眼睛不舒服了,提前服这个药,一剂两剂都成,就能预防眼疾再发。”
卫振远点头道:“好,这才好,治好病不算本事,能不让它再发,才叫真有功夫!”他叫人取过一面铜镜,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眼睛,笑道:“很好,这场校检肯定是不会再出差错了!”心情愉快,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拉过王平安的手,道:“小安安,你人不错,医术更是不错。走,陪着某家去阅兵吧,你就跟在某家的身边,享受一下大军的欢呼!”
王平安挺不愿意去的,便道:“还没吃饭呢,我早上要是不吃东西,会头晕的!”脑袋上压了这么重的头盔,能不头晕嘛!
卫振远却不理会,拉着他走出大屋,笑道:“等会儿和大军一起吃吧,也算是与民同乐!”
王平安只好正了正头盔,和他一起骑上战马,向营外驰去!和他想象中的擂鼓聚将完全不同,卫振远没有端坐大堂,升堂点将,而是一路驰骋,他的新兵卫队,则在一辆战车之上,架着大鼓,一边行进,一边敲打!
随着咚咚鼓声,早就准备好的府兵众将官嗷嗷大叫,卫振远每奔到一处营区,候在营前的将领们便拍马跟上,而步兵则按序列,一队一队的开拔,跑步出了营房!
过不多时,卫振远奔出了军营,他的身后已是尘土飞扬,三千余名骑兵紧跟在后,铁蹄踏在地上,犹如上万支鼓槌敲击大地,隆隆震动,气势非凡!
王平安在马上回头观望,本来挺平静的心,也开始激动起来。这就是大军驰骋吧,怪不得好男儿都想着横刀立马,征战天下,这种滋味儿确实不错!
以前总不理解隋炀帝和唐太宗,为啥那么喜欢御驾亲征,现在明白了。身后不过三千铁骑,就有如此声势,如果换成是三万,十万,二十万……嘿!
出了军营,上了大道,奔行不过二里来地,便到了一处大空地,想必这就是校军场了!
这座校军场极是宽广,方圆至少在三四里,在最东头,有一条小河,小河的后面是一道土墙,土墙不是太高,远不如洛阳城的城墙高,甚至连徐州的都不如,也就和普通县城的城墙相等,而且也不太长,连一里都不到。土墙的旁边,有一座小山,孤零零地立在校军场的尽头,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的校军场,已经人山人海了,至少来了七八万看热闹的百姓,洛阳城里的百姓也有,周边村镇的也有,这些百姓都等着看阅兵。
人群之中,更有无数的小商小贩,推车提篮,大声叫卖,什么馒头,稀粥各种小吃,应有尽用。甚至有的百姓还将家中饲养的鸡鸭猪羊都赶了来,连吵带嚷的叫卖!
校军场周围人声鼎沸,不象是军队操演之所,倒象是个大集,而百姓们都是来赶集的!
在人群之中,摆着上百张的桌子,每张桌子的旁边都插着一杆红旗,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每张桌子周围,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无数的百姓,大呼小叫地,桌子旁另三四个人,有的嗷嗷叫着,有的则奋笔疾书,也不知他们在记些个啥!
奔进了校军场,王平安心想:“盛会啊,看来洛阳每校一次大军,都能带动经济发展,促进商业繁荣啊,这倒和现代的运动会有些相仿,场内运动员赛跑,场外红旗飘飘!不过倒也奇怪,那些桌子是干嘛的,还插根红旗,难不成是卖豆腐脑儿的?看着却也不象!”
卫振远一进场中,便将马鞭一挥,叫道:“跑得累了,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三刻钟后集结!”说罢,他打马离了大队,向那条小河奔去,而身后的骑兵们轰地一声,一哄而散,都下了马,撒腿往百姓堆中奔去,看方向似乎都是在找桌子,实不知他们有什么急事儿?
王平安一撇嘴,道:“你们去看看,那边到底是干嘛呢?”
欧阳利等人答应一声,也向人群里跑去,而王平安则打马跟上卫振远,和他一起去了小河边。
等奔到了小河边,卫振远立马回望,满脸的笑容,冲王平安笑道:“小安安你看,这季校兵可来了不少百姓啊,估计着某家这次定要大胜!”
王平安勒住马,却道:“卫大将军,这都到了场地了,怎么还不阅兵,倒先让他们休息?跑的路又不远,休息三刻钟,时间未免太长了些?”休息的时间,比跑的时间都长,也难怪他不解。
卫振远哈哈一笑,很神秘地道:“小安安,等会儿你就明白了!哼,想看某家出丑,某家却要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看看咱们谁狠!”
王平安挠挠后脑勺儿,心想:“这大热天的,等军队集结完毕,你再讲演一通,然后操演,怕不得正好赶到中午,那时天气暴热,盔甲晒得烫人,汗流浃背之时,想不出丑都难了!”
这时,步兵部队到达,和骑兵一样,领兵的校尉们一通叫嚷,让他们也休息休息。步兵轰地一下子也散开了,全都跑进了人群,那些桌子的周围,围得人更多了,吵叫声大得惊人,就连小河边都能听到他们的喊声!
王平安皱起眉头,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下注呀什么的,难道那些人是在赌博?把赌场开到校军场里,还声势如此浩大,卫振远却并不生气,反而纵容,这可真是岂有此理了!
过了好半天,三刻钟早过,都有半个时辰了,那些桌子周围的士兵们和百姓这才散开!
卫振远跳上马背,道:“休息得够了,小安安,咱们阅兵去吧!”他一甩鞭子,喝道:“吹角,集结!”
亲兵吹起号角,呜呜声中,大军按着序列,开始列队集结。
卫振远对王平安道:“你可知昨天晚上,某家为什么那么着急吗?”
王平安忙道:“卫大将军可是怕在十万军民面前出丑?”
卫振远哈哈大笑,道:“这只是一方面,还有其它的原因,待阅兵结束后,你便知道了。小安安,某家跟你说,人一辈子啊,没多少发财机会的,如果一旦有了,那就一定得抓住,绝不可以坐失良机!”
说罢,他得意洋洋地一挥马鞭,向场中赶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给他治好的
王平安心中大是纳闷儿,什么发财的机会,还一定要抓住机会?莫名其妙,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他打马跟上,和卫振远一起赶去场中。
这时欧阳利他们回来了,人人脸上又惊又喜,不知他们探听到了什么事情。欧阳利奔到近前,见卫振远没有注意他们,便小声对王平安道:“主人,咱们要发财了,而且是发的大财!”
王平安咝地一声,道:“怎么你也说要发财,到底有何财要发,真是把我给搞糊涂了!”
欧阳利低声笑道:“我赶到了人群里,这才弄明白,原来那些插旗的桌子,是用来下注的,百姓和士兵,军民大赌!一赔三,我替主人下了一万贯的重注!”
王平安顿时愣住,道:“一万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赌得如此之大,万一输了呢,这可不是小数儿啊!到底赌的是什么,是赌骰子吗?”
欧阳利笑道:“别人会输,但咱们却一定不会输。自然不是赌骰子,那东西是当场论输赢的。他们赌的是洛阳一景,卫氏喷泉今天会不会一泄如注!”
王平安大吃一惊,他在马上站起,看向远处乱哄哄的人群,骇然道:“他们赌的是卫大将军的眼睛?怎么赌这个,谁开的赌局,可是够胆大的,不怕卫大将军发脾气抽人吗?”
这话刚说完,他忽地明白了,刚才卫振远为什么会神秘兮兮的,还说了那番话,弄了半天,这个赌局就是他开的,不知是挂哪家赌坊的名号,哄军民上当!
王平安一甩鞭子,道:“这个老卫头儿,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么着急,深怕眼疾不愈,还把我折腾到军营里,原来是为了这个,他也太会利用时机了,把自己的眼睛都利用上了!”
欧阳利道:“看来他这次会大发特发啊,这么多人一起下注,简直是泼天大赌,这么一局下来,他至能赢二十万贯往上,也许更多!”
王平安一咧嘴,心想:“作弊,这就是作弊,自己开赌局,赌自己会不会当众掉眼泪,谁能赌得过他?”
他们说了几句,便又打马,跟上了卫振远。
卫振远一到场中,挥手道:“校场之内,岂容喧哗!孩儿们,将闲杂人等全都轰了出去!”
他手下的亲兵卫队立时散开,冲到人群之前,将手里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叫道:“退后,退后,校场重地,岂容尔等喧哗!”
响鞭声声,百姓们纷纷向后退去,一直退出了校军场,都围在场边,接着看热闹,那些桌子和红旗也被拿了出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府兵各队士兵,排成一个个的方阵,枪如林,刀光胜雪,整整齐齐地站好,等着卫振远检阅。
咚咚咚,鼓声又起。卫振远纵马出列,到了军队之前,他左手扶剑,右手执鞭,一脸严肃地来到了各个方阵的最中间!
放开喉咙,卫振远叫道:“孩儿们,某家有话要问!是谁打败了暴隋的豺狼?”
他问话的流程,每次阅兵都一样,士兵们早就练好了,听他发问,齐声叫道:“是我大唐虎贲!”
卫振远又叫道:“是谁赶走了突厥的豺狼?”
士兵们又齐声回答:“是我大唐虎贲!”
卫振远第三次高声叫道:“是谁纵横天下,打得群雄束手,是谁威名显赫,震慑四邦,是谁保家卫国,让百姓安居乐业?是谁,是谁,是谁!”
士兵们扯开喉咙,一起叫道:“是我大唐虎贲,是我大唐虎贲,是我大唐虎贲!”卫振远问三声,他们连答三声,一声比一声高!
卫振远纵马小跑,叫道:“大唐虎贲是谁?”
“是我们!”各个方阵的士兵高声叫了起来,声浪滔天,远远的传了出去!
士兵们一边喊,一面向卫振远行注目礼,心中都在祈祷:“卫大将军,你快点哭吧,怎么还不哭啊,我们都等着你掉眼泪呢!”
卫振远却半点要流眼泪的预兆都没有,蹄声得得,他在马背上坐得稳稳的,表情依旧严肃。轻轻夹了夹马腹,战马速度加快,他叫道:“是谁?某家听不见!”
“是我们,我们就是天下无敌的大唐虎贲!”士兵们的呼声依旧整齐划一,可前排的士兵脸上,却渐渐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对啊,按着往次的经验,卫大将军此时应该挤咕眼睛了,只等那声威武喊出,他就会泪如雨下……可今天怎么还没挤咕眼睛呢!
有些士兵开始着起急来,他们可都出了赌本的,赌这次卫振远仍会泪如泉涌,赌本可是没少出啊,差不多把这一季的所有津贴都赌上去了,人人如此,没谁落空!
远处围观的百姓虽然看不清卫振远的眼睛,可这时也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卫振远挤不挤咕眼睛他们看不到,但卫大将军有没有举起手,去揉眼睛,他们却是能看到的!
怎么还不揉眼睛啊,大家都很期盼呢,卫大将军,你可不要让十万军民失望啊,大家是很支持你地!
战马开始大步快奔,刷地一声,卫振远抽出宝剑,高高举起,叫道:“我大唐虎贲……”
流眼泪!十万军民,一起在心里叫了起来!
“威武!”卫振远终于叫出了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他流眼泪的标志,往常阅兵,只要他纵马快奔,迎风疾驰,再喊出威武二字,那就必流眼泪,势如喷泉,乃是洛阳一景啊!
威武二字喊出,士兵们应该立即回答:“百胜!”
可这次却慢了一拍,稍稍停顿一下,士兵们这才叫了起来:“百胜!”声音却不再整齐,颇见零落!
士兵们心里都纳闷儿啊,这是怎么了,往常不赌,他眼泪哗哗地流,这次一赌,怎么反倒不流眼泪了,这是怎么话说的?说不通啊!
卫振远的病昨天还没好呢,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了,可怎么睡了一夜,今天就好,眼泪也不流了,还精神抖擞地满场奔驰,这不合情理啊,难道昨天大家都看错了?
一口气跑到方阵的一头,卫振远调转马头,又向另一端奔去,手中宝剑不停地晃动,嘴里也不停地叫道:“威武!”
前排的士兵们都有些发傻,完了,一季的津贴啊,全都泡汤了,泡进卫大将军眼睛里了!而后排的士兵则都踮起脚来,有些人不顾军纪,小声问道:“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大将军怎么还没哭啊,他不是泪娘子嘛!”
有的则道:“谁知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既不当娘子,也不流眼泪!”
卫振远很快奔到了另一头,按着规矩,他这时就该回到中间,命令军队开始队列操演了。可今天他却不回去,反而纵马,围着方阵兜起了圈子!
王平安立马于军官队列当中,他将头上的铁盔取下,取出手帕擦汗,此时天色已然近午,盛夏之际,日头甚毒,阳光照射之下,将盔甲晒得发烫,他全身披挂,直如身在火炉,比蒸桑拿都热,全身大汗淋漓,内衣内裤都湿透了!
见卫振远竟然跑起个没完,心中不仅有气,他低声道:“怎么还跑起来个没完了,大热天的撒什么欢儿啊,也不怕热出痱子来!”
欧阳利低声笑道:“能不撒欢儿吗,他高兴啊!主人你想,他就算手掌兵权,可光靠克扣兵饷,又能赚到几个,还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可现在呢,只不过开了个赌局,赌他自己的眼睛,就能有大笔的进帐,这好事上哪儿找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欧阳义也笑道:“刚才我们可看到了,不少富人大笔的下注,虽然不如咱们下的多,可也是上千贯的记帐,不过他们都是押卫大将军会接着当泪娘子。这回他们可输惨了,欠了卫娘子的帐,想赖帐都赖不掉!”
王平安嗯了声,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忽地他笑了,又道:“其实前两天,我跟他也赌了一把,不过是赌的眼珠子,我要是治不好他的一只眼,就要挖两只眼给他,不过这个赌他却是输了!”
他们在这里低声说笑,军民那里可炸了锅了。
卫振远的眼睛有毛病,全洛阳的人都知道啊,而且就在昨天,还有人说卫振远的眼睛没好,今天必然还会“痛哭流涕”,可现在看起来,泪娘子却是半滴眼泪都无,这不糟了么,大家都在他身上下了注啊,都赌的他会哭,没有谁会笨到赌他不哭的!
卫振远绕过方阵,兜起圈子,方阵后面就是围观的百姓了,刚才卫大将军在场中,他们看不清,可现在来了场边,大家就都看得清了!
就见卫大将军英气勃勃,大红披风迎风招展,手中宝剑寒光闪闪,胯下战马四蹄飞扬,而卫大将军脸上的表情却是得意洋洋,他的左眼完全正常,半点毛病都看不出来,别说眼泪了,就连眼屎都没半点!
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撒欢儿,心疼万分,心疼自己的钱啊,这次输大发了!卫振远没哭,他们却都想哭了!
忽然,有人叫了起来:“他的眼睛治好了,他的眼睛怎么可以被治好呢?”
军民们随着这一声喊,全都反应过味儿来了,卫振远的眼睛被医生给治好了啊!
士兵们不敢喊,可百姓们忍不住啊,纷纷叫道:“是谁,是谁,是谁治好了他的眼睛?”
“这怎么一宿就治好了哪,是谁治的啊!”
“怎么可以治好他的眼睛呢,洛阳从此以后没有好景致了!”
几万人一起喊了起来,这可比士兵们喊的还要响,别说校军场了,声音传出去,就连城里面都能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喊声!
第一百六十三章 要出医书
伴随着百姓们的惊诧,卫振远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几年所受的耻辱,被人们的嘲笑,所有积累下来的郁闷,在此时此刻,一扫而光!
身为河南道府兵的大总管,却得了泪娘子的绰号,这么久了,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平常他的心情无法舒展,只能任人嘲笑,可现如今,他不但把面子全都找回来了,而且还狠狠地敲了十万军民一笔竹杠,让大家都给他送钱来,这份得意岂是言语所能表述!
卫振远一边纵马疾驰,嘴里一边喊着威武,心中却也在大叫:“让你们想看某家出丑,你们每次来都是不怀好意,某家可不是面团,任你们揉捏!某家要让你们知道,嘲笑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别看他挺大的岁数了,可仍旧精神矍铄,打马围着大军方阵绕了一圈儿,竟然意犹未尽,手舞宝剑,连跑带颠地又开始转第二圈儿!
王平安在队中看着他撒欢儿,连摇头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大热天的,你跑什么呀,一圈不够,又跑一圈,小心汗出得太多,脱水晕倒!
他所在的军官阵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知道卫大将军的眼疾治好了,除了少数亲兵知道外,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的,他们刚刚下注,也是赌的卫大将军要泪流满脸。可现在看去,汗流满面是真的,眼泪却半滴都无!
军官也是唉声叹气,议论纷纷,到底是谁给大将军治好的眼疾呢?昨天看着他还没好,怎么今天就一点事儿没有了,这可真是太神奇了,莫非吃了仙丹不成?
又跑一圈,卫振远这才回归队前,他满脸通红,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着。到了方阵的中央,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按序列,各营操演开始!”
几声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各方阵的步兵开始进行队列操演。
卫振远回到队中,见到王平安,笑道:“痛快,痛快,这几年来,某家的心情属今天最痛快!”叫手下递上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个饱,用袖子擦了把嘴,哈哈大笑!
王平安满脸的油汗,也擦了几把,道:“卫大将军,这操演什么时候结束啊?我现在是又累又热,有点要中暑的架势,可坚持不了多久啊!”
卫振远嗨了声,道:“这可早着呢,等会还要进行攻防演习,估计至少得天色擦黑才能结束。小安安,你坚持一下吧,好好看看军队是如何操演的,本事再多也嫌少,没准以后你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技不压身呀!”
王平安干笑几声,只好点头答应。他不答应也不行啊,总不能现在就离队!他稳了稳心神,定睛向场中军队看去。知识就是力量,卫振远说的对,能多了解些东西,还是多了解为好,说不定以后就能用得上!
洛阳的府兵地处中原腹地,并非象大唐边军那样,是以骑兵为主,绝大多数还是步兵,而步兵如果作战,冷兵器时代中,阵法便相当地重要了!
士兵们先是以一字长蛇阵绕着校军场开跑,这是最基本的阵形,是用来行军和追敌时使用的,机动性强,但战斗性弱!两万来人围着校军场,呼呼地跑了一圈,这才又重新按序列站好!
紧接着,令旗挥动,各方阵化大阵为小阵,分散开来,士兵们各挺刀枪,大步向前方挺进!
既然要学,那就得多问了。王平安问道:“卫大将军,这是什么阵法?”
卫振远手指前方,道:“这叫做鱼丽阵,如果开战,那么领兵大将便会位于阵后,而精锐士兵位于阵中,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阵凸出。这个阵法用做进攻,属于中央突破的阵法,一般都是在我军兵力占优势时使用!”
王平安哦了声,道:“我大唐虎贲百战百胜,所以这个阵法排名靠前,首先便要操演,对吧?”
卫振远扭头冲他一笑,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鱼丽阵操演完毕之后,士兵们又操演了四方阵,长枪兵居外,弓箭手居中,这是防守阵法,如果是在开阔地带作战,那么阵外当再围上一大圈的大车,对付骑兵冲锋极是有效!
王平安也并非是完全的军事盲,看到这个阵法,他便道:“这是对付突厥骑兵时的阵法吧?”
卫振远道:“不错,汉代时,我中原大军远征,步兵对骑兵作战,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常常取胜,打得匈奴狗屁滚尿流,所依阵法,往往便是这四方阵!”
四方阵操演完毕之后,又再操演蝎尾阵,这个阵法是大军撤退时用的,是大军撤离时,殿后部队打埋伏,逆袭追兵的阵法。士兵们一半扮演埋伏的军队,一半扮演追击的部队。
待到这个阵法操演完毕之后,天色已然过午,这时候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不要说场中的士兵,就连观看的军官,以及围观百姓,一个个也都热得不行,没法在坚持着看下去了。如果再要操演,不但士兵们受不了,连百姓们也要退场,拍屁股走人了!
卫振远对付这种事极有经验,蝎尾阵一结束,他立即下令,让军队就地解散,休息进餐,一个时辰后再集结。传令兵将命令传达下去后,士兵们齐声大喊百胜,这便散开,纷纷拥入百姓群中,而人群中的小商小贩则一拥而上,向士兵们销售吃食。
王平安心想:“要想休息一会儿,还真不容易,我都快被热晕了!”但为表示勤奋好学,他又问道:“卫大将军,你下令解散,是要军民同乐吗?”
卫振远笑道:“什么军民同乐,某家是要拉壮丁!嗯,不是真的去拉,而是劝说,让百姓中的良家子,参军入伍!”
看王平安不解,他又道:“不少良家子是不肯当兵的,借这个机会向他们展示一下我大唐虎贲的威风,他们的心思便能活络了。当然了,冯大人是不喜这种事的,因为府兵是不交赋的,影响他的政绩,可某家却是不在乎的。既不需向府兵提供军饷,军马盔甲又需他们自行配置,这种好兵,当然越多越好!”说罢,他哈哈大笑。
王平安笑了几声,心想:“你还真会利用时机啊!这也就是在唐初,如果是在唐末,就凭你这擅于抓住时机的本事,估计也是一方枭雄啊!”
士兵们跑去与民同乐,百姓们也跑了过来。哈米提等人来洛阳游玩,遇到阅兵这种盛事,当然要来凑热闹,他们全都跑了过来,离得老远,就冲王平安叫道:“小观音,我们来了,刚才离得远,虽看见了你,但却没法过来,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了!”
王平安大是摇头,可别叫我小观音了,我可不喜欢这个外号,他拍马迎了上去。
米小苗连跑带颠地也过来了,笑道:“无病,你怎么也来阅兵了,还穿上了盔甲?”
王平安下了战马,笑道:“米大人你也来啦!这不是事赶事,赶到一块了吗,我替卫大将军治眼睛,便也跟了过来!”
他们在这边寒暄,忽听又有人叫道:“小观音,我可算找着你啦!”又跑过来一人,竟是殷九乘。
殷九乘到了近前,一把抱住王平安,道:“那天你怎么不辞而别,害得我四处找你,想要报答都没法报答!”
“举手之劳,谈什么报答,殷兄台太客气了!”王平安笑道。正好大家都在,他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殷九乘听罢,很是惊讶,眼珠转个不停,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而米小苗忙上前和卫振远打招呼,套近乎,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有了机会套近乎,岂有不大套特套之理!
大家说话一番,便也进了人群,向小贩们买些吃食,虽然都不是什么昂贵的食物,但民间小吃,别有风味。不过卫振远却端架子,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米小苗自然也不会去,陪着卫振远说笑。
王平安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肉粥,摇头道:“这大热天的,怎么吃啊,有没有冷面啥的?”
卖粥的小贩一愣,摇头道:“冷面?这倒是没有,但是过水面条倒是有的,如果小将军想吃,我去别的摊子上给你均一碗来!”
王平安放下碗,道:“那可多谢你了!”
这小贩却没立即走人,反而陪起笑脸,问道:“小将军,跟你打听个事儿。你可知卫大将军的眼睛为啥好了呢,听说昨天还没好,结果大家都赌他今天还要掉眼泪,小人也下了注的,二百文呢,可心疼死我了!”
哈米提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被医生给治好了呗!”
这小贩苦着脸道:“小人自然知道是被医生给治好的,可是被哪个医生治好的呢,这手段也太高超些了吧,把我们十来万人全给闪着了!”
王平安呵呵笑了几声,道:“听说是个叫王平安的医生,只是听说啊,我们却是也没见过!”这小贩赌输了钱,他可不好当面承认,万一小贩心眼小,偷偷报复,往食物里面吐口唾沫啥的,那也真够恶心的啊!
这小贩听着一愣,道:“王平安,这人是谁?咱们洛阳没有这位医生吧,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可是一位外地来的名医?”
阿依丁在旁笑道:“王平安是从徐州来的,是被太子殿下请去,进京参加宴会的。你说就连太子殿下都这般看重他,要请他吃饭喝酒,他还能不是个名医吗?”
这小贩大吃一惊,道:“这话是真是假,你莫不是在说笑吧,这种大名医来了洛阳,咋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呢,我们都不知道啊!”
王平安心想:“你们咋能知道呢,我刚一进城,就被带到洛阳宫里了,这才刚出来,你上哪儿知道去啊!”
可算得到吹嘘的机会了,虽然不是吹自己,但有同伴如此,也是与友共荣的事情。哈米提得意洋洋地道:“你们这些人啊,就会在街头巷尾的嚼舌根子,家长里短的说些没有用的废话,国家大事岂是你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知道的!”
他们在这里说话,别的百姓和士兵也都围了过来,不少人出声询问:“一个医生罢了,就算被太子殿下邀请,也不过还是个医生,怎么和国家大事扯到一块去了?”
哈米提摸了把胡子,得意地笑道:“怎地不是国家大事,你们还不知道吧,那王平安小神医,可是明年科考的状头,以后要当宰相的!你们说,他这样的人物到了洛阳,算不算是国家大事啊!”
这个说法可是有点太牵强了,还说不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阿依丁一拍小桌,道:“你们这些无知之人啊,唉,真是不知该说你们什么才好,太为你们悲哀了!那王平安小神医刚一入城,就被留守大人请进洛阳宫了啊!”
感觉进洛阳宫的事情还不够震撼,没准经常有人进宫呢,得加点猛料才行!
阿依丁又道:“你们知道留守大人为什么要请王平安进洛阳宫吗?”
围观群众一起摇头,这等大事他们上哪儿知道去,但大家却都很想知道,这可是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啊!
阿依丁见军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大感舒爽,说道:“因为留守大人发现宫中不少医书里面都写错了东西,所以请王平安去修正医书,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难道这还不算是国家大事?”
围观群众一起发出了声:“哦!”纷纷点头道:“修正医书,这可是大事啊!怪不得那王平安能治好卫大将军的眼疾,果然是个人物啊!”
王平安听他吹牛吹得太大,忙道:“好了,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的,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还得接着操演呢!”
围观群众这才散了,但却议论纷纷,过不多时,整个校军场外,都在谈论着一个名字,那就是王平安!
殷九乘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说话,道:“小观音,你真的要修正医书吗?我看这却也不必,有修正前人医书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写一本呢,又有钱赚,又能扬名!”
“出医书?我身份不够吧,医书当是名家才能出版的,以我现在的水平……”王平安一阵沉默,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前段时间太忙,而且自己名头不够响亮,就算出了医书,怕也没人认可。
殷九乘忽地笑了,道:“你是怕无人认可吧,说你小小年纪,胡编医书。可你在徐州应该很有名气吧,在洛阳呢,请你看!”他一指周围无数的军民,军民们都在议论着谁是王平安。
他笑嘻嘻地道:“这还叫没名?不出明日,你的名头必会响彻洛阳,随着府兵回乡,更是会响遍四方,如果这还叫没名,别人还要不认可,那……那天底下的医生,还能有谁被认可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山鼻祖
王平安低头想了半晌,正巧这时过水面条送上来了,他便开始吃面,并不说话,更不回答殷九乘的话。
他这一装深沉不要紧,可把别人给急坏了,欧阳利道:“主人,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你现在不过是在徐州有名,如果出了医书,那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你啦,能留有一本著作传世,这可比考上状头都要风光,后世之人才更会记得你!”
王平安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放在嘴里咀嚼,道:“这面条做的相当不错,先用水煮熟,再用冷水过一遍,出来的面条又劲道又好吃!”
哈米提也急了,他道:“小观音……”
王平安摆了摆筷子,道:“别叫我小观音,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们怎么还叫个不停啊!”
哈米提干笑几声,道:“好好,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叫,叫你无病好了。我说无病啊,我是个生意人,凡事只从赚钱多少上看,医书这东西,那可是很实用的呀,就象黄历似的,只要家里能买得起的,家家都有。为啥黄历又叫通胜,就因为它实用啊,你要是出了医书,那不也很实用吗?”
黄历相传是由轩辕黄帝创制,故称为黄历,民间又俗称为“通书”。但因通书的“书”字跟“输”字同音,因避忌故又名“通胜”。可以这么说,对于民间自发性质的印刷品中,黄历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销量最大的了,就因为它实用。当然这并不包括带有政治色彩的书籍,只说民间自发印制,但自发才代表着认可,不认可一种东西,谁有心情去自发印刷去,印出来也没人买啊。
王平安却仍旧不置可否,他吃了几口过水面条,这时小贩又送上来一盘香椿炒鸡蛋,叫道:“客官慢用!”
王平安挟一筷子香椿,放在嘴里吃了,道:“香椿是好东西啊,你们知道吗,它和鸡蛋放在一起炒,大有食疗作用。”
他抬头看向众人,用筷子敲着盘子,道:“你们可别小看这道菜,以为它便宜,也就能解个馋。其实这道菜的作用相当大,可以滋阴润燥,泽肤健美。如果说到药用价值,可以治疗虚劳吐血,目赤,营养不良,白秃等病症。普通人经常食用,可增强体质,抗病防病。”
说着,他又挟起一大筷子香椿炒鸡蛋,就着面条吃了。
阿依丁叹了口气,道:“无病,咱们说正事呢,你说菜干嘛。你是不是怕你写出医书来,印出来后,没人买啊,医书肯定比黄历卖的贵。这点你放心,本钱不用你出,我和我姐夫包了,印出医书后,便宜发售,咱们赔本赚吆喝还不成嘛!”
如果是别人打本,自己能赚渠道费,殷九乘自然愿意,反正亏也不亏他的。清了清嗓子,也劝王平安道:“无病,你是看今天洛阳这么多人大赌,结果赌输了,怕他们对你不满吧?”
王平安想了想,点头道:“这个也是一方面,你看那个小贩还赔了二百文,他这一天下来,怕也就能赚这些钱吧,有可能还不是净利。”
殷九乘嘿了声,道:“愿赌服输,他们既然想拿卫大将军的眼睛下注,就得接受人家眼睛治好了的这个结果。无病,你看他们现在对你咬牙切齿地,可如果一旦有病,你信不信,他们头一个想起的就是你!”
桌边众人一起笑了起来。阿依丁道:“可不是嘛,他们为啥能第一个想起你来,因为你给他们的印象深刻,你让他们这时疼得越历害,他们想起你时,越觉得你医术高超,不信你就等着看!”
王平安也笑了笑,从心理学上来讲,确实是这么回事,但那终究是过一阵子的事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自己的名头也算不小了,但如果真的要出一本医书,却还是有些困难的,在古代,出一本医书,对于医生本身来讲,考验极大。
张仲景能出医书,那是因为他是汉代的大官僚,曾做过长沙太守。《伤寒杂病论》序中有这样一段话: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生长全,以养其身。这说明张仲景在写书之前,就已经是天下公认的名医了。但即使这样,他的著作发行天下时,也是在他临去世之前不久。
孙思邈能出医书,但也是在名满天下之后,皇帝百姓无人不知,但他的《千金要方》是什么时候出的呢,是在他七十多岁时出的。孙思邈不是神仙,他是不会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在古稀之年,估计着自己有可能不久与人世,所以出了书,至于他后来又活了那么多年,这并非是他本人所能预料的了,他毕竟不是真的神仙!
李时珍能出医书,他的故事人尽皆知,《本草纲目》的出版有多艰难,都被拍成了电影。李时珍能力极强,但他的权势却远不如张仲景和孙思邈,所以连他本人都没能活着看到自己医书的出版!
在古代,出本医书太难了,各方面因素都要考虑到!以王平安不到二十的年纪,如果他真的出了一本医书,非得半路夭折不可,就算是这本医书最后被认可,但也肯定是王平安死后百八十年的事了,经过时间的洗礼,由后人去认可他!
王平安要想出医书,在现阶段只有一种可以推广的办法,即他成了太医署里的最高长官太医令,自己编书,自己审核,然后用行政命令,刊印全国。只有通过这种国家力量,才能让他的书得到认可,从而普及。
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是出医书,那不是扬名,那找挨骂呢,医书一出,就得有无数的人登门“拜访”,和他无休无止的辩证,从他十七岁一直辩证到七十岁,中间都不带有停歇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只凭着一腔热血去办事,那是不行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殷九乘他们只从经济方面去考虑,却没想过医生本身,这点是不够的!
王平安要出医书,也成,可以,但必须是前人没出过的医书种类,使得其他医生无法与他辩论,只能承认他的著作!
开山鼻祖,是无需在意别人意见的,吾即巅峰,尔等皆在吾之脚下,但能有这种气势的,也仅限于开山鼻祖!
王平安又敲了敲那盘香椿炒鸡蛋,笑道:“你们呀,都没认真听我说话,我几时说过不想出医书了?但出哪种医书,却尚须好好想想,我可不是仲景先师,更不是孙真人那样的神仙人物,如要出医书,现在这年纪可不能出常规的,得另辟蹊径!”
顿了顿,他道:“我打算出本药膳的,药治不如食治,以前虽然有医书写过相关内容,却都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详细论证,我打算写一本专门说食疗的医书,别人没有写过,就让我来开这个头吧!”
众人的眼睛一起看向那盘香椿炒鸡蛋,这玩意儿也能写到书里去,路边摊的货色啊!这年代的人,还不明白食疗的重要性,当然如果真的明白,专门的医书就会铺天盖地而来,也轮不到王平安开这个头了!
药治不如食治,这个观点是谁提出来的?
巧了,正是和王平安同时代的人,药王孙思邈提出来的。《千金要方》里明确记载:为医者,当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观点明确,食疗先与药疗,食疗不行了,才好用药。
第一本专门论述食疗的书是哪本?是《食疗本草》。
这本书是谁写的?
更巧了,和孙思邈还有关系,是他的弟子写的!
可这一切巧都不叫巧,真正巧的是——王平安比他们提前提出了这个观点,并打算出书了!
就早了这么一丁点儿的时间,他立马就成了食疗界的开山鼻祖,而食疗又的的确确是医术的一种!
开山鼻祖这四个字不管在哪个行业,都是正数第一,别人只能甘拜下风!
殷九乘皱着眉头道:“这种书以前没人写过吧?反正我是没看到过。那出这种书会不会风险很大啊,万一一本都卖不出去……”
哈米提不愿意了,道:“谁说要卖了,咱赔本赚吆喝,印出来直接送人,印它个十万二十万册的,又能费几个钱?”
殷九乘心想:“跟我比豪富,我可不见得比你穷!”他道:“既然本钱由哈老爷打,那渠道就由我出好了,从印刷到上市,我一人全包了!”
王平安笑道:“不见得会亏,出书是我的事,岂能让你们二位白忙乎。这样吧,咱们分一下工,哈老爷负责出资,殷兄台负责销售,我则负责出方,如果赚了钱,你俩平分,我就不要了!”
“那哪儿成啊!”哈米提和殷九乘一起笑道。哈米提道:“生意归生意,你们别看我装大方,其实我还是想赚的。无病分四成,我和殷老兄各分三成!”
有钱谈生意就是豪气,三言两语就将这桩“小生意”搞定,大家又开始吃起饭来。
王平安正要再挟一筷子香椿炒鸡蛋,低头看去,却见盘子空了,他笑道:“你们看,这生意做得,我那书定然好卖,你们不用怕亏本!”
他大声对小贩道:“店家,再来一盘子香椿炒鸡蛋!”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龙马
吃罢了饭,再休息一会儿,军队再次集结,又要开始新的操演。
王平安带着自己的小卫队赶到了场中,却见冯宁荣到了。冯宁荣今天有事,来晚了,但他是洛阳留守,府兵大检,他是必须要来看看,哪怕只是点个卯,也得做做样子!
见王平安过来,冯宁荣笑道:“平安世侄,昨晚你休息得还好吧,卫大将军的军营,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王平安上前行礼,也笑道:“床板坚硬,但营中却是安静得很,小侄休息得还好。”
冯宁荣一招手,手下人牵过一匹战马。他笑眯眯地道:“平安世侄,你西去长安,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匹战马乃是大宛良种,我万金求来,你便骑了它进京吧,日后跨马游街,倒也便利!”
卫振远却道:“冯大人,你这可不够意思了,你这匹白龙马,某家求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肯让我,现在竟送给了小安安,他又不用上阵打仗,骑这么好的马,岂不浪费?”
冯宁荣却道:“你这老屁股骑这种嫩马,才是浪费呢!”
王平安看向这匹战马,心中喝了声采,只见这匹白马,通身纯白,骨架高大,比别的战马足足高上半头,鬃毛闪亮,蹄大如盘,端的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好马!
只一见这马,王平安便喜欢上了,他伸手轻轻抚摸白马的脖子,心想:“我要是骑上它,岂不成了白马王子,如果真走在朱雀大街上,还不得引起唐朝美少女们的尖叫啊!为啥唐僧那么讨女妖精的喜欢,就因为他是骑白马的啊!”
他道:“好漂亮的马,冯世叔将它送我,我却怕配不上它,还是冯世叔自己骑用吧!”嘴里说着话,却想着踩镫上马。
欧阳利见着,连忙上前,双手成兜,让王平安踩在上面,送王平安骑上马背。这马一被王平安骑上,长嘶几声,又打了几个响鼻,竟然很乖的没有尥蹶子!
冯宁荣惊喜地道:“平安世侄,这白龙马确实和你有缘,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骑的,尥蹶子是经常事儿,有时还咬人呢,可今天你骑它,它却没有暴躁发怒,这可真是奇了!”
卫振远在旁却酸溜溜地道:“这马肯定爱吃草药,而小安安一身的药味儿……”忽地笑道:“马虽好,鞍鞯却不够好,配不上这等好马,正好某家有副上好鞍鞯,便送与小安安吧!”
众人哈哈大笑,军官们看向王平安的目光中,无不带有艳羡之色,宝马良驹,在这时代人人都喜欢啊!
王平安骑在马上,美滋滋的,这马可真不错啊,本来以为给冯太夫人看好病,就算是冯宁荣想要答谢,也不过是用钱而已,却没想到他送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这等好马不仅万金难求,而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欧阳利双眼放光,凑上前来,小声道:“主人,这匹白龙马,以后就交给属下照料吧,遛马的时候,我也能骑骑!”
王平安点头,低声笑道:“好啊,你要想骑,什么时候都行!”他对手下向来不小气。
说话间,场内军队已然集合完毕。卫振远一声令下,大军向场边进发,目标正是小河边,而围观群众也跟着大军慢慢向小河边走去。
卫振远等人并不跟着大军行进,而是拍马奔向那座孤零零的小山,直接奔上山去,看来这座小山是就是用来观望的。
王平安自然也跟着上了山,就见一队队的士兵开到,令旗挥动下,一队士兵越过小河,登上了那座土墙,而剩下的士兵,前队纷纷取出麻袋,后队的抬起云梯,做好各种准备。
王平安离冯宁荣较近,出声问道:“冯世叔,这是要干什么?”
冯宁荣扬了扬下巴,道:“这是最后一个操演,演习攻守的,比阵法转换还要精彩,你就看着吧!”
王平安哦了声,回头对欧阳利等人道:“这个操演大有用处,你们都要小心记下,以后做了将校,没准就能用得上!”
欧阳利等人自然答应,目不转睛地看向小河那边,攻城拔寨可不是平常能够看到的,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学学。
就见土墙上的士兵准备好后,负责的校尉竖起大旗,大旗一立,场边顿时战鼓敲响。河边的部队当即取出铲子,就地挖土,将麻袋盛满。
估计挖土是有时间限制的,士兵们行动非常迅速,不多时上千个大麻袋都盛满了。鼓声一止,号角吹响。
进攻的士兵齐声发喊,盾牌手当先出阵,向河边进发,后面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向土墙上齐射!土墙上负责守城的士兵立时还击,顷刻间墙上墙下,羽箭乱飞,势如飞蝗!
士兵们用的都是无头羽箭,上面沾着白灰,射到士兵的身上便会留下白点,而被射到的士兵便算受伤,要退下去,不能再算人数!
王平安刚开始看着还挺兴奋,可过一会儿却笑了起来,他竟然看到无数的士兵耍赖,被羽箭射中之后,偷偷地将白点擦去,硬是“不死”,照样该防守防守,该进攻进攻!
呐喊声中,进攻的士兵们冲到河边,将麻袋扔入水中,小河不宽,很容易填成一条通道,后面大批士兵嗷嗷叫着,冲过小河,到达了土墙之下!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一起叫了起来:“推墙,推墙!”叫喊声震耳欲聋。
冯宁荣大着嗓门,对王平安道:“平安世侄,这个你可得看仔细了,如果你有朝一日随军出征,那么如何攻城,需得牢牢记住,高句丽那边这种土城很多,还有突厥,他们那里也有些堡子,这土墙就是按着塞外城墙的规模造的!”
王平安听着一愣,卫振远口口声声说他有可能会随军远征,他还只是当笑话听,可冯宁荣也这么说,就不能当笑话了。他忙道:“冯世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知道我会一定出征呢?”人声鼎沸,他说话也得直着嗓门。
冯宁荣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道:“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皇上前次征讨高句丽,为中国子弟报仇,却没有灭此朝食,心中愤恨,就算皇上不会再御驾亲征,但灭掉高句丽的战争,却一定会再有,你是医生,如果进了太医署,那必会被派往前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王平安呃了一声,顿时呆住,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这年头当医生还真难啊!
冯宁荣看了他一眼,凑过头来,道:“如果你不想上前线,那也有个办法,就是说你不会擅长治外伤,而擅长治带下,那样你就是宫廷医生了,不必上前线去!”
王平安哦了声,还没等说话,就又听冯宁荣道:“不过我还是劝你上前线吧,不见得会受什么伤,却有战功可捞。但进了宫廷,其实更加危险,一个不小心,治错了哪位嫔妃,那可比上战场还要命的,不信你去问米小苗!”
王平安额头上的汗刷地就冒出来了,心想:“这两个地方我都不想去啊,一个比一个危险!”
他俩在这里说话,可操演却不停止,进攻的士兵在土墙下竖起云梯,开始往上攀爬。可由于攻守双方耍赖的士兵太多,人员都不见减少,所以这场攻城战打得相当地“艰苦”,双方士兵连喊带叫的半天,也不见那方战胜!
就在这时,攻方阵后叫嚷声大了起来,就见上百名士兵组成盾阵,推着一辆战车过来,车上装着一根粗大的巨术。将战车推过了小河来到土墙下,土墙上的士兵不再做抵抗,而是纷纷向两边散开,围观的百姓则呼声更大,人人兴奋!
冯宁荣道:“好了,这场阅兵马上就要结束了!”
王平安眯起眼睛,向土墙下望去,就见推战车的士兵齐声大叫,用巨木去撞土墙,轰隆隆声中,十几下过后,那土墙轰然而倒,露出一个大豁口!
上百支号角一起吹响,呜呜声中,攻城步兵向两侧分开,而早就等在远处的骑兵,高举大刀,纵马驰出,疾冲至缺口,一拥而入!
场内所有的战鼓和号角一起响了起来,看样子,这场校检算是结束了!
王平安虽然不懂多少军事,可这时却也看出不妥了,他道:“冯世叔,攻破城池之后,就要进行巷战了吧,怎么不派步兵进去,反而派骑兵?”
冯宁荣嘿了一声,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懂啊。巷战残酷,理应派步兵进去,但这是针对我中原各城而言,对于突厥人却并非如此,他们游牧为生,对于城堡并无依恋,一旦失守,便会立即上马远逃,根本不会打巷战的,所以派步兵根本追不上他们!”
王平安皱眉道:“那高句丽呢,也是如此?”
冯宁荣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这才道:“高句丽人反复无常,往往城池失守便会投降,而找到机会却会又反,无论前隋还是本朝,都没找到对付他们的好办法,看来只有斩尽杀绝,才是正途!”
两人沉默半晌,虽然都觉得好象只此一途了,但却都不好意思再谈了,仁义嘛,就算不去做,但嘴上也要喊喊的!
过了半晌,冯宁荣道:“这些事谈它做甚,只会惹人心烦!校检已然结束,咱们先回去吧,卫大将军还要忙乎好一阵呢,咱们没必要陪他!”
两人和卫振远打了招呼,提前下了小山,离开校军场,返回洛阳城。
刚出校军场,没走出多远,刚上大道,就见前面有一人拦路。王平安一见此人,大是头疼,这人竟是白马寺的主持念苦,他怎么又跑来了!
冯宁荣也是很不耐烦,勒住座骑,喝道:“念苦主持,你跑到这里做什么,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纠缠王平安了吗?”
念苦念声了阿弥陀佛,上前道:“回留守大人的话,老纳不是来纠缠平安小施主的,而是给他送来一样东西!”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来到马前,递给王平安,嘴里却道:“平安小施主竟骑白马,看来还真和我白马寺有缘!”
王平安回了句:“孽缘!”
打开小包一看,他顿时愣住,叫道:“这,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现在中原还没有此药可卖吧,我从未在药铺中见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漆
冯宁荣听王平安这么说,忙凑过头来,也看向小包,只见小包里装着十几个小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这小东西长得说圆不圆,浑身疙瘩溜湫的,样子很是古怪,从没见过。
他问道:“平安世侄,这是什么东西,竟让你如此惊讶?”
王平安忙道:“这是种药材,极是珍贵,它叫……它叫什么?”他将小包又包好,直接揣入了怀中,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又低头去问念苦老和尚。
念苦却也大是惊讶,他本来想要卖弄一下的,谁知王平安竟一眼看出这是种极珍贵的药材。他道:“这东西名叫山漆,当真是味好药,不过在中原地区是看不到的,只有老纳知道它生长在何处!”
王平安哦了声,小包里的药他当然认得,更加知道它的名字,只是不知唐朝人管它叫什么,而且他很清楚,这时的药书上肯定没有记载,所以不好直接叫出名字来!
他又哼了声,道:“果然是味好药,主持你既然送我,那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收下了,你还有多少,一并送给我吧!”
这味药不是别的,正是在现代医药中大名鼎鼎的绝妙好药,三七!三七这种药,由于太过娇嫩,生长的地区又偏僻,交通不便,再加上当地居民并不将三七的用法外传,所以直到明朝,医学家们才逐渐了解这种药的功效和使用方法。
三七主要生长在云南,广西,贵州等地。在唐朝,这些地方那是相当地偏僻了,别说普通中原百姓,就算是当官的去了这种地方,那都等于是被发配了。而三七的生长,对于环境的要求又极高,不象其它药材似的,很容易进行人工栽培,从而量产贩卖,在唐朝只能靠野生。
在中原地区,上山采药,采到别的药不稀奇,但能采到三七,那可就真的相当地稀奇了,而三七又偏偏是极有用的一味药材。
在《本草纲目拾遗》里,有明确记载:“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珍贵者。”在明朝都这么珍贵,何况是唐朝呢。
念苦脸上欢喜之色大现,他对王平安仍旧相当地不死心,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跑来献药。他笑道:“不是三七二十一的三七,而是山水之山,油漆之漆!”顿了顿,又道:“平安小施主,你既然认得此药……咦,你怎么会认得此药?”
王平安笑道:“我在一本杂书中看到过,这药你是在很遥远的地方采来的吧,在那彩云之南,可对?”
念苦呃了声,脸上的欢喜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他本来以为王平安不知道呢,正想卖个关子,不成想却没卖出去。他缓慢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在那里采到的,不过不是老纳采到的,而是另一位高僧送给老纳的,他云游四方,偶尔见到当地人用这味药止血,所以便采了些,献入我白马寺中!”
冯宁荣问王平安道:“这味药真的很珍贵吗?止血药而已,这种药材甚多,倒也不见得能显出它来吧,如果真的很珍贵,岂不早就人尽皆知了!”
王平安微微一笑,道:“别的药材岂能与它相比。冯世叔,那人参贵重吧?它比人参还要贵重,乃是补血第一的药材,单凭这个,何药可及?”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人参虽然贵重,但其已经普及,市场上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但三七这味药并没有流传开来,有钱也买不到,物以稀为贵,至少在唐朝,它的的确确就是比人参要贵!
王平安翻身下马,来到念苦的跟前,道:“白马寺乃是佛门祖廷,天下云游四方苦修德行的僧侣又多,但你能得到这味好药,确也是机缘巧合。你能将药拿出来给我,就单凭这一点,我就非常感激,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出家当和尚是肯定不行的,我也不会接你的衣钵,做白马寺的主持,这点你就不用再提了!”
念苦退后一步,双掌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凡事不可强求,老纳自然明白,这些日子也想通了,平安小施主不愿剃度,也在情理之中。老纳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平安小施主答允!”
王平安还没说什么呢,欧阳利却在后面不耐烦地道:“莫要罗罗嗦嗦地,有话直说,如果你说得不好……哼哼,管你什么祖廷不祖廷的,惹得爷爷兴起,照样一把火烧了!”
念苦一哆嗦,别的不怕,就怕遇见不讲理的,虽然他自己也有点不太讲理,非要王平安当和尚不可。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道:“老纳想替先师收徒,收平安小施主做一名俗家弟子,可好?”
王平安皱起眉头,俗家弟子?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这年代带发修行的人多了,也没看他们谁真的成天念阿弥陀佛,一个月斋戒一次都是心诚的表现,吃点素的,其实也就是找机会清清肠胃里的油腻。
他道:“我要做什么?如果当了俗家弟子,却要守一大堆的规矩,那还是算了吧!”
听王平安松口,念苦大喜,一张老脸笑得犹如鲜花般灿烂,他忙道:“什么规矩都不用守,只是你在每遇到一座佛寺时,不管何宗何派,如果有人问起,你只须回答你是白马寺里的俗家弟子,是在白马寺里受到佛祖感召的,就行了!”
哦,原来和尚也分宗派的,竟然让我替他打广告,老和尚还真会算计,不比卫振远差!他道:“如果别人不问,我是不会主动回答的!”
念苦笑道:“那当然可以,这个绝对没有问题,老纳还可以给你一份度牒,表明你的身份,这样你可以在天下任何一处寺庙里食宿,就算你西去天竺,都可以去寺院里食宿的。”
冯宁荣在后面听得哈哈大笑,道:“要是这么说,平安世侄,你就答应他吧,念苦主持送了你一个可以白吃白喝的大好机会,换了是我,我可是要立即答应的!”
王平安也笑了笑,道:“你要是早把话这么说出来,那我早就答应了。嗯,早就答应了,那却也得不到这味好药了!”
他重新翻身上马,道:“明天,我便去你的寺里,咱们有什么话那时再说吧!”
念苦欣喜若狂,叫道:“你,你可不是诓老纳?”
王平安不答,纵马前行,尘头飞扬处,众人去得远了。远远的就听欧阳利叫道:“我家主人就算是要诓人,最差也要诓个美貌尼姑,诓你个老和尚,有何趣味!”
王平安在马上回头,瞪了欧阳利一眼,要说诓和尚,他是不会,但也不能把尼姑牵扯进来啊,那武则天以后也要做尼姑的,可莫要一语成谶!
众人打马回城,王平安先去了留守府,又替冯太夫人看了下病,见她仍在稳步康复,这才告辞,并不在府中留宿。
回到驿站之后,天色已然大黑,他一边命人送上晚饭,一边派欧阳利去请赵璧前来,虽然他不太喜欢赵璧,但现在却有事要求到人家了。
赵璧听他召唤,立即前来,一进屋便笑道:“王贤弟,好久咱们没有把酒夜话了,今晚你找我有事儿?”
王平安心想:“什么叫好久,我从来没有和你把酒夜话过!”他站起身,笑道:“可不是嘛,可是有好一阵子了。来来,赵兄快请坐下,我有正事和你说!”
赵璧坐到桌边,他其实已经吃过晚饭了,可却装出一副很饿的样子,坐下后叫道:“来人,快添一副碗筷,本少爷饿得狠了!”
王平安不理他的做作,取出那包三七,从中取出一枚,放到桌子上,道:“赵兄,你家是经营药材生意的,可曾见过此物?”
赵璧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样子真叫够丑的。”
王平安指着这枚三七,道:“我有一场大富贵送你,你可愿意接受?”
赵璧心里一突突,心想:“和他结交,果然是有好处的,他说的大富贵定不会小了!”又惊又喜地道:“竟有这等好事,为兄先谢过王贤弟了!”
王平安拿起三七,放到他的手里,道:“这是一百两黄金,你收下吧!”
“这,这是什么?”赵璧大吃一惊。
王平安见只一谈钱,立即就让赵璧双眼放光,心中已知此事必成。他笑道:“这药名叫三七,比黄金还要珍贵,但它只生长在南方偏僻之地,并未流传开来,算是味新药!”
赵璧啊地一声,拿起三七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低声道:“新药材,却送上我赵家的门来,这岂不是独家买卖,价格随便我定!”
王平安点头道:“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的价格都不会跌,而且它的功效之一是止血,可以做成上好的刀伤药。你想,如果这药被府兵采用,那得是多大的生意?”
赵璧咝地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种好生意,你不留着自己做,却找到我的头上,可想而之,这药相当地难以采购,你自己做不成,才想到利用我家的采购渠道!”
不用他胡思乱想,王平安直接就告诉他:“这种药有可能生长在云南的老君山……”
“那也太远了吧,光运费就得几何,而且南方潮热,又多瘴气,去寻一味新药,可是相当地困难啊!”赵璧叫道,见王平安脸上现出不快,他忙又道:“对对,不难你找我干嘛!”
王平安嗯了声,你明白就好,他道:“我会修书一封,给你家老爷子,并送一枚样品,以后的事,就由你家去做吧,不过这生意到底如何做得,利润如何分配,咱们还需再商量!”
赵璧点头道:“正该如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到长安
赵璧当然知道王平安说的意思,一桩大生意理所应当应该好好考虑,如果王平安这时把利益大量让出,那才奇怪。毕竟他们赵家,和王平安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上次做了单药材生意,他们还表现出了不信任,这可都是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的!
王平安又再说明了一些事情,比如怎么利用高价收药,让当地百姓明白“山漆”这种药材可以换得金钱,从而开始寻找并挖掘,先把药在哪里找到;然后再逐步的降低收购价格,迫使百姓开始人工栽培三七,这样便会形成稳定的货源地,从而能够大批收购三七,进入中原药材市场,推广普及。
尽管赵璧相当地纨绔,但对于这些生意上的手段,还是有所了解的,甚至还提出几条建议。王平安写好书信,封口交给赵璧,连同一枚三七,派人送回徐州,交给赵琦。
这夜无话。第二天清早,王平安早早起床,直奔留守府。一路之上,听到不少百姓议论,说的都是昨天的阅兵,不过百姓们可不关心士兵操演,一季一次的操演他们都看腻了,他们议论的是谁治好了卫大将军的眼睛,结果导致十万军民一起赌输了钱!
王平安听着好笑,卫振远这手可真够绝的,别人叫他泪娘子他一直忍着,直到最后一刻才爆发,结果便让十万军民大输,而全城百姓也都知道了,他再不是泪娘子,而是个狠爷们儿!
到了留守府,王平安请冯宁荣陪他去白马寺,冯宁荣欣然应往,放下手中公务,亲自陪着他去了白马寺。
一到白马寺,便见念苦早就等在门外,身披大红袈裟,而他的身后则站着合寺的僧侣,看来他们都在等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进寺之后,仪式简单,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繁琐,王平安在释迦牟尼的像前,捧着《大藏经》,读了念苦为他节选的一段,念苦又对他讲了一些佛门中的典故,又为他取了法名,合寺僧侣接着齐声诵读佛经,便算礼成。
从此,王平安有了白马寺俗家弟子的身份,这在唐朝是非常有利的一种身份,如果想取信某人,只需说出自己在佛门祖廷中受过佛祖的感召,那么某人往往会相信他是个好人。当然,这里指的是一般情况。
王平安手里捧着念苦给他的一份度牒,心中好笑,怎么俗家弟子也会有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有正式出家的和尚才有呢,自己这个假和尚竟然也有!
他的法名叫做念忧,意即不要忘了世人的忧苦,要时时为世人着想,为他们排忧解难。
仪式过后,念苦大开素宴,宴请王平安和冯宁荣,说说佛家典故,谈谈洛阳名胜,气氛倒也融洽!
事情办完,王平安和冯宁荣再回城中,此后数日之内再无其它事情发生。王平安在两个小丫头的帮助下,整理出了一百份常用药膳方子,交给殷九乘,让他雕版印刷。
他的意思是先出一本薄点的,这样书的价格也便宜,一来是先试试水,二来药膳书的大部头,要等他到长安后,仔细整理,才好正式出版。这种做法比较理智,也比较稳妥,毕竟医书不比别的,一旦出现差错,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所以殷九乘自然答应,还赞扬王平安做事妥帖。
洛阳一行,所耗费时间已超过半月,王平安和米小苗商量了一下,决定起身赶往长安,将意思与冯宁荣说了,冯宁荣很是挽留了一番,希望他再多住几天,但又怕太子殿下久等,便也作罢。
又是一日清早,赴京车队再次启程,离开古城洛阳,向长安进发,冯宁荣和卫振远亲自送行,自然别有一番热闹,光城外的柳树枝,就被折去了好几百根!
卫振远又送王平安马鞍,又赔了三万贯的赌注,半点都不赖账,可想而知,那场大赌,他应该赚了不少。
盛夏赶路,自然辛苦,所幸时间不是太紧,每日里车行不到五十里,晚起早歇,慢吞吞的向长安进发,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便来到了长安!
唐朝的长安,并非和汉代的长安是一座城市,而是隋朝时,隋文帝在汉代长安城的旁边下旨兴建,由宇文恺主持规划的一座新都城,取名为大兴城。隋朝灭亡后,唐高祖仍用大兴城为都城,只是将名字重新改为长安。
唐时的长安面积极大,是现在西安市古城墙内面积的近十倍大,是元大都的近两倍大,比明清的北京城还要大上四成,如果跟外国的名都相比,那么长安城是罗马城的七倍大!
世界中心,黄金之城,就是这个时代长安城的代名词!
王平安等人从东面而来,自然要走东门,选的便是延兴门。
离长安城还有大概三十多里,就已见繁华,城外的村庄镇铺极多,多到简直不象是城外,几乎和徐州城内差不多的地步!
王平安这下子总算是见到唐朝的繁华了,就见大道平整,上面车马无数,操着各地口音的行商简直多到数也数不清的程度。他的车队在别处也算不小了,可和其它进京的车队相比,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进了长安周边,光五百人以上的大商队,他就见了三四支,而千人以上的超级大商队,竟然也见到了一支,商业繁荣到这等地步,如不是亲眼所见,当然是不敢相信。
米小苗就是长安人,临时便做起了向导,他冲王平安笑道:“无病,这是头一回来长安吗?以前来过没有?”
王平安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么,这一路上我都说过多少回,我以前没出过徐州了!”含笑答道:“我这是头一回来,对于长安有许多不了解之处,还请米大人为我详细解说。”
米小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道:“那你懂什么叫世界不?”
王平安忙道:“这个词我是懂的,世为时间意,界为空间意,世界二字为天地万物之总和,我们便生活在世界当中。”
米小苗又笑道:“那你知道世界的中心在哪里不?”
王平安一指远处的城墙,道:“便在这里!”
米小苗哈哈大笑,摇头道:“这个谁都知道,你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他世界中心在哪里,他们都会说是在长安。关键的是,那个中心到底在长安的哪里?”
王平安心想:“应该是城市的中轴线上,皇帝座椅之下,建都城时,肯定是这么规划的!”他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还真得米大人你为我解说了,那个中心点到底在哪里?”
米小苗又去问其他的人,哈米提等人自然知道,就连邱亭轩赵璧等人都知道,但大家都和王平安一样,除了邱亭轩面不改色之外,他们人人脸上都现出了茫然的表情,纷纷问道:“在哪里,这个还真的不知,请米大人解说。”
米小苗得意洋洋地道:“这个还真得问本大人了,因为只有本大人看见过啊!”
蒙小恬却道:“我和哥哥也看见过!”
蒙大恬拉了他一把,陪笑道:“我们两个不算人,米大人不用把我们算进去!”
王平安一咧嘴,这话怎么说的,也太谦虚了些,你俩要是不算人,那我们成啥了?
米小苗道:“世界中心在哪里?自然在皇上那里啊!在皇上的哪里,自然是在他的脚下啊!天子脚下,天子脚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哦了声,纷纷表示长见识了,如果不是米大人解说,他们还真不知道原来天子脚下,指的就是世界中心啊!
说说笑笑,马屁乱飞。走了好一会儿,临到了据城十里之地。邱亭轩赶到了王平安的身边,道:“无病,我有话要和你说,借一步说话。”
王平安低声道:“什么事。”和他离了大队,靠着道边走路。
邱亭轩道:“长安就在眼前,进城之后,你打算在哪里歇息?”
原来是这个问题,对别人来说住在哪里需当考虑,对他来讲却是半点都不犯难。王平安道:“尉迟大人送了我一套宅子,位于朱雀大街,我先去他府上要了地契,然后便搬进去住。”
邱亭轩皱起眉头,低声道:“愚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王平安放慢马速,看邱亭轩的表情,估计讲的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就听邱亭轩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直接住进尉迟大人的宅子里,我这是为你好。临行前,父亲曾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进京之后,在求知己之前,万不可以和任何一方拉上关系,因为我只要和某一方沾上关系,那别人就不会再认我这个知己了,而沾上关系的一方,却也不一定非要捧我,青年才俊如此之多,谁能在乎谁呢?”
他指的一方,说的是朝堂之上的派系,虽然在李世民的统治下,朝臣们的派系并不明显,但却也暗潮涌动,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翻起个浪花来,这点人人都明白,也没必要直言点明。
王平安嗯了声,摇头道:“这个对于我来讲,却不是什么问题了,我考的是医科,又不是进士科,不需要去求知己的,和哪方拉上关系,也是无所谓的事啊!”
邱亭轩嘿然道:“王贤弟,说实话,我以前挺嫉妒你的,也曾怕过你考进士科,多了一个对手。但人的心思总是在变嘛,我防你一个容易,却又如何防得了全天下的人?”
顿了顿,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他还是说道:“你有了尉迟大人,牛大人和冯大人的保举,可以直接进入尚书省报备,换句话说,就算你不参加考试,最低也可以进入太医署。既然后路宽广,你又何苦不往前冲一冲呢,还是考了进士科吧,说不定你真能当上状头呢!”
王平安立时哭笑不得,自己吃几两干饭,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嘛,他要想考中状头,那是不可能的,就连普通进士他都考不上!
看出王平安的心思了,邱亭轩道:“王贤弟,人一辈子能风光几回,总得试试吧?在徐州时,你家中老人和你说的对,你考进士确实有点不太现实,可事过境迁,现在你的名头够响。别人求知己,要跪在路边,头顶名卷!可你呢,太子主动要当你的知己啊,你愁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愁的呢?”
王平安眉头深深皱起,在他的心里,其实和普通人一样,也幻想过高中状头,跨马游街。但自己没有什么底子,顶多就是字写的好看些,可考状元不能光靠写字好看啊,那得有实际的功底。自己有啥功底,除了开药方的功底外,啥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道:“多谢邱兄好意,但我做事还是喜欢做有把握的,还是老老实实考医科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多谢,多谢!”
邱亭轩也叹了口气,道:“你得到太子殿下的邀请,说明得到了他的欢心,而你又治好了冯大人的母亲,也得到了他的支持,得到他们的支持,就等于是得到了长孙大人的支持啊!有了当朝权相的支持,你……唉,这些话一路上我一直想和你说,但却感到有些功利,现在长安就在眼前,只好说了出来。到底如何,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邱亭轩摇着头,打马走开。
王平安精神有些恍惚,难道真应该试一试,人生能有几回搏……
前面有人在叫,哈米提叫道:“大家快着点儿,精神着点,马上就要进城了,咱们进城吃饭,不要在城外多耽搁!”
众人个个兴奋,大叫起来,赶着大车向城里猛跑,王平安心中想着事情,渐渐落后。不多时,身后除了小卫队和小丫头的马车外,竟然没别人了!
待走到城门口,过了吊桥,忽然间,有人大声叫道:“长安,我到长安啦!长安,我来啦!”
王平安放眼望去,就见一个年轻的书生,手里举着把雨伞,在城门口手舞足蹈,大声叫嚷!
欧阳利等人哈哈大笑,道:“这人定是头回进京,所以才这般兴奋,可在城门口这般叫嚷,却是大不合礼法了,我看他要倒霉!”
真就如同他说的这样,城门口的守兵大怒,一名士兵叫道:“隔几天就会有一个,大呼小叫的,丢不丢人现眼!”
几名士兵冲了上去,就要将这书生赶开,让他到一边凉快凉快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狄仁杰
这书生喊完之后,脸上现出后悔的表情,想来他平时相当的自律,很少有这样轻狂的举动,来到长安后,一时兴奋,才忍不住叫喊起来!
可城门守兵谁能管他平常如何,现在又如何,他们是长安的守城兵,迎来送往的见得多了,象书生这样突然兴奋,以至喧哗的,隔三差五的就能见着,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该狠修理的,就狠修理,不可能指望他们能手下留情!
几名五大三粗的士兵拥了上来,一把抓住书生的后脖领子,将他推倒在地,几只大脚紧跟着就踹了上去。一连踹一边还道:“京畿重地,城门要害,岂能容你一个嘴上没毛的家伙乱喊!”
还有士兵叫道:“爷爷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既然不是好鸟,就该替你梳理梳理鸟毛!”
显而易见地,年轻的书生没遭遇过这种事情,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还是一个书生,对着好几个不讲理的大头兵!
王平安策马走到门口,见这书生被守兵们踢得满地乱滚,不由得皱眉道:“且住,他不过是喊了声罢了,如果这便算是骚扰治安,那你们现在的行为又怎么算?大呼小叫的欺负外乡人,成何体统?”
双手叉腰,腆胸叠肚,正在指挥围殴的守兵小队长闻言,头也不回地道:“哪来的癞蛤蟆,上了菜板,就以为自己是大块肉吗……”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头高高昂起,慢慢转了过来!
刚把脑袋转过来,就听啪地一声脆响,他的脸上就挨了一鞭子!
欧阳利喝道:“放肆,混帐东西,跟谁说话呢,这般没大没小的!”
守兵小队长啊地一声大叫,捂着脸就往后躲,他手下的士兵嗷地全都叫了起来,冲着欧阳利就冲了过来!
“哎呀喝,哪里来的泼皮,竟然敢打军爷!”刷刷刷,刀光闪闪,一众士兵把刀都抽了出来!
欧阳利半点不惧,端坐马上,鞭子连挥,啪啪啪声响过后,冲上来的士兵个个脸上中招,人人皆不落空!
先前挨打的小队长见事不妙,立即叫道:“住手,住手,有话好说!”脸上虽然疼痛,可心里却清楚着呢,他看到王平安等人尽是衣着华丽之人,尤其是王平安,跨下更骑着一匹罕见的高大白马,这马一望便知,只有大贵族才能乘用得起,连小贵族都不好使!
估计这些人是京里哪家的公侯子弟吧?可是得罪不起,挨打也就罢了,可莫要将事情搞大,那时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些小兵!
欺负外乡人,长安兵痞是毫不在乎,可要是面对本地公侯……那他们就只能是挨欺负的了!
小队长呲牙咧嘴地上前行礼,道:“误会,误会,全是一场误会!敢问这位公子,您怎么称呼啊?”
王平安瞪了欧阳利一眼,就知道惹祸,还没进大门呢,就把当兵的给揍了,这让我怎么向人家解释!
不成想,这事儿还真不用解释,见主人瞪他,欧阳利也没闲着,把眼睛也一瞪,冲小队长喝道:“你个小娘皮养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家主人的名讳!滚滚滚,不要站在门口碍爷爷的眼睛!”兴头一起,挥鞭子又给了小队长一记狠的!
这人就是怪,你跟他客客气气的,他还真不把你当回事,你一瞪眼珠子,抬手就打,反倒让他老实了!小队长蹬蹬后退几步,让开了门口,躬身道:“得罪,得罪,都是小的过错,还望各位大人赎罪!”乖乖地把门口让开了!
王平安在马上俯下身子,看了看他,道:“是皮外伤,倒也并不严重,这些钱你拿去看伤吧!我手下鲁莽,你莫要见怪!”
从怀中取出钱袋,掂了掂,又看看这好几个受伤的士兵,他道:“这些钱,弟兄们拿去喝酒吧!”索兴将钱袋也给了小队长。
小队长捂着脸,听着王平安的口音,心想:“怎么不是长安口音啊!”伸手接过钱袋,感觉沉甸甸的,心中一喜,顾不得王平安的口音,谢道:“多谢公子赏,多谢公子赏!”
王平安直起身子,看向地上的那书生,问道:“你没事吧?”
书生从地上坐起来,擦了把嘴角,摇了摇头。看他的长相很是端正,年纪和王平安差不多,四方国字脸,唇上有淡淡的一层绒毛,还很稚嫩,没有王平安这样的少年老成。
今天这事对他来讲,很是耻辱,平白遭受到兵痞的欺负,估计对他以后的人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听王平安问话,他抬头道:“多谢兄台相助,感激不尽,小弟并无大碍!”
王平安点了点头,对小队长道:“也替他治治伤!”
小队长陪着笑脸,道:“是是,定会为他医治的!”
王平安这才打马进城,走没多远,对欧阳利道:“你怎地如此不知轻重,咱们刚到长安,在哪里落脚,我都没想清楚,你就先打了顿人,这成什么样子!”
欧阳利却满不在乎地道:“主人不必着恼,你忘了,属下现在可有七品的告身,只要到兵部一出示,立马儿就是军官,当官的打当兵的,天经地义呀!”
离洛阳之时,卫振远曾拿了九份空白告身给王平安,其中有一份是正七品武官告身,六品的他实在没办法给出,但七品的也不小了,所以欧阳利才有此一说。
王平安却摇头道:“你现在不还没当上正式军官呢嘛,却提前发起官威来了!”
欧阳利笑道:“主人就是心善,还给他们汤药费,有这钱留着多好,可以上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了!”回头看向城门,又道:“这些长安子最是傲慢,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外乡人!”
他们没走多远,欧阳利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些,被那一直注意他们的小队长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队长一愣,心想:“竟然当真不是长安人!”他低头看向那沉甸甸的钱袋,心念一动,既然是外地来的羊牯,那又何必客气,他摸了摸还火辣辣疼痛的脸颊。
王平安等人再往前走,这时前面的哈米提他们刚刚拐了个弯,也不知拐进了哪个里坊,他们正想快点跟上。忽然,后面呼呼地跑来一人,却是那个挨打的年轻书生!
这书生奔到王平安的近前,叫道:“兄台快跑,那些城门兵追上来了!”
王平安一回头,好家伙,后面竟追来上百的士兵,气势汹汹,个个脸色不善!他道:“怎么样,惹上麻烦了吧,现在竟要群殴,能打得过他们不?”
欧阳利哈地一声,道:“打得过!主人你先走,我来修理他们!”欧阳义等人护着两个小丫头的马车当即开跑!
王平安心想:“拿了钱以后,还接着来报复,这未免就过份了!”他冲欧阳利叫道:“办得利索些,别让他们再能找到北!”
一挟白马龙,就要打算开溜!忽见书生跑得拖泥带水,他一把扯住书生的手臂,笑道:“来,我带你一程!”书生似乎也通马术,一借力,便翻身上马,与王平安两人一骑,向大街上跑去。
就听后面,嘁哩喀喳,噼里啪啦,已然打成一团!
眨眼功夫便奔过一处里坊,见前面街上行人更多,已然不能纵马疾驰,王平安将马一偏头,见路旁有处矮墙,随即用力一挟马腹,白龙马长嘶一声,后蹄发力,前蹄扬起,只一纵,便窜过了矮墙,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书生紧紧抱着王平安的腰,心中惊骇,可却还不忘叫了声:“神驹……”
白龙马落地之后,奔行几步,又遇另一道矮墙,直接又跃了过去,进入一个小胡同,四蹄扬起,又再疾奔,其间又拐了几处弯,直奔出小一里地去,这才又转上一条大道。
来到大街之上,王平安这才让书生下马,笑道:“好了,甩掉那些兵痞子了!”
看样子,书生是个极有礼貌之人,下了马后,紧紧背上的包袱,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王平安深施一礼,道:“多谢兄台相助,小弟太原狄仁杰,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王平安哦了一声,名叫狄仁杰,还太原人,让我来试试他。他道:“狄仁杰?好名字……嗯,由于名字太好,所以重名的太多,我见过十几个狄仁杰,今天真巧,又遇见一个!”
狄仁杰一怔,摇头道:“狄乃小姓,而且小弟从没见过重名之人,不知兄台是在哪里见过那十几个也叫狄仁杰的?”
王平安翻身下马,道:“原来你叫狄仁杰啊,为兄我刚才听错了,以为你叫狄杰呢!那就没有重名的了!”
狄仁杰奇道:“可你刚才明明说……”
“你听错了!”王平安上前拉起狄仁杰的手,笑道:“我乃徐州王平安,你叫我王大哥就成。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又患难与共,这就是缘分啊,千里有缘一线牵,上天安排我们在此相遇,这说明了什么?”
自从领教了念苦老和尚的罗嗦之后,王平安也会和人套交情了,说起缘分来,一套一套的!
狄仁杰年纪不大,处世的阅历不丰,听王平安说出这一大串来,目瞪口呆,摇头道:“说,说明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阎立本的画配个诗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你我乘马奔行于长安城中,这岂不说明咱们上世就是兄弟?”王平安振振有词地道,顿了顿,又说道:“兄弟,我看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狄仁杰忙道:“不不,兄台你误会了,小弟我出身官宦人家,现家中父母俱健,并非孤苦一人,而且小弟此次进京,乃是为了增长阅历,并应明年大考,绝非……”
王平安点头道:“这便是了,你在长安无依无靠……”
狄仁杰苦着脸:“小弟不是无依无靠……”
王平安脸色一沉,假装生气,道:“你既然有依有靠,为何还会被那些兵痞欺负?啊,我明白了,原来是你怪我救了你,弄了半天,你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王平安说着话,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佩剑,刷地一声就抽了出来,剑光闪闪,他大声道:“各位给评评理,这个小家伙……”
街上行人众多,见王平安持剑在手,又大叫大嚷,无不惊奇,立时就围过来几十个,伸脖子瞪眼,想看热闹!
狄仁杰大急,连连摆手,急道:“王大哥,你误会了,小弟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你刚才说的话有误,小弟并非是无依无靠!城门口发生的事,事发突然,并非事前所能预料,但幸得你相助,小弟心中感激不尽!”说着话,连连拱手作揖。
王平安心中大是得意,他来到唐朝,所见名人,个个年纪比他大,不是叫仙长,就是叫叔叔,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个“有可能”比自己小的,岂肯放过!
影视剧里的狄仁杰何等威风,那可是连武则天都要称一声“国老”的人物,现在趁他年纪尚轻,不好好地欺负欺负,那简直就是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良心!
狄仁杰哪知王平安的心思,见他脸色不停地变化,更是着急,道:“王大哥,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小弟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呢?”
王平安嗯了声,用剑指了指狄仁杰,道:“小小年纪竟然这等奸滑,竟然说什么并非事前所能预料,怎么你想和我玩推理吗?”
旁边百姓道:“这位公子,他到底怎么啦,做了什么奸滑之事,你快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好给你评理啊!”
王平安大声道:“请问各位,如果有一个人孤身在外,受尽白眼,每天食不果腹,穷困潦倒,行至一处,又被一群当地恶霸欺负,生死关头,却被另一人给救了,另一人不为名不为利,心存良善,冒着生命危险,从恶霸手中将这人抢下,还带这人逃走,你说这人应不应该感谢另一人啊?”
长安百姓们纷纷点头,都道:“应该感谢,这太应该感谢了呀!”
现在的狄仁杰,可不是几十年后断案如神的神判,他现在也不可能知道日后,自己会成为大唐宰相,现在的他虽然能听得出王平安这话里面,水份也太多了些,多到了不用拧就能往下滴的程度,可却想不出词儿来反驳,只好喃喃地道:“我也没说不感激啊!”
王平安又道:“那么另一人想要照顾这人,并和这人做异姓兄弟,那你们说这个小小的要求,过不过份啊,什么报答都不要,却要照顾这人,这种要求,敢问在场各位,谁会拒绝?”
“没人能拒绝啊,这是好事儿啊!”百姓们都笑了起来,都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可怜巴巴站在中间的狄仁杰,而另一个就是侠义无双的王平安了!
王平安忽地大喝:“如果这人不答应,那算不算是忘恩负义,被世人唾骂啊?”
“唾他,绝不要嘴下留情!”百姓们哈哈大笑!
王平安还是板着脸,问狄仁杰道:“你属什么的?”
狄仁杰道:“小弟是属虎的!”
呀,比我大!王平安嗯了声,却道:“你看,这不就得了,你比我小,和我结交为兄弟,认我做大哥,有何不妥?”
狄仁杰看了眼在场百姓,又看了眼手持明晃晃宝剑的王平安,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拱手行礼,道:“王大哥说得对,小弟确该拜你为兄。王平安王大哥在上,小弟狄仁杰这厢有礼了!”
王平安脸色这才转睛,哈哈一笑,还剑入鞘,心想:“这就对了,乖乖的跟你王大哥走吧!”
他上前拉过狄仁杰,笑道:“好兄弟,大哥就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记住,以后咱们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永为兄弟,不弃不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记住了吗?好,记住就好,你重复一遍给我听!”
现在的狄仁杰遇见王平安,就象王平安当初遇见念苦一般,被逼得无可奈何,他可没有王平安见事不妙,拍屁股就走的大无畏精神,他现在要是敢躲,那忘恩负义之名,立马儿就要坐实啊,他从小受过的教育无数次的告诫他,忘恩负义的事,绝不能做!
王平安好的不学,却把念苦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逼得狄仁杰只好道:“小弟狄仁杰,愿与王平安大哥,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永为兄弟,不弃不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王平安心满意足,哈哈大笑,拉着狄仁杰的手,道:“好,说得好,记性更好,一个字都没说错,这才是好兄弟。走,为了庆祝我们今日义结金兰,咱们找家大酒楼,好生吃喝一顿去!”分开人群,牵起白龙马,就要去找大酒楼。
说起“非正常的事”,狄仁杰被王平安逼得“走投无路”,可一旦说起正常的事,他的缜密立时回到了身上。
狄仁杰道:“王大哥,你的钱都给了那些兵痞,现在应该是身无分文吧?小弟虽有盘缠,却不够去大酒楼奢侈的,咱们还是找家小点的……要不去找我本来打算落脚的地方吧,虽然清苦些……”
王平安却摇头道:“放心好了,我那些手下个个本事了得,过不多时就会寻来,由他们付帐即可!”
一手拉着狄仁杰,一手牵着白龙马顺着大街寻找,走不多远,便见了一座六层高的大酒楼,三开间的大门脸儿,装饰豪华,金碧辉煌!
他道:“这就里吧,这间酒楼看着还算齐整些!”
狄仁杰忙拉住王平安,道:“王大哥,实实不妥,小弟看你也象是应试的考生,你我出门在外,理应节俭,就算有钱,也不可如此铺张,何况现在咱俩囊中羞涩……”
他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家教甚严,家中父母向来主张勤俭,哪里象王平安这样,只要伸出手来,有的是人给他送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吃得起,也不会进这种奢侈之地的!
王平安不理他,抬头看向酒楼,只见酒楼门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昨日乱世需当尚武槊槊挑蛮旗,下联是:今朝盛况理应修文笔笔刻春秋,横批也就是店名:为何踌躇?
王平安点头道:“好联,就是不够工整!”
门口待客的店伙计一愣,大喜道:“这位公子爷,你看出这联不工整了?提联之人故意将此联写的不够工整,以试来客才学,我家店主说了,只要能留下新联或其它诗文,吃喝多少,均可免帐!”
王平安一乐,道:“是吗,竟有这等好事,可这联一看就不工整啊,如果人人都能留下新联,你这店岂不要大大破财?这题目出得太简单了吧!”
将手中马缰扔给伙计,道:“就将我这马栓在你家店门口,如有人来找,带他上来见我。还有我这马需喂最好的精料,要加鸡蛋,还有给它开坛十年以上的好酒,年头低了,它不喜欢,挑嘴得很!”
伙计牵过白龙马,喝了声采:“好漂亮的马,可也真难伺候,它吃一顿的花费,都够我全家老小吃三天的了!”
又过来一名伙计,看向他们二人,这伙计只看了一眼狄仁杰,便不再看,只对王平安陪笑道:“公子爷,楼上请,您是大贵客,应上顶楼!”
放在三十年后,狄仁杰要来这里,别说一个伙计,就算是店主也得巴巴地出来奉承,可现在伙计都没多看他一眼,而王平安衣饰华贵,又有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驹,他自然只会巴结王大公子了!
径自上了顶楼,也就是六楼,这里没有大堂,整个一层楼,就是一间屋子,极其宽敞,三面白墙,又是诗,又是画,挤得满满登登!
请王平安两人在一张足有一丈见方的巨大桌子旁坐好,伙计捧上纸笔,笑道:“这位公子爷,您是贵客,肯定是不在乎一顿饭钱的,但如果能为我小店留下墨宝,那我家店主定会欣喜万分!”
将纸铺好,这伙计又道:“您看出那联不工整了,何不写一新联,如果不愿写新联,别的也成啊!您要是能在粉墙之上留字,再录于纸上,那我家店主可是感激不尽了!”
王平安嗯了声,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将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捡最好的上!”
“好咧,公子宽坐,小的这就为您准备酒菜去!”伙计转身下楼,颠颠地走了。
楼上只剩下王平安和狄仁杰两人,狄仁杰忽道:“王大哥,你可别上当,这家店黑着呢!”
“此话怎讲?”王平安奇道。
狄仁杰道:“门口那副对联有着明显的错误,只要读过书的人都能看出来啊!店主用这种对联让人挑错,岂不一挑一个准,他家的伙计一上来就给纸笔,说是只要留下新联或诗文,就可免帐,那只要有点才学的,岂不人人都能免帐了!”
王平安道:“这个我当然看出来了!”他哈地一声,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是想让我们留下笔墨啊,长安才俊满街走,富的不少,穷的更多,为了一顿饭,留了笔墨在此,如果不出名则罢,要是出了名……”
他站起身看着满墙的诗画,笑道:“兄弟,你要是现在留下几个字在此,等以后你如果做了宰相,那这字可值了大钱了,岂是一顿饭能比的,估计店主都得当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
狄仁杰脸上一红,道:“小弟哪可能做宰相,王大哥说笑了!”
王平安背着手,去看墙上的诗文,他读唐诗,向来读的都是传世佳作,肚皮里面别的没有,唐诗却着实不少,现在看墙上这些,自然感到平平,没什么特殊之处。可走到了西墙,却见这面墙上没有诗句,只有一副画!
狄仁杰也走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画,忽道:“王大哥,这画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我看着,有点象,象阎大人的手笔,只不过他擅长画人物,这幅画却是山水……”
王平安眼睛一亮,道:“阎大人,阎立本的?”
狄仁杰点头道:“象,我家有阎大人的一副画,笔法和这幅极似,但这幅却是山水,而非人物,我有点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他的!”
王平安歪着头看画,忽然,他回头看向桌子,那上面放着研好的墨,还有满满一架狼毫笔。他道:“只有画,没有字,这画岂不孤单?兄弟,你给画提首诗吧!”
狄仁杰忙摇头道:“小弟哪配……”见到王平安走到桌前,正在拿笔沾墨,他问道:“王大哥,你要做什么?”
王平安笑道:“你猜!”
狄仁杰吃惊地道:“王大哥,你不会是想给这画提诗吧?万一这真是阎大人的画,那你给他的画提诗,别人没准会说你轻狂的!”
王平安提起笔来,笑道:“咱不留名不就得了,这画不也没落款吗,大家都不留名,谁也不知道谁,岂不甚好!”
狄仁杰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种想法,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听王平安这么一“开导”,眼睛亮了起来,点头道:“王大哥,你说得有理,咱们不留名,就算写的不好,也没人会笑话咱们,那小弟也写一首好了!”
王平安笑道:“很好,你看,你跟我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脑筋便灵活了不少,以后跟着我学,没有错的!”
第一百七十章 大哥你真有作诗的天赋
狄仁杰脸上笑容大盛,倒不是因为王平安说他脑筋灵活起来,而是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粉墙留书,他没留过,至于给一幅名贵佳作留首诗,这种事他更没做过。年轻人喜欢新奇事物,他自然高兴!
狄仁杰也跑到了桌边,从笔架上挑了支笔,沾满墨汁,来到画边,站在王平安的身边。
王平安笑道:“兄弟,你先写吧!”
狄仁杰忙摇头道:“还是王大哥先来,你是兄长,理应你为先!”
王平安也摇了摇头,假装谦虚地道:“还是兄弟你先来吧,要是写的不好,我再给你润色润色!”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就象他有多大学问似的。
狄仁杰这才点头答应,用牙咬着笔杆,仔细看起画来,心里琢磨着,该提首什么样的诗,才配得上这幅水墨山水画。
一幅画,不管画它的画家多么有名,画出来的作品水平多么高,它只要是画在酒楼里的墙上,就不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般来讲,都是喝酒喝到兴头上,提笔挥洒,顷刻而就,所以这种类型的画,大都是即兴创作,随意性很大。
面前粉墙上的这幅泼墨山水,也是如此,明明白白的就是一幅临时起意的作品。虽是山水画,却看不出是哪里的山,哪里的水。
画的两端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怪石嶙峋,峰顶飘着几朵云彩。而两峰之间,却是一条大河,河水湍急,小河的正中,画有一叶扁舟,舟后一名船夫,手扶舵杆,而舟前立有一名文士,衣衫飘飘,似是在观赏两岸的风景。
很简单的一幅,很写意,也很飘逸!
狄仁杰想了一小会儿,走到墙边,在画外找了个旮旯,就想写字!
王平安笑道:“兄弟,你这是干嘛,如果要提字,自然要在画上提,你跑到画外去做什么,还不是上面,却是下面的旮旯,你怕别人看见不成?”
狄仁杰却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要是我这诗提得不好,那提在这不显眼的地方,店主人便可以用白灰给诗涂去,不影响此画的美观,如果提在画上,人家不就不好涂改了嘛!”
王平安哈哈大笑,摇头道:“你倒是心细,提首诗罢了,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连店老老板涂你的诗都能想得到!”
他走上前,道:“兄弟你靠边站,看大哥给你提,偏偏要提在画上,让他们想涂掉都不成!”
老实不客气地,他在此画的左上角,写了首诗,第一句稍稍压在了画上,让人想涂掉都没法涂,一涂他的诗,这画就算废了!
王平安写一句,狄仁杰便念一句,他轻轻地念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好,王大哥,你这第一句诗写的好极了,虽然是幅水墨画,却能从这句诗里看出色彩来,而且能让人联想到曙光灿烂的景色,心情大爽!”
王平安又写了一句,这回狄仁杰念诗的声音稍稍大了起来:“千里江陵一日还!哎呀,王大哥,此句应景,可不正对了这河水湍急,虽有夸张之意,却正合写意,而且还能给人一种……怎么说呢,很喜悦的感觉!”
王平安得意地道:“是吗,我随便乱写的,谈不上什么好。看我再写第三句!”他返回桌子,又给笔沾上了墨,走回墙边,提笔写出了第三句!
这句诗一写出来,狄仁杰把手里的笔一扔,跺脚鼓掌,声音响亮地称赞了起来,叫道:“好好好,好诗,好诗,好诗!”
他双眼放光,盯着墙上的诗句,赞道:“两岸猿声啼不住,此句意境神妙,让人如入画中,虽不见猿猴,却闻猿声,啼声和山影浑然一片,不可分割,实为神来之笔,妙不可言!”
王平安哦了一声,眉头皱起,很是茫然地道:“很好吗?我随便乱写的呀,这句很普通啊,没看出有什么精彩之处啊!”
狄仁杰一把拉住王平安的衣袖,眼中尽是崇拜之情,大声道:“大哥,你这诗如还不叫精彩,那精彩二字怕是要重新定义了!”
他本只管王平安叫王大哥,现在却改口叫了大哥,这少了一字,却代表他对王平安死心塌地地钦佩!唐人最重诗文,一个人如果诗写的好,就代表这人的文采高,有的人可能终生只写了一首好诗,而这诗里也只有两句是佳句,但却足以名扬当世,得享盛誉了!
王平安只写了三句诗,狄仁杰就有种感觉,大哥的文采怕是高出自己极多,自己这辈子在写诗之方面,怕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王平安却扔摇头:“我真是乱写的啊,信笔涂鸦,你这一赞,我都不知道怎么写第四句了!”
狄仁杰大惊,赶紧放开王平安的衣袖,退后三步,站到一边,急道:“都是小弟的错,都是小弟的错,打扰了大哥的思路,我不说话了,大哥你安安静静地想!”
王平安叹了口气,道:“想不出来了,才尽矣,才尽矣!”
狄仁杰差点没急哭了,都怪自己不好,胡乱发声,结果导致了大哥写不出来第四句,如此好诗必可传世,如果因为自己,而没能写完……
他声音已现哽咽,低声道:“大,大哥,小弟错了!”
王平安忙道:“兄弟,你别哭,这点小事儿,也值得一哭嘛!”走上前去,拍了拍狄仁杰的后背,以示安慰。
“可这首绝妙好诗却因为小弟的缘故,无法完成,不能传于后世,小弟岂不是成了罪人!”狄仁杰的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王平安心中好笑:“还是太年轻啊!”他一跺脚,道:“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兄弟你,我也得将这首诗写完,胡乱编上一句吧!”
他走回墙前,将第四句写了出来!
狄仁杰抬头看向粉墙,先擦了擦眼角,紧接着眼睛眯了起来,再紧接着慢慢睁大,嘴角上扬,慢慢地嘴咧开了,脸上露出笑容,再紧接着笑容越来越大,最后他嘴一直咧到了耳根子边上!
王平安退后一步,道:“轻舟已过万重山!”又回过头来,冲狄仁杰道:“大哥我没写出什么错别字吧?”
狄仁杰咧着大嘴摇头,忽地蹦了起来,三蹦两跳到了王平安的跟前,一把抱住他,又蹦又跳地叫了起来:“大哥,你要是去考科举,定能中状头,名列第一,小弟敢担保,就凭你的诗才,保准以后数十年,都不会有人超过你!”
王平安心想:“何止数十年,你太小瞧哥哥我了!”嘴上却笑道:“是么,竟有这等事,大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做诗方面,竟然还有这么一点点的天赋!”
狄仁杰叫道:“大哥过谦了,岂止是一点点,而大大的天赋,小弟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你啊,不及你的一成!”
王平安笑道:“兄弟,你也过谦了!”
他哥俩儿正互相吹捧之际,好几个伙计走上了楼来,每人的手里都捧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菜肴!
领头的伙计,正是刚才给王平安纸笔的,他一上来,便笑道:“公子爷,您写好诗啦?”话刚说完,他便看到王平安和狄仁杰站在墙边,而墙上墨迹未干,那画上竟然被提了一首诗!
噼啪声响,这伙计惊得把手里的托盘都掉到了地上,他嗷地一声叫,奔了过来,看着那幅画,满脸通红,急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
这伙计叫道:“哎呀,我的爷爷啊,你要写诗随便写,也就罢了,怎么在这幅画上乱写,这可是我店的镇店之宝,万万不可亵渎的呀!”
王平安脸一沉,道:“别人随便乱画就成,我随便乱写就不成,这是什么道理,一幅烂画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
后面的伙计也看到那诗了,个个大急,无不叫道:“这怎会是烂画,这可是镇店之宝!”
先前那伙计气道:“你可知这幅画是谁画的吗?它可是阎立本阎大人画的!他在我店里喝酒,酒酣之余,泼墨而就,酒醒之后,说再也画不出如此的山水了,这是孤本,这是孤本啊!”
狄仁杰却笑道:“大哥,小弟果然没有看错,这幅画真的是阎大人的亲笔!”他看着粉墙上的山水画,又喜道:“阎大人擅长画人物,很少画这种大幅的泼墨山水,想来极有可能是孤本!大哥,只有这样的孤本名画,才能配得上你的传世好诗啊!”
王平安还没等再谦虚几句呢,那伙计却跳脚大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小小年纪,能写出什么好诗来,不过是信笔涂鸦罢了,却毁了这幅名作,我要抓你们去见官!”
王平安哼了一声,正想说话,狄仁杰却道:“且住,你说话有点不靠谱儿。你可曾说过让我们随便写,只要留下对联或者诗句就成?”
这伙计道:“我说过,但我没有……”
和狄仁杰玩证据,他能玩得过吗?狄仁杰下一句紧接着就是:“但你没有说过,不许在这幅画上写,对不对?”
这伙计一愣,犹自嘴硬地道:“这话还要说吗,全长安的人谁不知道我店里有这幅阎大人的墨宝,谁敢在上面乱写,这话难道还要我挨个告诉不成?”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长安人人都知道。可你却糊涂了,你看我们是长安人吗?”他一指自己,道:“我是太原口音,而我大哥是徐州口音,你是招呼客人的伙计,你连我们的口音都听不出,那你还招呼谁啊,你怎么招呼的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就把伙计给问愣住了,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王平安哈哈大笑,和狄仁杰打官司,就算你脑袋是花岗岩做的,也照样打得你满脑袋青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