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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平安     唐朝好医生txt下载     唐朝好医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于有人叫我主公了

    王平安微微一愣,道:“你们为了去见我,所以半道上把我给劫了?”

    欧阳利大感尴尬,这个事情确实有点不太好说,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王平安拱手行了了一礼,直起腰,这才道:“平安小神医,你既在徐州,为何来到这里啊,还带了这么多人同行,可是要去长安?”

    王平安点头道:“你猜得倒准。不错,我正要去长安,太子殿下请我重阳节登高聚会,正巧有些朋友也要进京,所以大家便结伴同行了!”

    欧阳利忙道:“弟兄们,快把平安小神医的同伴放开,这事是咱们办得鲁莽了,需当好生赔礼!”

    他的手下齐声答应,一个大汉还道:“幸亏没有杀人,否则这梁子可结得大了,再怎么赔礼道歉也没用了!”手下们赶紧跑回空地,将众人放开!

    米小苗得了自由,破口大骂,刚才被欧阳利的手下绑着时,他再愤怒也不敢骂人,可现在发现别人对他恭敬了,他的架子立马儿就搭了起来,指天划地地叫吵喝骂。

    欧阳利的手下笑嘻嘻地,随他骂去,谁也没心情跟他计较,反而都围到了王平安的身边。

    王平安却不能无礼,他小跑到了米小苗的身边,连声安慰,又接着给队中受伤的人治疗。队中之人所受的伤均是外伤,而且都不致命,大车上就有专治外伤的药,王平安一一给他们上好药,再加安慰,让他们消消气。

    蒙氏兄弟也都受了伤,蒙大恬的一只胳膊被打断,而蒙小恬的鼻梁骨被轰断了。王平安低声问了原因,原来是蒙小恬在被抓时,嘴里不干不净的,辱人父母,结果被一名壮汉一拳头击在鼻子上,直接将鼻梁骨给轰断了!

    蒙大恬极是羞愧,吊着一只膀子,小声对王平安道:“无病,这些盗贼大多数是老弱妇孺,并不可惧,可恨的是其中有几人武艺极强,就算是放在京中府军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而我们兄弟的本事……”

    王平安连忙打断他的话,道:“蒙大哥,蒙二哥的本事也是好的,只是为了要保护队里的其他人,这才施展不开手脚,以致于失手,下次单打独斗,你们定会获胜。”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既然误会解开了,以后还是不要再动手了,免得伤了和气!”

    蒙大恬听他给自己留面子,心中感激,道:“无病,你为人处世,真的没得说,和你相处,如沐春风。你看我这伤,在回长安前,能好利索吗?”

    王平安心里清楚,他这是怕回京之后被人笑话,看了看蒙小恬的伤,道:“蒙二哥的伤够呛,但你的伤差不多。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想完全好,那是不可能的,但回长安后你把吊带去了,不做巨烈的活动,那么和正常人也差不多。”

    蒙大恬见欧阳利等人都站在不远处,他硬起头皮,有极低的声音道:“无病,我求你一件事,咱们到了洛阳之后,能不能多待几天,你游山玩水,我们兄弟也能顺便养养伤。”

    “这,这得问米主事才行啊!”王平安有点犯难,忽听背后有人小声说道:“本大人正想在洛阳多玩玩呢,咱们时间上不紧,多待几天没关系的!”

    王平安一回头,见是米小苗,他忙道:“米主事要是答应,那当然就没问题,我这方面一切好说,都听你的!”

    米小苗拉过他的手,叹气道:“以后还是都听你的吧!我在宫里待得久了,小见识小主意是有一些,可大事方面却不行。别人不说,我自己心里也清楚,说得好听些是固执己见,说得不好听些,就是自作聪明了!”

    王平安连忙安慰:“米主事过谦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安慰了好半天,米小苗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欧阳利等得有些不耐烦,在不远处道:“平安小神医,我的弟兄下手失了分寸,你可别见怪啊,这财物方面……我就不要了!”

    米小苗转头看了他一眼,对王平安道:“这些人太霸道,你还是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吧,也不要想着报复,自认倒霉也就是了!”

    王平安答应一声,走到欧阳利的跟前,笑道:“走,咱们一边说话去。”

    离开空地,寻了处没人的地方。两人坐在树下,欧阳利为人倒也爽快,不用王平安出言询问,直接就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并不遮遮掩掩,为人相当地坦荡,和他绿林枭雄的身份相当。

    原来,这欧阳利竟是前隋骁果的后代,其父曾跟随宇文化及东征西讨,宇文化及失败后,其父便逃出中原,去了西域。

    骁果军中武艺高强者甚多,而且更有不少人都是亡命之徒,欧阳利之父正是其中之一,到了西域后,也做不好别的营生,便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成了一名巨盗。

    不过他当了强盗,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当,于是从小培养欧阳利,让他习武,想以后回中原时,能得个一官半职的,这才是长远之计,不能子孙后代都当强盗啊!

    可是欧阳利从小生了一场重病,西域那个地方缺医少药,他父亲又整日里忙着杀人放火,虽然心疼儿子,对他百般的照顾,可终究是没把病治好,留下了病根儿。

    前段时间,欧阳利的父亲恶贯满盈,终于不再祸害西域,服过了孝之后,欧阳利便遣散了手下众盗,让他们各立山头,继续蹂躏西域。他自己则带着八名其父自小收养的忠实手下,来到中原,一来想求个功名,二来想找个医生给他看看病。

    等到了长安,他才知道原来想以武入朝,可是件大不容易之事,首先要是良家子,要有地方官的担保,这样才能进入府军。可他一个大盗之子,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和良家二字无关,没有人肯为他担保,又无战事,他也不能阵前投军,所以前程之事,便即作罢。

    一怒之下,他离了长安,由于自小耳濡目染,对于当强盗很有心得,又加上中原富庶,他便干起了老本行,接着开抢。幸亏他终究还报有一丝希望,想要洗洗白,所以并不亲自出手行劫,只派手下去做,就象这次,他便没亲自动手去抢车队,更无杀人的行为。

    欧阳利道:“我越往东走,见到难民越多,所以便招集了不少难民,一来声势能够壮些,二来也盼着能被朝廷招安,招安之后,我不就有出身了嘛!”

    王平安摇头道:“你这种做法可曲折了些。你是到这里之后,才知道了我的名头,所以临时起意,想要找我看病吧?”

    欧阳利笑道:“正是如此,不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劫起自己人了。平安小神医,你可不要怪我啊,我一直在西域住,对你们中原的事不太了解!”

    王平安看向车队,见队里的人正忙乎着收拾行李,而盗贼们则坐在一旁看着,人人脸上都带着失望,对于难民们来讲,当强盗是迫不得已,可当了强盗,还是没吃没喝,那就更痛苦了!

    王平安道:“我所带行囊颇丰,送你一些无妨,你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回家乡吧,再建家园总比当强盗要好。”

    欧阳利忙道:“好好,正该如此,只是让平安小神医你破费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倒也并不十分在意。”王平安看着欧阳利,道:“你既然想求功名,谋个良家出身,不如就跟我走吧,我既可以为你治病,又可以保你个出身,你看如何?”

    欧阳利大喜,翻身给王平安跪倒,大声道:“属下正有此意,得蒙主公收留,实是万千之喜!”他不知道王平安的身份时,当然不愿意跟着他,现在既然知道,那王平安一开口,他自然立即答应!

    王平安站起身,任由他磕了八个头,权做入门之礼,待他磕完头,这才扶起。他道:“你把善后事宜都处理好吧,最好今天我们就能启程,尽快走出这山区。”

    欧阳利笑道:“这个好办,过午时分就能办好!”转身向空地跑去,吩咐手下办事。

    王平安正想去看米小苗,忽听有人叫道:“少爷,少爷,你在哪里?”就见远处林中跑出几匹马,却是哈米提他们,丁丹若在马上高声唤他!

    王平安快步迎上,叫道:“我在这里!”

    阿依丁手舞两把弯刀,嗷嗷大叫:“平安小神医,我们来救你了,你先走一步,我们来断后!”

    王平安哈哈大笑,摇头道:“你可别装了,你看眼下情景,我需要你们来救吗?”

    阿依丁放下弯刀,笑道:“多少是这么个意思,我们放心不下你,所以就回来了!”

    丁但若和柯莲雾下马狂奔过来,一左一右拉着王平安,一起哭出声来,昨天晚上王平安独自走了,可把她俩急坏了,缓过劲来后,说什么都非要回来找他!

    哈米提也走了过来,笑道:“这俩小丫头片子,昨天晚上又哭又闹,非要跟你死在一块不可,我可真是没办法,所以干脆一起回来了。不过说实话,老夫却是不想和你死在一块的!”

    王平安哈哈大笑,哈米提和阿依丁对自己还算不错,逃命时不忘了自己,见自己返回,也能跟着回来,称得上有难同当,比虚情假义的人要强得多!

    他好言安慰了两个小丫头,又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哈米提和阿依丁无不吃惊,强盗劫你的财物,竟然是为了给你送礼,而你还把强盗收入了门下,天底下竟然会有这种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班底雏形

    他们在这里说事情,而那边欧阳利也将盗贼们遣散得七七八八。这些盗贼都是灾民,他们逃难到的地方,没有实行赈灾新法,官府并没发放钱粮帮他们回乡,所以灾期之后,他们只能滞留在附近。

    欧阳利也没真的想一直当强盗,他收拢这些难民,不过是为了造声势,以后图个招安罢了。现如今跟了王平安,他也就不再需要这些手下了。哈米提等人也不小气,拿出钱来当做遣散费,出手豪阔,难民们着实分了不少,大家这便也就散了。

    等到中午时分,劈柴升火,架锅煮粥,众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一来是庆祝有惊无险,二来算做是庆祝王平安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卫队。

    欧阳利手下有八名死士,都是他父亲当年收下的孤儿,从小教养,忠心耿耿。这八人全都改姓欧阳,分别以义、双、山、驷、武、陆、奇、霸为名。欧阳利跟了王平安,这八个人自然也跟了他,从此便组成了王平安的卫队,也可以说是王平安私家班底的雏形。

    吃罢午餐,趁着大家收整车马,准备上路之机,王平安给欧阳利看了看病。号过脉,看过舌苔之后,王平安对欧阳利道:“你的脉相很是明显,左关数涩,右寸浮数,舌边尖红,这是典型的暑热犯肺啊!这病并不难治,你怎么施了这许多年?”

    欧阳利苦笑道:“回主公的话,当时属下是在西域啊,那个地方缺医少药,再加上属下的父亲当时又忙,那时候……唉,不瞒主公,当时给属下看病的,是个兽医,擅长治牛马,给人看病嘛,一般都是给产妇接生,别的本事就差了些!”

    王平安啊地一声,皱眉道:“你的病是兽医给看的?”

    欧阳利点头道:“是啊,主公你要知道,在西域那个地方,牛马的命可比人的命金贵啊,一匹怀了驹子的母马,就可以换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王平安沉默半晌,这年代的西域,看来还是相当野蛮的,人命将还不如牛马。他想了想,道:“你这病拖到现在,已然不太好医治了,恐怕要治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且所需的药物里面,要用到陈阿胶,还要用到新鲜的枇杷叶,还有新鲜的莲子,这些药只能到洛阳去配,而且能不能得到新鲜的,还是两说,要分季节的!”

    欧阳利呆了呆,道:“怪不得我求了那么多的医生,开出来的药却始终不好使,原来治这病竟然如此麻烦。主公,幸亏属下遇到了你,否则估计这病得跟我一辈子!”

    王平安摇头道:“就是凑齐药要麻烦些,治倒是并不难治。对了,你以后莫要再叫我主公了,这主公二字我听着别扭,感觉自己象是个枭雄似的!”

    欧阳利嘿嘿干笑了几声,道:“不叫主公便叫主人,只要主人听着顺耳,让我叫什么都成!”心中却想,主人有些敏感了,如心中不存枭雄,何以怕人称之为枭雄?

    事实上主公这个词在古代很平常,只是现代人看三国看习惯了,总觉得一提主公二字,就和枭雄想到了一块。其实主公这个词,不仅仅是臣下对君主的称呼,也是仆人对其主人的尊称,甚至在宴全上,宾客也会这么称呼男主人。古代人的称呼当然和现代人不一样,没有必要去较真儿的!

    收拾停当,又再复赶路,出了山区,一直往西,路上再无意外发生。车队与之前的区别不过是行囊轻了些,而随从多了些而已。

    有了自己的卫队,王平安大感方便许多,一来道上再不怕危险,二来有欧阳义等人在前面探路,安排食宿,众人赶路确是舒心不少,当真有了些游山玩水的味道。

    数日之后,车队便到了洛阳。

    洛阳自古便是大城,前隋时隋炀帝更是大加修缮,在洛阳修了皇宫,名为紫微城,使其成为隋朝的第二个首都,史称东都。而唐朝建立后,沿用前隋的典制,仍旧将洛阳当做陪都,只不过李世民将城里的皇宫名字改了,由紫微城改叫做了洛阳宫,当然这个名字还会再改,到了武则天执政时,又改叫做了太初宫!

    到了洛阳,要想游览名胜,去洛阳宫是不成的,那里是皇宫,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进去玩耍。但有一处名胜同样有名,而且普通人是随便进的,住在里面也没关系,那便是白马寺了!

    唐时的白马寺位于洛阳城的东面,大概二十来里,车队到达白马寺之时,天色已然将黑,就算是现在继续赶路,到了洛阳,城门也早关了,所以米小苗下令,车队便在白马寺里歇息,临走时多给香油钱!

    住宿事宜,自然有人去打理,无需王平安操心,他闲着无事,便在寺里游玩,欧阳利寸步不离左右,而两个小丫头自然也跟在身边。

    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由官方营造的第一座寺院,向来有祖庭之称,其间几度兴废、几度重修,虽然武则天的时代还没到来,白马寺也没大到离了谱儿,可就现在的规模来看,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佛门胜地。

    王平安在寺中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门前,他抬头向上看,指着大门框上的一些小字,道:“你们来看,上面写着什么?”

    丁丹若抬起小脸,看了半晌,道:“是佛家的真言吧?刻在门框上,让香客们只有抬起头才能看见,自然是真言啥的了,看到这些字,就会让人感到佛法无边!”

    柯莲雾也抬头看去,却道:“不象是真言,都是些人名,应该是历代高僧的姓名吧!这些高僧真了不起,能被刻在门上,他们生前定是有道高僧,所以后人要看他们,需得仰视!”

    这时,从门里慢慢走出一位老僧,背手低头,慢慢踱步,似乎在想着什么,听他们议论门上的字,便停下脚步,在旁倾听。

    王平安回过头,问欧阳利道:“你说呢,这些是什么人的名字?”

    欧阳利咧了咧嘴,咳嗽几声,心想:“这可真是问倒我了,我怎么可能信佛,打劫和尚还差不多!”他笑道:“当然是高僧的名字,否则怎会刻得这么高,让人仰视呢!”

    王平安笑了笑,摇头道:“这些名字不是高僧的,而是工匠的,是修筑这座庙宇的工匠名字。”

    两个小丫头同时哦了声,柯莲雾道:“修庙宇的工匠?那些人身份低下,听说当时还有不少人都是囚徒,还有赘婿啥的,他们的身份那么低,怎么可能将名字刻在门上呢,让后世之人仰视,佛祖不会怪罪吗?”

    王平安指着那些名字,道:“让工匠们把名字刻在门上,就是佛祖之意啊!汉朝时,有个皇帝做了个梦,梦见了佛祖,于是便下旨要修一座寺庙,那时佛教刚刚传入中原,百姓们并不信奉,所以修这白马寺自不会是百姓们自发,更非自愿,估计应该属于征发的徭役。可当时的高僧们却在修好寺庙以后,请工匠们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门上,以便后世之人瞻仰!”

    欧阳利笑道:“那些高僧们糊涂了吧,就算要刻也应该那个皇帝的称号啊,或者高僧们自己的名字,怎么让些当苦力的人刻名字呢,这岂不是成了不分高低贵贱嘛!”

    “不,这不是高僧们糊涂!”王平安道:“这是佛法里众生平等之意,地位卑微又如何,在佛祖的眼中,即使是蝼蚁,也是世间生灵。不管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在佛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旁边默不作声的老僧忽然眼睛睁大,看向王平安,目光中满是赞赏,似乎看到了某件奇珍异宝一样。

    王平安慢慢走进门里,道:“你们想啊,那时佛教信徒不多,而现在却遍布天下,如此兴盛自有其缘由。每当香客来到这白马寺,看到门上的名字,自然要问,而寺中僧侣为其解释之后,他们会不会惊讶,会不会联想到自身?人死之后,到了那阎王殿上,想不平等也不可得。所以,大家念声阿弥陀佛,渡那苦海,修修来世吧!”

    忽然,那老僧高宣佛号,大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猜出门上人名是谁,并不为难,可能从中看出平等,问及来世,却并非人人所能了!小施主,你是大有佛缘之人,可曾想要要终生伺奉佛祖,普渡众生?”

    王平安一愣,心想:“佛缘?我?”

    欧阳利忽地喝道:“呔,老和尚,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家主人何等身份,岂能出家为僧,天下无数百姓还要等他去救呢,岂有功夫成天吃青菜萝卜,念阿弥陀佛!”

    老僧却道:“伺奉佛祖,正是为了要普渡众生啊!”

    不待他说完,王平安忙嗯了声,道:“多谢老禅师美意,只是在下看不破红尘……这个这个,我多奉上些香油钱吧!”他以为老僧是想讨香油钱的,赶紧表示自己并不小气。

    不敢和老僧多说,深怕被缠上,他举步进了里面的大殿。就见殿上奉着一座佛像,佛像是个男子,神态威武,头戴冠冕,很有大丈夫的气质,只是不知是哪位菩萨!

    忽听柯莲雾道:“呀,这里供奉的是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她双掌合什,轻步走上前去,在蒲团上跪好,冲这佛像拜了下去。

    王平安一愣,观音菩萨?这明明是个男子啊!《西游记》不就是讲述的这时代的故事吗,书里的观音菩萨可是个女的!

    他也想上前拜拜,可殿里的蒲团上都有人了,没有空位置。欧阳利明白他的意思,大步上前,拍了拍一个香客的肩膀,道:“喂,你,起来,给我家主人让个位置!”

    这香客被他拍得一激灵,象是突然醒过来似的,叫了声:“儿子,儿子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幼儿感冒

    欧阳利的脸色,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变化着,先是发红,随即发紫,再然后颜色转深,变成了铁青之色!他一把揪住蒲团上这人的后脖领子,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大点儿声,让我听得清楚些!”

    蒲团上这人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正当壮年,而且身材高大,非常的壮实,足足有一百八九十斤的重量!可就是这么一条大汉,竟被欧阳利象老鹰抓小鸡似的,整个给提了起来!

    欧阳利单臂伸展,将这人高高举起,直过头顶,又喝道:“不要光叫,说话呀!”

    这人刚才好象有点迷瞪,被欧阳利一拍给拍醒了,顺嘴就说了句儿子,可能他刚才就是想儿子呢,这跟欧阳利肯定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只不过巧人遇见了巧事,事赶事的赶上了!

    这人猛地被举了起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能不害怕吗,自然要大声惊呼,不可能去回答欧阳利的问题,再说他背对着欧阳利,就算想回答,也回答不了啊!

    “莫要无礼,快快把他放下!”王平安急忙喝道。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也是大急的语气:“菩萨驾前,施主怎可如此,有话好好说!”叫喊之人,却是那位老僧。

    欧阳利哼了声,老僧喊什么他自不用去理会,但王平安的话,他却是非听不可的。手一松,就听啪,啊,哟,哎啊,唉,哇,几声连着响了起来。

    啪,是那人掉到了地上;啊,是他呼痛;哟,是两个小丫头吃了一惊;哎呀,是老僧的惊呼;唉,是王平安在摇头叹气;哇,这个就是有意思了,是把旁边一对香客带的小孩给吓哭了!

    欧阳利冲王平安笑道:“主人让我放下他,我便放下了!”

    王平安摇了摇头,上前扶住这人,道:“这位兄台,没摔坏你吧?”

    “我,我,我怎么着了我,你们是谁啊?”这人哼唧哼唧地爬了起来,满眼的骇然,搞不清楚自己咋就突然升了天,然后又从天上掉了下来!

    丁丹若在旁道:“你管我们欧阳大哥叫儿子,他当然要让你清醒清醒了!”

    这人大感不愤,气道:“岂有此理,谁是欧阳大哥,我根本就不认识,更没有叫过他儿子!”

    王平安又唉了声,冲他抱拳拱手,道:“一场误会,在下的侍从刚刚失礼了,对不住,我给你赔不是了!”

    欧阳利瞪了这人一眼,小声道:“是他先骂的人……”

    这人看到欧阳利的凶悍样子,吓得一哆嗦,转头向殿外看去,见殿外不远处,还有几名彪形大汉站着,个个也都满脸的凶态,正眯着眼睛看自己,明显和眼前的“恶徒”是一伙的。这人立即把头低下,揉了揉屁股,再不出声,又跪回了蒲团上,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这边没事了,可旁边那对香客的麻烦事却来了,他们带的孩子哭了起来,抽泣声不停,也不知怎么搞的,这对看上去象夫妻的香客,竟然一起也跟着哭了起来!

    王平安冲欧阳利一瞪眼睛,你看看你,都是你惹出来的,把人家一家三口全给吓哭了!欧阳利低头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我有这么吓人吗,我一直觉得我挺和气的呢!”

    王平安走到这家人的跟前,俯下身子,道:“抱歉啊,刚才我的侍从太过粗鲁,把孩子吓着了!”见这孩子还不到一岁大,正偎依在母亲的怀中,抽抽噎噎的哭啼着。

    伸手轻轻抚摸孩子的头顶,王平安柔声道:“摸摸毛,吓不着……嗯,这孩子的哭声不对啊,喉中似乎有痰!”

    男香客忙道:“公子客气了,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是这孩子生了病,所以才哭的。我们夫妻两个是忧心他的病,所以也才失态,真的和你没关系!”

    王平安哦了声,道:“生了病吗?来,让我看看。”他想拉过孩子的手,见女香客犹自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他又道:“你抱着他也好,我就这么给他看!”从裹孩子的小被中,取出孩子的一只手。

    女香客看向丈夫,男香客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相信王平安。后面那老僧走了过来,问道:“小施主,你会看病吗?还是见到了菩萨,所以灵智顿开,被菩萨点化……”

    王平安回过头,皱眉道:“我没那么大佛缘的,菩萨也未曾点化过我,我只是略通一点医术罢了!”

    老僧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小施主竟得菩萨点化,在菩萨驾前得到了医术神通,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用了!”

    欧阳利和两个小丫头同时一撇嘴,这老和尚怎么这般执着,非要把王平安往有佛缘上按,难不成他收不到徒弟了,所以见个人就要“诱惑”一番,非得给别人弄出家了不可?

    王平安不理会老僧,给孩子号了号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心想:“这是感冒了啊,只不过幼儿感冒,和大人不同,要难治许多!”

    他又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儿,道:“没有汗,嘴唇干,听声音喉咙里好象有痰,这孩子还流鼻涕了,鼻涕很清。”他取出手帕,给孩子擦干净小脸,这才道:“这是暑邪夹寒、寒易化热的表现。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孩子体表虽热,却是怕冷,对不对呀?”

    这对夫妻香客一起啊了声,瞪大眼睛看着王平安,齐声道:“是啊,这孩子确是怕冷!”

    男香客又道:“就因为这孩子怕冷,所以刚才公子要从被中拿出他的手……”他有心想解释刚才为什么会有不信任王平安的表情。

    王平安摆手道:“没事的,为人父母者,关爱子女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须解释。”他又去看孩子的小手,道:“掌纹浮青,再让我看看舌头……嗯,舌头淡白!对,没错,就是这个病!”

    女香客看着怀中的孩子,茫然地道:“啥就没错了,这是啥病啊?”

    王平安笑了两声,道:“是啥病啊,就是小病的意思!大人要是得了这病,就算是不吃药,挺一挺,也能过去,只是你这孩子太小,他一哭闹,你便揪心,所以以为是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女香客摇了摇头,道:“不是吧,给这孩子吃了药啊,找了医生看过了,喝过药了!”

    王平安一愣,道:“这病只要用药就能好啊,怎么他还会症状未消,那个医生给他喝的什么药?”

    女香客回答不出,看向丈夫,男香客道:“药是我去抓的,里面有麻杏,还有……”看来他没记住药物的成份。

    王平安直接就道:“不会是麻杏石甘汤吧?”

    男香客立时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记不清了,公子怎么却知道?”

    王平安大是摇头,心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伤寒论》上的方子啊,再简单不过了!”

    他道:“那个医生误诊了,他定是按寒邪壅肺的表症来给开的药,这岂不是南辕北辙了!我问你们,这孩子本来是不拉肚子的,可一服了麻杏石甘汤后,反而开始拉肚子了,对不对?”

    夫妻俩连忙一起点头,王平安可没完全将小被打开,更没检查孩子的小屁屁,却一语道破症状,说这孩子是在吃了药之后,开始拉肚子的,夫妻俩顿时对王平安信心大增,认为这少年公子有些本事!

    一旁的老僧忽然高颂佛号,对着观音菩萨的佛像,大声道:“多谢菩萨!”

    丁丹若和柯莲雾互视一眼,心想:“是我们少爷看的病啊,为何不谢他?”

    旁边蒲团上的那人也转过头来,看着王平安,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听老僧念完阿弥陀佛,又说多谢菩萨。他忙抬头看向观音佛像,又再去看王平安,嘴里还哦了声!

    王平安道:“小儿不言,古称哑科,古人真是没说错啊!孩子太小,说不出症状,以至于医生开错了药,还是看病不仔细啊,凭空给病人加重了苦楚,唉!麻杏石甘汤出自《伤寒论》,可仲景先师同样也开过另一个方子,名叫葛根汤,这葛根汤才是治你孩子病的对症之药啊!”

    男香客道:“葛根汤?葛根我是知道的,不是啥贵药啊!”

    王平安嘿了声:“谁告诉你只有贵药才能治好病的?”他见佛案上摆着纸笔,顺手便拿了过来,刷刷几笔,写下了药方,道:“你去药铺抓药,这药服用两剂,你孩子的病就能好转,再巩固一剂,就能大好,以后调理便是,不必再服药了!”

    他在案上取纸开方,那老僧脸上露出喜色,拍手道:“还说没有佛缘,你可知那纸是做什么用的?”

    欧阳利瞪了老僧一眼,大声道:“写字用的!”

    王平安将方子交给男香客,道:“这药并不贵,但煎制时需当注意,先煮麻黄和葛根,收水至八成,把沫子撇干净,再放入其它的药,收水至三成,把药渣子倒掉,然后温服……算了,你要是方便,不如就留在寺中,我教你怎么给孩子吃药吧!”

    男香客接着方子,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去镇上抓药,快去快回!”嘱咐了妻子一声,快步出了大殿。

    老僧见男香客走了,便凑上前来,冲王平安笑眯眯地道:“小施主,你可知……”

    蒲团上的那人忽然跳起身来,叫道:“这位公子,你既然会开药,不如给我开一剂吧,要包生儿子的那种药!”

第一百四十五章 照我说的做,保你生儿子

    王平安一愣,问道:“你说要我开什么药?”

    这人一本正经地道:“吃了以后,就能包生儿子的那种药,不管多少钱,只要你能给我开出来,我就吃得起,还多多给你药钱!”

    王平安莫名其妙,转头看向老僧,道:“这位施主你认得?”

    老僧连忙点头,道:“认得认得,从他成婚的第二年,老衲就认得他了,他年年都来!他的事情不急,咱们先说说刚才你用的纸,你可知那是什么纸吗?”

    这人却不耐烦了,大声道:“什么叫我的事不急,念苦主持,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都急了二十多年了,还不叫急吗,那什么才叫急?”

    他这话一出口,殿里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事能急二十多年啊?既然能急二十多年,那就不叫急了,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王平安啊了声,对老僧道:“原来您就是寺中住持,刚才在下失敬了,您可不要见怪啊!”

    念苦连忙双掌合什,还礼道:“小施主太客气了,出家人向来不动嗔念,就算小施主以棍棒殴打老衲,老衲也不会见怪的。不如咱们说说刚才你用来开方的纸……”

    急了二十来年的那位,一把拉住王平安的袖子,又冲念苦道:“我说老主持啊,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啊,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啊,你要是再啰哩吧嗦地,我以后可不捐香油钱了,让你喝西北风去!”

    念苦眉头一皱,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脸上却大大地不以为然!

    王平安被他俩弄的,都不知该听谁说了,见念苦不再吱声,便对这人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这人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嘴上道:“我叫殷九乘,就住在洛阳,是个书商,家里穷得很……”

    王平安看了看他的衣着,粗布衣衫,脚上穿着双破布鞋,没穿袜子,确实不象有钱人。然而,念苦却在旁道:“殷施主,你要是个穷人……”

    “我就是个穷人,怎么着吧?好,你说话了,我不添香油了,你喝西北风去吧!”殷九乘瞪眼睛说道。脸色变得倒快,又冲王平安挤出笑容,道:“是这么回事,我成亲已经二十多年了,家里有婆娘十二个,可这么多的婆娘却不给我生儿子,只生丫头,赔钱货一个接一个地生,都生了十九个了,再生一个就凑二十个了,你说我能不急吗?”

    王平安大吃一惊,道:“你有十九个女儿,你怎么生出这么多啊?”

    “我不是想要儿子嘛,可就是生不出来啊!”殷九乘跺脚道。

    王平安心中好笑,这也就是在唐朝,如果是在现代,估计超生办的人,都得住你家里去,天天给你上课!

    丁丹若和柯莲雾在旁听着生气,丁丹若在旁道:“女儿怎么啦,女儿有什么不好,你娘不是女的啊,她也是赔钱货,那你成什么了?”

    王平安道:“不得无礼,怎么跟殷兄说话呢!”话是斥责,语气却很温和,不象责怪,倒有些象鼓励!

    “我娘是我娘,你这小丫头太也……”看了一眼旁边凶霸霸的欧阳利,殷九乘咽下口唾沫,没敢往下说,转脸又对王平安道:“小兄弟,你会开包生儿子的药不?”

    王平安心想:“怎么生出孩子来,和你家的那些婆娘有关,可生儿生女,和她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和你有关才对!不过这年头重男轻女乃是常态,也没什么好气愤的,现代不也一样么!”

    他道:“既然你家的婆娘们都生出孩子了,只是清一色的都是姑娘,那么看来就不是她们的毛病了,而是你有毛病啊!”心里补了一句,你脑袋有毛病!

    殷九乘身子一哆嗦,道:“我,我有毛病?我没毛病啊,我什么鞭都吃,身体可好了,别我家的婆娘多,晚上我一个人都能照顾得过来……”

    话没说完,两个小丫头在旁同时“呸”了声,欧阳利大声喝道:“你乱说什么,在我家主人面前,不得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他一发怒,殿外的欧阳八兄弟,一起来到了门口,向里面看着,只要老大一发话,他们立刻就会进来,把殷九乘抓起来,哪里凉快,就扔到哪里去!

    王平安叹了口气,你说碰上这种人,也真是没法,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说啥都是白费力气!既然是白费力气,那又何苦费这个力气呢?

    王平安反手拉过殷九乘的手,道:“我来给你号号脉,看看你有什么隐疾没有!”

    “对对,快快给我号下脉,我看了不少医生,个个都是庸医,非说我没病,我要是没病,又怎么可能……那肯定是我那些婆娘们有病了,只会生丫头的病!”殷九乘振振有词地道。

    号了一会脉,王平安脸上现出惊骇的表情,大声道:“殷兄,你有病啊,你不但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治无可治了!”可不是有病嘛,是想儿子想出来的魔障病,这病除了马上生个儿子出来,要不然真是治不好的!

    殷九乘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什么病?会死吗?我不想死啊!”

    王平安叹了口气,道:“还好你碰见了我,而且我又是在观音菩萨座前给你号的脉,要不然还真是看不出来你有这个病,你肾虚啊,虚得不行了!”

    殷九乘一脑门子的汗,道:“我不虚啊,我厉害着呢,我啥鞭都吃的!”

    “就因为你啥鞭都吃,所以壮阳过甚,导致了肾虚!”王平安很郑重地说,他放开殷九乘的手,又取过案头上的纸,提笔写了个方子,道:“回家后,你每十天,吃一剂这个药,就能缓解你的肾虚毛病,以后就能生儿子啦!”

    殷九乘抢过方子,急切地看了一遍,道:“排骨汤,这不是菜名吗,不是药啊!”

    王平安给他开的是个药膳方,名为“四神白果排骨汤”,是固脾补肾的药膳。这殷九乘没什么病,却有些肾虚。能不肾虚嘛,晚上要照顾那么多的婆娘,壮阳药吃得越多,他照顾起来就越用力,那肾要是还不虚,那这殷九乘就不是人了,乃是金刚转世,专修铁杵神功!

    王平安道:“这就是药啊,谁告诉你排骨汤就不是药了的?谁告诉你的?”

    殷九乘挠头道:“倒是没人告诉过我!”

    王平安指着方子,道:“你看这些药,莲子滋养益肾,芡实补肾益精,山药用于脾肾两虚,薏仁可利水健脾,白果可治湿热,这些药合在一起,是相当好的药膳啊,用它们来炖排骨,你想吃甜的就加糖,想吃咸的就加盐。以你现在的症状来看,吃这个正好,又好吃,又能治病,何乐而不为呢?”

    殷九乘露出笑容,道:“那我就回家试试,十天吃一回是吧?”

    王平安点了点头,却又道:“但吃这剂药有个关键,吃之前你得沐浴更衣,上桌后,你得先念上九百九十九句六字大明咒,这样才行,等吃完这药后,你要用清水漱口,然后再念九百九十九句六字大明咒,这样才行!”

    两个小丫头听王平安这么说,都笑了起来,自家少爷又在耍人玩了,不过这个家伙也确实该好好修理一下,说女儿是赔钱货,不修理他修理谁?

    殷九乘愣了半晌,茫然地道:“六字大明咒,那是什么咒啊!”

    王平安还没说话,念苦却在一旁急了,气道:“殷施主,这二十多年来,你年年来我白马寺,我还以为你有多虔诚,可你面对观音菩萨,竟连六字大明咒都不知道,真是太也……唉!”

    这六字大明咒其实就是六字真言,也就是五行山上那张条幅,把孙悟空压得起不来的那六个字!

    王平安一指殷九乘,痛心疾首地道:“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你心意不诚啊,连六字大明咒都不知道。我来告诉你,是唵嘛呢叭咪吽,记住了,别念错了。照我说的做,念时一定要心诚,保你生儿子!”

    殷九乘嘴里喃喃地念着,深怕忘记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那我先回去了!”一脑门子的汗,就想往外走。

    王平安叫住他,道:“这就么走了,我说你心意不诚吧!菩萨在上,难道你不该给他的长明灯里添些香油么?”

    殷九乘这才回过神儿来,道:“应该应该,我就添五贯……”见王平安摇头,一脸的轻视,忙改口道:“五十贯……这就不少了啊,那那,那就五百贯……唉,这也太多了!”

    他心痛得脸都绿了,对念苦道:“明天我就叫人给你送来,便宜你了!”摇头叹气地出了大殿。

    念苦等他走了,这才对王平安道:“二十多年了,殷施主在我白马寺布施的财物,总共加起来都没有五百贯,今天小施主受了菩萨点化,只写了不到五百个字,就让他捐出了五百贯,真是字字如金啊!”

    王平安笑道:“可能是手头紧吧,有钱就多出,没钱就少出,多少都是心意,菩萨不会见怪的!”

    念苦啊地一声,看着王平安,道:“他手头紧?小施主,你可知他是谁,他是洛阳城的首富啊!你听他说自己只是个书商,其实他是给皇家印书的,不但雕版,还要造纸,就连当今皇上用的纸,那都是他家作坊制的啊!咱们大唐印制的书,十本里面,有三本就是出自他家啊!”

    王平安大吃一惊,道:“那他捐五百贯就心疼成那样,还穿得穷飕飕的,这是为何?”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大方,穷大方,越穷越大穷,越富越小抠儿!

    欧阳利却笑道:“是想把钱给闺女们留着当嫁妆吧,他可有十九个女儿呢,再生一个,就凑够二十了!”

    念苦念了声阿弥陀佛,看着王平安,忽地笑了,道:“小施主,你可知刚才殷施主走时,为何有些走神儿?”

    王平安眉毛一挑,等着他自行解说。

    果然,念苦道:“小施主以为他求子,是家中女眷还没身孕呢吧?其实,他的一名妾室已然怀胎九月有余了,这第二十个孩子,是男还是女,这几日便会有分晓!”

    王平安啊地一声,心想:“糟糕,我跟他说念唵嘛呢叭咪吽,再吃点药膳就能保生儿子,可不成想他的妻子竟然早就怀孕了,而且产期就在这几日……这寸劲儿赶的!”

    念苦笑道:“我说小施主有佛缘,你竟然不信,如果他还生女儿,那就算老衲看错了人,可如果他生的是儿子,那岂不证明你的的确确有佛缘吗?还敢说你没有受过菩萨的点化?”

    他抬着看向观音菩萨的佛像,道:“上有菩萨作证,小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王平安一甩袖子,很是不快地道:“主持,你怎么一口咬定说我有佛缘啊,你怎么看出我有佛缘的,难不成我脑袋后面有个圈儿,还在闪闪发光?”

    念苦拿一指殿前的大门,道:“小施主能从门上的名字,看出众生平等,除非事先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是你自己看出来的,那便是对佛理有所深悟!在老衲少年之时,来此殿前,也曾看出了其中深意,所以老衲的恩师便将我收入门内,老衲从此皈依我佛。小施主今日行事,和老衲当年一模一样啊,可你却不听老衲之言,竟然还要贪恋红尘,这个就不象老衲了!”

    王平安气极反笑,道:“难道就因为我和你当年一样,看了看门框,所以就得和你一样,也出家当和尚?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啊!”

    念苦拿起案上的纸,叹了口气,道:“听小施主的口音,是徐州人氏,那徐州真是人杰地灵,今年大有佛缘的两人竟同是出自徐州!”

    他将纸翻转过来,那纸的背面竟印有一个观音像。

    念苦又道:“前些日子,有位高僧自徐州返回长安,途经我寺,曾和老衲说起过一人,那人年纪虽轻,却受了佛祖的点化,从而治好了高僧的耳疾。当时高僧便想劝他皈依我佛,结果那人不肯,只因那人的名气实在太大,高僧自知无法将他说服,只好返回长安,想在苦修几年,多研佛法,然后再回徐州,说服那人……”

    王平安越听越不对劲儿,不待他说完,便问道:“你说的那位高僧,莫不是灵感寺的惠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寺中待产

    听王平安叫出惠正的名字,念苦一愣,止住话头,颇有些惊讶地道:“难道小施主也知道惠正大师的名头?”

    王平安嗯嗯两声,心中浮现出一个俊俏的僧人轮廓,他当然知道惠正是谁,那惠正的耳疾就是他给治好的啊!

    殿中别的人倒也罢了,可丁丹若却叫道:“惠正,他不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的俊俏和尚吗?”

    念苦咦了声,诧异地看向丁丹若,问道:“怎么女施主你见过惠正大师?”

    丁丹若得意洋洋地道:“我当然见过,他很年轻的啊,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反而称他为大师?我家夫人曾说过,他当和尚可惜了。”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他的耳疾不就是听不见声音嘛,被我家少爷拿针随便扎了扎,立时就好了!”

    念苦这回不是诧异了,而是大吃一惊,硬生生地把脖子拧了回来,看向王平安,大声道:“难道,莫非小施主就是那个大有名头之人?你就是将惠正大师耳疾治好的少年?”

    王平安正想回答,却听念苦又补了一句:“在佛祖的点化下!”

    唉,这可真是没的可说了,啥事都非得往佛祖和菩萨身上扯,难道普通医生不得到点化,就不会看病啦!

    在佛寺之中,菩萨座前,王平安自不会说什么别的,为了避免浪费不必要的口舌,王平安嗯了声,点头道:“当时惠正大师患耳疾,在下用针给他治好了……对对,是在佛祖的点化下,当时只见天空中有白光一闪,我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运针之术,所以便将惠正大师的病给治好了!”

    他转过身子,对欧阳利道:“咱们走吧,看看食宿是否安排好了,赶路劳累,大家早些休息吧!”他都不敢再和念苦说话了,这念苦有点象电影里的唐僧,要多啰嗦,就有多啰嗦。

    可他想走,念苦还不干呢,一把拉住王平安,道:“天色还早,如现在便去睡觉,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光阴。惠正大师说你有佛缘,而老衲一见你,便也立即感到佛缘就在你身。小施主,老衲斗胆问一句,你确是人称平安小神医的王平安,王小施主?”

    王平安很客气地道:“在下正是王平安,至于小神医之称,那是徐州百姓们的错爱,对于医术一道,在下只是略通皮毛罢了!”他轻轻的甩了甩袖子,想把念苦的手甩开,他可是怕了这老和尚,万一被缠上,估计今晚就别想睡了!

    念苦把他的袖子却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扬了扬那张纸,笑道:“平安小施主,你有佛缘,却不自知,看来老衲只好代替菩萨,开导开导你了!你可知这种放在香案上的纸,是做什么用的?”

    王平安看到那纸的背面印着观音像,便知肯定和“佛缘”有关,他硬着头皮道:“这纸印制得如此精美,我用了两张,主持你便心疼了。也罢,我赔你便是,欧阳大哥你快快拿两贯钱给主持,然后咱们好去睡觉!”

    欧阳利忙答应一声,就想从怀中掏钱。

    可念苦却摇头道:“这纸你可赔不起,它是用来承载菩萨意旨的呀!”

    他终于松开了王平安的衣袖,指着纸背面的观音像,道:“我白马寺里供奉的菩萨共有两百余位,每位菩萨的座前都有这种纸,只是纸背面的菩萨像不同而已。寺中香火鼎盛,每天来朝拜的百姓不下千人,每当菩萨听到了百姓的祈祷,要显灵之时,便会在这些纸上写下意旨,百姓只要照着做,便能心想事成了!”

    王平安咝地抽了口凉气,原来唐朝的白马寺里,竟有这种风俗,这纸是用来昭示神佛意旨的!他问道:“可曾有过菩萨显灵,在这些纸上写下过意旨?”

    念苦笑道:“当然有,从汉代而降,哪朝哪代都有菩萨显灵,将意旨记在这些纸上,而且每当纸上显出菩萨的意旨后,就会有高僧或是雄才现世!只不过咱们大唐以前却还没有出现过,直到今日才有!”他笑眯眯地看着王平安。

    王平安有心说:“你上当啦,这种所谓的神仙意旨全是人为假造的,就连陈胜起义时,不还弄条鱼,肚子里头塞上块布,写着陈胜王呢吗,这招都用烂了,史书上到处都有写的!菩萨一显灵,就有高僧或者雄才们现世,可不得现世嘛,因为那些意旨就是他们自己写的!”

    心里是这么想,可嘴上不能明说,这里是白马寺,他要敢质疑神佛,那晚上也不用在这里留宿了,直接就得被赶出去!

    王平安道:“你说直到今日才有?可今天也没有啊,这纸上的字,是我写的,我又不是菩萨!主持,你这样说,可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啊!”他对两个小丫头和欧阳利打了个眼色。

    两个小丫头立即点头,齐声道:“老和尚,你对菩萨不敬!”

    欧阳利却一瞪眼睛,喝道:“呔,老和尚,你胆敢对菩萨不敬,看来我只好替天行道了,你寺中有多少金银,都拿出来给我看看!”他把手一伸,这就要开抢了!

    念苦却并不害怕,反而笑道:“菩萨当然显灵了呀,正因为观音菩萨显灵,所以才假你之手,写出了意旨呀,你就是小观音啊!”

    他用手一指等在大殿角落里的那女香客,又道:“你要是还不清楚自己的佛缘,那么请拭目以待,如果这位女施主的丈夫买回了药,煎制之后给幼儿服下,这幼儿病没好,那就证明菩萨没有显灵,而如果病好了,岂不就是证明那是菩萨的意旨,而你就是个小观音了?”

    王平安大声道:“主持,你可莫要这么说,小观音之称可太大了,比小神医大上何止万倍,我是万万承受不起的!还有,就算是幼儿病好了,也只能说是我医术不弱,而不能证明那就是菩萨的意旨啊,菩萨事忙,他哪有功夫点化我这个小小人物!”

    念苦笑了几声,道:“执迷不悟啊,苦海之岸就在眼前,可你却始终不肯上岸!好,就算治好这幼儿的病不能证明什么,那老衲问你,生儿生女,可是凡人可以左右的?”

    王平安呃了声,想了片刻,只好摇头道:“凡人自然不能左右,生儿生女……乃是命中注定的!”他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给唐朝的和尚做次科普教育。

    念苦拍手道:“这不就得了,殷施主的妻室就要生产,他生了十九个女儿,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命中注定就不该有儿子!可如果这次他的妻室为他产下一子,那命中就非注定了,能改变凡人命运的,只有天上的菩萨啊,这还不能证明你有佛缘?”

    “这这,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吧!”王平安目瞪口呆,佛缘还能被这么解释吗?

    可听在别人的耳中,念苦这番话却是很有道理,两个小丫头竟然微微点头,而欧阳利也歪过脑袋,看他们的样子,竟似有些相信了!

    念苦的这通道理,如果从无神论来看,那当然是漏洞百出,可如果用有神论来看,那简直就没法反驳了!要想反驳他的这通道理,就得首先证明世上并无神佛,而在这个年代,王平安是无论如何证明不了的,如果他有这本事,他就不是王平安了,而是达尔文了!

    王平安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到,小观音之称无论如何不可以按到自己的头上!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他可是要去长安的,而长安里正有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子在等着,那女子便是武则天,现在的武则天当然啥也不是,可过不了几年就会风声水起了!

    要知道武则天这辈子最信的就是佛教,万一自己的小观音之名传遍天下,她再对自己有点什么想法,她可是最喜欢年轻和尚的!她对自己要是有了坏想法,那一切皆休,自己人头不保,还要连累家人,可要是有了点“好想法”,那也要命啊!

    一想到武则天将自己召进宫去,要求自己给她做个按摩,或者啥啥的……王平安寒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眼前的事,却绝对不可以应承!

    王平安忽地一声大叫:“我说各位,夜了,大家洗洗睡吧!”转身就跑出了大殿!

    念苦在后面跺脚道:“红尘自有红尘苦,你何苦如此执迷不悟呢!”

    两个小丫头和欧阳利连忙跟上,众人一路小跑,跑到了住宿的精舍,王平安躲进屋子,呼呼喘气!

    仆人们送上晚饭,王平安刚吃了几口,就听有人来报,说有个叫殷九乘的人求见!还不等王平安说见,那殷九乘竟自己就跑了进来,满头是汗地道:“原来您就是平安小神医啊,失敬失敬,你怎么不在殿上,却来了这里,可把我一顿好找!

    王平安放下筷子,问道:“你不是回家了吗,怎地又回来了,城门还没关呀?”

    殷九乘道:“我家离这儿不远,并非住在城里。我回家之后,想了想,深怕我那小妾再生个赔钱货出来,所以就把她给送到寺里了,让她在寺里生,这样生儿子的希望大些!”

    啪嗒一声,王平安的筷子掉到了桌上,这下子糟了,万一他真得了个儿子,那小观音之名,自己想推都推不掉了,那可比小神医还要猛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四胞胎

    其实,念苦一个劲儿地缠着王平安,说他有佛缘,又要硬给他按个小观音的名号,王平安并不如何的害怕,只是怕他啰嗦罢了;而念苦又告诉他,殷九乘的妾室这几天就要生了,生儿生女,很快就有分晓,他也不害怕,反正今晚借宿一夜,明天就要进城,难不成念苦还能一直跟着自己不成?

    殷九乘是不是会有第二十个女儿,跟王平安没有半点关系!可现在不同了,没关系硬是给变成有关系了,殷九乘竟然把妾室给送进寺里来了,非要在和尚庙里待产,这叫什么事儿呢!

    王平安啪一拍桌子,气道:“你这不是胡闹吗,我听说你的婆娘很快就要生产了,你不让她待在家里静养,却偏偏给弄到寺里来了,如果动了胎气,发生不忍言的事情,你后悔都来不及的!”

    殷九乘擦了把汗,摇头道:“平安小神医啊,话是这么,可理不是这个理啊!我是真的不能再没儿子啦!我把婆娘送进寺里来,就在菩萨的家里生孩子,菩萨能不管我?唉,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招呢!”

    王平安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道:“你这人啊,真是不可理喻呀!生儿生女,岂和在哪里生有关,如果当真有关,那人人都跑来寺里生孩子了,天底下岂不是再无女孩诞生了吗?”

    殷九乘咽下口唾沫,忽然,他扑通一声,给王平安跪了下来,哀求道:“平安小神医,刚才我听念苦主持说,你是大有佛缘之人,更得到了观音菩萨的点化,是菩萨在凡间的灵智肉身,可被称为小观音!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求你去摸一摸我婆娘的肚子,让她生个儿子吧!”

    王平安转出桌子,来到殷九乘的跟前,抬脚就想踹他!真想一记窝心脚踹死这个家伙,走火入魔了,这就是魔障了啊!

    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叫道:“殷施主啊,你家里的人非要把马车赶进来,说是你要让夫人在寺里生孩子!”跑来之人,正是念苦,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和尚,和尚们个个满头大汗,神情焦急!

    念苦跑进屋里,跺脚气道:“殷施主,你刚才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只说是让夫人给菩萨上香,可车里那位夫人挺着大肚子,看样子是要生了啊,她现在的情况怎么给菩萨上香啊!我这里是寺庙,佛门清净之地,不能用来生孩子的呀!”

    老和尚真的急了,如果是在战乱或者是大灾时节,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让产妇进寺生产,那他是不会拒绝的,总不能让产妇在野外生产,佛家弟子慈悲为本,自然会允许产妇进寺。可现在无战无灾,殷九乘为了生儿子,硬把妾室塞进寺来,这个就不行了,万一人人效仿,那他这白马寺估计得改名了!

    别看殷九乘对王平安又跪又求的,言辞卑恭,神态拘谨,可对念苦他就没这么客气了。殷九乘站起身来,道:“你刚刚要了我的五百贯香油钱,这么快就翻脸了,竟不让我生儿子!好,那你把钱还来!”

    念苦一愣,道:“那钱不是说明天才给老衲吗,你还没有给呢!”

    殷九乘一翻白眼儿,道:“我给没给你,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要没要?”

    念苦道:“佛门清寒之所,僧侣吃用全靠施主布施,你给菩萨添香油,老衲自然是要的,这个又何成了关键?”

    殷九乘道:“这不就得了,我的钱,你要了,对吧?好,那你现在把钱还来!”

    念苦急了,五百贯可不是小数啊,自己没有得到钱,如何能够还出来?他道:“可你没给老衲呢呀!”

    “给不给,是我的事,要不要,却是你的事,现在我们没有说我的事,而是在说你的事!你的事就是,你不是要了吗,我没说错吧,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好,现在把钱还来!”殷九乘大言不惭地道,还把手伸了出来。

    念苦被他绕得糊涂了,他精通佛法,却不精通世事,让他和殷九乘这样的商人玩文字游戏,那他怎么可能玩得过?老和尚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话怎么说的呢,你都把老衲弄糊涂了!”

    王平安气道:“你们两个,一个老糊涂,一个不讲理,这种时刻还有功夫打嘴仗!那产妇呢,你们不能把她扔到车上啊,她才是现在的关键啊!”

    不用他去说现在什么是关键了,就见外面跑来一名小和尚,这小和尚边跑边叫:“住持,大事不好了,车上的那位夫人下半身湿了,还叫得厉害!”

    王平安上前推开念苦和殷九乘,喝道:“这是羊水破了,产妇被你们害得要早产,你们可真是造孽啊!”

    他快步跑出精舍,向前院赶去,白马寺极大,他住的又偏后,跑了好几进院子,还没等跑到寺门口,就见一群人正抬着块大布帘子,帘子上放着产妇,看样子正在找人!

    王平安怒火万丈,就算他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实在是忍耐不住了!产妇在马车上受了颠簸,导致身体受损,羊水破了,眼见着就要早产,结果他们还抬着她到处乱跑,难不成是要害死她吗?

    王平安骂道:“你们要杀人吗,这可是一尸两命,佛门之地你们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殷家的仆人们都愣住了,黑灯瞎火的,不知从哪里跑出个少年公子,对他们破口大骂,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地,不知所措!

    殷九乘紧跟着跑了过来,叫道:“你们怎么就这么把小九给抬出来了?”

    一个仆人道:“九夫人马上就要生了,所以我们才……”

    王平安气道:“马车上也能生孩子的,干嘛非要抬出来!”他回头冲殷九乘吼道:“你都生了十九个闺女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殷九乘也是急得全身是汗,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他道:“以前没这么生过啊,这是头一回,我上哪儿能知道这些去啊!”

    “这些你不知道,你倒是知道非要生儿子!”王平安看了下四周,又道:“就近原则,不要再抬着她到处跑了,就进这座大殿吧!”他一指旁边的大殿,巧了,正是那座观音殿!

    仆人们将九夫人抬进了观音殿,殿中空旷得很,没有地方放她,只好将香案上的东西搬走,将九夫人放了上去!

    王平安看向九夫人,见这位九夫人身体极壮,长得又高又壮,大屁股大胸脯,一看就是特能生孩子的那种,估计殷九乘在讨小妾时,不挑漂亮的,专挑身子壮的,好给他生孩子呀!

    王平安摆手道:“把门关上,把所有的灯都点起来!还有,这里有会接生的没有?谁会,赶紧过来!”

    这种紧急时刻,大家也都顾不上什么忌讳了,能跟着进来的,全都进来了!

    殿里跟着进来的人不少,但不管是老和尚,大和尚还是小和尚,都没敢跟进来,产妇分娩是要脱衣服的,他们是出家人,自然不便在旁边围观,都和念苦等在门外。而别的人除了丁丹若和柯莲雾,再没有一个女子,那个等着给孩子看病的女香客,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两个小丫头却谁也不会接生,殷家又无仆妇跟来!

    王平安举手就想给殷九乘一个嘴巴,怒道:“你想让她生儿子,怎么连个婆姨都不带来呢?做事如此的不周全!”

    殷九乘哭丧着脸道:“没想到她今晚就要生啊,这事儿谁能想得到啊?不过没关系,小九以前生过孩子的,让她自己生好了!”

    欧阳利挤了过来,道:“姓殷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我真想一刀捅死你,你真是不把女人的命当命啊!”他又对王平安道:“主人,我以前在西域时,给马接过生,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王平安却摇头道:“那可不一样。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们去准备热水和手巾,快快!”

    他到来案前,命小丫头们脱下产妇的裤子,解开衣衫,发现九夫人的肚子奇大,远远超过一般的产妇!

    他叹气道:“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孩子应该很是壮实,生产时会有巨痛,我没接过生,有些事情可是真的不懂呀!”在现代时,他见过如何接生,可只是见过,却没有具体接生的实践,并无经验可依。

    柯莲雾怯生生地挤了过来,小声道:“我义母生产时,我见过的,虽不会接生,可打打下手还是行的!”

    九夫人喘着气道:“我,这是我的第二胎,没事的,我自己懂得!”她脾气挺好,见无法依靠别人,干脆就靠自己。忽地又嘶声大叫起来,看来是马上就要分娩了!

    这时热水和手巾送来,王平安忙洗干净手,上前准备接生,他对九夫人道:“不要紧张,不要大叫,大叫会让你丧失体力,要保存力气……”

    道理谁都会讲,可事情却不一定会按着道理去发展。九夫人不停地嘶喊,根本就没听见王平安说什么!

    王平安回头冲殷九乘道:“你,把胳膊伸过去,让她咬着,这样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嗯,生儿子的几率也会大些!快把手伸过去,犹豫什么,这可是菩萨的意旨!”

    殷九乘只好把胳膊伸过去,让九夫人咬着,九夫人还真不客气,只一口就把他咬得皮破肉烂,鲜血迸流!殷九乘嗷嗷地叫了起来,叫得比九夫人还要响,还要惊天动地!

    王平安大喝道:“你给我闭嘴,不许叫得这般难听!你必须口诵六字大明咒,否则孩子一出生,儿子也变女儿!”

    殷九乘泪流满面,生孩子不仅是娘疼,当爹的也疼啊!他忍住疼痛,开始念起六字真言来!

    过不多时,九夫人松开了咬着丈夫的胳膊,又开始叫了起来,而她的双腿之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孩子生出来了!

    王平安忙叫道:“快了快了,马上就生出来了!”

    九夫人生过一个女儿,确有经验,也不用王平安怎么忙活,自己使劲,便将孩子生了出来,顺产!

    王平安抱出孩子,道:“咦,这孩子不大啊!”他抬头看向九夫人的肚子,见肚子并没有小得太多,难道肚里还有胎儿?

    柯莲雾也洗干净了手,忙过来帮忙,虽然同样手忙脚乱,但脐带呀,让孩子哭出声来啊什么的,这些活她倒是干的不错,丁丹若也过来帮忙,两个小丫头还真管用,一切顺利!

    殷九乘嘴里念着六字真言,不敢停下,可脸上却焦急万分,急于想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两个小丫头挺讨厌他的,竟然态度一致,谁也不说这孩子是男是女,让殷九乘干着急!

    九夫人叫了声:“还,还有……”再次使劲,竟然又有一个孩子从她的双腿之间生了出来!

    王平安忙又将孩子接起,笑道:“大喜啊,竟是双胞胎!”

    柯莲雾又将孩子接了过去,终于忍不住,笑道:“竟然都是男孩!少爷,你的手气真好,头一回接生,就接出来两个大胖小子!”

    这话刚说完,就听呃地一声,殷九乘扑通栽倒在地,乐得晕过去了!

    谁知,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去救他,九夫人有气无力地道:“还,还有……”

    难道是三胞胎?

    没过多久,当真又再生出一个孩子,又是男孩!三个孩子哇哇啼哭,大殿里一片热闹之声!

    欧阳利一脚就将殷九乘给踢醒了,笑道:“你老婆好身手啊,一口气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啦!”

    殷九乘爬了起来,叫道:“三个儿子?我有三个儿子啦!”他扑上前,冲着王平安道:“小观音,你是送子观音啊,谢谢,谢谢啊!”

    “谢我干嘛,谢你的九夫人才对!”王平安笑道。

    殷九乘忙道:“对对,该谢小九才对,小九啊……”

    九夫人摇着头道:“还,还有……”

    王平安看向她的肚子,惊讶地道:“难道是四胞胎,这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奇事,大喜啊!”赶紧再行动起来,不多时,第四个孩子也顺利生了出来,竟然还是一个男孩!

    孩子是生出来了,可九夫人也累得不行,头一偏,晕了过去!王平安照顾完小的,又赶紧去照顾大的,好不容易才又使九夫人醒过来。九夫人知道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心里高兴,喜极而泣!

    好一阵忙活之后,王平安这才有时间休息,他抬头看向观音神像,心想:“这尊威武的菩萨早晚会变成一位温雅的女子模样,而且还会有送子观音之称!”

    忽地,他一哆嗦,送子观音,为何观音有送子之称,这里面必有典故啊!

    典故,典故,典故……

    他猛地看向那四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又再看向旁边一脸感激,把所有功劳全都归功于自己这个“小观音”的殷九乘,又再回头,看向关闭的大门,外面可有整整一寺的僧人!

    典故!

    王平安一拍脑门,我地个天爷呐!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是传奇

    王平安一拍脑门,他心中明白,这件事情不用说了,今晚就得合寺皆知,而天一亮就会传入洛阳,不出三天功夫,整个洛阳就得全知道,不出三个月的功夫,那整个大唐就得全知道!

    能不传遍大唐嘛,换了给别人的妻子接生,要想传出名去,恐怕还得口口相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人尽皆知,可给殷九乘的妻子接生,还一口气接出四个男孩出来,想瞒都瞒不住啊!

    殷九乘是干嘛的,搞印刷的啊,在这年代,他就是搞媒体传播的,而且还是业界的龙头老大!

    果然,他脑门还没拍热乎呢,就听殷九乘道:“小观音,念苦主持没说错,你果就是观音菩萨在凡世间的灵智肉身!我殷九乘生了十九个闺女,本以为今生再不可能有儿子,没想到你一出手,便在菩萨座前,为我接出了四个儿子,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王平安当即摇头,道:“不不,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你能有儿子,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其实你也看到了,我刚才并没有帮上太多的忙,我的两个侍女出的力气都比我多,所以你有了儿子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殷九乘双手猛搓,急得不行,大声道:“怎么就没关系呢,我想儿子都想了二十多年了,可想出来的全是闺女,今天只一见到小观音你,立马儿就有了儿子,还是一口气有了四个,这要是和你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

    见王平安还要辩驳,他忙又道:“接生之时谁出多少力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你在啊!而且你看今天这事儿巧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念苦在外面大声叫道:“小观音,你现在还信不信老衲说的话,你还信不信你有佛缘?老纳说你是小观音,没说错啊?”

    殿里乱成一团,又是大人叫,又是小孩哭的,那殷九乘把他有儿子的事喊得震天响,只隔着一道门,外面哪可能有听不见的道理,何况念苦一直趴在门上倾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事情是怎么样子的,他却是清清楚楚!

    王平安跺脚道:“唉,这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念苦又叫道:“既已生产完毕,那么大家就都出来吧,让殷夫人好生休息一下,等明天再换地方,这个不急!”

    在唐朝,女子生产,产房对男子来讲,是不太吉利的,也是不能进的,当然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但这时代的人偏就这么认为,谁也无法。刚才事态紧急,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但事情一平息,这个风俗忌讳就立刻想起来了!

    王平安叹气道:“也罢,大家都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这就出去吧!”挥了挥手,男子们都往外走,只留下两个小丫头照顾九夫人,那四个孩子自然也留在殿里。

    打开条门缝,大家快步挤出,赶紧又把门关好!念苦就等在门边,一见王平安出来,立即双掌合什,高诵佛号,大声道:“阿弥陀佛,小僧念苦参见小观音!”

    他身后的白马寺众僧也都跟着弯腰行礼,一起大声道:“参见小观音!”

    王平安抬头一看,就见院子里满满登登的全是人,不但僧人们全都来了,他车队中的人也全都来了,而且别的留宿寺内的香客,也全都来了,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王平安赶紧大声道:“误会,完全是一场误会,在下资质鲁钝,一点都不聪明,更加不是观音菩萨在凡世间的灵智肉身!”

    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双手摊开,又道:“观音菩萨的灵智肉身,岂能是我这个样子的?”

    谁知,在场众人竟一起点头,齐声道:“就应该是小观音这个样子的!”

    米小苗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满脸喜色地道:“无病,你确是有佛缘之人,如果并非如此,那皇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有如何能给你起表字?如果你没有佛缘,那么太子为何要见你,要和你重阳节相见,登高祈福?你这样妄自菲薄,就是等于说皇上和太子的眼光差啊,所以你万万不可以再这么说了!”

    哈米提还有赵璧他们也都挤了过来,哈米提大声笑道:“平安小神医……不不,是小观音,如果你无佛缘,那徐州一地百姓岂能安然渡过这大灾之年,无数百姓受了你的恩惠,如果这还不是菩萨显现,假你之手造福苍生,那这一切就都解释不通了啊!”

    赵璧也叫道:“可不是嘛,王贤弟,你确实是有佛缘之人,大家都没说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还是快快醒来吧!”别人都叫王平安为小观音,只有他才能叫王贤弟,这纨绔的心中美滋滋的!

    人群中的邱亭轩也挤了过来,他自小就谁也不服,可自从遇见王平安后,发现这世上竟真有比他聪明之人,信心饱受打击,虽然对王平安又敬又畏,可毕竟心里有个疙瘩。可今天晚上,他心里的疙瘩,却突然解开了!

    王平安乃是有佛缘之人,刚才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既然他是观音菩萨在凡世间的灵智肉身,那么聪明无比,这就不用嫉妒了,也不用为自己悲哀了,自己是个凡人,如何能与菩萨的代言人相提并论呢!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邱亭轩宁可相信它是真的,也挤了过来,冲王平安道:“王贤弟,愚兄一直觉得凡世间不该有比我还聪明……有你这么聪明睿智之人,以前还一直不服,现如今愚兄服了,你就应该这么聪明啊!以前愚兄多有失礼之处,这厢给你赔礼了!”

    要是换做平常,能让邱亭轩真心拜服,那是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可现在王平安巴得不他不服自己!

    见王平安还要执迷不悟,念苦急了,大声道:“去取根木棍来,老衲要对小观音行那当头棒喝之术,为他醍醐灌顶……”

    欧阳利立马儿上前挡在王平安的跟前,一指念苦,喝道:“你敢动我家主人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的葫芦脑袋,打成破瓢!”

    殷九乘见众人自说自话,却把自己晾到了一边,他可是不甘寂寞之人,忙冲到最前,大声道:“喂喂,我说各位,怎么你们都把我忘了,今晚夜半得子之人是我啊,我是最有话说的!大家都静一静,我有话说!”

    殷九乘振振有词地说了起来。大家看,今天晚上这事巧吧,他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想了二十多年,闺女生了十九个,都没想出个带把儿的出来,可今天晚上一见小观音,立即就有了四个儿子,四个呀,这可不是少!

    他本来没打算将小九送到寺中生产,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有一股念力,让他非把小九送进寺里来不可,在小九遇到危险之时,他还以为自己脑中的那股念力是糊涂,结果现在明白了,那股念力是什么?就是菩萨的意旨啊,是菩萨在点化他,让他来见小观音!

    王平安把不可能之事,变成了可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晚这事大家有目共睹,人人都看到了,人人都知道了,铁证如山,这就是铁板钉钉的明证啊,证明王平安就是小观音,就是观音菩萨在凡世间的灵智肉身!

    殷九乘大声道:“这事是我亲身经历,哪可能有假?小观音,你就从了大家的意思吧!”

    王平安心中叫苦,我要是从了,那以后麻烦就大了,岂不人人都跑来找我接生?我也别考科举,别当医生了,干脆当接生婆算了!

    他正想着再反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观音之名坐实,心里正想着呢,又有人跑来凑热闹了!

    那个孩子得了感冒的男香客又惊又喜地跑来,叫道:“公子,我孩子吃了你给开的药,烧退了,也不拉了,安安稳稳地睡着了,你开的药可真灵啊……咦,怎么这么多的人?”

    王平安心想:“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呀,非得大半夜地跑来告诉我!”

    念苦这下子可得到理了,可下子来了劲儿了,冲着人群,大声道:“大家看,老衲没说错吧,没有说错吧!”刚才九夫人生产之时,他就对着外面的人说了一大通,现在种种事情表明,他说得完全正确!

    王平安跺脚道:“行了行了,大半夜的,大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房睡觉去吧!”说着,他转身就要挤出人群,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受不了大家崇拜的目光了!

    然而,他想走,还走不了呢!殿外面的人非要说他是小观音,又是举例又是证明的,他想跑还能跑,可这回殿里面的人也来凑热闹了,似乎不把他证明得神乎其神,那就誓不罢休一般!

    殿门一开,丁丹若探出头来,满脸的焦急,叫道:“少爷,不好了,九夫人出事了,你快进来看看!”

    殷九乘一听九夫人出事,顿时就急了,跳脚叫道:“刚才不还好好的嘛,怎地小观音刚刚离开一会儿,她就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念苦也道:“小观音,你快进去看看,九夫人现在离不开你,还需你进去点化一下她!”

    王平安不能再走了,就算再加一个证据证明他是小观音,他也只能进殿了!走自己的路,让大家证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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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拱手相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产后三急

    王平安快步走到大门口,回头道:“殷兄台,你和我一起进来!”

    不用他说,殷九乘也在外面待不住,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起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他俩刚进去,丁丹若向外面看了眼,低声道:“女人生孩子,男人都跑来凑什么热闹!”砰地将大门关上了!

    站在后面的人听不到丁丹若的嘀咕,可站在前面的人却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不免都有些尴尬,不少人心中便想:“这小姑娘说话当真岂有此理,我们哪是看女人生孩子来的,我们是看小观音来的!”

    念苦假装没听见,转过身,对众人道:“小观音已然进去,菩萨要先示谕与他,然后他才能解产妇之危。各位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在此处诵佛,以诚心感动上苍,助小观音一臂之力吧!”

    哈米提道:“不错,正该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大家快快诵佛,救那产妇一命吧!”

    白马寺里的僧人当即跟着念苦念起经来,而围观的其余人等,也都开始嘟嘟囔囔地念起阿弥陀佛来!

    一开始,大家念的声音还都不大,可突然间,殿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殿外众人诵佛之声立止,稍稍停顿片刻,大家又开始念佛,声音却响亮起来!

    深更半夜,院里院外数百人,个个都高声诵佛,声音嗡嗡,大得惊声,深夜之中,传出好远好远!

    王平安进了大殿,快步走到香案前,见九夫人身上盖着好几床大被,那四个新生的幼儿被包得好好的,放在香案的另一头,柯莲雾忙得满头是汗,又要照看孩子,又要照看大人。

    王平安道:“不行啊,这样不行,她们两个人手不够,没法照顾好这母子五人。殷兄台,你得赶紧派人回去一趟,把你家的仆妇找几个来!”

    殷九乘跑到九夫人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回过头对王平安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回去了,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也不费什么事!”

    王平安嗯了声,伸手打开盖在九夫人身上的被子。刚才他们一大群人拥进来时,曾带来不少的被子和用具,九夫人生产之后,柯莲雾和丁丹若怕她受风着凉,便在她身上盖了好几条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一打开被子,就见九夫人通体湿透,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王平安一皱眉头,问道:“她是不是泻腹了?”

    柯莲雾忙点头道:“是啊,止不住的泻,我们实在弄不了她了,只好叫少爷你进来!”

    话音刚落,九夫人一偏身子,哇地吐了起来,王平安正好站在她的身边,被吐得一身都是,腐臭不堪!

    丁丹若啊地尖叫起来,忙给王平安擦衣服,叫道:“少爷,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王平安道:“现在哪还有功夫管衣服啊!”他伸手去摸九夫人的额头,又去探试了她的腋下,摇头道:“天气虽热,但她却不是正常的出汗,这是盗汗啊。我得看看她的便溺……”

    不等他去翻九夫人的身子,柯莲雾便递过来一条手巾,小声道:“止不住了,只好用手巾去擦,有多少擦多少!”

    王平安看了眼手巾,见手巾上的便溺非常之黄,而且极其恶臭,与正常便溺大不相同。他摆了摆手,让柯莲雾将手巾拿开,转头去问殷九乘,道:“今天你都给她吃过什么了?”

    殷九乘的汗珠子噼啪往下掉,看一眼九夫人,又再看一眼孩子,慌得丢了神。听王平安问话,他呆了呆,这才道:“和平常吃的一样……啊,吃了几个桂园,这是好东西,朋友特地从外地捎过来的,还有就是喝了一些熟猪油,老大给熬的!”他说的老大,指的是大夫人。

    王平安一愣,道:“吃了熟猪油,怎么让她吃这个?”

    殷九乘有些茫然地道:“老大见她这几天就要生产了,所以特地给她熬了不少猪油,我的夫人们生产之前,都要吃这个的呀!”

    在现代,当然很少有产妇在生产之前去喝熟猪油,而在唐朝,或者说在古代,产妇生产前,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的话,都要喝些熟猪油,这是用来养力气的,免得到了生产时费力太多,导致脱力。而且熟猪油还不是哪家人都能喝得起的呢,只能是有钱人家才能给产妇喝这个,属于顶级营养品!

    王平安哦了声,他的额头上也全是汗,任由汗往下淌,喃喃地道:“吃了桂园,喝了熟猪油……唉,这个这个……”

    现在的九夫人,脸色潮红,身子不停地动着,似乎怎么躺都不舒服,胳膊和大腿就象是没地方安放一般,不停地扭动,嘴里喔喔地好象是在说着什么,却又听不清她到底说的是什么,有点象是在说梦话的样子!

    王平安心想:“呕吐,腹泻,又盗汗,这是产后三急啊!今天这九夫人可没少遭罪,又是颠簸,又被抬着到处跑,还在大殿里连生了四个孩子,她要是没毛病那才怪了!”

    伸手去给九夫人号脉,又扒开她的嘴看舌苔。王平安道:“这个症状可是够危险的呀,虽然六脉滑而有力,但舌苔厚腻,这是阳明滞积、脾胃升降失序之症。”

    殷九乘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道:“有危险吗,能不能治好啊?小观音,你快快求观音菩萨显灵吧,不能让孩子刚出生,就没了亲娘啊!”

    王平安心道:“估计用抵圣散可能不行,得另开方子!”他叫丁丹若拿纸过来,见还是那些印着观音像的纸,叹气道:“真是躲也躲不过啊!”

    提笔写了张方子,他道:“这病如果不及时治,怕是以后要落下病根儿,但只要药对症了,那么指日即愈,顶多服用两剂就能好。”

    殷九乘接过方子,念道:“藿香梗,姜半夏……”

    王平安道:“你就别念了,我直接告诉你,这个方子是用来芳香化浊,消滞和中的。你难道信不过我吗?”

    “不不,我哪能信不过小观音你呢!”殷九乘忙拿着药方跑到门口。一打开门,好么,一阵阿弥陀佛之声,扑面而来,他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好人啊,都是好人啊,我家小九有病,竟然这么多人为她祈福!

    他扬着方子,叫道:“快过来个人,拿方子去抓药,快点儿!”他家的仆人连忙跑过来,接过方子,便就要走。

    忽然,王平安把脑袋探了出来,叫道:“刚才我忘了写,这个方子需加药引,要用桂圆壳九个,炒制好的那种!”

    仆人连忙答应一声,这才挤出人群,一路快跑地走了。

    王平安把门又关上,对殷九乘道:“你的九夫人吃了桂圆,得用桂圆壳消果肉之滞,我刚才只顾着开药,忙忙乎乎的,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殷九乘道:“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多谢小观音,多谢观音菩萨!”

    王平安有心想和他再说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并没有说出来。其实,产妇生产之后,往往体力不支,再加上各种不利因素,在医疗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死亡率是很高的,新生的幼儿往往也是如此,这种情况直到二十世纪初,才得以解决。当然,关于危险性就没必要和殷九乘说了,免得他再徒增恐惧。

    他俩又回到香案前,照顾九夫人,和那四个新生幼儿。过了不大会儿的功夫,有人敲门,是殷家的仆妇到了,还跟来了好几位夫人。有了她们帮忙,王平安这才松了口气,打开大门,想出大殿。

    这回他再一出来,轰地一声,就听院内众人齐声道:“阿弥陀佛,小观音你治好产妇的病啦?”

    王平安把脚又缩回去了,砰地把门再关上,问道:“这大殿有后门吧?”

    殿内众人谁也不知,王平安小跑到了殿后,见一座巨大的屏风之后,果然有个小门,他赶紧打开门,从小门里跑了出去。没办法,只好跑路了,可受不了殿前那些人了,也实在太热情了些,这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围在外面干啥呀,就那么闲吗!

    跑回了自己住的精舍,也没胃口接着吃饭了,取过水盆,拿手巾擦了擦身,这便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有人推他,睁眼一看,竟是老和尚念苦!

    念苦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笑意,道:“小观音,你竟然从后门溜走,害得大家在殿外枯等,实在不该!很好,这里倒也清静,不如老衲陪你一起睡吧!”

    王平安毛骨悚然,吓得一激灵,直接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有没有搞错,白马寺里还有这风俗呢?要是找个美女来侍寝,那还差不多,哪有找个和尚来侍寝的,还是个这么老的!

    念苦见他跳起来,笑道:“小观音,你不睡了?这样也好,既然不能联床夜话,那么挑灯夜话也成啊,不知小观音你对《观音经》有何了解,可否为老衲讲解一二?”

    王平安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找自己聊天来的,可把他给吓了一跳。他道:“《观音经》,这个我倒是不太了解,以前从未读过!”

    念苦哦了声,道:“你是观音菩萨的灵智肉身,这《观音经》是非读不可的。这样吧,便由老衲为你讲解,你看如何?”

    王平安坐回床上,皱眉道:“主持亲自为在下讲解,那是在下求之不得之事,可今天太晚了,改日再讲如何?”

    念苦这回倒是好说话得很,并不纠缠,点了点头,起身道:“也好,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在一时。等老衲为小观音剃度之后,奉你做了本寺主持,那时再讲不迟!”

第一百五十章 长孙无忌的弟子

    王平安一愣,道:“什么,你要给我剃度,还要让我当白马寺的主持?这话从何说起!”

    念苦指了指王平安的胸口,道:“就从这里说起!不瞒小观音,你和老衲少年之时,极是相似啊,那时老衲的恩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佛缘,从而收我入了门下,为老衲讲解佛经,又传我衣钵,让我做了这白马寺的主持!”

    王平安急忙打断他的话,摇头道:“不一样,我和主持你大大的不一样,你六根虽有,但却已净,而我却六根不净,所以没法出家当和尚的,你就饶了我吧!”

    念苦却道:“是有些不一样,老衲我当初听恩师的话,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便出了家,而小观音你却执迷不悟,始终不肯放我门下。需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苦海挺好的,我还是在里面继续待着吧!”王平安一举手,做出送客的姿势,便想请念苦离开。

    念苦急道:“小观音,难道你不愿做我白马寺的主持?你要知道,白马寺乃是中原佛门祖庭,你如做了本寺主持,便一跃可成为中原十大高僧之一,这是何等的成就,何等的风光啊!”

    王平安心想:“我可不敢做你的徒弟,你以后的徒弟,或是徒孙,要论成就确是大得惊人,都成就到女皇的床上去了,我算个啥呀,可不敢有这种成就!”

    念苦一脸的诚恳,又问道:“小观音,你再考虑考虑?”

    王平安当即点头,郑重地道:“这是件大事,我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主持容我两天时间!”

    念苦老脸之上露出笑容,道:“好好,两天之后,小观音你一定要给我个准信儿!”再不啰嗦,起身开门,走了出去,临回身关门时,还冲王平安咧嘴一笑,想来是要和王平安来个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平安一哆嗦,心想:“今晚就这样吧,明天可得赶紧离开。两天之后,哼,你能再见到我再说吧!”

    他将屋门闩紧,又再回到床上休息,睡了没多久,天便亮了,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屋里。王平安睁开眼睛,心想:“还是趁早赶紧走吧,莫要在此多待,免得老和尚又来劝我出家!”

    他起身穿衣,来到哈米提等人的精舍外面,却见精舍的门全都关着,找来仆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大伙儿昨天晚上太兴奋了,谈天说地到了好晚,这才上床休息,估计今天得到中午才能启程去洛阳。

    别人能耽误得起时间,可王平安拖不起啊,他深怕再被念苦堵着,老和尚啰嗦起来,简直都吓人!他赶紧到了欧阳利等人的房前,将自己的小卫队叫起,又将两个小丫头也叫了起来,别人叫不动,但这些人他却是能叫得动的!

    两个小丫头忙了大半宿,睡得也晚,此时睡眼朦胧,欧阳利等人却没什么,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体力远胜常人。

    王平安对他们道:“咱们先走一步,不和大队一起走了,行李什么的也不用收拾,哈米提会照应的。”

    欧阳利等人大是不解,为什么要走这么早啊,又不赶时间。王平安只好把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为免麻烦,咱们还是先进城吧,反正车队人多显眼,找起来也方便,等进城再汇合也不迟!

    见主人被老和尚逼得竟要跑路,随从们无不好笑,也不多说,各自穿戴整齐,牵出座骑,跟着王平安从侧门跑出了白马寺,一路向洛阳赶去!

    却说米小苗等人,一直睡到中午这才起身,洗漱之后,正要启程,却发现少了王平安,正在寻找间,念苦跑来了,说要见王平安,和他共研佛法。

    米小苗等人哪有糊涂的,略微一琢磨,便知王平安先进城了,为的就是躲这个老和尚,随口敷衍一番,不理会老和尚的刨根问底儿,留下了几贯香油钱,赶着马车,径自进城去了!

    念苦茫然苦失,在王平安的精舍外呆站了好半天,这才一跺脚,对寺中僧人说道:“师父决心已下,定要说服小观音入我白马寺,我这便跟着他们进城,去寻小观音,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不可!”

    寺中的僧人自然也明白原因,无不劝解,有的僧人劝道:“师父,就算你跟着车队一起走也不成啊,那些人明显不愿意带上你,而且你一出现,那小观音定是不肯再露面了,你总不能一直跟到长安去!”

    念苦却道:“我会在暗中跟着的,如果小观音一直不肯露面,我跟着去长安,又有何妨!”

    却说赴京车队,一直向西,过不多时,便已临近洛阳城门,忽见城中出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中间有几辆大车,而车旁护卫着几十名士兵,士兵们全身甲胄,手持兵器,看服饰竟是京里的府兵,而非地方上的郡兵。

    出了城门,中间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人,是个年纪轻轻的漂亮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这个年轻人长得极是漂亮,颇有些男生女相,粉里透红的一张脸,长眉入鬓,杏核大眼,鼻子直直的,嘴唇红润,如果他换上女装,几可乱真,看到他的人都得称他一声美娇娘!

    这年轻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绸衫,当真是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这身黑衣更衬托得他齿白唇红,俊俏无比!

    年轻人走到队后,冲马上一人拱起了手行礼,嘴里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是在告别,而马上那人翻身下了座骑,对年轻人拱手还礼,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样,好象碰到什么大不开心之事一般。

    说了会儿话,年轻人又再上车,士兵们护着马车离开了城门,向西而去。而那送客之人却呆呆地站在城门口,半晌不动,看他的年纪还不到四十,虽称不上漂亮,却也相貌端正,而且眉宇之间气势非凡,一眼望去,竟有股手掌生杀大权的感觉!

    车队越行越近,哈米提望着门口这人,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啊,好象以前在哪里见过!呀,不会是那人吧?”

    他赶紧来到队中,到了米小苗的车旁,用鞭子敲了敲车窗,问道:“米大人,你出来看看,认不认得城门口那个人?”

    米小苗在车中打了个哈欠,他正睡回笼觉呢,听哈米提问话,打开车窗向前望去,一望之下,顿时叫道:“啊,这不是冯大人吗?”打开车门,蹭地就从车里窜了出来,一溜烟似地向那人跑去。

    哈米提道:“果然没有认错人,竟真的是洛阳留守啊!”

    阿依丁凑了过来,道:“姐夫,你说那人是谁?”他没有见过洛阳留守,所以才有此一问。

    哈米提低声道:“那人便是洛阳留守冯宁荣,京中长孙大人的得意门生!”

    阿依丁一愣,看向城门口那人,奇道:“我倒是头次见到他,听说这人很是傲慢无礼啊,怎么竟亲自送人出城?刚才他是在送人出城吧?”

    哈米提默默地点了点头,转头向那远去的马车看去,那队车马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米小苗连跑带颠地到了冯宁荣的跟前,叫道:“冯大人,你还记得小的不?”

    城门口之人,正是洛阳留守冯宁荣。

    洛阳留守应该被称为东都留守,对于皇帝不在洛阳时,城中设有分司机构,管理洛阳,长官称之为留守。这个官职以后会被淡化,原因是李治和武则天经常到洛阳居住,并改洛阳为神都,皇帝皇后总在洛阳待着,自然也就用不着谁替他们留守了,所以这个官职逐渐会变得有名无实,但现在还是很有实权的。

    冯宁荣是长孙无忌的得意门生,深受信任,长孙无忌在京中掌权,洛阳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要派自己最信得过的人镇守,于是便启用冯宁荣。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所以冯宁荣年纪不老,便做了地方官中的龙头老大。

    冯宁荣听有人喊他,微微一愣,看向米小苗,心想:“这人是谁啊?”

    就象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米小苗叫道:“冯大人,小的是米小苗啊!”

    见对方这么亲热,明显是认识自己,不能太失礼,冯宁荣忙啊了一声,强自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米贤弟……世兄!”没弄明白对方是何等身份,称呼上便不太好把握。

    米小苗再次“提醒”他,叫道:“小的在东宫当值,常听太子殿下提起你!”

    这个混帐东西,原来竟是个宦官!冯宁荣脸上笑容更盛,在他心中,宦官全是杂碎儿,一个好饼没有,但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连忙紧走几步,迎上前来,拱起手,非常客气地道:“原来是米公公啊,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嗯,看米公公红光满面,想必日子定是过得很是舒心!”

    堂堂冯留守,怎么可能记得住自己这个小宦官,这纯属是在自己的一步步提示下,硬挤出来的客套话,米小苗岂有不知之理。他上前冲冯宁荣行了一礼,问道:“冯大人,你怎么出城来了?”

    冯宁荣脸色立现不快,道:“出来送个人,哼,徒有虚名之人!”显而易见,他对刚才那个漂亮的年轻人极其不满,但又有些得罪不起,就算心中不快,也还是亲自送出城门,礼数到位。

    米小苗问道:“能劳动冯大人亲自送出城来,那自是大有来头之人啊,小的可认识他?”

    冯宁荣道:“是个医生,米公公定然认得。”

    歪着头,米小苗想了想,道:“能让冯大人这么个送法的医生……莫非是老神仙孙真人?他,他在哪里?”他紧忙四下张望,想看看那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冯宁荣嘿然道:“孙真人是何等身份,凡人哪会那么容易见到,如果是他,我至少得送出城外一百里!是他的弟子,就是那个自称是天下第二名医的人!”

    米小苗一愣,道:“一指定生死?”

    “可不就是他嘛!”说罢,冯宁荣重重地哼了一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跟我走一趟

    米小苗道:“一指定生死可是骄傲得很,在长安时也不轻易给人看病,怎么却来了洛阳?哦,是冯大人你请他来的,大人家中可有人生病?”

    冯宁荣不太想说这事,又不是七姑八婆的,有什么烦心事都要和街坊邻居说个不休,以他的身份,如果对方不刨根问底儿,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冯宁荣叹了口气,道:“家中确实出了点意外,一言难尽啊!对了,米公公你怎么到洛阳来了,可是太子殿下吩咐你出来办事?”

    对人不喜欢说,米小苗自然也不能多问,他虽然对别人吆五喝六的,但在冯宁荣的跟前,别说自称本大人了,就连人家管他叫公公,他都不敢生气!

    米小苗忙点头道:“自是太子殿下派小的出来的,要不然以小的身份,哪敢擅自离京,那不是找死嘛!”顿了顿,又笑道:“是去徐州请个人,参加重阳节的聚会,时间上不急,太子殿下又不催促,所以小的请到人后,转程来洛阳,看望冯大人!”

    这话说得就不尽不实了,他来洛阳是为了游玩,好不容易得个出京的机会,哪能浪费,如果不是在城门口碰见冯宁荣,他才不会去看望呢,在长安当奴才还没当够么,还要巴巴的跑到洛阳来当!

    冯宁荣哦了声,心里也明白这是客气话,哈哈一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道:“这几日我怕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伴米公公了,不如我派人陪你如何?”

    “哪敢耽误冯大人的时间,你太客气了!”米小苗忙道。

    两人沉默半晌,都感无话可说,他俩并不熟识,身份又相差悬殊,并无相同的话题,所以一时尽都感到有些尴尬。

    哈米提从后面过来,先冲冯宁荣行过礼,又对米小苗道:“米大人,冯大人事忙,咱们是不是……”

    米小苗忙道:“对对,咱们还是快进城吧,不能耽误了冯大人处理公务!”

    冯宁荣嗯了声,翻身上马,便要返回城中。米小苗不敢托大,忙也叫人牵来马,他骑上陪着冯宁荣向城里走。

    进城之后,路上仍是沉默,场面相当地尴尬。米小苗心里念头急转,不能这么尴尬下去了,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见了面啥也不说,这算怎么回事儿呀!可说什么呢,说宫里的事儿?宫里的事儿可不能乱说,可除了宫里的事儿,他也不知道别的啥了呀!

    忽然,脑筋一转,米小苗找到话题了。骑在马上,他笑道:“还真是巧了,冯大人见了一指定生死,而小的这次去徐州,也是为了请一位名医,名叫王平安,他医术高超,就连太子殿下都知道了。”

    冯宁荣哦了声,扭过头来,问道:“王平安?可是那被人称为平安小神医的人?我倒是听见过他的一些事情,这次赈灾有功之人,徐州以他为首,前段时间往来文书里面,尽是他的名字!”

    这个话题他倒是感兴趣,米小苗立时话就多了起来,他笑道:“王平安现在已经不是小神医了,而是小观音,他受了观音菩萨的点化,就在昨晚,竟然连续为一名产妇接生出四个儿子,简直就是送子小观音啊!”

    冯宁荣又哦了声,将马缰松了松,放慢马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米公公且说来听听!”

    米小苗立时口若悬河起来,将昨晚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加入了不少飘渺虚拟的小细节,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听罢之后,冯宁荣却摇了摇头,道:“事反常即为妖,这事未免太过神奇了,让人难以信服。据我猜测,那王平安医术是应该有些的,但却被夸大了,怕是与那一指定生死相同,都是名不副实之辈!”

    “非也,非也,冯大人此话差矣!”米小苗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他道:“这事是小的亲眼所见,哪能有假,小观音为人是很谦虚的,他能有今日之名头,完全属实,并无半点虚假成份!”

    深怕冯宁荣不信,他便说起当初怎么试探王平安的事来了,如何找了个乞丐,王平安又是如何冶好的,又如何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这件事情本来挺丢人的,米小苗在徐州时从来不提,可昨晚在白马寺中,王平安神奇地接生出了四胞胎,虽然王平安坚决不承认这和佛缘有什么关系,但米小苗却是信的,王平安名满天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既然王平安定会成为名人,那么史书里怕是会写到他的事迹,而他试探王平安的事情,如果能被记入到史书里面,那米小苗三字岂不是也能在史书上留名?

    在现代,不少人都是不管好名还是坏名,只要能出名就行。而在唐朝,对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写上史书的宦官来讲,也同样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能让名字被记上去,那就足够了了,做不到流芳百世,那何不遗臭万年!

    所以米小苗心中已然做出决定,这件事再无需隐瞒,他要逢人便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米小苗和王平安的这个“典故”,让所有写史书的人,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统统都让他史书留名。而冯宁荣便是他的第一个听众!

    冯宁荣听罢这番已经“深入加工”过的典故后,大是感到惊讶,道:“用蚂蝗治疗对口,这真是闻所未闻啊!照你这么说来,牛正宏没有说谎啊,那王平安确是有些本事!”

    牛正宏给他的公文里面,全是王平安的好话,他看了之后,很是不信,一个小小少年岂有这种本事,他不要钱白给别人看病,想来就是为了扬名,而那些受了他的恩惠之人,自然要为他吹嘘,如此一来,自然好评如潮,这种手段历史上无数的人使用过,毫不为奇,所以他是向来不信的!

    可今天听米小苗这么一说,冯宁荣未免有些动摇,徐州本地人说王平安好,那也就罢了,怎么他一到洛阳,也是人人夸赞,难不成他确是“名副其实”?

    冯宁荣回过头,问道:“王平安可在车中?”

    米小苗摇头道:“现在没有,他被那念苦老和尚逼得不行,只好先行入城,并不在车中。不过冯大人放心,他很快就会找来的,我们找他不好找,但他找我们却是容易的!”

    冯宁荣长长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我送你们去驿馆吧,你们便在洛阳多住几天,好好游玩一番,不能白来一趟啊,所需开销都由我来支付!”

    米小苗大喜,本来冯宁荣对他爱理不理的,不想一提王平安,竟然还要包食宿,看来小观音之名,以后要大提特提了,最起码可以白吃白住啊!

    冯宁荣将车队一直送到驿馆,这才分别,临走之时,告诉米小苗,如果王平安寻来,那么明天一早,便请他去留守府,和自己见上一面。米小苗自然答应。

    过不多久,王平安便寻到了驿馆,他先进城是为了躲避念苦的纠缠,又非是想独自行动,进城之后,便即寻来。

    米小苗见到他之后,忙将今天的事说了。

    王平安别的并不在意,可当听到一指定生死时,心中却有感触,此前他在贺楼奇那里听说过这人,据说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但却是孙思邈的弟子,医术高超!不过这个人给王平安的感觉有点不靠谱儿,没有见到病人,就敢开药治病,这已经不能说是有自信了,而是骄傲得过了头!

    安顿好了行李,众人上街游玩,洛阳繁华,远胜徐州。众人各自都买了不少特产,玩耍得很是愉快。

    待到傍晚时分,由哈米提作东,找了家大酒楼,包下整个二楼,众人一起上去,大吃大喝,谈天论地,当然话题大多围绕着王平安,讲他如何的有佛缘。说得王平安全身不自在,看来小观音之名,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还没等吃完饭,忽然有位将军来找,说是要见王平安。酒楼上众人都是一愣,将军?

    伙计将来找王平安的将军引上二楼,王平安看去,见这将军身穿军服,竟是位五品武将,三品可就是卫府的大将军了,五品武将在地方上可着实不小了!

    王平安连忙起身,拱手道:“不知这位将军找在下何事?”

    这将军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就是王平安,竟然如此年轻!我是留守大人派来的,有事想要请你走一趟,请随我来!”说着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平安回头看向米小苗,米小苗忙站起身,问道:“不是说明天才去见留守大人吗?怎地今天就要去?”

    这将军哼了一声,道:“今天见与明天见,有何不同?这便走吧!”态度相当地不好。

    王平安不明所以然,但也只能跟着这将军下了楼。米小苗则叫道:“留守大人有没有说要见我啊?”

    那将军并不回答,带着王平安出了酒楼,驾车而行,顺着一条大街向前赶去。

    王平安实在忍耐不住了,打开车窗,见将军骑马伴行,他问道:“这位将军大人,留守大人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将军眼珠转了转,忽地笑了,道:“留守大人得知你现如今仍孤身一人,所以想给你说门亲事,怎么样,高兴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中风半身不遂案

    王平安被他说得一愣,问道:“什么,什么亲事,留守大人要给我说亲?”

    这将军嘿嘿干笑几声,道:“怎样,你开心吧?”

    王平安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听这位将军又道:“开心也是白开心,因为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说罢,哈哈大笑,他自说自笑,实不知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王平安也只能干笑几声,将车窗关上,心里大有疑惑,不知这个将军为什么要和自己开这种玩笑,当真是无聊得紧!

    车马行进,走了好半天,才到了一处巨大的建筑之外,却又不从正门进去,而是来到一个小侧门,将军让王平安下了马车,他则进去通报。

    王平安站在门外,抬头看向这座巨大的府邸,心中不免惊疑,这是留守府?看着有点不象啊,怎么如此的高大宏伟,院墙高耸,足有五六丈高,墙上还有垛口,顺着院墙向远处看,百余步之外,墙上有黑幢幢的影子,看轮廓似是角楼!

    王平安心想:“这是留守府啊,还是城中城啊,看这气势,竟比徐州的刺史府大上十倍有余,有可能还不止十倍啊!”

    没在门外站多一会,就见那将军走了出来,冲他一招手,道:“王平安,跟我来!”

    王平安忙走进小门,一进门,他又是一呆,门内竟有一条小河,小河不宽,不到两丈光景,河上有座大桥从门口直接通往一处独立大院,光看这院子的围墙,就比刺史府的还要高了!

    在这年代,王平安没见过多少巨大的建筑,猛地见了留守府的气势,心里不禁赞叹,忍不住对将军道:“好气派的留守府,当真是奢华啊!”

    嘿嘿几声,这将军又干笑起来,他道:“你头回来洛阳?”

    王平安点头道:“是啊,这是头一回。打小就在徐州长大,这是头一回出远门。”

    将军道:“这就难怪了,你竟然以为这里是留守府!”又是几声干笑,当先走去,并不看后面跟着的王平安。

    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笑法,又是在深更半夜之中,听得王平安头皮发麻,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着这将军往里走。

    进了独立的大院,院中掌有灯火,借着灯光看去,王平安这才发现,原来此处并非是住人的院子,而是一处厨房。用这么大个院子当厨房,这简直是难以形容的富贵啊!

    就见一排排的高大房屋,每间大屋就是一处厨房,而每间厨房的门上都挂有牌子,牌子上写的不是菜名,而是地名!

    王平安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处厨房,指着上面的牌子,问道:“将军,这上面的西域是什么意思?”

    这将军回过头来,道:“此处是专做西域菜肴的厨房,象烤全羊什么的,都是在这里面做的!食不厌精,如果不同的菜肴,在同一间厨房里做,怕是会窜味的,你当是小家小户拿个锅熬粥吗!”

    王平安实在忍不住了,不肯再往前走,停下脚步,看着空旷的大院,问道:“将军,这里到底是何处,就算留守大人要见我,也不能在厨房里见啊!”

    这将军也停下脚步,对王平安皱眉道:“我几时说过这里是留守府?这里明明就是洛阳宫,如果不是皇宫,哪有这等气势!”

    却说这日冯宁荣回到了留守府,也不换衣服,径直去了后院,来到一幢华丽非凡的红色高楼前,他没直接进去,而是叫过一个丫环,问道:“太夫人今日如何,可曾好些了?”

    这丫环摇头道:“不见好,刚刚服了药,现在正睡着呢!”

    冯宁荣叹了口气,慢慢走进高楼,一进楼,他便脱下鞋子,只穿布袜,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在楼口张望。楼上有仆人看到他了,赶忙也轻手轻脚地进了间屋子。

    不多时,屋里同样轻手轻脚地出来名贵妇,这贵妇和冯宁荣年纪相仿,正是他的结发妻子。

    冯夫人来到楼梯口,打了个手势,夫妻二人下了楼,到了前厅。冯宁荣这才开口说话,问道:“娘的病好些了吗?”

    冯夫人摇了摇头,道:“刚刚服了药,半点没有起色,这药都服了好几剂了,怎么还没效果啊,可是开错了药?”

    冯宁荣脸上现出怒色,恨声说道:“什么一指定生死,还天下第二名医,狗屁不是!如果不是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我非把他也下了大牢不可!”

    冯夫人忙道:“你小声些,莫要让娘听见!”顿了顿,又道:“这事儿也怪你不好,谁让你胡乱发脾气,把给娘看病的医生全给下了大牢,如此一来谁还敢给娘看病啊,吓都吓死了!”

    冯宁荣却道:“我不是从长安请了名医……嘿,请也是白请!”

    “谁家没有老人,看老人病应该是医生们最拿手的,可你这么一抓人,把他们都吓住了,就算会治,也不敢治了!”冯夫人埋怨道。

    冯宁荣在厅中转了几个圈子,摇头道:“不是不敢治,而是真的不会治。连一指定生死都从长安赶来,却仍束手无策,那么娘的病看来是真的治不好了,除非是孙真人亲自到来,娘才能有救。”

    “说得也是,一指定生死是不会在乎你的身份的,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明说!”冯夫人脸上忽然也现出不快之色。

    冯宁荣大步走剑架旁,拿起宝剑,刷地抽出半截,双眼之中怒火高烧,烧得赤红,他道:“他可不是明说了吗,而且还是当着娘的面说的,娘虽然身子不能动,可神志却是清醒的!我,我当时真想一剑刺死了他!”

    把剑收回鞘中,他回过头来,对冯夫人道:“你看着吧,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绝不能算完,早晚有一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以报此仇!”

    冯夫人擦了擦眼角,却道:“你可也有老的一天,难道要学曹操,杀了华佗么,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三国时,华佗不肯专侍曹操,曹操便杀华佗,杀了不识抬举的医生,丞相的尊严是保住了,杀的时候很痛快,也很解气,可后来他的儿子曹冲生病,却没人治得好,以至于曹冲活活病死,曹操后悔也来不及了!

    冯宁荣叹了口气,过了半晌,说道:“刚才在城外,我碰到了一个东宫的宦官,是奉了太子之命,去徐州接王平安的,王平安这个人你听说过吧?”

    冯夫人一愣,道:“可是那个平安小神医,你看到他了?”

    冯宁荣摇头道:“没看到,不知他怎么的又变成了小观音,白马寺的主持念苦非要他出家当和尚不可,结果他离了大队,先行进城了。我让他明天来见我。”

    冯夫人道:“你可是想让他给娘看病?这个却是不妥,他只是个民间的医生,和那些下牢的医生并无什么不同,你让他来给娘看病,说不定他也不敢给看了。”

    冯宁荣咬了咬嘴唇,道:“我没说娘有病,那个宦官不知道,那么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如果让娘扮成普通人家的老人,他没负担,说不定就敢给治了,我觉得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比一指定生死还要强些。”

    冯夫人想了想,摇头道:“怕还是不妥,如果是普通人家那怎么会知道他来洛阳了呢,直接找上门去,莫说能不能见到他,他能不能答应,而且也太作做了呀,有心人一看就是假的!”

    “是有些作做,很容易露馅儿!”冯宁荣又焦躁起来,满地转圈,嘴里不停地说:“这可怎么办啊,要想一定能让他给娘看病,只能我亲自下命,而我只要一下命,他就会变得有负担了,那不成白下令了嘛!”

    冯夫人忽道:“你下令也可以啊,但也没必要非得说让他给人看病,换个由头便是!老爷,我问你,这世上什么人是有些身份,却又可怜,而性命又不重要的?”

    冯宁荣一愣,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有身份的人,性命自然就重要了,这两点是相依共存的。

    冯夫人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女人之苦啊,这种人在那洛阳宫里岂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冯宁荣啊了声,道:“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他走到妻子跟前,两人低声商议了好半天,冯宁荣这才离了红楼,吩咐人去办事了!

    王平安大吃一惊,叫道:“这里是洛阳宫,这是皇宫大内啊,我是个男人,不奉旨岂能进来!”

    这将军笑道:“你是男人,难道我就不是男人了?这洛阳宫里没那么多的讲究,宫里的宫娥都是皇上永远不会宠幸的,而且都是犯了过失的,留在宫中不过是打扫收拾,顺便等死罢了,皇上都不管她们的生死,你又怕什么忌讳!”

    王平安还是不肯走,反倒后退,想要出宫,他道:“这不合规矩,我可不敢留在这里,将军我劝你也赶紧走吧,莫要让别人看到,那时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将军上前拉住他,笑道:“我是可以出入的,你也不想想,要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不进来,谁来守卫这洛阳宫,指望那些老宫女老宦官吗!”

    他硬是拉着王平安往前走,穿过厨房大院,又走了一会儿,来到另一处大院前,他这才放开王平安,道:“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尚药局里的库房漏水,不少药材都浸湿了,宫女们把药拿出去晾,结果不小心把药都混到了一块,分不出什么药跟什么药,你也知道,这药是不能弄混的!”

    王平安一咧嘴,可这管我什么事啊,大半夜的把我叫来,不会是让我分药材吧?

    这将军又道:“尚药局里的药是给皇室用的,就算皇上早就不来洛阳宫了,但这药也不能弄混了呀,万一以后要用呢。留守大人怕这事泄露出去,不敢找本地的医生来,偏巧你到了洛阳,所以便让我请你来帮个忙,把药分开,你是外地人,又是牛刺史的亲戚,所以不怕你泄露!”说着,又嘿嘿干笑了几声。

    王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将军总是阴阳怪气的笑呢,原来是没安好心!尚药局里的药弄混了,这是留守的失职啊,他怕消息泄露出去,这才让自己这个外地人来帮忙,而且点明牛刺史三字,这是告诉自己,你要是多嘴,小心你姑夫的前程!

    王平安叹了口气,摇头道:“怪不得这么晚了,把我弄到这里来,原来是要做这个。你要是早说,这个忙我绝对会帮的,何苦一路隐瞒,让我受了许多的惊吓!”

    不出所料,这将军又是嘿嘿干笑了几声,却并不回答什么,推开院门,将王平安引了进来。院里早有一人等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儿,看年纪有十二三岁大,手里提着个灯笼,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

    借着灯光看去,王平安发现这小女孩儿一脸的古灵精怪,似乎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人。小女孩迎了上来,问道:“他就是那个会分药材的人吗?”

    这将军神态拘谨地道:“回……正是,就是他!”说话时,身子不由自动地躬了下去,突然间又猛地直了起来,表情转为严肃,又道:“他就交给你了,可别让他到处乱跑,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嗯,我明白的,你跟我来!”小女孩儿冲王平安招了招手,头前引路。王平安扭头去看将军,谁知将军转身就走,出了大院,将门关好!

    王平安硬起头皮,跟在小女孩儿的身后,进了一座大屋子,就见屋子里放着长长一张大桌子,上面乱七八糟的摆满了药材。

    他走上前去,伸手抓起一把药材,皱眉道:“不是说前些日子晾晒过了吗,怎么还是湿的,倒是刚刚才弄湿的一样!”

    小女孩儿一愣,看了看药材,大眼睛转了两转,道:“又被弄湿了呗!哎呀,你这人好啰嗦,快快分药材吧!”

    王平安叹了口气,在桌旁坐下,忽地问道:“我是个男人,夜半进宫,当真没事吗,万一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掉脑袋?”

    小女孩儿微微一怔,忽地笑道:“谁告诉你这里不准男人进来了啦?这里是尚药局啊,是外廷所在,如果不准男人进来,那太医岂不是也不能来了,他们可也是男人啊,嘴上的胡子比你的多多了!”

    王平安忽地松了口气,笑道:“不好意思啊,这洛阳宫的格局我不明白,还以为这里是后宫呢,刚才一路担心,那位将军也不和我说明。”

    “他不许和你多说话的。父……夫子不是说了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这个意思了,他是个小人,我是个女子!”小女孩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把王平安弄得一愣,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女孩儿极是聪明,只看了一眼王平安的表情,就立即补上一句:“留守大人做事仔细着呢,哪可能真的把你领进后宫,你想美事去吧你!赶紧分药吧,抓紧时间!”说着,转身就走了。

    王平安哭笑不得,什么叫我想美事呀,你当我愿意来哪!低下头去,开始分药材,片刻之后,突然心里一惊,今天晚上这事蹊跷啊!

    他忽然想起那个著名的经典笑话来,关于后宫女子们用剩下的“药渣”!这洛阳宫里的女子都是终生不能得到皇帝宠幸的,深宫寂寞,莫不是偷偷的把自己弄进宫来,想要滋润一下她们?

    把手里的药材一扔,王平安哎呀一声,这种事情可是经常发生的,尤其是唐朝,深宫怨妇们连和尚都不放过,曾让和尚扮成尼姑进宫,听说还有拿宦官充饥的,甚至连女人和女人之间……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另一间房里传来了哭声,听声音好象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儿!

    王平安一惊起身,这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他连忙跑出屋子,见另一间屋子里亮着灯,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王平安探头向屋里一看,只见一张小床上躺着一名老妇,而那小女孩儿正趴在老妇的床边哭啼。见再无旁人,他这才进了屋子,来到床边,问道:“你哭什么呀?”

    嘴里说着,低头向床上的老妇看去,一看之下,顿时一惊,叫道:“这,这是中风了呀!”

    就见这老妇口眼歪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明显是中风后的症状!

    小女孩儿抬起头,眼中满是眼泪,情真意切,确确实实是在哭啼,她哽咽着道:“婆婆的病难治吗?”

    王平安想都不想地道:“难治,当然难治,这个还用问嘛!”他坐到床边,拿起老妇的手,号起脉来,片刻功夫,又换了另一只手,好半天他才道:“脉浮数而濡,左手微弦。不仅仅是中风,已然半身不遂,你婆婆的左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了呀!”

    小女孩儿点头道:“婆婆的左半边身子确是不能动了,你会治不?她只是个年老的宫女,并非是嫔妃,你给她治病,不用有什么负担的,不要害怕!”

    王平安嗯了声,道:“我明白,婆婆是个可怜人呀!”

    小女孩一指外面,又道:“你要用什么药,或者是用针具,还是什么其它医具的,咱们这里应有尽有,你随便用便是,都是可以报损耗的,用多少都行!”

    王平安又嗯了声,突然问道:“既然可以报损耗,那么一些药材弄混了,直接扔掉便是,何必要我来分,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小女孩儿呆了呆,心想:“糟糕,说漏嘴了!”她虽聪明伶俐,却也回答不出王平安的问话,忽地把小嘴一扁,又哭了起来,嘴里却道:“婆婆,你好可怜啊,宫里没有医生,你得了病只能忍着,你不要走啊,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这里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如果你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王平安唉了声,心想:“真是可怜人啊,在这冷冷净净的洛阳宫里,这个老妇一辈子想必受了不少的寂寞和苦楚,而这个小姑娘怕也是这辈子……”他叹了口气,安慰道:“莫哭,莫哭,让我来给婆婆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

    小女孩儿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道:“你会不会见这病难治,怕治不好,丢了你的面子,所以干脆就不给治,还说些难听的话呢?”

    王平安一愣,道:“你碰到过这种人?”不会吧,这种恶心事,只有赵璧那个混帐东西会做,但他可不是怕丢面子,而是干脆就不会治!

    “没见过,但我怕你是这种人!”小女孩儿道,又道:“那你怕不怕因为治不好婆婆的病,会被下大牢呢,我们只是最普通的宫女,在宫里苦苦捱日子罢了,没能力报复你的,你不用有这种负担!”

    王平安眨了眨眼睛,这小女孩儿考虑事情很周全啊,一个深宫里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思维,难不成是谁教她说这些的?

    他挠挠头,自言自语地道:“今晚这事儿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莫不是又有谁要考验我吧?”忽地对小女孩儿道:“这位婆婆到底是谁,你跟我说实话!”

    小女孩儿突然间放声大哭,哭叫道:“婆婆,你命好苦啊,你看这人,他瞧不起咱们,把咱们这样可怜人的命不当命,不给你治病,非要问东问西的!”

    小女孩儿这一放声,把王平安吓了一跳,忙道:“你可别哭了,小心把人招来!好好,我给她看就是,再不问了,我再不问了,行了吧!小姑奶奶呐,求你别哭啦!”

    有什么疑惑也只能压回肚中,王平安给老妇做了遍检查,摇头道:“这个病治起来相当地麻烦,不但不是一两个月能治好的,而且要想治,必须得知道她怎么中的风,以前有什么习惯,身体有什么不适,绝不能胡乱医治啊!”

    小女孩儿道:“那天吃过午餐,婆婆带着我去后花园,看我喂湖里的鱼……”她终究是年纪小,王平安只换了个问法,她一下子就说漏嘴了,很显然大人们没教她关于这方面的话!

    不等她说完,王平安呼地就站起了身子,道:“后花园,看你喂湖里的鱼?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

    小女孩儿情知说漏了嘴,正想着再大哭,蒙混过去。却听王平安道:“你不用哭了,我现在已经明白,就算你在这里敲锣,也不会把人招来的!”

    王平安退后几步,看了眼门外,又回过头看了眼小女孩儿,道:“你一个劲地提醒我不要有负担,而病床又设在这尚药局里,有些事情我已经明白。不管这婆婆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们怎么怕我不给好好医治,又以为我会怕丢面子,事实上这些已经说明你们找过很多医生看这病了,经验教训之下,不得不如此布局,诓我前来!”

    他顿了顿,大声道:“我王平安绝非是势利小人,更非是那种怕开错药,损了自己名头,从而见死不救的医生!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病我绝对能治,而且绝不会敷衍,所以……”

    转过身子,他面向门外,大声道:“阴影之处,必有人焦急等待,请您这便现身吧,何苦让一个小小女孩儿在此哭泣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嗜酒之过

    王平安问完这句话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他,更不要说有人现身了!

    小女孩儿站起身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到底要不要给婆婆治病?”

    王平安回头道:“治,那是一定要治的,这点敬请放心,但不能糊里糊涂地治,如果我连病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治得?望、闻、问、切四诊之中,那问可是排在切之前的!”

    又面向院子,他再次道:“不用躲了,我看到你了,请出来叙话吧!”

    院子里仍旧静悄悄的,还是没有人现身!

    王平安心想:“难我猜错了,是我太敏感,以至于误解了这一老一少两个宫女?”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就这么给治了,问诊便即作罢,如果因此而没有将病看好,那可不能怪我了!”

    他转过身,向床边走去,见小女孩儿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王平安把手一摊,摇头道:“咱们事先可得把话说清楚,不是我不用心,更非敷衍,而是你们不配合呀!”

    小女孩儿的目光偏向他的身后,小声道:“爹爹,你上当了,你根本没看到你!”

    王平安猛地回身,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轻袍缓带,腰间带着块鱼形的玉佩。这中年人眼睛看着王平安,嘴中却道:“我知道他没看到,可却不能再躲着不见了!”

    中年人举步上了台阶,迈过门坎儿,进了大门,先冲王平安点了下头,越过他直接来到床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老妇口不能言,眼皮却眨了眨,显见她神志清醒,除了不能说话外,仍是能听明白别人说什么的!中年人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为老妇擦去嘴边的几丝口水。

    王平安慢慢走到他们的跟前,轻声道:“能将局设在这洛阳宫内,看来大人非是一般人物,如果学生猜得不错,您就是陪都留守冯大人吧?”

    中年人转过头,看着王平安,点头道:“不错,本官即是冯宁荣,平安世侄,你果然了得,我夫人设下这个彀,本以为天衣无缝,不成想却这么容易被你看了出来,你的才智可是不一般啊,半点不象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少年人!”

    王平安心想:“放在一千几百年后,你的这个彀那真是一文不值,放在这时代……还值得几文!”

    他忙冲冯宁荣行上一礼,道:“学生也只是胡乱猜测的,正如这位小小姐说的,学生刚刚并没有看到大人!”

    冯宁荣叹了口气,道:“我岂有不知,但你却说我不出来,问诊便无法施展,如此激我,我还哪可能再躲着不见呢!”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平安世侄,你也坐,不必拘谨,你姑夫虽和我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平日里却兄弟相称,我也算是你叔伯辈,咱们只论世交,莫谈公职,你坐下说话。”

    王平安答应一声,搬过旁边一张胡凳,坐在了冯宁荣的腿边。小女孩儿是冯宁荣的小女儿,见父亲和王平安要谈话,她很乖巧地坐到了冯太夫人的身旁,也不出声,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王平安道:“冯大人……”

    “你叫我冯世叔便好,不要叫大人,显得外道了!”冯宁荣道。

    王平安改口叫了声冯世叔,道:“中风之疾,发病急骤,症见多端,危险性极大,而且治起来也要很长一段时间,并非是十天半月就能治好的。所以如果要治,必须要了解病因,太夫人平常的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习惯,小侄都要知道的。小侄问这些,并非是多事,而是为了太夫人着想。”

    冯宁荣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我自然明白,绝不会怪你多事的。”

    他看向母亲,低声道:“母亲年轻时多受苦楚,但身子一直很健康,这次中风发病,实是意外,遍寻名医,却个个都束手无策,惧我权势者有之,爱惜名头者有之,但不管表现如何,却都不能治母亲之病!”

    说到这里,他忽地转头对王平安道:“做医生很难,将心比心,有些医生畏惧权势,这也是能理解的,不说别人,单就是我情急之下,便将十几个本地名医都下了大牢,现在想想已是有些后悔,明日我便下令,将他们都放了!”

    王平安心想:“这年头当医生确实是难啊,一点人身保障都没有,治好了病人家属感激,治不好骂人是小事,下大牢那才叫遭罪呢!”

    他道:“不知太夫人在中风之前,有什么生活上的特殊习惯?”

    冯宁荣沉默半晌,似乎有些话不便出口,他看向冯太夫人,见母亲把睛睛闭上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娘她……她喜爱喝酒,并且嗜酒如命,一日三餐顿顿要喝,有时夜半睡醒,也要用酒润喉,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其它嗜好了!”

    王平安啊地一声,心想:“一个老太太爱喝酒,而且嗜酒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少见得很。”他问道:“太夫人平常爱喝什么酒,酒量如何?”

    冯宁荣又看向母亲,见母亲这次把眼睛睁开了,目光中并无不快之意,他这才道:“娘喝酒并不挑剔,只要性烈即可,一次可饮一升多,平日里一天至少四五升,如果遇到高兴事,说不定能喝上一斗。”

    王平安啊地一声,就算是唐朝时的酒度数不高,但一个老太太天天喝四五升,那也不少了,就算是壮汉成天这么喝,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待王平安发问,冯宁荣便主动解释起来,他道:“要说喝酒一事,实在是怪不得我娘。在我娘年轻之时,正值前隋天下大乱之际,我家本是燕云人氏,那时燕云之地,到处都是战火,百姓朝不保夕,男人们都出去打仗了,家中只留下女人和小孩儿。”

    看了眼王平安,他道:“你生在大唐,太平盛世,实难想象前隋百姓的苦难。”

    王平安忙道:“小侄读过不少的书,书上写了前朝炀帝的残暴,想必太夫人在那种岁月,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嗜酒的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吧?”

    冯宁荣点了点头,道:“炀帝虽然残暴,但他终究是我中原的帝王,对于燕云百姓来讲,最可怕的不是他,而是来自草原的恶狼,那些突厥恶狼比炀帝更加可恨!”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接着道:“那时候一个村子里,连六十岁以上的男子都要出去打仗,村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为了保护家园,女人们也被迫拿起武器。每晚都要派人守夜,防备突厥人突然袭击,为了壮胆,只好喝酒,我娘便是在那时养成的喝酒习惯。”

    王平安哦了声,道:“如此说来是被生存所迫,并非是天生爱喝酒。”他心中已经明白,冯太夫人这是长期过量地饮酒,从而导致了对酒的依赖性,怪不得一个老太太这么能喝,竟是因为战乱的缘故。

    冯宁荣道:“我娘的身子一向很健康,只是半个月之前,一日午后,带着小鱼儿在花园里玩耍,忽然就站不住了,猝然倒地!家中仆人将她扶进房里,我赶来看时,见娘口眼已然不正,昏迷不省了!”

    王平安长长地嗯了声,看向床上的冯太夫人,又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儿,原来这小女孩儿名叫小鱼儿,果然是够古灵精怪的。

    他问道:“太夫人醒过来之后呢,有什么症状,饮食如何?”

    冯宁荣道:“我立即请了医生来,让他们抢救母亲,等母亲醒转过来后,医生们为她检查,发现娘的左半边身子和手足俱感不仁,而且肢节不能移动,只要稍有移动便痛楚难当。至于饮食方面,每天只能喝一小碗粥,我问娘饿不饿,饿就眨眼,可她却始终不曾表示过饿,但却也并不要便溺。”

    “少食不便!那这几天呢,可曾有所好转?”王平安问道。

    冯宁荣摇了摇头,道:“饮食方面还是如此,但肢节方面却痛楚减弱,想必是医生们给开的药,有镇痛之效,但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王平安嗯了声,来到床边,又再给冯太夫人仔仔细细地做了遍检查,道:“开的药也许确有些效果吧,冯世叔可带了方子来,我想想看看别的医生开的药方。”

    冯宁荣没说话,小鱼儿却道:“那方子我带了,本来就是要给你看的!”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纸,递给王平安。

    王平安接过药方,见足足有十几个方子,随手翻看,却发现这些方子大同小异,里面俱是些极其名贵的药材,但却药性平和,这些药材组合在一起,养生保健是绝佳的,可要想治好中风,那就纯属是白日做梦了!

    将方子放到一边,王平安叹气道:“还真是难为这些医生了,光想这些方子,就很费脑力啊,又要看起来珍贵无比,又要吃不坏人!”

    冯宁荣道:“这些方子不妥吗?”

    王平安嘿然道:“妥倒没什么不妥,顶多就是治不好病,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但维持的时间越长,对太夫人却越是不利,如果施得时间太长,导致经脉不通,血脉偏枯,那就再也治不好啦!”

    他找来纸笔,先写了一个小方,道:“先服这剂,得先让太夫人正常便溺,然后才能开始正式治疗。”

    冯宁荣看向那方子,突地愣住,大声道:“这方子怕是有毒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鳝鱼血的妙用

    只见王平安开的这张小方上写着三种药物,乃是大黄,蕲蛇和蚯蚓,这三种药物研末,然后用淡酒冲服。

    王平安伸手拍了拍那厚厚一叠的药方,道:“这些方子是没毒的,但也治不好太夫人的病啊!我这方子看着有毒,但却能让太夫人正常便溺,她只有正常便溺了,才能进行后续治疗啊,所以这个方子是必须要用的!”

    冯宁荣拿着方子,额头汗水现出,他指着蕲蛇二字,道:“这蕲蛇乃是巨毒之物啊,如要咬中了人,五步之内必会丧命,向来有五步蛇之称,给我娘服了,万一……”

    王平安摇头道:“活着的时候是有巨毒,但入药后自会泡制,冯世叔不必担心。太夫人这病不用猛药,可是很难治好的,就算是用了这猛药,也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病情才能有所好转啊!”

    冯宁荣愣了好半晌,才道:“那便用吧,重病需得猛药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他看向床上的母亲,眼眶湿润,摇头不止。

    王平安却道:“冯世叔莫急,这只是一剂小方,我还没有正式开药方呢!”

    冯宁荣忙转过头,问道:“可是还要用到巨毒之物?”

    王平安想了想,皱眉道:“那倒也不是,但有些药材却是很珍贵的,不太好找。”

    小鱼儿忽然插嘴道:“咱们守着尚药局,还怕没药可用吗?”

    王平安摇了摇头,道:“那可也说不准啊!”嘴上说着话,但却没有立即开方,关于中风,中医治疗是极有办法的,但要采用哪种办法,却需要慎重考虑。

    王平安所处的年代,或者不能说年代,而说这几年,正是中华传统医学史上临近于大爆发的前几年,用现代人的话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几年!

    再过几年,当李治临朝时,他会下令修撰一本药典,名为《唐本草》,这是世界上第一本药典,比外国最早的药典《纽伦堡药典》早上八百多年。

    正是这本药典的诞生,才导致中华传统医学的大爆发,以这本药典为基础,无数的名医出现,同时开始著书立传,比如孙思邈的《千金方》,名医们将自己的经验都记录下来,印成医书传世,这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师承的桎梏,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从而再积累,再等爆发,到了宋朝时,果然迎来了又一次的大爆发!

    巧的是,王平安所处的这几年,偏偏就是爆发前,只要再过那么几年,情况就会大变样,现在大唐的医学界情况就是,各有师承,各有秘方,各治各的,各人各扬各的名!

    冯太夫人的中风半身不遂症,能治吗,能治,这点很肯定。但用哪种方法治,却真的得好好琢磨了!别看就守着洛阳的尚药局,但有些药还真不一定有呢!

    王平安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道:“嗜酒过量引发的中风,又从脉相上看,脉症合参,小侄认为这是嗜酒生湿,湿生热,热生风,风自内动,一触即发,从而导致半边身子不仁啊。”

    冯宁荣道:“是必须要用到巨毒之物的?王世侄,如果能不用巨毒之物,最好还是不要用,是药便有三分毒,何况本就是巨毒之物呢!”

    王平安眉头锁得更紧,挠了挠头,道:“所幸太夫人现在神识清爽,而且外无寒热,这得利于她原本体质就强,而且现在治疗并不算晚。所以嘛,倒也可以不用猛药,只是这方子却难开了!”

    冯宁荣听说可以不用巨毒的药材,松了口气,道:“你再好好想想,一定想得出的!”

    王平安想了好半天,对于冯太夫人的中风症状以及引发病因,要想有十拿九稳的治法,恐怕得用元代名医朱丹溪的方法了,但朱丹溪开的原方在现代时已经失传,只能用改后的方子。

    提起笔来,王平安开始开方,他道:“太夫人这个病不是太好治,得先服汤药,然后再用药膏,就算是一切顺利,治好这个病也得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只要能治好就成,别的都没关系!”听说能治好,冯宁荣的脸上终于露出少许笑意,心想:“看来王平安确比那一指定生死要强啊,至少说话相当地靠谱,并没有胡乱下什么结论!”

    王平安先写好一方,看了看,又拿笔划下几味药,再添上几味,然后再抄录一遍,再看新方,半晌之后,又改了几味药的剂量,重新再抄了一遍!

    他拿起方子,道:“这剂药可先以汤剂形式服用,以熄风逐湿、活络清肝为主。等到太夫人手足可以活动后,再将汤改为膏,每日用开水冲服五六钱,大概在一个月以后,效果就会很明显了……哦,看来还得再加两味药。”

    将方子放回桌上,他又加了两味药,一味是黑驴皮胶,一味是龟胶。写完之后,想了想,又道:“这药味道极差,很是难喝,怕还得再加些冰糖才行!”于是,又加了味冰糖。

    看王平安将方子开得如此郑重,冯宁荣心中很是感激,给母亲开药的医生不少,但将方子改了又改的,只此王平安一人,而最快的就是那位一指定生死,直接就说没法治了!

    王平安不知冯宁荣在心里,将自己和那位“天下第二名医”做比较,更不知自己和孙思邈的弟子,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先交了一次手。

    他对冯宁荣道:“这个方子今晚抓药,明早开始服用即可。不过关于太夫人的口眼不正之症,今晚却可以开始治。”

    冯宁荣大喜,道:“这个可以提前治吗,我还以为要一起用药治呢!”

    王平安道:“太夫人的口眼不正,看似严重,但只要知道了病因,先治一下,等明天服用了汤药之后,接着治,我估计着后天一早就能好!”

    “有这么快吗?该如何治疗,你快快说来!”冯宁荣大喜过望,没想到看似最严重的症状,却偏偏是最好治的那个。

    王平安指向屋外,道:“小侄刚才进来时,曾经过厨房,不知厨房里有没有鳝鱼?如果有的话,可取一条来,要活的!”

    冯宁荣摇头道:“那个厨房里什么都没有,皇上并不在洛阳,厨房自不会准备什么食材,而且就算在,只要不逢年过节,也不会准备食材的,那个厨房是用来大宴群臣的,皇上用膳另有厨房。”

    王平安问道:“那鳝鱼今晚能弄来吗?”

    冯宁荣道:“这有何难,我的府里就有,我这就叫人去取!”他出了屋子,来到院中,拍了拍手。

    院门应声而开,那名五品将军走了进来,他竟然一直等在门外,冯宁荣对他吩咐了几句,这将军领命而去。

    王平安叫道:“咦,他竟然就在外面,慢走慢走!”他奔了出来,叫道:“我开的方子里需用嫩桑枝做药引,让他一并取来吧!”

    冯宁荣忙把将军叫回来,又再吩咐,这才又让将军离开。

    王平安没闲着,他去了药房,将各种药物配齐,又找出煎药的器具,一切准备齐全之后,他问冯宁荣道:“冯世叔,我们留在宫里没事吗,要不要去你的留守府?”

    冯宁荣道:“这个没有关系,此处是外廷,你住在这里也是无妨,只要你别再往后面走就行了,我虽是留守,但也不能放你去后宫。”

    王平安笑道:“我可不敢乱走,就算是留在这里,心里都有些害怕。这样也好,太夫人在此养病,能免去不少颠簸之苦。”

    过了好半天,那将军才跑了回来,好么,他左手提着个大水桶,右手扛着根大树杈,一进院子便叫道:“大人,你看这些够不够用,不够用属下再去弄!大人的府里没有鳝鱼,属下便去了城中的大酒楼,将掌柜的轰起来,让他孝敬的!”

    王平安从屋子里出来,道:“够了够了,哪用得了这许多!”心中却想,这将军好生会拍马屁,这种力气活不让手下兵丁去办,却要自己去做,好在留守大人面前邀功!

    果然,冯宁远道:“很好,你做事妥当,很好很好,我会在卫将军面前为你美言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将军喜滋滋的出去了,又到院外去站岗!

    王平安打开水桶,见里面有好几条大鳝鱼,都是活的,他道:“好啊,有了鳝鱼就好办!”提了水桶进屋,又去药房里取出针具,刺鳝取血,将鳝鱼血涂抹在冯太夫人的面部。

    涂好之后,王平安道:“幸亏太夫人的病没有拖延太久,否则这鳝鱼血怕也是无用啊!”

    冯宁远却问道:“用鳝鱼血涂脸,这种方法从未听说过,那些医生们更是谁也没有提及,可是偏方?”

    王平安摇头道:“这个可不是偏方,乃是……嗯,是很正规的治法,只是没有流传开罢了!”

    以鳝鱼血治疗口眼歪斜,是《世医得效方》上记载的,这本书是元代太医院审核出版的,哪可能是偏方。

    冯宁荣哦了声,看着母亲,嘴上说道:“其实有时候偏方更能治好病!”

    王平安嗯了声,他又去处理那些嫩桑枝,即然所需药物,已经备齐,那么他这就配好药,及时煎制,也好治疗冯太夫人的半身不遂!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把老太太憋出话了

    活乎了一晚上,直到天色将亮时,准备工作这才做好,可也没有时间睡觉了,王平安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今晚又是熬了一夜,有些支持不住,便在另一间屋子里寻了张小床,合衣而卧,想要睡上一会儿。

    并没睡多久,冯宁荣便走进了屋子,拍着他的肩膀,道:“平安世侄,快醒醒,你跟我去看看我娘!”

    王平安忙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太夫人的病更严重了?”却见冯宁荣的脸上大有喜色,忙又道:“莫非是太夫人的口眼正了过来?”

    冯宁荣笑着点了点头,道:“有点那个意思,你快随我去看!”拉着王平安的手,他俩去了冯太夫人的屋子。

    王平安走到床前,去看冯太夫人,其实从他涂抹鳝鱼血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但看冯太夫人的脸,却发现口眼歪斜的情况有所好转,虽没有完全正回来,但却稍稍的有点恢复!

    王平安喜道:“看来这鳝鱼血对于治疗口眼歪斜确有奇效!”他拿过一条手巾,将已经干了的鳝鱼血擦拭干净。

    冯宁荣见状,忙问道:“为什么要擦掉,如果再涂一会儿,说不定效果更佳!”

    王平安却道:“不能涂抹得太久,要循序渐进,哪可能一下子就好,如果配合着汤药来,那才见效最快!”

    将手巾扔到水盆里,他又走到水桶边,看了看剩下的那几条鳝鱼,笑道:“鳝鱼啊鳝鱼,你们要是被吃,不过只是一道菜,可用在太夫人的脸上,却可以治病,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冯宁荣也过来看鳝鱼,点头道:“前些时候,有医生说要用针刺来治娘的口眼,试过一次,却是半点效果都没有,不成想这小小鳝鱼却能立此奇功,倒也是善事一桩。嗯,它名叫鳝鱼,看来是专做善事的!”心情一好,竟然开起玩笑来。

    王平安也不休息了,跑到药室,煎制药汤,过不多时,将药汤煎好,端进屋喂冯太夫人服食。

    忙完这些,冯宁荣才道:“平安世侄,当真是辛苦你了,昨晚没睡,不如去床上补一觉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离开一会,待中午时分,再过来!”说罢,他离开了尚药局。

    王平安确实困了,又回到小床上迷瞪,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半天,只感浑身是汗,这才醒来,睁眼向外面看去,已然天色近午。他下了床,再次到了冯太夫人的屋里。

    这回一进来,屋中可不再是只有小鱼儿一个人伺候了,竟然满满地站了一屋子的仆妇,足足不下二十来人,看来是冯宁荣叫她们来的!

    仆妇们见他进来,一个管家婆模样的女人迎上来,道:“这位便是平安少爷吧?我们家太夫人可多亏你照顾了!”

    王平安看了眼满屋子的人,嗯了声,道:“人太多了,挤在屋里,空气滞涩,不能流通,对太夫人的病不利,还请各位到其它房间去吧!”

    仆妇们听他这般说,连忙轻轻走出了屋子,只剩下了那个管家婆。王平安倒是没有赶这管家婆出去,随她在屋里待着,只是问了句:“太夫人可曾便溺?”

    管家婆摇头道:“没有,还和前些日子一样。平安少爷,你说太夫人都这么多天没有大小便了,会不会憋出病来啊?”

    王平安微微点头,不管有没有病,也不管她这么多日子每天只能喝一小碗粥,单说不能大小便,这就是极严重的病症了。

    他走到了床前,去看冯太夫人,见冯太夫人服药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好转,还和今天早上差不多。他想了想,便伸出手去,按在冯太夫人的肚子上,轻轻揉动,冲她笑道:“太夫人,你醒着哪?”

    冯太夫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皮眨了眨,示意自己并没有睡着。

    王平安一边轻揉,一边道:“太夫人,你以前有没有大夏天喝过凉水?口渴得很,咕咚咕咚一口气使劲喝个饱!”

    他见冯太夫人服了药之后,却没有好转,只好采用心理引导,有时候病人不能排泄,身子有病是一方面,心理上有障碍,也是原因之一,总想着自己排不出,那本来能排得出,也变得困难了!

    果然,冯太夫人听了他的话,眼睛眨的更厉害了,表示有过这种时候。

    王平安又道:“有没有凉水喝多了,结果拉肚子的时候?”见冯太夫人又眨眼睛,他紧接就道:“那拉肚子时,你怎么做呢?是不是急得到处找茅房?唉,你说要偏偏找不到茅房,那憋着可有多难受!”

    一阵轻揉之后,就听冯太夫人的肚子忽然间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而她的喉咙中则发出呃呃的声音,听起来她好象极难受,似乎想起了拉肚子却找不到茅房的尴尬事!

    旁边看着的管家婆脸上现出喜色,她听到太夫人肚子里发出的响声了,这是要排便啊,都这么多天了,这可是头一回!

    王平安忽然道:“哎呀,太夫人你看,前面就有一个茅房,快快,快快快!”

    管家婆一愣,什么前面就有一个茅房,他说什么哪?她偏过头去看王平安,就见他一脸的焦急,就象是被憋得难受,正往茅房快跑一样!

    王平安揉按的力度加大,说话的语气也更加短促起来,不停地道:“快了快了,到了到了,推门推门,哎呀,不行了不行了……”

    管家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平安少爷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间说起胡话来了,莫非是天气太热,他中暑了?

    就听王平安叫道:“怎么坑上都有人啊,怎么就没个空位啊……”他脸上的表情大是焦急,脑袋还不停地左右晃动,似乎是在找空着的蹲位一般!

    呃,呃,呃……冯太夫人喉咙里的声音也跟着急促起来,似乎要说什么话,但却偏偏说不出来,她也跟着王平安憋得难受!

    看着这一老一少,两张脸上全是“屎色”,管家婆几乎晕倒,这是干什么呀,他们俩这是怎么啦?

    王平安忽地大声叫道:“有空位啦,那个人站起来啦,他走啦,我来!转身,解腰带,脱裤子,蹲下,嘿……”喊到嘿字时,他停止按揉,猛地将冯太夫人扶了起来!

    就听冯太夫人长长地呃了一声……

    王平安冲管家婆道:“别愣着啦,剩下的事儿轮到你们了,得给太夫人擦身子呀,她可以便溺了!”

    管家婆大吃一惊,心想:“怎么就能便溺了,你胡言乱语一通,太夫人就能便溺了,你是神仙吗?”她赶紧上前,翻过冯太夫人的身子,一看之后,惊讶地叫道:“呀,大喜啊,太夫人你能……恭喜恭喜!”

    王平安笑着站起身,心想:“我说嘛,那药不可能不好使的,只是需要我亲自来此导一番罢了!”

    他正要离开,却见冯太夫人的目光中满是焦急,心里又想:“不是排出来了吗,怎么还要焦急?”

    忽听冯太夫人含糊不清地道:“傻,傻……”

    王平安见她竟能说出话来,大喜之下,忙俯低身子,问道:“太夫人,你想说什么?”

    冯太夫人口齿不清,却非要着急说话,她道:“傻,傻小子,找个……没人……的地方,你,你找什么……茅房啊!”

    王平安那一通心理引导,不但把老太太给急得,急得能便溺了,而且急得都能说出话来了!下面憋得厉害,上面也憋得厉害啊!

    你个傻小子,你都拉肚子了,都快拉裤子里了,还找什么茅房啊,找个没人地方,就方便呗!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太夫人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傻小子!”

    偏巧,这时冯宁荣回来了,正好听到冯太夫人说话!狂喜之下,他大步到了跟前,叫道:“娘,你能说话了,你能说出话来了呀!”

    冯太夫人虽然口眼仍旧不正,但却能勉强说出话来,她对冯宁荣道:“他,他是个……傻小子!”

    冯宁荣见母亲能够说出话来,欢喜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冲王平安笑道:“傻小子,你是个傻小子,我娘说你是个傻小子!”他哈哈大笑,使劲拍着王平安肩膀,啪啪作响。

    王平安也呵呵笑了起来,自己要是傻,能让老太太便溺出来吗,又能憋得她,为了叫自己一声傻小子,硬是说出话来了!说出话来代表着什么,说明她的面部经脉通了啊,这病大见好转!

    管家婆在旁陪着笑脸,道:“老爷,平安少爷,你们能先回避一下吗,奴婢还要给太夫人擦身子呢!”

    王平安一拉冯宁荣,道:“太夫人刚刚通便了,还是让人帮她擦干净吧,好生收拾收拾!”

    冯宁荣更加欢喜,道:“娘通便了?好好,太好了,咱们出去说话!”

    两人手拉手,到了外面,王平安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冯宁荣连声大笑,他道:“你这么一说啊,别说我娘这么些天没有通便,就连我这正常人,都想上茅房了!”

    王平安笑了几声,道:“看来这药确是有效,待到晚上再服一剂,然后涂上鳝鱼血。我见太夫人的面部经脉有打通的迹象,估计这次再涂鳝鱼血,效果会好于昨晚!”

    冯宁荣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摇晃,道:“好好,全都依你,全都听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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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好医生介绍:
王平安,现代中医世家的子弟,一次偶然机遇下,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唐朝,那个中华医学大放光彩,同时开始向世界传播的辉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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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传统医学博大精深,以阴阳五行为理论基础,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依靠辨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治法,使用中药、针灸、推拿、按摩、拔罐、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使人体达到阴阳调和而康复。
中华传统医学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为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做出了巨大贡献。唐朝好医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好医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好医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