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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全文阅读

作者:何事公     重生之大科学家txt下载     重生之大科学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二二、共说题诗压腐儒

    ?坐落于宣武门外北半截胡同南口路东的广和居,在京城中历史最悠久,早在道光年间就有了这间饭肆,面向的顾客主要是住在宣武门附近的士大夫,著名的菜品有炒腰花、江豆腐、潘鱼、三不粘、它似蜜、清蒸干贝等,脍炙人口。

    广和居是一套大四合院,临街三间房,南头半间为门洞,门洞正对院内南房的西北墙,墙有砖刻的招牌,权当影壁。院内各房,都分成大小房间,个人独饮、三五小酌、正式宴会,各得其所。话说这个四合院并不是很宽阔奢华,屋顶不高,人在里面甚至有些逼厌。但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冲着这里的美味佳肴,鉴餐们趋之如鹜。

    在广和居的顾客中,不少是当时有权有势的大官,有影响的名士。比如清末重臣翁同嘛、张之洞,著法家何绍基,都是这里的常客。

    再比如眼下,翰林院的一班名士便聚在厅里,对着壁挂的何绍基手欠条评头论足。

    翁斌孙在边介绍道:“次和同年来此吃饭,听熟知掌故的人说,这个欠条乃是道光十七年前后,暖叟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的时候所。因为这广和居靠近原先的翰林院,暖叟每日无事,便来此饮酒。可是庶常馆薪水微薄,暖叟时常入不敷出。日久天长,欠账越来越多,年终时付不出酒债,只好写了张欠条交给店家。店家倒是识货,看出法超妙,便有意保存了下来。等暖叟名满天下时,店家急忙寻出这张欠条,请人被糊起来,挂在此处。既显得雅致,也暗衬店铺的身份。果然,很多好事者专程来看此副真迹,店里生意也就更加兴隆了。…”

    状元公刘春霜也好法,听罢点点头:“来看真迹的倒也不虚此行!这幅字笔意纵逸超迈,时有颤笔,醇厚有味。暖叟当日写时,只留心内容,并没有注意到点画架构,信手挥洒,真是应了古人“无意于佳乃佳,的说法。”。

    朱汝珍说道:“何子贞乃是国朝法有数的名家,草、篆、分、行熔为一炉,神龙变化,不可度测。这幅字,应该说是“粗头乱服亦佳,才对!”。

    一群人评头论足了半天,才在桌边坐下。孙元起作为年纪衙门最晚的晚辈,早已点好了菜肴。此时正值中午用餐高峰时期,也不知道这院子里来了多少达官显贵。点菜的时候1小二就说了:“对不住,各位爷,您老没有预定,这菜可能得有些晚啊!”。

    这群翰林官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何况“好菜不怕晚…”呢?

    于是一群人就着茶水,围着桌子聊天。这些人都是科举场里杀出的骁将,笔墨纸现间磨出的高手,生平最得意的便是八股文、试帖诗,说来说去,自然离不开此等话题。

    就听挥毓鼎说道:“我们这些汉人翰林官,多数是要外放出去做学政的,出题的时候最是要小心。想那雍正四年1726,海宁查嗣庭任江西乡试正考官时,因为试题有“维民所止”为人告许,说是“维,“止,二字系“雍正,去头。世宗宪皇帝便以“讽刺时事,心怀怨望,的罪名,把查嗣庭下狱。尽管后来查嗣庭疚死,仍被戮尸枭示1其岁以判斩刑,十五岁以下流放:并停止淅江乡试、会试三年。尽管现在政治开明1已经鲜有文字狱之事,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出题之前一定要再三斟酌。”。

    六十岁的陈伯陶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挥前辈说的极是。不过如今出题,已经是极难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四》里整段整章的题目,几乎前人全都做过了,考生也念过”遇到同题,就可以抄用。而考官哪能记得那么多程文?一旦错漏,便会闹出大笑话!”。

    翁斌孙笑道:“话说为了避免重复,这些年很多地方都是用截搭题,闹出了不少的奇闻来。咸丰年间,德清俞曲园前辈任河南学政的时候,为了防止学生压中题目,出了三道混搭题:第一个是“王速出令反”,。

    朱汝珍插话道:“这应该是《孟子梁惠王》中“王速出令,反其旌倪,止其重器,一句?这样出题,一准儿有憨惫的学生以为是王快出命令使人造反!”。

    翁斌孙道:“朱学弟不愧是榜眼,四五经是烂熟于心啊!不错,考试的秀才大半都以为是造反。这第二题是“二三子何患无君我1”。

    刘春霜也不甘示弱:“这一句也是出自《孟子嚓惠王》,原句是“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不过俞前辈这么截搭,有些目无君了!”。

    翁斌孙道:“可不是么?这两个题目已经是触目惊心,关键还有第三道题:“君夫人阳货欲”,。

    一直不说话的许泽新这时道:“前两个出处倒也好猜,这题老夫却猜不透了!”。

    除了孙元起,其余几个人都在苦思冥想,吴士鉴轻轻一拍桌子:“这应该是截搭《论语》卷八末句“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和卷九首句“阳货欲见孔子”翁前辈,是也不是?”。

    其他人一齐抚掌:“定然是这句了!…”

    翁斌孙也赞道:“还是吴老弟才思敏捷!”。

    挥毓鼎有些疑惑:“俞前辈学问、道德都是极好的,如何会出这等荒唐的题目?”。

    翁斌孙道:“据当时人说,俞前辈任学政时,不许学生尊信狐仙,惹恼了狐仙。然而又德不胜妖,出题时被狐仙作法迷惑了,以致于出了这样的题目。因为此事,俞前辈被御史曹登庸弹劾,认为命题“害经裂意,“图谋不轨”文宗显皇帝龙颜大怒,纵使座师曾文正公力保,也挨了“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所以,这题目还真要用心出才是!诸人一齐点头。

    孙元起有些疑惑:“各位前辈,个月朝廷不是说,从明年开始,所有乡试、会试一律停止了么?恐怕以后不用再出此类题目了!“

    其他几个人一齐看了过来。最年长的陈伯陶慢道:“顺治初年,就有人说要废八股,结果呢?光绪戎戌年时,康梁逆党也说要废八股,结果呢?如今的事,谁说得清!只是这八股取士,乃是祖宗的成法,数百年留下来的规矩,如何可以轻废?且看数年,必然有噬脐之悔。”

    诸人一齐点头。吴士鉴这时说道:“说到河南和出题,我倒想起一件趣事来。左文襄公麾下有一个参将,乃是河南开封人,在平定发匪、捻匪、回乱时多有战功。战事已毕,便求左文襄给他改授文职,于是到江苏华亭当任县令。刚任没多久,恰好赶县试,训导就请他出题。此人乃以骑射发迹,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如何能出题?在事先便请师爷出好了题目,放在靴简了。等考试那天,一摸靴简,找不到纸条了。可下面童生都等着要题目呢,训导便问他:您记得纸有什么字?县令说:别的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里面有匹马。”

    翁斌孙道:“是《孟子》中的“百姓闻王车马之音,么?”

    吴士鉴说:“不是这匹马。”

    刘春霜道:“那是《论语》中的“至于犬马1?”

    吴士鉴说:“也不是这匹马!这匹马1既不在中间,也不在尾巴,那是在头顶。百熙老弟,你说是什么?”

    孙元起一脸郁闷:你们玩题就玩题,你扯我干嘛!让我现丑?当下只好摇摇头:“晚辈不知道。”

    朱汝珍立马接话:“我猜到了!那是《论语》中的“马不进也,!“

    吴士鉴笑道:“县令看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道:我记得跟着这匹马后面的,不止这几个字。”

    其他几人都凝神苦想,仍没有答案,只好催促吴士鉴快说。

    吴士鉴接着说道:“训导也没辙了,只好让县令脱下靴子仔细找1结果在另一只靴子里找到了题目。训导一看,原来是“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诸人大笑:“原来这人认不得“马,“焉,!“

    孙元起觉得他们笑的时候,眼神似乎都瞟向自己。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正好此时,小二端来了菜肴,资历最老的许泽新招呼大家道:“诸位都有些腹饥难耐了?我们边吃边聊!“

    说是“边吃边聊“吃的时候如何能没有酒?可如果就这么推杯换盏,那也太小瞧这群翰墨场的老手了!

    孙元起本来还想:这些人不会发神经,来什么酸酒令?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干了门杯之后,许泽新提议道:“如此喝酒,甚是寡淡,不如行些酒令来助兴?”

    除了孙元起,其余几个齐声道“好!“

    陈伯陶说:“行酒令,却需要一个令官。老夫痴长几岁,便毛遂自荐。”

    诸人也同意了。

    陈伯陶道:“先行此令:每人说《四》中一句,要求句中暗含一种花名,全桌轮流,不能者、不通者罚酒一杯。老夫先来:隐者也,菊。”

    许泽新当仁不让:“素富贵,白牡丹。”

    挥毓鼎也道:“峻极于天,凌霍。”

    其他人也随口说了几个,比如“一日曝之,葵“夫子哂之,含笑“。

    说话间,就轮到孙元起。孙元起不说才思敏捷,便是《四》也未通读过,如何玩得这么“高雅“的酒令?只好闷声喝了一杯。

    陈伯陶又道:“再行此令:每人说《四》中一句,要求句中暗含一种药名,全桌轮流,不能者、不通者罚酒一杯。老夫先来:舟车所至,木通。”

    许泽新道:“管仲不死,独活。”

    挥毓鼎接着便说:“有寒疾,防风。”

    翁斌孙道:“夫人幼而学之,远志。”

    轮到孙元起,只有闷声再喝一杯。

    陈伯陶又道:“再行此令:每人说《四》中一句,要求句中暗含一个古今名,全桌轮流,不能者、不通者罚酒一杯。老夫先来:子欲往,许行。”

    几圈下来,全桌就孙元起一人不停地喝酒。加空腹喝酒,已经醉了七八分。

    刘春霜倒是好心,便劝道:“孙大人不精此道,我们还是别行酒令子!“

    朱汝珍眼睛一转:“好!我们不行酒令,改成每人赋七言绝句一首,内容须是西洋新事物,不成者罚酒三杯。如何?”

    许泽新道:“那老夫先来。

    老夫所泳乃堂的教习:自道东瀛留学归,图谋聊借一枝栖。如今不说之乎者,换了新腔萨西司。”

    刘春霜看气氛不对,连忙道:“晚辈也有一首,泳的是电话:东西遥隔语言通,此器名称德律风。沪巨商装设广,几如面话一堂中。”

    陈伯陶微微一笑:“老夫题为堂学生》:不是从前酸秀才,学堂毕业气雄哉。文凭一纸非容易,辛苦三年骗得来。”

    朱汝珍马接:“晚辈题为《出洋学生》:一岁千金价不低,械因费重总难弥。单言衣服须双套,一套华装一套西。”

    孙元起本来是半肚子酒、一肚子气,听他们明里暗里在骂自己,不禁勃然怒道:“不就是顺口溜么?晚辈也会,你们听着:

    九州动荡起干戈,酸儒文章能如何?

    看我霹雳一声响,便把万国胆吓破!“未完待续。

一二三、耻向东君诉旧愁

    ?孙元起说那几个翰林官所做的诗是顺口溜,其实是污蔑,毕竟人家的诗讲究平厌押韵,是标准的七言绝句:至于他自己酒劲涌,随口念出的四句,才真真是顺口溜。且不论平厌,便是连基本的押韵也没遵循!要知道在平水韵里,“戈“、“何“两字属于下平声“五歌“部,而“破“字则是去声“二十一个“部的,押不到一块儿去。

    念完这四句歪诗,发泄了胸中怒气,孙元起马就后悔了:记得昨日老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遇到同僚一定要忍耐,不可因为一时意气,伤了颜面。谁成想,这杯中之物一多,便把这些忠告全忘了!

    当然,歪诗念也就念了,可这顺口溜里所描述的东西,乃是一种万万说不得的大杀器,如何能分辩与这班嘴没把门的翰林官听呢?

    算了,说不清就不说。想到此处,孙元起更把醉态装出十二分来,朝桌诸人胡乱一拱手:“晚辈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请诸位前辈海涵!“

    说完不待桌人挽留,便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让等在门外的老郑会了钞,自己往骄子里一躺,顿时瘫倒在里面,人事不省。

    且说孙元起走后,酒桌一时间出现了冷场。半晌,朱汝珍跳了起来,攘臂大呼:“这个野翰林所吟的歪诗,与宋江刺配江州,在浔阳楼所题的反诗何其相似!古人说,诗如其人。诚不我欺!此人狼子野心,昭昭若揭。我等何不联名奏,参他一本?”

    许泽新微微摇头:“他念的打油诗,第一句“九州动荡起干划倒是有些违碍。然而第二句“酸儒文章能如何”只是骂人的话,写进奏本里,怕是有些烦读圣听?”看我霹雳一声响,一句,自承是爆竹?洋炮?雷霆?不清楚。最后一句“便把万国胆吓破1,说的乃是外国,与我大清无涉。如果奏去,逃不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八个字,他最多落个获谴降职的处分。要知道,他可是孙寿州中堂的犹孙,如果和他撕破脸面,恐怕不美?”

    顿了一顿,又道:“再者,即便比附,也不当用宋江的反诗,而是最好用唐末反贼黄巢的《不第后赋菊》。”

    朱汝珍听他说罢,有些脸红。原来他说的反诗,乃水浒传》第三十九回中,宋江酒醉后在浔阳楼题写的诗作,全诗为:“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确实和孙元起的顺口溜有几分相似。可一来宋江中的人物,那首诗自然是虚构的,用来比附,自然不当。再者,《水浒传》在正统文人眼里,属于是教诱犯法、坏人心术的“诲盗之“有一段时间曾被严禁刊传藏阅。平时大家日常读读,自然无所谓,可把它写进奏折里,用它来攻击别人谋反,就有点像鸟鸦落在猪身看的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许泽新所推荐的黄巢《不第后赋菊》,全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和孙元起的顺口溜也有些神似。他向朱汝珍推荐,自然是希望朱汝珍能个折子,弹劾孙元起。成功了,当然大家皆大欢喜:不成功,与自己也毫无瓜葛。即便孙元起他日东山再起,这笔账也记不到自己头。

    朱汝珍也只是嘴叫得欢,见大家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其实早已息了参奏的念头。

    年龄最大的陈伯陶,这时候幽幽地说了一句:“此子包藏祸心,将来必能作贼!“

    座诸人都是饱读经史的,自然知道陈伯陶所言“必能作贼“乃是出自《世说新语》中的一个典故:“石崇侧,常有十徐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著令出,客多羞不能如侧。王大将军往,脱故衣,著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故事里面提到的这个“王大将军“是东晋初年的著名权臣王敦,他曾与王导一同协助司马睿建立东晋政权。永昌元年勉年,王敦以诛刘槐为名进攻建康,击败朝廷军队,自任丞相,诛杀周跋等人,在武昌遥控朝廷,曾一度想谋权篡位。史称“王敦之乱“。用来王敦来比拟孙元起,自然寓贬于褒、寓褒于贬,褒贬兼有,而贬大于褒。

    听了陈伯陶的话,诸人不由暗暗点头。

    只有刘春霜心里在想:你们都说“诗如其人“都说他所做的诗是反诗,怎么就想不到赵匡胤,想不到“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这句诗呢?话说回来,这个孙元起真是个趣人,等下次见面,定好好和他聊聊。

    再说烂醉如泥的孙元起,被骄子抬回了后海的寓所,一觉睡到傍晚五、六点。睁开眼时,屋中昏黄一片。清末的白酒,可没有用食用酒精勾兑的,全是纯粮酿造。醉酒醒来,头倒不疼,只是头重脚轻、胸中烦恶。

    孙元起口渴得厉害,想起身取些茶水喝,只觉得手脚疲软,半天才在床坐起身。外面有人,听见动静连忙进屋。一看是老赵,有心想说自己口渴,可嘴张了半天,干燥嘶哑的嗓子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只好勉强用手指了指嘴。

    老赵道:“老爷,您是要喝水?”

    孙元起微微点子点头。

    老赵急忙取来一大碗凉白开,服侍孙元起喝完。这才说道:“老爷,刚刚老太爷府来人,让你醒酒之后,过府一叙。”

    叔祖父这么着急找自己,又有什么急事?孙元起不敢怠慢,用井水洗了脸,又吃了几牙冰镇西瓜,才觉得意识稍微清醒。便急忙坐回骄子里,被一路抬到廉子胡同。

    门房早已得了老大人的指示,见孙元起,赶紧把他到房领。可是孙元起手脚还是软的,这几步路走得是左摇右晃。门房只好半扶半拖,把孙元起送到房门口,这才退了下去。

    走进房里,就看见老大人在昏暗的油灯下读。孙元起急忙前磕头请安,老大人不知太入神,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半晌不做声。对于这个叔祖父,孙元起那是敬畏有加。甚至可以这样说,在整个大清,能让孙元起心甘情愿磕头的,也只有他。见他不做声,孙元起也不敢自己起来。

    足足过了有半盏热茶的工夫,老大人才放下卷,板着脸问道:“听说,你今天中午和同僚喝酒去啦?”

    元起恭敬地答道。

    “听说你还写诗啦?”

    “……“……老大人是顺风耳、千里眼还是叶的?怎么自己干啥,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掌握呢!当下只有老实回答道:“是。”

    “哟,百熙,你是长本事啦?还是《水浒传》看多啦?什么时候学会写反诗的?”老大人虽然语气和善,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侄孙那是酒后乱语……“……

    老大人冷笑道:“只怕别人以为你是酒后吐真言!“

    孙元起怕老大人肝火太旺,他老人家年龄那么大,万一有个闪失,那就百死莫赎了。当下也不辩解,只是低头认错:“侄孙错了!“

    “愚蠢!荒唐!幼稚!“老大人说到这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毛笔、水注都跳起来,“老夫昨天叮嘱与你的?如何一夜之间便全忘了?那些老翰林,一辈子钻在堆里出不来,你和他计较什么?不嫌自损身价么?……“……

    老大人暴风骤雨般地i斥了孙元起半个小时,才平息了胸中的怒气,最后说道:“《论语》中说,“不贰过”百熙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能再任性使气、胡言乱语,记住了么?”

    “侄孙记住了!“

    本来以为老大人到此为止,自己可以起身了。

    要知道跪了这么长时间,腿早就胀痛得厉害。

    老大人又道:“既然和同僚闹翻了,你在翰林院也不便久呆。这样,等过完年看看有没有差事,把你外放出去历练几年,顺便长点见识。”

    “啊?”孙元起顿时惊讶出声:外放出去历练几年?那学校怎么办!

    老大人似乎猜出孙元起的心思,道:“怎么,放不下你那所学校?些年,你出国动辄半年、一年,学校不也没事么?如今你在国内,如何反而放不下了呢!再说,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就守着这学校?百年之后,万一你物故了,是不是学校就停了?”

    “……“……

    “吾意已决,你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老夫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事到如今,孙元起只好屈从,不情不愿说道:“哦。”

    “那你起来,别跪着子。”老大人这才赦免孙羌起的跪刑。

    结果孙元起在地折腾半天,还没有爬起来。老大人隔着桌,看孙元起没有做回椅子,便问:“怎么啦?还有什么事?”

    孙元起无奈地答道:“腿跪麻了,一时间站不起来…“……未完待续。

一二四、回首向来萧瑟处

    ?时值九月中旬,北京已是仲秋时节,中午时分阳光还有些热烈,早晚间却清凉宜人,最适合散步。

    从老大人府出来,孙元起的酒已经醒了七八分,见月柳梢,十二三的月亮照得地雪白,便对老赵、老郑他们说道:“今晚月色正好,我想随意走走。你们有事的话,就先回去!“

    老赵笑道:“老爷说的是什么话,俺们能有啥事?”

    老郑也说:“老爷你自随意,我们在后面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孙元起也不强求,循着路朝后海方向走去。穿过几道僻静的小胡同,便看见月下波光粼粼的后海。因为已经晚点钟,普通人家明天还要早起谋生计,不少已经睡下。湖四周没有什么灯光,偶尔有几声狗叫,倒愈发显得静谧,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几个人“世世“的脚步声。

    晚风一吹,孙元起感觉酒后发热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开始回想今天白天的遭际:自己和那帮翰林院的同僚,似乎并无半分纠葛,甚至在之前都没有任何交集。如果因为自己刚进入这个小团体,这些人对于自己抱有戒心,说话间有些好奇或疏离,都不难理解。可他们为什么对自己是嘲讽和鄙夷的态度呢?

    仔细分析的话,不外乎两个原因:

    首先,自己不是正规的科举出身,却贸然据此高位,好比是窃贼偷了人家田里成熟的麦子,自然是要遭人厌恶的。

    其次,自己学的是外国那套东西,完全不同于传统读人所学习的《四五经》。在他们看来,这些舶来品都是歪门邪道,如今这些歪门邪道却要大行其道,作为传统文化挥卫者的他们,自然满腹怨气。他们无法改变历史潮流也无法改变朝廷所作出的决定,在此时便不自觉地把自己看成是西学的代表,加以嘲讽、侮辱和戏弄,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是,从鸦片战争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中国数数惨败于东西洋列强的坚船利炮之下,也应该是痛定思痛、改过自新的时候了,为什么这些读人还是抱着仁义礼智不放呢?难道真像后来政治课本所说是体制问题?如果真是体制问题,看来只有经过一次乃至数次的暴力革命,才能改变现状!

    想到这里,孙元起又不禁摇了摇头:暴力革命自然是能斩草除根、根除弊端,可也会带来一系列问题。以后世的眼光回过头来审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北伐战争、围剿与反围剿、解放战争以及文化运动它们固然是将王朝政治的渣滓一扫而空,可是那些优秀的文化传统呢?倒洗燥水可以,但不能把孩子也倒掉呀!

    可是自己又能做此什么呢?孙元起想到这里有些不自信。

    在步入清朝以前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大部分都是在学校读,对于人情世故不甚了解。大家聚在一起,国际风云、国内政局,都是酒桌的谈资:太祖风流韵事、太宗搬砖看洗燥、高宗说“笨,拉灯“都是笑料,无伤大雅。同学之间矛盾顶多也就是吵嘴、挥拳头,从来没听说过用《刑法》定个罪名、往死里整的。等准备步入社会、参加工作了,爷果却一失足来到了清末。

    说说讲讲,自己到清末也七年多了。这七年多的时间里,倒有一半时间是在国外度过的,正因为如此,自己很多时候不能完全融入这个社会,尤其是规矩严苛的官场。

    自打开始,自己便在京师大学堂、崇实中学做老师以至于现在,也不过是老实本分的校长而已。此时的社会风气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们对自己从来都是尊敬有加,哪里需要自己耍心眼、玩阴谋?正是因为自己三十年多半是躲在学校里混日子,导致自己对于人情世故、风波险恶的认识,还停留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结果因为不和一位贝子吃饭人家就参奏自己是不遵臣道、不敬先师、包藏匪类、潜蓄逆谋、祸乱人心、挟洋自重!和一帮翰林吃饭,喝醉酒念了几句顺口溜,就被人当作是反诗!就凭自己接人待物的态度,要不是老大人罩着无论在波璃云诡的官场,还是危机暗伏的办学估计不被银锋下狱,就是躲到外国请求避难了!

    尽管对清末的官场毫无好感,对那群顽固昏聩的官员厌恶已极,可是孙元起还是发现了不少社会的亮点,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与人为善,邻里之间的敦睦爱、互帮互助,个人的守诚信、重然诺。?

    期间,也纠正了不少自己以前认识中的偏差。比如过去本中描述的地主,无不是肥头大耳、鱼肉乡里的黄世仁形象:到了清末,通过与老赵他们的交谈,才知道无恶不作的地主劣伸自然不少,但更多的地主是依靠勤俭节俭、耕读传家,通过数代积累,才获得了如今的土地。宗族也不是迫害寡妇、酿成家庭悲剧的凶手,而是保证地方稳定、消饵社会矛盾的重要力量。

    在乡里,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无论是自身职责,还是公众典论,都会要求士伸和宗族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以回报社会要知道在清末,一个县动辄数十万人,而真正的官员只有数十人,根本无力处理那么多事务,这就要求乡里必须拥有自己的调节机制。

    当出现修建桥梁、疏通水渠、抵御兵寇等重大事项时,士伸和族长是召集人、决策者、主导者,更是主要的出资人:当出现洪水、干旱等重大灾害时候,他们也会积极出力救灾,发放粮食衣物,向县府呼吁。灾荒之时不能乘人之危买进他人田地、宗族之内不能有被饿死的人,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违背这些规则的人会被冠以“劣伸“为富不仁“的称呼。只有等士绅与宗族都无能为力、地方自治系统崩溃之后,大规模流民才会出现。

    了解之后,作为过来人的孙元起,才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这此中下层人民之间的价值观,因为这些价值观是数千年以来中华文明在民间的投射和积淀,可要想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社会生态平衡,却只要短短几十年工夫。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贞洁。很多人一提起这个,就会想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来,认为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碰一下就要自杀的那种。其实完全不然!贞洁只是规范了女性的价值观,中下层女子在日常生活、交往中,和男性并无二致。看看现在,西方女性解放传入只有短短几十年间,中国女子没有把“精神解放“学会,倒把“身体解放“学足了十二分!

    孙元起心想:既然大家都不清楚未来的路,未来的路也未必就是原来的路,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一下,让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少走点弯路?只要普及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剔除传统文化的糟粕,国家的将来会不会更好?或许,老大人把自己外放到地方,就是想让自己走出学校、走出北京,去见识中国更广阔的社会现实,为国家做出更多的努力!

    虽然经世大学是自己的心血凝聚,在心中的位置不亚于怀祖、念祖这两个孩子。可孩子大了,当然是要有走自己的路,不可能永远呆在襁褓里、永远留在父母面前。如今经世大学已经走正轨,或许自己也应该撤手,让他自由地成长了!

    不错,自己只是个物理系的学生,很多时候只懂得些科学知识,能够创办一所大学,已经是邀天之幸。可自己还拥有一些知识,比如杂交水稻、比如飞机、比如大杀器,只要指明方向,学生们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必定可以完成得更好!一所经世大学或许不够,十所、百所呢?而且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自己知道的物理知识,已经掏空了大半,只留下一些压箱底的东西。或许这时候才更应该脱离具体的实验研究,作为一个科学研究的领导者,指引学生们正确的研究方向,才能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想到这里,孙元起回过头,对老赵、老郑他们说道:“夜深了,我们回去!“

    回到学校之后,孙元起并没有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张元济、罗振玉他们,毕竟老大人也只是这么一说,至于能不能实现、是在年初还是年末实现,谁也没准儿!

    尽管如此,孙元起还是有计划地把自己手头的一些工作移交给了他们,用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学和编译教材的工作中去。

    在九月末的一天,忙碌中的孙元起接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电报。连忙拆开电报仔细看时,来信的不是教主大人还能是谁?未完待续。

一二五、千金散去还复来

    一二五、千金散去还复来

    “我破产了,在没有偿还完2.35万美元的债务之前,我无法离开美国。”

    在给孙元起的电报中,特斯拉如是写道。

    对于教主大人的破产,孙元起是早有预料的。尽管特斯拉是位不世出的天才科学家,聪明才智冠绝一时,但是他的缺点也同样明显。

    首先,他重实践、轻理论。在实际研究中,特斯拉只是随着兴趣来,缺乏严谨的理论指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系统,也没有深度。尽管在后世看来,他是研究太阳能系统、雷达装置、机器人、死光、测谎仪、原子弹、氢弹、中子弹、磁炸弹、隐形飞机、电磁射频武器等科学技术的先驱者,其实都不过是他不成熟的想法罢了。这类想法,只要有心,谁不能编出几个来?关键是在于如何实现。

    其次,他重个人,轻团体。古语有云:“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或许是教主大人智商太高,导致他的情商发育不全,一直处于幼儿园未毕业阶段,很难与人沟通。在科学研究中,确实需要个人的苦心孤诣、匠心独运,但更需要团体的力量。尤其是进入二十世纪以来,科学研究已经变成了一项团体性的大工程,更离不开群力合作。即便是爱因斯坦这种牛人,背后也要站着米列娃、闵可夫斯基、格罗斯曼、贝索、普朗克等帮手,何况其他等而下之的

    相对于特斯拉,发明大王爱迪生就聪明多了,他组建了庞大的研究团队,任何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都会有无数人帮他润色、修改、实践,直至做出样品、申请专利。正因为这一点,特斯拉更看不起爱迪生,认为他是一个夸夸其谈、盗窃别人成果的资本家。

    第三,他重自得,轻名利。对于特斯拉来讲,最大的快乐就是实践自己的构想、解决心中的疑惑。只要让自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这些发明研究就会被抛诸脑后,根本不去计较这些发明究竟有多少商业价值、是否应该去申请专利。他也不想拿这些东西去博取名声和利益。

    尤其是第三个缺点,是导致他破产的根本原因。

    沃登克里弗塔在最初得以投建,是摩根先生看中特斯拉在无线电方面的杰出成就,希望他能在这个方面再接再厉,研究出更多的发明。谁知道,人家特斯拉根本不在乎大金主的想法,除了对马可尼抢走自己专利权有些耿耿于怀之外,再也没有投入任何精力去研究无线通讯;相反,教主改行研究如何从地球的电离层中获得源源不断的免费电力,想去挖大金主们的墙脚

    自从摩根先生获知特斯拉不务正业、中断投资之后,特斯拉很快陷入了财政危机。在今年,他的一些重要专利也到期了,彻底失去稳定的经济来源,再也无法支撑沃登克里弗塔的正常运转,而此时那座非常雄伟的铁塔尚未完工。

    六七月间,特斯拉的财政状况出现瓦解的前兆,资助者们也开始恐慌,极力想从特斯拉那里知道,如何能取回自己的投资和收益。然而教主大人根本无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或许是不屑予以回答吧。于是资助者们开始打实验室的主意。等投资者告上法院之后,包括沃登克里弗塔在内的实验工地被法院没收充当抵押。当时的报纸头条由“特斯拉的百万美元大建筑”变成了“特斯拉的百万美元大愚蠢”。

    特斯拉见自己获取免费电力的实验无法完成,而且心思已经开始转向了电子计算机的研究,对自己破产与否完全不介意。只是债务缠身,无法启程,让他多少有些困扰。在这个情况下,便给孙元起发了这封电报。

    在接到这封电报的时候,孙元起没有为教主大人的破产感到难过,相反,心里还有些快慰。虽然有些阴暗,但心里的真实感觉就是这样

    尽管孙元起在电子计算机的一些设计理念上非常领先,超越了这个时代,但在实际研制的过程中,出现了无数的拦路虎,他这个中人之资的剽窃者也束手无策。如今有了特斯拉的加盟,应该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接到电报之后,孙元起立即动用学校的保证金,给特斯拉汇去了3万美金,只是希望他能早日启程。

    孙元起办完这件事,心中大为快慰,觉得即便自己离开京城,学校中的一部分重要研究工作也不会因此而停滞下来。趁着空窗期,他在办公室中一边哼着后世的流行歌曲,一边炮制论文,目的是准备继续给西方的物理学家添堵。这次的论文题目是《超导体与超导电性》。

    提到超导,可能大家都不陌生,因为这个词我们经常在科技新闻中能听到,而高温超导更是现在最热门的科研方向。然而最初发现超导现象,那还是发生在1911年的事情。

    有“绝对零度先生”之称的荷兰莱顿大学卡末林?昂内斯教授,毕生研究方向是低温物理学。当时获得低温的主要手段是液化气体,莱顿大学物理实验室在昂内斯的领导下迅速发展,于1894年创建了莱顿大学低温物理实验室,建立了大型液化气体工厂。1904年他们液化了氧气,两年后又液化了氢气,并在1908年首次液化了氦气,以4K刷新了人造低温的新纪录。随后又用液氦获得了0.9K的更低温度。

    在1911年的一天,昂内斯教授意外地发现,将汞冷却到4.2K时,汞的电阻会突然消失。随后,他又发现许多金属和合金都具有上述特性。由于它的特殊导电性能,昂内斯教授称之为“超导态”。因为“研究物质在低温下的性质,并制出液态氦”的杰出贡献,他获得了1913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当然,超导现象出现的基本标志,除了昂内斯教授发现的零电阻效应外,还有一个迈斯纳效应。这是在1933年由荷兰的迈斯纳和奥森菲尔德共同发现的。所谓迈斯纳效应,就是当金属处在超导状态时,这一超导体内的磁感应强度为零,把原来存在于体内的磁场排斥到超导体之外去了。

    自从发现超导电性以来,人们几乎立马就认识到超导技术有广泛应用的潜在价值,世界各国都花了很大力气开展这方面的工作,但是超导转变温度太低,离不开昂贵的液氦设备。为了使超导材料具有实用性,人们开始了探索高温超导的历程。

    然而在没有有效理论指导的情况下,对于高温超导材料的探索是极端辛苦的,只能用穷举法,对每一样材料进行试验。后来甚至知道上千种物质具有超导特性,可是它们的转变温度都在液氦温度附近或在1K以下,根本没有利用价值。

    从1911年至1986年的七十五年间,超导温度由汞的4.2K只提高到其中辛苦由此可见。但昂内斯教授非常幸运,因为他发现超导态时所用的汞,便是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高温超导材料。

    孙元起写这篇论文时,遇到不少难以解决的问题,比如中国现在根本没有能制造出液态氦的设备。要知道,昂内斯教授经过千辛万苦,才在1908年实现液化氦气。没有液态氦,就不可能发现汞的超导特性。有鉴于此,孙元起只能抛弃汞,而换用另外一种物质:氮化铌。

    氮化铌其超导临界温度可达15K,是1941年由德国物理学家阿瑟曼发现的。这也是人类发现的第一个超越液氦区的超导材料,在液态氢中就可以实现超导。而英国物理学家杜瓦经过二十余年的研究,早在1898年就已经首次液化了氢气。所以孙元起只要指导实验室采购来相应的设备和材料,稍加实验,这篇论文就可以新鲜出炉了。

    有足够的银子,液化氢和氮化铌倒也不难买。从八月份初开始筹备,到现在这篇论文已经可以收尾了。

    为了提高《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知名度,孙元起打算将这篇文章用中英文刊登在学报上,然后把它分别寄送给英、法、美、德、日等国家的物理学会和主要大学、研究机构,让他们知道中国还有一份叫《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学术期刊。

    相信接到学报,阅读这篇《超导体与超导电性》之后,一定会有很多科学家,设法去做如下两件事:第一,订阅这份学报;第二,验证试验,成功后会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无数材料的试验中去。

    但这些试验绝对是“高能耗”:耗时,耗力,耗钱,又没有什么产出。除了推动低温物理学的发展之外,大概只能发现一大批没有任何价值的超导材料。因为孙元起相信,至少在未来三十年间,很难找到比氮化铌更好的高温超导材料

    论文快修改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闪进一个人影,然后迅速掩上门。孙元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笔,站起身来打量来人:年近三十岁,穿着学校的校服,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要说是学校的学生,却又不像,因为学校里年龄大的都是1901、1902年招进来的,自己多少认识;新招进来的学生,自己虽然不熟悉,可都已经年青化,最大的也就二十二三岁。

    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孙元起严肃地喝问道:“你是谁?来办公室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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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易水萧萧人去也

    一二六、易水萧萧人去也

    那人朝孙元起一抱拳:“学生吴越,拜见孙先生”

    吴越?孙元起表示不认识,不过既然人家寻上门来,自然不好冷面相待,便说道:“请坐”然后转身提起热水瓶给来人倒茶。

    吴越趁这个间隙,四下打量办公室的布置,见孙元起端过茶碗,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笑道:“校园建设得那么漂亮,办公室却如此寒素。古往今来,能为此者,不是大奸大恶,便是克己圣贤孙先生您是哪一种?哈哈哈。”

    孙元起见他之前行径已经有些不满,如今听他说话也不着调,心中大是不喜。碍着他是客人,压住怒气,和声问道:“不知吴兄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孙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吴越尝了一口热茶,然后放下茶盏,接着说道:“前年四五月间,孙先生赴美,曾在横滨逗留。学生在《新民丛报》社与先生曾有一面之缘,想来先生已经尽忘了。”

    前年?《新民丛报》社?孙元起想了半天,才想起曾和惹祸包刘斌去拜访梁启超,结果遇到一群热血青年的事儿。那群学生有二三十人,孙元起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上已经过去两年多时间,如何能记得有没有面前这位吴越?

    当下孙元起拍拍脑袋:“敝人记性不好,浑然记不得了。抱歉抱歉只是吴兄为何突然大驾光临敝校啊?”

    吴越微微一笑:“学生只是想来问先生几个问题,然后便去刺杀清廷出洋考察的五大臣。”

    “哦,问问题,那问吧”孙元起本来还很随意,突然提到“刺杀”两字,手中一晃,茶杯中的水都溅了出来,“啊?你要去刺杀出洋考察的五大臣?”

    “是啊。”吴越浑不在意,娓娓说道,“本来,排在我暗杀名单上前几位的是鞑子叶赫那拉、铁良,包衣奴袁世凯、张之洞、岑春煊,也轮不到这五个。只是叶赫那拉躲在深宫里,平常寻不到机会。

    “铁良也是我最想杀的这个狗鞑子乃是满洲少壮派的领袖,曾大肆收刮我东南各省汉人的民脂民膏,提取上海海关的银子达数十万两之多;又电告日本方面,只许满洲游学生学习军事和警察,却不许我汉人学生学;此外,又编练京师八旗兵,专门来防备我汉人。这个狗贼一死,载振、良弼这些鼠辈必然大兴手段,压制我汉人,将不尽灭我汉人不罢休。那时候,满汉冲突愈演愈烈,我汉人才能乘势而起,光复中华

    “可惜铁良,还有袁世凯、张之洞、岑春煊这些为虎作伥的汉奸,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出来也是前呼后拥的,实在是没机会得手”

    孙元起听了他激烈排满的言论,本来就有些不以为然;又听他打算刺杀推翻清朝两大功臣袁世凯、张之洞,不觉摇了摇头。

    吴越见孙元起摇头,不觉睁眼怒视:“你觉得这些人,有那个不该杀么?”

    孙元起解释道:“推翻满清统治,我自然是非常希望的。不过对于制造满汉对立,却觉得有些过了。毕竟经过这数百年的交流融合,满族已经彻底被汉族化,成为中华民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必要再强分彼此,制造冲突,酿成后患。”

    “哼”吴越明显对孙元起这种和稀泥的主张有些不满,却没有驳斥,接着说道:“此次进京,本来是准备寻找机会刺杀几位亲王或者大学士的。恰好碰上清廷为了敷衍社会变革的舆论,同意君主立宪,并派遣五大臣出国考察、搜集资料,我便决定改变目标刺杀这几个人。”

    孙元起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决定刺杀这五个人呢?”

    吴越道:“因为主张君主立宪的,实际上都是满清鹰犬,比吴三桂、洪承畴还不如。吴三桂、洪承畴只不过是投靠鞑子,做了卖国的汉奸;而这些立宪派,却是要保满清的万世富贵,让我汉人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做鞑子的奴隶。这些人岂不该杀?”

    孙元起点点头:吴越所说,真还非常有道理呢

    见孙元起点头,吴越也颇为自得:“明天早上,这几个人要动身去天津,我决定在火车站动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看他这副谈笑风生的样子,浑不似明天不是去刺杀,而如同是去赴一场盛宴一般。孙元起心中不禁万分佩服:二十世纪前五十年的青年,真是把国家命运、民族兴亡看成是自己的责任,所谓生命,便如同枝头盛开的千重樱一样,随时准备绚烂地凋零。

    吴越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死,我是不怕的。尤其是为民族而死,我觉得光荣而喜悦。只是在死之前,我想弄清楚几个问题。听蔡鹤琴、章枚叔等几位先生说,您是中国最聪明的人,所以今天想找您问问。”

    孙元起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却不知如何说起,当下只好说道:“您问吧敝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越说道:“我想知道,我们汉人能推翻鞑子的统治么?”

    “能”孙元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事实上,在7年以后的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会带着清王朝的末代皇帝溥仪,在养心殿里举行最后一次朝见礼仪,宣布皇帝退位。自此,汉人开始执掌中国权柄,尽管后来有昙花一现的张勋复辟、偏安一隅的伪满洲国,都改变不了汉人执掌的局面。

    孙元起旋即补充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六、七年间,满清就会走入历史的坟墓,我们汉人开始建立民国、选大总统”

    吴越有些高兴,丝毫没有怀疑孙元起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又问道:“那我们汉人建立中华以后,能打倒西方列强么?”

    “能”孙元起回答得干净利落。事实上,随着西方列强在两次大战之后的衰败,中国所要打倒的目标开始变成东瀛恶邻。但中国人民经历八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光复故土。之后历次战争,也都无败绩。“不过这需要四十年左右的时间”

    “四十年啊”吴越脸上一副憧憬之色,仿佛看见中国打败西方列强的宏伟场景,不禁咂咂嘴:“孙先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那一天,别忘了烧纸钱告诉学生啊”

    孙元起有些伤感,用力地点点头。

    吴越接着问道:“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我们汉人什么时候能生活得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好、都幸福?就好比汉唐盛世一样,各国景仰中华文化,八方来朝。”

    孙元起想到一百多年后,中国虽然没有超越美国,但是已经把日、德、英、法等昔日的老大帝国甩了八条街;民生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短板,可是全国上下都洋溢着奋发的气息,为着复兴中华的宏伟目标而努力拼搏。如果我们能走得更稳些、走得更久些,八方来朝完全可以期待。

    况且,现在处于1905年,我们已经在努力修正一些历史的弯路,相信在未来的一百年间完全可以达成这个目标。想到这里,孙元起非常肯定地回答道:“一百年间,我们就可以恢复汉唐旧观,人民安居乐业”

    吴越听到之后,脸上荡漾着从心底散发出的喜悦。尽管他长得不是很好看,可这笑容美得惊心动魄,是孙元起见过的最真挚、最幸福的笑容。

    吴越非常兴奋地站起身,冲孙元起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先生的答疑解惑。得了先生的答案,我觉得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明天我也可以从容地赴死了。谢谢先生”

    说完转身开门,离开了校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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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易水霜流万壑清

    ?孙元起盯着吴越走后掩的房门,心中好像压着一块万斤大石,眼前总是浮现那张荡漾着快慰的笑脸。

    清末热血青年,怀着“恢复中华“的伟大理想,效法东瀛明治维新时候义士的壮举,不惜生命,刺杀政敌人。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却非常殉烂:他们的理想虽然狭隘,却非常纯辉。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在续写着明末清初的悲壮,为这个世界最大民族的崛起,毫不犹豫地献了自己的血肉和灵魂。这是对民族多少深沉的爱意呵!

    想想民国以后,那些与烈士同样出身的军阀和党魁,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同室操戈,乃至数典忘祖、卖国求荣。当他们回想起牺牲战的时候,他们难道不应该皮面决眼而死么?

    作为后死者,孙元起觉得自己活着的担子更重,虽然无法见到一百年以后的国富民强,但是总要在自己身死前,完成烈士的前两个梦想。在黄泉路相逢的时候,可以无愧地告诉他:汉人已经重掌国权,国家已经打败列强!在这过程中,我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且不说孙元起在校长室里思绪万千、回家之后彻夜未眠。单说吴越离开经世大学之后,在僻静无人处换了身衣裳,绕了一大圈,才重新回到官道。却不从德胜门入城,而是拐到西面的阜新门,见身后没有跟梢,吴越施施然地来到了安微会馆。

    安微会馆位于北京宣武门附近的孙公园胡同,原为明末清初学者孙承泽寓所“孙公园“的一部分。清代翁方纲、孙星衍等许多名人在此居住,据说洪升的《长生殿》就曾在这里的大戏楼演出过。同治五年年,安微籍官员吴廷栋等75人倡议兴修安微会馆。同治八年,后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与其兄湖广总督李瀚章及谁军诸将集资购得孙公园的大部分区域,筹建安微会馆,并于同治十年落成。

    与其他省籍会馆不同的是,安微会馆既不是专为进京赶考的举子设立的“试馆“也不是促进工商业发展的行业会馆,而是专供安微籍谁军将领和达官贵人在京活动的场所,只接待在职的州、县级官员和副参将以的实权人物。所以这里最是安全。吴越也是托了关系,才在这里寻到一个寄身之所。

    七拐八拐,吴越来到西套院的一间小屋子。还没进屋,就听里面有人说道:“孟侠兄回来了!“

    吴越笑道:“辽鹤兄,你倒来得早!叔壬来了么?”

    他口中的“辽鹤兄“原名唤作张格,却是位晚清的奇人。他祖籍山东,客籍辽东,原汉军旗人。祖随顺治帝“从龙入关“为八旗驻防官兵,世代为清太祖努尔哈赤守陵,家资巨富。然后就是这位旗人,居然幡然觉醒1弃旗归汉,力求杀敌以赎祖先之罪。他精于刀术,曾战胜日本黑龙会二刀流的高手,在东京轰动一时。

    而“叔壬“则是杨笃生,湖南长沙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春留学日本,考入早稻田大学。和吴越一起参与拒俄义勇军、军国民教育会,以及后来的暗杀团。他精通炸弹爆破技术,吴拨曾为此拜他为师,专门学习这门手艺。故而两人关系最是亲密。

    “早来了,就等你了!“杨笃生在屋里笑着说道,“我从同春园带来的几个菜,估计现在都凉透咯!“

    吴越走进屋,果然看见张榕、杨笃生,还有几个暗杀团的成员,大家正围着桌子聊天。见吴越进屋,连忙起身,有些性急的便出声相询:“孟侠兄,你去哪里啦?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拜访一位师长,和他说了会儿话。怎么,大家着急啦?”吴越随意地敷衍过去。这些人中,除了张榕、杨笃生两人知道自己明天要刺杀五大臣,其他还蒙在鼓里呢。

    张格也道:“既然孟侠回来了,大家就入座,准备开席。这松鼠皱鱼、响油鳞糊要是冷透了,真还不好吃!“

    砒筹交错见,为了防止情报泄露,三人都缄口不谈刺杀的事儿。虽然都挑些快意、快活的话来说,可毕竟明天有好要去赴死,席间气氛颇为沉闷。吴越见状,便道:“有酒岂能无歌?小弟且学几句京剧,为大家助兴。”

    诸人齐声叫好。只听吴越唱到:慨气长嚎,叹潦倒,?

    举杯舷,愤愁难扫。

    吐虹霓昆吾剑在腰,

    这满腔中热血无处倾抛。

    非是俺心焦躁,

    我只为鲤鹏志竟付鸿毛,

    倒叫那小塘峒将俺藐。”

    清末,京剧乃是日常主要娱乐方式,诸人在京师已久,自然熟悉这是《荆柯传》里面荆柯的唱段。见吴越慷慨悲歌,不觉有人疑道:“孟侠兄,你打算近日动手么?”

    “不错!我先把京城里面几位满奴的行程摸熟,便将有所图谋!“吴越笑语嫣然,浑不似明天就要慷慨赴义之人。

    说破之后,席间的气氛反而活跃许多,不时有人唱歌俏酒,为吴越壮行。

    宴席结束,吴越与张格、杨笃生送走了几位同伴,回到屋中后,急切地问道:“叔壬,五个满奴的出行计划弄到手了么?”

    原来杨笃生是卧底,要随同五大臣一同出洋考察,于是这弄情报的任务便交给了他。

    杨笃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铺在桌子,向吴越、张格介绍道:“明天早十点,出洋考察的人从前门火车站出发。因为出国时间很长,各人的行李都会比较多,再加有人送行,估计八点多钟,人就会陆续到期!

    “为了这个考察团,铁路局特地预备了专车。专车一共五节,前面两节供随员乘坐,第三节是五个满奴的花车,第四节仆役所乘,最后一节装行李。所以最好是扮仆役,先进入第四节车厢,等五个满奴等车之后再行动!”

    吴越点点头,又像杨笃生询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向张榕说道:“辽鹤兄,恐怕还要麻烦你找人弄套仆役的衣服!“

    “您瞧好!“张格满口答应,说完便出门办这件事去。

    敲定了刺杀计划,吴越接过杨笃生事先制好的炸弹,到房间里养精蓄锐。杨笃生则返回住处,准备明天和五大臣一起去车站。

    第二日一大早,吴越穿张格送来的衣服,又吃了碗豆腐脑。为了防止万一事泄,不托累旁人,他还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留了一封信,详细阐述此次行动的缘由,与会馆众人无关。

    到了前门火车站时,八点刚过,陆续有送行的人到达。首先到的是兵部侍郎徐世昌,接着是商部右丞绍英、湖南巡抚端方、户部侍郎截鸿慈,至于身家贵重的辅国公载泽,自然是珊珊来迟。

    不来得迟点,让所有人都恭候着,怎么能彰显宗室的尊贵呢?

    此时,吴越早已混进第四节车厢,只是张榕因为来得有些迟,加送站的人多,车里跟春运似的,根本没挤来。见团长载泽来了,众人开始登车。

    登车之后,火车并不是马开,几位大臣和职位较高的送行者在第三节车厢里互诉别离之情。吴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仅有五大臣,还有其他满奴,这一炸,搂草打兔子两不耽搁。

    吴越从第四节车厢往第三节车厢走的时候,遇到了麻烦:车厢连接处居然有兵丁把守!想来也可以理解,这些副部级以官员出访,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警卫员呢?

    兵丁们下打量着吴越:“干什么的?”

    吴越早有准备,晃了晃手中的烟袋荷包:“这是几位爷要的等云南烟丝,小的得给送过去!“

    话倒是没破绽,可是他一口的安微桐城腔让兵丁们生了疑:“谁家会用这种腔调的仆役?这一口南方腔,不会是刺客?”去年冬天,王之春在海谋刺前广西巡抚。今年夏天,王汉有在河南彰德谋刺清户部侍郎铁良。这些鲜活的实例,早让这些兵丁们杯弓蛇影了。

    思付间,兵丁们开始端起枪盘问,远处的几个兵丁见状也赶了过来。吴越看事情不对头,猛然拨开对着自己的枪支,冲进了第三节车厢,看到几位官员坐在那里,正抬头看着抢过来的自己。说时迟那时快,吴越将手中的炸弹掷了过去!未完待续。

一二八、独有英雄驱虎豹

    一二八、独有英雄驱虎豹

    这群鲜衣华服的达官显贵只见一个黑乎乎、香瓜大小的物件直奔自己而来,刹那间脑袋似乎失去了思维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重重地落在人群中间的地板上。

    撞针触击,引爆炸药,“轰——”

    在巨响声中,花车的车厢像被暴戾的野兽撕咬过,露出了骇人的大窟窿,碎木屑、血肉、破布片被爆炸的气浪冲出,**到月台边送行者的身上,又是一片哭爹喊娘之声。靠近花车的车厢玻璃全被震碎,不少人因为站立不稳,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站在近处送行的,见发生爆炸,早已吓得三魂出窍,顾不上体面,就近找了安全的地方猫了起来。站得远些的,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忙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内张望。知道发生恐怖主义袭击之后,心里一则恐惧,一则庆幸,甚至有少数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有好戏看喽这回不知是哪位爷时乖命蹇啦?

    果然,在爆炸声刚过,就听见一声凄厉得有些走调的声音从破碎的花车里面传了出来:“王爷——”

    诸人心里皆是一颤:王爷?是哪位王爷在车上?出大事了

    如果说诸位送行者还只是担心,那么车厢一头滚倒在地的徐世昌便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因为他知道这个王爷乃是清代铁帽子王之一的肃亲王善耆

    话说这个善耆,乃是晚清满族重臣。他赞成立宪运动,是满族亲贵中极为少见的开明人士。而辅国公载泽对立宪也是态度积极,曾以宗室重臣身份,向慈禧太后上奏过宣布立宪密折。因为同是赞成立宪,两人过从甚密。

    在辈分上,善耆比载泽要长;论爵位,善耆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载泽不过是区区的辅国公;便是年龄,善耆也比载泽要大上十岁。似乎无论从这些角度说,善耆都没有屈尊纡贵的必要,来亲自送别载泽。但是——凡事就怕“但是”二字——人家载泽娶妻娶得好啊,太太乃是慈禧太后二弟桂祥的长女静荣,而静荣的妹妹就是光绪帝的皇后,也就是宣统年间的隆裕皇太后。由不得善耆不弯下身段结交。故而此次载泽出洋考察政治,他便易服来送。

    见善耆来找载泽,同是旗人的端方、绍英还能叨陪末座,徐世昌和戴鸿慈却坐不住了,借口有事相商,识趣地躲到了车厢的另一头。谁料到就这一会儿功夫,刺客就找上门来都是出洋,一群旗人被人扔了炸弹,死伤不知;两个汉人却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你让生性猜疑的慈禧皇太后怎么想?你让那群有肚子没脑子的八旗子弟怎么想?

    各种纷纭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还在徐世昌也是经过大阵仗的。想当年,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他便是袁的重要谋士,如今又是兵部侍郎,对于炸弹爆炸不太恐惧。五十多岁的他,连滚带爬地来到爆炸现场,抬眼便看见一个戈什哈抱着肃亲王善耆的身体,双目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再仔细看时,只见善耆的腹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徐世昌的头皮一麻,知道这事绝对无法善罢甘休,头脑反而清醒了下来,连忙大声喊道:“侍卫呢?死哪儿去了?分两拨来五六个人,把各位大人赶紧送去医院其他人荷枪实弹,弹压局面,站内所有人不准随意走动,违者杀无赦”

    听了徐世昌的吩咐,所有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分头行动起来。

    虽然善耆早已驾鹤西去,但所有人都不敢说他死了,还得赶紧脱下长衫,兜住尸体往医院里送。离善耆最近的载泽也是血肉模糊,一时间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快不行了。端方、绍英俩人因为避嫌,加上身份差距,坐得有些远,侥幸逃过一劫,只是受了轻伤。

    商部右丞绍英,在溥仪《我的前半生》一书中被称为“出名的胆小怕事的人”,这回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炸弹震的,居然昏死了过去。侍卫们抬他的时候,突然醒转,只见他四下挥舞着血淋淋的双手,大声尖叫道:“我的脑袋呢?我的脑袋呢?啊——”

    相比之下,湖南巡抚端方养气功夫明显深厚许多,自己勉强起身,说道:“我无大碍,不用管我赶快把肃王爷、辅国公、绍大人送去医院”

    等把几个重要人物送医,戴鸿慈才从车厢那头晕晕乎乎地走过来,头上还有几缕血迹,想来是摔倒的时候磕了头。徐世昌和端方不管哀鸿遍野的芝麻官、仆役,同时过去查看刺客如何。

    吴越腹部被几个迸散的弹片击中,甚至其中一片直接插入心脏,故而死去多时,脸上却兀自挂着喜悦的笑容。至于张榕,因根本没挤上车,加之有杨笃生掩护,在爆炸之初,便趁着混乱逃走了。

    事发之后,京师全城戒严,进入紧急状态,一时间风声鹤唳,百官惶恐。慈禧太后更是暴跳如雷,在宫里摔了无数的锅碗瓢盆、杖责了无数的宫女太监,却也无计可施。除了下令限期破获,老太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为了防止刺客把炸弹从墙外扔进来,派人连夜加高了颐和园的围墙。如今去颐和园游玩,细心人还可以发现,颐和园北宫门围墙的最上三尺,与下半截有些差异,那就是在吴越刺杀事件后慈禧命令后加的。

    事情过去了三四日,孙元起才从报纸上得到吴越殉难的确切消息。不过在新闻中,吴越的名字变成了“吴樾”。这是封建王朝的通用伎俩,凡是造反逆贼是好名字的,一律要加以破坏,通常是加偏旁,其次是改字。我们如今看《清实录》,就可以发现里面有许多奇怪的名字:洪秀泉(洪秀全)、洪大泉(洪大全)、洪芢达(洪仁达)、林沨祥(林凤祥)、萧朝溃(萧朝贵)、陈玉城(陈玉成)、李秀城(李秀成)、蓝潮鼎(蓝朝鼎)、张落刑(张洛行)、马化漋(马化隆)……

    或许,这就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吧

    在报纸上,着重介绍了被吴越炸死的两个最显赫人物:肃亲王善耆,辅国公载泽。孙元起沉湎在吴越殉难后的伤感中,这两人作为吴越的丰硕战果,只是被瞟了几眼,一扫而过。但如果孙元起熟悉这段历史的话,就会对这个战果吃惊非常:因为原先历史里,五大臣在吴越的刺杀中,只有绍英受伤较重,流血不少,也非致命伤,其他人都无大碍

    《论语》中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命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用现在科学来解释所谓的“天命”,就是由周围环境、时代背景、个人情绪、学问素养、身体状况等等因素综合所产生的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多少类似于“薛定谔猫”,在未出现之间是不确定的,任何一个因素的改变、或者外界有突发*况的扰动,都会导致这个结果出现变数。然而,一旦所有的因素都确定下来的,那么天命就是唯一的了

    如今,孙元起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个突发的外界扰动。然而这只冒昧入局的蝴蝶,并不熟悉中国近代史,否则他在看报纸的时候一定会考虑如下几个问题:

    没有了载泽,这批人不能出洋考察,那么清朝君主立宪会走向何方?

    没有了善耆,宣统二年汪精卫密谋刺杀摄政王被捕入狱后,谁来免除汪精卫一死?

    没有了善耆,就没有川岛芳子;没有川岛芳子,溥仪就逃不出天津,那么伪满洲国怎么办?

    ……

    善耆、载泽都是八旗里的头面人物。他的死,在清廷内部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辩:究竟还要不要实行君主立宪?

    本来就担心君主立宪会剥夺旗人特权的反对派,如今连去两个劲敌,更是来势汹汹。在他们看来,祖宗成法不可变八旗制度不能废既然汉人敢谋反,咱们就该拿出当年从龙入关的架势,再来一次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看是汉人的骨头硬,还是咱们旗人的刀子硬

    对于这种没脑子的想法,理智派自然嗤之以鼻:现在是什么年代啦?从曾剃头以来,旗人早就骑不得马、扛不起枪了现在提“满汉一家,君主立宪”,人家**党都不乐意,你要是再敢提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不用打仗,脑袋就得被人割去

    这场争辩最终打到了慈禧老太婆面前。作为执掌这个庞大帝国四十多年的女强人,政治智慧远超侪辈,深谙“敌人所反对的,正是我们要坚持的”的道理。在刺杀事件过去十多天后,便下诏宣布派遣更高规格的政治考察团出洋,不日启程。团员除了原先的端方、徐世昌、戴鸿慈外,又选派了贝子、商部尚书载振,军机大臣铁良等重臣充任。

    之后没多久,慈禧又谕令设立了巡警部、考察政治馆、学部等机构,中国二十世纪政治制度的剧烈变革正式拉开了帷幕,走上一条谁也不知道结果的探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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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桃李栽来几度春

    一二九、桃李栽来几度春

    对于清政府一系列的机构变动,作为旁观者,孙元起很多时候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

    比如设立巡警部,约略类似于今天的公安部。经世大学偏处城外,虽然校门外有百十来户人家,可油水太少,估计一时半会儿巡警部也不会在这里设置分支机构。学校附近多是校工,校园里面师生素质更不用说,还有保安日常巡逻,事实上也用不着巡警。

    至于考察政治馆,和孙元起、经世大学八竿子都打不着,懒得去理会。

    惟有学部的设置,让孙元起颇为关注。

    所谓的学部,约等于是现今的教育部。在戊戌变法之前,中国的教育管理和考试选拔,主要由礼部负责。对应到地方上,省里是学政,府里是教授、训导,州里学正、训导,县里教谕、训导,都是专门的官员负责。

    维新变法时,有项主张便是“废科举,兴学堂”,期间除了在京城兴办京师大学堂外,地方上中小学堂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学堂是个新事物,需要政府监管,在那个万事毕举的时候,无暇仔细考量,便随意设立了“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一职,兼管全国学务事宜。这首任管学大臣,便是叔祖父孙家鼐老大人。

    庚子国变后,慈禧老太婆从西安回銮,痛定思痛,开始推行新政。新政之一,便是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11月设立学务处,统辖全国学务。至于京师大学堂,则另设总监督,隶属于学务处。第一任学务大臣有三位,不过这三人孙元起都认识:除了孙家鼐老大人外,还有张百熙、荣庆。张百熙找自己帮过忙,荣庆则是现在的顶头上司。

    这时候,全国的教育是被劈成两块:传统教育和科举考试归礼部,新式教育归学务处。到了今年九月份,袁世凯等人上奏,请求废除科举,推广学堂。慈禧老太婆眼看科举考试如明日黄花,再也不能适应当今的国内外发展形势,便顺水推船,允了这封折子。这样一来,礼部便几乎没有管辖教育的权利了,只剩下学务处一家独大。

    有鉴于此,老太婆再次下令:以后各省学政专门管理学堂事务,而学政绩效归学务大臣考核,毋庸再隶属于礼部。至此,礼部彻底从教育口退出,学务处已经成为实际上的教育部,只欠一个明确的说法。

    在五大臣遇刺的十多天后,山西学政宝熙上了封奏折,认为以学务处统辖全国各省学务,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请求该学务处为学部。慈禧老奶奶把这个折子转给了政务处、学务大臣,让他们先行商议,拿出个意见来。

    在孙元起看来,这是水到渠成,换块牌子的事儿,哪还用政务处、学务大臣来会商?直接写个“准”字不就得了只是以后管自己的婆婆,除了外务部,又增加了学部。而且不知道学部尚书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故意来找自己的麻烦。

    在孙元起从《申报》上看到这则消息的第二天,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夏瑞芳敲响了校长室的房门。

    孙元起见是夏瑞芳,连忙起身迎接:“粹芳兄,好久不见,你几时到的北京?来之前应该说一声,小弟也好去车站恭迎啊”

    上次见夏瑞芳,还是取道上海赴美国的时候,转眼已经一年有半,确实是“好久不见”。虽然没有见面,不过因为书稿复印和稿酬结算的事情,两人书信来往却是非常频繁。这些年来,经世大学在商务印书馆至少出版三四百种图书,光孙元起一人,几乎就有近二百种之多

    寒暄已毕,夏瑞芳才正色说道:“百熙,愚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这是哪里的话?你我二人,何分彼此?敬请道来”

    “不知你看过最近山西学政宝熙宝大人上奏的折子没有?”

    孙元起一愣神:“昨天刚在《申报》上看到,不是说设立学部的事儿么?怎么了?”

    夏瑞芳从袖子里掏出几页纸,递给孙元起:“这是宝大人奏折的全文,请你过目。”

    孙元起连忙接过,仔细阅读。这时候才知道宝熙奏折的全名是《奏为科举停后专办学堂,拟请设立学堂,并申明定章,择举切要办法三条,以一学制,而期成效,恭摺具陈,仰祈圣鉴事》。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奏请设立学部,为了达到效果,我想到三个重要办法。哪三个重要办法呢?

    首先,学校老师应该是公务员编。在宝大人看来,如今各省学堂里面的老师都是聘任制的,跟学生一言不合,就想辞职走人,容易导致学生课业中断。如果变成公务员编,想来老师不会轻易辞职。

    这么说来,宝大人思考问题还挺有现实意义的。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大中小学老师是事业编时,流动不是很频繁;一旦变成聘任制,那是更换千军如走马尤其是大学里面有名气的教授,跳来跳去,似乎就是奔着各个学校的安家费去的,一旦钱到手,立马准备跳到下一家,浑不管学生死活

    其次,统一教科书。在原先给张百熙帮忙编学校章程的时候,孙元起明确写道:“现在政府没有能力统一编写规范的教科书,所以应该允许各个学堂自己编写教材,如果没有违碍,就应该可以印刷使用。私人编纂的教材,只要学堂认可,符合教科书的规范,也可以采用。”这样,就为经世大学的教科书合理化,找到了法律依据。张百熙见了,也没有修改。

    宝大人在奏折里认为,有必要统一教科书。现在既然国家没有能力编写,就应该搜集全国范围内较为通用的教科书,由编译处统一审定,按照科目选择其中最优秀的,作为目前全国各个学堂的学习课本。等学部成立以后,储备足够的人才,再统一编写。

    第…,则是统一学生的服装,类似于推广制式校服。这就没啥可讲的了。

    读罢之后,孙元起心中了然:这第一点、第…,就凭清朝现今的国力,基本上没有实行的可能;而且夏瑞芳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千里迢迢从上海过来找自己。关键是第二点,清政府既想做,又能做,还对经世大学和商务印书馆都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对商务印书馆的伤害,那是显而易见的。经世大学编译的教科书,已经占据商务印书馆销售额的九成以上。一旦学部确定别人家的课本作为全国学堂统一用书,商务印书馆绝对会丢掉半条命,不死也得残废

    对于经世大学来说,商务印书馆的稿酬也是一块不小的经济来源,弃之可惜。再者,学部真要推荐一批不三不四的教材,再隔三差四来检查,你说,老师怎么教?学生怎么学?

    孙元起放下那几页纸,说道:“粹芳兄,你担心的应该是统一教科书的问题吧?”

    夏瑞芳点点头:“没错百熙老弟你编印的教科书结构严谨、层次分明、内容详实、知识齐备,自从光绪二十四年冬由敝馆推出以来,七年之间,风靡大江南北。东起江浙、西到川贵,北至直隶、南至两广,凡是新式学堂,用我们讲义的十居**宝大人在折子里也承认,我们编印的各种讲义‘宗旨不诡,繁简合宜,颇足以资采用’。

    “虽然无论在内容编写上,还是在印刷质量上,我们都超出一筹,但我们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我们商务印书馆是私人出版机构。相比之下,其他几家的讲义,不是直隶学校司编写的,就是湖北官立学堂所印制。如果由编译处或学部来审定的话,我怕其中会有猫腻儿”

    孙元起点点头:“不得不防啊”

    夏瑞芳道:“我们能接受的结果是,要么朝廷不审定,维持现状;要么审定时,让经世大学的先生们参与其中,保证公平”

    孙元起的意思也是这样。不过夏瑞芳此次前来,肯定不会只是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恐怕还想让自己去达成这个结果吧?要知道叔祖父孙家鼐老大人现在还是学务大臣,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这件事对自己有利,对全国大部分学子也是利大于弊,故而孙元起非常乐意促成这件事情。次日一大早,孙元起便进城拜谒老大人。

    自从年初以来,老大人便经常觉得体内不太平和,时常请假修养,动辄数月。毕竟已经年近八十高龄,老大人也想致仕回家安度晚年,一来慈禧还需要状元和帝师装点门面,二来寿州孙氏这个大家族还需要人立在朝中,所以他只有苦苦支撑。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北京秋高气爽,老大人的身体也大有起色。走进院子的时候,他老人家正躺在藤椅上,享受着秋日的暖阳。

    磕头请安后,孙元起没有遮掩,和盘托出自己的来意,希望老大人能点头答应:要么朝廷不审定,要么审查时公正。

    老大人眯缝着眼睛,好像要在和煦的阳光里睡去,然而他并没有睡,半天才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搀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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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知传家学与青箱

    一三〇、知传家学与青箱

    孙元起有些不解:统一教材,说小了,关于自己和经世大学的名誉;往大了说,甚至关系中国现阶段的教育水平。为什么自己不能搀和进去呢?

    老大人似乎看出孙元起的疑惑,缓缓说道:“以前,老夫的身体还硬朗,你又一心治学,有些事情老夫便越俎代庖,帮你拿了主意。如今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大去之期不远矣官场上的一些事,就得你自己处理了,靠不得别人。不仅要照顾好你自己,还要照顾好学校,如果再有余力,照顾一下老夫的亲戚,那就感激不尽啦

    “老夫也知道,你对中国官场的蝇营狗苟,甚是厌烦。尽管你万般不愿意,可既然是在大清,就免不了要和官员打交道。况且,你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更要懂得官场上的一些规矩和技巧。自从咸丰九年(1859)中进士以来,老夫已经在宦海中扑腾了将近五十年,虽然没有什么功绩,但对于做官还是小有心得,今天便说与你听听。

    “在我大清做官,是最容易的事儿,也是最繁难的事儿。说容易,穿上官服、戴上乌纱之后,只要哄好上官,便万事大吉。说繁难,想那李文忠公的格言便是‘拼命做官’,身故之后依然谤言满天下,何况其他人?不过百熙你并无雄心壮志,只不过是想借这官身去办成一些事罢了,所以最是简单。只要你懂得八个字就可以了。”

    见老大人准备传授青箱秘学,孙元起连忙打起精神,摆出恭聆教诲的样子,就差没像朝鲜的干部一样手里拿着纸笔,随时准备记录伟大太阳的光辉语录。

    老大人也在椅子上坐起身,伸出枯瘦的手指:“记住这八个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对事要审时度势,对人则察言观色。”

    孙元起听罢有些泄气:还以为什么家传绝学呢,原来是大路货

    老大人似乎没有看见孙元起的失望之色,接着说道:“就拿宝熙这封折子来说,他首先看到现在废除科举之后,礼部无所管辖,而学务处管辖全国学政,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设立学部势在必行。这便是‘度势’。有这个势,却还要等待时机。太早上奏这封折子,成与不成两说,好比在伤口上撒盐,至少先得罪了礼部;老佛爷看他在宣布废除科举之后,立马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心中肯定也无好感。要知道,在我大清做官,上峰的喜怒基本觉得你的仕途升迁如果太迟上折子,要么被别人抢了先,成为人云亦云的应声虫;要么朝廷早有此议,廷臣以寻常视之,这折子就等于是废纸一张。宝熙选的时机极好,五大臣遇刺之后,皇上、皇太后励志革新,学部的设立是大势所趋,这封折子正中下怀。所以便转到政务处、学务处商议。”

    说了这一大段话,老大人有些疲倦,又躺回椅子上,这才说道:“百熙你是聪明人,你且依照‘时’‘势’分析一下,看看这折子交到政务处之后,会如何办理?”

    见老大人考校自己,孙元起在心里思忖片刻,才掰着指头说道:“首先,如您刚才所言,这设立学部是必须的,政务处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定然会设立学部。其次,宝大人奏折里面是想把礼部、国子监两个衙门裁撤掉,大部分到太常寺、鸿胪寺,另一小部分到学部。这里面就牵扯到众多人的利益纠葛,在设立学部之前,必须先考虑好是否要裁撤礼部、如果裁撤又如何调配人员等问题。可人员调配分流,素来就是最麻烦的事儿,所以短时间内学部不会设立。而学务处之前并没有多少人员,即便礼部分来部分人,磨合也需要一段时间。”

    看孙元起说完了,老大人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大致不错。不过,还有…需要注意:一,六部对应着《周礼》,关系国体,不容轻废。而礼部自北周始设,历代相沿,以至于今,不可能现在裁撤的。二,政务处处理事务也分轻重缓急,如外务、军事、救灾、拨饷等肯定要优先办理,照设立学部这种并不紧迫又关系重大的事情,一定会使出水磨工夫,拖上个几个月再说。三,学部设立以后机构究竟如何设置、由何人出任,可是大学问。要知道凭空多出这么多官职,各派系之间争权夺利,定然旷日持久。所以,未来半年间,学部不可能正式开衙办事”

    姜是老的辣孙元起觉得有些汗颜,旋即想到:“单这设立学部就要半年多时间,到那时候,宝大人的奏折肯定已被忘到九霄云外。再说,宝大人奏折上的三条建议,其中改教员为职官、统一学生服装两条都需要大力气、大投入来做,朝廷定然是不肯的;至于统一教科书,则属于吃力不讨好,学部也不会主动揽这麻烦事儿。所以说,这统一教科书的想法只能是胎死腹中,我也不用搀和到里面去”

    老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教科书的问题,学部在未来一两年间自然不会着手去做。不过,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朝廷绝不会放任教科书五花八门、鱼龙混杂的。而以后要统一,第一步依然是宝熙所提的先行审定各种教科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你们现在着手准备,到时候便可以从容应对。”

    孙元起这时已经有了主意,回去之后双管齐下:

    首先,收集现有的各种教材讲义,借以进一步完善经世大学编纂的教科书体系。然后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争取在学部审定教科书之前,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尽管经世大学的教科书不是官方审定授权的,但在全国已经处于主流地位。官方只要不逆潮流而动,只能默认现实。

    其次,商务印书馆争取和某省官书局合作,成立合资企业,使之具有官方背景,然后以官方名义出版全套丛书。这样,以后在学部审定教科书的时候,学部里面就会有自己的代言人,发出自己的声音。

    老大人见孙元起已经有了对策,这才提醒道:“其实,此次成立学部,对于你经世大学影响最大的,并非是教科书审定,而是学部的机构设置和章程起草。假如有人故意刁难,在里面做些手脚,纵然你说学校是洋人所办,恐怕依然寸步难行。”

    听了这番话,孙元起脸色凝重起来:这好比是后世的标准化组织,你的产品再好、体系再完整,只要在组织内没有话语权、和组织的规章制度有冲突,不须手段,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你打落凡尘

    “原先,学务处有三个管学大臣:张埜秋,荣华卿,再加上老夫。如今张埜秋已调任户部尚书,老夫也垂垂老矣,以后成立学部,尚书定然是荣华卿。”老大人口中的荣华卿,就是现在孙元起的顶头上司荣庆,“荣华卿旧学出身,对于新学知之甚少,等他执掌学部,必然要倚借他人之力来设置机构和起草章程。前年奏准的各级学堂章程,便主要是你拟写的。只要你和荣华卿多多沟通,他肯定还会借重于你。到那时候,学部究竟应该如何,还不是看你和荣华卿两人所言?”

    虽然孙元起对那荣庆不感冒,不过形势比人强,少不得多上门拜访几次,送些稀奇的礼物。在1905年12月6日,根据政务处大臣与管学大臣商量结果,老佛爷批准设立学部。以荣庆为尚书,熙瑛为左侍郎,而刚出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不久的孙元起为“署右侍郎”,也就是临时代理的意思。

    经过调整,学部排在吏部之后、礼部之前,成为显赫一时的衙门。学部开设之初,几乎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是孙元起、罗振玉、张元济、严复等经世大学老师起草的,体现了浓重的现代大学气息,为中国教育的现代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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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吹绿东风又一年

    一三一、吹绿东风又一年

    侍郎,是唐代以后中央六部的副长官。到了明朝,六部在北京有一套衙门,在南京还有一套班子。这样一来,每个部就有两个尚书;就这还嫌不过瘾,觉得无法满足天下读书人的野望,又把侍郎一劈为二,分成左侍郎和右侍郎。

    到了清朝,倒是只有一个机构,不过和却要满汉分班,有一个汉尚书,一定就要有一个满尚书;有两个汉侍郎,一定还要有两个满侍郎。和大明相比,人员丝毫没有减少,差不多是换汤不换药。

    如今是清末,类似于商部、巡警部、学部这些刚成立的衙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事务又相对单一,部里就只有一位尚书、两个侍郎。按照惯例,满人是左侍郎,汉人是右侍郎。即便以后有替换,也必须要保证这三人中有一位是满人。

    侍郎是从二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党组成员、常务副部长,与从一品的尚书同为部中长官。孙元起原先不过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任职才半年,自然不好直接转任从二品,于是在前面加了“署理”二字。所谓署理,就是官员出缺或离任时,暂时由其他官员代理该职务。

    尽管清代“署理”,半数左右在新官到任之后,会退回原职或改任他职。不过就目前来看,凭着编写过《学校学制初拟》、《钦定学堂章程》的业绩,大清还没有谁敢自夸比孙元起更熟悉新式学堂的业务。故而在学部里,大家普遍认为孙元起在未来的一两年间必然转正,脱了“署理”的帽子。

    二三十岁出任尚书、侍郎要职,如果是满清宗室成员,大家自然不会觉得惊讶。比如前文提到的载振,和孙元起一样年龄,都算是光绪二年(1876)出生,人家在二十九年(1903)就出任了商部尚书。但如果是汉人,尤其在和平年间的京城,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侍郎的就少之又少了。加上左侍郎熙瑛一直病歪歪的,没准哪天就追随先帝去了,部里的人对孙元起无一不是恭敬有加。

    孙元起对于署理学部右侍郎,并不是很在意,只觉得这个职务对自己推广现代教育体制比较有用,便没有推辞。到任之后,迅速把学部的内容分成三块:

    与教育关系不大的,比如办公、人事、案牍、机要、财务、校舍等管理部门,直接甩给部中原有的官员。那些官员看把这些油水大、猫腻多的科目都交给自己来帮,都是喜不自禁,对孙元起更是吹捧有加。

    与教育关系甚大的,比如把全国的教育分为基础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师范教育四大类,交到张元济、罗振玉、王国维等手中,让他们和学校的老师学生一块儿参与撰写机构设置方案和管理规章。

    与教育关系最大的,比如教材审定、课程设计、游学事务、科技奖励等,孙元起决定亲力亲为。在学部包括荣庆、熙瑛在内的其他官员看来,这些工作头绪纷繁、枯燥无味、没有油水、劳而无功,自己是绝不愿意去做的。如今孙元起抢着去做,大家少不得又多称赞孙大人几句“志不求易,事不避难”的话。

    把论文《超导体与超导电性》修改好,送去付印之后,孙元起带领着经世大学教育系的几个学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伟大的工程去。在繁忙的工作中,匆匆地度过了1905年的最后时光。

    尽管孙元起丝毫没有留意,尽管卢瑟福、普朗克、马丁等著名教授向瑞典皇家科学院提名孙元起,但在1905年12月10日这一天,瑞典人还是按照历史的进程,颁出了第5届诺贝尔奖。在这颁出的五个奖项中,物理学、化学、生理或医学的获奖者居然都是德国人

    直到春节前的某一天,孙元起接到卢瑟福的来信,才想起去年年底还有这码子事儿。在信中,卢瑟福客观地叙述了他对三项科学奖得主的看法:

    “德国医生和细菌学家罗伯特?科赫,因为“对细菌学的发展”的杰出贡献而获得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我对这个领域并不是很了解,无法做出恰当的评价,不过我的同事向我大致描述了他的重要研究成果,即阐明了特定细菌会引起特定的疾病,他是以举世瞩目的开拓性成绩,问心无愧地捧走了这个奖项的。

    “得到化学家的是拜耳,想来扬克你也听过这个名字——”

    看到这里,孙元起不觉微微失笑: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在中国提到“德国拜耳”,估计很多人想到的是全球制药巨头、《财富》世界500强企业之一的德国拜耳集团;可能只有知道一些科学知识的,才会想起这是一位使世界变得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的杰出化学家。需要注意的是,化学家拜耳(Baeyer)和拜耳公司(Bayer),除了都是德国的、中文译名一样,此外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提到拜耳,就不能不提到他的老师和徒子徒孙们,因为这是科学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佳话:他的老师,就是在梦中发现了苯环结构的凯库勒,凯库勒的名字随着这个故事几乎变得家喻户晓。而他的学生费雪,在1902年就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比拜耳还早三年费雪的学生瓦尔堡,在1931年获得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瓦尔堡的学生克雷希斯,又获得了1953年的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

    卢瑟福的信中写道,“这位杰出的化学家,最先发现了靛青、天蓝、绯红三种现代基本染素的性质与分子结构,而他研究和合成的各种有机染料与芳香剂,使世界上的妇女们能打扮得比以往更漂亮、更动人。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得到这个奖项,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他的成绩偏重于应用,若从长远角度来说,无疑你的理论更加重要

    “相对而言,今年的物理学奖就有些逊色了,因为它的获得者是德国基尔大学的勒纳德,以表彰他在阴极射线方面所作的工作。评奖委员会认为,勒纳在1898年发表的《关于阴极射线的静电特性》,率先认定阴极射线由带负电的粒子组成的,所以拥有这一发现的优先权。事实上呢?扬克你发表的《铀、钋、镭辐射射线的实验研究》、《关于原子结构的实验与猜想》,可是也在1898年。况且,你的论文内容更加丰富详实,论断更加精准可靠。只要是聪明人,就绝对不会忽略这两篇来自远东的独立研究成果很显然,评奖委员会的眼睛被国家、种族和肤色所蒙蔽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这个本该光彩四射的奖项褪色……”

    勒纳这个名字,孙元起听过,知道他是和汤姆孙、卢瑟福齐名的实验物理学家。更令他声名远扬的是,他反对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并做过希特勒的物理学顾问

    至于诺贝尔奖的问题,孙元起对之付以一笑。著名科学家门捷列夫、迈特纳、艾弗里、博内尔、吴健雄等没有获得诺贝尔奖,而连发动数场战争的奥观海却能获得和平奖,这个奖项有时候会有失公正,在自己心中早已是定论了。

    在给卢瑟福的回信中,孙元起解答了他和马丁实验中遇到的问题,并随信附上了自己关于超导的论文,以表示自己尽管没能去美洲工作,依然没有闲着。此外,孙元起希望他在恰当的时候,能来经世大学工作。因为在模模糊糊的印象中,这位公认的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实验物理学家,会在这几年返回英国,出任曼彻斯特大学的物理系主任。

    很显然,孙元起在向各国寄送《超导体与超导电性》论文的时候,只是打算想给那些物理学家们添添堵,省得他们胡思乱想,却完全没料到这篇论文所带来的轰动效果。

    二十世纪前后的第二次工业**,是以电力的广泛应用为标志的。可在应用过程中,大家就发现电力在传输时会有很大的损耗,即便采用超高压输电也难以避免。看到这篇论文,科学家很自然地就会想:能不能找到一种常温下的超导体,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损耗,在理论上甚至是零损耗而那些大财阀在实验室看到超导现象,也怦然心动,少不得多撒些银子给科学家,希望能早日寻找到这种材料。

    不说别人,就说春节后刚到经世大学的教主大人,在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都心旌摇摇,不止一次对孙元起说道:“扬克,我觉得我们在研究电子计算机的间隙,可以顺便研究一下超导体的”

    孙元起知道教主大人对宏伟的免费电力事业还念念不忘,不过更知道研究超导体是一个无底洞,所以便再三再四地拒绝了他的不靠谱想法:“特斯拉先生,我觉得在研究出电子计算机之前,不适合一心二用”

    就这样,特斯拉一心扑在了电子学实验室,让电子计算机的研究进入了快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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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为谁流下潇湘去

    研制电子计算机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尤其在电子元器件超级落后的二十世纪初,基本就是手工作坊,每一个电路都得亲自动手焊接。i,无孙元起估计,没三五年功夫,这玩意儿肯定出不来!

    很明显,这种操作性和探索性兼备的工作,正中特斯拉的下怀,教主大人简直是乐此不疲。对于学校的青年学生,这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好多人非常积极地参与其中。尤其是刘斌,完全把搭建成是有趣的游戏。通过他,孙元起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中学生总喜欢亲手焊一个收音机了。

    尽管孙元起计算机研究的始作俑者,但对于这种搭积木、搬运汉诺塔般的手工活,还是有心无力,只能避而远之,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学部的初创工作中去。

    由于孙元起之前曾亲手编写过一套从小学到大学的教材,对于教材审定、课程设计那是驾轻就熟。尤其是科学知识部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写出了方案,送到尚荣庆的案头。荣庆对这些东西自然看不明白,不过知道它对于大清统治并无违碍之处,便轻松放行。麻烦的是国语知识部分。

    中国自古至今的官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似乎一坐到那个位置,随便写的几段话,都能变成“伟大精神“、“重要指示“:胡扯几句,都是风趣幽默,不管好笑与否,周围人都得配合着傻乐:脑袋一热,外行就能指挥内行,而且内行还得表现出佩服的神情。如今荣庆就是这样,从刑部尚改任学部尚之后,好像立马对新式教育内行了一样。

    按照孙元起原先的计划,除了外语,分为语文、思想品德、作文三部分。这是后世常见的分法。荣庆拿到方案之后,终于发现一个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捻起毛笔,便在圈圈点点。等孙元起拿到修改稿之后,几乎是欲哭无泪:

    先说语文。荣尚大笔一挥,改成了“读经“下面还字注明:“小学堂学生毕业,须能背诵《诗经》、《尚》:中学堂毕业,须能背诵《孟子》及《春秋》三传之一种:至于高等学堂,在熟读三礼后,可泛滥于诗词歌赋之间矣。

    “对于孙元起提到的拼音尚大人尤其不满,全部用大笔扛掉之后,边笔墨淋漓地写道:“《春秋》严夷夏之大防,《孟子》云未闻变于夷者也。吾人焉能改华夏之文字,从腊丁之字母乎?!”。

    再说思想品德。荣尚批道:“不妥!不妥!幼童入学便当授以忠孝仁爱、修齐治平之道。而人伦道德之根本,在《孝经》《论语》二。此课可改名为“修身””

    最后说作文。荣尚的墨水好像不要钱,把原先的稿子涂了大半,在天头地脚写道:“学生作文,总须知道起承转合、平厌押韵,故而作文课之内容,可分为古文、骈文、古诗、律诗等种。次第授习…………”

    照荣庆这么一改,该背的经一本不少,该写的八股文、试帖诗只是改头换面这新式学堂的教育和传统经学教育有啥两样?背诵些经典,孙元起倒不反对,可也不能《四五经》一本不少!

    孙元起婉言劝说了几回,可荣尚好比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独出己见,一意孤行。来回几次,除了删减一部分背诵内容之外,没有任何进展。孙元起只能让步,把汉语拼音方案作为选修内容附在外语的后面,总算通过了荣尚的审核。

    本来以为自己的工作已经是最惨了看到张元济、罗振玉、他们来来回回的改动,孙元起终于明白什么叫“德不孤,必有邻“。比如,荣尚坚持在新式学堂里,每当学期开始、结束以及每月的第一天必须由校长、老师带领,跪拜孔子:每年皇太后、皇、皇后、孔子的生日,老师学生也要磕头,行礼如仪。这和过去的教育完全是换汤不换药!管中窥豹,由此可知清廷以后的其他改革估计也都是走走形式,敷衍一下典情罢了!

    经过这次的教材审定,商务印馆的外语、数学、物理、化学、地理、自然等教材全部中选,只有语文和思想品德需要大规模调整。不过按照荣庆的意思,编选倒也不难,无外乎把《四五经》删删减减罢了。在这删减修改的过程中,孙元起免不了又要掺些私货进去。比如内容的选择,尽量避开论述忠君的段子,避开太诘屈茸牙的篇章:生僻字的注音,不用中国传统的反切,而是用汉语拼音。

    不过,孙元起并没有为此而郁闷,因为在三月初的时候,薇拉为他生了一个千金,取名“孙念蕾“。如今儿女双全,乐得找不着北,哪有时间普摇摇欲坠的清zèngfǔ当心郁闷啊?

    忙完学部这档子事儿,已经是1906年4月。由于去年没有去美国,孙元起心中有些牵挂。在自己和学校的起步之初,美国大学和人就给了最大的帮助:而且在四五年的来回奔波,早已和和实验室同事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如果自己就这么撤手而去不管不顾,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过意不去。所以,打算请假两三个月,去美国和同事们交代一下以后的研究计划,也好安心留在国内,从事自己的教育和科研事业。可还没想好具体的出行安排,因为一道诏的突然到来,计划彻底胎死腹中。

    那是在四月底的一天,宫里来了太监,在学部找到正在干私活的孙元起。摆足架势之后,才拿出一卷圣旨,装模作样地念了起来。前面一大段骈四俪六的话,孙元起没听明白,可最后一句听得非常清楚:“用命尔以学部右侍郎衔署湖北提学使,封通奉大夫,徐如故。钦此!”。

    孙元起稀里糊涂里谢过那个宣旨的太监,拿了圣旨来回看了几遍,也没看明白“湖北提学使”。是个什么官职。在这个时候能给自己解惑的,那就只有廉子胡同里的叔祖父了。

    顾不部里的其他事务,匆忙出门。老大人似乎知道自己这时间会来1门房就站在道张望,见了孙元起,连声说道:“老太爷大早就念叨,说您今儿准来。小的还不信,结果这还没到晌午,您就到了。快屋里请!…”

    果然,进了正厅就看见老大人坐在椅子喝茶。磕头问安之后,老大人才招招手:“百熙,坐到近前来!”。

    见孙元起落了座1老大人接着道:“老夫年前和你说了,要把你外放出去历练几年,顺便长点见识。想来你今天接到圣旨了?”。

    孙元起从袖口里神出圣旨,这一路走得急,丝绸都有此皱巴了1随手递给老大人。老大人眼角跳了几下,终究没说什么,捧着圣旨颤颤巍巍的就要起身,孙元起赶忙前扶住。

    老大人起身,弯腰拜了几拜,才打开圣旨,看了一回,才还给孙元起。孙元起不以为意,随手丢在一旁的茶几,赶紧扶着老大人坐下。见状老大人眼角又跳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说道:“百熙,对待圣旨要如朝觐皇,知道么?”。

    “哦!”。孙元起这才信手拢了拢圣旨,坐下之后问道:“叔祖父,外放也就外放呗,选个直隶、山东多好,至不济也可以去江苏。可这湖北,也忒远了?”。

    老大人微微笑道:“江苏确实是好地方,明清两朝人才最盛,不过别人去的,你却去不得!”。

    孙元起有些纳闷,瓮声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你是江苏人呗!”。老大人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本省人不能在本省为官,这是惯例!所以你不能去江苏。至于直隶、山东,却又不如湖北了。”。

    “这又为什么呢?我可听说,直隶总督作为大清九位最高级的封疆大臣之一,可是被称为“疆臣之首,的。为什么直隶反而不如湖北?”。孙元起来清朝这么久,还是知道些官场皮毛的。

    老大人捋着胡须:“百熙,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首先,直隶地处京畿要地,皇亲贵族多如牛毛,为官最是不已,湖北则不如。其次,直隶总督袁项城,老夫与之无甚交情,而湖广总督张南皮却过从甚密。第三,你初到官场,不免有错乱之处,一旦忤逆官,以后便难以进。袁项城如今不到五旬,仕途还长:而张南皮已年近七旬,纵使有抵捂处,你也熬得过去。还有一点,就是从光绪三十年,湖广总督兼湖北巡抚事,换句话说说,湖北只有半个巡抚,较之他处更易为官。所以在老夫眼里,湖北才是最好的!”。

    孙元起这才明白,老大人为了推自己去,可是煞费苦心!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叔祖父,提学使是哥什么官?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的。…”

    老大人点点头:“以前自然没听说过,因为这提学使乃是最近新设立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总该听过学政?”。

    “是。”。孙元起不仅听过学政,还和甘肃学政叶昌炽打过交道呢!

    “如今这提学使,便是从前的学政。”。老大人解释道,“之前的学政,是保持京官品秩,以钦差大臣的省份到各省提督学务。这样一来,作为钦差的学政,便和总督、巡抚彼此地位相等,无下尊卑之分,有事情也不能直接禀报:而且学政在省里属于外来人,与地方不好呼应。现在新设学部,各地官立、公立、私立学堂日新月盛,不再像以前那样,几年才要考一回试,所以就改学政为提学使了。”。

    孙元起这才明白:原来就像那帮翰林官所念叨的,自己外放做了学政。

    “这提学使乃是正三品,执掌省内教育行政,稽殁学校规程制度。如今你又是带着学部右侍郎的职衔下去的,比普通的提学使还要高一级,想来在省里除了张南皮,便无所拜请。你不用担心别人经常向别人磕头!”。

    看来,老大人连自己的脾性都考虑到了,孙元起哪还能说出旁的话么?未完待续。

一三三、从此向南无限路

    一三三、从此向南无限路

    孙元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叔祖父,我去湖北以后,每年能请假两三个月么?因为我不仅要出国考察,还要经常回京看看学校呢”

    “按照惯例,那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老大人语气一转,“你每年回京几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出国,怕是不行了。”

    脑袋里灵光一闪,孙元起大致明白了缘由:“皇太后还惦记着我招收留学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允许我回京吧?”

    老大人微微颔首:“不错此次宫里之所以同意外放你出去,就是希望你能在湖北再建一所学堂,继续招收外国游学生。庚子国变之后,朝廷答应赔款各国白银足足4万5千万两,分39年还清,年息4厘,最后本息合计近十万万两。如果你能多办几所学堂、多招收些游学生,于国于民,恩泽不小你去了湖北,可以考察一下该省的学堂设置,破旧立新,尽力施为。此举不仅张南皮不会掣肘,便是宫里也是喜闻乐见的。只是你要经常给宫里上份折子,免得别人攻讦。”

    孙元起听到这里,有些挠头:“写折子啊……”

    写奏折对于孙元起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考验。来大清这么些年,孙元起的进步只限于读懂一般的不带标点的古文,拿起毛笔勉强能写几个还算工整的大字。而写奏折需要花团锦簇的骈四俪六,匀圆丰满的蝇头小楷,这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便能奏效的。老大人见了孙元起的墨迹,不止一次地叹息道:“百熙,得空你还是多练练字吧”平时孙元起都是用钢笔和抄写人员,来应付官场上的信札来往。难道去了湖北,还带着几个学生去当抄写人员不成?

    老大人此时反而不烦恼了,和声说道:“百熙,如今你已是从二品的大员,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尤其是出京到了地方,事务冗杂,一个人哪能处理得过来?不说提学使,便是普通的知县,都会聘请幕僚,少则二三人,多则十几人。朝廷每年发给你至少六千两的养廉银,还不就是让你找些帮手?

    “幕僚可以帮你起草文书、管理账务、考试出题、登记来往信件等,一般选的都是有经验、有功名的士子。尤其像你这种省里负责学务的,最好是选举人出身的。进士倒也可以,只怕人家不肯屈就。

    “聘请幕僚,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合得来,所以老夫就不向你荐举了。放心,不用担心没人来,只怕毛遂自荐和他人推荐的太多,你最后挑花了眼”

    听他这么一说,孙元起只好打消了挖墙脚的念头,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叔祖父,如今我接了这圣旨,能否等到六月底再去赴任?”

    因为现在已经四月底了,孙元起想抓点紧,赶紧把大四学生的论文答辩完,自己也好安心去湖北上任。

    老大人一拍桌子:“昏话国家自有制度,接旨之后,十日内出京,三个月内到任,那容你随意更改?在这里吃了午饭,写完谢恩折子后,你赶紧回去收拾。再去吏部取了印信,陛辞之后立马出京”

    只有十天?

    孙元起开始感到时间紧迫,学校里面的很多事情还没有交代完呢从廉子胡同出来,连忙来到学部衙门。衙门原先是奉恩镇国公全荣的府第,学部补偿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之后,便被征用为日常办公场所。这些日子,张元济、罗振玉、严复等人都是在这里忙碌。

    官场里的小道消息传得最快。孙元起进了衙门,便发现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外放的事儿,一路道喜之声不绝。其实这个算不上喜事:毕竟眼看着到手的从二品京官,眨眼间变成了地方官,何来之喜?

    张元济等几个人也早已得到消息,见了孙元起便直入主题:“你走后,经世大学未来几年怎么办?”

    要知道提学使可是三年一任,在任期间不能随便离职入京。谁能确定三年之后就一定会入京呢?万一再来三年,或者到别的地方继续任职,学校还运不运转了?

    听孙元起说每年可以回来几个月,诸人心里的大石才落了地。罗振玉笑道:“这比上几年百熙校长出国还好些,毕竟湖北和京城声气相通,写信电报随时可以联系得上”

    孙元起却说:“敝人略懂物理,对于学校管理却是一窍不通的,只是在学校创始之初,赶骡子上架,勉力出任校长。然而经常一年出国五六个月,甚至更长,学校事务多是委托菊生、叔言两位校长,心中感激之情曷胜如今又身陷官场,只怕学校的事更无法顾及了,所以我想辞去校长之职——”

    话还未说完,几个人齐声惊道“不可”

    张元济说:“国内外学生,皆是先知百熙校长,然后才知经世大学。现今学校刚步入正轨,声名初起,如果你去职,在校学生必然懊悔,以后招生也会受阻。所以为了学校,你决不能辞职”

    罗振玉也说道:“学校如今发展势头正好,最需要局面稳定,百熙你要是辞职,只怕学校会元气大伤”

    孙元起摇摇头:“过了过了学校能有今天,是诸位师生一致努力的结果,与我个人何干?再说,我只是辞去校长之职,却依然还是学校的老师,不会妨碍的。”

    众人依然不肯,劝了几回,孙元起才收回主意,却对学校领导层略作调整:张元济卸任校务委员会主任,在孙元起离京期间代理校长之职;罗振玉改任校务委员会主任、副校长;严复出任教学委员会主任、副校长。

    回到学校,孙元起开始准备出京事宜。这几个月来,因为学部的事儿,孙元起经常住在城里,老赵、老郑则在学校里面忙,倒没有随身跟着。见孙元起回校,两人都赶了过来。

    孙元起正在校长室收拾书架上的书刊杂志,见了两人,便招呼道:“老赵、老郑,你们来得正好,赶紧找几个人来,帮我把这些书给搬回去。”

    老赵奇道:“老爷,你这是干啥?搬家?”

    “是啊,过几天我就要动身去湖北。这回老爷我可真成了老爷喽”孙元起一边收拾,一边开玩笑道。

    老郑一愣,连忙问道:“老爷,您是得了什么差事?”

    “哦,是提学使。”孙元起怕他不明白,又补充道,“类似于以前的学政”

    两人一起出门找人过来帮忙的时候,老赵不解地问:“郑二哥,提学使到底是多大的官啊?”

    在老赵的眼里,从皇帝、宰相、尚书往下排,就只有总督、巡抚、知府、知县,其他的官都不在认知范围内。

    老郑答道:“听老爷说,这提学使相当于以前的学政,而且听着这个名字也和布政使、按察使差不多,估计是正三品吧?”

    “正三品有多大?比知府大多少?有巡抚大么?”老赵继续问。

    老郑说:“正三品,比知府大三四级,比巡抚一两级。”

    “嚯,不得了了”老赵惊讶出声,“老爷包准能和老太爷一样,做到宰相”

    “那是老爷现在可才三十岁,以后有的是机会。”老郑应和道。

    忽然老赵一拍大腿:“老爷这去湖北,恐怕至少也得两三年,身边可不能没人照应不行,不行,俺也得回去收拾一下”

    本来,孙元起只准备带十来个保安赴任的。结果老赵一番眼泪攻势,孙元起只好带上他老两口,景惠、景范却都留在了学校。老郑也主动请缨,孙元起借口家业都还在北京,需要有人照料,才安抚住他。

    老大人说幕僚会有人自荐和举荐,孙元起最初还不行,结果刚露出口风,两三天工夫就收到了三四十份类似于“求职简历”的名帖。尤其是在京湖北籍官员在湖广会馆宴请自己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向自己递了一份名帖。除了落魄在京的举人自荐,更多是推荐自己在乡的亲朋好友。在所有收到的名帖中,孙元起只中意一个人:林纾。

    林纾是严复推荐的。两人都是福建侯官人,算得上是世交,加上同在京城、都热爱翻译,所以往来密切。说起来,林纾的科举之路还挺坎坷的,他在30岁中举人之后,七次上京参加礼部会试,结果“七上春官,屡试屡败”,自此便绝意仕途,走上文学翻译之路,也因此成就他“译界之王”“译坛泰斗”的美名。

    尽管林纾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翻译法国小仲马的《巴黎茶花女遗事》,轰动一时,不过除了博取偌大的名声之外,对他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善,现今依然在京里的五城学堂担任国文教员。

    幕僚和雇主,除了一般的雇佣关系之外,更多的是互相协助的朋友关系。尤其是在清代,秀才、举人出身的幕僚,协助雇主处理各种公务,既是为赚取高额的薪金,也是在学习从政的经验。雇主对于这些未来可能成为官员的士子,表示出极大的尊重,毕竟很多人也是这么过来的。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通常二者会以“兄弟”相称。

    孙元起接到严复的推荐之后,不敢怠慢,连忙丢下收拾行李的活计,赶到五城学堂拜见林纾。林纾因为翻译了大量的西方文学作品,思想上倒不是非常保守,和孙元起聊了一会儿,便欣然接受了孙元起的聘请。当然,每年两千两的白银确实比国文教员的工资高许多。

    趁着在城里,孙元起又去吏部衙门领了提学使的印信。一般来说,官印应该是在职务所在地的。新官接到圣旨之后,赶到任所,与前任交接事务,妥当之后才正式交接官印。这个过程还有一个专门的术语,称为“接篆”。不过各省提学使司是刚成立的,官印自然是在吏部了。

    孙元起也是第一次见到清朝官印,好奇的紧。出了吏部,便打开印匣,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了几回:和传说中正方形的官印不同,这个铜铸的印章长二寸九分,阔一寸九分,却是个长方形。印文右边两行,用汉文尚方小篆写着“湖北提学使司之印”八个字;左边三行是曲里拐弯的满文,想来也是同样意思。

    看毕之后,随手递给身后的老赵。走了十几步,孙元起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只见老赵双手恭恭敬敬地把印匣捧至齐额,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禁失笑道:“老赵,你把它放怀里揣着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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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三四、不问苍生问鬼神

    按照惯例,各省学政是以进士出身的侍郎、京堂、翰林官、詹事、科、道及部属等官充任,其中又以翰林官最多。此次改学政为提学使也不例外,大半都是翰林院的侍讲、编修。

    圣旨是同一批下达的,所以陛辞的时候大家也都在一块儿。等到那日,孙元起穿上官服,早早来到午门外,就见一群先到的官员围着聊天。因为进入仕途较晚,又不经常在京城活动,周围的人孙元起都不怎么熟悉。只有那个编修陈伯陶,因为上次讥笑过自己,还大致认得,却又不好打招呼了。

    过了一会儿,鸿胪寺官员拿着已经排好名次的礼单开始唱名。孙元起之前是署理学部右侍郎,官职在这群人里最高,自然排在第一位。其他翰林院的官员,都已经开卸修撰、编修的职务,以道员任用。道员是从三品或正四品,比孙元起可差得远了。

    排好队,随着鸿胪寺官员到了太和殿。

    片刻之后,慈禧和光绪进殿登上宝座,诸人一齐跪倒,口呼万岁。跪起之间,孙元起趁机打量着光绪皇帝。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呆坐在龙椅上,面色有些木然,类似于惊吓后失神的状态。用鲁迅《祝福》里的一句话来描述,那是再贴切不过了:“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大家行礼如仪后,光绪皇帝细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要不是大殿里静谧一片,估计都听不见他说话。

    随着鸿胪寺官员的点名,诸人开始逐个上前,接受皇帝、皇太后的训话:“学部右侍郎衔、署湖北提学使孙元起——”

    孙元起心中暗道一声“坑爹啊,哥怎么还得给这娘俩磕头”,当下手脚却不慢。跪拜之后,就听慈禧在边上说道:“皇上,这位就是洋人经常提起的大格致学家孙元起。”

    “哦?”光绪皇帝这才有些表情,问道,“你就是那个孙元起?”

    孙元起挠挠头:“至少到目前来说,臣还没有遇到重名的,想来皇上说的那个孙元起便是我了”

    慈禧轻轻一笑:“皇上,此人是孙先生的侄孙,在国外读书长大的,说话最是有趣。”

    光绪点点头:“孙元起,朕听人说,你研究出光线是一种小颗粒?”

    孙元起用最通俗的话解释道:“光线是由无数的光子组成。光子是一种粒子,非常小,看不见,只能用实验来证明它存在。但它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粒子,每秒钟能跑三十万公里。而且它不能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质量就变为零。”

    光绪皇帝听得似懂非懂,又问:“朕还听人说,你研究出了点金术?”

    孙元起接着解释说:“世界上的各种物质,其实都是由各种粒子组成的,目前只知道电子、光子、中子等几种。不同数量的粒子,组成了不同的原子。比如铁原子,是由26个质子、30个中子、26个电子组成的;而金原子,是由79个质子、118个中子、79个电子组成的。只要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把铁原子的各种粒子数变成和金原子一样,那么就等于把铁变成了金。不过,实现这种转变非常非常困难,可能仪器运转好几天,才能出现一个成功的原子。所以,这种点金术只有科学价值,没有应用价值。”

    光绪继续问道:“朕以前读《史记》,里面李少君曾说过,‘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如果以后通过你的那种点金术,把丹沙化为黄金,再拿那种黄金做成饮食器,能不能使人益寿延年啊?”

    “绝对不能”孙元起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光绪有些失望,不再说话,又回复到刚才的泥胎木偶状态。

    慈禧这时候说道:“孙元起,哀家听说岳麓书院的门口挂着一副对联,写道‘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由此足见湘楚之间为人文渊薮。此次命你为湖北提学使,就是希望你能在此人文之地,大力兴办学校,为国育才。既然你能四五年级,独力办成一所洋人都景慕的经世大学来,相信在湖北,有了朝廷和地方的支持,三四年间还能再办出一所来。此去湖北,但凡与兴办学校有关的,你可以便宜行事,不必事前上奏。地方上有张香涛扶持,京里还有皇上和哀家替你做主,你不要怕那些人流言蜚语。”

    听了慈禧的表态,其余诸人都暗自歆羡:这姓孙的何等造化,居然能获此等圣眷

    只有那陈伯陶菊花一紧,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敢这么横,原来人家关系通天啊幸亏那天没上奏折弹劾他,要不肯定得吃挂落。不行,得找个时间请他吃顿饭赔罪,免得他怀恨在心,给我使绊子。

    以后的十几个人,光绪帝根本就没怎么说话,慈禧也只是程序化地鼓励他们“以实心行实政,以新知办新学,各自勉力,为国育才”罢了。

    等出了紫禁城,一群人顿时围上来和孙元起套近乎,当下少不得与他们扯皮敷衍一番。

    按照孙元起现在的等级,而且三个月的时间还很宽裕,完全可以坐着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从陆路去湖北。孙元起却嫌这样费时费力,决定先坐火车到天津,从天津坐海轮到上海,再从上海换江轮逆流直上武昌。收拾停当之后,孙元起辞别了薇拉母子三人,没有惊动学校师生,带着十几名身无牵挂的保安以及老赵老俩口、林纾等人,从前门坐火车直奔天津。

    孙元起本来只想低调出行,结果一出门就发现根本没法低调。无论坐火车还是坐轮船,买票的时候人家都会先问道:“干什么的?”要是没有功名、官职,别说包厢、头等座,就是二等座也没有。可一亮出从二品的身份,人家上来就说:“爷,包厢要几个?”

    此次转道上海,孙元起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和托尼谈谈。自从1903年,托尼和自己一道从美国来到远东,除了日常书信来往,俩人还没机会面对面聊过,也不知道他的日本广播公司和中华广播公司运营得如何了。故而行前发电报给他,希望能在上海见上一面。

    五月中旬,孙元起乘坐的海轮到达上海,靠泊在黄浦江招商局第三码头。行李虽多,可随行的大小伙子也不少,肩挑手提,都没有劳烦别人,一行人就顺着人群就往下走。刚下船,逮眼望见迎客的人群中打出了几个巨大条幅:

    “热烈欢迎孙校长到沪”

    “恭迎湖北提学使孙大人”

    “迎接孙百熙先生”……

    孙元起有些吃惊,貌似自己来上海之前,只告诉了托尼,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迎接呢?四下打量,毫无疑问,最先发现的就是托尼。不是因为他人高马大,也不是因为黄头发白皮肤,而是周围的中国人看见他,都下意识地躲开一步。在密集的人群中,有一个遗世独立的鬼佬,谁看不见他?

    “好久不见,托尼”孙元起快步上前,用英语和他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扬克”托尼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神色有些怪异。

    孙元起有些奇怪:“怎么啦,托尼?看上去你的神色不太好啊,难道你的广播公司出现了问题?”

    托尼脸色愈发扭曲:“事实上,广播公司运行得非常好。你看,我只是昨天在广播里说了今天下午你会抵达上海,结果就有这么多听众来迎接你。怎么——啊你别掐我呀”

    托尼突然尖叫一声,跳到一边。孙元起这才发现他身后躲着一人,仔细看时,不是莉莉丝还能是谁?只见小妮子满眼含泪,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要不是眼下大庭广众,估计早就扑上来哭成一团了。孙元起深吸一口气,平息了激荡的心情:“莉莉丝,你什么时候到的中国?”

    “半、半个月前。”莉莉丝哽咽着说道。

    还是托尼提醒道:“你们夫妻还是等晚上再互诉衷肠吧,现在还有好多人看着呢”

    孙元起冲托尼、莉莉丝点点头,然后朝边上走去,托尼和莉莉丝跟在身后。最先见到的是夏瑞芳,果然是铁哥们、好搭档,听到广播就来码头上迎接了。

    接着是杨度,一身竹布长衫,手里摇着纸扇,笑嘻嘻地说道:“百熙,咱俩可是早就约好,你发达了,要提携兄弟一把的。如今你已是从二品的大员,所以愚兄便觍颜前来讨碗饭吃”

    “好说好说这可就说定啦,薪酬每年两千两”孙元起正想找人做幕僚,他就凑了上来,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至于举着“恭迎湖北提学使孙大人”牌子的,是些寄居上海的湖北官宦士子,中国历来有“尊师重教”的传统,他们来迎接掌管家乡文运的提学使大人,完全顺利成章。接下来,是南洋公学总理杨士琦带着几个学生。两校在教学和科研上颇有些交往,来迎接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最后,还有两位中年人带着家丁,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孙元起,让孙元起好生奇怪,便主动上前问道:“两位兄台是?”

    稍微年青一点的那人嬉笑道:“称‘兄’是对的,称‘兄台’就不对啦”

    倒是年长一些的解了疑惑:“百熙,你还认不得我们吧?我是孙多鑫,他是孙多森,在北京的时候,五祖父难道没提过我们俩?”

    “噢——”孙元起听了他们的名字,才想起来老大人确实提起过这两位,当即上前请安,“小弟孙元起拜见兄长”

    跟在身后的莉莉丝用英语问道:“扬克,你认识他们?”

    “莉莉丝,过来认识一下,这两位都是我的哥哥。”孙元起顺手拉过莉莉丝。

    只见莉莉丝张大嘴巴,一脸惊讶模样。

    孙多鑫哥俩也很吃惊:“百熙,你认识这位西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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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云间海上应鸣舞

    一三五、云间海上应鸣舞

    孙元起面色有些尴尬:“她是小弟的内人……”当下让莉莉丝用中国礼节和孙家哥俩相见。

    行礼如仪之后,孙元起才又接着问道:“怎么,好像两位兄长认识她?”

    孙多森心直口快:“怎么不认识?还打过不少交道呢幸亏此次见面,要不真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喽”

    兄弟俩可能觉得之前所作所为是欺负弟妹,有些细节便说不出口。但莉莉丝性格泼辣,又在美国长大,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她这么一讲,孙元起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孙多鑫、孙多森这兄弟俩人没有学习到叔祖父孙家鼐的才学,倒继承了外祖父李瀚章的经商才能,老早就积极参与创办实业。最先,他们哥俩是在扬州办盐,他们先向姑父何维健——也就是中科院院士何祚庥的曾祖父——那里租到盐票,然后从事食盐贩运。食盐专卖利润惊人,可是风险与利润并存,尤其土匪马贼的抢劫,防不胜防。而且随着晚清政府对地方控制力的下降,贩卖私盐的在在皆是,利润空间逐渐缩小。一段时间之后,哥俩决定改图他业。

    经过充分的市场调研,他们发现用外国钢磨磨制的洋面粉利润非常大,便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在上海买地办厂,开始涉足面粉加工业。经过筹备建设,在1900年正式投产,厂名阜丰面粉厂,这也是当时中国第一家机器制面粉厂。由于阜丰厂的面粉质量、色泽与洋面粉不相上下,价格却比洋面粉便宜许多,很快赢得了江浙一带市场,哥俩也赚得盘满钵满。

    今年三月间,在美国已经打拼出一番天地的莉莉丝决定移师远东,开辟新战场。她带着一大笔存款先到日本考察,接着来到上海,发现中国人对于美食追求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味精的销路十分看好;而且这里又有哥哥托尼的照应,实在不行,北京还有丈夫不是?权衡之后,决定在上海投建一家味精厂。

    计议已定,莉莉丝一方面向父亲伯格曼先生购买所需设备,另一方面就在上海物色合适的原料供应商。生产味精最主要的原材料就是面粉,孙家哥俩的公司又是上海滩最大的机制面粉厂,所以小妮子就顺理成章地找上门去,希望达成购买协议。

    在莉莉丝看来,这是长期的大宗购买,价格应该比市场价便宜许多才是。可这哥俩一看莉莉丝是外国人,心里就大不痛快,便想在商场上体现了一点爱国情怀,出价只比市场价便宜一丁点。莉莉丝通过调查和计算,发现阜丰厂的利润空间很大,还能降下来许多,就三番五次地见面谈判。可哥俩丝毫不让步:你不愿买?那你去买外国进口洋面粉去吧

    听了莉莉丝的陈述,孙元起哭笑不得: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在清末,中国的民族工业主要是官商结合的家族式企业,早期如胡雪岩家族、乔致庸家族,中后期有周馥家族、孙家鼐家族、张謇家族等。这些大企业,最终都是因为官场失意、家庭纠葛而迅速衰落。有鉴于此,知道这层关系后,孙元起反而不大愿意莉莉丝的味精厂和阜丰面粉厂合作了。况且,莉莉丝以后还打算生产方便面,更需要大量面粉。原材料的供应都掌握在一家厂商手里,那完全是取死之道。

    谁知知道莉莉丝的身份之后,孙多鑫拍着胸脯保证道:“既然是弟妹要买,我们一定会给最优惠的价格”

    孙元起更加担心,心里已经暗自打定主意:等晚上回去,定要和莉莉丝说说,除了购买阜丰厂的面粉外,最好在别的地方自己再建一个面粉厂。既然阜丰厂磨制面粉能发财,没有自己建厂就不赚钱的道理。即便不赚钱,还可以直接卖给自己的味精厂不是?

    其他欢迎的人员见孙元起有家里人过来,也不多打扰,只说等明后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再送上请帖,便各自散去了。孙元起一行、莉莉丝、托尼,随着孙多鑫哥俩一起,来到位于华山路武康路口的孙公馆。

    上海开埠之后,十里洋场顿时繁华异常,浦西一带成为淌金流银的好地方,达官显贵无不在此买地建房,作为清末重臣的李鸿章自然也不例外,一条华山路他家占了一大半。当然李家也不吃独食,又将地皮割成一块块,转售给了亲朋好友。孙氏兄弟作为李鸿章的侄外孙,也从中分到了一杯羹。

    孙公馆是一组西班牙风格的淡黄色小洋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空闲房间也多。在两位兄长的盛情邀请之下,孙元起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俗话有云:“小别胜新婚。”孙元起在上海暂住的几日,白天出去应酬,晚上与莉莉丝被翻红浪、颠鸾倒凤,个中滋味自不用细说。

    当然,在上海多盘桓几日,并不是孙元起沉溺于温柔乡里故意耽搁,而是情非得已。

    在二十世纪初叶,长江航运主要是汉口至上海一线,由英、德、日、法、中国等5国的9家公司运营。其中日本有大阪商船会社、日本邮船会社、湖南汽船会社、大东汽船会社等4家,最大。而最大的,却要数英国的太古、怡和两家轮船公司,以及中国的轮船招商局。长江航道水流湍急,不少地方河床甚浅,为了安全起见,江轮载客量比海轮小许多。而华中、华东又是中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商贸活动频繁,长江作为交通主动脉,承受的运输压力非常大。即便像孙元起这种从二品的大员,也需要等上几日,才能安排好舱位。

    滞留上海期间,孙元起也没闲着,除了和一些官宦交流感情之外,每日都要去已经改名为“商部高等实业学堂”的南洋公学讲课,得空还得和夏瑞芳谈下一步的计划。

    如今孙元起已经改任湖北提学使,商务印书馆可以与经世大学合作,成立一家书局,挂靠在湖北提学使司下面,方便以官方的身份来推广教科书。

    得知孙元起抵达上海的消息,蔡元培也从苏州赶了过来,汇报这一年多来筹办经世大学附属苏州中学堂、小学堂的大小事宜。托尼、莉莉丝见了孙元起之后,共计给了他10万美元。孙元起留下2万元自用,剩余部分平分给了张元济和蔡元培。

    蔡元培虽然入过洞房、遇过故知、中过进士,可拿着4万美元的支票,双手还是有些颤抖:“百熙,你就这么放心蔡某?”

    孙元起自然知道蔡元培在办学校的时候,会请一些思想偏向**的人来做教员,课堂上会宣讲一些鼓动**的话,甚至可能学校里还隐匿一些**分子。可孙元起更愿意相信蔡元培的道德人品。再说,谁又没一点自己的政治倾向呢?况且这天下,终究是**者的天下。一旦风云变色,没准学校里就跳出几条改变国家民族命运的龙蛇来,这又岂非天下之福、学校之幸?

    对蔡元培治校方针的放任不管,并不意味着孙元起没有自己的要求:“鹤琴先生,我是信得过的。请您用这些钱,在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广东等省建立经世大学的附属学校,先期最好是每省各成立一所,以后再根据需要渐次铺开。对于学校如何运转,敝人不做任何干涉,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学校只能采用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其他任何书籍都不能在课堂上讲授;学生必须按照规定,保质保量地完成每年的学业。”

    孙元起之所以硬性要求如此,是不给守旧派以攻讦的口实。至于课后,老师们如何向学生宣讲排满**的思想,那就不是学校的责任了。

    三天后,招商局派人专程送来乘坐轮船的票单。知道乘船日期,孙元起一行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拆开的行李、诸位亲朋好友送的礼物可都得重新打包

    出发的前一天,孙元起在屋里收拾东西,便没有外出。大上午的,公馆的门房进屋禀报。刚住进来的第一天,孙公馆上下就知道这位是家主的远房弟弟,听说年纪轻轻已是从二品的高官,侍奉起来自然用心用力。

    听门房说来访的是三个青年,孙元起接过拜帖看了看,上面分别写着陈乾生、章士钊、刘师培。似乎以前听过这些名字,却有不大熟悉,只认为是南洋公学的学生过来请教问题,连忙让人把他们请进屋里。

    对于学生,孙元起向来是不摆架子。见三人走进院子,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三位仁兄,孙某有礼了”

    他们仨不像别人,上来就磕头,而是躬身长揖:“参见孙大人”

    见他们年纪和自己相仿佛,孙元起便随意摆了摆手:“私下见面,就别提什么孙大人不孙大人了,叫我孙百熙就成。对了,你们是南洋公学的学生吧?”

    三人一齐摇头:“不是。”

    孙元起奇道:“那你们是?”

    领头那人年纪稍大,这时说道:“我们听说孙大人需要幕僚,所以学生陈乾生等不揣简陋,前来毛遂自荐”

    见是来应聘幕僚的,孙元起不敢怠慢,把三人让进屋里,分主次落座。在佣人端上茶水之前,先询问一下大致情况:“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诸位的大致情况呢。不如你们自己说说?”

    坐在上首的那人浓眉阔口,闻声一抱拳:“学生陈乾生,字仲甫,安徽怀庆人,光绪二十二年秀才,曾入杭州求是书院、东京高等师范学校速成科学习……”

    在刚坐定的时候,孙元起就闻到一股异味,起初还可以忽略,最后浓郁扑鼻,直欲让人作呕。为了不失礼,孙元起勉力没有以手掩鼻,却情不自禁地四下探访异味的源头。

    很显然,首先怀疑的目标就是与自己只有一桌之隔的陈乾生。只见他黑色衣服上白星点点,密不可计,起初还以为是花纹。再仔细看时,顿时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那密密麻麻的不是虱子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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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莫怪狂人游楚国

    一三六、莫怪狂人游楚国

    再一细打量,孙元起发现了更多问题:现在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上海地处将江南,节候上属于是初夏,普通人早就脱下春装,换上长衫。而这陈乾生依然穿着夹衫,袖口、衣领因为长期不洗,埋汰得油光铮亮。脚上没穿袜子,直接套近鞋里。千层底的布鞋向来以耐磨著称,在他脚上也被磨出了个指甲大小的窟窿。鞋面上污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来。

    孙元起尽管不是洁癖,可也非常注重个人卫生。在学校,澡堂、卫生间、洗衣房历来都是重点建设的服务设施。学生守则一再要求学生衣物勤洗勤换。如今见了陈乾生蓬头垢面,心中顿时颇为不喜。

    “……此次陈某从日本归国,听闻孙大人出任湖北提学使,不胜喜悦,觉得中国教育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冒昧前来,想跟随孙大人左右,学习点知识。”陈乾生这时才说完。

    孙元起不置可否,看向下一位。

    坐在次席的小伙子起身,眉毛一挑,说道:“学生刘师培,字申叔,江苏仪征人。生于光绪十年(1884),二十八年(1902)中举。敝人读过大人您编的教材,也曾亲自编过一些中小学的教材。虽然说大人编写的数学、物理学、化学等西学教材享誉大江南北,但敝人自信自己所编的lun理学、经学、中国文学教科书也是有擅长之处的。如果学生能有幸在大人幕下小住,定然不负前贤‘切磋砥砺’之箴”

    孙元起暗暗点点头:不愧是18岁就中举的主儿,果然头角峥嵘、意气风发。曾文正公说过:“二十岁不狂是没出息,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如此看来,这个刘师培倒是个人物啊

    章士钊不待孙元起吩咐,接着起身自我介绍道:“学生章士钊,字行严,光绪七年(1881)生于湖南长沙。先后就读于武昌两湖书院、南京陆师学堂、上海爱国学社、东京正则学校。些许秀才功名,不值得在孙大人面前现丑。只是学生于古文一道略有心得,大人幕下如有书奏信简的工作,小可定然可以胜任”

    三人介绍已毕,正好仆人端上茶水。借着这个间隙,孙元起略加思忖:这三个青年不知从何处赶过来,如果一口回绝,似乎不近人情;如果挑肥拣瘦,同来不同归,走的学生必定颜面无光;如果都收下,像陈乾生这种邋遢之人,天天在自己周围打转转,心里却又堵得慌

    招聘幕僚,和今天的人才双向选择差不多,幕僚挑选东主,东主同样也挑选幕僚。最常见的就是先面试,见面聊聊,看看是否性情相投;之后还有笔试,通常是写一篇公文,看看幕僚是否称职。招聘以后,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成文合同,完全凭口头协议。东家看不惯,可以随时解雇;幕僚觉着干得不爽,也可以随时辞职走人。

    孙元起便道:“相比三位贤弟,孙某痴长几岁,便觍颜自称为兄。愚兄此次去湖北,主要目的是改革学政、兴办学校。眼下朝廷刚刚废除科举,改学政为提学使司,湖北新式学堂还没有大规模建立,全省教育仍是以私塾为主,总体形势甚为严峻。今天就烦请诸位贤弟捉刀,替我写一篇告示,文中阐述你们对于当前湖北教育的认识,以及将来的改革方案。”

    笔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三人毫不慌张。拿来文房四宝后,他们或啜着茶水,苦思冥想;或不假思索,奋笔直书。

    时间已近午时,孙元起怕他们饿着,还让仆人送上糕点;自己执着一本化学期刊,不觉看得入迷。

    最先交卷的刘师培,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孙元起连忙接过他的稿纸,仔细端详:不愧是十八岁就能中举人尽管是最早交卷,可字迹工整,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就让自己心生好感。文辞非常峻洁,有一股浓重的《春秋左传》味道。只是文中的观点没什么新颖的,主要鼓励官绅创办学堂、优先建立师范学校、推广普及优秀教材、官费赞助出国留学等四条。

    接着便是陈乾生。在他走近的那一刻,孙元起屏住呼吸,快速接过他的文稿。

    俗话说:“字如其人。”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只见稿纸上真、行、草三体兼备,点画不拘绳墨,自有一股子清秀狂放的意味在。文章写得不如意处,则粗笔一涂;有些地方要加字,又在边上补出,直写到天头地脚上去。更惊悚的是,他是白话文写的:“湖北提学使孙,敬告全省底学生们……”在文中,他提出了几个新颖的主意来,比如地方税收财政补助学校、培训私塾老师转变观念,足以让孙元起眼前一亮。

    章士钊最后缴卷。尽管内容是老生常谈,不过书法俊秀、文辞秀美、条理清晰,试卷简直像一幅内容与形式兼具的艺术品,令人爱不释手。

    都收下?怕自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拒绝一两个?又觉得人才难得,放走可惜。

    孙元起权衡再三,才说道:“三位贤弟所做的文章,愚兄都佩服不止。如果你们只是作为幕僚,愚兄觉得有些可惜。不如你们暂且寄居幕下,等湖北提学使司衙门、或者以后学堂有缺,再请你们充任公职,如何?”

    三人闻言,无不大喜。

    孙元起不忘仔细叮嘱他们明天就要起航的事儿。临别之时,每人赠送了五十两银子,孙元起一再叮嘱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与诸位贤兄洗浴、更衣,毕竟在江轮上要呆上还几天呢”想来陈乾生这种聪明人,不会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吧?

    第二天,孙元起作别莉莉丝、托尼,以及两位兄长,踏上江轮,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船上无事,这时杨度才烧包地摇着纸扇,摇摇晃晃来头等舱找孙元起。尚没坐定,就出声问道:“百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到了湖北,下车伊始,都有哪些打算哪?”

    在孙元起现有的五个幕僚中,林纾和三个青年都只能写写画画,真正能商量事儿拿主意的,算来算去只有面前这位。当下便反问道:“还不知皙子兄有何见教?”

    杨度“唰”地合上纸扇:“湖北人可不好对付啊”

    孙元起一愣:咱可是来湖北办学校来的,干嘛没事“对付”他们啊?

    杨度继续说道:“关于湖北人,《诗经》里面就有‘蠢尔蛮荆,大邦为仇’的说法,汉代贾捐之则说他们是‘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民间谣谚‘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更是播在众口。这些都说明该地民众狡计多端,轻佻易怒,难服王化。如果我们不事先做好准备,到岸之后突然让湖北士绅来了个下马威,以后很多事情就难办了”

    孙元起心想:你这应该算是地域歧视吧?

    老早以前,孙元起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听湖北同学说过一个顺口溜:“奸黄陂,狡孝感,又奸又狡是汉川。三个汉川佬,比不上天(门)沔(阳)一个苕。”由此来说,湖北人民确实不好惹

    又据说,**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十三名中国代表中,仅湖北籍的就有五人。由此来看,湖北人民确实不太安分

    “皙子兄的意见是?”孙元起虚心请教。

    杨度打开纸扇,摆出一副诸葛孔明的样子:“这正是鄙人前来叨扰的原因”

    杨度与孙元起如何计议,且不去细谈。轮船在长江上行驶不止一日,终于抵达了武昌府的汉口码头。尚未下船,就听见码头上锣鼓喧天,老远就能看见写着“恭迎提学使孙大人”的硕大横幅。想来是上海的湖北官宦早已告知自己的抵达时辰了。

    对于迎接,这也惯例。

    按照孙元起的理解,巡抚类似于后世的省长、省委书记,如果挂着中央委员(即加兵部侍郎衔),那就是正部级(正二品);如果挂的是中纪委委员(即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那便是副部级(从二品)。

    在巡抚下面,有三个副省级干部:

    排第一的是布政使,相对于分管财政税收的常务副省长,副部级(从二品)。

    在改制之后,提学使排第二,相当于分管科教文卫体的副省长,普通的只有正三品,因为身上失去了“钦差大臣”的光环,见了布政使便低一头,少不得磕头请安。如今孙元起是带着中央委员(学部右侍郎衔)的身份下去的,享受副部级(从二品)待遇。虽然排座次、念名单的时候,还在布政使之下,不过平时交往时,完全和布政使平起平坐,无形中省去了不少麻烦。

    排第三的为按察使,类似于政法委书记、分管治安的副省长,标配是正三品。

    放现在来说,从中央下放一个常务副省长级别的领导,而且这个领导的亲戚是国务院副总理(文渊阁大学士),深受最高领导人的青睐(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省市主要官员能不到机场迎接?

    孙元起不知这班湖北官宦究竟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整整官服,便和杨度一行抬步走下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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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介绍:
一个穿越故事。
一个研究生穿越到清末的故事。
一个物理学研究生穿越到清末创办大学的故事。
最初,他只想活下去,只想传播自己的知识。
清末民初,救国图存是社会的最终问题,任何一位中华子弟都肩担此责,不容推卸。
如何救国?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必然要思考的问题。
学术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
历史的浪潮推动主人公,一步一步前行;他也努力挣扎,试图改变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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