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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平安     唐朝好医生txt下载     唐朝好医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那就收了吧

    扯开黄发绿眼的妖怪,斩妖除魔的女侠丁丹若叫道:“少爷,你没事吧,我看她刚才好象要咬你!”

    王平安急道:“啊呀,你你,你这么打人啊!”他赶快起身,去扶阿曼古丽,先别管这少女怎么突然出现在书房,但不能让她一出现,就被人扯着头发往地上摔啊!

    阿曼古丽并没跌倒,可也吓了个花容失色,万没想到王家小丫头竟然这般强悍,捍卫起自己的领地来更是毫无手软之意,第二次见面就差点让她来个四脚朝天!

    胡人少女连声道:“我没事,我没事!”她看向丁丹若,目光中大有惧意,眼中竟然有泪光闪烁。

    王平安见她没事,伸出去的手便缩了回来,回头道:“丹若,你吓着客人了!”嘴上这么说,可语气里却并没责怪之意,他可不会为了刚见过两次面的外人,就责怪和自己自小长大的女孩。

    他这一回头,阿曼古丽的可怜相立即消失,冲着丁丹若便是一瞪眼!敌人,这就是敌人,而且将是她日后打持久战的超级敌手!

    丁丹若叫道:“呀,她冲我瞪眼睛,这丑八怪,她不但想害少爷,还想害我!”

    王平安立刻回头,却见阿曼古丽眼皮低垂,正用手背擦着眼角,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哦了声,又回头道:“你看错了吧!”

    他一回头,阿曼古丽立即对丁丹若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丁丹若更气了,叫道:“呀,她她……”

    “你俩怎么见面就吵啊!”王平安侧过身,退后一步,将两少女都收入眼底,免得再回头转头的麻烦。

    阿曼古丽冲王平安行了个万福,低眉顺眼地道:“奴婢阿史那阿曼古丽,拜见少爷!”又冲丁丹若福了一福,小小声地道:“小妹见过姐姐!”委委屈屈的,要多小媳妇儿样,就有多小媳妇儿样。

    王平安一愣,问道:“你是突厥王族之后?你怎么……嗯,你是随哈米提来的,他可在前厅?”

    话音未落,就听书房外有人道:“我在这里。小神医,老夫今日特来拜谢!”说话间,哈米提进来了,身后还陪着王氏夫妇。

    进到书房,还没等王平安问怎么回事,杨氏就抢着说了出来,还大大地暗示一番,让王平安收下这个丫头。她拉过儿子,小声道:“我儿不要担心,反正姓哈的说是嫁女儿,可却没明说嫁给谁,你要是喜欢,日后就收了她做小妾,要是不喜欢,就寻个人家将她打发了,不过那嫁妆可得留下,咱们不能白养活她啊!”

    王平安相当吃惊,他可万没想到哈米提会送个活人给自己,还送了大笔的嫁妆。收礼物,当然是越重越好,可要是重得离了谱儿,那就不是好事儿了,这点他倒是同意王有财的看法。阿曼古丽是漂亮,但也不致于让他迷了心窍。

    哈米提察颜观色,见王平安一皱眉头,便知他要出口拒绝,这话可不能让他出口。哈米提当即上前,将王平安也拉到一边,低声道:“王老弟,你救我一命,就等于救了我全家的命,老夫万分感激。我感谢你,所以有最好的人当然先想着你老弟。不瞒你说,我这干闺女本来是打算送进东宫的,给太子爷当个侧妃,就凭她的容貌,她的姓氏,受宠是一定的,她被太子宠爱,我们全家的日子必会好过,我这是为了以后打算的!”

    王平安心里哼了声,那可不一定,现在的太子爷是谁,不就是李治吗,他日后的老婆可厉害的狠,那可是当了女皇的人物。你送干女儿进东宫,以后好日子肯定没有,祸事倒会一桩接着一桩,你这当干爹的想不被连累,除了逃到草原上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哈米提不知他心中所想,又道:“王老弟和老夫是自己人,好东西自要留给最好的兄弟,我这干闺女就让她给你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要是伺候得不好,你就再把她给我送回来,老夫绝不介意。”

    王平安看了看父亲,见王有财微微摇头,又看了看母亲,杨氏却冲他大点其头。父母意见相左,答应谁,不答应谁,都是难事一桩。

    想了想,王平安这才道:“折中吧,你家小姐给我当丫环实在不是太合适,不如当个客人留在我家,我平日里教她些医术,至于她的嫁妆……”他看向母亲,见杨氏的眉毛又立起来了,只好道:“先让我娘替她收着,等以后她要嫁人,再给她不迟!”

    杨氏心满意足,可王有财这边的眉毛却又立起来了,他实不想让儿子身边有这么个艳丽少女,太影响学业,就算是要收姬妾,也得等当了官,仕途无忧时再说,现在着什么急。

    王平安见父亲不快,赶紧接了句:“不过她终是来做伴读的,在我家时不如改了称呼,取客之谐音,姓柯如何?名字嘛,就叫莲雾,水石榴之意,丹若是石榴,她是水石榴!”

    哈米提笑道:“成,叫什么都成。王老爷书读得多,这名字也取得好听!”

    现在他是心满意足了,其实他送阿曼古丽给王平安,其一确实是感谢王平安的救命之恩,二则便是想让少女在这里学些医术,以后万一他哈老爷和家人再生怪病,他这干闺女用起来方便,自家人嘛!至于说到本想把阿曼古丽送进东宫……那也等太子爷先认识了他哈老爷再说,不过就他估计,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杨氏眉花眼笑,推了一把王有财,道:“老头子,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让厨房准备酒菜,咱们得请哈老爷吃饭啊!”

    王有财心里挺不高兴,可妻子开心,儿子又偏向母亲,他这当爹的也没办法。答应了声,出了书房,去催厨房备宴了。

    杨氏着实欢喜,拉着柯莲雾左看右看的看不够,笑道:“莲雾,这名字真好听,老身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名字倒也配得上你。”

    柯莲雾眨巴着大眼睛,心中也纳闷儿,她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嘴上却甜甜蜜蜜地道:“少爷读书多,学问就好,除了他别人也取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夫人您更好,要不是您督促,少爷哪会看那么多的书,有这么大的学问!”

    她说话顺耳,杨氏自是爱听,拉着她的手,说着亲热话儿。可老太太心里却不糊涂,心想:“这孩子嘴巴象抹了蜜糖似的,远不如丹若实诚。等人都走了,我得提醒下儿子,别被她迷住,万一做出事来,伤了我儿的身子,那可是太得不偿失了!”

    丁丹若见柯莲雾受宠,心中大是害怕,深怕少爷也如此,这小狐狸精迷惑女人的本事了得,说不定勾引男人的手段更加高超,万一把少爷给诱惑了,那自己以后的日子岂不难过。小姑娘看了眼王平安。却见王平安冲她一笑,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态度可亲,半点没有新人来了忘旧人的意思。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又回到前厅,过不多时酒宴摆上,哈米提谈笑风生,说些长安里的趣闻,逗得杨氏哈哈大笑,可王有财却有些生气,他特别不喜欢家里住进个胡人女子。

    王有财看了眼已经乐开花了的杨氏,心想:“你就是贪图这番邦蛮子的钱财。我让你贪,我都给你花了!”老头儿一生气,和老太太较起劲儿来了。

    他道:“来人啊,去宰五头猪,十只羊,再去城里打上五百斤酒来,我要请全村的人吃饭,庆祝我儿得了个胡人娘们儿……嗯,是胡人伴读!”

第二十八章 王家佃户

    在徐州城里人的眼里,王有财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罢了,小气巴拉的。实际上王有财确实不太大方,必竟家有悍妻,杨氏那么厉害,几十年如一日,他也没有什么机会装大方!可今天不行了,老爷子生气了,要大方一把,请全村人吃饭,受气受了好几十年,怎么着也得扬眉吐气一把!

    杨氏的眉毛立立起来了,如不是有外人在场,面前的盘子非得飞到王有财的脑门儿上不可!好你个老头子,竟然这么浪费钱,还敢不和我打招呼就请客,当我不存在吗?

    见母亲要发雌威,王平安忙按下杨氏的手,转头冲哈米提笑道:“咱们五里村和别的村子不同,村中居民都是我家佃户,租种我家的田土,一年到头的劳作,我爹看着心中不忍,所以便借着今天这个……这个我收伴读的由头,请大伙儿吃顿饭,也算是替我高兴高兴吧!”

    哈米提立即连连点头,嘴上道:“有理有理,正该如此。王老爷心善,对佃户照顾,想来那些佃户要是有良心,必定多打粮食,按时交租。”嘴上这么说没错,心里却想:“这辈子怕就这么大方一回吧,看你娘的脸色,估计我走之后,非罚你爹跪搓板不可!”

    杨氏见儿子说话,这才忍住气,心想:“老王头儿你等着,今晚非罚你跪算盘不可,脱了裤子跪!”

    王平安心里好笑,父亲这辈子终于在母亲面前直起一把腰来,虽然明知后果大大不妙,但终也有了些许的男子汉气概!

    王老头儿和杨老太,两人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可却象小孩儿似的,杨老太对王老头儿怒目而视,而王老头儿则低头看酒杯,爱咋咋地,我就这样儿了,有啥话……晚上再说!

    他们老两口生气,可王家的仆人却犯难了,老爷下了命令,可瞧夫人的样子是不同意啊,那买肉买酒的钱,也得夫人点头呢,要不然也支不出来呀!

    哈米提多会做人呢,见场面尴尬,便道:“要说今天这事儿,可有老夫一半的功劳,如果王老弟日后登科,可不正是我干闺女伺候得好。这么着吧,老夫也凑个趣,借这个由头,提前恭贺王老弟高中!”

    他冲呆站着的王家仆人一挥手,道:“烦劳管家去告诉老夫外面的家人,让他们立即回城,买上一万斤的上好精肉,再从我家酒窖里搬三十坛酒来,记得搬一百斤一坛的那种,拿到这里分给村民,说是王家老爷请他们享用的!”

    杨氏听了这话,立时大喜,挟了根鸡腿放到哈米提的碗里,笑道:“这我们多不好意思,还是说哈老爷你请的吧!”冲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会意,快步出厅,半点不给哈米提反悔的机会。

    哈米提笑道:“自家人谁请不是请,何必分得这么清呢!”心中得意,他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要多少有多少。顿了顿,又道:“我们突厥人养羊和你们中原人不同,你们是论‘只’养,而我们是论‘谷’养!”

    王平安哦了声:“论谷?这是怎么个论法?”

    “中原人家里有养几只羊便算富裕人家,可在我们突厥,如果不养满几山谷的羊,那岂能算是富裕!”哈米提说罢,哈哈大笑,在“穷人”面前摆阔,虽然挺招别人烦,可自己却是很开心的!

    王平安哼了声,岔开话题,道:“听说哈老兄认得咸同书院的山主?”

    哈米提笑容立敛,抬手摸着嘴唇上卷曲的胡子,道:“昨天我妻弟阿依丁去找我了,说起这事。老夫确是认得邱问普,不过这老学究却是难说话得紧。王老弟你要进书院,不过是想得到贡举的名额,但这名额是有数的,你上去了别人就得下来,那书院里的学生个个非富即贵,都巴结着邱老儿,邱老儿为人又古板,所以让他临时换人,确实有些难度!”

    王平安点了点头,他对贡举名额的事略有了解,明清的科考是一级一级考上去的,但唐朝的不是,而是先通过地方上的推举,也就是所说的贡举,得到名额后才能进京赶考,而贡举的名额自然是有限的,不可能来个人报名就能上的。

    他问道:“这贡举名额不是掌握在学政手里么,邱山主有左右学政的能力?”

    哈米提道:“当然有,咱们徐州的学政就是他的亲传弟子啊!不过王老弟放心,这事我一定替你办成,实在不行我出钱,从别的学生手里买一个名额便是,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我都能解决!”他拍胸脯保证。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法再往下深说了,王平安举杯敬酒,哈米提酒到杯干,一场宴席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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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里村,东村头。

    王福生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将衣服紧了紧,就想扛锄头出门。他媳妇儿见他脸色苍白,道:“当家的,你今天不舒服,就在家里歇一天吧,明天再去地里,也不会耽误什么。”

    王福生摇了摇头,紧紧腰带,道:“不成啊,这正是关键时候,地里的杂草一天不清,长得就比麦苗还多,要是今年收成不好,秋后拿什么交租。”

    福生媳妇儿摇头道:“我看东家也不在乎咱家这点租子,你瞧他昨天请客,又是酒又是肉的,咱家还分了三十斤,要是腌起来,都够吃到入冬了!”

    王福生腹中难受,干呕了几声,摆手道:“行了,你少说几句吧。中午去地头儿给我送饭,我走了!”打开自家院门,顺着田边小径去了自家耕种的麦田。

    到了地头儿,王福生又干呕起来,这次干呕的情况却比在家时严重得多,他用手按住肚子,感觉稍稍好了点。他不愿耽搁时间,拿起锄头弯腰去除草,可一弯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紧接着便呕吐不止,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实在吐不出东西,便开始吐白沫,夹着胃液的白沫酸臭难当。

    这还不算,他肚子疼痛加巨,腹鸣如鼓,实在忍不住了,他脱了裤子便跑去地里,拉起稀来。庄稼人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是要解手,也要解在自家地里。

    拉了半晌,王福生感觉好了些,抓把杂草,擦干后臀,便想起身,可身子刚刚直起,肚子又疼起来,只好再蹲下。如此反复几次,王福生只感头晕眼花,疼痛从腹部扩散到全身,巨痛难当。

    晃了晃,这个平常身壮如牛的汉子,一头扎到了自家地里。

第二十九章 急性胃肠炎

    王平安坐在书桌后,看着桌上的大盘小碟,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我就不收这个伴读了。好么,才来一天,就搞出家庭内部矛盾来了!”

    柯莲雾初来乍到,自然要好好表现,讨好王平安。她自小被阿依丁的姐姐收养,受过良好的教育,随阿依丁的姐姐进入哈米提家中后,更是受到了全面的教育。她的身份特殊,哈米提养她就是为了送人,结交达官显贵的,特地给她请了好几位师傅,教她才艺。

    所以柯莲雾琴棋书画,烹饪女红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无论哈米提将她送给谁,都会很快得到主人的欢心。哈米提被王平安救了一命,这才将她送进王家,既想用她报答王平安,也想让她学些医术。

    当柯莲雾得知要被送给王平安,心中着实欢喜了一阵,被送给王平安总比被送给糟老头儿强,且不说她和王平安年纪相当,光凭王平安现在没有娶妻,她就能占好大的便宜,只要讨得王平安的欢心,说不定她以后不用当妾,能直接成为正妻,对于她这种身份的少女来讲,能成为正妻,不被沦为玩物,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可进了王家,她才发现满不是那回事,王平安的身边竟然早有了个青梅竹马的童养媳,这可糟糕了,就算王平安以后不娶名门闺秀,只从身边选妻,那也得先是丁丹若,然后才能轮到她,而丁丹若很明显不喜欢她,那她以后的日子岂不难熬!

    柯莲雾为讨王平安的欢心,天没亮就起床,用羊奶和面,做了胡饼出来,又做了四盘草原小吃,待王平安一起床,立即端了过来。

    正在伺候王平安洗漱的丁丹若见她这般殷勤,危机感大涨,赶紧跑到厨房,亲手做了王平安平常爱吃的清粥小菜,也做了好几样,一起端到书房来。

    于是乎,王平安看着一桌子的早餐,摇头苦笑,这两小丫头从一见面就开始较劲儿,以后吵吵闹闹的,可有我受的了。他指着大盘子小碟子,道:“你们做了这许多的食物,足够我吃上五天还有剩的,这不是浪费吗。算了,你们也坐下,咱们一起吃吧,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多了。”

    柯莲雾答应一声,很乖巧很温顺的坐在了王平安的左手边,打算和他一起吃早饭。

    丁丹若见状,立时气道:“哎呀,你个番邦蛮女,真真的没有规矩,不懂礼数,当奴婢的岂能和主人坐在一桌吃饭,你快起来,去院子里打扫!”

    柯莲雾哼了一声,道:“你才不懂规矩,少爷让咱们怎么样,咱们就得怎么样,你不听少爷的话,才是不懂规矩。我看你才该去院子里打扫,少爷有我一个人陪就够了!”

    两个小姑娘,四只大眼睛,同时瞪得溜圆,怒视对方,小嘴一起嘟了起来!

    王平安忙道:“算了,算了。丹若啊,你坐下来吧,大家一起吃,吃完我还要读书呢!”丁丹若这才坐到他的右手边。

    一吃起饭来,王平安当即就后悔了,早知她俩这样,干脆一起打发到厨房去算了。柯莲雾挟了条肉丝放到他的碗里,道:“少爷,你尝尝这个!”

    丁丹若却立即把筷子伸过来,从王平安的碗里挑出肉丝,哒地扔到桌上,道:“少爷才不会吃你做的东西,一味膻味儿!少爷,你吃这个!”挟了块小咸菜放到他的碗里。

    柯莲雾面对挑战,毫不退缩,立刻伸筷子把小咸菜从王平安的碗里挑出来,哒地也扔到桌上,道:“少爷,吃这个会拉肚子的,你还是吃我做的!”

    “停!”王平安再也受不了了,一指门口,道:“你俩都去厨房吃吧,我不叫回,都不许回来!”

    两个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站起身,出书房时,当真是一步三回头,眼巴巴望向王平安,希望少爷能叫住她俩。

    王平安心中也犹豫,是不是太严厉了点儿,不如叫她俩回来吧,正犹豫着,两个小姑娘出了门口,腿一跨出门坎,立马儿就互相指责起来。柯莲雾道:“都怪你不好,少爷本来是想留下我的,只赶你一个人走!”

    “应该怪你才对,少爷从不赶我出书房的,这是头一回,都是因为你!”丁丹若立时反唇相讥。

    王平安不犹豫了,自己刚才做的对,就应该把她俩撵出去,留在书房里,自己还要不要读书写字了。

    不过想想也好笑,要说一般的小姑娘到了陌生地方,怎么着也得怕生几天,可这莲雾却半点都不怕生,进门的第一个早晨就敢动手抢夺地盘,真有突厥女子的剽悍劲儿。丹若平常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可真碰上威胁,竟能立即出手保卫领土,大唐女子不让须眉的劲头儿丝毫不比别人差,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姑娘是个猛女呢!

    边想边吃,吃罢了早饭,也懒得叫人进来收拾,将盘盏往旁边一推,他又写起医书来。他已经写了三十多个方子,都是治疗疑难杂症的,准备在写几十个,凑成一百之数,以后再增增减减,争取刊印面世,也算是对大唐的医学做了些贡献。

    却说两个小姑娘到了厨房,还是不停地斗嘴。柯莲雾道:“丹若妹妹……”

    “昨天你管我叫姐姐的!”丁丹若气道。

    柯莲雾还是不改口:“丹若妹妹,刚才我见个小厮冲你笑,似是对你有意思,不如你从了他,早日成亲,我给你俩包个大大的红包随喜,等你俩生下孩儿,我再包个更大的!”

    丁丹若几乎气晕:“他那是冲你笑呢,笑你长得象个妖怪,你一定是个猴子变的,白皮黄毛猴儿!”

    正吵着,忽听门外有人叫道:“两位姑娘,求你们赏点药,小人赶着去救邻居!”

    厨房位于侧院的偏僻角落,为了运菜运肉的方便,有直接冲外打开的院门,平常王家仆人不走大门,都走这个小门,村里佃户要是有事,也先到这个小门,有事先和仆人说,不直接去找老爷夫人。

    小姑娘们见院门外站着个中年汉子,庄稼汉打扮,估计是王家的佃户。丁丹若问道:“你家邻居得的什么病,现在在哪儿?”

    中年汉子老实巴交的,跑得一头汗,也不去擦,着急地道:“刚才我去田地干活,发现福生倒在地里,我赶忙回村叫人,他媳妇儿已经带人往家里抬人了,我来这里向东家讨药,看福生的样子象是拉肚子,少东家是小神医,必有好药,所以小人便跑来了!”

    丁丹若哦了声,道:“拉肚子那是小毛病,不用这么着急的!”

    中年汉子大摇其头,脸上的汗珠甩了出来,他道:“不是小毛病,人疼得晕过去了,再不救,怕是要糟!”

    “不管是大毛病,还是小毛病,少爷都有办法治!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和少爷说……”丁丹若一转头,却发现柯莲雾不见了,赶紧转身找,却见柯莲雾提着裙角,正向书房方向跑,已经跑出了十几丈,显见是要抢先去告诉少爷。

    丁丹若大急:“哎呀,这妖精,这妖精心眼儿真多!”撩起裙角,她也向书房跑去。

    中年汉子看在眼里,心中感动,这两小姑娘心真善良,一听村里人有病,都跑着去告诉东家,真是好人啊!

    柯莲雾抢先一步跑到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少,少爷,在厨房,有人要死了……”

    王平安大吃一惊,将笔一扔,站起身来,叫道:“你把丹若给打了?”小姑娘争宠而已,不至于闹出人命吧,早知这样不让她俩去厨房了,那里可有刀!

    丁丹若这时也跑了进来,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拉肚子,要,要出人命!”

    在厨房,拉肚子,要出人命?怎么跑到厨房里去拉肚子,岂有此理!王平安快步出屋,向厨房跑去。等到了厨房,见打开的侧门外站着个焦急的汉子,他心中便明白过味儿来,小姑娘没将话说清楚,是有人得了病,这汉子前来报的信!

    中年汉子见王平安来了,忙上前道:“少东家,你可来了,福生可是庄稼好把式,老东家常夸他的,你得救救他!”他心中焦急,说话说不到重点。

    王平安挥手道:“他现在是在家吧?走,我们这就赶去,有话路上说,不要耽误时间!”快步出了自家院子,跟着中年汉子往王福生家里跑去,一时之间,竟有种前世出急诊的感觉。

第三十章 粳米煨姜汤

    路上小跑,中年汉子将王福生的病情大概说了一下,他也不是了解得很清楚,说得模模糊糊,王平安也没怎么听明白。好在都住在一个村里,住的也不是很远,不多时便就跑到了王福生的小院子外面。

    这时候,福生家院里院外围了好多的人,都叫嚷着往东家送,昨天全村的人都吃了东家的酒肉,知道少东家会看病,而且本事了得,所以碰到急事,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平安。

    中年汉子到了门口,叫道:“让一让,少东家来了!”村民回头见王平安一路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小姑娘,有一个还是金发碧眼的,无不惊奇,很少见少爷出门,今天一看到,竟还带着两个丫头,少爷就是少爷,有谱儿!

    王平安进了院门,见一个身体壮硕的汉子躺在门板上,旁边有个妇人正在放声大哭,想来就是王福生和她媳妇儿。他快步走上前,发现王福生身上盖着条薄被,打开被子一看,只见王福生全身赤条条的,不停地发抖,两只手都捂在肚子上,嘴角有白沫,而且还在呕吐,吐不出东西,就只吐白沫!

    王平安怒道:“怎么把他的衣服全脱了,还放在院子里?”

    福生媳妇儿见少东家来了,止住哭声,道:“没法穿上,我当家的又吐又拉,衣裳全脏了,屋里床上也全脏了,正想着抬他去找东家,这才出了屋子!”

    丁丹若和柯莲雾挤进人群,忽见门板上的王福生没穿衣服,吓得齐声尖叫,转身又跑了出去,躲在院外。

    王平安按住王福生的脉门,号起脉来,紧接着又捏开他的嘴,去看舌苔,道:“脉浮而舌苔白腻,这是伤食。他今天吃了什么?”

    福生媳妇儿忙道:“还是平常那些东西,就是多了几块煮肉,是昨天东家请吃酒肉剩下的!”

    “那昨天呢,他是不是吃多了,有没有喝过凉水?”王平安单手去按王福生的肚子,问道:“痛不痛,怎么个痛法儿?”

    王福生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又大呕几下,却说不出如何疼痛。

    福生媳妇儿道:“昨天有酒有肉,我当家的就吃了得多了些,回家时说口渴,在小西沟里喝了不少水。”

    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昨天东家请客,好酒好肉,平常庄稼人节俭,有人请客自然能吃多少就使劲吃多少,酒喝多了渴,在村里的小河里喝几口水也正常。小西沟是五里村的一条小河,又浅又窄,属于黄河的支流,平常村民用河水灌溉农田。

    王平安道:“以后不要喝河水,尽量喝井水。”他低头问王福生:“肚子是胀痛吗?你点头摇头就行。”见王福生点头,他又去按胸口,道:“胸闷不闷?”见王福生又点头,他又道:“渴不渴?”

    对于不能说出话来的病人,只能检查到一样问一样。村民们在旁听着,都暗暗点头,少东家每问必中,看来真的有点医术,只是从前怎么却不表现出来呢!可忽听王平安问渴不渴,村民们心中一起想:“这个问的就多余了,他吐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渴呢!”

    出乎意料的,王福生摇了摇头,表示不渴!福生媳妇儿也道:“我当家的从被抬回来到现在,从没要过水喝。”

    王平安嗯了声,翻过王福生的身子,去看他的排泄物,村民齐声啊了出来,有的人便道:“少东家,你不嫌脏啊?”有的更道:“小人们替少东家看吧,然后说给你听,少东家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看不得秽物的!”

    王平安不回答,当医生的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医生。他见门板上的污物稀薄淡黄,点了点头,可以确诊了。

    以呕吐、胃脘部疼痛为主的属于急性胃炎,以腹泻、脐周围疼痛为主的属于急性肠炎,吐泻均明显的,那就属于急性胃肠炎了。这种判断方法,可以用于病人自检,快速且准确。急性胃肠炎多因饮食不洁暴食暴饮造成,别的原因也存在,但看王福生的样子,是属于吃多了,然后又喝了不洁河水引发的病痛。

    王平安让王福生重新躺好,直起腰道:“这是急性……嗯,是伤食吐泻,很严重,得马上医治!”

    福生媳妇儿一听,顿时又哭了起来,当家的这副模样,离鬼门关就只差一步了,她能不哭吗!

    村民们也都着急了,王福生人缘好,邻居们都喜欢他,可不忍心看他遭罪,七嘴八舌地问王平安,要吃什么药,他们好现在去城里抓药。

    王平安看了眼屋里的灶台,道:“先得止吐,要不然吃什么药也得吐光。灶上有火吧,去烧开水,拿五钱粳米,加一小撮盐,烧汤,再给我找三钱生姜来,快快!”

    福生媳妇儿连忙答应,眼泪也不擦,奔进厨房,烧起汤来,又找出一小块生姜,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倒是不用出去现买。

    王平安冲院外叫道:“丹若,你回家去取点蜂蜜来,快些!”

    丁丹若听少爷派自己做事,心中大喜,看了柯莲雾一眼,得意洋洋地转身往家里跑!

    王平安也进了厨房,找了张草纸,将生姜包住,放在清水中浸湿,扔进了火里,这叫做煨姜。村民们都挤在门口,看王平安煎药,心中都是有些纳闷儿,看福生病得这么严重,喝点米汤,吃块姜就能好吗?可大家谁也不敢多问,只是睁大眼睛看着。

    过了一小会儿,草纸上的水份烤干,变得焦黑,王平安取出姜块,闻了闻,确定姜熟了。他问福生媳妇儿道:“汤怎么样了?”

    “还没好,还差一点儿!”福生媳妇儿焦急地道。

    这时,丁丹若跑回来了,挤到厨房里,怀里抱着蜂蜜罐子,道:“少爷,蜂蜜取来了,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取,咱家有不少呢!”

    王平安从罐子里取出一小勺的蜂蜜,道:“哪用得了这许多!”将蜂蜜和煨好的姜一起放入锅中。

    要熬的汤并不多,过得片刻便即好了。王平安盛出半碗,道:“快喂福生喝了!”福生媳妇儿答应一声,端着碗出去,喂福生汤喝。

    丁丹若问道:“少爷,福生喝了汤病就会好吧?”

    王平安摇了摇头:“要先止吐才成。他的病用别的止吐药要去现抓药,我怕耽误时间,所以用了这个药方。我再给他开个方子,刚才忘了叫你把纸笔一起取来了。”

    丁丹若忙道:“我再回去取。”说着正要往外跑,却听有人说道:“少爷,我带了纸笔来。”

    说话之人却是柯莲雾,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王福生身上又盖上了被子,便立即跑了进来,听王平安要纸笔,她便拿出一个小盒,里面装着文房四宝。

    丁丹若一看,这套纸笔竟是上次她和少爷进城时买的,买回来后顺手就放到书房里了,她自己都没在意,不成想柯莲雾只来一天,就发现这套纸笔方便携带,还竟然真的带在身上,这时候拿出来和自己争宠!

    王平安哪顾得上小姑娘们的心思,他接过文房四宝,走到小小饭桌旁,写起药方来。

    附:爱美乃是天性,要想使头发乌黑,中医有办法,平安在这里向书友们介绍一剂药膳方,又好吃,又能滋肝补肾,补血养气,可供书友们参考。

    乌发食疗方-乌发汤

    原料:熟地、怀山药、菟丝子、核桃仁各3克,丹皮、泽泻、天麻各1.5克,枣皮2克,当归、红花、侧柏叶各1克,制首乌、黑芝麻、黑豆各5克,羊肉、羊骨各500克,羊头1个,葱、生姜、白胡椒、味精、食盐各适量。

    制作:1.将羊骨、羊头打破。羊肉洗净,入沸水中氽去血水,同羊骨、羊头一起放入锅内(羊骨垫底)。将以上药物用纱布袋装好扎紧口,放入锅内,并放入葱、生姜和白胡椒,加水适量。2.将锅置炉上,先用武火烧开,撇去浮沫,捞出羊肉切片再放入锅中,用文火炖1.5小时,待羊肉炖至熟透,将药包捞出不用。

    用法:服用时,可加入味精、食盐等调料。吃肉喝汤,每日2次。

    功效:滋肝补肾,补血养气,乌须发。适用于肝肾不足、血虚风燥的脱发、头发早白等症。

第三十一章 藿香正气散

    王平安心中明白,从症状上看,王福生是急性胃肠炎,而且是寒湿类的,要想治好此症,需当芳香化浊,温中燥湿。在现代这种病已经不难治了,即使在宋代以后,这病也不难治,但在唐初,这就算得上是要命的病了,耽误了时间,很有可能让王福生送掉性命。

    看病下药,按王福生的病情来讲,最好的方子是使用藿香正气散,将此方加减使用。但藿香正气散是宋代才出现的,记录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离现在还有好几百年,唐初时治此病虽也有些成方,但论效果,皆不如藿香正气散对症,当然即使是藿香正气散也不能直接使用,要对药物和药量进行加减才成。

    王平安提笔先将藿香、紫苏、厚朴、茯苓、大腹皮、半夏、陈皮这些必用的主药开齐,然后抬头看向门外,想再观察一下王福生。挤在门口的村民忙让开身子,免得挡了少东家的视线。

    见福生媳妇儿已经将汤喂王福生喝下,王平安低头又写,王福生全身战抖乃是怕冷发热之状,可加荆芥、防风、薄荷三味药,舌苔发白厚腻,要将原方中的白术减去,加苍术佩兰,以增强化湿作用。刚才检查时王福生还有胸闷腹涨的症状,那么要减掉原方中的甘草和大枣,加神曲和鸡内金。

    将藿香正气散的原方加减完毕,王平安放下笔,道:“来个人,去我家牵马,骑马速去城里抓药,如果药铺里的人没见过这方,不敢抓药,就告诉他们是我开的方子,这方子是解表和中,芳香化湿用的。”

    自有邻居壮汉答应,上前取过药方,却问道:“少东家,这药要抓几剂,需带多少钱去?”

    王平安道:“这方子应该不便宜,你去我家时,让管家给你带上两贯钱,抓三剂即可,快去快回!”

    邻居壮汉忙出了福生家,向王家大宅跑去。

    王平安出了厨房,来看王福生,见王福生现在只是喉头涌动,但严重的干呕症状已然消失。他冲福生媳妇儿道:“你也是忙得慌了神儿,还不赶快将你当家的抬进屋去,这么在院子里躺着,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

    福生媳妇儿连忙答应,进屋去整理,刚刚王福生被抬回来时,在屋里又吐又拉,屋里臭气熏天,没法待人了。好心的邻居们帮忙把王福生抬进了屋里。

    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王福生气顺畅了些,能张嘴说话了,对他媳妇儿道:“你这婆娘,着实不懂事,少东家来救我,你怎么也不给人家倒碗水。”

    福生媳妇儿见他有所好转,擦了把眼泪,道:“你刚刚的模样可把我吓死了,哪有心思想别的!”忙出了屋子,去给王平安倒了碗水,她来不及烧,只是一碗刚打上来的井水。

    王平安却不喝,反而叮嘱道:“以后千万不要渴了就乱喝水,更不要喝河水,咱们村的那条小河沟太浅,水质不好,用来浇田没问题,可用来喝却不行了,所以以后要喝井水,还要烧开了喝才行。”

    福生媳妇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却连声答应,又赶忙去厨房烧水,少东家要喝开水,她得赶紧烧好才是。

    这时,王有财得到信儿了,也跑到王福生家,刚才那邻居壮汉去大宅讨马讨钱,王有财二话不说就借,然后便来了这里。他这一到,满院子的人一起叫起东家来。

    王有财嗯嗯点头,刚要进屋,才跨进一只脚,就连忙退后,捂着鼻子道:“好大的味儿。福生啊,你好点儿了没?”

    王福生只是不再呕吐罢了,要说病情却没有半点好转,但东家这么问了,他也只好有气无力地道:“好,好多了,多谢少东家的药汤,多谢老东家关心。”

    王有财冲王平安招了招手,叫出儿子,小声道:“平安啊,你鼻子是不是不好使,那屋里多味儿啊,熏着你可怎么办!”

    王平安笑着摇了摇头,丁丹若则小小声地道:”刚才少爷还去看福生拉……拉的那个呢,那才叫臭呢!”小姑娘想想都恶心,真不明白少爷干嘛对别人这么好。

    柯莲雾却道:“少爷,回去之后,奴婢为你浇好香汤,服侍你入浴,我以前经常服侍我义母沐浴,倒是还没服侍过男子,要是服侍得不好,少爷可别见怪!”

    她说话的声音大了点,丁丹若和王有财都听到了,王平安干笑几声,如何入厕丁丹若已经向他展示了全套流程,可如何洗澡,他却没好意思再让小姑娘展示,现在新来少女主动提出,他却有点不好意思,并不回答。

    丁丹若向柯莲雾怒目而视,心里一个劲儿地说:“小妖精,出门掉到河沟里,爬不出来,爬不出来……”

    王有财则一皱眉头,心想:“回家得跟老婆子说说,我儿血气方刚,这胡女又如此的妖娆,万一弄出点事来,岂不伤了我儿的身子骨,没去长安之前,最好还是养足精气才好。”

    不理会小妖精,王有财大着嗓门道:“平安,福生可是伺候庄稼的好把式,你给他治病,要尽心才对,汤药费咱家都出了,只要福生病好就成!”

    王平安心想:“喊这么大的声干嘛,我不就站你旁边么!”口中答应,声音也是不小。

    院里院外的村民都是佃户,听王有财这么说话,都是感激,今日王福生有难,东家对他这么好,那么日后如果自己有难,东家岂不是也要这般对待,东家人可着实不错。

    屋里的王福生更是感动,要不是现在下不了地,非得跑出来给王有财跪下不可,福生媳妇儿也连声道谢。

    又等了一阵,邻居壮汉快马返回,将药抓回来了。王平安立即让福生媳妇儿煎药,武火煮沸,再用文火保持滚头。煎制这味药并不要用多长时间,小半盏茶的功夫即好。

    王平安盛出药,进屋喂王福生喝了,给他盖上被,拍拍他的肩头,道:“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又嘱咐福生媳妇儿,剩下的两剂药每天一剂,服完之后,这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两口子自是不迭声的道谢。

    好人做到底,这病来得快,去的却慢,要将养几天才成。王平安又开了一剂食疗方子,他知福生日子虽并不难过,但如果让这庄稼汉花大价钱吃喝,却肯定是舍不得的。

    王平安挑了最便宜的食疗方子,良姜橘皮粥,花费不大,但效果却好,和福生媳妇儿说明熬制方法,便想和父亲回家去。可王有财不肯,非要留下来和佃户们谈谈心,说说他这个当东家的是多么的为人善良。王平安一笑,只带着两个小丫头回大宅去了。

    王平安出门时,村民自动让出一条路,一片赞扬声,都说少东家好医术,简直就是神医中的神医。王平安倒是没什么,可两个小丫头却是大为骄傲,扬头挺胸地跟在少爷身后。

    一回到大宅,丁丹若就喊道:“夫人,少爷给福生治好病啦!”乐颠颠地去向杨氏报喜。

    柯莲雾却道:“少爷,你教奴婢治病吧,以后再有这种小病,不用少爷去,奴婢就能给他看了!”

    王平安笑了笑,这可不是小病,你看我治起来简单,可知我当初学了多少年吗!他道:“好啊,难得你爱学,从明天起,我就教你!”顿了顿,又道:“你和丹若一起学吧。”

第三十二章 放马庄

    王平安别的优点暂且不提,但念旧,重情义,这点绝对是优点之一。他早就明白柯莲雾来他这里当伴读,甘居奴婢,是有所图而来,以后是不是要给他做妾那是后话,可眼前的情况就是要和他学习医术的,他也不反对,这是好事儿,但既然要教,那不如连着丁丹若一起教了,不偏不倚。

    柯莲雾虽和丁丹若挺不对付,可听王平安说出这话来,心中却反而一安,暗道:“等有机会,我要将这事儿告知义父,平安少爷重情义,是个可交之人,交他总比教那些满嘴蜜糖,两面三刀的人要强得多。”

    杨氏乐呵呵地从里屋出来,又是大夸儿子一顿,吩咐管家将此事记录下来,以后佃户要是再借故晚交租子,她就要拿这事出去说道说道了。东家对你们好不好,你们有病少东家给看,抓不起药老东家给买,再不好好干活,不按时交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嘛!

    王平安见要记录,心中好笑:“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要秋后算帐啊!”和母亲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书房。丁丹若和柯莲雾自然陪同前往,在书房里将他伺候得周周道道。

    白天无话,待到傍晚时分,王平安出了书房,想陪父母吃晚饭,却见杨氏一个人坐在花厅里,饭菜早已摆上,他问道:“娘,爹呢?他怎么不来吃饭?”

    杨氏道:“还没回来呢,估计是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了。你爹这个人啊,在外面就喜欢臭显摆,看见一张牛皮就想吹,就显他有多能耐。你不是将王福生给治好了吗,他这就又有的吹了,这肯定是跟佃户们又吹上了,吹你多厉害,然后再吹他自己多厉害,你看着吧,最后肯定会吹到他老王家的祖宗有多厉害,次次如此,错不了!”

    王平安在饭桌前坐下,心想:“在家里你也不让他说话啊,这个也管那个也管,他憋得厉害,出去时再不吹牛侃大山,岂不要憋出了病来。”

    他笑着安慰母亲:“娘你不用操心爹,其实爹这种做法是对的,多和村里人说说话,关系处好了,以后要是有什么急事,村里人也愿意帮忙,免得象别的村子似的,东家和佃户斗得厉害,成天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的,烦也烦死了!”

    杨氏点头道:“我儿说得也是这个理儿,你爹经营田庄也是有两下子的。”她站起身,走到花厅门口,看了看天色,又道:“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往常早就进家门了。管家,你去找找老爷,让他回家吃饭。”

    管家答应一声,就要出门。王平安却道:“还是我去吧,坐了半天,腰酸腿痛,正好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叫人提过一盏灯笼,出了自家,先向王福生家走去。

    到了福生家,见村民早散,福生媳妇儿正在灶旁忙着。见王平安进了院子,福生媳妇儿忙打招呼道:“少东家来啦。”

    “福生好点儿了?”王平安放下灯笼,进了屋子,见王福生正坐在床上,病情有所好转。

    王福生一见少东家又来看自己,心中大是感动,连声道谢。王平安又替他把了把脉,笑道:“嗯,脉相比上午强了不少,看来你这病用不了几天就能康复,那药记得按时吃。”

    王福生忙道:“这还得多谢老东家和少东家,你们都是好人啊。”

    王平安嗯嗯几声,又道:“你们看见我爹了吗?他到现在还没回家,可是去了田间?”

    福生媳妇儿端了碗热水进来,道:“东家还没回家吗?白天时少爷说小西沟里的水太浅不能喝,狗剩儿他们就和老东家说这几天河水确实浅了不少,不知什么原因,老东家便带他们去看了,可能顺着河道走,走得远了些,所以还没回来吧。”说着就要将水递给王平安。她嘴里说的狗剩儿,是五里村别的佃户。

    王平安摆手不接水碗,起身道:“我去迎迎,说不定他们正在往回赶呢!”又安抚王福生几句,提着灯笼出了他家。

    顺着小西沟向上流走,一直走出二里多地,见河边立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写着五里村,王平安心想:“这是到边界了啊,再往前走就不是我家的地了。”绕到石碑对面,将灯笼靠得近一些,发现石碑的反面写着“放马庄”。

    王平安借着月光踮脚眺望,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粼粼河水,河边小道上竟再无半个人影。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按道理来讲父亲早该回家了,这么晚却还没回来,难道是失足掉到了水里?

    一想到这个顿时急了,提着灯笼就顺着河边找起来,跑了一会,他停下脚步,心中又想:“不对啊,这河水浅得很,连膝盖都不能没过,怎么可能淹死人,再说父亲是和村民一起去的,就算有事村民们也会照顾……呀,莫非是遇到了强盗,将父亲绑票了去,想要勒索钱财?”

    王平安忽地想道,这两天他家可收到大笔的礼物,不少人都知道,如有强盗得到消息,今天父亲出村,可不正是强盗们动手的好时候!

    心里一担心,他顺着河道就跑了起来,想找到些蛛丝马迹。灯笼摇摇晃晃,跑不多远就熄了,他又没带火折,着急间顺手将灯笼扔了!一路小跑,跑出一里多地,忽见前面草丛里嗖嗖窜出两人,拦在了路的当中,这两人俱是身高体壮的大汉,手中各提木棍!

    王平安啊地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心想:“坏了,真遇到强盗了!我刚才也是太过焦急以至乱了方寸,应该先回村叫人,然后再来寻找父亲。这回倒好,我们爷俩要被强盗一锅端,赎金要翻倍!”

    后面一个大汉道:“果然有人来,庄主好算计!”

    “庄主是什么人,怎会算错。抓住他,不要让他回五里村去报信儿!”另一个大汉道。

    这两个大汉从后追来,跑不多远就把王平安给截住了。王平安医术挺厉害,养生保健的体操也会练,可打架斗殴的本事却是半点都没有,在现代时他从不和人打架,来唐朝后更没打架的机会,大半夜的猛地遇到强盗,他还真就没招儿!

    王平安叫道:“两位侠士,小生没钱,只是路过此处而已,你们打劫找错了对象!”

    一个大汉挥了挥手中木棍,笑道:“侠士不敢当,但我们也不是打劫的!”说着话,一个扫堂腿将王平安撂倒,另一个大汉从怀中取出个麻袋,兜头一套,将王平安塞进了麻袋!这大汉笑道:“咱们怎会是强盗,咱们是抓强盗的!”

第三十三章 解甲归田的齐庄主

    王平安被装进了麻袋,心中惊慌无法言表,他在现代没碰过这种事,在唐朝这是头一回,毫无经验可找,他只好麻袋中好言相求,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要是装硬气,很容易吃棍子,那可太不明智了。

    他道:“两位好汉,小生真的没钱,只是路过,你们绑我没用的,我既无财又无色,劫了我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啊!”

    一个壮汉背起他,隔着麻袋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谁说半夜拿棍子的,就一定是强盗,就一定要绑你的票?我们是放马庄的人,正经百姓,可不是强盗!”

    “不是强盗,用麻袋套我做什么?”王平安这个憋屈啊,又想挣扎,又怕吃眼前亏。

    另一个壮汉道:“你先送他回去吧,莫要伤了他,否则衙门里面不好说话,我在这里等着,看还有没有再来找人的。”

    嗯了一声,背着王平安的大汉甩开大步,一路小跑,路上任王平安再怎么问他,他却都不回答!

    颠簸了好一阵,壮汉这才停下,似乎来到了有人家的地方,王平安隔着麻袋,虽眼不能见,却听到不少人在说话,听声音都是男人。王平安心中叫苦,这是来到强盗窝了,要命,要命啊!

    有人问道:“何老三,怎么埋伏了大半天,就带回这一个,难道五里村的人竟都不来寻找,任这几个人留在咱们庄上?”

    背着王平安的壮汉道:“我上哪儿知道五里村的人想啥,这还没到半夜呢,估计没想到咱们能扣人吧!”他放下麻袋,将王平安放了出来。

    王平安只觉眼前火光耀眼,适应了一下,睁眼看去,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大院子里,对面正前方是一个广阔的厅堂,看样子是座祠堂。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两队壮汉,手中都持着火把,腰板挺的笔直,从他们的站姿上看,竟都好似训练有素,颇有军队士兵的气质,可不象是山匪强盗。

    “平安,平安,你怎么也被抓来了!”忽然有人叫了起来。

    王平安一愣,这不是父亲的声音吗!他向祠堂里面看去,见厅堂上面供着好几排的牌位,牌位桌的侧下方坐着一名大汉,而大汉的旁边就坐着自己的父亲王有财,王有财的身边蹲着五六个人,竟都是五里村的村民。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五六名壮汉,个个身材高大,直直的站着,好似钉子一般。

    王平安还未答话,堂上那大汉却道:“王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怎么说是被抓,还要说成‘也’被抓?我们放马庄可是朝廷休养府兵之所,遵纪守法,向来不会乱抓人!王老爷来我们这儿,我们是留客,这位小公子来这儿,我们用的是请!”

    王有财哪有心情和大汉说理,他站起身,道:“儿啊,你怎么来的这儿,家里有事,你快快回家去吧!”说着,他就想过来,可身后一名大汉,大手一按,将王有财又按回了椅子里。

    叫何老三的壮汉推了一把王平安,将他推进厅堂。王平安被推进了屋,心中好生惊奇,原来这不是强盗窝,而是府兵的什么休养所?父亲怎么惹上了军队里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来王有财身后,拉住了父亲的手,道:“爹,这怎么啦,咱家没交足税?”

    王有财握紧了儿子的手,摇头苦笑:“今天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那以后真的要交不起税了!”

    那大汉哼了声,道:“王老爷说笑了,我们又不是要占全部河水,你何必说得这般凄苦,好象我们欺负你似的!”

    王有财心想:“可不就是欺负人嘛,把我扣住,又把我儿子抓来,不是欺负人,难道还是伺候人不成?”心里不满,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堂上大汉从茶几上拿起两张纸,晃了晃,道:“这份契约你按不按手印,你要是不愿意按,让你儿子按也成。嗯,这位就是你的小公子?模样倒也俊俏,就是身子骨单薄了些!”

    王有财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连声道:“老夫不能按这个手印,你这契约是要断了我们全村人的生计,我如何能够答应,我不按手印,不按!”

    看押他们的大汉有的怒喝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不过是要分你些河水罢了,如果弄到衙门,那就连你的田一块分了!”

    别看王有财平常是个好好先生,挺好说话的,可遇到重大问题,却是半点都不软弱,任凭大汉们怎么呼喝威胁,就是不点头答应。王平安弄不清怎么回事,也没法出言帮助父亲。

    大呼小叫的当口,忽然后堂跑进一名小厮,趴在堂上大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大汉脸色一变,站起身道:“王老爷再好好想想,如果想不通,那咱们明天就进城见官吧!”说着,大步进了后堂,神色匆匆,不知干什么去了。

    王平安这才小声问父亲,这人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要闹得见官?王有财和他说了几句,王平安这才明白。

    原来,这放马庄和五里村不一样,五里村属于平常百姓聚居之所,而放马庄则是退伍军队的休养之地,半耕半兵,至今为止,还在向朝廷提供府兵的兵源。

    放马庄的老庄主名叫齐老大,隋末时跟着唐高祖李渊起兵造反,乃是当时军中的悍卒,做过旅率,立了不少功劳。唐朝建立之后,当初的士兵都多多少少的分到了些田土,齐老大和他手下的士兵分的田地就在徐州城外,是最肥沃的土地,处在小西沟河的上游。放马庄的名字就是取自解甲归田,马放南山之意。

    小西沟这条河是黄河的支流,不太大,水量也不多,放马庄在上游,而五里村位于河的下游。对于种田为生的庄稼人来讲,水就命啊,没有水就没法灌溉庄稼,就没收成,就没饭吃,所以小西沟的河水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源。

    今天白天,王平安给王福生看病,曾说起过不要喝河水的事,王有财就上了心,感觉这些日子,河水水位好象确实低了不少,他便带着村民顺着河边走,想看看到底什么原因。

    结果一路寻到了放马庄,竟然发现庄子里的人将河道开了个岔,新挖了一条小河道,将河水引走不少,这才造成下游水量减少!王有财立时就不干了,当初放马庄刚建庄时,就和五里村有定过契约,专门说河水的问题,那时老庄主齐老大新来乍到,好说话得很,答应绝不擅自将河道分岔,以免造成下游河水水量不足,影响收成。

    可今年老庄主齐老大不管事了,他儿子齐环当了家,成为新庄主,也不说找王有财商量一下,就将河道分岔。王有财寻来找他说理,他竟还将王有财给扣了,非要他新签一份契约,从书面上明确答应重新分配河水的事!这种事王有财岂能答应,这是有关日后生活的大问题,绝对没的商量!

    王平安一个头两个大,疼得厉害,他小声道:“爹,他们本就是府兵,官府里自然有人,打官司咱们怕是要吃亏!”

    王有财叹道:“所以说啊,儿你以后定要考中科举,别再让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窝囊气!”

第三十四章 有理说理,有病看病

    王平安叹了一口气,心想:“就算我要考中科举,最快也要明年的事。可眼下呢,眼下这道难关该如何跨过去?这不是咱们老王家一家的事啊,整个村子都靠这条河生活呢,水被分走了,别说明年,就是今年冬天就难熬得过去!”

    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佃户,见村民们个个垂头丧气,有的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有的则好象是就要大哭一场似的。

    王平安心中嘿然,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家再富又如何,只遇到个府兵的前任旅率,就能被难为成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过了一会儿,新庄主齐环大步走出,脸色怪异,一进前堂,便冲王有财喝道:“姓王的,今天这契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来人啊,按住他,盖上手印!”

    一声命令,顿时奔出几条壮汉,按住王有财,抓着他的手就要往契约上按。王平安大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没王法了吗!”扑上前去,想要救出父亲。王家的佃户也一起跳起,连撕带打,破口大骂!他们再老实,再不想惹事,可事到眼前,也不得不奋力反抗了!

    院中大汉们俱是府兵,只是没穿军服罢了,见王家人胆敢反抗,大汉们持棍上前,挥棍便打!

    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后堂奔出一名妇人,看年纪和齐环相仿,都是三十有余,四十不到。这妇人奔进大堂,叫道:“老爷,你真要气死公公不成,还不快快叫他们住手,公公在后面听见了!”

    齐环唉了声,挥手道:“罢了,罢了,放他们走吧,这契约不签也罢。还有叫河边埋伏的弟兄们也都回来。”大汉们听他这般吩咐,这才放过王家人。

    王平安扶起王有财,道:“爹,你没事吧?”

    王有财刚才被吓坐地上了,摇头道:“爹没事,没挨着打,你呢?”

    王平安揉揉肩膀,道:“挨了一棍,倒是不太重!”他刚才用身体挡住王有财,壮汉们的棍子打不着王有财,自然就打到了他的身上。

    那妇人走上前来,冲王有财行了个万福,道:“王家老爷,实在对不住了,我当家的脾气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们老太爷知道了这事,想请你进去,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王有财见儿子没事,这才放心,冲妇人道:“齐老太爷要见我?好好,我这就去,他老人家讲道理,有些话还是得和他说。”让儿子稍安勿躁,在堂上等他,他则跟着妇人进了后院。

    堂上,何老三见齐环脸色难看,凑上前去,问道:“庄主,这事就这么算了?真放姓王的走?”

    齐环看了眼王平安,摇头道:“我也是为了庄上好,希望往后能多打些粮食,可我爹不同意。如果当真见官,我爹不出面,这官司岂能赢得了,所以只能做罢!”

    堂上大汉齐声叹气,虽然失望,却并没有人反对老庄主的决定,而王家佃户刚高兴起来,尽管刚才挨了打,可河水保住了就成!

    后堂。王有财进了屋,烛光明亮,见齐老大躺在床榻上咳嗽,他忙上前,道:“老庄主,你这是有病了吧?”

    齐老大咳嗽几声,对着痰盂吐了口痰,沙哑着嗓子道:“要不是某家有病,那小畜生岂能胡作非为。王老哥,某家的逆子害你受了惊吓,某家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齐老大贫寒出身,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可他是吃过大苦的人,又加行伍出身,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仗着自己手中有兵就欺负别人。他亲手建立放马庄,这些年来和周边邻近村落相处也融洽,只是去年生病至今,自知时日无多,这才让儿子当了庄主。谁知齐环刚当上庄主,就弄出这么一桩事来,还把王有财给扣了。他得知后对儿子大发脾气,又请来王有财,亲自赔礼道歉。

    王有财叹了口气,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都好商量,牙还能咬到舌头呢,何况邻居们吵架,这事过去就过去了,老庄主你也别往心里去。”

    “那河道某家让人再改回去,必不会误了你们村的收成,王老哥你就放心吧!我这不还没死呢嘛,那逆子蹦达不起来!”齐老大说道。他话虽不多,却斩钉截铁,只是咳嗽得严重,其间又吐了次痰。

    王有财心中明白,今天这事随着老庄主的这些话,也就算解决了。齐环再怎么牛气,也牛不过自己老爹去。看着齐老大不停地咳喘,他道:“老庄主,我上次见你时,你还好好的,这才一年不到,怎么就病成这样,是什么病啊?”

    齐老大道:“也就是这一年的功夫,请了医生来看,都说是湿淫病什么的,某家也不明白,什么又湿又淫的,某家一向光明正大,从来不做苟且之事,岂能有什么淫的?可见他们都是庸医,某家一气,把他们都赶走了!”

    王有财也不明白什么叫湿淫病,听着点头道:“可不是吗,我儿子平安前段时间也得了病,还请了城里的成神医来看呢,结果他竟还开错了药,差点把我儿子给害死。幸亏我儿平日里爱读书,从书上学到了医术,自己给自己开了方子,吃了药这才病好,要不然我这白发人非得送了他那黑发人不可!”

    “哦,你家小哥还懂医术,这正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王老哥文质彬彬的,生出的儿子就喜欢看书,而某家生出的儿子却只会喊打喊杀!”齐老大大咳几声,痰一口接着一口的吐,看样子十分难受。

    王有财道:“我儿子现在就在前面,要不然让他来给你看看?”对于儿子的医术,他虽不象杨氏那般信心十足,但也还是有点底气的。

    齐老大笑道:“成,那就请王小哥来看看某家,其实某家也想看看他。上次见他时,他还是流鼻涕的小孩儿,这几年过去了,不知长成什么模样。”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去请王平安进来。

    王有财笑道:“长得还成,就是身子板虚了点,前些日子生病闹的。”

    王平安正在堂上和齐环大眼瞪小眼,忽听有人来报,说老庄主要见自己,他忙道:“好,我这就过去。”低声嘱咐王家佃户,莫要惹事,如果对方出言不逊,也尽量忍着点,有什么话等离了这是非之地再说。

    齐家仆人前头领路,王平安自后跟随,等进了齐老大的卧房,借着烛光,他立时便是一惊,心想:“这便是老庄主吧,他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第三十五章 老庄主的重病

    王有财见儿子来了,冲齐老大道:“老庄主,这便是犬子平安。平安,还不快快给老庄主见礼。”

    王平安走到齐老大的床前,拱手作揖,道:“晚辈王平安,见过老庄主。”他见齐老大快七十的年纪,须发皆白,身材高大,虽然坐在床上,可也能看出这老人年轻时,必是一个身高过丈的猛人,怪不得能当旅率,统领一队士兵,大唐开国也有这老人的一份功劳。

    王有财道:“我儿子平常不爱出门,就喜欢看书,屋子里别的没有,全是书,有上万册呢,我打算让他明年进京,参加科考,看看能不能光耀一下王氏祖宗,他要是能得个一官半职的,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齐老大点头道:“好啊,某家年轻时,要想得功名,非得摸刀把子不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没第二条路可走。现在他们年轻人可好了,只要读书就能出人头地。这孩子不错,可曾娶妻?”

    “还没呢,我打算让他科考之后再找媳妇儿,考上了娶个有门第的,考不上也没关系,家里给他预备着呢。就是那个丹若,小丫头片子,挺勤快的,老庄主以前也见过!”王有财说道。

    齐老大哦了声,也不知他有没有想起谁是丹若来,只是不住点头:“有个女人就行啊,早点生孩子,你也早点抱孙子,别象咱俩似的,生儿子都晚!”

    他俩在这时唠家常,王平安则仔细观察齐老大,见这位老庄主面部浮肿,薄被中的腹部鼓起,象个小山包似的,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几声。就说话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吐了好几次的痰。他向床边痰盂望了眼,见里面有小半下子的痰,显而易见,老庄主一天要吐许多。

    王平安道:“老庄主,你这病得了多久了?”

    齐老大有些疲倦,本来听说王平安会自开药方,他还有些盼头,可一见面却发现是个半大小子,比以前的鼻涕虫模样也没强上多少,胡子都没长出几根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就又不信王平安会看病了。

    他随口答道:“能有大半年了吧,去年得的。去年地里收成不好,某家和庄上的人在地里守了几天,眼看着没打下多少粮食,心里就不舒坦,回家后就倒下了。唉,岁月不饶人啊,想某家年轻时,随着大军征讨宇文化及,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没事儿,哪象现在,精气神儿不足啦!”

    王平安哦了声,心中有了初步判断,这是湿郁化肿,继则由肿转咳喘。不过还不能确诊,要号脉后才成。他道:“老庄主,可否让小侄给你把把脉?”

    齐环这时也进来了,听王平安如此说,奇道:“咦,你会号脉?”

    王平安头也不回地道:“略知一二。”将齐老大的手放在床边,开始号起脉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换只手吧!”又取另一只手,接着号脉。

    齐环在旁看着,抓了抓后脑勺儿,道:“看样子真会号脉,原来你……原来王贤弟竟会医术,刚才失敬了!”他是孝子,父亲的病一直揪着他的心,如果王平安能将父亲的病治好,别说河水他不会再抢,就算是让他给王平安跪下磕头,磕响头,他也毫不犹豫的做了!

    王有财不懂医术,有心想夸一夸儿子,却又不好开口,要是换了杨氏在场,那早大吹特吹了。不过王老爷这是有涵养,有耐心,他等着儿子将齐老大的病治好后再吹,万一治不好的话……那就是少说为妙了!

    齐老大则盯着王平安的眼睛看,心中暗道:“这孩子真会看病?小时候见他时,感觉只会哭鼻子,不成想大了却出息了,竟然懂得号脉了!”

    王平安又号了好一阵的脉,这才松手,道:“老庄主,我得看看你的舌苔!”

    齐老大得病以来,看过不少医生,早知流程,张开嘴伸出舌头,让王平安看。他舌头上尽是白色的舌苔,厚厚一层,几乎都看不出舌头的本来颜色了!

    王平安点点头,道:“从老庄主的脉相上看,脉濡而带涩,舌苔又白而厚,从症状上看是湿痹不宣,其所以痹而不宣,乃是由于气窒络瘀的缘故!”

    王有财忽听儿子掉了句书袋,心想:“儿啊,你这么说,他们听得懂吗,齐环认得几个字,可齐老庄主却是大字一个都不识得,你掉书袋,他们可是绝对听不懂的,连我都听不懂!”

    世无绝对,王老爷听不懂,可齐老太爷和齐老爷却一起听懂了!

    齐环喜道:“原来王贤弟果真精通医术,你说的不错,前些时候我请了医生来,他们都是这么说爹爹的病的,叫什么湿淫病……”

    齐老大气道:“什么湿呀淫的,你爹是那种人吗,某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淫什么淫!”

    王平安心中好笑,齐老大患得确实是湿淫病,那些医生没有看错,而病名也绝非是字面上的理解。可既然老庄主不爱听,他便也不解释,顺着齐老大的话,说道:“老庄主为人周正,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其实你患的是肿喘症,让小侄看看你的腹部!”其实“肿喘”之前还应加“湿痹”二字,但人家不爱听,也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反正说和不说对治疗的方法都没什么影响,那又何必惹人不快呢。

    “对,还是王小哥说话中听,某家身子浮肿,又咳嗽又喘的,当然是肿喘症!”齐老大掀开被子,让王平安看肚子。

    王平安见他的腹部高高凸起,用手按了按,里面似乎有物,心中明白,这是瘀滞的原因。检查到现在,基本已经确诊了。他站起身在屋里转起了圈子。

    三人都看着王平安,见他时而蹙眉,时而摇头,象是在考虑极为难的事一样。

    齐老大以为他治不了,安慰道:“王小哥,你也不要为难,某家的病,某家自己心里清楚,是时日不多了。想某家年轻时,往南打过宇文化及,往北杀过突厥胡虏,杀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早就够本了。这病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拉倒。天色已晚,今夜你们就住在这里,派个人回去报信儿,免得家人担心!”

    王平安哦了声,停下脚步,道:“老庄主这病确实严重,治起来也相当的麻烦,但因为老庄主身体健壮,想必肯定能熬过用药时的痛苦,所以性命方面,倒也无忧!”

    王有财和齐老大尚未说话,齐环却大喜若狂,上前拉住王平安的手,叫道:“此话当真,你真能治得好我爹的病?”

第三十六章 猛药治重病

    听齐环这么个问法,又是这般的惊喜,王平安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有些话不知该怎么和齐氏父子说。

    齐老大的病属于湿痹肿喘案,这种病不是太好治,尤其是在唐朝这种医疗条件下,更不好治!但这种病的不好治之处不是没有药,而是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信任关系,如果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稍差一点,那医生连药都不敢给开,还谈什么治病呢!原因就在于,治病的过程相当地吓人,那是要狂吐血的!

    这种病例,在近代曾有一位医学家,堪称一代名医的大高手,在几日之内便治好了,并将治法详细记入医书,供后人学习。但这位大高手在治好病的同时,也在医书中特别注明,此方凶险,要病患及家人全力配合,否则治到一半就没法往下治了。他是大高手,世人敬仰,所以他无需过多关注病患是否信任他,求到他了,那就必须得信他。可是别的医生不是这样,尤其是不出名的医生用这治法,病人恐怕还没等治好呢,先就吓死了,连带着病人家属也得吓个好歹的!

    见王平安脸色不怎么乐观,齐环心里一沉,道:“王贤弟,刚才多多得罪了,我方才叫人泡上了一壶好茶,在前面厅堂上放着呢,不如我先陪你去品品!”他的意思很明显,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别在他的父亲跟前说。

    王平安点了点头,便要和他出去。可齐老大却一拍床榻,斥责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怕某家听到吗?你这逆子,给某家站到一旁听着!”

    又冲王平安道:“王小哥,某家这病是不是难治得很?如果让你为难,不治也罢,某家这辈子活着时啥也不惧,死了也照样啥也不惧,如若牛头马面敢欺负某家,某家照样跟他们对砍!”

    王平安哈地笑了出来,摇头道:“老庄主说笑了,这病能治,就是治法古怪,要大口大口地吐血才成,一般人见吐了那么多的血,非得吓个半死不可,万一中途昏厥,淤血未吐尽,那么会很麻烦!”

    齐老大问道:“要吐多少?”他一指床下的痰盂:“要吐满吗?”

    王平安连忙摇头:“那倒不必,这么大个痰盂吐满岂不是要送命……但至少得半下子才成!”

    王有财在旁听着咳嗽一声,冲儿子使了个眼色,道:“这痰盂不小,我看足有二升,就算是吐半下子,也得有一升。吐这么多的血,即使是淤血也受不了啊,我儿莫要说笑!”

    他来对儿子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可听说要吐一升的血,他就有点害怕了。齐老大是谁,那可是前任府兵旅率,而齐老大的儿子齐环是谁,那可是现任的府兵旅率!要是真把齐老大给吐个好歹的,齐环非得带兵把五里村给平了不可,什么道理不道理的,那时候可就讲不明白了!

    齐环在旁听着,额着上冒出一层冷汗,摇头道:“有没有平和一点的治法?用吐血的方法,可是有点太冒险了!”

    王平安岂能不知父亲的意思,他也有点怕惹祸上身,这方子虽有成例,但他没用过,头一回用,虽明知好使,但也有点吃不准,万一齐老大有别的隐疾呢,这年头又不能来个全身检查,一旦猛药把老爷子的其它毛病勾起来,有个三长两短的,事前检查不明白,事后可就是说不明白了!

    齐老大见他们犹豫的犹豫,摇头的摇头,忍不住笑了,道:“王小哥以为某家没见过血啊,一见血就吓得晕过去,你不知某家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某家以前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别说半痰盂的血,就算是把整条河全染红的血,某家也见过,还不止一次!”

    王平安却仍是摇头,道:“老庄主昔日必是条好汉,可岁月不饶人啊,现在……”

    齐老大一拍床板,喝道:“王小哥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你是瞧着某家老了,禁不起折腾了吗?想当初……哼,说了怕你小子晚上睡不着!某家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不过是拖日子罢了,既然明知是死,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差别,你放手治便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的!”

    这说话得王平安也来火气了,你这被折腾的都不怕,我这折腾的还怕什么。他立下决心,挥手道:“成,那咱们就试试,我要是治不好你,我陪你一块死!”

    王有财忙道:“别别,平安你可别这么说!老庄主的病你一定治得好!”

    齐老大哈哈大笑:“你瞧,你爹舍不得了。好小子,有刚儿,某家喜欢,你要是早出生几十年,怕也是条好汉!”

    齐环嘿得一声,往椅上一坐,道:“王贤弟,你治好我爹的病,我感谢你一辈子,别的地方不敢说,只要是在徐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要是敢得罪你,我上门砍他全家。可你要是治不好,哼,我这旅率也不打算做了!”意思很明显,要是治不好,我先杀你全家,然后亡命天涯!

    齐老大也哼了声:“你这畜生,除了惹祸什么也不会。王小哥不要听他胡说,你给某家治病便是,就算治不好,某家也不怪你!”

    王平安咬牙道:“定然治得好!”他也来脾气了,再不多说,坐到桌边,铺开纸提笔写出药方。刷刷刷写好一方,递给齐环,道:“这是定喘方!”再提起笔来,又开一方,道:“这是通络方!”

    齐环接过药方,念道:“莱菔子,苏子,葶苈子,瓦楞子……这怎么都是子啊?”

    王平安道:“接着往下念,下面全是皮!”

    齐环举着药方,靠近烛火,又念道:“大腹皮,橘皮……这个字念络吧,连皮苓……唉,王贤弟,你怎么开这么多子呀皮的,这能好使吗?”

    王平安干笑几声,心想:“这是仿五子五皮饮,我已经加减使用了,要不然原方开出来,还不得吓你个好歹的。”他道:“你再看第二个方子。”

    齐环又念了起来,一来是他看过药方,自己心里有底,二来也是给父亲听听。当念道赤小豆皮时,眉头皱了皱,接着往下念,当念到晚蚕沙时,他放下药方,对王平安道:“王贤弟,晚蚕沙我头次听说,可蚕沙我却是知道的,那不就是蚕屎吗?你让我爹吃屎!”

    有些事情跟不懂医的人解释不通,所以不用从字面上去说,只要告诉他结果就成。王平安道:“老庄主这病奇特,所以也要用奇特的药才成,这味药不错,一吃病就好!”

    “哦,这样啊!”齐环点了点头,将药方揣入怀中,道:“我这便快马出庄,在城门口那儿等着,明早大门一开,我立即寻药铺抓药!”他为人爽快,既然决定信王平安,便不再罗嗦什么,按他吩咐办事。要么不信,要信就信到底!

    和父亲告别,齐环上马出庄,向徐州城赶去。

第三十七章 开这方子的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齐老大被折腾了半宿,有些累了,便命仆人给王平安和王有财准备客房,留宿两人。五里村的村民着急回家,不愿等天亮再走,齐老大也不强留,让仆人赏给村民每人五十个铜钱,算做压惊费,每人赠送火把一根,让村民们举着回家。

    王有财今晚所受惊吓不小,加上他年纪大了,上了床不大会儿功夫便睡着。王平安却是无法安睡,翻来覆去的想着齐老大的病情,如何医治才能十拿九稳。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鸡啼时分,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且说齐环出了庄子,夜半赶路,到了城墙下,下了马取出行军马扎,坐在城门外,等着天明一开城门,他便立即进城买药。

    城上守兵自然认得他,齐旅率可是徐州的凶猛悍将,武艺高强,他们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见他坐在门外,守门的士兵便叫道:“齐将军,你有急事,要等明早进城?”

    齐环抬起头,道:“小小旅率,称不得将军二字,兄弟客气了!我明天要进城给家父抓药,确是急事!”

    “原来是老将军病了,齐将军你不用等到天亮,我们现在就用筐将你吊上来了,你今晚就去城里给老将军抓药吧!”遇到这种事,守兵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齐环犹豫了一下,能早进城片刻也是好的,便点头答应。守兵放下大筐,将他吊了上去。齐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立即下去,赶往最近的药铺。

    徐州乃是大城,药铺不少,离城门只隔一条街便有一家药铺,可却关门了。齐环哪管得了许多,上前便砸门,将店中伙计叫醒,让他按方抓药。

    药铺的伙计看了方子,顿时便就愣住,问道:“这位大爷,你这药方可是成神医给开的?”

    齐环哼了声,他以前找过成神医,可成济生却治不好父亲的病,甚至还告诉他及时准备后事,曾惹得他大是不快,现在伙计这般问法,他更不高兴,道:“你管是谁开的药方,按方抓药便是,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伙计忙道:“好好,小人这就给大爷抓药,只是有一味药在我家先生房里,他收着呢。我去找他要,大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快些,莫要误了我的大事!”齐环气道。

    伙计一溜小跑,进了后宅,拍门叫道:“先生,先生,你快快起来,我刚得了个药方,你快看看!”

    药铺的医生听他叫门,知是有急事,起身披衣出来,道:“你这小子,怎么一惊一乍的,失了稳重,这般毛躁,如让病人看见了,以后谁还上咱家的门儿!”他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嗯了声,又再仔细看,又嗯了声,走回屋里,点上蜡烛,借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看了第三遍!

    长长吸了口气,慢慢吐出,这药铺医生道:“这方子是治湿淫重症的,第一个方子止喘,第二个方子通络,条理清晰,既谨慎又大胆,面面顾到,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好方啊!据我所知,咱们城里无人能开出这等好方,成济生那老儿也不能,是否是长安来了名医?”

    伙计是他的徒弟,自然懂得医术,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一看方子就立即找借口离开,给师傅报信儿。伙计道:“我刚才问了,这方子应该不是成济生开的,抓药那汉子脾气看来不怎么好,不肯说,我也没敢深问!”

    药铺医生嗯了声,想也不想,坐到桌旁,提笔便开始记药方,行医之人见到这等好方,岂有不立即记下之理!

    他这里抄王平安的药方,可前面的齐环等的却不耐烦,叫声传来,催促伙计快点回去。药铺医生手脚麻利地将方子记下,吩咐伙计道:“抓药的时候手脚慢点,等会儿我亲自出去,问问这方子的来历。”

    伙计点头答应,拿了方子快步出屋。药铺医生拿着方子,口中喃喃,忽听里屋房门一开,他的妻子出来了,问他:“你怎么让伙计进来了,有什么事在门说不成么?”

    药铺医生哪有心情和她讲什么礼数,一举药方,道:“娘子,你快来看,我今晚得了一剂绝妙方子,真是运气啊!”

    他妻子走上前来,拿过方子一看,她是医生之妻,常年见丈夫开方抓药,对药物药理也有所了解。她只看了一遍,便道:“这方子是偷来的吧,否则这等好方,只能留做传家镇店之宝,岂有外泄的道理!”

    药铺医生的汗冒出来了,点头道:“不错,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娘子,你说开这方子的人会不会是京中的御医?”

    他妻子当即摇头:“那成济生以前也当过御医,但我担保他开不出这种方子。开这种方子的人,要么是高手中的高手,要么就是祖宗留下来的方子,不管那种,你都得去认识一下!”

    药铺医生连声称是,他正有此意去见识见识。

    所谓同行是冤家,如果两个医生水平差不多,对于一种病各开药方,而药方又不相同,那么肯定是要辨证一番的,谁也不服谁。可要是其中一个医生的水平,远远超过另一个,而且开出的药方比对方开出的,要好上不是一点半点,那么不服气的较劲儿,会立即变成无条件,甚至说是盲目的崇拜!

    药铺医生和他妻子一见这药方立即就明白碰上高手了,这点他们还真没猜错,这方子可不正是近代一位大名医,著书传世的医学家开的,那能差得了嘛!

    药铺医生道:“我估计我要是去见开这方子的那人,人家不一定会待见我,不如我装成煎药伙计,跟着去帮忙,没准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半夜来抓药,肯定是着急用,如果我能学上一星半点,怕是今生受用不尽啊!”

    他妻子也点头道:“别多说了,再说抓药那人都走了!”连连推他。

    药铺医生快步出了卧房,来到前堂。伙计一见他来,松了口气,心想:“先生你再不出来,他就要揍我了,这时间拖的也太长了些!”

    齐环提起药包,将药钱往柜上一扔,道:“不知你家坐堂怎么招的你,手脚这般慢法,换作是我早将你一脚踢出门去了!”说罢,转身要走。

    药铺医生忙道:“这位兄台,你夜半前来,想必是家中有病人急等着用药,你家可有专门煎药的人?这个方子的药,煎起来可不容易!”

    齐环停步转身,啊了声,道:“煎药还要专门的人吗,这个我倒是不知!”

    药铺医生道:“当然要专门的人,煎药可是大有讲究的,火候不到或是过了,那药就没有效力了!”

    齐环心想:“王贤弟是肯定会煎药的,但他得照顾爹爹……”他问道:“你们铺子里可有会煎药的伙计?”看了对面陪笑的伙计一眼,又道:“如果是他,那就算了!”

    药铺医生就等着他这句话,齐环急着走人,其实他更急着跟人走,连忙道:“小人便是这铺子里专门煎药的伙计,可以和兄台走一趟,只为救人,不要诊费的!”

    嘿,竟有这好事儿!齐环一摆手,道:“跟我走吧!”

    药铺医生心中狂喜,他终于有幸去见那位大高手了,如果运气好些,脸皮厚些,一见面就给大高手跪下,说不定会被收录为弟子,学得高明医术,抄上绝世妙方,留做传家之宝,那自己的下半辈子就不愁了,自己子孙后代的生活也不愁了!

第三十八章 老神仙

    齐环出了药铺,直奔城门,药铺医生见方向不对,忙问道:“兄台,你走错方向了吧,那边是城门!”

    齐环头也不回,道:“正是要出城,我家又不在城内!”

    药铺医生大吃一惊,家不在城里,天又未亮,你怎么进的城,莫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

    离得不远,片刻即到。一到城下,齐环立即上城,药铺医生惊讶更甚,难道这人要从城墙上跳出去?我的妈呀,别开玩笑了,就算你能敢跳,我也不敢跳啊,啥急事也不能急到跳城墙啊!

    药铺医生站在城墙下,叫道:“这位兄台,我家大门没关,我回去关门……”他可不想跳墙玩,太危险,这哪是赶着去给别人煎药啊,一跳之后,就得别人给自己煎药了!

    齐环心中焦急,哪有功夫和他磨叽,转身一把抓住药铺医生的脖领子,道:“你家有什么值钱玩意,值得你去关门!你不跟我走,谁给我爹煎药!”象老鹰捉小鸡似的,将药铺医生拎上了城墙。

    城上守兵见他回来,还抓了一个,笑道:“齐将军,怎么抓药把医生也一并抓来了?”齐环不认得这个医生,可守兵们认得啊,药铺离城门又不远,哪有不识之理。

    齐环将药铺医生往筐里一塞,顺下城去,道:“什么医生,只是个煎药的罢了!”

    药铺医生被顺下城墙,不上不下的,心中恐惧,可听到守兵叫齐环为将军,心中却又欢喜起来,果然是个人物,看来开方子的人必是他家请来的大高手,今晚这番惊吓没白受,只要能见着大高手,就算是让我跳城墙……为了子孙后代,咬咬牙,这便也跳了!

    齐环也跟着下了城,将药铺医生提上马背,二人一骑,向放马庄赶回!待齐环赶回家中,天色已然放亮,一夜过去了。

    齐环带着药铺医生穿堂过室,来到齐老大的屋子外面,问守在门口的仆人:“我爹醒了?”

    仆人回道:“老太爷觉轻,刚才就醒了。老爷你回来得真早,天才亮……”

    齐环不听仆人罗嗦,推门进屋,道:“爹,我把药抓回来了,怕这药煎起来费事,连药铺的煎药伙计也一并抓了回来!”

    齐老大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儿子回来,睁眼咳嗽几声,吐了口痰,道:“你何时行事才能稳重些,抓伙计回来干嘛,难道这么大的庄子,连个会煎药的人都找不出吗?”

    药铺医生在徐州城里医术只能算是末流,称不上名医,齐老大刚生病时遍请名医,却没请过他,甚至如果不是齐环着急,那么连抓药都不会到他的药铺,所以药铺医生这是头一回见着齐老大。

    药铺医生看向齐老大,见他面部浮肿,被子里的肚子高高鼓起,还有地上的痰盂,顿时大喜,果然是重病!这种病如换成是我,我可看不了,没法开方用药!一想到马上就会看到那位大高手,心中欢喜无法形容,脸上自然而然的就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可惹祸了,哪有在病人面前笑的,这不是找抽嘛!

    齐老大怒道:“这厮胆敢在某家面前笑,岂有此理,他他……”把老爷子差点气背过气去,他脸上肿得难看,又大着肚子,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耻笑,背后笑都不行,何况是当面笑!

    齐环也是大怒,这也太无礼了,我爹都病成这样了,你竟然敢当着面笑,哪有这么做人的!伸手就要给这药铺医生来个五指山!

    药铺医生也知犯了大忌,惊慌中忽见屋中又进来一人,年过半百,一穿绸缎,正边摸胡子边道:“齐庄主你回来了,药抓回来了吗?”

    这必就是那位大高手!药铺医生再顾不得别的,什么的老庄主小庄主的统统抛到一边,抢步上前,扑通一声就给这老人跪下了,抱着老人的大腿就叫道:“老神仙,小人勾秀,今日有缘见到老神仙,还请您收我为徒,我愿从此拜入您的门下,伺奉您老人家!”

    进来这人乃是王有财,他早上醒来,见儿子王平安还在睡,没忍叫起,便自己来到齐老大这里,想问问病情。谁知刚一进门,一句话还没说话,就有一人嗖地扑过来,抱着大腿叫自己老神仙,还要拜入门下!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名自称勾秀的人,心想:“他谁啊,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唉,我儿又要辛苦了,一个躺床上的还没治好,又得要治一个趴到地上的!”

    王有财问道:“齐庄主,这人是你家亲戚?”

    齐环哭笑不得,摇头道:“我家哪有这样的亲戚,他是城里药铺的煎药伙计,跟着我来的,谁知竟是个脑袋有毛病的,我刚才还想抽他呢!”

    说话间,王平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睡得不实,父亲醒时,他也醒了,无心在睡,也来看齐老大,所以脚前脚后的也走了进来。

    一见他来,齐环立刻道:“王贤弟,药抓回来了,可要现在煎制?”

    王平安看了眼还抱着父亲大腿的勾秀,问道:“这人是谁啊?”

    王有财忙道:“齐庄主说这不是他的亲戚!”

    王平安哦了声,道:“谁家没几个穷亲戚,能帮衬着就帮衬一把吧!”他以为这人是来打秋风的,齐环不肯给钱,所以这人又求父亲。

    齐环一咧嘴,道:“他真不是我家的亲戚!”见王平安跨过他们,直接去看父亲,并不理会他的解释,只好又转脸对王有财道:“他真不是我家的亲戚!”

    “我明白,我明白!”王有财连连点头,低头道:“我说,你认错人了,还是快点起来吧!”

    “老神仙如果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勾秀尚不知认错了人,就算现在有人抽他两记耳光,他也想不到会认错人,在他心中能开出那种绝世好方的大高手,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小少年呢!

    王有财嗯了声,道:“那你松开我的大腿总成吧?”

    勾秀松开了手,眼巴巴地看着王有财,大高手就在眼前,如此机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的,不管今天有多丢人,他都要将师拜成!

    王有财道:“好,那你慢跪,我就不打搅了!”越过勾秀,去看儿子给齐大老大看病。

    勾秀暗道:“大高手就是大高手,好大的架子,想必求他收为弟子的人很多,我这招他早见过无数次,看来我得想想新招了!”

    王平安又给齐老大把了脉,见病情并没恶化,问道:“老庄主可曾吃过早餐了?”

    齐老大摇头道:“喘得厉害,哪里吃得下!”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空腹最好,药力会更快。我这就去煎药。”他接过齐环手里的药包,便要出去。

    齐环冲地上的勾秀一努嘴,道:“这人便是药铺的煎药伙计,是专门来给煎药的,不过我看他脑袋有问题,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煎药。对了,他铺子里的那个抓药伙计也有毛病,昨晚真是倒霉,竟连着碰上两个脑袋坏掉的家伙!”

    勾秀忙道:“煎药这等小事,我岂有不会之理,我这便去煎,请老神仙考查我的本事!”从王平安手里抢过药包,就想出去,他可没想到眼前这位才是真正开方之人,还以为是这家的亲戚呢,他这句话其实是向王有财说的。

    王平安看了眼父亲,父亲什么时候成老神仙了?他对勾秀道:“先用冬瓜皮子各一两,葱须一钱,煎汤代水。”

    勾秀心想:“小屁孩懂得什么,煎汤代水何须如此麻烦!”他看向王有财。

    儿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王有财手捻胡须,点头道:“好,好!”

    勾秀见大高手点头,心中想法立变:“看来煎汤代水是很重要的,如果不麻烦又岂能配得上这绝妙好方!”

    刚要转身,又听那小屁孩道:“先煎一剂,煎好后立即端来,然后过两刻钟再煎一剂,也是立即端来。”

    勾秀心下不快,这小屁孩怎么话这般多,有大高手在此,他多什么话啊!这么猛的药连服两剂,还要不要人活了!情不自禁地又看向王有财。

    王有财还是那副表情:“嗯,好!”

    勾秀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要叠进两剂,原来第个一方子是这么个用法,长见识了,要换做是我,可不敢这么用!出了屋子,向仆人问清厨房所在,赶去煎药。

    王平安见这人走了,这才问父亲:“爹,这人好象很崇拜你啊!”

第三十九章 紫血连升

    听儿子这么问,王有财撸了把胡子,好半晌才道:“儿啊,等你给老庄主治好了病,也给那人看看吧,他一见我面就叫我老神仙,还要拜入我的门下。为父莫名其妙,要说我种地的本事还有那么几下子,可要说到修仙成神,为父半点不懂啊!”

    齐环给齐老大的背后垫上个枕头,让父亲坐得舒服些,插嘴道:“刚才王贤弟没进来,不知那人是谁。那人是药铺的煎药伙计,满嘴的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我真后悔把他带回来!”

    齐老大可不象王有财似的,一辈子都窝在乡下,他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只稍一想便即明白,咳嗽一声,笑道:“某家猜那人定是在药铺里见了王小哥开的方子,以为是大名医开的方子,所以便跑来求着拜师。这种事某家以前见过,想当初未立国之时,军中有一使槊高手,有人想拜他为师,跪地哀求这招人家都不稀罕用,直接将自己的小妾送了出去,还当众拜使槊高手为父。这世上啥人都有,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王有财奇道:“这辈份如何算的,他把小老婆送给那使槊的,然后再拜那使槊的为父,那他的小老婆,岂不是转眼就变成了他的小妈,日后见面岂不尴尬?”

    王平安扶王有财坐下,道:“如那伙计要将自己的老婆送给爹你,你千万可不能收,否则我娘非得把你胡子全都揪下来不可,有可能头发也都揪光!”

    王有财一瞪眼睛,大声道:“她敢,她……嗯,我不会收的,所以她没机会揪!”感觉这话说得太没底气,又道:“要送也是送你,不过看他也有四十好几了,估计老婆也年轻不了,要是送女儿给你当小妾……唉,我看也还是算了吧!”

    齐老大听着哈哈大笑,道:“某家在床上躺了这许多时间,每日里只感寂寞,可王老哥你一来,便让某家开怀,看来你以后要常来,咱们老哥俩谈心解闷儿,岂不是好!”

    “有老庄主这句话,我以后天天来!”王有财笑道,他怕老婆的事,十里八村的人全都知晓,都传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在乎了,听齐老大说笑,也并不介意。

    齐老大叹了口气,道:“王老哥好脾气,别人笑你你也不在乎,正应了心意豁达这句话,某家便不成,要不是遇事总想不开,也不至于得了这个怪病!”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自嘲道:“那点儿闷气都憋到这儿了,你瞧这肚子鼓得多大!”

    王有财忙连声安慰,让他不必烦心,这病很快就会好的。

    他们说着闲话,那勾秀已然把药煎好,手端托盘送了进来,叫道:“老神仙,你看看,这药可煎得到火候?”

    王平安走上前,取过药碗,看了看,道:“不错,你的手艺比一般的煎药伙计强得多,这剂药煎得好!”端给齐老大,道:“这剂药本应温服,但老庄主情况特殊,所以莫要怕烫,趁热喝掉,一口气喝光!”

    齐老大接过药碗,喝了小半口,眉毛一挑,看来这药确实挺烫,可他随即一扬脖子,大口将药汤喝光,擦了把嘴,道:“没酒好喝!”

    王平安呵呵笑了两声,道:“要比酒好喝,那就不是药汤了!”转头把空碗交到勾秀的手里,道:“去看着火,过一会儿好煎第二剂。”

    勾秀心里挺不乐意,真当我是煎药伙计哪,我可是坐堂医生。他转脸看向王有财,巴结着道:“恩师,小徒儿想在这里看看,不知恩师可否答允?”

    王有财现在知道这家伙是个想骗医术药方的家伙了,自然再没什么好客气的,一本正经地道:“你可有女儿?”

    勾秀摇了摇头:“小徒只有两子,却没有女儿!”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纳闷儿,欢喜的是自己叫大高手为恩师,大高手没有反对,纳闷儿的是为什么又要问自己有没有女儿?自己有没有女儿,关拜师什么事呢?

    王有财笑道:“你怎么就没个女儿呢,真是可惜啊!行了,行了,你赶紧看着火去吧,别耽误正事!”

    勾秀连声答应,一头雾水的出门去了,到底没弄明白没女儿有什么可惜的!

    过了一小会儿,齐老大喘息声加粗,咳嗽的更厉害了,脸色通红,他本来就面部浮肿,又加出汗,整个脸膛红光可鉴,病情不见好转,却反而又有加重的表现!

    齐环吓得浑身哆嗦,他一条大汉外表粗犷,相面威猛,可现在却象个小姑娘似的,眼中含泪,神态慌张。如果现在身受苦楚的是他自己,他必不当回事,流汗无所谓,流泪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现在受苦的是亲生父亲,他便再也坚强不下去了。看向王平安的目光中满是哀求,现在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少年身上了!

    王平安心头也是砰砰乱跳,额头汗水直冒,他坐在齐老大的床榻边,用手巾替齐老大擦去汗水,问道:“老庄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要吐痰?”

    齐老大的喉咙就象是被粘住了一样,喘气极是艰难,但却没有痰要吐,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头,眼睛里全是血丝,模样看起来极是可怕!

    齐环身子慢慢软倒,跪坐在父亲跟前,全身抖得厉害,脸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眼睛里全是恐惧,深怕父亲坚持不住,就此逝世!

    王有财走到了门口,对着天上的太阳闭目祈祷,齐老大可一定要挺过去啊,他要是挺不过去,我和我儿子可就挺不过去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又过了片刻,勾秀再次进屋,第二剂药已然煎好,这剂药和第一剂都是同一方子,只是要叠进服用,以增药效!他进了屋子见齐老大骇人的模样,心里打突,这病是要命的啊,不要说好治不好治,光是看治的时候这吓人的样子,就能吓倒一片人!

    王平安接过药碗,对齐老大道:“老庄主,不管你现在多难受,都得一口气将这药喝了!”他见齐老大身体僵硬,索性一手捏开他的嘴,一手端碗,强行将药灌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齐老大虽喘得厉害,却并不吐,有点儿只进不出的感觉,药汤进入喉咙,他只是神情痛苦,却并没有将药吐出来!

    齐环语带颤音地道:“你不是说要用吐的吗?这也吐不出来啊!”

    王平安道:“等等,再等等!”

    勾秀见没人答理他,便赖在屋里不肯出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密切关注齐老大的反应,病人在用药时的各种反应,将是他以后行医生涯中宝贵的经验财富。

    过了不多时,齐老大的喘息声已然嘶哑,嗬嗬的只是吸气,却无法吐气,脸色更是憋得青紫,眼睛凸出眼眶,神情更加骇人,给人一种他随时要爆炸的感觉!

    王平安见差不多了,知道成功于否就在此刻,他叫道:“齐庄主,服老庄主起身!”他抓住齐老大的左臂,硬是将齐老大从床榻上提了起来!齐环忙抓住父亲的右臂,学着王平安的样子,提起父亲!

    齐老大身子一伸直,突然之间,哇地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这口血足足喷出一尺多远,血色黑紫,其中夹有同样紫黑的血块!一口血喷出后,哇哇又是两口,紫黑血块更多,竟整个床榻都染成了紫黑色!

    三口血足足过升,吐完之后,齐老大身子犹如被抽掉了骨头般,颓然软下!

    王平安喜道:“成了,第一个方子的关键之处就是要陡吐狂血,老庄主把这些紫黑的血块一吐完,这病就好了一半!”

第四十章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齐环见父亲已然瘫软,就想将父亲放回到床上,王平安却叫道:“不可不可,先让老庄主这么站一会,不要立即躺下!”

    齐环连忙答应,仍扶着齐老大,他低头看着一床的紫黑血块,焦急地道:“王贤弟,我爹失了这许多血,会不会有事啊?”

    王平安安慰道:“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这些血块都是淤血,是多余的,其实老庄主身上的正常血液并没有损失,你不必担心!”

    勾秀脸色苍白,直挺挺地呆在了当地。他行医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治病这么个治法,还是头回看见,以前对于“吐”字诀该如何使用,在医书上是经常可以看到的,他自己给人看病也用过,可这么个吐血法,却是第一回看到,如果这事换成别人说给他听,他实难以相信,吐这么多血,人还没死,这可不正是奇事一桩!

    王有财不敢回头,只是大声念着阿弥陀佛,越念越快,越念声音越大!

    就这么站了能有小半盏茶的功夫,齐老大忽然呸呸吐了几口血沫,道:“舒,舒服多了,某家这气可算是顺过来了!”

    王平安见他开口说话,心头一松,道:“好,老庄主可以坐下了!”和齐环将齐老大放回床上。

    齐老大看了眼身上和身旁的紫黑血块,忽地笑道:“某家年轻时曾挨过一刀,那时战事正紧,无法立即包扎,只能任血往外流,流了一身,可和眼下比起来,那时流的血似乎还不算多!”他一口气将话说完,未喘,未咳,虽下巴上全是血迹,颇有狰狞之态,但语气语速却变正常了!

    王平安心想:“正常的鲜血和淤血能比吗,你要是鲜血流上一升,那你当时就得见阎王,也就没有现在的齐环老兄了!”

    齐环忽然叫道:“爹,你肚子小了!”

    齐老大低头一看,果然肚子小了一圈,他笑道:“好啊,王小哥的药果然用得好!”

    王有财听到他说话,忙从门口跑过来,叫道:“老庄主,你的病好了?”

    齐老大道:“好了,当然好了。这多亏了王老哥你念阿弥陀佛,佛祖听到了,所以这才让某家病好!”说罢,哈哈大笑,底气甚足。

    王平安忙道:“老庄主不要大笑。你的病重,哪有这么快好的,我刚刚只用了止喘方,下面还得通络宣痹。不过后面的药却不能这么个服法了,今日午后服第一剂,而后三天,每天一剂,至少要在第四天上,老庄主的病才能说好!”

    “要用四天,这么久?”齐环有点着急,恨不得父亲的病马上就好。

    勾秀在旁一直站着,现在终于从呆傻状态中回过了神来,喃喃自语道:“这么重的病,只要四天治好,这么快……”

    王有财还是有些担心,必竟儿子治这种重症还是头一回,他问道:“平安,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给老庄主换个地方养病,这床上全是血……”

    王平安道:“对对,确是要换个地方。”

    齐环道:“咱庄子上别的没有,房子有的是,都是现成,咱们这就扶我爹去别的地方,花厅可好?”

    王平安笑道:“这是你家,自然你说了算!”

    他这一笑,齐环宽心不少,大声呼喝,命仆人进来抬父亲,去花厅养病。

    王有财凑到跟前,低声道:“儿啊,病治好了,咱们也该回家了吧,我怕你娘着急!”

    王平安摇头道:“我还不能走,我是医生,老庄主的病其实还没有大好,我得在旁照顾他。要不然爹你先回去吧,和娘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看了一眼正忙着抬齐老大的齐环,王有财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人情到了就成,你在旁边守着,他得吃你开的药,你不守着,他不还得吃你开的药,有何不同?”

    王平安叹了口气:“爹,救人哪有救到一半的道理,我是医生,老庄主是病人,我在这里虽和不在并没有太大区别,但万一有意外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说我留在这里,可以让他们心安,心情稳定,病便好得快些!”

    王有财看了儿子半晌,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有仁有义,爹娘没白养你!你如此对待别人,日后必朋友满天下,多个朋友多条路,路路畅通,路路畅通啊!”

    齐老大的病情好转,王有财便不多待,和齐老大说了一会儿的闲话,便告辞回家。听说王有财要走,齐环以为王平安也不会留下,当得知王平安自愿留下照顾他的父亲,齐环心里的感激简直难以表答。

    他一直将王有财送出庄外,一个劲地赔理道歉,并当着王有财的面命令庄上壮汉,立即改河道,将河水重新放回小西沟。这还不算,又亲自将王有财送上马车,并让人选出二十头肥羊,赶在车后,权当是赔礼压惊之物!

    王有财心满意足,这般凶悍霸道的府兵军官,竟对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如此客气,作了无数次的揖,赔了无数声的礼,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有个好儿子,这回他又有的吹了!

    勾秀见王有财走了,却并没有跟着,他也不是傻子,齐家忙乎这么一大通,他已然明白那位大高手不是王有财,而是王平安!他心想:“我这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就有如此高明的医术,简直骇人听闻,只是不知他是精通这一科呢,还是各科兼顾,我倒要好好问问,实在不行,我厚起脸皮,接着求他收我为徒吧!”

    他想得挺美,王平安是不会把他怎么样,可齐环却不会和他客气,命人给他一贯辛苦钱,便让他离庄回城。勾秀在门外苦苦哀求,不肯离去。

    王平安心中不忍,这人虽然有点过于功利,但如他得了药方,以后便能给更多的病人治病,让病人少受苦楚,自己又何必吝惜药方!他提笔将两个方子的原方写出,并注明如何加减使用,最后写明,如日后有病人患此疾病,求医求到了他,千万记得今日得方之事,莫要挟方自重,只认钱财。命仆人送给勾秀。

    勾秀拿了方子,看过之后,在门外站了良久良久,心中只是想:“如此良方,千金难求,他竟真的给我了,不问得方者何人,却关心从未见过面的病患,如此胸襟,如此医德,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在门外跪下,叩首三下,这才离了放马庄,回转徐州城。

第四十一章 预测科考试题

    此后几日,王平安照顾齐老大的病情,继续服药,在他的精心照顾之下,齐老大的病一日好过一日,待到第四日时,已然能在院子里蹓跶,活动身体了,虽然身子还是虚弱,但纠缠了他快一年的顽疾已经消失不见,以后只需好生将养便是了!

    王平安这才告辞,准备回五里村自己的家去。齐环并不留客,事实上两天前,他便不再对王平安满口的称谢,对他的态度趋于平常。

    这日两人一起出了齐宅,齐环这才道:“王贤弟,大恩不言谢,你对我齐家的恩情,哥哥我牢记在心,如果我还是对你谢个不停,那就太虚了,我这人的人品也就不咋地了。我别的也不说了,日后王贤弟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要是你有什么事儿,只需派个人带来口信儿,不管是火里还是水里,哥哥我都要替你去趟上一趟!”

    “好,有齐大哥这句话,小弟我也啥都不说了,咱们以后就是兄弟!”王平安倒也爽快,齐环的话里是把他当做了生死之交,他也不打算玩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把戏,是兄弟就是兄弟,直接说出就成,不用埋在心底!

    齐环亲自送他回了五里村,进村之后,齐环挨家挨户的赔礼,每户送钱一贯,外加两只母鸡,当做是前些日子霸占河水的谢罪之礼。

    五里村的村民本以为碰上了放马庄那些凶悍霸道的府兵,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也不过是还回河水,和以前一样。却没想到堂堂府兵旅率竟能亲自登门赔礼,还有礼物送上。一贯钱和两只母鸡,这对于小家小户来说,是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了!

    这都是托了少东家的福,少东家为人和善,精通医术,而且还有逢凶化吉的本事,看来五里村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起来了!

    十里八村之间,王平安的名声大噪,人人都知道了王家少爷自学成材,成了小神医,传着传着,便变成了王平安得遇仙人,被仙人点化自悟出盖世医术,本领直追扁鹊华佗,可白骨生肌,能将死人变活,总而言之,有病找平安小神医,就对了!

    上门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王家大宅门口,立有一日不过三的牌子,但已然没人当回事,王家高高的门坎儿几乎被踏破,不管杨氏再怎么不高兴,也无法阻止别人上门求见王平安。

    王平安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反正名头已然响亮,何不再上一层楼,待自己的名头在徐州彻底打响,那么到时进京应试,说不定能事半功倍,一考必中,顺利登科!

    他每天给人看病开药,几日功夫已然接待了上百人,王有财见状,便和杨氏说了,这样也好,反正儿子已经决定考医科,那么多积累些行医经验也是好的,总比进京之后遇到病例,手忙脚乱的要强得多,杨氏想想也对,自此便不再去堵门口了!

    王平安为了登科,提前做准备,别人也是如此,徐州城里的学子们,没门路的只能苦读,而有门路的,难免要想想该怎么走走门路了!

    咸同书院。书院的学风以质朴闻名徐州,建筑风格也是如此,不求奢华,却求平淡中见其精雅。书院的后花园里有一座小小书房,茅草为顶,立于池塘旁边,取潭边有庐,大贤归隐之意,木门上方挂有一块小匾,上书三个圆润的黑字,嗅兰堂。

    书房里坐着两人,上首是个年纪二十七八的青年,粗布衣衫,长相极其英俊,面前桌上放着几张纸,下首是个灰衣中年汉子,两人正在说话。

    灰衣汉子道:“小人去了京城,打探回来的消息想必别家书院也都打探到了,所以咱们书院倒也没什么太大优势。”

    青年嗯了声,道:“从你带回来的消息看,明年科考诗文的平仄要求倒也不难,比之上科还略有降低,莫非明年朝廷要取中的进士名额会增加?”他顿了顿,嗯了声,忽道:“莫非是皇上身子不适,想要提前储材,日后好为太子所用?”

    灰衣汉子一挑大拇指,赞道:“公子好心思,只看了诗文的平仄要求,便推断出宫中之事!不错,皇上年事已高,身子骨大不如以前,确有为太子铺路的打算了!”

    青年从小到大听到的尽是赞扬,对灰衣汉子的马屁并不在意,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翻了翻桌上的那几张纸,道:“诗文的事好说,关键是策论,从这些消息上看,近来朝中讨论最多的,便是如何清理运河淤泥,要疏通运河,莫非是皇上又要对辽东用兵了?”

    灰衣汉子一笑,道:“疏通运河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为臣子者自然要尽心竭力地办好。所以长孙大人亲自点将,派了丛礼之去督管此事!”

    “丛礼之?这人我倒是听说过,但他精通的是刑名,而非治河之术啊!”青年一皱眉头,随即恍然,道:“看来皇上是想……是想在大不忍言之事发生之前,平了辽东,以免太子日后处理不好此事,而长孙大人却是表面赞同,而实际上是在拖延,他不同意再发大兵远征!”

    灰衣汉子点头道:“正是。长孙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们少年相交,情谊非同寻常,长孙大人拖延远征,是怕皇上带兵出征时发生意外。”说完这个,他便不再说,眼看着青年,和聪明人讲话,有些事情最好由他本人说出来,否则自己多嘴,难免有卖弄之嫌,反而惹人讨厌。

    果然,青年只稍稍想了想,便道:“朝中大臣个个都是人精,岂有看不穿长孙大人之意的道理。我想现在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歌功颂德,说着皇上以往的战绩,诗会一场接着一场吧!”

    灰衣汉子笑道:“可不正是。现在京中全是积极备战之声,诗会上尽是金戈铁马。如果有哪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头鹅进京,必会以为明年的策论是要论辽东战事,他们往这方面使劲,到时一进考场,不傻眼才怪呢!”

    “要照我说,明年的策论十有八九论的是如何休养生息,这才是长孙大人的本意!”青年哼了声,又道:“科考科考,说到根讲到底,不过是揣摩上意罢了,只不过明年考场里揣摩的是长孙大人的意,而非是皇上的意!”

    灰衣汉子道:“公子说得太对了。长孙大人连立谁为太子这等大事都能左右,何况取中士子。对于旁人来讲登科如同登天,而对于掌权者来说,让谁登科,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青年道:“现在长安里的风声是备战远征,而真实的意图却是休养生息,这点我们想得到,有心人自也想得到,至于那些光会读书的呆头鹅不必理会。我自启蒙至今,已达二十载,这么多年的准备,就为一朝登科,但登科之后的名次……”

    “这就要看行卷投给谁了,这‘求知己’是决定名次的关键,当然最好能投到主考门下,主考和考生成了知己,名次岂还能犯难了,只是不知长孙大人会让谁当这个主考官!”灰衣汉子道。

    青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道:“如果知道是谁,那大家不都投到了他的门下,而我要是等主考定下来后才去投,岂不晚了!”

    灰衣大汉道:“这种大事,小人是探不出的,只能请老山主出面,京中大佬别人的面子不卖,但老山主的面子,是一定要卖的!”

    青年叹了口气,摇头道:“父亲大人近日来染了风寒,身子不适,这时如再劳心,对病体不利啊!”

    灰衣汉子哦了声,问道:“可曾请了医生来看?咱们徐州城里,也就成济生算得一号,别的医生不请也罢。”

    “父亲大人自己就精通医术,哪还需要请大夫!”青年说道,不以为然,他连成济生都瞧不起。

    这青年便是咸同书院山主邱问普的儿子,名为邱亭轩,和王平安一样,也是打算参加明年科考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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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好医生介绍:
王平安,现代中医世家的子弟,一次偶然机遇下,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唐朝,那个中华医学大放光彩,同时开始向世界传播的辉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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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传统医学博大精深,以阴阳五行为理论基础,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依靠辨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治法,使用中药、针灸、推拿、按摩、拔罐、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使人体达到阴阳调和而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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