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五、出一头地让宗武
创办于1906年的《美国政治科学评论》,不仅是美国政治科学学会会刊,更是极具国际影响力的政治观察杂志。经世大学近期新设法政学院、中国政策研究院等机构,为丰富图书馆藏、开阔学生视野,在海内外大肆采购书籍、订阅报刊,其中自然不会遗漏这本响当当的专业期刊。只要翻阅这本期刊,就绝对不会错过这篇由美国驻华公使撰写而且关乎现在中国政治格局的文章。
不过从芮恩施在驻华使馆写完这篇文章,到寄送给《美国政治科学评论》杂志社审阅,再到付梓印刷,再漂洋过海来到经世大学。等梁启超把它送到孙元起的案头时,时间已经进入了1914年。此时新中国党与公民党之间更加剑拔弩张,参众两院的气氛也日渐凝重,甚至连最迟钝的人都能闻到其中的硝烟味。
这也难怪!国会从1913年4月份正式召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时间,大总统选举之事一直悬而未决,显然袁世凯已经失去耐心,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某位日本记者在日本外务省在北京出版的汉文报纸《顺天时报》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指出:
“现在的中国局势,就像是两个儿童手持炸药互相威胁,都希望自己更危险的动作能够吓唬住对方,从而取得对方的让步。殊不知这种危险行为很容易擦枪走火,不经意间就可能引爆炸药,最后使得双方都灰飞烟灭。——不过这对于流亡在外的革命党人以及其他地方实力派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
孙元起看完芮恩施的文章,不禁掩卷沉思:文中把国会两党的纠纷上升为府院之争、派系之争,倒还有几分道理;但要升华到东西思想冲突。那就纯属扯淡了。不过芮恩施有一点却没说错,在官场浸淫那么多年,自己的思想确实不再是当初那般青春热血纯洁如素,而是变得污浊不堪,掺满了追求权力、排斥异己、意图独裁的念头!
这些是尘世的污垢锈渍,还是官场的斗争经验与生存法则?孙元起一时间也辨析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如果这么僵持下去的话。最终必然演变成一场两方势力的大决战。尽管在一战爆发前彻底解决掉袁世凯的想法很诱人,但孙元起却不敢尝试,因为自己经济、科技、教育等方面的实力还没有完全转化战争潜力。如果现在与袁世凯短兵相接的话,被彻底解决掉的很可能是自己!
即便自己有战而胜之的实力,孙元起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身边还窝着沙俄、日本两条饿狼。随时可能跳起来咬一口;在外蒙、西藏也有几条喂不家的野狗。随时可能卖主求荣反咬一口;至于湖南、广东那些蠢蠢欲动的革命党人,私底下到处勾结串连,也不容轻视。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悲剧!
要想解决眼下这个危局,就应该像芮恩施建议的那样,各自后退一步。当然,首先让袁世凯后退是不太可能了。一来他的年龄资历都不是孙元起所能比拟的,二来他现在还是“临时”大总统。转正希望若存若亡,实在是退无可退。
而且客观来说,凭借袁世凯的资历与实力,当上大总统也是众望所归。谁知就这么被国民党、新中国党接力吊着将近一两年时间,对于余日无多的老人家来说确实有点不人道。他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修身养气功夫非常到家了!
反省过后,孙元起决定先后退一步。但这个后退不是无原则的,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出的友善举动,而不是心虚畏战。一旦这个友善的举动被曲解为软弱退让,很可能下次新中国党就会面临更严峻的僵持、更过分的要求,所以在退让之前必须与袁世凯做好沟通。
打定主意之后,孙元起很快做好准备,单独前往大总统府拜访袁世凯。袁世凯对孙元起的突然到访颇感惊讶,急忙起身迎出中门:“真是稀客啊!百熙你好久没有过来走动走动,老夫还以为咱们什么时候生分了呢!”
孙元起只好打了个哈哈绕过此节。
眼见孙元起是独身前来,袁世凯也知道必是有要事相商,在中堂坐定,奉上香茶之后便挥退众人。山南海北说了几句没营养的闲话后,孙元起突然话锋一转:“前些日子,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先生在《美国政治科学评论》杂志上发表一篇评论当前中国政局的文章,不知大总统过目没有?”
袁世凯摇了摇头:“老夫体衰多病,两目昏眊,平日已经很少看书;而且又不识洋文,如何知道外国杂志上有什么文章?不过芮大人是美国新任驻华公使,之前曾在美利坚某著名大学堂任政治学教授,据说对政治很有独到之解。老夫前些日子在他递交国书的时候曾见过一面,只是没有深谈,现在倒有些好奇他在文章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袁世凯的话真真假假,孙元起自然不会全信,因为即便袁世凯看过那篇文章,此时他也不可能承认。有些东西最好是从孙元起的嘴里说出来。
孙元起顺着他的意思回答道:“芮恩施先生的文章从当前中国国会两党并立的局面出发,向上追溯成因,把症结归咎于民国创立之初孙逸仙突然把总统制变更为内阁制,却没有考虑到对整个政治架构的影响,使得权力分属不明晰,最终导致出现现在这番局面。在这一点上,孙某觉得他颇具慧眼!但他在文中把国会两党并立的局面理解为府院之间的权力之争、派系之争,孙某就不大赞同了。”
袁世凯神色微动:“哦?百熙你对两党并立的看法是?”
孙元起道:“在下觉得现在国会中两党并立与其说是府院之间的权力之争、派系之争,还不如说是总统制与内阁制之间的制度之争。无论是新中国党坚持先制订宪法,还是公民党要求先选举总统,所争的都是各项公权力的归属问题,并非为了个人私利,这是首先值得肯定的。但双方为何僵持不下呢?因为制度不清导致各项公权力的归属不明,大家各自心中都存在疑虑和恐惧,担心对方会攫取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如果自己主动退让,又会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
“事实上也是这样,人的**毫无止境。很多时候主动退让未必就能获得对方的谅解,反而让对方以为有利可图,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就像战国时期东方六国割地事秦,最初是为了求得各自安稳度日,谁知秦国却贪得无厌,今日去,明日来,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最后六国卒为暴秦所吞并。这便是前车之鉴!所以今时今日要想解决国会纷争,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区分出总统、国务院和国会三方的权力,互相不得侵犯,用西方的一句俗语来说就是‘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一旦厘清各自权力归属并形成法律文件,其他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袁世凯喝了口参汤,淡淡地重复道:“百熙说的极是,现在大家各自心中都存在疑虑和恐惧,担心对方会攫取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孙元起知道袁世凯是担心一旦制定宪法,新中国党就把他这个临时大总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即便不动手打扫,三四百名新中国党议员只需在制定宪法后作鸟兽散,他的大总统梦也将彻底破灭!
孙元起早已想好了对策:“在下也知道大总统的忧虑所在!宪法是国家根本**,需要细细雕琢,丝毫马虎不得,制定这样一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宪法必然旷日持久,而国家又不可一日无主;可是宪法未定的话,选举正式大总统又无法可依。两者间的矛盾确实不易调和。不过在下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不知大总统是否赞成?”
“哦?百熙请讲!”袁世凯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孙元起道:“既然制定宪法需要经年累月,选举大总统又迫在眉睫,不如咱们建议国会从现在草拟的宪法文稿中抽取《国会》、《大总统》、《国务院》三章先进行修订,然后交付国会表决。一旦表决通过,即可依照这三章召开国会、选举大总统。不知大总统意下如何?”
在真实历史中,袁世凯、梁士诒和公民党的议员为了实现早日选举大总统的愿望,专门从宪法草案中抽出总统选举条款,由国会宪法起草委员会加以修订,再交由国会表决通过,随后强行进行总统选举。照这么说来,孙元起不过是剿袭前人的故技罢了。
袁世凯沉吟片刻:“百熙的建议倒是非常可行,可修订那三章也非易事,只怕短期内依然难以提交国会表决吧?”
孙元起咬咬牙道:“那只抽出《大总统》一章进行修订如何?”
《大总统》一章包括大总统的资格、选举、任期、罢黜、权力等。在孙元起看来,只要约束了大总统的权力,不让袁世凯产生**独裁的念头,适当让步都是可以的。
袁世凯闻言顿时坐直身子:“也好,那就依百熙之见!”(未完待续。。)
四五六、马上固惭消髀肉
在孙元起拜访袁世凯之后,国会紧张局势迅速缓解,全国民众也为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里,新中国党与公民党开始就宪法起草修订展开实质性探讨。
无论在《临时约法》还是在国会宪法起草委员会原先草拟的《宪法草案》中,《大总统》一章都不超过1000字,但要敲定这不足千字的内容却并非易事,其中争论最激烈的焦点问题是大总统能否被罢黜、大总统是否有权解散国会、大总统如何解除内阁总理职务、大总统如何任命地方文武惯例等。
比如大总统能否被罢黜问题。在新中国党方面看来,大总统既然能被国会选举,就应该能被国会罢黜,这是天经地义的,根本不用讨论。
但公民党方面却不这么看,他们觉得既然国会投票选出大总统,议员们就应该对自己的投票行为负责,承担投票带来的后果。否则今天议员们因为某个承诺而选出大总统,明天又因为稍有忤逆而罢黜大总统,如此朝三暮四,如何维持国家政局稳定?又如何能让大总统放手施为?所以他们认为,大总统在任期内除了叛国、杀人等严重罪行外,国会不得提出弹劾。
再比如大总统如何解除内阁总理职务。新中国党方面觉得,内阁总理既然是经过大总统提名、众议院投票选出的,那么大总统想要解除内阁总理职务也得提交众议院投票同意才行。如果没有众议院的约束,总统不管总理是否称职。想换就换,那总理还有什么权威可言?长此以往,总理岂不是弱化成总统豢养的鹰犬。不顾民生疾苦,只懂得谄媚讨好总统?
公民党方面则觉得如果总统没有直接罢免总理的权力,如何彰显总统的权威?若是总理能够把持众议院,岂不是可以无视总统约束任意胡作非为,加剧府院之间权力斗争?
为了这不足千字的内容,双方又扯皮了将近一个月,而且有再次僵持的趋势。眼看球到了门口。可就欠缺临门一脚,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更令袁世凯着急上火,不知在大总统府里跳脚骂了多少回。孙元起此时自然不会再做让步。抱着“敌不退我不退”的态度对国会中的僵持冷眼旁观。
国会中争斗正酣,孙元起所部在南方丝毫也没闲着,经过两个多月紧张的前期准备,终于说服浙督朱瑞。并协调好海陆空三军。在农历新年到来之际突然对福建孙道仁部露出爪牙。
按照计划,先是在浙南温州、处州一带演习的浙江独立旅在原陕西陆军第一师第二旅少将旅长朱绍良指挥下出其不意一举攻破浙闽边境的伏石关、垒石关、分水关三座险隘,兵分三路迅速挥师南下,兵锋直指数百里之外的省府福州。紧接着,转场至粤北潮州、嘉应的广东航空团飞机也腾空而起,耀武扬威地光临福州城上空,除了抛洒传单外,还在鼓山一带丢下航空炸弹。炸平了一个山头后才扬长而去。就在同一天,海军第一舰队部分舰只也由马尾直逼福州。恐吓性地开了几炮。
在海陆空全方位恐吓下,孙道仁自知无力抵御,也没有过多反抗,当天下午就通电全国宣布下野。孙元起没想到孙道仁居然如此脆弱,稍加威胁便干净利落的宣布辞职。鉴于此时福建局面还需要有人维持,自己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人选顶替,只好迅速回电温言挽留。
在电文中,孙元起先是历数孙道仁为光复福建、绥靖地方做出的巨大贡献,然后表示此次进军福建主要是为荡平匪乱,整顿军备,打通广东与浙江乃至上海、苏北一线的交通,但无意于变更现在福建省府的格局,所以请孙道仁不要多虑。
孙道仁沉浮官场三十年,早已变得油滑似鬼。他知道孙元起此番之所以派兵入闽,是因为孙元起看中了福建这块地盘,或者说是孙元起在与袁世凯争夺中需要更多的地盘,故而才有眼下这场兵燹之灾;自己只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遭受了池鱼之殃而已,并不是自己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孙道仁虽然实力不济,但审时度势的眼光还是有的,看到孙元起来电殷勤挽留,马上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在接下来的通电中,孙道仁写道:“道仁自知治省无方,罪容不赦,愿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然而闽省大乱初定,民心浮动,事务繁殷,不可须臾无人主理,加以孙大总理恳切挽留,故觍颜留任,待罪省府。凡此以后,闽省上下当谨遵国务院号令,唯孙大总理马首是瞻!”
这封通电就相当于孙道仁的效忠书、投名状!
本来袁世凯已经为国会之事心力交瘁,骤然获闻孙元起派兵入闽、孙道仁献书投诚的消息,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由得拍案大骂道:“孙百熙这个王八蛋居然敢瞒天过海,欺骗老夫!老夫不报此一箭之仇,誓不为人!”骂完之后只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咳出数口鲜血,暗红色的血液沾满顺着嘴角、胡须蜿蜒而下,最后滴在胸襟上濡湿了一大片。
站在身后侍候的袁克定尚未发觉,犹自高声怒骂不已。坐在桌前汇报情况的梁士诒却看了个正着,急忙抢上前去:“大帅,您!”
袁世凯想要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谁知刚抬起手臂,眼前突然发黑,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头部猛然往下一栽,竟然昏倒在了紫檀木书桌上。
等袁世凯悠悠醒转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袁克定坐在靠近床头的位置,眼睛余光不是瞄向身后的袁克文、袁克端等人,袁世凯的几个妻妾则在一旁默默拭泪,眼睛也不时四下偷偷打量。外间被高瓦数的电灯泡照得明明如昼,梁士诒、赵秉钧、段祺瑞、杨士琦等袁系亲信木雕泥塑似的呆坐在太师椅上,倒好的香茶没人尝上半口,一个个愁眉紧锁相对无言。
袁克定看见袁世凯忽然睁开眼,不禁低呼道:“父亲,您醒了!”
这一声好像是个信号,其他几个儿子迅速也围了上去,那些妻妾的哭声则突然大了起来。袁世凯眉头一皱,在袁克定扶持下挣扎着坐了起来,嘶声呵斥道:“老夫还没死,你们嚎什么丧!等老夫哪天真正归西了,你们再哭不迟。记儿,燕孙、智庵、芝泉他们人呢?”
袁克定有些迟疑:“父亲,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呢!要不您先将养一下身体,明天再见他们?”
袁世凯不容置辩地说道:“你去把他们叫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梁士诒等人突然听到内室一片哭声,还以为是袁世凯凶多吉少了,差点没瘫软在地。见袁克定出来相请,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进屋之后不待见礼,袁世凯便放下参汤问道:“燕孙,老夫身体不适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梁燕孙恭谨地答道:“回禀大帅,无论是报信的人还是诊病的医师,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消息应该没有传出去。”
袁世凯有些自嘲:“说起来真是笑人!当初无论是西太后政变囚禁德宗景皇帝,还是八国联军攻破京师,迫使帝后西狩,乃至被革除所有职务,勒令回原籍养病,老夫都镇定自若举止如常。谁知今日突然听闻孙退庵(孙道仁)变节易帜,老夫心神失守至于昏厥,真是可笑之极!”
赵秉钧道:“大帅素来身体康健,此番昏厥不过是情绪激动所致,无需太过担心。请来的日本医师说了,只要您细心调养一段时日,必定可以恢复如常。”
袁世凯点点头,笑着说道:“调养一段时日?看来不服老不行啊!遥想三十年前,老夫与日军鏖战于朝鲜,枪弹临身犹且奋勇向前;二十年前与诸君在天津小站练兵,每日天明出操,策马奔驰,何等快哉!一转眼老夫已经年近六旬,快到耳顺之年了。马是很久不骑了,身体也日渐衰残,令人大有髀里肉生之叹!”
“髀里肉生”是则典故,传说当日大耳贼逃难到荆州,投靠在远房亲戚刘表门下很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某天刘表请客,大耳贼也有幸列席,过惯苦日子的刘姥姥那叫一个山吃海喝啊!吃到一半他绷不住了,要上厕所清空内存,谁知如厕回来后竟然泪流满面。刘表就很奇怪,便问道:“玄德你是不是吃撑了胃疼?”大耳贼道:“当初我经常身不离鞍(主要原因是经常打败仗,天天骑马逃生),两条腿上都是肌肉;现在日子安逸不用骑马,两条腿都快变成大象腿了(‘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袁世凯引用这个典故,是腿上真的长脂肪了呢?还是感慨“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呢?那就很费琢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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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七、太白秋高助发兵
赵秉钧抢着答道:“大帅体魄素来强健,将养一段时日后保证马也骑得、酒也饮得、肉也吃得,只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大帅您应该保重贵体、勤加调护才是。属下等还想再跟着您再奔走三五十年,重整日月,再造乾坤,还我中华一个清明世界呢!”
袁克定却忿恨地说道:“父亲大人身体一向是极好的,今天之所以突然吐血昏厥,我看最大的病根就是孙元起那个狗东西!表面上他与我们在国会中周旋,还装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声称要先讨论大总统选举问题,殊不知暗地里却施展鬼蜮伎俩,企图吞并福建全省,对我北洋所据赣、皖、鄂等省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如此阴险狡诈,还自我标榜为圣人,真不知廉耻为何物!”
袁世凯这回倒没有训斥袁克定,反而目光望向段祺瑞:“芝泉你是陆军总长,你对浙兵攻闽之事怎么看?接下来又该如何处置?”
段祺瑞也早已接到福建方面的情报,闻言答道:“孙百熙麾下各部行踪诡秘,保密意识颇强,加上咱们对其渗透尚未深入,导致陆军部收到的各种消息纷纭复杂真假难辨。平定南方叛乱之后至今的两三个月里,陆军部虽然也曾接到陕西陆军第一师第二旅少将旅长朱绍良去向不明、驻扎在浙南的浙江独立旅进行演习、广东航空团在粤北潮州嘉应一带修筑机场的情报,但这些情报分散隐藏在其他无数消息中。从中根本很难窥出什么端倪。
“而且去年平定南方叛乱之役前后持续两个多月时间,我北洋各部尚且疲惫已极,亟待休整。无力再战;孙百熙麾下的湖北第二师成军未久,先是直扑长沙,然后千里奔袭广州,想来更是轻弩之末。加之他们兵员甚少,还要分散驻防弹压地方,陆军部判断他们在半年之内根本不可能再次发起战争。没想到孙百熙居然抽调浙江朱朱介人的部队,加上海军、飞机围攻福建!”
杨士琦插话道:“其实我们早该想到朱介人会出兵!一来朱介人之所以能当上浙督。大半是出自汤蛰仙(汤寿潜)的力荐,而汤蛰仙对孙百熙向来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二来自民元以后浙江省议会一直由新中国党把持,影响根深蒂固。朱介人也不敢轻易捋他们的虎须。三来浙省旅沪士绅又唯华熙银行马首是瞻。凡此种种,朱介人受命于孙百熙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月前汤蛰仙曾以探亲名义,专程回浙江会晤过朱介人呢?如今想来,汤蛰仙当时应该就是为说动朱介人出兵而特意回去的!”
袁世凯咳嗽几声:“或许有人能想到朱介人出兵。但没人会想到孙百熙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出兵福建。然而事已至此,悔恨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
段祺瑞连忙答道:“回禀大帅,福建军队在军制改革后整编为陆军第14师,下辖第27、28两个旅,但都未满编,在册官兵只有8000多人,原由许崇智任师长。然而许崇智之前因涉嫌主导福建叛乱畏罪潜逃。致使师长之职空缺多时,全师上下军心涣散毫无斗志。如今闽督孙退庵又已改旗易帜投靠孙百熙。想靠福建本土军队暂时抵御浙军入侵。只怕没有任何希望!
“我北洋各部离福建最近的是驻扎在江西南昌附近的北洋第六师李秀山(李纯)所部,他们经过近两个月休整应该已经恢复战力。但福建处处多山,崇山峻岭崎岖难行,自古便有‘闽道更比蜀道难’的说法。李秀山所部即便现在开拔,一两个月也未必到得了福州。即便他们千辛万苦赶到福州,只怕也无济于事,因为一两个月时间足够浙军底定福建全省了!
“福建濒海,本来海军是解决当下危局的利器,但现在海军部被蒋介石把持,大批海军舰艇被抽调至海州一带参加军事演习,少数蒋志清嫡系舰只则被派到福建参与炮击福州行动,现在咱们根本无船可用。所以咱们对于福建局势恐怕是鞭长莫及!”
袁世凯皱眉道:“照芝泉这么说,咱们现在就素手无策,只能坐视孙百熙吞并福建喽?”
段祺瑞道:“是的大帅,咱们想要直接干预福建局势的话确实很难。但大帅要想阻止浙军入闽,倒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哦?快说来听听!”见段祺瑞欲言又止,袁世凯急忙催促道。
“围魏救赵!”段祺瑞的回答干净利落。
“围哪里?”
“那要看大帅准备打多大、打多久!”
“大怎么说?小又怎么说?”
段祺瑞道:“如果大帅准备打大战的话,那咱们可以命直督冯华甫(冯国璋)对山西、豫督张芝圃(张振芳)、鄂督段香岩(段芝贵)对鄂西、赣督李秀山(李纯)对湖南、苏督靳翼卿(靳云鹏)对浙江摆出战略进攻态势,必要时还可以联络广西都督陆干卿(陆荣廷)、贵州都督唐蓂赓(唐继尧)、云南都督蔡松坡(蔡锷)等一起动手,以雷霆万钧之势逼迫浙军退出福建,然后更换闽省都督。优点是以全狮搏兔,可以毕全功于一役;缺点是一旦孙百熙不受胁迫,又或者出现擦枪走火,很容易变成两方的一场恶战。
“如果大帅准备小打的话,那只需命苏督靳翼卿、皖督倪丹忱(倪嗣冲)派兵直指杭州,即可逼迫朱介人撤军。此举的优点是规模较小,容易控制;但缺点也同样明显,因为浙军此次南下本来就是以威慑为主、强攻为辅,如今孙退庵已变节易帜,浙军目的基本达到,孙百熙只需派一队人马入闽接收即可,退不退军已无关紧要。所以逼迫朱介人撤军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福建问题,还需要辅以其他手段才行。鄙意如此,具体如何还请大帅裁决!”
段祺瑞的回答让袁世凯犹豫起来:小打小闹?不仅难泄自己心头怒火,孙元起也未必在意,而且很容易做成夹生饭。但真要闹大了,自己未必就能战而胜之,说不定连现在的家底都输得一干二净!
梁士诒、赵秉钧等也静静等待最终答案。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必须由上位者乾纲独断,谁也不能越俎代庖。一时间屋内陷入沉寂之中,只听见外间墙上挂着的鎏金西洋钟发出沉闷的钟摆声。
袁世凯还没开口,边上的袁克定却按捺不住了:“大打小打有区别么?既然咱们能用围攻杭州的法子解救福建危局,难道孙元起那厮就不会利用围攻江西、湖北、河北乃至直隶、京师的伎俩来逼迫咱们安徽、江苏退军?一来二去还是变成大打,为何咱们不想占据先机?
“再者说,孙元起那厮一直亡我之心不死,自民元以来他已经先后攫取山西、青海、湖南、广东四省以及半个湖北,现在又对福建伸出魔爪,足见其贪得无厌、不吞并天下誓不罢休的狼子野心!咱们与其被他今日攻一府、明日占一道地脔割而死,何不集中全力与其殊死一战?”
袁世凯微微有些意动。
梁士诒见状说道:“大少爷说得极是,孙百熙表面谦和,内心狠戾,实乃我北洋系之生平劲敌。不除此獠,终将为我北洋系心腹大患!属下觉得若是大总统决定动手的话,咱们可以秘密调遣驻扎在南苑的陆军第三师进京,一部包围新中国党总部以及孙百熙、汤蛰仙等人寓所,将该党所有要员一举成擒,从根本上铲除叛乱根源。
“另一部则趁着参众两院开会讨论宪法草案之机包围国会,断绝食物饮水供应,威胁他们不选出总统就休想出院。只要选出总统,立即以谋乱罪名逮捕所有新中国党和国民党重要议员,并宣布取缔两党资格,使得国会达不到规定人数而永远无法召开,彻底解除后顾之忧。不知大总统意下如何?”
在真实历史中,梁士诒就曾与袁世凯一起,趁着两院议员在众议院举行联席会议的时候,派出几千名由兵士、便衣警察、侦探和流氓组成的公民团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彻底断绝食物供应,议员们只准进不准出。这些公民团成员虽然外面穿着便衣,但军裤、皮靴、短枪等标识赫然可见,他们还在场外耀武扬威地大喊大叫道:“今天不选出我们中意的大总统,你们就休想出来!”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到深夜十点,才勉强选出袁世凯这个令他们中意的大总统。
没想到在另一个时间段里,依然是梁士诒贡献出这个馊主意!
袁世凯听罢眼睛为之一亮,段祺瑞却有些踌躇:“燕孙,孙百熙妄兴刀兵攻打福建,是应该有所惩膺,段某对此也非常赞同。但出兵逮捕内阁总理、胁迫逮捕议员乃至解散国会,未免就太过了吧?”
梁士诒反驳道:“什么叫太过了?如你所言,是孙百熙有错在先,我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纵使其间有过当之处,也只属于矫枉过正。这能有什么错?难道我们只能循规蹈矩,然后引颈待戮?再者说,欲立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举。芝泉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袁克定大声赞道:“燕孙秘书长高见,袁某佩服!”
袁世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赵秉钧、杨士琦等人。大家都是跟随袁世凯多年的老人,哪还会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一个个都赶紧答道:“属下以为燕孙之议极是!”
袁世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按燕孙说的办吧!”(未完待续。。)
四五八、宰相有权能割地
段祺瑞却没有附和众人的意见:“大帅,卑职有个问题想请燕孙秘书长赐教!”
袁世凯呷了口参汤后说道:“芝泉何须如此客气?说吧!”
段祺瑞正色问道:“不知燕孙秘书长捉住孙百熙之后,打算如何处置?就段某所知,孙百熙虽然在立党执政中难免有舛误之处,但还罪不至死,而且他在国内外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在处置时稍有不慎,很容易弄得咱们北洋上下声誉俱毁、民心俱失!”
众人不禁一愣,然后都暗暗点头:凭着孙元起偌大的名头,杀是杀不得的,擒获后如何处置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梁士诒微微一笑:“南海瀛台四面环水,风景殊绝,当初德宗景皇帝便曾在那里住了十年时间。前不久黎黄陂(黎元洪)贪恋那里的风景也搬了过去,只是一个人觉得岑寂了些。若是孙百熙能过去陪伴他,两人日日高谈阔论把酒言欢,必定可以破解烦闷。不知芝泉以为如何?”
段祺瑞神色不动:“既然燕孙秘书长已有安排,那自然不需段某饶舌。只是大帅如今决定派兵捉拿孙百熙并解散议会,那刚才卑职所言之策恐怕就不太适用了,具体方略还需再仔细斟酌才是!”
“为何这么说?”袁世凯沉声问道。
段祺瑞似乎没有察觉到袁世凯的神色变化,从容答道:“卑职最初建言‘围魏救赵’,是基于中枢格局基本不动的前提下。彼此地方势力相互抗衡制约的一种策略,其核心在一‘围’字,要义是引而不发。以势压人,迫使中枢掌权人物做出退让,最终不战而屈人之兵。可经过燕孙秘书长妙手改动,实际已经变成通过挟持中枢掌权人物,迫使地方实力派做出退让,即‘围魏救赵’变成‘擒贼擒王’。可以想见,孙百熙一旦成擒。晋督赵行止、陕督张育和、甘督程虎臣等必然会举兵东进,如是则由原先设想中的围而不打一变成为生死大战。难道具体方略还不要仔细斟酌,做出适当调整么?”
不待梁士诒回答。段祺瑞又说道:“制订方略时我们尤其要重点考虑当前两军军备情况。据段某所知,此前的南征之役孙百熙其实只动用了湖北陆军第二师以及部分飞机,其他各部都是佯动,枪械弹药基本没有任何消耗。可以说最大限度保存了部队战力。而且他们背后有北平铁厂、汉阳铁厂两大兵工企业。即便有所消耗也能迅速补齐。相比之下,我们做好了大战准备么?
“当初为确保南征之役不出差错,咱们曾抽调直隶、山东、河南等省精锐部队南下,之后便作为驻防部队留在苏皖等地,至今尚未归建,导致直豫多处出现兵力短缺。一旦发生战事,情况必然大为可忧。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问题,最紧要的问题是我军各部枪械弹药储备严重不足!南征之役将各驻防部队可用枪械弹药搬运消耗一空。战后因为军费支绌,各部空缺一直没有补齐。陆军部的数字表明。直、豫、鲁、鄂四省半数以上的部队枪械弹药储备不足一个基数!”
袁世凯面色变得阴沉如水:“芝泉你说的这些,老夫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孙百熙步步紧逼,我们实在退无可退。你也知道咱们军费支绌导致无力购买军火,而孙百熙坐拥两大兵工厂;咱们靠向各国洋行借债度日,而孙百熙的实业遍布海内外;咱们困守华北东南之地,而孙百熙不仅独据西北、西南、华南之地,还把手伸向江苏、福建、浙江。咱们实力日益蹇蹙,孙百熙却日益强盛,现在起而反抗尚有三五分胜机,再过两三年,只怕咱们想善终亦不可得!难道芝泉觉得咱们应该坐以待毙?”
段祺瑞肃身起立:“回禀大帅,卑职并无此意,也不是要动摇军心,只是兵凶战危,事前必须要考虑齐全。若是思虑不周仓促起事,将来必有噬脐之悔!”
梁士诒笑道:“芝泉总长有心了!不过若是爆发战争的话,军费和枪械弹药肯定会有着落,这一点梁某可以打包票,大帅和在座诸位大可放心。”
“哦?”听说梁士诒能找到军费来源,连袁世凯都震惊了。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真要打起战来,那花费的可都不是小数目,尤其是现代战争更是如此。连米帝这种超级大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打了几年局部战争都有些绷不住,只好拉下面子找欧盟、泥轰这些冤大头帮忙。何况是此时刚刚搞完“善后大借款”的民国政府?之前的“善后大借款”已经基本上把国内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国外能借的都借了,现在民国政府好比是熬了几次的油渣,已经没有半点油水可榨,谁还愿意再借钱给他?要知道各国列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恶魔,可不是什么行善布施的菩萨!
与此同时,袁世凯、杨士琦等心中又有几分希冀:梁财神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既然他这么说,未必不能折腾出一大笔钱来!
“梁财神”并不是说梁士诒家财万贯,而是说他善于理财,是清末民初金融财政方面少有专家能手。当时清朝为筹建京汉铁路,命梁士诒等人筹办交通银行,是当时两大发钞行之一(另一个是大清银行)。然而清皇室挥霍无度,国家财政又极度紧张,他们便把新成立的交通银行当做取款机,隔三差五前来透支款项,时任交通银行帮理(类似于今天的总经理助理)的梁士诒基本上有求必应,替清政府解决了不少财政困难。因为梁士诒总是有办法为朝廷弄到钱,“梁财神”之名由此得来。
梁士诒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说道:“两三年前西藏噶厦和部分僧侣趁着武昌发出叛乱、清政府自顾不暇之际发动叛乱,意图驱逐驻藏大臣联豫。孙百熙时任四川总督,竟然在没有知会英国政府的情况下悍然派兵两路攻入西藏,并在民国二年夏秋之交与护送土登嘉措入藏的英军在江孜附近大战一场,使得英军伤亡逾千,最后不得不弃甲倒戈退回印度。朱尔典先生曾为此雷霆大发,向我外交部提出严厉抗议。但因为孙百熙名头较大,而且英政府在医药、飞机等方面又有求于他,最后才不了了之。
“现在孙百熙又图谋福建,殊不知日本国早已对福建垂涎已久!早在同治年间中日正式建立正式邦交关系之处,日本便在福州设立领事馆,是日本在我国最早建立的两个领事馆之一。光绪末年,日本驻华公使矢野文雄又向总理衙门提出照会,要求大清政府发表声明不得将福建土地让与或租给别国,即将福建划入日本在华势力范围。虽然当时清政府予以明确拒绝,但日本先后在厦门、福州设立专管租界,福建事实上已经成为日本的禁脔。现在孙百熙又不告而取,素来睚眦必报的日本岂会善罢甘休?”
袁克定恨恨地说道:“孙元起那厮居然敢以一隅之地得罪英、日两大强国,真是好狗胆!”
梁士诒道:“大少爷说得极是,孙百熙素来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不过这也正是他取死之道!在下的意思就是与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先生、日本驻华公使山座圆次郎先生磋谈,许诺我北洋军一旦击败孙百熙麾下所部,将遵守前清各项条约章程,把西藏、福建分别划为两国的势力范围。但前提是英、日两国必须向我们提供讨伐孙百熙麾下所部的军费和枪械弹药。也就是说,他们无需出兵,只要提供军费和枪械弹药就可以不劳而获。如此诱人的条件,想来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的!”
没想到梁士诒居然想出这个馊主意,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不是卖国求荣么?真要是这么做,百年之后自己岂不与秦桧、洪承畴、吴三桂等属于一路货色?
袁世凯神色也有些不悦,咳嗽几声后说道:“燕孙,此举未免太——”
梁士诒道:“大帅,现在福建、西藏可都在孙百熙的手上,咱们允诺划这两省为英日势力范围,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若是咱们能彻底打败孙百熙所部,统一全国,将来国家强盛,在大帅统领下未必不能打败列强收回这两省。到那时,别人只会认为那是我等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谁还会说出别的话来?若是咱们墨守成规,前怕狼后怕虎,任由孙百熙坐大,将来连自己身家性命都难保,留着那些虚名又能做什么?”
袁世凯沉吟不语,显然是心中犹豫不决。
梁士诒又道:“大帅,所谓‘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谅’,凡事有经有权,您又何必拘泥于尘俗虚名?”
袁世凯猛然捏紧拳头,旋即又放开:“咱们还是先筹划明天要做的事情吧!至于与英、日两国公使磋谈相关事宜,等明日之后再说不迟。”
尽管袁世凯施展了“拖”字诀,但在座众人都知道,其实袁世凯心中已经同意了梁士诒的提议!(未完待续。。)
四五九、奈何平地不肯立
见众人一片静谧,袁世凯开始布置工作:“燕孙近来负责组党事务,对参众两院比较熟悉,派兵包围国会之事就由燕孙全权负责;智庵曾亲手搭建京师巡警部,对京城地界了如指掌,监控新中国党总部动静、捉拿孙百熙汤蛰仙等人就由智庵牵头;芝泉身任陆军总长,本来就有调动军队的便利,联络曹仲珊(曹锟)、抽调第三师精锐迅速入京事宜就由芝泉办理。各部军队务必于凌晨六时进城,然后交由燕孙、智庵指挥,杏城等人就留在大总统府居中协调。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这个时候谁还敢有异议?难道他们觉得自己活得泼烦,碰巧大总统府的看门狗又没吃宵夜,打算现场舍生取义、割肉饲狗?
袁世凯微微颔首:“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就依计而行吧!我北洋团体兴衰荣辱在此一举,希望各位戮力同心,奋勇向前!”
“是!”
众人见部署已定,袁世凯也显露出精神萎顿之态,纷纷起身告辞。
京城正月本来就春寒料峭,此时已近凌晨两点,天气更是寒冷沁骨,赵秉钧走出大门就看见站立在马车外恭候的秘书程经世。程经世急忙快步迎了上去,殷勤接过赵秉钧的公文包:“大人,今天会议怎么拖到这个时候?这几日气温骤降,您身子骨又不那么硬朗,可不能太熬夜!”说话间掀开车厢暖帘,把赵秉钧扶了进去。
车厢里银霜炭火正炽。赵秉钧情不自禁舒服地打了个哆嗦,随口应道:“哪又有什么办法?大帅今日下午突然接闻孙百熙派兵入闽、孙退庵改旗易帜的消息,心神激荡之下竟致吐血昏厥。早些时候才刚刚醒转。出现这种情况,我等岂能不守在身边?”
程经世一边替赵秉钧烧制烟泡一边说道:“即便要守在身边,大人您也应该爱惜身体才是!不过孙百熙突然派兵入闽还真是出人意料,卑职在此之前一直以为经过南征平叛之役后,大总统与孙百熙之间应该会偃旗息鼓和平共处上一段时间。而且近来国会中两党关系日趋和缓,已经开始就总统选举展开正式磋商,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没想到孙百熙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也难怪大总统会如此愤恨。不过大总统也非泥捏的菩萨,孙百熙如此狂妄,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赵秉钧斜倚在靠枕上。就着烟灯美美地抽上一口才答道:“是啊,所以大帅准备给孙百熙一点厉害瞧瞧!不对,不是一点厉害,而是要一剑封喉!”
“哦?”程经世手中动作微微一滞。“难道大总统又同意了咱们的刺杀计划?”
赵秉钧摇摇头:“比咱们之前提出的刺杀计划可厉害百倍!可以这么说。跟现在的计划相比,咱们之前那个计划就是小孩过家家!”说话间他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根据咱们情报,今晚孙百熙、汤蛰仙他们都住在哪里?新中国党总部有没有什么异动?”
程经世恭谨地答道:“回禀大人,因为福建发生了这么大件事儿,孙百熙他们今天一天都呆在新中国党总部大楼处理相关事务,今晚也应该住在那里。怎么,大总统打算对孙百熙、汤蛰仙还有新中国党总部一起下手?”
赵秉钧道:“何止于此!大帅准备等会儿就调遣驻扎南苑的曹仲珊第三师入城。一部乘着明天参众两院召开联席会议之机包围国会,逼迫立即选出大总统;另一部则包围新中国党总部以及孙百熙、汤蛰仙等要员的寓所。将新中国党首脑全部成擒,一举底定全局。而咱们就是负责包围新中国党总部、捉拿孙汤等人的,关系重大,可马虎不得。”
“明天就动手!”程经世大惊。
“是啊,大帅也怕夜长梦多!”
车厢里陷入一片静默,只有烟枪喷出的烟雾带着浓浓香气在空中蔼蔼飘动。良久程经世才说道:“大总统好大的手笔,看来他这是要孤注一掷啊!”
赵秉钧道:“大帅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咱们北洋系无论兵力、地盘,还是实业、科技,都全面落后于孙百熙。时间拖得越久,局面越不利于我们。现在越早动手,咱们胜算也就越大。而且大帅已经年近六旬,赵某虽然没专门学过医术,但因为是久病之身,也略略懂得一些医理。以前大帅身体康健还看不出什么,这次吐血昏厥后便觉得他形容枯槁、精神衰惫,处处都显露出垂垂老态。只怕纵有神丹妙药调护,以后也难恢复到之前那样硬朗,他能不着急么?当然,这些都是你我之间私聊,千万不要传到外间去!”
程经世笑道:“卑职再怎么不晓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还是知道的。大人放心,卑职肯定会守口如瓶!”
赵秉钧抽完最后一口才放下手中的象牙烟枪:“等会儿回去之后,你再派人核查一下新中国党总部和孙百熙、汤蛰仙等人住所的情况,确保万无一失。老夫的身子骨确实不行了,要赶紧回去休息一下,明天还有得忙呢!”
程经世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保证不出纰漏!”
————
作为攻闽计划的最高领导者,孙元起自然知道浙军何时攻入福建、飞机何时轰炸鼓山、舰艇何时光临闽江,但他却不知道各方得知消息后会做出何种反应。所以在计划开始当天便与汤寿潜、杨度等人守在新中国党总部大楼,及时接收处理来自各处的情报,并与前线保持通讯联络。
总体看来,攻闽计划进展非常顺利,尤其是孙道仁不发一枪就宣布下野,稍加挽留便允诺留任,还改旗易帜主动投诚,更是令孙元起、汤寿潜精神振奋。虽然日、英两国公使闻讯后都提出强烈抗议,但孙元起并不太在意,因为一个是迟早要兵戎相见的恶邻,现在抛媚眼、说好话都毫无意义,还不如干脆板起脸来横眉冷对;另一个则是垂死挣扎的老大帝国,虽然还硬撑着到处颐指气使,但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尤其现在被德国牢牢拖在欧洲,根本就没有插手远东的能力。
孙元起最关心的是袁世凯的反应。
根据相关情报显示,当天下午大总统府曾慌乱过一阵子,随后赵秉钧、段祺瑞等北洋系要人被陆续召进府内,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据杨度和陈训恩的推测,应该是袁世凯接到浙军入闽、孙道仁易帜情报后雷霆大怒,便迅速找来赵、段等人商议对策。至于袁世凯究竟会采取何种手段应对,因为孙元起的情报网络暂时还没有渗透进大总统府的要害位置,所以暂时不得而知。
眼看到了深夜十二点,那些人在大总统府里还没有出来,现任国务院秘书厅秘书的陈训恩便劝道:“总理、总长、秘书长,属下觉得袁项城和梁燕孙、段芝泉等要彻夜商谈,以便尽快拿出应对之策。当前局面纷纭复杂,制订应对方略需要考虑方方面面影响,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具体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谁也说不准。诸位大人在此不必久等,有属下守在这里等候消息便可以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杨度也道:“百熙、蛰翁,彦及所言甚是有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就算袁项城他们现在拿出应对之法,也需要明天才能付诸执行不是?我们大可安心睡觉!”
孙元起见汤寿潜已经年近六旬,忙了一天也有些撑不住,便顺水推舟答应了。谁知回到住处刚刚入睡不久,就听门外有人擂门大呼:“总理快醒醒,属下陈训恩有十万火急情报禀报!”
孙元起赶紧披衣起床,开门只见陈训恩一脸惊惶之色,便急忙问道:“彦及,发生了什么事?”
陈训恩咽了口唾液后快速答道:“报告总理,根据最新情报,袁世凯准备调驻扎南苑的曹锟第三师入京,明天早上包围我新中国党总部,逮捕总理您还有蛰翁总长、皙子秘书长等人;此外还将派兵包围国会,强迫议员选出正式大总统,然后逮捕议员解散国会!”
“情报可靠?”孙元起马上反问道。
“应该可靠,是咱们安插在赵秉钧身边的谍报人员传出的消息!”
“快,快通知蛰翁、皙子他们!”孙元起随即抬起手腕,就着灯光隐约可以看出现在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陈训恩道:“属下已经自作主张,派人去请他们了!”
说话间汤寿潜、杨度等人都衣衫不整地快步走了过来。等陈训恩介绍完情况,不待孙元起发问,杨度便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没想到袁项城英雄一世,临末了居然出此昏招,当真是利令智昏,自取败亡!”
汤寿潜却道:“袁项城此举是不是利令智昏、自取败亡,汤某不是很知道,但若不是百熙情报及时,我们全党上下明天就会成为瓮中之鳖、阶下之囚!由此可见袁项城此计虽然剑走偏锋兵行险着,却也直指要害一击致命,不可谓不高明!”
孙元起道:“现在距离天明不足三个小时,留给咱们反应的时间非常有限,我们还是赶紧讨论一下如何应对袁项城的招数吧!”(未完待续。。)
四六〇、牛不吃水强按头
杨度却好整以暇地问道:“百熙打算如何应对?”
孙元起仓促间已经大致想好了处置方案:“京内方面,所有新中国党重要人员,包括蛰翁、皙子你、彦及乃至所有国会议员、党内重要骨干等都要撤出北京。为此,必须尽快通知中华航空公司迅速从附近的天津机场、大同机场、太原机场、正定机场调遣所有可用飞机至北京机场和经世大学机场待命,同时命令北京机场和经世大学机场做好准备。天明之后立即开展撤离活动,争取在袁项城围攻机场前完成撤离计划。
“京外方面,命令经世大学、北平铁厂、汉阳铁厂做好关停准备,重要物质尽可能转移到山西境内。各省各部队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尤其是驻太原、娘子关一线的山西陆军第一混成旅,驻大同和经世大学的陆军第四十七混成旅,更是要随时准备迎战来犯的北洋之敌。皙子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杨度也是刚刚才从床上被叫起来,蓬头乱发、衫履不整,却依然手握折扇,拿捏出名士风范:“京外方面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免给袁项城以可乘之机;京内方面,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熙和蛰翁关乎新中国党人心成败,自然要尽快撤离,但其他人是不是也要撤,杨某倒觉得大可商榷!”
“皙子为什么这么说?”尽管情况紧急,可杨度这个慢郎中偏偏还要装出伯温重生、孔明再世的模样。孙元起也只好按捺住性子陪他演下去。
杨度这才解释道:“如刚才蛰翁所说,袁项城这是剑走偏锋兵行险着,想要一击致命。如果咱们事先没有提防。让他一网打尽,确实也称得上是高明。但只要咱们事先得到情报,袁项城这个原本还算高明的计谋就会变成奇臭无比的昏招!逮捕总长、囚禁总理、胁迫议员、解散国会、出卖国权……哪一项罪名不足以让袁项城身败名裂?
“若是袁项城中规中矩地和我们在国会、内阁、地方进行角逐,凭借他雄厚的实力,咱们三五年间都未必能大获全胜。但他现在却自寻死路,采取了这么一个狠戾下作的招数。可以这么说,此计至少替我们省去两三年时间!当然。咱们要想让袁项城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可能,那就必须配合他演好这场戏。”
“演戏?”汤寿潜寿眉微挑。
“正是!”杨度摇着纸扇答道。“虽然现在袁项城已经开始调遣曹仲珊的第三师入京,但他只要得知我们新中国党重要人员全体潜逃的消息,所有后续计划必定戛然而止。如此一来,之前计划的种种阴谋就不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袁项城事后只要稍加掩饰就能蒙混过关。如果我们单方面提出指控。他甚至可以攻讦说是我们的诬陷之辞。我们也将由此失去对付袁项城的最佳机会!
“所以我们大部分人都不能撤走,而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往常一样该出席国会的继续出席国会、该进城办公的继续进城办公,让袁项城觉得一切顺利,安心把他的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最后坠入咱们彀中而不自知。等到兵围议会胁迫选举总统、搜查新中国党大楼并逮捕部分新中国党人员,他的罪行暴露无遗,咱们再出面指控。那时候袁项城就算浑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孙元起皱眉道:“我们几个独自逃脱,却让我党议员和同志自投罗网身陷险境。让我等于心何忍?他们以后知道事情真相,心里又会如何想?新中国党之所以能今天这番局面,关键就在于上下团结一心。尤其这些国会议员,都是我党中坚骨干,若是他们人心散了,新中国党即便不倒,恐怕也将元气大伤!”
汤寿潜也道:“还有一点就是,袁项城虽然是以兵胁迫国会,可国会一旦投票选举出总统,那就具有无可置辩的法律意义。袁项城也就可以据此随心所欲地解散国会、废除政党、罢黜总理、任免官员,我们以后在话语权上都将处于下风。所以在此关键时刻,决不能让袁项城当选!”
杨度道:“百熙和蛰翁说得都非常有道理,越是关键时刻,人心越不能乱,也就越不能让袁项城得逞。但是你们二人必须尽快撤离北京,一是因为你们地位尊崇,关系重大,不能轻易以身犯险,将来全党上下也必定能理解;二是因为只有你们安然无恙,袁项城才不敢肆意妄为,我等留京人员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至于国会的情形也请二位大可放心,袁项城虽然调曹仲珊的第三师入京包围国会,但绝不敢以军装示人,也不敢随意舞刀弄枪,无非是借用‘国民代表’‘社会各界请愿团’等名头喊打喊杀罢了。百熙可以吧安定人心的活计交给杨某和杨畅卿二人负责,只要提前准备好食水,做好呆在国会中两天不出来的准备,保证让梁燕孙和他的公民党铩羽而归。”
听说杨度准备带领新中国党议员和其他骨干留守京城,孙元起有些犹豫不决。
杨度此时却催促道:“情况紧急,事不宜迟!百熙和蛰翁必须尽快乔装出门,争取在天亮前抵达经世大学,天一亮就乘坐飞机直奔大同,等到了大同第四十七旅旅部再向各省都督、各师旅长以及北平铁厂、汉阳铁厂发送密电告知情况不迟。而我们几个,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明天可是天翻地覆波谲云诡的一天,需要好好养足精神才行!”
说罢杨度转身就走,陈训恩急忙跟上去低声问道:“皙子先生,那咱们用不用现在就通知各位议员?”
杨度微微摇头:“不用现在通知他们。这三四百名议员中,谁知有没有袁项城安插的间谍?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满盘皆输?退一步说,就算这三四百人都是咱们自己人,可他们人多嘴杂,身边服侍的人又鱼龙混杂,万一其间有袁项城的探子,岂不是功亏一篑?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任何人走漏风声,骤然听到消息之下他们也难以入睡,明天上午大家都哈欠连天、神色惶恐地去参加会议,袁项城难道还看不出一点端倪?”
“那咱们什么时候告诉他们?”陈训恩追问道。
“什么时候都不告诉他们!”杨度答道。
“啊!”
杨度随即促狭一笑:“彦及,估计你是睡不着觉了吧?那你现在去准备四百人份的食物、饮水,不管用什么法子,明天北洋军包围国会之前必须送到众议院大楼的新中国党休息室。没问题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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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晴好,虽然早上霜风干冷清冽,阳光却明媚可爱,让人心情大好。
下榻在总部的新中国党议员起床后,循例有服务员端来早餐。很多人发现今天的早餐似乎更加丰盛,分量似乎也更大,不过任谁也没有多想。茶足饭饱后,自有总部安排的通用新款小轿车将他们送到众议院大楼参加参众两院联席会议。
今天会议的议题还是讨论修改《宪法》草案中的《大总统》一章,这些内容已经讨论了将近一个月,大家只是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在有关总统权力、总统罢黜等重大问题依然是南辕北辙各说各话。尽管说来倒去还是那些内容,但议员们走下车时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喉咙,打起精神应对新一轮的扯皮。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联席会议才开始十多分钟,新中国党议员和公民党议员就开始进入辩论状态,通常的节奏是甲方发表观点、引经据典加以印证,乙方引经据典加以反驳、并适当嘲讽,甲方加以驳斥、夹杂人身攻击,乙方谩骂,甲方反击,甲乙双方吵成一团,议长、副议长训斥调解,然后各自休战,等待下一轮辩论。
会议刚进行不到一个小时,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贡献各地各种方言中不健康的词语,突然有人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其间还夹杂着整齐的口号声,急忙掀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院外密密匝匝数千人早已将会场围个水泄不通,甚至连四周围墙也站满了人。他们手里举着“公民团”字样的横幅,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家喊出来的却是一样的话,那就是:今天不选总统,尔等休想出门!
参加会议的议员还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再也顾不上毫无营养的辩论,纷纷凑在窗户前一探究竟。谁知这一看,就有人发觉其中的疑点:来人号称是“公民团”,代表全体国民意愿,但他们进退有据,号令严整,腰板笔直,而且个个都是青壮年,有些还穿着军队制式的皮靴。这些人分明就是换了便装的军人!
作为新中国党在参众两院的领头人,李肇甫见状不禁惊诧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来有人打算要牛不喝水强按头啊!”(未完待续。。)
四六一、敌军围困万千重
张伯烈冷笑道:“现在宪法尚未制定,如何选举总统?这些人居然如此狂妄,声称不选出总统就不让我买出门。张某倒想看看他们是如何一口吃成胖子的!”
李肇甫却道:“这些人整齐严肃有如军伍,而且来势汹汹,只怕所谋者大,我们不可轻易视之。依我看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随后李肇甫组织部分新中国党议员临时提起议案,公推议长吴景濂出面交涉,希望公民团的请愿行为不要影响国会的正常工作,也不要试图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国会,更不能明目张胆地违背法律。想抗议也可以,但别嚷嚷,别挡道!
吴景濂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李肇甫还有公民党的司徒颖、国民党的张耀曾等人来到大门口与那群人交涉,谁知刚出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牢牢围住,一个个挽袖子撸胳膊,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大声叫嚣道:“尔等议员都是全国民众投票选出,理应想民众之所想、急民众之所急。却为何只知道在国会中互相扯皮,不干半点正事?”
这个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倒让吴景濂为之一愣:“我们如何不干半点正事?难道讨论修改宪法不算正事?告诉你们,制订宪法关乎国家政体、民生福祉,乃是正事中的正事!”
壮汉们嚷嚷道:“什么国家政体、民生福祉,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蛇无头不走,雁无头不飞’!现在国会已经召开将近一年。尚未选出正式大总统,致使国家最高元首悬缺,民国至今尚未被欧美各大国所承认。尔等议员不思匡济国家、报效民众。反而日日在国会中磨嘴皮、打嘴仗,究竟是何等肺腑?”
吴景濂急忙解释道:“自国会正式召开以来,先后发生参议院前议长宋遁初被刺、内阁前总理赵智庵辞职、现任内阁总理孙百熙组阁、南方乱党叛乱等重大事件,致使参众两院疲于奔命,四处灭火,根本无暇考虑修订宪法、选举总统等要事,倒不是我等故意迁延。现在我们正在讨论宪法中的《大总统》一章。只要条文全部通过,马上就可选举总统。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为首的壮汉冷声说道:“我等知道你们在讨论宪法中《大总统》一章!可是《大总统》一章条文不过数十、字数不满一千,你们花费近一个月时间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如此消极怠工还想让我们稍安勿躁?我们这些人都是‘公民团’成员,代表全国四万万民众的意愿,今天到这里就是希望你们立即制定相关条文、马上推选出正式大总统。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再敢推三阻四。今天各位就甭想走出这个院子!”
吴景濂顿时有些急眼:“制订宪法、推选总统乃是国家最重要事务。兹事体大,岂能儿戏?诸位想要一日之内得出结果,未免太过荒唐了吧!”
为首的壮汉又道:“若是你们觉得制定《大总统》一章有困难,可以先抽取其中关于总统选举的条文加以表决,然后就推选总统嘛!不过诸位可要记住,若是你们今天选不出我们期望的大总统,我们可是决不答应的!”
吴景濂等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些壮汉笑骂着推搡进了国会。根本不给任何置辩的机会。
进了大楼,吴景濂顾视左右同行的几个人。然后低声问道:“外间情况大家都已有目共睹,诸位都是各自党内要人,不知有何高见?”
司徒颖哪还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来头,当下急忙答道:“述唐议长,恕在下直言,咱们制订宪法、选举总统的进程确实有些拖沓,让国内民众大为失望,所以才有今天公民团的请愿!不过刚才那人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可以先抽取宪法中关于总统选举的条文加以讨论表决,然后立即推选总统,大则可以慰全国民众之望,小则可以解今日国会之围。不知述唐议长以为如何?”
“仲实说的也有道理,”作为参议院议长,吴景濂自然不会轻易表态。在轻描淡写地敷衍了司徒颖之后,他又问另外两人道:“伯申(李肇甫)、镕西(张耀曾),你们怎么看?”
国民党现在已经式微,不仅在南方被孙、袁二人打得落花流水,在国会中也被孙、袁二人的新中国党和公民党处处挖墙脚,话语权日渐散失,顺带着张耀曾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此刻见吴景濂问话,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身旁的李肇甫。
“在下不赞同仲实兄的看法。”李肇甫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表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如述唐议长所言,制订宪法、推选总统兹事体大,岂能儿戏!倘若咱们今日因为公民团威迫而忍辱答应,那他们明日、后日还来怎么办?咱们岂不是要事事听命于他?那还要国会和我等议员何用?即便明、后日公民团不来,他们此举也会引发其他团体效尤。在下担心今天咱们若是答应公民团所请,以后参众两院都将永无宁日!
“至于国会被围,在下觉得不必在意。京师本是首善之区,国会更是国内外观瞻所在,素来戒备森严,岂容这些宵小之辈犯上作乱、为所欲为?何况此刻袁大总统和孙总理都在京中,一旦得知国会被围,必然派兵解救。以国家堂堂正正之兵荡除些许乱民,简直如汤沃雪、易如反掌。我等只需安心等待片刻即可,奈何向这些流氓无赖屈膝让步?”
“镕西你的意思呢?”吴景濂又问道。
张耀曾这才模棱两可地答道:“现在情况不明,要不咱们就静观其变,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发展?”
“也好。那就等等再说吧!”吴景濂终于拍板道。
几人返回会场之后,继续讨论宪法的《大总统》条文。不过外面情势不明,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辩论起来也有气无力,会场气氛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热烈,甚至好几次出现了冷场。眼看着到了中午,外面密密匝匝的请愿者依然没有散去,反而将院门堵得严严实实,就算插翅也难飞。
平时到了中午休会时间,大家都会坐车返回各党总部进餐午休。又或者三三两两呼朋引伴到附近著名的馆子里小酌几杯,但今天吴景濂宣布休会后,大部分人都稳坐在会场不动。等着其他人出门探路。
果然有少数议员觉得自已背景深厚,可以有恃无恐,又或者是各大党派派出的探路先锋,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昂昂然夹着公文包走出会场。谁知这些议员刚走到院门口。便被“公民团”的人牢牢拽住。轻则破口大骂,重则饱以老拳,直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狼狈逃回会场。眼看同僚狼狈逃回,留在会场的议员都不禁哈哈大笑。等笑完才发现自己也是被围困的一员,又同时都闭上了嘴巴。
别看议员们平日里在国会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现在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个个只能坐困穷城相对默然。有些议员因为没吃早饭。此刻饿得天昏地暗,只能一个劲地喝茶水解饥。等喝了数杯之后才发现连茶水都出现短缺,忍不住开始骂娘。还有些议员好吸大烟,此时烟瘾犯了却没处寻找过瘾之物,在会场上哈欠连天,鼻涕不是鼻涕,眼泪不是眼泪,直急得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平白成为周边议员的笑料。
新中国党议员有些庆幸今天早餐的丰盛,但呆坐在会场中也不是解决之道,在李肇甫、张伯烈等人招呼下,众人来到二楼的新中国党休息室。刚推开门,就看见杨度、杨永泰、陈训恩等几个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屋里,李肇甫不禁大吃一惊:“皙子秘书长、畅卿总长,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外面那些人能放你进来?”
杨度摇着折扇笑容可掬地答道:“孙百熙今天早些时候听说有人纠集兵痞流氓包围议会,赶紧命杨某准备些食水以备诸位不时之需,所以杨某就和畅卿、彦及他们一同赶了过来。至于外面那些人,他们是只让进不让出,对于我们自投罗网倒没有过多阻拦。”
李肇甫这才看见休息室墙角放了好些个木桶、荷叶包,想来就是杨度送来的饭菜饮水了,心中顿时感激莫名:“百熙委员长真是思虑周全,对我等关怀备至,李某感激不尽!”
张伯烈倒有些好奇:“可是皙子秘书长,你们是怎么运送这些饭菜饮水进来的?难道外面那些乱民对于进来的东西百无禁忌?”
杨度道:“怎么可能!他们既然打定围困的主意,怎么可能允许运送饭菜饮水进来?不过幸好咱们彦及老弟有瞒天过海的妙计!”
“哦?”
陈训恩连连摆手道:“皙子先生谬赞了,那可算不上什么妙计!在下只不过是把饭菜放在轿车后备箱里,然后装作来接人的模样。外面那些人哪里见过什么轿车?自然更不知道后备箱里能放东西,所以就轻松运了进来。”——事实上,这些饭菜是今天早上神不知鬼不觉放在几位议员车上运进来的,那时候外面还没被曹锟的第三师包围,自然是轻而易举。
见中饭有了着落,而且有“援军”进来,新中国党诸位议员顿时精神大振,要不是杨度事先让他们保持低调、暂时不要显露出来,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是欢呼雷动、高声谈笑了。李肇甫没有急着过去吃饭,而是顺势坐在杨度身旁,似乎不经意地随口问道:“皙子先生,百熙委员长有没有说过打算如何解国会之围?”
杨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答道:“解围还不简单?百熙他早已做好了周密计划,你就放心吧!”其实他心中却在暗暗想道:
此刻孙百熙应该已经在大同发号施令了吧?(未完待续。。)
四六二、钧天残梦忽惊回
放下出现僵持局面的国会暂且不表,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城外的新中国党总部。
早在孙元起、汤寿潜等人离开之后,陈训恩、杨永泰就开始有计划地销毁机密文件、疏散重要人员,防范随时可能到来的围捕。等到国会议员吃完早餐启程前去开会,陈训恩也完成了最后的检视,随同杨度、杨永泰撤离总部,乘车直奔众议院大楼,为本党议员摇旗呐喊助威掠阵。
新中国总部向来是人来人往,隔三岔五总会有些神秘的举动,故而普通工作人员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平常的一天。谁知等到上午九点多钟,沿着大路突然涌来数千名手提木棒、铁棍等凶器的暴徒,顷刻间将占地数十公顷的新中国党总部团团围住。
作为全党中枢所在,新中国党总部当然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软柿子!别看平常门口只有几名站岗放哨的士兵,其实里面驻扎有全副武装的一个连兵力。此时见来者气势汹汹,立即全体紧急出动摆出防御阵势。只见他们手中制式武器是中工1911式步枪,简便易携的60mm轻型迫击炮几乎每个班装备一门。更过分的是,这个百余人的连队居然有4挺马克沁重机枪,此刻正架设在新中国党总部大楼周边。可以想见,如果外面这些手持冷兵器的暴徒胆敢硬闯的话,他们不付出数百人的鲜血和生命,绝对进不了大楼半步!
这些暴徒都是北洋陆军第三师第六旅的军官士兵乔扮而成。自然知道对面守军手里大杀器的厉害。他们手中拎着的木棒、铁棍等用来震慑普通民众应该绰绰有余,但要用它来冲击由步枪、迫击炮、重机枪组成的防守阵地,简直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被调来协助捉拿要犯的第六旅旅长张鸿逵见状急忙和赵秉钧商量道:“赵大人。当面守军人数接近一个营,而且武器装备精良,装备有重机枪、迫击炮等重武器,远远超出我们最初预料。虽然我军人数略略占优,但遵照军令并没有携带弹药武器,如今想要赤手空拳夺下大楼,未免有些困难。大人您看?”
赵秉钧虽然之前知道新中国党总部有一个连左右兵力。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武装到牙齿,凭借手中的冷兵器一时半会儿根本啃不下来。难道要动用枪炮进行强攻?动用枪炮与手持棍棒可就完全是两回事了!后者出了什么意外还可以掩人耳目,推脱到公民团或者流氓混混头上;要是动用枪炮。只怕厚黑如袁大总统都不好胡乱推卸责任吧?
沉吟片刻之后,赵秉钧道:“治中老弟,此事关系重大,赵某也不敢轻易决断。我看不如还是先去请示大帅。看看他老人家意下如何。你说呢?”
赵秉钧不敢担责。张鸿逵就更不敢担责了,闻言连忙答道:“赵大人说得也是正理!反正此处距离大总统府也不是很远,打马飞奔的话来回不要一个小时,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话说从昨夜送走梁士诒、赵秉钧等人之后,袁世凯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在床上辗转反复直至天明。好在接下来一切正常,才让袁世凯略略松了口气。然而没有得到最终结果,那颗心总是忽忽悠悠悬在半空中。正在此时,赵秉钧的信使请来叩门请示。
听说新中国党总部守备森严、装备精良,袁世凯心中反而莫名安定下来,反过来安慰信使道:“孙百熙坐拥两间全国最大最先进的兵工厂,新中国党总部又是他的巢穴,经营日久,一时间难以攻取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如何攻破此地,杏城、斗瞻(阮忠枢),你们二位有何高见?”
杨士琦年龄较阮忠枢略大几岁,而且他又曾见过孙元起数面,对孙元起颇有好感,闻言答道:“大帅,都说‘刀枪无眼’,一旦明刀真枪打起来,难免会有所误伤。孙百熙在国内外颇具名望,若是他在争斗中有所损伤,岂不是要引起轩然大波?对于大帅声誉也会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杨某觉得力攻不如劝降。
“就杨某所知,孙百熙性格谦顺冲退、平和易驯,并非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之徒。现在孙百熙等已成笼中之鸟,插翅难逃,国会又已名存实亡,而且他麾下各部距离北京最近的是驻守大同的陆军第四十七旅,三五日间也难以赶来救援。纵使他凭恃手中的精锐武器困守上三五日又能如何?三五日之后呢?只要晓以利害,他应该会审时度势,束手就擒的。”
“杏城兄虽然言之成理,不过却犯了‘灯下黑’的错误,致使‘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阮忠枢边说边摇头道,“孙百熙所部距离北京最近的是驻守大同的陆军第四十七旅么?杏城兄莫非忘了前清鼎革之际,清廷禁卫军两次攻打经世大学之事?虽然在大帅和孙百熙达成协议之后,当时驻守经世大学的军队全部撤至大同、朔平一带,但经世大学依然以保安队的名义保存了五百名左右的精锐力量,还有数量不清的轻重武器。经世大学及其附属中学学生历来尚武,每学期都有军事操练课程,稍加动员起来,其战力不下于一个旅。经世大学与新中国党近在咫尺,须臾可至,安容我等慢条斯理地说服孙百熙?”
袁世凯微微颔首:“那斗瞻的意思是?”
阮忠枢慨然答道:“既然我们派人包围国会、搜剿新中国党总部,就已经势同骑虎,没有丝毫中途收手的可能!至于名声,不过是故作清高之辈用以沽名钓誉之物,对于我等以杀伐立威者何用之有?在阮某看来,既然孔夫子杀得少正卯、魏太祖杀得杨修、清世祖杀得金圣叹,那我们同样杀得孙百熙!只要大帅手握权柄,名声之类将会如影随形,不期而至,哪有那么多的顾忌可言?”
袁世凯不禁放下手中的参汤:“斗瞻说得极是,袁某现在是骑虎难下、覆水难收,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哪还有那么多的顾忌?传令赵智庵和张治中(张鸿逵),准予他们动用包括山炮在内的各种武器发动强攻。无论他们采用何种手段,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攻下新中国党总部,将要犯全部擒获!”
得到袁世凯的授权之后,赵秉钧和张鸿逵等人再无顾忌,立即着手准备枪械弹药准备展开强攻。虽然北京城内就有军火库,但把军火运送到阵地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山炮、重机枪等重武器,更是需要不少时间。
在北洋军第三师第六旅紧张备战的同时,驻守新中国党总部的第四十七旅二团一营一连连长陈时骥也在紧张的忙碌,他除了督促各班排构筑防御工事外,还在四处找人请示究竟该如何应对来犯之敌。奇怪的是,昨天还在总部出现的孙元起总理、汤寿潜总长、杨永泰总长、杨度秘书长等人,此刻都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他只能舍近求远,同时向驻扎在经世大学的二团团部及远在大同的第四十七旅旅部发电汇报情况,请求指示
旅部回电倒也及时,不过内容却让陈时骥大为光火。电文要求一连上下积极做好防御准备,如果来犯之敌发动强攻,一连必须在交火两分钟后放弃抵抗,主动缴械投降。交火两分钟后必须放弃抵抗,还要主动缴械投降?凭什么?凭借手中的武器和构筑的工事,陈时骥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守护总部大楼至经世大学援军到来!
不过经历过护校之役洗礼的陈时骥已经不是雏儿,知道战场厮杀并非单纯维护正义那么简单,更多时候是出于政治需要。只要政治需要,战随时可以打,也可以随时不打,就好像现在这样。他作为一个普通的连长根本没有资格质疑,只需要严格遵守命令就行。
战斗在下午三点十分由进攻的北洋军第三师第六旅打响。
陈时骥似乎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从开战之初重机枪和迫击炮就没停过,一直对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进行疯狂扫射轰炸。两分钟时间一到,迅速命令部下砸毁手中的武器,然后干净利落地举起了白旗。如此反差强烈的对比,不仅让进攻的北洋军面面相觑,连督战的赵秉钧、张鸿逵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命陈时骥先率部撤出战壕,才小心谨慎派人进入新中国党总部展开搜查。
如果说进攻是先惊后喜的话,那么搜查就是先喜后惊。赵秉钧率人翻遍了新中国党总部,几乎是掘地三尺,依然没有孙元起、汤寿潜等人的踪迹。他只好一边对新中国党总部众人威逼利诱,希望找到有用的线索,一边赶紧派人将大致情况报给袁世凯。
袁世凯听说新中国党总部守军只抵抗两分钟、孙元起等人不知所踪,顿时大惊失色,强烈的不详预感再次袭上心头。杨士琦、阮忠枢等也不知所措。慌乱间袁世凯四下环视,突然看见案头上的收音机,急忙命袁克定道:“快、快打开收音机!”(未完待续。。)
四六三、包羞忍耻是男儿
旋开旋钮,调到中华广播最负盛名的新闻频道,播音员清亮而又略显急促的声音马上就流淌出来:
……据北京方面传来的最新消息,今天早些时候围攻新中国党总部的数千暴徒于下午三时许对大楼猛烈开火,守军随即予以还击。双方交战持续约十分钟,守军最终因寡不敌众、弹药缺乏被迫投降,随后暴徒进入新中国党总部大楼展开搜捕行动。
消息显示,前此一天内阁总理孙元起先生、内务总长杨永泰先生、工商总长汤寿潜先生、国务院秘书长杨度先生等均曾出现在大楼里,搜捕行动很可能与他们有关。他们情况如何?是否被捕?因为现在周边地区还处于戒严状态,严禁任何人进入,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更进一步消息。
据相关人士透露,围攻新中国党总部大楼的暴徒应该和围攻国会会场的暴徒一样,均是来自驻扎在南苑的陆军第三师。陆军第三师源出北洋六镇,师长曹锟先生、旅长唐天喜先生、张鸿逵先生等都是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先生的亲信故旧。现在他们分兵包围国会要求立即选出总统,并武力攻入新中国党总部,搜捕内阁总理、总长,这些举动究竟出于何等目的?背后究竟又由谁指使?这些问题令人深思!
见袁世凯的脸色有些难看,袁克定急忙宽慰道:“中华广播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充当孙元起和新中国党的喉舌。最擅长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父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说罢准备上前关上收音机。
袁世凯却摆摆手:“不用关!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中华广播公司是孙百熙的喉舌,总有些消息是我们不知道的,听听也好,免得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
袁克定只好又坐回来,陪着袁世凯继续听广播。
本台最新消息,继午前川、陕、晋、甘、青、藏、新、湘、粤、闽、浙十一省都督联名授权本台发布通告,希望围攻国会和新中国党总部暴徒立即停止一切非法举动。接受国会和国务院之裁决后,十一省都督再次联名授权本台发布通告,通告全文如下:
惊悉暴徒不顾国内外广大民众之强烈反对。于今日午后三时许悍然动用机枪、火炮等重武器,对新中国党总部发动攻击,致使高楼瓦砾、生灵涂炭,我等不胜愤慨!
民国自成立以来。即以民主共和自别于前清。然国会为民主之本。政党为共和之基,今未闻参众两院、新中国党有何罪愆,而为暴徒所乘,一则以棍棒胁之,一则以枪炮攻之。神奸窃柄,憸壬弄权,莫过于此!我十一省将士闻讯无不发指,涕泪染于襟袖。怒气冲于霄汉,其恨可知也!
今时二十万精锐已秣马厉兵。整装待发;数百架战机转场至大同、太原等地,枕戈待旦。我等正告主使及胁从者务必悬崖勒马,知至而至,勿使科布多城、乌里雅苏台、广州之惨状重现于首善之区也!
自从刘明昭所部一营兵力在数十家飞机协助下轻取凶名赫赫的济军之后,空军威名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之前在布尔干河、科布多城、乌里雅苏台乃至库伦的战绩也被各大报纸翻检出来,添油加醋之后刊登在重要位置,其间充满了记者天马行空的艺术想象和鬼斧神工的艺术加工。在文中,飞机被渲染成可以横扫全国、威震全球的大杀器,仿佛是飞机一出群雄跪服。一时间多少架飞机能够完胜北洋军的问题,成为广大民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内容。
显然袁克定也是那些报刊文学的读者,听闻数百架飞机要轰炸北京,不由得有些惶然:“他们居然威胁动用飞机轰炸京城!难道他们不知道京城有近百万人口么?他们要是动用飞机的话就不怕生灵涂炭,惹得人神共愤?”
杨士琦安抚道:“大少爷不必担心,飞机轰炸不过是他们的威胁恐吓之词,做不得真。现在孙百熙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安敢轻举妄动?兵法上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说得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袁世凯悠悠说道:“老夫也希望飞机不要轰炸京城。但不是老夫觉得飞机难以对付,而是一旦飞机轰炸京城,就说明孙百熙已经顺利逃出京城,他们有恃无恐,才敢肆无忌惮地轰炸京城。——哦,老夫差点忘记孙百熙他历来爱惜瓶瓶罐罐,连旧骨头、破纸卷都什袭珍藏,只怕他逃出京城,也未必会派飞机轰炸京城。诸位大可以高枕而卧!”
阮忠枢一愣:“大帅觉得孙百熙可能逃出京城?赵智庵的情报显示,孙百熙可一直都呆在京城没挪窝,而且我们今天凌晨才最终敲定计划,难道他能未卜先知、插翅飞走?”
袁世凯摇摇头:“老夫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已。既然梁燕孙、赵智庵还没消息过来,我们还是继续听广播等着吧!”
本台消息,华熙银行方面在获知北京发生胁迫国会、围攻新中国党总部事件后,第一时间发表声明,全国所有分支行将暂停兑换民国政府及直隶、河南、山东、安徽、江西、湖北等省公债,并将持有的公债大肆抛售,民众闻讯后纷纷前往交通银行等国有银行挤兑。截止至今天下午,上海市面相关公债价格已经暴跌四成,预计明天情况还会加剧,并将逐步波及北京、天津、济南等地。此外,致用医药公司也发表声明,称因产能不足,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削减对上述地区的药品供应,涉及的药品种类包括黄花蒿素、青霉素、磺胺、土霉素等特效药。
根据日本广播公司(jbc)消息,流亡日本的原国民党理事长孙文先生在获悉北京发生围攻国会、新中国党总部的消息后表示,此事幕后指使者毫无疑问就是现任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先生。自戊戌变法以来,袁世凯先生一贯反对革命维新、一贯反对民主共和。辛亥革命期间他宣称拥护革命,不过是他权宜之计。从接掌临时大总统之位后便汲汲排除异己,企图实行**,受迫害者包括已故的张振武先生、现在被囚在京的黎元洪先生、流亡海外的黄兴先生及孙文本人,还有现在的孙元起先生。经此一役,中国革命形势将更加严峻,不过也会促使孙元起先生和新中国党同仁彻底认清袁世凯先生的真实面目,与国民党中的革命者站到同一阵线上来。
最后孙文先生表示,鉴于国内部分国民党同志被袁世凯先生收买,党内思想混乱,组织严重不纯,已经不能肩负起领导革命继续前进的重任,所以他决心从整顿党务入手,在近期内将国民党改组为中华革命党组,以期拯救革命。
袁克定脸色铁青地骂道:“孙文居然要和孙元起勾搭到一起?这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要说孙文也是记吃不记打,难道他就忘了孙元起参与刺杀宋教仁、挥兵直下轻取国民党治下的湘粤之事?当初在通电骂孙元起是猪狗不食其余,现在看到有机可乘,又马上腆着脸贴上来,还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这番话在袁世凯听来,颇有些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味道,不禁厉声斥责道:“你懂什么?孙逸仙以一介白身奔走海外数十年,推翻前清统治,号令江南半壁河山,创下偌大的基业,也算得上是一时豪杰。他言行虽有不检点之处,但却不是你这等后生小子所能随意菲薄的!
“什么价记吃不记打?什么叫不知廉耻为何物?古今但凡做大事者都要在‘忍’字上下功夫,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常人之不能成,所以周文王可以啜食自己儿子的肉羹、勾践可以服侍夫差出恭、汉高祖可以穿戴女人衣裳。你连‘包羞忍耻’‘纳污含垢’的道理都不懂,还敢信口雌黄菲薄他人?我看你才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阮忠枢急忙和稀泥劝解道:“大帅说得极是,不过大少爷说得也在理,如果新中国党与国民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话,确实大为可虑!我们应该趁着他们尚未勾结,早加提防才是,免得‘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
袁世凯叹了口气:“还是等我们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吧!”
就在此时,赵秉钧和张鸿逵两人垂头丧气走了进来,众人见状心中不由得“喀噔”一声,顿时从心底泛出几丝寒意,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袁克定连声问道:“智庵先生,情况到底怎么样?抓住孙元起没有?”
袁世凯眼睛也牢牢死盯住赵秉钧。
赵秉钧一脸羞愧地答道:“大帅、大少爷,秉钧无能,与治中旅长在新中国党总部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孙百熙。据审问有关人员,孙百熙在凌晨前后还在大楼内,此后便去向不明。在下怀疑他接到有人通风报信,在咱们包围前已经离开北京!”
“已经离开北京了?”袁世凯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众人也相对无言,此时收音机却像是应景似的播报道:“本台最新消息,内阁总理孙元起先生自大同向全国发表通电,通电全文如下……”袁克定正待破口大骂,却见一股鲜血自父亲嘴角汩汩流出,正待伸手擦拭,袁世凯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未完待续。。)
四六四、伯道无儿迹便空
大总统府上下又是一阵慌乱,在外面主持局面的梁士诒、段祺瑞等也被紧急召进府内。等袁世凯病情稍稍稳定之后,袁克定转身问道:“父亲大人偶染微恙,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平复,但现在情况紧急,必须迅速加以处置,否则后果不堪想象。燕孙先生,国会那边情况如何?”
听着袁克定的语气,俨然是以大总统继任者的身份自居。
梁士诒微显愕然,旋即恭敬地答道:“回禀大少爷,国会那边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且断绝食水供给,自上午到现在他们粒米未进,虽然新中国党议员还算镇定,但国民党及其他小党派议员已经方寸大乱。目前公民党议员正在积极引导,等到晚上**点钟新中国党也被饿得昏天黑地,保证总统选举水到渠成!”
袁克定冷笑数声:“那些议员都是吃硬不吃软的贱骨头,非得饿上几顿才知道什么叫厉害!若是依着我早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大总统选举早已尘埃落定,何须今日这般曲折?”
梁士诒只有唯唯称是。
袁克定又道:“之前父亲大人曾吩咐过,只要选出总统,即以叛乱罪逮捕所有新中国党和国民党重要议员。逮捕之后燕孙先生打算如何处置?总不能把他们当成祖宗牌位一样供起来吧?”
梁燕孙踌躇道:“若是孙百熙就擒,全国局面皆在我掌控之中,以叛乱罪逮捕所有新中国党和国民党重要议员。乃至判刑、处决都无所不可。现在孙百熙已经逃出生天,局势存在无穷变数,如何处置国会议员恐怕需要等大帅清醒之后再从长计议!”
袁克定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梁燕孙急忙解释道:“根据之前通过的《议院法》规定。两院议员除现行犯外,除非得到各本院或国会委员会的许可,否则不得逮捕或监视。即便是因现行犯罪被逮捕的两院议员,被逮捕后,政府也应该立即将理由报告于各本院或国会委员会。也就是说,将其围困在国会中,于法并无不合之处;但要将其羁押入狱乃至审判定罪。则显然违背以上法条,容易成为他人攻讦的把柄!
“更关键一点在于,包围国会建议选举总统、强行搜查新中国党总部等消息经媒体公之于众后。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全国舆论攻击的标靶。虽然这种结果之前我等也想到过,但决没想到孙百熙会将计就计反咬一口,妄图一举置我北洋上下于死地!一旦孙百熙挟舆论之势、飞机之威倾力而下剑指京师,仓促之间我等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暂时把威胁国会、围攻新中国党总部的罪责推卸到军中某人身上。说是他激于义愤、一时糊涂、擅作主张,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大总统府将会对其严加处置!若是咱们现在逮捕议员并加以审判,将来如何推卸罪责,洗清大帅的声名?”
段祺瑞听罢顿时跳了起来:“梁燕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拉唐云亭(陆军第三师第五旅少将旅长唐天喜)、张治中(陆军第三师第六旅少将旅长张鸿逵)出去顶缸,还是想让曹仲珊(陆军第三师中将师长曹锟)或段某出去背黑锅?你拍着胸脯想想,段某、曹仲珊又或者唐云亭、张治中。哪个不是对大帅忠心耿耿?哪个不是奉命行事?凭什么出了点事儿就让我们背负骂名!告诉你梁燕孙,两年前禁卫军第二协协统姚志善(姚宝来)反水事件可是殷鉴不远!”
两年多前。清廷军谘大臣载涛受日本驻华参赞岛田翰的挑拨,数次派遣禁卫军围攻经世大学,惹得孙元起雷霆大发,一怒之下派遣飞机光临紫禁城上空,威胁要炸烂北京,直吓得隆裕太后魂飞魄散。摄政王载沣为了平息事端,便把所有罪责推到禁卫军第二协统领姚宝来身上,说是姚宝来肆意妄为,军谘府、内阁毫不知情,并打算将姚宝来严加惩办。谁知姚宝来闻讯后竟然带着禁卫军最有战斗力的第二协第四标直接投降了孙元起,彻底改变京城一带军事格局,这也间接导致了清帝逊位。
在座诸人都曾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对事情始末可谓了如指掌,此时突然听到段祺瑞拿它来比拟第三师,不由得都脸色大变。袁克定也被吓了一大跳,厉声喝道:“芝泉总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效法姚志善?”
段祺瑞这才察觉自己失言,连忙辩解道:“大少爷,大帅对段某恩同再造,岂敢怀有二心?只是刚才燕孙秘书长意图嫁祸于段某及第三师,段某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袁克定点了点头:“虽然芝泉总长口无遮拦,但究其本意还是好的。北洋诸军由父亲大人一手创建,于今已有二十余年,历来忠心耿耿,乃是我北洋系立身根本,岂能随便处置以伤军心士气?尽管燕孙秘书长是在为父亲大人着想,但嫁祸给第三师确实有不妥之处!至于孙百熙举兵东下,情势确实颇为可虑,但我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再加上英、日等国襄助,定然可以战而胜之!”
梁燕孙见袁克定不谙军国大事,却偏要故意装作上位者模样,还对自己和段祺瑞等北洋元老又拉又打,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当下躬身问道:“那具体该如何处置国会议员,还请大少爷示下!”
袁克定沉吟片刻,缓缓答道:“大总统选举迁延至今,致使父亲大人心力交瘁,才有昨日和今日的两度昏厥。可以说,如今国家局面和父亲身体败坏如斯,参众两院新中国党与国民党议员都难辞其咎!如果不稍加惩戒,为后世立下轨范,将来如何掌控国会?所以依我看,不如把这些议员关上一批、杀上一批,保证能让其他议员俯首帖耳噤若寒蝉!”
众人相顾骇然:袁克定这是疯了么?现在情况如此,自救尚且不暇,他还要逮捕议员,甚至是处决一批。难道他真嫌祸事还不够多、乱子还不够大?
但众人却不敢明言反对,否则惹恼了袁大少爷,以后自己还不得天天穿小鞋?当然他们更不敢赞成,否则袁世凯醒过来,估计把自己活剐了都不解恨!袁克定是他亲儿子,顶多就是挨顿毒打;自己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替罪羊,轻则仕途黯淡,重则性命难保。所以众人唯有默然以对。
袁克定还以为他们都在思忖自己计划的可行性,又接着说道:“之前斗瞻(阮忠枢)先生说得好,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覆水难收,根本没有后路,只能像过河卒子一样奋勇向前。现在父亲大人因病卧床,暂时不能理事,还望大家戮力同心共济时艰!燕孙先生,国会那边总统尚未选出,还需要您坐镇指挥,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了!”说完起身对着梁士诒深深一躬。
梁士诒急忙起身扶住袁克定:“大少爷客气了。这是梁某的分内之事,何来拜托之说?”
袁克定又对赵秉钧说道:“智庵先生,‘成事不说,遂事不谏’。虽然搜捕新中国党总部没有擒获孙元起那个狗贼,但那只是时运不济,非战之罪也!希望智庵先生能重整旗鼓,尽快与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先生、日本驻华公使山座圆太郎先生等沟通,看看能够达成借款协议?克定拜托了!”
紧接着他又对段祺瑞说道:“芝泉总长,之前克定听斗瞻先生说,孙元起在经世大学附近潜藏数百精锐,各种轻重武器更是不计其数,而经世大学及附属中学学生又经常接受军事操练,可以须臾成军,战力不下于一个旅。希望芝泉总长能命治中将军率第六旅向西摆出防御阵势,拱卫京城安全,不给宵小以可乘之机。拜托了!”
听完袁克定的部署,众人都虎着脸走出了大总统府。
梁士诒的秘书叶恭绰见东主脸色不太好看,便关切地问道:“大人,大总统派人急急忙忙地请您回来,府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士诒气呼呼地说道:“孙百熙不知得到谁的通风报信,居然在合围前逃了出去,此刻正在大同向全国发表通电,大帅听到消息又昏厥了过去,所以袁大少爷急急忙忙派人把我们几个请到大总统府中议事。”
“孙百熙逃到大同了?那就麻烦了!”叶恭绰拍腿大叫道。
梁士诒点点头:“裕甫说得不错,一旦孙百熙逃出生天,敌我形势就会立即发生逆转,咱们的麻烦就来了。现在咱们根本没有做好与孙百熙开战的准备,又在舆论上处于劣势,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舍车保帅,尽力拖延时间。可袁大少爷倒好,居然还想把新中国党和国民党的议员杀一批、关一批,真是浑然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叶恭绰目瞪口呆:“什么,这时候袁大少爷还想杀议员?他这哪是杀议员啊,分明是成心想气死大总统啊!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梁士诒冷冷地答道:“都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既然有人成心求死,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国会那边暂且按兵不动,到晚上九、十点钟如果还选不出大总统,就给他们送点茶水过去吧。若是有送饭菜过去的,也不要太多阻拦。对了,上次唐少川(唐绍仪)不是来电微微露出几分招徕之意么?等会儿你给他回电一封,略略表示事情可以商量。注意一定要做得隐秘些,别让大帅和赵智庵看出什么端倪!”(未完待续。。)
四六五、专权意气本豪雄
且说孙元起和汤寿潜趁着夜色掩护,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躲开袁世凯坐探的监视,乘车直奔经世大学。天刚放亮,飞机就从经世大学机场冲天而起,直奔三四百公里外的大同。等飞机降落,才利用机场的电台与姚宝来、张辉瓒等人联系。
此时北京城一切如常,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张辉瓒、姚宝来等人听说孙元起大清早抵达大同机场,第一反应就是京中肯定发生了大事,急忙按照命令轻车简从赶到机场迎接。果然不出所料,孙元起甫一见面,不待寒暄便直接问道:“志善、石侯,第四十七旅训练如何?你们能否完全掌控?若是现在紧急集合的话,多长时间能够完成集结?”
第四十七混成旅的前身第四十七混成协包括以经世大学及附属中学学生组成的第九十三标,以及由原禁卫军第二协第四标投诚部队组成的第九十四标,成分相对比较复杂。在民国元年由经世大学移驻山西大同、朔平一带,对京城、塞外乃至南方的阎锡山保持强有力的军事威胁态势,可以说是经世大学和新中国党总部在京郊最稳固的靠山。
正因为第四十七混成旅责任重大,孙元起对其一直关怀备至。当初外蒙局势紧张时,晋、陕、甘三省同时派兵出征,后来出征部队整编为外蒙陆军第一师驻守外蒙南境,以震慑库伦当局不要轻举妄动,唯有陆军第四十七混成旅前出的一部单独撤了回来。后来经世大学和兵器科学研究院研制的第一款坦克定型。因其奔走迅速、全身覆盖甲板而取名“麒麟”,由北平铁厂生产的首批成品也是交由第四十七旅第九十三团做秘密测试训练。
作为旅长,姚宝来答道:“回禀总理。第四十七旅训练精良,我等可以完全掌控,若是现在紧急集合的话,预计6小时内可以完成一个团兵力集结,24小时内完成全旅所有兵力集结。”
孙元起微微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们当面之敌的兵力部署又如何?”
姚宝来道:“我军北面是冯焕章(冯基善)的外蒙陆军第一师,南面是赵行止都督亲自统辖的山西陆军第一师。西面隔着黄河遥相呼应的是陕西陆军第二师,足以保证这三个方面高枕无忧。我军主要军事压力来自驻扎在张家口的蔡虎臣(蔡成勋)所部陆军第一师和张相臣(张九卿)所部骑兵第三旅,以及驻扎南苑的北洋陆军第三师、第三混成旅。驻扎北苑的北洋陆军第十师等。
“尤其是张相臣的骑兵第三旅,凭借人马娴熟来去如飞,欺负我军没有大规模装备军马,经常在我防区阳高、天镇一带剽掠。我军追之不及。只能望洋兴叹。鉴于张家口位于京畿附近,稍有冲突便会引起轩然大波,我军又不敢组织大规模围剿。时间一长,使得当地驻军和民众都颇有怨言,民愤极大!”
孙元起道:“民愤极大?那好,咱们现在就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你们现在迅速发布命令,命装备坦克的第一团尽快在直晋边境集结,其他各部也陆续向第一团靠拢。随时准备向张家口方向推进。若是张相臣的骑兵第三旅再敢出来,你们尽可以放手一战。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张辉瓒大喜:“咱们终于可以把坦克亮出来啦?先生,是不是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孙元起满脸忧色:“京中是有大事,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不过应该马上就会发生,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全国动荡,所以你们要做好打战、打大战的准备!”
“哦?”姚宝来、张辉瓒不禁对望一眼。
汤寿潜在一旁补充道:“根据有关情报显示,今天上午袁项城将派兵包围国会,胁迫议员即日选举出正式大总统,然后逮捕我党和国民党重要议员,宣布解散议会;另外还将派兵搜捕我新中国党总部,意图把新中国党上下一网打尽。今日凌晨我与百熙才接到情报,仓促之下只好乘坐飞机直奔大同,再考虑如何破解危局、解救京内同志。”
“啊?袁项城究竟受何打击,为何突然如此丧心病狂?”张辉瓒不由得惊讶出声。
“谁知道呢?或许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如此孤注一掷?”孙百熙不无恶意地揣测道,“当然,现在事机紧急,咱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猜测袁项城为何狂性大发,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即将出现的局势动荡。”
张辉瓒赶紧道:“志善兄,那你先陪先生和蛰翁总长回旅部,我去集合部队,马上准备向张家口方向开进,以免延误战机。”
孙元起从逃出新中国党总部开始,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防范袁世凯可能使出的阴招、以后局势又将如何发展,所以刚在第四十七混成旅旅部坐稳,就开始流水价地发布命令:
命令川、陕、晋、甘、青、藏、新、湘、粤、闽、浙、鄂十二省所有部队取消一切外出和休假,发放武器弹药,即刻进入战备状态。各省都督及师、旅长必须坚守岗位,随时等候通知;
命令西部各省航空团飞机有计划、分批次向西安、太原、大同等临近北洋统治区域的城市转场。中华航空公司从下午开始停飞直隶、山东、河南、湖北、江西、安徽等省份飞机,同时控制其他各省航班,留足裕量协助空军行动;
命令华熙银行暂停兑换民国政府及直隶、河南、山东、安徽、江西、湖北等省公债,并将持有的公债大肆抛售,让袁世凯短期内陷入金融危机;
命令中华广播公司时刻关注京城大总统府、国会和新中国党总部三个地方的时态发展,及时报告。同时广播台新闻频道的所有新闻必须经过大同方面的审核才能发布,并随时准备插播各种通电通告;
命令致用医药公司加强对北洋统治区域药品供应,类似于黄花蒿素、青霉素、磺胺、土霉素等所有能用于军事用途的特效药都要断绝供应;
……
孙元起在发布命令的时候,汤寿潜一直在边上沉思不语。等孙元起暂时清闲下来,他才沉声问道:“百熙,老夫在过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袁项城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据我所知,他自清末入仕以来素以稳健改革著称,也曾备受**荼毒之苦,按理说应该同情革命、赞成共和才对。而且民国元年前后,他也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反戈一击,围攻国会和我新中国党总部?难道就因为咱们派兵入闽、孙退庵(孙道仁)改旗易帜?”
孙元起没想到汤寿潜突然有此一问,皱眉思忖片刻才答道:“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从两方面来看,首先是袁项城本人。孙某也和袁项城相处过很长一段时日,客观来说,袁项城既有魄力,也有能力;既能笼络人才,也不缺乏做事手腕,而且爱国守土、善于治军,确实算得上是大总统的上佳人选。这些方面孙某也自愧弗如。
“但我们同时也要看到袁项城对于权力的迷恋远超于常人。传闻他在戊戌变法期间曾向荣禄告密,致使西太后政变、光绪帝被囚、维新失败,这才有了他后来的飞黄腾达。虽是传闻,却也能见出袁项城几分本性来。至于后来褫职被贬、归隐洹上,只怕没让他见识到**的淫威,却更让他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民元前后他同情革命、赞成共和,既是大势所趋,也是他借重革命夺取权力的幌子,倒和他稳健改革没有半分关系。
“正因为他极端迷恋权力,所以不满清廷高高在上,最终逼宫使其逊位,使得昔日帝后成为紫禁城中落魄母子;所以不满黎黄陂与自己并驾齐驱,最终借机诓他入京,使得昔日副总统成为瀛台凄清囚犯;所以不满国民党到处指手画脚,最终才有南征平叛之役,使得昔日革命元勋成为扶桑流亡政客。近一两年来我们新中国党在国会和内阁中对他多有束缚、处处分权,可以想见,他日必然成为他铲除的目标。至于咱们派兵入闽,只不过是让他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契机罢了!”
汤寿潜问道:“那另一个方面呢?”
孙元起道:“另一个方面应该归结为制度或文化。蛰翁你说袁项城曾备受**荼毒之苦,所以应该同情革命、赞成共和。其实自商周秦汉以来受**荼毒之苦的人还少么?远则陈胜吴广、项羽刘邦,近则朱元璋、李自成,他们一旦翻身做主,谁还不是想着自己做皇帝、家天下?又有谁想过同情革命、赞成共和呢?这就是中国几千年的制度或文化造成的,民众意识里总觉得但凡国家总得有个皇上,否则就国将不国。当然,**独裁、民主共和没有优劣对错之分,只有在某个阶段、某个时期哪种制度更合适之别。”(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写得仓促,不满意。抱歉!!
四六六、见说南行偏不易
见汤寿潜面有异色,孙元起急忙摆手道:“蛰翁莫要误会,孙某虽然年来日日忙于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但从来没有称孤道寡的念头,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汤寿潜面色这才稍稍平复:“难道百熙觉得当下这个时期不适合民主共和制度?”
孙元起道:“之前袁项城曾与我有一番深谈,他问我辛亥革命以来国家形势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呢?他的答案是更坏了,因为辛亥革命之后中央威权丧失、各省主张自治、国会处处掣肘、世道人心败坏等等,致使民心躁动、地方割据、国防疲弱,完全就是王朝末世、帝国黄昏的征兆。所以他主张暂停学习效仿东西洋的各种事物,不要高谈阔论东西洋的各种制度,先必须维持国家稳定局面,然后我们再根据国家实际,适当借鉴东西洋的制度理论,一步步解决民生疾苦。
“袁项城虽然是一时愤慨之言,但他指出的问题和提出的见解却令人深思。要我说,民主共和制度好么?好!民主共和制度是否有用?有用!但当下是否适合采用民主共和制度呢?这却很难回答,因为不是所有好的、有用的东西都能放助四海而皆准的。好比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对于某些病人来说是扶正固本、养生续命的良药,但对于另外一些病人很有可能就是勾魂夺魄、见血封喉的砒霜!
“中国经历数千年皇权统治,在普通民众心目中。**独断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陡然采用民主共和反而令人不知所从。另外咱们现在采用的制度既非本土孕育的产物,也非深思熟虑的结果。纯粹就是当初孙逸仙等人为了故意拘挛袁项城,拍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所以政府北迁之后,内阁、国会、大总统府乃至广大民众都深受其害。说句不见外的话,袁项城闹到今天这番田地,除了他本人私心作祟,倒有七八分是孙逸仙所设计制度的功劳。设身处地想想。孙某对袁项城都有三五分同情!”
孙元起道:“袁项城所谋取的是国家最高权力、没人任何约束的国家最高权力,无论我们出于何等目的,于公于私。于人于己,肯定都不能让他如愿以偿。这就决定我们和他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且这次他针对的目标就是我们新中国党,双方已经势同水火,那也不存在合作共赢的可能。最终唯有各施所能一决高下。虽然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但肯定要一胜一败。
“倘若是我们败了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无话可说。如果北洋系最终落败的话,我希望袁项城能认清形势案兵束甲,不要负隅顽抗,不做无妄之争,那么北洋上下各色人等归隐田园也好、弃政从商也好、继续留任也好,哪怕是袁项城挂着临时大总统名头终老一生也好。孙某都举双手欢迎,绝不做任何干涉。但要是引狼入室。妄图勾结外国势力干涉内政,那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汤寿潜有些忧虑道:“双方最终还是要诉诸刀兵?”
孙元起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孙某也不想打仗,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自己人,消耗的都是本国民众财力,有什么意思?可是某位伟人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正如地上的灰尘。扫帚不到,灰尘是不会自己跑掉的。’何况北洋上下精锐如云、战将如雨,不打一战决出胜负,怎么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拱手投降?”
汤寿潜自然没听过这句名言,更不知道孙元起提到的那位伟人是谁,只以为是欧美哪位总统或将军说过的话,当下也没在意,而是继续问道:“袁项城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为全国上下所唾弃。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终获胜肯定是我们新中国党。百熙你将来若是执权的话,你会采用哪种制度?”
“若是执政?蛰翁你真看得起孙某,孙某担任总理已经是赶驴上架,安敢奢望执政之位?再者说,让我执政岂不是成心想我祸国殃民么?”孙元起不禁失声而笑,半天才继续说道:“至于采用何种制度,孙某之前倒是考虑过。皇权**已经寿终正寝,显然咱们不可能去替他招魂;但眼下要是全盘照抄西方的民众共和制,又难免会水土不服。所以最好是在皇权**与民主共和制之间折中一下作为过渡,免得咱们将来又重复袁项城的悲剧。”
汤寿潜不由得坐直身子:“你说的是君主立宪制?”
“嗯?”孙元起也大吃一惊,半天才想起来面前这位老先生在清末曾任预备立宪公会的副会长,而自己恰好是预备立宪公会的会长,难怪他会想到已经入土为安的君主立宪制。孙元起连忙解释道:“不是君主立宪制,而是开明政党**,西方类似的政治制度包括有一党优势制、一党多元制及一党独霸制等等。通俗地说,就是国家的某个开明政党通过合法的民主选举制度胜出,并得以长期稳固执掌政权的制度。虽然它类似于**,但并不限制国民组党参政,也不限制政党竞争,而且是通过合法的民主选举,所以又与传统的**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开明政党**比较突出的好处是国内政局相当稳定,政策落实也会稳固长久,国家大政方针不会因为政党轮替而经常改变;由于该政党在国会中占据多数议席,政府提出的法案很容易得到立法机关通过,行政效率也会较高;而且该政党为保持执政地位,必须在选举中赢取多数议席,所以需要经常向中间派靠拢,故其推出的政策也会相对温和,不激不厉。最重要的是,对于当前政局来说,实行这种制度是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就是眼下这个时段民众虽然对过去几千年的皇权统治颇为厌弃,但对试行两年的民主共和制更加失望,心中对**和稳定颇有几分孺慕之情,我们可以因势利导。至于地利,则是我新中国党已经在全国各省市设有分部,军队也在十多个省份立足,具有其他党派无法比拟的地缘优势。还有人和,咱们新中国党党员历来以组织严密、不准跨党著称于世,在国会议员选举及重大提案表决中也显示出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更非其他党派所能匹及。”
汤寿潜点点头道:“抛开开明政党**这个制度如何暂且不论,如果真要施行的话确实是易如反掌。此前能与我们新中国党抗衡的共和党、国民党,随着黎黄陂被囚、宋遁初遇刺、孙黄等人败逃日本,一个个都被雨打风吹去;别看公民党现在盛极一时,但都是以权钱为纽带而笼络起来的,组织涣散,人心难测,只要袁项城一败,公民党马上也会落花流水春去也。到那时候,我们新中国党想不独大都难!”
孙元起知道汤寿潜素来谨慎,便接着说道:“确实如蛰翁所言!开明政党**在中国也算是个新鲜事物,实行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会不会和民主共和制一样出现水土不服乃至方凿圆枘的情况,这些都要很值得细究。好在自去年年中开始,经世大学中国政策研究院和《独立评论》杂志社已经就此问题展开调查讨论,一人智短,多人计长,相信经过众人拾遗补缺,定能将危害降至最低。”
汤寿潜道:“集思广益取长补短自然是好的,否则推行以后惹得天怒人怨,只怕我们会重蹈前清摄政王、当今袁项城的覆辙!”顿了一顿,他又说道:“现在风雨欲来,老夫在此枯坐无益,不知百熙有什么跑腿的事儿也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浑身发霉生锈!”
孙元起笑道:“您还别说,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蛰翁。既然您老主动请缨,我也就不跟您客气了!目前中国有两处地方最为国内外所瞩目,北则京城,南则上海。上海十里洋场珍珠如土黄金如铁,在中国经济中占据的显赫地位自不消说;而高昌庙的江南制造总局为华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军工厂,更是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现在京中大乱将起,孙某在大同就近观察形势,不能轻易离开;而上海方面局势险恶,且不说沪督李瑟斋(李平书)依违于北洋与我新中国党之间,周遭袁项城的嫡系、苏督靳翼卿(靳云鹏)蠢蠢欲动,浙督朱介人(朱瑞)又意志不坚,如果没有重要人物主持大局,难免容易为人所乘。都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上海方面若能由蛰翁您主持大局,则幸何如哉!”
汤寿潜霍然起身道:“那汤某就替百熙去一趟上海!”
孙元起又嘱咐道:“蛰翁,上海龙蛇混杂,您一定要小心谨慎,下榻之处最好选在华熙园。如果碰到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华熙银行董事长莉莉丝女士、中华广播公司托尼先生。另外沪军都督府秘书长李铁仙(李燮和)与我新中国党也有些情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找他帮忙。总之此次南下,拉拢李瑟斋、防范靳翼卿、联络朱介人等都是次要的,您老人身安全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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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七、龙钵已倾无法雨
送走汤寿潜后,京城局势便急转直下。
先是陆军第三师按照计划包围了国会会场和新中国党总部,紧接着不顾孙系十一省都督联名通电的威胁,又悍然动用武器攻进新中国党总部大楼,实施他们憧憬已久的抓捕行动。然而关键目标孙元起和汤寿潜早已逃之夭夭,抓捕行动自然无果而终。
此时孙元起明白再掩饰行藏已经毫无意义,终于出面发表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封通电。电文除了对胁迫国会、围攻新中国党总部等行为表示严厉谴责外,还就当前局面提出了自己的声明,声明内容包括:
一、立即停止对国会的包围,恢复国会议员人身自由;
二、由国会和内阁组成调查委员会,调查事件幕后真凶;
三、严厉惩办参与事件的相关人等;
四、由国会制定宪法,任何人不得干涉;
五、鉴于驻南苑、北苑等陆军部队以及京师警察厅在事件中没有起到任何阻拦作用,相反还保持默许态度,必须将其彻底改组。
最后要求京中方面必须就以上内容在24小时内做出答复,否则新中国党一方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权力,颇有几分图穷匕见、曲终奏雅的味道。
在普通民众看来,这份声明既没有喊打喊杀的威胁,也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要求平和中正,倒也合情合理。但在知道内情的人读来,却觉得声明内容是绵里藏针。什么叫“由国会和内阁组成调查委员会。调查事件幕后真凶”?谁不知道国会现在是新中国党一家独大、内阁由孙元起一手把持!谁不知道胁迫国会、围攻新中国党总部的幕后真凶直指大总统府!还要“严厉惩办参与事件的相关人等”,完全是不给袁世凯和北洋系的活路嘛!
是的,孙元起不准备给袁世凯和北洋系留活路!
本来孙元起觉得袁世凯这个人虽然思想略略保守。但守土爱国,算是个民族主义者;而且治军颇有一套,加上他时日无多,还准备放低姿态和他戮力同心共济时艰,携手应对即将到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疯狂,竟用如此狠戾下作的招数,企图一举置自己和新中国党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袁世凯在背后偷偷下此狠手,双方关系出现莫大裂痕。显然再谈合作已经不现实。孙元起也不希望自己和外国拼死拼活的时候,背后有人使绊子、放冷箭,不如干脆趁此机会将其一网打尽。而且确实如杨度所言,现在是对付袁项城的最佳机会!
以过分要求逼迫对方主动拒绝。这一手是孙元起向太祖学习的成果。
在三大战役结束之后、渡江战役爆发之前。国共双方都疲惫不堪,需要一段时间来收拢部队恢复士气,应对下一次大战的爆发,于是国共双方坐到谈判桌前开始了和平磋商,其实大家都是心怀鬼胎。结果如大家所知,最后是南京民国政府方面拒绝签署《国内和平协定》,推开我党伸出的橄榄枝,从而迫使我军不得不发动渡江战役。将蒋家王朝赶到海外孤岛。
然而真实原因呢?
事实上面对解放军摧枯拉朽之势,最需要时间恢复元气的恰恰是南京国民政府。他们之所以拒绝签署《国内和平协定》。是因为红朝在民国政府最敏感的战犯问题上一直不松口,而胪列出来的“内战战争罪犯名单”中不仅有蒋介石、李宗仁、孙科、何应钦、陈果夫、陈立夫等人,还有其他罪大恶极的帮凶们(比如胡适),几乎囊括民国政府所有党政要人。这要是签署了,岂不等于自己把自己亲手送进牢房么?以后小伙伴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快乐地玩耍了?
当然这一伎俩也并非出自太祖原创,他也是剿袭借鉴前人成果。比如汉代七国之乱时,吴王刘濞等人向汉景帝提出的要求是“清君侧,诛晁错”。晁错是谁?那是汉景帝的老师(“太子家令”),在讲究“天地君亲师”的时代,老师怎么能随便杀呢!然而汉景帝就是那么不走寻常路,为平息事态,说了句“吾不爱一人而谢天下”,直接把穿着朝服的晁错腰斩于长安东市!
有能下得了狠心的,就有下不了狠心的。比如明代靖难之役后期,燕王朱棣军队兵临长江,对岸建文帝眼看事情不妙赶紧议和,朱棣开出的价码就是诛杀齐泰、黄子澄等奸臣。最终建文帝没有下得了狠心,结果被他叔父打进皇宫,夺了皇位。
孙元起不知道袁世凯下不下得了狠心,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像袁世凯这种枭雄绝不会把自己命运的操纵权假手他人,更不会洗净脖子引颈待戮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好奇袁世凯会做出怎样的答复。
期待袁世凯做出答复不仅是孙元起一人,还包括国内外关心市局的民众。然而情报显示,在孙元起通电发出后大总统府曾忙乱上一阵子,然后就归于沉寂,也没有发布任何文告,仿佛是在这种无声的静默对抗孙元起高调的声明。
有人揣测袁大总统正在与幕僚们商议对策,所以暂时保持了缄默。也有人揣测,袁大总统对于孙元起的声明根本就不屑一顾,他现在要做的是排兵布阵,准备与孙元起决一死战,何必空费口舌做无谓之争呢?在全中国四万万人中,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现在袁世凯因为吐血已经昏迷,在未来二十四小时内能不能醒来还是两说,如何回应孙元起的声明?
在这无声的等待中,各方媒体陆续透露出来的消息却让民众更加忧心如焚:
原先驻守在大同的第四十七混成旅在当日晚些时候完成集结,随后逐步向张家口方向推进。众所周知。张家口方向驻扎着北洋系的陆军第一师和骑兵第三旅,双方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可能揭开大战的序幕。
之前攻破新中国党总部大楼的陆军第三师一部及驻扎在北苑的陆军第十师,向经世大学方向推进五里后开始就地构筑防御阵地。矛头直指十多里外的经世大学。而经世大学方面也不甘示弱,随即宣布暂时停课,征召部分学生入伍,并开始发放武器,加强警戒,以积极措施应对各种可能的挑衅。
各省空军战机都分批次向西安、太原、大同等北洋统治周边地区城市集结,为此很多城市的机场都被临时关闭。飞往华北的航班已经一票难求。中华航空公司表示目前情况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具体解禁日期待定。
另外,海军总长蒋志清率第一、第二舰队也发表通电。表示海军上下全力支持国会和内阁做出的决定,并呼吁京城方面对孙百熙总理的声明尽快作出答复。
……
眼看局面一点点趋于失控,但包围国会的暴徒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参众两院议员也只能在会场里度过从政以来最悲催的一天。不仅饥肠辘辘。而且心惊胆战,一个个都哭丧着脸面面相觑。那些平日相见便如乌眼鸡一般互相攻讦的政敌,现在看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唯恐多消耗身上为数不多的体力。
好在晚间暴徒们善心大发,竟然允许外间送些东西进来,才让议员暂时摆脱饥寒交迫的境地。但随从们带来的消息却又让他们浑身坠入冰窖:什么,新中国党总部大楼被北洋第三师攻破?孙元起已经逃到大同,现在正勒令京城方面24小时内释放所有议员?新中国党和北洋系都在磨刀霍霍。准备开战?
议员们现在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大总统府与内阁之间的角力工具,而且还是很廉价、用完就扔的那种。尽管很不起眼。自己还不能随便表态,万一下错了注、站错了队,可能不待战争爆发就先化为齑粉。
此时新中国党诸位议员也都得知了消息,众人心中都是百味杂陈,有庆幸孙元起逃过一劫的,有咒骂袁世凯丧心病狂的,有对当前局势忧心忡忡的,当然也少不了对以前加入新中国党表示怨悔的。作为新中国党秘书长,杨永泰此时大声安慰道:“孙委员长之前曾隐约听到袁项城会对咱们不利的消息,所以做了一些准备,但没想到袁项城居然如此歇斯底里,胆敢挟持国会、围攻我新中国党总部!这种人没有被国会选举为大总统,一则说明诸位眼光之明、识人之深,一则说明诸位对国家、对民众的负责。杨度在这里代表孙委员长和新中国党上下对你们表示感谢!
“袁项城胆敢如此胡作非为,充分说明他已经黔驴技穷,只好孤注一掷。然而在诸位的努力下,他孤注一掷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其最终败亡可以指日可待!眼下孙委员长已经发表通电,要求袁项城尽快恢复诸位议员的人身自由。在此情况下,袁项城安敢违背全国名义,逆潮流而动,自取灭亡?所以诸位大可放心,最迟等到明天,大家走出这栋大楼就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国度!”
大休息室里先是一片沉默,然后相互之间开始窃窃私语,讨论国家政局究竟会走向何处,很快就变得人声鼎沸。
李肇甫悄声问身旁的杨度道:“皙子先生,你觉得袁项城接到百熙委员长的声明,他会如何答复?”
听到李肇甫的问话,杨度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答道:“谁知道呢?”
其实杨度心中对孙元起迁延24小时的举动还是颇有异议的。在他看来,只要暴徒一包围国会和新中国党总部,孙元起就可以通过广播认定他们是陆军第三师,然后发表一同谴责电文,随即飞机就对京城内外展开轰炸,不让袁世凯命丧当场,也要吓得他逃出京城。简单粗暴直接!何须要像现在这般先礼后兵?(未完待续。。)
四六八、百丈游丝争绕树
到底该如何答复孙元起的声明呢?袁克定现在也是愁肠百结。
之前袁世凯活蹦乱跳的时候,袁克定可谓豪气干云目无余子。在他看来,孙元起就是“山野村夫”(《三国演义》中张郃骂诸葛亮语)、“卖履小儿”(曹操骂刘备语),汤寿潜则是“皓首匹夫,苍髯老贼”(诸葛亮骂王朗语),其余蒋志清、赵景行等辈,不过“插标卖首耳”(关羽评颜良语)!那时候他恨不得代替父亲执掌权柄,然后横扫**,兼并九州,身经百战,雄视万国!
现在袁世凯如他所愿,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昔日麾下的将帅谋士都对自己俯首帖耳,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这一刻似乎天下都在掌握之中。然而当他接到孙元起类似于最后通牒的声明时,心中却彷徨无计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才发觉大总统这个位子并不好坐!
他只好向身边的阮忠枢问计道:“孙元起那厮居然发表声明公然挑衅我大总统府权威,并要求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出回应,真是狂妄至极!斗瞻先生,我们该如何回复才好?”
阮忠枢此时也不敢信口雌黄,惴惴地答道:“大少爷,兹事体大,我看最好还是请燕孙秘书长、芝泉总长、智庵先生等回来从长计议,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啊!”
之前为了拉拢掌有军权的段祺瑞,袁克定故意让梁士诒吃了排头。现在阮忠枢却建议他请梁士诒过来商议事情,所以心里颇有几分不太愿意。但是要只请段祺瑞、赵秉钧等人而不请梁士诒的话,肯定梁子会结得更深。他坐在袁世凯常坐的椅子上沉思良久。犹犹豫豫地说道:“燕孙先生现在忙着国会那边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恐怕抽不出身吧?”
阮忠枢似乎看出了袁克定的为难之处,急忙说道:“大少爷,眼下如何应对孙百熙的步步紧逼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国会已被我兵重重包围,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议员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那边的事情完全可以缓缓,反正早一刻晚一刻都无伤大雅。您在这里坐镇分不开身。不如就由在下替您跑一趟,请燕孙秘书长回来议事?”
“也好!”既然有人主动请缨,袁克定自然愿意就坡下驴。
谁知阮忠枢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转了回来。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袁克定急忙问道:“斗瞻先生怎么这么迅速就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梁燕孙对你出言不逊?”
阮忠枢低声道:“大少爷,阮某在国会那边得到确切消息,说是包围国会的官兵得到燕孙秘书长的暗示,已经允许外间向国会中运送饭菜、饮水、衣物等。议员们得知外间消息后都闭口不再谈选举总统之事。转而声讨起大帅来。所以在下刚到国会顾不上见燕孙秘书长,就赶紧回来向您报告情况!”
袁克定大惊:“你的意思是梁燕孙——?”
就在此时,门卫来报:“大少爷,赵智庵赵先生前来拜访,声称有紧急要务呈报!”
袁克定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快请,快请!”
赵秉钧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却看见阮忠枢也在座。神情不禁一滞。阮忠枢倒也识趣,连忙起身告辞道:“大少爷。阮某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暂且告辞,还请赎罪!”
等阮忠枢走后,袁克定急忙问道:“智庵先生,到底是什么紧急要务?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秉钧凑到前去,从怀中掏出几页纸来递给袁克定:“大少爷,您不是委托赵某与日本驻华公使山座圆太郎先生沟通,看看能否达成借款协议么?赵某领命后迅速与山座公使联系,结果他对中国政府以武力平定孙百熙叛乱非常赞同,慨然应允借款购械,答应双方只要签署协约即可马上拨款。这是他拟定的协约条纹,请您过目!”
自清末以来但凡与外国签署条约,怎么也得来回磨叽上好长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半年一年,甚至三五年的都有。比如袁世凯代表民国政府与英、法、德、俄、日五国银行团签署的《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合同》,前后就长达一年半时间。袁克定虽然有些纨绔,但毕竟在官场上打过滚,又跟在袁世凯身边观摩学习那么长时间,见识还是有的。
袁克定记得自己下午四五点才给赵秉钧下达命令,现在不到晚上十点,日本公使居然就拟定了协约草案。这未免太过神速了一点!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反问道:“怎么那么快?”
赵秉钧道:“快么?那是因为山座公使也收听到了孙百熙要求我们二十四小时内做出答复的声明,而且他知道我北洋军经过南征之役军费严重短绌、弹药严重不足,迫切需要援助。现在时间紧急,根本不容许双方坐下来字斟句酌地商谈,所以他抱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基于‘中日亲善,互相提携’的立场,从实从快拟定了协约条文。同时要求我们必须绝对保密,尽速做出答复,以免贻误战机!”
袁克定半信半疑地接过协约草案,开始逐条审阅起来。
赵秉钧在一旁解释道:“大少爷,您别看山座公使洋洋洒洒地写了二十多条,其实核心就是这么几点,一是允许日本夺取并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山东省不得让与或租借他国。在此以前山东权益已经完全落于德国之手,现在允诺转让给日本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如果日本有能力夺取,咱们乐观其成;若是日本没有那个能力,这个条文就是画饼充饥;没准儿日本和德国在山东血战一战拼个平手,咱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呢!
“二是承认日本人有在南满和内蒙古东部居住、往来、经营工商业及开矿等项特权。旅顺、大连的租借期限并南满、安奉两铁路的管理期限均延展至99年。眼下沙俄在库伦扶植哲布尊丹巴政府,怂恿外**立,又在东北哈尔滨、宽城子等地兴风作浪。染指东三省之心昭然若揭。现在咱们让日本进入东北,正可以‘以洋制洋’。众所周知,日俄两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十年前已在东北大战一场,结下了血海深仇。将来咱们稍加挑拨,没准儿准他们还会大打出手!
“三是中国沿海所有港湾、岛屿概不租借或让给他国。山座公使特别提到这一点,他说对于中国领土能否保持完整一事。最为关注也最为关切的莫过于日本帝国政府。近数十年来中国国力较弱,不能保全自己的领土,日本帝国政府才不得不进行日俄战争。不得不要求托管台湾、旅顺、大连等地。作为一向奉行保全中国领土主义的日本帝国政府现在之所以提出这一条,就是要保证以后中国不受外敌割地之苦,并可以在适当时候合法地进行干涉调解。
“四是中国政府须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等顾问。五十年前中日两国都是备受欧美列强欺凌的贫穷落后国家,但日本在四十年前幡然醒悟厉行维新。随后东败大清、北并朝鲜、力拒沙俄。很快就成为世界强国,其在政治、军事、财政等方面肯定有无数值得我中华借鉴的地方。日本现在为我国推荐各方面的专门顾问,意在使新兴的中华民国日益发达,中日两国民众共沾其福。这也充分展示‘中日亲善,互相提携’的善意!
“五是中日两国合办警政和兵工厂。过去日本人在中国侨居、经商、游学甚多,因为两国制度不同,滋生的治安事件也相对较多,常常造成令人不愉快的结局。影响中日之间的友好关系。为进一步改善相对落后的中国警察制度,与日本相对先进的警察制度接轨。故而日本提出合办警政的要求。至于合办兵工厂,是因为中国枪械尚不能自给自足,每年都要从外国购买,不仅花费公帑,而且式样不一,补充弹药实在不便。然而中国想要内则统一国家、外则防御敌人,就必须要整顿军备,充实优良兵器。所以日方又提出合办兵工厂的要求。
“至于其他条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允认日本人在中国有布教之权。日本与我中华同根同源,宗教也大同小异,他们需要什么布教权?只不过是日本政府看到欧美各国在中国都有布教权,并在中国内地设立教堂,分派传教士进行各种宗教活动,唯独日本没有这项权利,心中有些不太平衡罢了。这等不痛不痒的条款根本无关大局。”
如果此刻孙元起坐在一旁,并且历史又学得足够好的话,肯定会拍案大叫:“这不就是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条》么?!另外赵秉钧怎么把日方的狡辩之辞全都抢了过来占为己有?”
袁克定表面上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日方开出的价码是否合理,其实心中却在腹诽不已:日方提出的种种条款,说到底无非就是想鲸吞中国,什么“中日亲善,互相提携”?纯属放屁!
就比如合办兵工厂,其目的就是想控制中**备,垄断军火生产,榨取超额利润。一旦中日发生战争,日本可以轻松切断中国的武器弹药供应,日军也能在中国境内随意补充军备。说什么中国需要整顿军备、充实优良兵器?真是笑话!孙元起虽然在其他方面不堪入目,但在发明创造上还是无人能及的。无论是各种飞机,还是迫击炮,哪样不是战场利器?尤其是中工1911式步枪,更不是日本小矮子使用的村田式步枪、三八式步枪所能比拟得。还用得着和他们合办兵工厂?一旦北洋军占据北平铁厂和汉阳铁厂,谁和谁合作还是两说呢!
见袁克定没有表态,赵秉钧催促道:“大少爷,现在情况紧急,孙百熙来势汹汹,您可要早作决断!”
袁克定踌躇再三还是说道:“签署条约事关重大,我看还是请燕孙秘书长、芝泉总长、斗瞻先生、杏城先生等过来商议一下吧?”
赵秉钧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大少爷,赵某正好还有一件要事想向你汇报。据我方和日本方面的情报共同显示,燕孙秘书长很有可能通过现任广东民政长唐少川的牵线,已经投靠了孙百熙!这些就是他们来往的电文,请您过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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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九、了却君王天下事
“什么!”袁克定顿时惊骇地站起身。
梁士诒是谁?他可是大总统府的秘书长,上承总统之命,综理总统府内外事务,并指挥、监督所属职员,是大总统府当之无愧的大管家!举凡大总统军令政事、外交内务、理财法制等军政要务,乃至杀人放火、劫道绑票等阴私下作的小事,秘书长无不了然于胸。他要是背叛投靠了孙元起,那相当于大总统被剥得赤条条挂在旗杆上示众!
另外,梁士诒还是众所周知的梁财神,掌控着交通银行和全国几条最赚钱的铁路。他这要是叛变,国库肯定被搜刮得清洁溜溜光可照人,那战也别打了,大家都各回各家找地方谋生去吧!
赵秉钧以为袁克定不相信,急忙解释道:“大少爷请看,这些是以前报纸上刊登出来唐少川秘密劝降、梁燕孙殷勤酬答的书信,原本在下也是不信的,以为是孙百熙或孙逸仙等故意构陷污蔑之辞。但今天赵某获得确切情报,才发现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梁燕孙与唐少川之间确有猫腻!这是今日傍晚时分梁燕孙发给唐少川的电报,查有实据,其中投靠之意昭然若揭。”
袁克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秉钧道:“赵某最初接到情报也是将信将疑,以为或许是梁燕孙的秘书叶裕甫(叶恭绰)自作主张。结果日本公使馆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并称梁燕孙与唐少川过从甚密。其间颇有不为人知之处。大少爷您想想,昨日在大总统府商议包围国会、搜捕新中国党总部事宜的都是哪些人?如果不是有人故意走漏风声,孙百熙怎么会事先得到消息而逃之夭夭。致使大帅整个计划都功败垂成?”
袁克定犹自不敢相信,当下反驳道:“如果袁某没有记错的话,提出这一计划的正是燕孙秘书长吧?若是他真的与孙百熙有所勾结,怎么可能提出如此狠辣的计谋,企图将新中国党主要首脑一网打尽?何况他还参与计划,主动领兵包围了国会呢!”
赵秉钧道:“梁燕孙的计谋听上去固然狠辣无比,但只要孙百熙、汤寿潜等人逃出生天。总部大楼被攻破这等危害对于新中国党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相反他们可以乘机博得全国民众同情,占据道德和舆论的制高点。而我们则要背负复辟**、破坏共和的骂名,变成千夫所指。这也是大总统气急攻心以至昏厥的原因吧!
“至于梁燕孙主动参与计划领兵包围国会的原因更好理解,一来那时孙、汤等人已经溜之大吉,新中国党总部只剩下一群虾兵蟹将。根本不需要他可以照拂。若是他主动请缨围攻总部大楼的话。不仅有过无功,而且容易暴露自己。二是他主动参与计划领兵包围国会的话,既可以洗脱罪名,还可以照顾国会中数百名新中国党议员,防止逼迫之下真选出大总统。其用意可谓是一箭双雕!”
梁士诒是大总统府秘书长,袁克定则是大总统的大少爷,两人日常颇有来往,关系很是亲昵。本来就算赵秉钧舌灿莲花。袁克定也是有五分不大相信的。但突然听见赵秉钧说梁士诒主动领兵包围国会“可以照顾国会中数百名新中国党议员,防止逼迫之下真选出大总统”。对照着刚才阮忠枢探来的情报,两者之间若合符节,他顿时信了九成九!
袁克定也有些慌了手脚,急忙向赵秉钧求教:“智庵先生,若是梁燕孙真的心怀不轨,我们该如何处置?”
赵秉钧沉声说道:“梁燕孙担任秘书长数年,对大总统府了如指掌;眼下大帅又昏睡不醒,他更是肆无忌惮。而且他现在手中握有上千精兵,若是他突然宣布反正,再反戈一击,我等必有灭顶之灾!为今之计只有趁着他暂时反态未萌,咱们来个先发制人!”
袁克定惶然问道:“怎么个先发制人吧?”
赵秉钧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等会儿大少爷可以命人紧急召梁燕孙回府,就说大帅突然醒来,有重要事务相商。梁燕孙尚且不知道自己反迹已露,仓促之下必然奉命回来。到时候赵某安排几个心腹在书房之中,等他进来后就将他一举成擒,然后迅速置之以法,以绝后患!”
袁克定连连摇头道:“梁燕孙乃是父亲心腹要人,我等岂能随意处决?我看还是将他羁押在府内,等父亲苏醒之后再看如何处置吧!”
赵秉钧皱眉道:“大少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姑且不说大帅什么时候能够苏醒,就算我们将梁燕孙羁押在府内,你觉得他会就这么乖乖地束手待毙吗?他可是大总统府的秘书长!这府中上下上百口人,谁知道哪些是他的心腹亲信?现在取他项上人头,不过是三五人之力;若是稍有不慎让他逃脱,只怕将来三五千人都奈何不了他。在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而且一直以来大帅对大少爷您都青眼有加,经常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其用意无非是想在百年之后由您来缵继大业。然而社稷未安创业未半,大帅便因积劳成疾卧病在床,现在外有巨憝称兵作乱,内有奸臣伺机反噬,难道您不应该当仁不让见义勇为,上解君父之忧、下慰文武之望?纵使其间有过当之处,尚不失勇于任事、刚毅果决之誉。倘若是唯唯诺诺、庸庸碌碌,百年之后大帅怎么放心把大业交付给您?”
梁士诒逃不逃走,袁克定倒还不是很在意,但听闻关乎缵承大业,袁克定顿时血脉偾张面色殷红,捶案大呼道:“智庵先生说得对,‘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当为。岂能前怕狼后怕虎?区区一个梁燕孙而已,我倒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的,居然胆敢辜负父亲的栽培,勾结逆贼背叛我北洋上下!”
赵秉钧忍不住挑指赞道:“大少爷真乃英雄也!大帅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旋即又道:“当然,解决梁燕孙只不过是安内之举,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如何攘外。孙百熙一日不除,则国家一日不宁,大总统之位一日不稳!”
袁克定点点头:“孙元起确实是我北洋上下心腹大患,只是他已逃出京城,纵使咱们有心杀贼,那也鞭长莫及啊!难道智庵先生还准备施行刺杀计划?”
赵秉钧摇头道:“刺杀终究是小道,上位者不得已而用之。何况现在孙百熙已经离开京城龟缩于大军之中,想要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又谈何容易?想要除掉孙元起,估计最终还得要靠堂堂正正的疆场冲杀才行!”
“堂堂正正的疆场冲杀?”袁克定一想到枪炮隆隆、血肉横飞的战场,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豪气瞬间烟消云散。
赵秉钧赶紧安慰道:“大少爷不用太过担心,我北洋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纵横大江南北,大小百余战,还从来没有败过,是享誉全国的第一劲旅,岂是孙百熙麾下的学生军所能媲及?如果大少爷再和日本签署合作协议,由日本提供足额的军械粮饷,我北洋精锐荡平孙百熙指日可待!”
袁克定却不傻:“智庵先生,您读过《论语》中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一句不?克定虽然不敏,却也懂得圣人之教,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袁某签署了这个条约,岂不是败坏父亲大人的一世英名?他日到了地下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秉钧话锋一转:“大少爷您应该知道刚子良(刚毅)刚中堂这个人吧?也应该知道他曾说过‘宁赠友邦,不予家奴’这句话吧?国家领土就是白送给小日本、沙俄等‘友邦’,也不能给国内那些目无尊上的奴才们,按照普通人的理解这句话实在是卖国透顶,简直不堪入耳!然而刚子良官至军机大臣,肯定不是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之人,那他为何会说出这等混帐话来呢?
“其实我们不妨暂且站在满清贵族的角度思考一下:把土地、钱财送给‘友邦’,至少还能落个人情;要是送给那些奴才,没准儿哪天他们就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到那时候,以前给的好处恐怕他们一个也记不得,而对不住他们的地方估计一个都没拉下!那还不得秋后算账呀?即使不秋后算账,以前的主子隔三差五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多别扭啊?赶紧找个碴儿把他给赐死吧!
“现今的事实也证明刚子良颇有先见之明。英吉利占了印度,印度王公的生活依旧;日本占了朝鲜,朝鲜王室还是日本的贵族;再瞧瞧咱们中国呢?革命之后满清皇室只能蜷缩在紫禁城内,靠着民国政府每年拨付的400万元经费艰难度日;其余八旗子弟则流落街头,饿死路边。他们看到眼下这种情况会怎么想?是不是情不自禁会有‘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想法?”
袁克定思忖良久,才咬咬牙答道:“那就一切都依智庵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