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璧碎秦庭罪在余
川军刚出现在宜昌府,第七镇统制唐牺支便用急电向鄂督黎元洪汇报了这一突发情况。
黎元洪听闻消息顿时怒不可遏,一面命令湖北巡防舰队和驻扎安陆、德安的第六镇王安澜部迅速前往支援,谨防川军顺流而下直逼汉阳、武昌,一面通电全国,对川督蒋志清主动挑起冲突、破坏和平大局的行为予以强烈谴责,要求川军立即退回原驻防地,并对湖北造成的损失予以赔偿,否则将亲率湖北八镇jīng兵加以剿灭,勿谓言之不预也!
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所谓的“八镇jīng兵”马上就要缩水一个镇 。
众所周知,川督蒋志清是孙元起的嫡系,没有孙元起的命令他是绝不可能主动派兵东下的。川军这一高姿态的亮相,不仅使孙元起借尸还魂的计策部分破产,也把孙元起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在黎元洪发布通电的第二天,四川方面在孙元起授意下也通电全国,声明此次出兵湖北主要是为了调解季雨霖、唐牺支与张国荃、方维之间的矛盾,避免出现同室cāo戈、兄弟阋墙的悲剧。一旦此间事了,川军将会主动撤回。另外,四川都督府和四川省议会代表全省五千万民众对黎元洪戕害首义功臣张振武的行为表示强烈愤慨,督促黎元洪主动辞去副总统、湖北都督职务,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
四川通电发布不久,陕西都督赵景行、晋西都督阎锡山、甘肃都督张世膺、xīn jiāng都督杨增新等四人也联名发表通电。要求大总统府、国务院、参议院尽快彻查张振武案,还革命功臣以清白。
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算是孙元起对黎元洪的逼宫了!
黎元洪还没来得及回电打嘴仗。就收到了季雨霖投降、第八镇尽墨的消息。如此一来,郧阳、襄阳、宜昌三府连成一片;处于宜昌府和四川省之间的施南府成为飞地,投降也是早晚的事。几乎在眨眼之间,湖北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土地,气得黎元洪在都督府直拍桌子,大骂“季良轩误我!季良轩误我!”
方维收复襄阳后,重新成立了襄阳军政分府。推举原第八镇统制季雨霖出任军政分府主任,自任分司令。麾下的湖北省将校团、军令司卫队与鄂军第八镇、原张国荃部残军以及来援的陕军共计一万八千人,按照陆军部最新颁布的《陆军平时编制条例》编成一个师又一个混成旅。
师为湖北陆军第一师。师长一职由方维兼领,副师长由张凤翙担任。下辖第一旅,旅长为原鄂军第十五协统领阙龙,驻郧阳府;第二旅。旅长为原鄂军第十六协统领樊之淦。驻襄阳府。
旅为湖北陆军第一混成旅,旅长是原襄阳军政分府分司令张国荃。当然,他只是个傀儡,主要事务完全由副旅长蒋作宾负责。混成旅共计七千人,兵员以援鄂陕军与军令司卫队为主,战斗力最强。整编完成后,迅速向只有鄂军一个协镇守的荆门州进发,争取在第六镇王安澜部到来前多占据些地盘。
而在此时。běi jīng参议院内的斗争也进入了白热化程度。
因为黎元洪军事上失利、方维在鄂西拥兵自立以及新中国党的鼎力支持,共和党议员在参议院会议上变得有恃无恐。一再要求黎元洪北上,亲自到参议院中接受质询。新中国党虽然情绪上没那么激动,但态度却很坚决,那就是黎元洪必须立即辞去副总统、湖北都督职务。
迫于参议院压力,黎元洪不得不端正姿态,从湖北发来长电对张振武案前因后果进行说明,并请陆军总长段祺瑞代替自己在参议院中接受议员们的质询。
8月21rì,参议院就张振武案举行第一次正式答辩。
一大早参议院门外就猬集了各路新闻记者,共和党和新中国党议员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给段祺瑞点厉害瞧瞧。而同盟会、统一共和党的议员则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神情,fǎngfo是来听出jīng彩的好戏,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暗地里使绊子、打闷棍的可能。
议长吴景濂感到压力空前,生怕再发生申包胥哭秦廷、孙大圣闹天宫的闹剧来,会议一开始就严正声明道:“此次陆军总长段芝泉先生受副总统黎宋卿先生委托,来到参议院接受议员质询,是我参议院成立以来第一等大事,充分体现中华民国的法治jīngshén,各位议员必须严肃对待,认真行使权力,在会议期间不得大声喧哗、哭笑吵闹,不得目无纲纪、无理取闹,不得胡乱发言、扰乱秩序,不得……总之,任何人在质询提问之前必须要获得议长同意,才能起身发言。违背会场纪律者视为蔑视参议院,将被勒令当即退场,不得参与本次质询!”
说到这里,吴景濂刻意扫视了张伯烈、李肇甫、孙发绪等几人一眼,然后接着说道:“参议院是国家最高立法机构,依法享有立法权、任免权。在段总长到来之前,已经获得大总统府、内阁、参议院乃至黎副总统本人的同意,程序上合法,参议院予以认可。如果诸位议员没有疑问的话,那就有请段芝泉总长登台答辩?”
段祺瑞闻言昂然走上前台,环顾四周之后才尖着嗓子说道:“段某向来对贵院有着十二万分的崇敬。此次受黎副总统之托,前来接受贵院的质询,段某在惶恐之馀也感到几分荣幸,所以一定会按照黎副总统的来电,选择可以宣布的内容,对诸位议员的质询认真回答。如果贵院对有关答复不满意,黎副总统rì后还会有电报过来;一旦得到黎副总统的电复,段某将再次详细报告进行解释。”
张伯烈立即举起手臂:“议长。我有问题!”
吴景濂见他举手发问,眉头不由得一皱,却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只好答道:“请讲。”
张伯烈大声说道:“请问段总长,你刚才所言‘选择可以宣布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于参议院的质询,难道不该据实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如果仅根据电报上的只言片语,选择可以宣布的内容来敷衍塞责,不如直接发电报给参议院便是。何须段总长亲自出席?段总长如此不尽不实,却又口口声声说对本院抱着十二万分的崇敬,如此前后矛盾。岂非形同掩耳盗铃、yù盖弥彰?”
段祺瑞也是才思敏捷之辈,当即答道:“段某所说的‘选择可以宣布的内容’,是指张chūn山将军的罪行都是他在担任军职期间所犯下的,无一事不关乎军务。既然事情关系到军事机密。在没有得到相关部门批准前。段某自然不能随便公开。还请贵院多多谅解!”
彭允彝起身怒斥道:“军事机密原本是为维护国家主权、公民人权,如今事关国法、人命,军事又何来机密可言?难道军事机密比国法、人命更大?如果不说qīngchu这个‘军事机密’,你们可以今天用它掩盖杀害张chūn山将军的事实,明天就能用它来屠戮天下百姓!古有jiān臣以‘莫须有’三字铸成千古冤狱,难道你们打算用‘军事机密’四字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段祺瑞道:“这位议员可能有些误会!维护公民人权是国法,难道依据军法判决罪犯、军人保守军事机密就不是国法?张chūn山将军是民**人,他的罪行违背军法。自然要由军法从事!而且张chūn山将军在判决前,湖北军zhèng fǔ已经在武昌已经开过军法会议。证据齐集;而且判决手续也已经在武昌tongguo,不过由zhōng yāng执行而已。有何不妥之处?”
四川参议员李肇甫问道:“请问段总长,湖北军法会议由谁召开、有谁参与?”
段祺瑞答道:“由黎副总统主持,湖北军zhèng fǔ主要高等军官都有参加。”
李肇甫又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chūn山将军在第一次入京的时候,就曾被大总统府、国务院任命为蒙古屯垦使,之后返回湖北筹措蒙古屯垦事宜。请问段总长,湖北军zhèng fǔ什么时候有权力审判zhōng yāng任命的蒙古屯垦使了?”
段祺瑞道:“呃……首先,张chūn山将军的罪行都是他在担任湖北军务司司长时期所犯下的,由湖北军zhèng fǔ收罗证据、召开会议并做出判决也在情理之中;其次,他正好身在湖北,黎副总统又身兼参谋总长,由黎副总统主持军法会议也未尝不可;第三,黎副总统曾致电大总统府,审批结果经过大总统府、陆军部、军政执法处复核认可。”
李肇甫叱道:“强词夺理!那我再问你,湖北军法会议是在张chūn山入京之前召开,还是在入京之后召开?”
段祺瑞道:“入京之前吧?”
李肇甫又问:“如果军法会议是在张chūn山入京之前召开,为何不在武昌行刑,反而拖延到入京后五六rì才动手?”
段祺瑞道:“张chūn山在湖北名声较大,部下又较多,恐怕生出祸乱。迫不得已,我们才行此缓军之计。”
李肇甫再问:“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黎副总统所来的电报只字不提军法会议,大总统答复的公文、张贴的公告中也未言及?”
段祺瑞有些慌乱:“这”
李肇甫接着追问道:“在武昌开军法会议而在běi jīng行刑,民**法中有这样奇怪的规矩吗?”
段祺瑞擦了擦汗,顾zuoyou而言他道:“这位议员,您应该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吧?当时大总统、副总统以国家安危为前提,不得已而行此临时之策,虽然手续上有些错误,但从用意和结果上都是出于至诚至善之心。你们又何必如此吹毛求疵?如果真有什么责任,段某身为陆军总长,难辞其咎,所有罪愆愿意一力承当!”(未完待续……)
三七〇、承华东署三分务
段祺瑞的态度很明确:张振武是罪有应得,如此杀张振武是事急从权,程序上或许有些违法,但本意是好的。如果参议院能够原谅政府,那就不要吹毛求疵,把这一页轻轻揭过;如果参议院非要较真,那有什么就都冲我来吧!
他的表现很光棍,但用意就很难捉摸了。众所周知,自从张振武案发生之后,唐绍仪一直躲在东交民巷的美国医院里装病,隔三差五向袁世凯递上一封辞呈。尽管袁世凯再三挽留,唐绍仪也没有坚持非要离职不可,但前景依然不容乐观。如果此时内阁成员之一的段祺瑞被弹劾,那唐绍仪会怎么想?
以前内阁中是北洋系、同盟会和新中国党三足鼎立,现在同盟会积极谋求改组,并试图与统一共和党等党派联合,大有先取国会、再占内阁的趋势;北洋系对此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的秘诀就是牢牢把持北洋精兵和华北地盘,然后专攻高端路线。
正因为如此,袁世凯才会非常坚决地阻止王芝祥督直,给足银子让孙中山到处游山玩水招摇撞骗,让黄兴担任南京留守——“南京留守”听上去很厉害,好像是中华民国南方故都的最高元首,其实就是个苦力,专门给孙中山、袁世凯等人擦屁股,比如填补财政缺口、裁撤冗余军队等,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此次张振武案,也可以视为袁世凯对黎元洪的一记阴招。只是袁世凯万万没想到,这会导致新中国党与部分共和党议员越走越近。而且让川军把触角伸进了湖北,让孙元起一系有了东下的出口。
那北洋系近期会不会对唐绍仪下手呢?
很有可能!因为同盟会和新中国党都需要时间。
同盟会的联合与改组需要时间来磨合,以便积蓄力量来应对今年年底、明年年初的国会大选;新中国党成立才六七个月。孙元起一系占据川陕甘晋也还不到一年,异己刚刚扫除,经济刚刚起步,把地盘转化成实力需要很长一段安静的时间。故而孙元起于公于私都极力维护唐绍仪内阁的稳定,甚至主动掏钱送走了搅局的王芝祥。
而北洋系呢?从光绪二十一年(1895)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算起,北洋系已经发展了近二十个年头,可谓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尤其以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北洋精兵著称于世。如果政局发生动荡,他们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眼下该如何应对呢?
段祺瑞说完之后,参议院内陷入短暂的静寂。然后是一片窃窃私语声。此时四川参议员熊成章起身说道:“段总长如此割肉饲虎舍身成佛,实在令我等佩服之至!只是张春山将军遇害本末我等都大体了解,知道黎副总统才是始作俑者,袁大总统、段总长不过是为了顾全南北统一大局。才不得已助成此事。所谓有罪而逃法。不足以明法治;无罪而加诛,不足以劝后世。所以段总长虽然难辞其咎,但无法一力承当所有罪愆。”
段祺瑞反问道:“那若依你,此事该如何处置?”
熊成章道:“若依在下之见,黎副总统、段总长应该详细报告张春山将军遇害一案的经过,如实回答参议院的质询,是非曲直参议院诸位同仁自有公论。如果张春山将军破坏共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程序合法、量刑准确,纵使大总统府、陆军部的手续小有瑕疵。我等也会多加谅解。若是黎副总统以私人恩怨而加害革命功臣,陆军部又助成其恶。我们参议院也不会善罢甘休,定当追查到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把真凶绳之以法,而不是随便诿过于某一人!”
段祺瑞苦笑道:“段某受黎副总统之托前来贵院接受质询,只被授权就可以公开的部分予以公开,其他部分恕难从命。如果贵院要求查验证据等,不妨电令黎副总统查明后答复,段某不便越俎代庖,也不敢敷衍搪塞,还请多多谅解!”
张伯烈站起来痛责道:“既然你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做主,还如何代替黎宋卿接受质询?这不是越俎代庖、敷衍搪塞,那是什么?既然你觉得恕难从命,那就请回吧!我看还是让黎宋卿亲自来参议院为妥!”
张伯烈说完后,共和党、同盟会的部分议员也齐声鼓噪:“段芝泉滚下去!”“让黎宋卿亲自来!”“严惩杀人凶手!揪出幕后真凶!”吴景濂又是抡法槌又是大声申斥,也不见半点效果。段祺瑞只好把之前拟好的答辩书交给吴景濂,然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参议院。
段祺瑞一走,参议员们更加肆无忌惮,一个个高谈阔论唾沫横飞,好像比着赛着谁嗓门大似的。吴景濂狂敲半天桌子,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黎副总统答辩书现已递送至本院,段总长今天也亲自到本院接受质询,请问诸位议员对此次答辩质询有何看法?下一步该如何应对?请各位依照参议院规程提出各自意见,然后交由大家讨论。”
湖南参议员彭允彝率先说道:“黎宋卿其意不诚,段芝泉行同敷衍,我等对此次答辩质询殊为不满,恳请参议院立即退回黎宋卿的答辩书,并启动弹劾程序,对相关责任人予以追责。”
张伯烈起身道:“黎宋卿的答辩书可以作为他藐视参议院、无视国家法纪的罪证,不能退回给他。此外,我等也对此次答辩质询不满,同意马上启动弹劾程序。”
举手通过不退回答辩书、启动弹劾程序后,吴景濂又问:“那诸位准备弹劾谁?”
此次同盟会籍参议员陈家鼎争得头筹,情绪颇为激动:“我等投身革命,只以为封建**荼毒百姓,非革命推翻不可!不料民国初建,居然发生此等黑暗事件,使得有功者人人自危,则普通国民境遇更加堪忧。是则名为民国,实为无法无天之国!所以必须立即弹劾,痛加严惩,才能让当权者畏惧法律、后来者引以为鉴。”旋即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正因为民国肇端,**余毒仍未扫清,在法治上尚有不成熟之处,我等似乎应当加以体谅,在政治上予以优容,以免南北和平大局决裂。故而我等建议弹劾国务总理唐少川、陆军总长段芝泉二人,以儆效尤。”
在座诸人都知道,同盟会对张振武遇害一事虽然有些兔死狐悲,不过同盟会和湖北革命团体文学社、共进会关系并不太融洽,同盟会参议员也和张振武关系较浅,故而他们除了表示愤慨之外,主要是从维护《临时约法》的角度出发,着眼于改组内阁,意图通过张振武案迫使唐绍仪辞职,进而推出宋教仁组阁。所以他们建议弹劾唐绍仪、段祺瑞两人。
张伯烈大声疾呼道:“不能仅弹劾唐少川、段芝泉,还要弹劾黎宋卿!”
一向和黎元洪走得比较近的共和党籍参议员丁世峄此时突然发言道:“依我看,还是弹劾全体国务员为好。黎副总统虽然对张春山‘爱既不能,忍又不敢’,但终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致电大总统府,意即请示可杀与否。至于张春山未经捕送审判厅公开审问,反而由军政执法处星夜邀袭、旋捕旋杀,使得首义功臣含冤九泉,其实罪在陆军部,国务院全体国务员也难辞其咎。所以应该一体弹劾!”
众人对丁世峄的表态有些惊讶,不过聪明人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代表的是共和党中偏向黎元洪的一派,因为张振武在遇害前担任共和党干事(类似于现在的政治局委员),自然不能不随声附和弹劾之事。可是他们支持黎元洪、支持袁世凯对付激进革命党人的根本政治态度并没有改变。也就是说,他们迫于形势,表面上表示赞同,心底里确实反对弹劾的,可又不能公开反对。所以他们提出了弹劾全体国务员的议案,一方面是与同盟会弹劾唐绍仪、段祺瑞的方案对抗,一方面也是了解新中国党汲汲于维护内阁稳定的态度,企图借此力阻弹劾案在参议院中获得通过。
李肇甫立即起身辩解道:“这位议员提议弹劾全体国务员,其用意暂且不论,但行径却是舍本逐末,只怕难逃‘豺狼当道问狐狸’之讥吧?所谓‘首恶必究,胁从不问,立功受赏’,古有明训。此次张春山将军遇害,主要是黎宋卿与他交恶在前、争权在后,终至两不相能。但黎宋卿不能依照正常司法程序加以处理,反而趁张春山北上之际,罗织罪名百计构陷,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此是因一己之私而杀人,故为首恶。大总统府、陆军部未能详查,而是顾及南北大局,根据黎宋卿密电加以处理,此为胁从。所以我们应该弹劾黎宋卿,而不是全体国务员。如果因为连带责任,而让国家陷入无政府的境地,只怕也不是我等所愿见的吧?”
就这样,在弹劾谁这一点上参议院内分成了三派:同盟会要求弹劾唐绍仪、段祺瑞,部分共和党要求弹劾全体国务员,新中国党则只要求弹劾黎元洪一人。三派之间各持己见,争论成一团。议长吴景濂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说道:“既然大家争执不下,那就投票表决吧!”
不用投票,结果就可想而知:肯定是三方都无法达到法定人数。马上有参议员鼓噪道:“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投票吧!”这一建议立即得到大部分人的响应,吴景濂也顺水推舟道:“那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举行投票,希望各位参议院准时出席!”(未完待续。。)
三七一、秘殿清斋刻漏长(上)
把表决拖到明日,注定今天这一夜不会风平浪静。
为了阻止或赞成弹劾案,不知道多少参议员会受到邀请,或啗以重金,或赠与美色,或给予承诺。至少会有好几名议员会被银弹攻势命中,或陷入桃色陷阱,致使明天表决时不能到场。总之,八大胡同、各大酒楼今天的生意比往常要好上几成。
就比如张伯烈、彭允彝、刘成禺等人,刚走出参议院不久,就有几辆马车拦在他们面前。正惊疑间,大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笑意盈盈地走下马车,朝他们微微鞠躬:“诸位参议员阁下,大总统想请你们过府一叙,还请赏光!”
尽管众人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可是大总统请客你敢不去么?张伯烈等人对望一眼,只好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临时参议院从南京迁到北京后,就一直借用前清资政院大楼办公,位置在现在的西城区象来街,距离大总统府还有段距离。马车辚辚走进宣武门,途经西单,穿过新华门,来到大总统府所在的中南海居仁堂。一路上几个人都相对无言,不知道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下车之后,就看见袁世凯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诸位大驾光临,袁某不胜欢迎。冒昧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彭允彝躬身说道:“能获得大总统的召见,我等也是荣幸之至!”
“袁某蒙诸位参议员青眼,被推举临时大总统。一直无以为报。今日袁某正好有点余暇,所以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诸位里面请!”袁世凯说话间把诸人引进屋内。
进了屋里,只见桌子上摆满腊味合蒸、东安仔鸡、冰糖湘莲、沔阳蒸珍珠圆、清蒸武昌鱼、荆沙鱼糕等湘鄂名菜。酒水也是武昌天成糟坊的特制汉汾酒,可见袁世凯是早有准备,并且用心良苦。众人坐定之后,把酒言欢,说些天南海北的趣闻,倒也其乐融融。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世凯放下筷子和声说道:“千馀年前。顾况曾调侃白居易道:‘京城米贵,居大不易。’虽然是说笑,倒也是实情。诸位参议员自两湖北上寓居京城。薪资菲薄,恐怕多有不便之处。袁某对诸位境遇感同身受,而且心怀敬意,恰好近期军队人员调整。在城里空出几套住房。便想借花献佛赠予诸位,希望诸位能够笑纳。”
张伯烈正色答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等怎么会平白无故接受大总统的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
边上的梁士诒此时说道:“张振武案牵扯到大总统府、陆军部、湖北军政府等部门,也涉及黎副总统、段总长等人,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家根本,大总统对此一直非常挂念。如果此事能够尽快了结,不仅有益于国家民族。也能让大总统早日安心,诸位自然功劳不浅!”
刘成禺突然发问:“说到张春山一案。在下倒有个疑问,军政执法处枪决张春山的军令据悉是出自大总统府和陆军部。在下斗胆问一句,大总统府签署军令时究竟有何证据?”
梁士诒答道:“我们是根据黎副总统的密电。”
刘成禺又问:“黎副总统的密电在法律上只相当于诉讼状,为何不等张春山辩解,便匆忙签署军令加以杀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士诒道:“张春山是军人,随身携带枪械,党羽密布湖北,逮捕处决所履行的手续自然要和普通国民不同。”
张伯烈插话道:“如果张某没有记错的话,黎副总统的来电中明确指出张春山是小学教员(黎元洪密电中有‘张振武以小学教员赞同革命,起义以后充当军务司副长’的字句),而且张春山第一次入京后被大总统任命为蒙古屯垦使,可知他并非军人。何况逮捕张春山之日并非军事戒严之时,怎么能够适用军令呢?”
梁士诒望了望袁世凯,没有回答张伯烈的问题。
刘成禺又追问道:“大总统,当日杀害张春山到底有何证据?难道就仅凭黎副总统的一纸电文?”
袁世凯只好自己回答道:“张春山的罪证不日即可由湖北寄到北京,还请刘参议员稍安勿躁。”
刘成禺道:“照大总统这么说,杀害张春山时大总统府、陆军部并没有见到证据喽?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张春山早已魂归黄泉,证据才从湖北姗姗寄来,安知这些证据不是事后捏造的?反正现在也是死无对证!即便将来发现证据是假,死者也不能复生,又于事何补?”
梁士诒答道:“虽然当时我们没有见到证据,不过根据黎副总统的来电,张振武的十大罪状已经可以粗见端略。”
张伯烈大声说道:“黎副总统给张春山扣上的十大罪状全系诬陷捏造,即便果有其事,也罪不至死!比如怙权结党。张春山位不过湖北军政府军令司副司长、蒙古屯垦使,有何权力可以凭恃?而且依照《临时约法》,凡我国民皆有集会结党之自由,张春山自然也有这种权利,何罪之有?黎副总统身任共和党之理事长、孙总长担任新中国党之委员长,若是怙权结党为罪,则此二人是罪大恶极矣!
“又如私立军团。张春山不过为了维护湖北大局稳定,收容裁撤军人,成立湖北将校团。试问去年起义之时,各省敢死队、铁血团、北伐队等不一而足,哪一个不是私立?哪一个经过军政府立案批准?如果私立军团其罪至死,则天下革命将士杀不胜杀、死无噍类矣!
“又如蛊惑军士,谋图不轨。张春山起义后便已辞去军令司副司长一职,改任都督府高等顾问。他对各营兵士既然没有统带之权,怎么会有蛊惑之术?武昌少数军人因裁撤发生动乱,意在劫财,此时张春山远在沪上,听说武昌发生动乱,立即四下奔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没有酿成巨祸。何来谋图不轨之说?
“又如勾结土匪,破坏共和。湖北自光复以后秩序井然,各府县地面上并没有所谓的土匪,怎么能谈上与土匪勾结呢?张春山在湖北倡言革命、舍生忘死,对于满清政府而言诚属破坏,对于民国政府来说则是缔造。而且北上之后,他宴请各党贤杰,消除党见,其维持共和之苦心有耳共闻、有目共睹。不知黎副总统密电中所说的‘勾结土匪,破坏共和’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再如伙串报纸,大肆鼓吹。诚然,张春山曾创办《震旦日报》,但言论自由,《临时约法》已有明文规定;报纸上刊登批评揄扬文字,只要不是无中生有、污言构陷,同样合乎法律规定。试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之名讳日日刊登于报纸,受报纸之颂扬,是否属于有罪?至于黎副总统,手中掌控的报纸不知凡几,每次通电全国必然冠以各报社及《亚细亚报》字样,更是力求报纸鼓吹的罪证。若是张春山其罪当诛,则黎副总统也在可杀之列,甚至应当在张春山之前首先正法!
“还有广纳良家女子为妾。既然是‘纳’,那就说明是名正言顺,而不是恃权抢夺,既然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又何罪之有?要是说纳妾有罪,请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可有姬妾?张某在湖北时听说,黎副总统的宠妾危氏乃是他奸骗而来,这比张春山纳妾更属有罪,为何不见大总统府和陆军部把他绳之以法?”
袁世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民国肇建,全**民士绅一片欢腾,表面上看繁花似锦,其实却是危机暗藏,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袁某身为大总统,不得不战战兢兢、居安思危。当日接到黎副总统的密电,声称张春山‘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为维护国家安稳,难免要事急从权,其中实有万不得已之处,事后袁某也是追悔莫及。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对张春山从优抚恤,照上将礼予以赐葬,使生者得所、死者瞑目。袁某也希望诸公能以大局为重,和平解决这一问题,让国家局面早日恢复平静,黎副总统、少川总理等早日出来视事。如果闹得不可开交,国家大局糜烂,究竟谁会得利?只不过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彭允彝道:“张春山将军遇害一事,事实不清,程序违法,而且事关首义元勋,已引起全院公愤,只怕非我等三五人所能解决。为今之计,最好是大总统府给予参议院一个满意的答复,平息参议员的怒火,然而再徐徐图之。”
袁世凯道:“所言极是!不过弹劾案表决在即,还要仰仗诸公与大家疏通意见,免得发生误会。”
张伯烈怒犹未消,闻言答道:“要是大总统之前命令黎宋卿和段芝泉如实讲请张春山遇害一事本末,又怎么会发生误会?事已至此,还想妄图补救?悔之晚矣!大总统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在下今天忙了一天,也精神困乏,加上明天院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起身。
彭允彝、刘成禺等人也站起身朝袁世凯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与张伯烈联袂离去。(未完待续。。)
三七一、秘殿清斋刻漏长(中)
今天段祺瑞到参议院接受质询虽说是闭门会议,但对于袁、黎、孙、宋等党派大佬来说,完全就是不设防的。参议院会议结束不久,远在湖北武昌的黎元洪就接到了会议经过的详细报告。
看到新中国党和部分共和党议员把矛头直指自己,并准备提出弹劾案,素来号称“忠厚长者”的黎元洪也有些按捺不住,面色变得铁青,拍着桌子大骂道:“这帮腐儒讼棍,但知咬文嚼字吹毛求疵,安知什么叫事急从权、国家治乱?张振武狼子野心,枭獍习性,人人得而诛之,这帮腐儒讼棍如今不感激老夫为国除害,竟然攻讦老夫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着实可恨!
“等这阵风头过去,要好好给刘成禺、张伯烈这几个人上上眼药,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以前都说‘灭门刺史,抄家县令’,难道改了个国号、实行了共和,堂堂副总统、鄂军都督、参谋总长竟然会拿一介普通参议员毫无办法?老夫还就不相信了!”
他的秘书饶汉祥在一旁小意地劝道:“大人还请息怒!这帮竖子不识大体,只知循规蹈矩拘泥绳墨,不足与谋大事,也不值得因为他们生气。大人以直报怨秋后算账,也不急于一时,关键是现在参议院内呶呶不休,弹劾之声甚嚣尘上,大人还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黎元洪喝了一口冷茶水,才接口道:“老夫虽然在坊间有‘黎菩萨’之称。却也不是什么泥菩萨,何况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他们不是要弹劾老夫么?等会儿你就打电报到北京,让全体共和党议员都不出席明天的表决。我倒要看看。没有达到法定人数,参议院怎么表决!”
饶汉祥道:“大人如此应对,自然稳操胜券,只是未免有些消极,会让大人的声誉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恐非善策。”
黎元洪问道:“若依瑟僧之见,老夫该如何应对才是?”
饶汉祥道:“依在下拙见。引咎辞职是下策,抗争到底是中策,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哦?”黎元洪眼睛微微睁大。
饶汉祥道:“大人以首义元勋而据天下腹心之地。可谓举足轻重,而且声誉日隆,袁项城、孙逸仙、黄克强、孙百熙等无不对大人视若寇仇。袁项城对大人之构陷,从他在宣布张振武罪行的公告中一字不落地抄录大人的密电。就可以窥见一斑。他想通过此举。败坏大人的名声,让大人与同盟会交恶,从而迫使大人进入他的阵营,成为他的傀儡。
“黄克强与大人之间的曲折自不用分说。至于孙逸仙,虽然肯定大人在武昌首义中的功勋,并盛赞大人为‘民国第一伟人’,但前有同盟会与文学社、共进会的仇隙,现有同盟会与共和党的纠纷。免不了有许多同盟会会员在孙逸仙耳边聒噪,诋毁大人掠取同盟会革命果实。只怕他对大人去职也是乐观其成的。
“再说孙百熙。虽然我们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但湖北扼住四川东下的咽喉要道,他们要想有所作为,必然会对湖北出手。此次川军趁方维、张国荃骚乱之机,东下控制宜昌、施南二府,就可见孙百熙的野心。只怕他也是十二万分地希望大人去职。
“所谓‘敌之所快,即我之所痛;敌之所痛,即我之所快’,既然袁项城、孙逸仙、黄克强、孙百熙等都希望大人去职,那大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所以,引咎辞职是下策。”
官员引咎辞职在民国成立之初曾风靡一时,很多都督、议员因为自身过失或者政治失意都会避罪引去,然后到上海、北京、天津等地做政客或做寓公,乃至弃官从商。黎元洪好不容易才爬上副总统这个位置,刚刚尝到大权在握的滋味,怎么会甘心引咎辞职?闻言也是大点其头:“一旦老夫引退,于公则武昌首义成果难保,于私则黎某身家性命堪忧。引咎辞职确实是下策!”
饶汉祥接着说道:“大人身为共和党理事长,在参议院中可以掌控二十馀票,再加上其他党派议员的支持,足以保证弹劾案无法达到法定人数,确保大人副总统之位稳如泰山。但是如此宁折不屈负隅顽抗,难免影响大人手创民国、爱护和平的良好声誉,影响将来荣登大宝。所以说,抗争到底是中策。”
黎元洪点了点头:“那瑟僧说说你的上策吧!”
饶汉祥道:“以退为进之计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对参议院的质询予以答复,然后承认在枪决张振武一事中,张振武所犯大罪有十四条之多,占绝大部分;大人在处理张振武案的过程中,为顾全湖北安危大局,有不得已之处三条;时间仓促,手续不齐,可以引为自己之罪的也有三条,这些占次要部分。虽然张振武起义有功,按照道理应该曲加优容;但他破坏共和,倡言不轨,扰乱湖北安定局面,为民国之公敌。大人为民除害、为国平乱,虽然中间小有瑕疵,但足以昭示天下。
“第二步是先从优处理张振武身后未了之事,比如发给张家遗孀幼子一大笔抚恤金,将张振武所创学校改为公立,《震旦日报》由同盟会武昌支部接办等。然后通电全国引咎辞职,向大总统和参议院请辞副总统一职,并推荐黄克强继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
“那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黎元洪很担心这个问题。
饶汉祥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当日黄克强被大人灰溜溜地赶出湖北,哪里还有颜面回来接替大人担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即便他愿意,只怕袁项城也不愿意!”
黎元洪依然有些担心:“总是小心些为好!”
饶汉祥道:“那就是这个计策的第三步,先以我湖北全体士民名义,通电全国挽留大人,言明湖北自起义以来,无日不在惊涛骇浪之中,赖大人治理得方、镇摄得宜,才得以秩序井然,市廛不惊。湖北没有大人,就没有今天和平稳定的局面。张振武罪大恶极,人所共知,湖北父老子弟闻听伏法,无不欢欣鼓舞,以为这是民国成立以来最伸法权、快人心的正义之举。
“然后再由湖北将领联名以鄂省军界名义,对参议院的质询加以逐条批驳,表明大人密电袁项城要求捕杀张振武,乃是出自鄂军全体同仁军事会议讨论的结果。大人以共和党党魁而杀共和党干事,正好证明大人是公而忘私,而非因私怨杀人。通电最后再以粗鲁武夫的口吻,对张伯烈、刘成禺等议员危险恐吓,相信必能收到奇效。”
黎元洪对以退为进的前两步不太感冒,唯独对湖北将领联名通电威胁参议院大感兴趣,当即说道:“瑟僧兄十六岁中广济案首,弱冠之年中举,后投考京师大学堂名列第二;又曾游学东瀛,于政法大学毕业,可谓慧质天成、学贯中西,更兼潘江陆海、大笔如椽。如果由您替鄂省军界代拟一篇通电,定然可以增色不少!不知瑟僧愿否动笔?”
饶汉祥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当即曳过纸笔,稍稍思忖片刻之后便下笔如飞,笔不停辍,文不加点,半个多小时就写好了近千字的电文,浏览一遍后呈递给黎元洪。
黎元洪刚开始看时还是微微点头,等读到精彩之处不禁拍案叫绝:“这段文字写得好,‘乃鄂议员朋造谣言,肆行狂吠,竟敢欲弹劾政府,推倒民邦,试问与振武何昵,与政府何仇?尸属耶?乱党耶?杯酒流连之谊耶?金钱结纳之恩耶?抑丧心病狂,悍然不顾耶?贵议员就职逾数月,未闻为吾国立一法,为吾鄂议一事者,独于罪恶昭彰情真法当之军犯,一再袒护,号咷不已,继以质问,质问不已,继以弹劾,且一则曰起义首领,再则曰卓著元勋。贵议员将谁欺?欺天乎?’完全将张伯烈、刘成禺等人嘴脸用心勾勒殆尽,简直是呼之欲出!
“这段写得更妙!‘贵议员如必欲弹劾,请将副总统电文所驳各款,限于电到廿四点钟内逐一答复,我辈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悉加我辈;贵议员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亦必当有受之者。不然,贵议员无理取闹,借端复仇,是欲因个人密切关系陷我国于危地,我辈具有天良,不能容振武馀党靦然为吾鄂代表,无怪我辈严重对待也。相见不远,尚其勖哉!’瑟僧笔墨果然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段文字杀气腾腾,拔刀威胁之状简直跃然纸上,着实快哉!”
黎元洪读了一遍犹自觉得不过瘾,又从头重读一回,然后赞道:“瑟僧这篇文字虽然不满千字,却比十万块大洋更有威力,足以让三到五名参议院员束手!如果时机得宜,瑟僧再多写几篇通电,何愁参议院不俯首帖耳?”
随即唤过机要员交待道:“马上将此电文寄交黎本唐、吴兆麟、王安澜、唐牺支等鄂军标统以上将领,命联署之后于明早八点前发往参议院。老夫倒要看看,那些参议员中有几个硬骨头!”(未完待续。。)
三七一、秘殿清斋刻漏长(下)
参议院散会不久,在袁世凯、黎元洪积极动作的同时,李肇甫、熊成章、张蔚森等新中国党参议员也与杨永泰一道来到后海孙宅,共同商议对策。
孙元起听完李肇甫对今天参议院会议情况的陈述,微微有些失神:后世一提到民国时期的政治,大家的第一印象都是“黑暗”、“**”、“无能”等负面字眼。再说到北洋时期,那就更坏得没边了!什么卖国求荣、丧权辱国、屠杀学生、鱼肉百姓、国会贿选……简直就是人间末世。想不到此时的临时参议院里居然会如此热闹!参议员们居然有如此勇气!他们不仅敢呛声陆军总长段祺瑞,甚至还敢弹劾副总统黎元洪。虽说其中羼杂有党派利益和意气之争,但参议员们无视副总统权威而据理力争,甚至想把张振武案纳入法律视野进行探究,其大无畏的勇气、追求法治的精神,着实令人叹服!
再想想后世的立法、参政议政机关,只晓得举举手、鼓鼓掌,完全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别说让他们主动弹劾同级别的领导,就是罢免下一级的官员,还得先看看党委和政府的脸色。与民初的参议院、国会相比,两者的差别何啻于天壤!
杨永泰有些担心:“大人,现在参议院中分为三四派,大家意见不一,却又僵持不下。如果参议院明天表决的话,大家多者三四十票,少者一二十票。谁都无法达到规定的弹劾票数,最终只能功亏一篑。您看我们今晚是不是要采取什么非常手段?”
所谓非常手段,无非就是拉拢许诺、重金收买、暴力威胁之类见不得人的伎俩。孙元起勉强收拾起情绪。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打算临时抱佛脚的可不会是我们一家,如果我们举措失当,不仅会帮倒忙,反而贻人口实,让人抓住把柄。在这种时候,我们要镇之以静,反正我们现在手里至少握有25张选票。虽然我们无法弹劾谁去职。却可以保证让谁不去职。既然如此,何不静观其变?”
熊成章道:“大人所言极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与其和袁项城、黎黄陂、宋遁初等人一起掺和,不过隔岸观火,落个清净。”
杨永泰说道:“可是川军东下。已使得我们与黎黄陂交恶。一旦此番打蛇不成。让黎黄陂在湖北坐大,将会后患无穷啊!不如乘此良机,鼓动共和党、同盟会的议员与我们同心协力,毕全功于一役,彻底扫除黎黄陂这个隐患。反正张伯烈、刘成禺等共和党议员已经和黎黄陂彻底翻脸,同盟会对黎黄陂掠取革命成果、担任副总统也大为不忿,对于联合的建议,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的。”
侍立在孙元起背后的杨杰此时突然说道:“要想让黎黄陂辞职。那还不简单?在下可以断言,不出明天。黎黄陂就会主动通电全国,宣布引咎辞职。”
“哦?”众人都大为疑惑地盯着杨杰。
陈训恩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以前民怨鼎沸、天怒人怨的时候,皇帝都得下罪己诏;大臣被言官弹劾,也要主动停职、家居待罪。这是古往今来的惯例。所以唐少川一听到张春山遇害的消息,马上就躲进美国医院装病不出。想来黎黄陂听到参议院弹劾他的消息也会不安于位,主动通电全国要求辞职下野吧?”
杨永泰道:“黎黄陂会主动请辞?他要是真有廉耻之心,早在参议院提出质询的时候就该主动请辞,可他却一直不见动静,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恋栈权位不肯轻去。即便这次黎黄陂真的主动请辞,那也只可能是他在以退为进、死中求活。谁会信以为真?”
众人闻言皆是大点其头,唯独杨杰微微一笑:“既然黎黄陂是在以退为进、死中求活,那我们何不巧施妙计,让他弄假成真?”
杨永泰瞪了杨杰一眼:“耿光老弟,怎么突然间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一点都不爽利!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你的锦囊妙计和盘托出吧,省得我们瞎猜!”
杨杰道:“也不算什么锦囊妙计,在下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真要实施起来,恐怕还得认真布置一番。”
孙元起道:“那耿光就把你的粗略想法说来听听吧?”
杨杰这才说道:“无论是不安于位也好,还是以退为进也好,黎黄陂在明天参议院开会之前一定会通电全国主动请辞,这一点是毋庸质疑的。既然他发出通电又恋栈权位不想辞职,肯定已经想好了怎么收场。纵观历史,大臣请辞而不得辞的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上级温言慰留,一种是下级极力挽留。
“先说上级慰留。对于黎黄陂来说,上级只有大总统府和参议院两个。现在参议院内为张春山一案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议弹劾于他,自然不可能通过决议予以挽留。而大总统府自张春山遇害之后,与黎黄陂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既打又拉,既拉又打。对于袁项城是否会出言挽留,估计黎黄陂心里也没底。
“既然上级温言慰留不大可能,黎黄陂只能主打下级极力挽留这张牌。相信在黎黄陂通电请辞后不久,就会有人以湖北军民名义通电全国,盛赞黎黄陂的功勋盛德,极力陈说黎黄陂对湖北的重要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乃至威之以杀,总之就是一句话:没有黎黄陂,湖北就会天下大乱。
“湖北军民的通电就是黎黄陂收场的道具、下台的梯子,在下的想法就是在黎黄陂通电请辞之后、湖北军民通电挽留之前,我们请张伯烈、刘成禺、方维、张国荃、季雨霖等湖北籍达官显宦出面,再组织湖北各界人士以湖北军民学商的名义,对黎黄陂引咎辞职表示热烈欢迎。这相对于收缴黎黄陂收场的道具、抽掉黎黄陂下台的梯子,让他收不了场、下不来台。
“紧接着不待黎黄陂借用湖北军民的名头通电反驳,中华广播、《政经日报》等媒体就大肆播报黎黄陂下野的消息,孙先生、张汤二位总长、川陕甘晋四省都督和议会等联名致电黎黄陂,一方面对他的主动辞职表示遗憾,一方面对他的主动认罪表示赞誉。到那时候,各种电文漫天飞舞,黎黄陂辞职成为既定事实,想来他也没有颜面继续呆在副总统和鄂军都督的位置上了!”
孙元起心道:这不就是利用时间差和媒体优势,以信息欺诈来混淆视听,打一场不对称的舆论战么?
李肇甫听完不由得拍案大叫:“此计甚妙!仅仅用几封通电,便兵不血刃杀敌于无形,关键还不违背《临时约法》,让黎黄陂偷鸡不成蚀把米,端的是妙极!”
杨永泰等人也是喜不自禁:“耿光老弟所言果然是锦囊妙计!等会儿愚兄拟好电文便去拜会张伯烈、刘成禺等湖北籍在京人士,他们对黎黄陂戕害张春山一事义愤填膺,请他们署名欢迎黎黄陂辞职,想来他们不会拒绝。至于湖北军、民、学、商等各界人士,我们可得好好琢磨一番,别署名的人分量太轻,让人看出破绽来!”
陈训恩道:“大人曾在湖北担任提学使数年,创办各类学校不知凡几,惠泽鄂省功德不浅,全省学子有口皆碑。此番联络学界人士,只需大人一纸电文,何愁大事不济?”
杨杰道:“湖北军界人士除了方旭初、张国荃、季雨霖等襄阳军政分府人物外,还可以让刘伯承(刘明昭)、尹硕权(尹昌衡)在宜昌府找几个军界头面人物。在川、陕两路劲旅的支援下,方旭初率军直扑只有一个标驻防的荆门州,将第七镇统制唐牺支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覆亡只在须臾之间。我们现在借用一下他的名头,怎么着他也无力反对吧?再胡乱找武昌几个中间人物的名头撑撑场面,之后用一个‘等’字,差不多也可以糊弄过去。”
杨永泰道:“商界人士也好找。莉莉丝夫人投身商界这么多年,交游广泛,又在湖北掌控汉冶萍公司、华熙面粉厂、华熙银行支行、中华工业机械公司分公司、致用医药公司酉阳制药厂分厂等众多企业,肯定认识不少鄂省商人,找些人签名还是不成问题的。”
孙元起道:“还有个‘民’呢?”
陈训恩道:“这个‘民’字说容易也容易,毕竟湖北有两千四百万人,我们现在又控制襄阳、郧阳、宜昌等地,想找几个人签名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但是说难也难,放眼湖北全省,谁敢说自己就能代表荆楚两千多万民众?”
孙元起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计较,只需电文从武昌发出,署名是‘湖北全体士民’六个字就行了。反正明天万事纷纭,谁也不会认真计较这些细节问题。”
就在众人计议未定的时候,机要员进屋禀告道:“报告大人,武昌黎副总统发表通电,向大总统和参议院请辞副总统一职,并推荐黄克强继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
众人不由得相视而笑。(未完待续。。)
三七二、忽传风驭来溪上
尽管在发布通电之前,黎元洪也曾料想到这封主动辞职的电报会像一块巨石,轰然打碎夤夜的安静,引来无数的猜测、质疑和安慰。但他绝对没想到这封电报会疾风骤雨般地招惹来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回电,而且每一封都像蓄谋已久,似乎早就已经拟好,只是在恭候自己的这封辞职电报的出炉,然后蜂拥而至把自己填到坑里。
这种结果不仅黎元洪没想到,饶汉祥也没想到,他脸sè惨白,颤抖着嘴唇嘶声道:“这、这不符合情理皐ww.。≌?G榭霾挥Ω檬钦庋?模 ?br/>
是的,这不符合情理。正常情况应该是黎元洪发布通电之后,敌友双方都惊疑不定;过了良久,敌对一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友好一方则殷勤加以挽留;就在这个时候,湖北军民发表通电,盛赞黎副总统治鄂的功德,痛诋某些参议员的淆乱是非、颠倒黑白,并以斧钺之诛相逼迫;最后参议院偃旗息鼓,黎副总统重掌大权。难道事情不应该这样吗?
可是现在怎么出现了这种情况?不科学啊!
黎元洪也是怒不可遏。要不是饶汉祥跟着他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他文笔灿然,替自己拟写了不少很有影响的通电,以后还有倚仗之处,黎元洪都想直接掏枪把他给毙了!当然,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发泄怒气,而是如何解决问题。
黎元洪按捺住火气问道:“瑟僧,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饶汉祥慌乱地答道:“大人。要不、要不我们再发一封通电,声明上一封电报作废?”
黎元洪真想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再赏他几记大耳刮子。此时忍不住厉声训斥道:“这不是yù盖弥彰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夫此次弄巧成拙。要是事情真的不可收拾,那就索xìng辞职下野,倒也不失英雄豪杰做派,将来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之rì!若是这般朝三暮四、食言自肥,岂非沦为天下笑柄?纵使觍颜在位,又有什么味道!”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饶汉祥脸sè更加惨白,神情更加慌乱,“那、那赶紧命省议会以湖北全体士民名义、黎本唐吴兆麟等诸位将军以鄂省军界名义发布通电。对各种谣言进行驳斥,澄清事实以正视听!”
黎元洪微微点头:“虽现在通电是亡羊补牢,但为时未晚。只是如今谣言讻讻,两封通电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就很难清了。”
黎元洪的些许赞许。似乎让饶汉祥找回一点自信。赶紧又道:“还有,大人不是掌控国内外数十家报纸么?马上让他们在头版头条刊登消息予以辟谣,并转载湖北全体士民和鄂省军界的通电,对大人进行殷切挽留。明天一大早就四处散发报纸,引导社会舆论,确保不影响明天参议院的表决。”
黎元洪也道:“对、对,这大半夜的,来来回回发那么多电报。谁会有心思熬夜起床看它?只要我们抓紧时间印制报纸,明天一大清早就散发到每家每户。大家起床之后,听完广播就会看报纸,然后就会明白事情的真相”
“广播!”饶汉祥不禁尖叫出声。
自从无线电广播登陆中国以来,马上就以形势灵活、内容丰富、报道及时等突出优点,迅速成为社会中上层人士的新宠。
中华广播公司也凭借独家经营的优势,很快成为媒体界的一匹黑马。其中,孙元起利用后世的jīngyàn无意中加以点拨也起到很大作用,比如设置针对不同人群的新闻频道和娱乐频道,每天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在中国人一rì三餐前后播报半小时国内外重大新闻集萃,其馀整点时间播报五分钟国内外要闻,遇到重大事件进行不间断直播,重大要闻循环滚动播出等策略,就为中华广播公司赢得不少分数。
所谓“科技改变生活”,伴随着物美价廉的收音机走进千家万户,广播不仅改变了传统中上层人士获取信息的来源,甚至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习惯。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于每天早上起床先拧开收音机,听听几则新闻,或者欣赏一段京剧选段,在广播的陪伴下开始一天的新生活。然后在吃早饭的时候,收听一下早七点的国内外重大新闻集萃,与世界同步,接着才是走进办公室拿起报纸。
而且广播具有报纸不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随时随地。像黎元洪主动请辞这类的消息,中华广播可以二十四小时循环不间断播报,反正你可以选择不听,但旋转到某一频道铺天盖地都是这条消息。而这一点报纸就比不了,你总不能无限量地印制同一份报纸,然后拼命往读者里塞吧?再比如现在是三更半夜,你能敲开每一户读者家的大门,然后请他阅读你的报纸么?
黎元洪也明白过来,快步抢到收音机旁边拧开旋钮,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之后,播音员干净清脆的声音马上流淌了出来:
“本台最新消息,中华民国副总统、参谋总长兼领湖北都督府都督黎元洪先生因为自身在张振武遇害一事中的过错,遭到参议院议员的提议弹劾,于今天深夜11时许通电全国,宣布辞所有职务,并推荐原南京留守黄克强先生继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职务。以下为黎副总统通电全文:……
“本台最新消息,在黎副总统宣布辞职下野之后,张伯烈、刘成禺等鄂省参议员以及湖北军、民、学、商各界分别发表通电,对黎副总统主动承认过错并引咎辞职的行为表示赞誉,同时对继任的黄克强都督表示热烈欢迎。以下是通电详细内容:……
“本台最新消息,黎副总统宣布辞职下野的消息传开以后,内阁孙、张、汤三位总长和川陕甘晋四省都督也先后发表通电,对黎副总统辞职表示遗憾,希望他在下野之后能够继续发挥‘首义元勋’、‘革命首督’的巨大影响力,为推进国家和平、民族福祉做出应用贡献。下面播报通电全文:……
“本台最新消息,在黎副总统主动引咎辞职之后,我台驻武昌记者蔡人仪、驻荆州记者吴天心、驻襄阳记者刘再复等随机采访了各地民众,闻听消息后民众表示情绪稳定,纷纷黎副总统下野对自己生活和湖北局势影响不大。以下是详细报道:……
“本台最新消息,在黎副总统宣布下野不久,正在荆门与湖北第一混成旅鏖战的鄂军第七镇统制唐牺支,宣布向襄阳军政分府投诚”
听到此处,黎元洪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过收音机狠狠掼在地上,收音机顿时摔得七零八落。黎元洪犹自觉得恨意未消,又狠狠踹上几脚,才喘息着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孙百熙搞的鬼,因为他想霸占湖北!他以为黎某真的是任人摆弄、任人宰割的泥菩萨?老夫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是!瑟僧,你马上代我拟一封电文,发给鄂军所有标统以上将领,就老夫即rì将率八镇jīng兵西上与川军决一死战,好好给孙百熙一点颜sè瞧瞧!”
“大人,现在第七、第八镇已经全都易帜,鄂军只剩下六个镇了。”饶汉祥小意地提醒道。
“嗯……?”黎元洪一愣,旋即怒气更甚:“只剩六个镇又怎么样?照样能把川东打得屁滚尿流!”
“可是大人,襄阳军政分府如今拥有一师又一旅的jīng兵,我们至少要在周边驻防两个镇兵力,才能拱卫武昌府的安全吧?对了,大人辞职的谣言一旦传出,湖北各地必然动荡不安,如果袁项城、孙百熙、黄克强等人此时乘机四处煽风点火、招降纳叛,岂不是要全省大乱?所以我们还应该留足兵力镇守全省各地吧?”饶汉祥又好心好意提醒道。
“那、那又怎样?老夫少年从军,久经战阵,哪怕只率两镇jīng兵,照样能纵横天下!”着黎元洪斜觑饶汉祥一样,“瑟僧,老夫让你代拟一封电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沮丧军心,究竟有何用意?难道汝视我剑不利乎?”
饶汉祥自然不敢像袁绍那样犟嘴,“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之类的狠话,当下赶紧解释道:“在下岂敢沮丧军心?只是职责所在,所以斗胆向大人陈清利害。而且眼下谣言四起,形势对大人颇为不利,必然会导致军心动摇。若是倾尽全省之兵西上,战事稍有不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依在下愚见,妄动刀兵恐非计之善者!”
黎元洪道:“那该如何?难道是要查封华熙面粉厂、华熙银行湖北支行等孙氏企业,没收孙家在汉冶萍公司的股份?虽然孙百熙的那个洋太太已经加入中国国籍,但她毕竟是美国人,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国际纠纷,只怕后果更加严重吧?”
对于洋人这条红线,黎元洪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饶汉祥道:“在下听最近孙逸仙邀请大人与黄克强联袂北上,到běi jīng与袁项城、孙百熙等就当前国家大政方针举行会晤。眼下孙逸仙已经抵达天津,不如大人亲自北上面见孙逸仙、袁项城,请他们出面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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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高车大马满长安(一)
促成孙中山此次北上的原因很多,但归根结底是与当前的政治局势以及孙中山对国家发展的个人认识有关。
当前的政治局势就是唐绍仪内阁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宋教仁为代表的同盟会狂飙突进,提出以后内阁应该为纯粹政党内阁。共和党则针锋相对,提出以后内阁必须继续采取眼下的混合政党内阁制。另一大党新中国党虽然目前意向不明,但参议院分裂已经粗见端倪。
共和党是当前参议院第一大党,同盟会则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任何一方都有阻止议案通过的能力。如果两者在参议院内分裂对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以后无论由谁组阁,提出的内阁人员名单都无法在参议院内获得通过。而现在中国又是实行责任内阁制,一旦现在的唐绍仪内阁倒台,新内阁名单又无法通过,国家将长期陷入无zhèng fǔ状态。
更要命的是,同盟会很明显带有南方革命党sè彩,共和党则带有华中、华北的保守党sè彩。两党的政见之争,很容易就演变为南北方的地域之争、权力之争。..
对于袁世凯来说,他刚刚坐上临时大总统宝座不久,国家内则财力枯竭、外有列强逼迫,形势岌岌可危,可要想有所改变,必须先统一全国;而他渐次统一各省的计划此时才刚刚起步,对全国局势掌控还很薄弱,问题绝非一时所能解决。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袁世凯都不希望国家现在乱起来。
袁世凯心目中理想的政治体制是美国的总统制,即不设内阁总理,各部总长直接对总统负责。可是有同盟会作梗。他的理想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责任内阁制上动动手脚,至少不能是同盟会希望的纯粹政党内阁。他自忖说服不了油盐不进的宋教仁,只好把游说的目标定在对同盟会有巨大影响力却又没有多少节cāo的孙中山身上,所以他极力邀请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
而孙中山呢?他在革命成功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经济学家,觉得民族、民权两个主义因为清廷退位而得以实现。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实行经济革命,解决民生问题。眼下国弱民穷、外患不断,形势有如一团乱麻。任谁执政都会手足无措。如果妄图仅以政治手段加以处理,只会越弄越糟!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这个半吊子经济学家认为,国家应该大力发展实业,从根本上解决国弱民穷的问题。使得民生充裕、国家富强。然后政治问题才能解决。说白了,这就是马教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扭曲表达。
可是眼下南北冲突、党争冲突,国内动荡不安,哪有适合实业发展的大环境?当他接到袁世凯邀请北上共商国是的电报时,孙中山觉得机会来了!
此外还有两个小原因,一是běi jīng各政党已经到了分化联合的关键时刻,尤其是同盟会,已经与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等党派谈好条件。准备举行合并仪式,改组成后世鼎鼎大名的国民党。在这发生重大变革的关键时刻。作为同盟会大佬,孙中山自然不能缺席。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孙中山寂寞了。在所谓的“民初五巨头”中,袁世凯是临时大总统,黎元洪是副总统,孙元起是教育总长,黄兴刚刚从南京留守的职位上退下来,唯有他孙中山是孤魂野鬼,从临时大总统职位上退下来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只担任挂名领空饷的全国铁路督办,除了在南方各大城市里发表几次演讲、接受几次采访,几乎在政坛上消失。如果再不到政治中心刷刷存在感,他就要被边缘化了。
但对于举行五巨头会议,各方反应也不尽相同。袁世凯与孙中山是一唱一和、一酬一答,显得异常热心。孙元起本人就在běi jīng,对调和南北、避免冲突、发展实业的会议主旨颇为赞同,但对袁世凯的诚意却大为怀疑,对他的手段也怀有戒心。黎元洪身在武昌,对举行会议是乐观其成、乐见其效,但要他离开湖北参加会议,那就只有敬谢不敏了!反对最激烈的,反倒是黄兴。
黄兴反对参会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在担任南京留守的时候,曾有刺客数次要对他下手,幸好都被他多了过去。他怀疑这是袁世凯派来的杀手。因为袁世凯非常崇尚实力,认为孙中山这种空头理论家对他危害不大,难以对付的是自己这种实干派,所以迫切想要除去自己。只可惜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一勾当就是袁世凯干的。而且当时黄兴正在南京大刀阔斧地裁撤冗余军队,也有可能是那些被裁撤的军官士兵心怀不满,派人打黑枪来发泄怒气。
虽然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但这却让黄兴提高了jǐng惕。随后又爆发了张振武案,不由得让黄兴心惊肉跳:若是之前自己运气不好,会不会像张振武一样惨遭横死?故而他对袁世凯以及同盟会与袁世凯的合作政策都更加怀疑。在卸任南京留守之后便浪迹上海,既不南下与其他革命党人会晤,也不愿北上参加孙、袁二人召集的“五巨头会议”。
但孙中山可不管黄兴是否愿意,就像某个小品里说的:反正你愿意我也来了,不愿意我也来了,愿意不愿意我都带着诚意扑面而来!径自带着家眷、亲信等十多人乘船北上,在参议院提出弹劾案的当天抵达了天津塘沽码头。
在孙中山北上消息发出之后,袁世凯摸准了孙中山喜欢被关注的脉门,命令以欢迎元首的礼遇进行隆重欢迎,还派国务院内务总长赵秉钧、大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到码头恭候。孙中山看到如此阵仗果然心花怒放,面对记者说话时也开始大放厥词:“孙某北上之前,有不少人前来劝阻,认为袁大总统不大可靠,既然之前敢杀张chūn山,之后就敢杀孙逸仙,此次北上有百害而无一益。孙某却不以为然,袁大总统是国之柱石,怎么可能不可靠呢?所以我要亲自北上,试一试我的眼光。
“事实证明,孙某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虽然现在孙某还没有见到袁大总统,但是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拳拳诚意,觉得他绝无不忠于民国之心。所以我等国民也要将心比心,万不可对袁大总统心存猜忌、妄言攻讦,破坏国家团结大局,让袁大总统良善之意收到伤害。只要我全国民众团结一心,我中华民国的前途将有无穷之希望!”
话音刚落,马上有记者提问道:“请问孙先生,您对张振武遇害案怎么看?”
孙中山答道:“张chūn山遇害一案究其根源,是黎副总统以湖北安危大局为念,不得已而妄杀首义功臣;袁大总统以国家南北团结为念,不得已而签署执行法令。二人虽然都有过错,但本意都是极好的,可谓瑕不掩瑜。而且现在逝者已矣,纵使严厉查办所有相关人员,也不能让死者复生,又何必激化矛盾?依孙某之见,不如大力表彰张振武的功勋以为和解,免得小题大做,贻误要政。”
接着另一个记者提问道:“孙先生,有消息称,您此次北上主要目的之一是出席同盟会改组仪式,并担任理事长一职。众所周知,同盟会一直主张实行纯粹政党内阁,其实就是宋遁初总长想做内阁总理。如今同盟会改组,将一跃成为内阁第一大党,宋遁初总长就任内阁总理指rì可待。近rì报纸有传言说,宋遁初总长有意推举你就任大总统,请问是不是这样?”
孙中山面sè稍变,但依然含笑答道:“孙某此次北上与袁大总统、黎副总统、百熙总长、克强先生等贤达会商,提出的议题主要是尊重参议院、南北不可分离、大局急求统一、迅速发展实业等。至于参加同盟会改组仪式,不过是顺便之举。
“孙某自退职以来,倾力于建造十万英里铁路,希望为商业繁荣、国民经济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绝不愿身居政界,惟愿做zì yóu国民,又怎么会觊觎大总统之位呢?报界以讹传讹,误人不浅!看来孙某此次会晤又多出一个议题,那就是要加强媒体监管、造成健全政论。”
马上又有记者问道:“孙先生,前几rì黄克强先生刚在上海发表声明,表示将不参加此次会谈;驻镇武昌的黎副总统虽然对此次会谈颇为嘉许,但也没有北上的迹象。请问此次五人会谈,会不会最后只有三人参加?”
孙中山点点头:“你说的这两条消息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克强和宋卿都是缔造民国的伟人,在国民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巨大影响力,此次会晤不能不来;他们又都是心忧天下、爱国爱民的忠义之士,此次会晤关系到民国未来,他们不会不来。所以,他们一定会来的。”
顿了顿,又用力挥了挥手再次强调道:“是的,他们一定都会来的!”(未完待续……)
三七三、高车大马满长安(二)
孙中山的大嘴巴,记者们早已司空见惯,自然没有多少人真去相信。但令记者大跌眼镜的是,不知是孙中山使用了大召唤术、大预言术之类的禁咒法术,还是黎元洪突然良心发现,第二天一大早黎元洪就高调宣布将即rì北上,与袁大总统、中山先生等共商国是。
直到大家拧开收音机、打开报纸,才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黎元洪在玩假辞职的时候被人摆了一道,弄得下不了台,这才急吼吼地宣布北上,企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听说黎元洪要北上,袁世凯顿时大喜过望。
说到底,袁世凯对手握八镇jīng兵(现在只有六镇了)、身居九省通衢的黎元洪还是颇为猜忌的,始终不放心把这个“革命伟人”放在湖北都督的位子上。他不是没想过把黎元洪调到běi jīng加以架空,但一时半会儿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若是用武力手段来个霸王请客,又怕惹得舆论哗然,天下人为之寒心。而且黎元洪对于湖北这块地盘看得比xìng命还重,轻易不肯挪窝儿。一来二去,就拖延到了今rì。..
现在黎元洪宣布即rì北上,袁世凯马上发表通电表示十二万分的欢迎:“予翘望副总统之来久矣!今rì副总统惠然肯来,世凯不胜欣慰,今谨代表全国四万万同胞,对副总统莅临京师表示无任欢迎,并扫榻以待。世凯识能浅薄,忝受国民委托。深望副总统有以教我,以固国基,以匡不逮!”
换成文艺青年的话说就是: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但在暗地里,袁世凯已经命人把慈禧软禁光绪的瀛台打扫干净,准备作为黎元洪来京后的长期住所。
孙中山听说黎元洪要北上,立马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得意地对身边的亲信居正说道:“宽生,怎么样?我说宋卿和克强一定会北上的,那些记者还不大相信。结果怎么样?宋卿和克强都是心忧天下、爱国爱民的忠义之士,此次会晤又关系到民国未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来?现在宋卿来了,那克强还会远吗?”浑然不管黎元洪北上背后。孙元起使了多大的力气。
居正只好陪着笑恭维道:“先生见识深远卓绝。自非凡夫俗子所能望项背!”
孙中山又颇为自得地说道:“昔rì文王一见吕尚,底定大周八百年基业;齐桓置于管仲,遂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汉高得逢张良,乃有两汉四百年江山。今rì我等入京与袁项城商议国事,虽然不同于古时君臣遭际,但只要大家和衷共济,也足以造就未来中华二百年盛世。不知宽生以为然否?”
居正强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古语有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何况是先生与袁项城前后两任大总统。以及副总统、总长、留守等五人同心协力?但问题在于我们很难确保袁项城、黎黄陂、孙百熙他们能和先生始终同心同德,相反。从目前局面上来看大家明显是同床异梦。”
孙中山点点头:“宽生所言也不无道理。但以天下之大、品物之盛,尚且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又上哪里去找两个完全同心同德的同志之士?我等立党执政,无非是求同存异、舍小顾大而已。如果必须找到完全志同道合之人才能去谈合作的话,那天下还有多少同袍之人?还有什么可为之事?
“虽然我和袁项城、孙百熙等在政治上见解不同,但我相信,大家在戮力同心为国为民这一点上是完全相同的。这样我们就有了通力合作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大家不妨开诚布公,以国家民族为重,摒弃个人或小团体的利益,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而努力。如此何愁中华不兴?”
居正对着孙中山深鞠一躬,肃声说道:“谨受教!”
几乎在黎元洪发布通电后的第一时间,孙元起就获知了他要即rì北上的消息。看完电报,连忙找来杨杰、陈训恩、杨永泰等人商议应对办法。
杨杰笑道:“黎黄陂妄图以引咎辞职来应对参议院的弹劾,不料被我们摆了一道,结果弄巧成拙,眼看着就要被迫辞职。可他又不愿辞职,于是就想北上找袁项城、孙逸仙求情,希望他们出面挽留;顺便以商议国事的情由,淡化他通电辞职的负面影响。想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再回来继续当他的湖北都督。殊不知他这回北上等同于自投罗网,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陈训恩也笑道:“不错,袁项城一直对黎黄陂镇守湖北心存猜忌,早就想调他进京了。此次黎黄陂北上,不用我们出手,袁项城就会主动热情留客,保证让黎黄陂有家难回。我们现在迫切应该考虑的问题就是,一旦黎黄陂留在京城并卸任鄂省都督职务,湖北局势会如何发展?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杨永泰问道:“湖北局势如何发展,完全取决于谁来继任鄂督。黎黄陂在引咎辞职电文中,曾推荐黄克强继任鄂省都督之职,下一任鄂督会不会就是黄克强?”
杨杰摇头道:“绝无可能!袁项城对黄克强的猜忌程度更在黎黄陂之上,怎么可能让黄克强督鄂?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杨永泰又问道:“既然黄克强不可能,那我们能不能推荐鄂督人选?比如方旭初。”
杨杰还是摇头:“那也不可能。虽然黎黄陂在此之前玩了一招引咎辞职的把戏,但在北上之前一定会委任自己的心腹代理都督,等着自己回来。令黎黄陂绝对不会想到的是,可能他还在半道上,袁项城就会迫不及待发布命令,命人权代鄂督一职,彻底断了他后路。从黎黄陂北上到袁项城委任,事情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而且大总统府临时委人权代又无须经过内阁副署,绝没有我们插手的机会。”
杨永泰有些郁闷:“难道我们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杨杰道:“那倒未必。黎黄陂在去年年底出任鄂督之前,已经在湖北任职十五六年,历任翻译、教官、帮带、督带、协统等职,在军中人脉极广。无论袁项城派谁权代鄂督,在短时间内都很难消除黎黄陂在军中的影响,除非他有魄力将鄂军六个镇全部大刀阔斧地予以遣散,然后把北洋军直接开进湖北。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表面上命东下的川军遵守承诺,撤回与湖北毗邻的奉节、巫山一带,暗地里留下jīng锐与唐以祀(唐牺支)的鄂军第七镇残部合并,整编成湖北陆军第二师,唐以祀任师长,下辖第三、第四旅,刘明昭、尹昌衡分任旅长,驻守施南、宜昌、荆门等地。
“等时机得宜,迅速命第一、第二师以及第一混成旅分别攻取德安、荆州、安陆等地,其中荆州扼守长江,下临汉阳、武昌二府,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地,当是将来攻略的重点。如此一来,我们已在湖北占有一半实地,将来无论谁担任都督,我们都会立于不败之地。怎么能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孙元起道:“依照袁项城杀伐果断、计谋百出的xìng格,黎黄陂此次北上,确实会杳如黄鹤一去不回,而且他也有裁撤六镇鄂军、直接用北洋军换血的魄力。但湖北民风刁滑彪悍,裁军事务艰巨繁杂,都督恐非一般人所能胜任,不知袁项城会派北洋哪位将领出任此职?”
陈训恩道:“北洋军中素有王龙、段虎、冯狗三杰之称,其中王聘卿(王士珍)素来忠于清廷,因为不愿副署宣统皇帝退位诏书,已经辞官退居故里。传闻袁项城数次派人去请他出山担任要职,都被拒绝,估计此次以湖北都督之职相诱,他依然不会动心。
“冯华甫(冯国璋)前不久刚刚接替王铁珊(王芝祥)出任直隶都督兼民政厅长,屁股还没坐热,肯定不会再到湖北去。数来数去,只有段芝泉(段祺瑞)最有可能,毕竟他在张chūn山遇害一案中也有过错,并且在参议院弹劾之列。如今黎黄陂主动引咎辞职,难道他就无动于衷?免去他陆军总长之职,调出京城暂领鄂督,也算是略施薄惩。”
杨永泰笑道:“这算哪门子的略施薄惩?陆军总长上有大总统、内阁总理统领,旁有参谋总长掣肘,下有各省都督阳奉yīn违,不过是个传声筒、受气包而已。都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权势显赫,岂不比那空头总长好上万倍?”
孙元起微微皱眉道:“段芝泉少壮从军,至今已有三十年,有‘北洋之虎’的美誉,怕非是易于之辈吧?”
杨永泰却道:“大人不必介怀,段芝泉虽然戎马倥偬三十年,在排兵布阵、领军打仗上颇有心得,但他从未莅政治民,对于经济民生恐怕是一窍不通。如果此次真由他督鄂,裁军自然难不倒他,但黎黄陂在议会中势力不小,必然与他处处为难,加上湖北现今财税匮乏、民生艰难,定会弄得他焦头烂额。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坐收渔利即可。”
孙元起突然问道:“畅卿,我们新中国党在湖北发展如何?”(未完待续……)
三七三、高车大马满长安(三)
杨永泰连忙从身上掏出几页纸来:“正要向大人汇报呢!有赖大人以前在湖北的惠政,自年初新中国党在武昌成立湖北省总支以来,支部数量和党员人数都取得了可喜的发展。目前,我党在湖北各府都成立支部,在各县都设有小组,党员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人。
“党员成分主要以在校学生、青年军人以及士绅、官员为主,集中分布在学校密集、军队众多的武昌府。最令人振奋的是,湖北教育司长吴同甲、实业司长李仲揆也先后加入了我们新中国党。相信随着襄阳、郧阳、宜昌、施南、荆门等州府的克复,还会有更多的官员士绅加入我们党派。”
陈训恩道:“根据新近颁布的《国会组织法》以及参、众议院《议员选举法》,湖北省在年底的国会大选中应选出10名参议员、26名众议员,虽然名额不及直隶、四川、江苏等人口大省,却也不容小觑。不知我们新中国党在湖北能否有所斩获?”
杨永泰答道:“虽然湖北是共和党大本营,但我们却在组党上占了先手,而且现在黎黄陂被调虎离山,同盟会忙着改组,北洋系一时半会还插不进去,唯有我们在湖北高歌猛进。如果保持眼下这个势头,我们肯定能夺得三分之一以上的席位,甚至是二分之一也不无可能。”
陈训恩道:“宋遁初此次极力主张同盟会改组,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在国会选举中争取多数席位。他在私下里曾明确表示。在改组成功之后要停止一切活动来专注于选举,力争在国会里头获得半数以上席位,进而在政府中组建纯粹政党内阁。我们新中国党具有排他性。从来不准有跨党者存在。一旦同盟会得逞,我们在中央政府中必然大为失势。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尽早着手准备!”
杨永泰道:“早在年初,我们就已经把国会选举列为近期最重要的事务,积极部署,力图在国会中占据主导地位,只是没料到同盟会居然会玩合纵连横这一手。局面顿时为之大坏。一待此间事了,杨某就会前往全国各地游说演讲,全力以赴进行竞选。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同盟会获胜。”
孙元起点点头:“纯粹政党内阁本来不失为一种良好政体,新中国党的长远目标也是组建纯粹政党内阁;宋遁初被章太炎推为宰辅之才,认为他智略有余而又小心谨慎。能知政事大体。由他出任内阁总理也未尝不可。但现在强行实施纯粹政党制度却是选错了时机。因为外国实行纯粹政党内阁,通常是政党发展成熟,严禁军人干政,总统处于弱势,而我国呢?
“现今政党尚处于童稚阶段不说,大总统手握全国最强大的军队,稍有忤逆就用武力加以威胁恐吓。眼下实行混合政党内阁,总理唐少川是袁项城的故人。又是同盟会会员,府院之间尚且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以年轻气盛的宋遁初实行纯粹政党责任内阁。面对老谋深算手握强兵的袁项城,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们不得不稍加裁抑,挫挫同盟会和宋遁初的锐气。”
杨永泰道:“大人想挫同盟会和宋遁初的锐气倒也不难。根据前几天中华广播的民调显示,改组后的同盟会预计能够得到参、众议员席位的35%,共和党预计是26%,我们新中国党是22%。只要我们与共和党联手,完全可以阻止同盟会组阁。”
陈训恩却道:“恐怕局面没那么乐观!此番为张振武案,我们与黎黄陂及部分共和党交恶,再想联手谈何容易?而且黎黄陂一旦去职,共和党很快就会面临分化解体的危险,影响力将迅速下降。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我们与共和党联手,也很难掌控全局。”
见两人有争辩的苗头,孙元起摆了摆手:“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选举之事容后再议,现在我们还是继续说说黎黄陂来京之后湖北与京城的局势吧!”
杨杰道:“总体来说,因为黎黄陂北上、北洋系入主,湖北局势会乱上一段时间,而我们在鄂省拥有良好的民意、军事和政党基础,不妨趁机多占一些实利;而在北京,孙逸仙风头一时无两,袁项城也摆出礼贤下士的排场,但估计很难达成实质性的成果,大人只需陪着他们唱好这出戏,不让自己吃亏就可以了。”
孙元起道:“那好,我们就在湖北采取攻势、在北京采取守势,攻守之间不求有功,但求能扼住北洋系和同盟会扩展之势,让他们安稳一段时日。”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黎元洪北上的火车还没到正定府,总统府就发布消息,称黎元洪、段祺瑞在张振武一案中虽然并无大的过错,但在程序、证据上难免存在小的瑕疵,应当略施薄惩以垂范后世。鉴于黎元洪之前已经宣布主动辞去副总统、湖北都督、参谋总长等职务,现予留任副总统一职,参谋总长由黄兴暂领;免去段祺瑞陆军总长职务,权代湖北都督,陆军总长暂由段芝贵代理。
命令刚一公布,就引起了全国震动。
首先,不知袁世凯是急于求成,还是有意为之,这道命令在颁布之前居然没有获得参议院和国务院的副署。虽然命令之后缀了一句“所有任命将交由参议院、国务院予以追认”,但所有人都知道,命令一旦颁布就是木已成舟,参议院、国务院总不可能打大总统的脸吧?
唐绍仪倒也硬气,闻听消息后马上留下一份辞呈,迅速离开北京前往上海。不过唐绍仪与袁世凯共事多年,知道他行事手段毒辣,所以他在辞呈只是委婉表示自己身体不适,恳请给假5日出京调治,只是总理职务关系重大,不能一日无人,请求大总统从国务员里指派一人暂时代理。
但谁来代理或继任总理一职呢?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从目前内阁组成来看,有四个人最有可能:代表超然内阁的外交总长陆徵祥,代表铁杆袁系的内务总长赵秉钧,代表新中国党的教育总长孙元起,以及代表同盟会的农林总长宋教仁。——事实上,除了凭空出现的孙元起外,在真实历史中陆徵祥和赵秉钧都曾出任过国务总理,即便是英年早逝的宋教仁,在遇害前距离国务总理也只有一步之遥。
袁世凯自然希望自己的亲信赵秉钧出任内阁总理,那样才能真正达到“府院一体”,却又怕在参议院通不过,毕竟在此之前刚刚摆了参议院一道。所以只好一面做出物色人选、改组内阁的姿态,一面声称内阁总理等孙中山、黎元洪、黄克强等到京后协商解决。
其次,命令下达不久,段祺瑞就在河南、湖北交界的信阳宣布接受大总统府任免,随即乘火车南下武昌,而原先驻扎在河南的北洋军各部重心也随之南移,对湖北呈半包围之势,并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入鄂作战。豫鄂之间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大战好像一触即发。
由于襄阳、郧阳都与河南接壤,方维、蒋作宾等人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将攻略荆州府的湖北第一混成旅抽调至枣阳、光化一带,监视防御当面河南省的北洋军。原先对垒的鄂军不仅没有乘此良机大举反攻,反而也渐次撤回原先的驻防地,提高警惕,密切注视段祺瑞南下后的政局变化。
作为事件核心人物的黎元洪,闻听消息后思来想去,自忖南归之路已被阻断,返回湖北希望渺茫,但又不愿前往北京主动跳入樊笼,被袁世凯玩弄于股掌之间,便在正定府停车驻足,然后通电全国,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大总统府的惩罚,辞去湖北都督一职;但自身罪愆过重,非辞职所能消解,愿借副总统之名出洋周游列国,劝说各国承认成立未久的中华民国,以此将功赎过。
袁世凯生怕他到海外之后与孙中山、黄克强等勾结在一块儿,或者在列强元首面前大放厥词诋毁自己,哪肯同意他出国?当下频频发电称赞他首义功勋,劝他尽快北上共商国是;与此同时,又命直隶驻军在正定周边严防死守,绝不能让黎元洪金蝉脱壳,在恰当时候甚至可以把黎元洪强拥上火车,直接送到北京。
至于黄兴,本来是不打算来北京凑热闹的,奈何孙中山被袁世凯迷惑得神魂颠倒,一天一个电报催他北上。黄兴拗不过孙中山的盛情,只好带着李书城、张孝准等亲信离沪北上。他还在途中,就接到了袁世凯任命他暂领参谋总长的命令。
在委任书中,袁世凯极尽阿谀之能事,称赞黄兴“奔走国是二十年,提倡共和,改革政体,热心毅力百折不回,出生入死艰苦卓绝,凡所经历中外公知,名冠军界众论翕然”,几乎把黄兴捧到了天上。然而黄兴早就看穿了袁世凯的心肝脾肺肾,对于暂领参谋总长之事敬谢不敏。
或许这也是袁世凯想要的结果吧?(未完待续。。)
三七三、高车大马满长安(四)
不管黎元洪有多不乐意,也不管黄兴对北上有多抗拒,最终他们还是在八月底、九月初先后来到北京,参加袁世凯、孙中山召集的“五巨头会议”。
在五巨头在北京聚齐的第二天晚上,袁世凯在大总统府举行盛大宴会欢迎孙中山、黎元洪等一行,并邀请国务院各部部长、在京高级将领、参议院主要成员、各党派主要领导以及满蒙王公作陪。宴席之上,宾主双方觥筹交错言笑晏然,浑然看不出丝毫芥蒂,但各自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很难揣测了。
孙元起作为与会者之一,之前曾陪同袁世凯以最高礼节迎接孙中山、黄兴、黎元洪等三人进京,如今又在首席叨陪末座,不过却懒得琢磨那几个人的心思,因为他此次与会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太子读书。
席间,袁世凯首先致欢迎辞道:“中山先生首倡革命,游历海外二十余年,于民族解放、民主共和、民生发展都具有精深独到的见解;克强先生努力践行,积极领导起义,出生入死,百折不回,是开创民国的功臣元勋;宋卿副总统素得人望,在湖北士绅军伍之间有口皆碑,武昌首义居功厥伟。这三位皆是袁某渴慕已久而难得一见的大英雄、大豪杰,此次能够在京城把酒言欢,袁某幸何如之!
“在此之前,社会上谣传南北之间有种种意见,袁某与中山先生、克强先生、宋卿副总统、百熙总长之间有种种矛盾。今天我等在此欢聚一堂,把臂快谈共商国是。并无半点隔阂,则以往种种谣言不攻自破。曾文正公在家书中说道:‘若一家之中,兄有言弟无不从。弟有请兄无不应,和气蒸蒸而家不兴者,未之有也。’由家而国,如今我等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何愁国家不兴?
“此次邀请中山先生、克强先生、宋卿副总统以及在京的百熙总长举行会谈,除了袁某想一睹诸位尊颜之外,还因为眼下国内外形势纷纭复杂。内则战乱不息,藏**立,政令不一。财政匮乏;外则赔款不断,债台高筑,外交孤立,国防薄弱。民国如此民不聊生、国势危急。袁某忝为临时大总统。每日里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所以想向四位领袖以及在座各位贤达请教,能够解救国家和人民于水火。
“袁某现在谨以薄酒,对中山先生、克强先生、宋卿副总统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祝在座各位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如东海之福!也请诸位能以国事为重,捐弃猜嫌,不吝赐教。补益国政,造福民生!袁某见识浅薄。深望诸位有以教我。袁某无以为谢,唯有先干为敬!”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黄兴、黎元洪、孙元起等都公推孙中山作为代表致答谢词,坐在首席的孙中山也不多推让,随即起身说道:“今日承蒙大总统特设盛宴加以款待,言辞之间备极嘉许,文等在汗颜无地之余深表感谢!我等或久居海外,对于国内情况了解不大详尽;或专注一隅,对于军政大事知之甚少,但只要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定当有所贡献,期于国事有所小补。大总统戎马倥偬数十年,善于练兵,尤其富于政治经验,担任国事乃是众望所归。相信中华民国在袁大总统领导下,一定可以实现伟大复兴!袁大总统万岁!中华民国万岁!五大民族万岁!”
由此可见,这次会谈的内容非常广泛,举凡国际的政治形势、军事动态、外交策略,到国内的军队整编、经济发展、党争消除、民生促进、内阁组成、国会选举等都在讨论之列。但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协调各党派意见,先选出一个内阁总理,毕竟总理职位已经空缺了十多天。这段时间部长们只好天天堵在大总统府门口请示,闹得袁世凯也是不胜其烦。
究竟谁来担任内阁总理呢?
宴席结束后,五人借着茶歇的间隙进行了短暂的磋商。袁世凯率先说道:“逸仙、克强、宋卿、百熙,唐少川前数日因病辞去内阁总理职务,到上海调养之事,想来都已获知了吧?”
孙中山等人都放下茶盏,点了点头,静候袁世凯的后话。
袁世凯接着说道:“该总理自民国成立之初便南北奔走,为国为民效劳备至;后就任总理,更是积极着手经营擘画,困苦艰难难以言喻。不幸积劳成疾,不得不辞职到沪上静卧养疴。民国成立未久便失此臂助,端是可惜!然而该总理确实病体沉重,国家为惜才爱才计,不得不允其所请,免去内阁总理之职,以便其安心调护身体。
“然民国自北迁之后便实行责任内阁制,国家大小事务端赖内阁总理处置,内阁总理之任不可一日或缺。唐少川辞去内阁总理职务已有十多日,现在国务院基本陷于停滞状态,各种事务堆积如山,迫切需要选出一位总理来。不知各位有何适宜人选?”
尽管袁世凯心里希望赵秉钧能勇挑重任,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先征询孙中山、黄兴等人的意见。孙中山有点摸不准袁世凯是什么意思,思忖片刻只好反问道:“不知大总统有何适宜人选?”
袁世凯微微一笑:“何必旁搜远绍?所谓‘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袁某觉得克强、百熙两人都是内阁总理的适宜人选!”
黄兴连忙摆手拒绝道:“黄某之前担任南京留守之职,便已经焦头烂额应接不暇,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内阁总理?黄某自忖才疏学浅,难以肩荷重任,余生只愿响应中山先生施行民生主义的号召,专心致力于发展实业,大总统的美意只有璧还。”
孙元起也道:“孙某平生只懂得编书、教书,对于军政大事一窍不通。内阁总理之任,还是烦请大总统另选高明吧!”
袁世凯也不勉强,转过头又问黎元洪道:“宋卿,你有什么合适人选推荐么?”
黎元洪憨憨地说道:“黎某并无其他意见,一切听从大总统的安排。”
袁世凯凝思片刻说道:“诸位,你们觉得由宋遁初出任内阁总理如何?”
这一招名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与黎元洪的“以退为进”之计可谓异曲同工,然而袁世凯的政治手腕远非黎元洪所能媲及,绝不会弄巧成拙。事实也将证明这一点。
出任责任内阁的内阁总理,既是宋教仁的毕生追求,也是同盟会的奋斗目标。听闻袁世凯的建议,孙中山顿时一喜:“若没有其他合适人选,由遁初出任内阁总理也是极好的。遁初学问精粹,豪气冲天,勇于任事,也算是内阁总理的上上之选。只是他刚过而立之年,资历尚浅,骤然出任内阁总理要职,恐怕会召来某些老旧迂腐之辈的诟病。”
袁世凯皱眉道:“哪来那么多的成规陋习?民国初立万象更新,就应该有一番开国气象,不拘一格使用人才。若是按资排辈,那袁某岂不是在二十六岁那年做不了‘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我记得百熙在泰西科学界声名大噪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吧?
“所谓年龄、资历,只能用来约束那些凡夫俗子,却不能用来规范英雄豪杰。像始皇帝嬴政二三十岁的时候,已经执掌国政,横扫六国;诸葛孔明辅助汉昭烈帝的时候也仅才二十多岁,便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终三分天下有其一。故而年龄、资历皆不是问题。中山先生尽管放心,只要宋遁初愿意出任内阁总理,袁某会明确表态予以支持!”
只要宋遁初愿意?那意思就是,宋遁初很有可能不愿意喽?为什么宋遁初为不同意呢?早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时,宋遁初就极力主张采取法国式的责任内阁制,反对美国式的总统制,当时别人都说他想当内阁总理;此后他执掌同盟会北京本部后,积极联合其他政党准备改组同盟会,企图在国会选举中一举获胜,他想担任内阁总理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可袁世凯为什么还担心宋遁初不同意呢?
想到此处,孙中山便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当下含糊答道:“既然大总统有此诚意,孙某今晚回去便拜访宋遁初,看看他意下如何。”
黄兴对袁世凯一直颇有戒心,此番见袁世凯如此捧宋教仁上位,心中惊疑不定,却猜不到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不过他与宋教仁政见趋同,关系颇近,怕宋教仁听取孙中山一面之词而受到蒙蔽,便主动请缨道:“黄某愿与中山先生一道,劝说宋遁初就任内阁总理之职。”
袁世凯点点头:“也好。相信克强与逸仙共同出马,定然可以马到成功!”
当天晚些时候,孙中山与黄兴联袂拜见正忙着改组同盟会的宋教仁,说明了来访之意。话音刚落,宋教仁便很坚决地拒绝道:“我不当这个内阁总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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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四、少年心事当拏云
这个结果可以说既在孙中山意料之中,又在孙中山意料之外。说在意料之中,是因为他在揣摩袁世凯的话语时,就已经预想到会出现这个结果。说在意料之外,是因为出任内阁总理一直是宋教仁的奋斗目标,现在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对于宋教仁放弃的原因,孙中山非常好奇。他连忙问道:“哦,为什么?”
宋教仁道:“首先,此次内阁变动只换总理,成员依然采用以前的班底,可谓‘换汤不换药’,形式上还属于混合政党内阁。如果宋某就任此职,既不能组成强势、牢固的政府,又不符合我们之前提出纯粹政党内阁的主张。此为一不可。
“其次,现在已经是九月上旬,距离年底即将举行的国会大选只有两三个月时间,我们同盟会与统一共和党等的联合改组才刚刚展开,许多要务需要宋某处理,宋某一时半会儿实在抽不开身;在改组之后,宋某又要奔赴全国各地演讲拉票,也不能坐困京城。此为二不可。
“再者,国会大选在即,临时内阁很快就将解散,所余时间寥寥无几,很多计划都难以施展。如果勉强出任内阁总理,稍有不慎出现纰漏,就会贻人口实,让人抓住攻击的把柄,对即将到来的国会选举产生负面影响。此为三不可。
“最后,目前内阁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调和南北矛盾、维护全国统一,要想完成这一任务。内阁总理必须是威望素著之人,出面调停才能得到双方的信赖。宋某虽然平生自诩不落人后,但在这一点上确实不及孙、黄二位先生。乃至不如孙百熙、唐少川。若现在就任总理,无疑是自爆其短。此为四不可。
“有此四不可,宋某安能出任总理之职?而且袁项城此时以总理之职相赠,只怕也是包藏祸心,想让我们陷入内阁争斗,无暇顾及国会大选,我们又岂能让他称心如意?所以。对于总理之职宋某只能敬谢不敏!”
孙中山觉得机会实在难得,听完宋教仁的解释犹自有些不甘心:“既然遁初此时无暇顾及,或者说。不愿插足内阁,那我们能不能从会内同志中另选一人担任总理?”
“比如?”宋教仁问道。
“比如……”同盟会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想找几个都督、总长人选倒也不难,像李烈钧、陈锦涛、于右任、马君武、谭延闿、柏文蔚、孙毓筠、景耀月等都绰绰有余;但要找分量足以压倒全局、才能足以治国理政的内阁总理人选。却是难如登天。孙中山思忖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人物。
边上的黄兴此时说道:“逸仙、遁初。你们觉得沈幼岚如何?”
黄兴口中的沈幼岚,就是前文提到的原广西都督沈秉堃。他被副都督陆荣廷排挤离开广西之后,先是返回湖南老家,随后到南京谒见时任留守的黄兴,结果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打得火热。当然,其中少不了沈秉堃刻意逢迎的功劳。比如沈秉堃已经五十出头,却称呼年仅38岁的黄兴为“克老”(黄兴字克强)。其余可见一斑。
总之,黄兴被沈秉堃哄得眉开眼笑。一高兴便任命他做了南京留守府高等顾问。此时推举总理人选,黄兴又想到了这位与自己私交甚笃的好友。
孙中山点点头:“沈幼岚不错!他在前清时期就曾护理过云贵总督,还担任过广西巡抚,要不是我等举义成功,未必不能入阁拜相。但是他思想非常开明,武昌首义不久便在广西宣布独立,被众人推为广西都督,随后转任湘桂联军总司令,率兵北上援鄂;民国政府成立后,又加入同盟会,积极献言献策。论资历、论人望、论能力,他都是内阁总理的合适人选!”
宋教仁却断然否决:“不行,沈幼岚绝对不行!充其量他只是个前清遗老,不过乘着易代之机改换门庭,摇身一变成为同盟会的干事,有何资历可言?又如何能代表我同盟会组阁?若说他有人望,大江南北有谁听过沈幼岚的名讳?若说他有能力,又何至于被一个土匪撵出广西?既然他连个土匪都对付不了,我们又怎么能指望他来对付声名赫赫的北洋军?”
孙中山有何赧然,随即反问道:“若依遁初之见,我们应该推选何人为好?”
宋教仁道:“反正现在内阁最多只有三五个月的寿命,总理人选是不是我们同盟会同志都不打紧,我们不妨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就以中山先生所说的资历、人望、能力为标准,在资历方面,自然无人能敌克强先生;说到名望,海内外应当咸推孙百熙;至于能力大小,那就言人人殊,需要仔细思量了。便是赵智庵(赵秉钧)、梁燕荪(梁士诒)、张啬园(张謇)、汤蛰先(汤寿潜)等人,如果有人力捧,也照样做得总理。”
黄兴此时才明白过来:“只怕袁项城一早就预料到遁初不会就任内阁总理吧?所以他才这么慷慨,以内阁总理一职相赠。其实他的本意还是想让赵智庵、梁燕荪等亲信接掌国务院,之所以推出遁初,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然如此,我们偏不让他如愿!即便遁初不愿出任总理,我们还可以让会中其他人出面竞选;若是会中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人选,还可以请共和党、新中国党派人。我们要让袁项城偷鸡不成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要推举党外人选,我愿力荐孙百熙。”孙中山随即解释道:“世人一提及孙百熙,首先想到的头衔是大科学家、大教育家,又或者是大实业家。当然,孙百熙在科学上所做出的伟大成就,确实令世界对我国人刮目相看;他创办的经世大学以及其他一系列学校、研究院所,也造福我国民万世千秋;他拥有的家族企业富可敌国,利润惊人。但在我看来,这些并非他所有之能。
“早在十年之前,我就在美国的三藩市见到过孙百熙。当时他才二十多岁,意气风发,光彩照人,而且放言无忌,远不似现在这般沉静。相见未久,我们便谈及同盟会纲领,随即纵论国家未来政治大势。当时我以为他见识迂阔,都是书生学者之言,不足采信。十年之后,再以当前局势验证当时所言,却合契若神。这才明白孙百熙不仅在科学上聪敏过人,在政治上也当得起‘见事极明,虑事极深’这八个字。
“刚才遁初提到,眼下内阁最重要的使命是调和南北矛盾、维护全国统一,所以总理必须是威望素著之人。试问全国四万万民众,有谁能比孙百熙的威望更重?以他洞幽烛微之能、名扬四海之望,行亮辅良弼之事,建金瓯永固之功,岂不是得其所哉?”
黄兴笑道:“若是孙百熙担任总理,还有两点好处,一是不用担心他贪腐。他家财万贯,日进斗金,自然看不上国库中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即便退一万步说,孙百熙在意那点蝇头小利,如今现在政府债台高筑,穷的叮当响,天天靠借贷过活,国库简直比那脸蛋还干净,也无处贪污去啊!
“另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外交孤立。孙百熙自幼在美国求学,之后还曾在世界各大高校讲学任教,可谓师友满天下;而且三个妻妾中有两个是美国人,岳父、妻弟都是美国著名大商人;加上他在全球学界声名远播。如果他担任总理,何愁各国列强不承认新成立的中华民国政府?”
孙中山闻言也频频点头。
然而宋教仁却道:“二位先生应该明白,孙百熙越是适合当总理,我们越不能推举他出任!”
孙中山、黄兴俱是一怔:“为什么?”
宋教仁道:“因为国会大选即将到来,我们同盟会在选战中的主要对手便是共和党和新中国党,而孙百熙正是新中国党党首。目前共和党有分化迹象,新中国党隐然成为临时参议院中的第二大党,如果孙百熙此时出任总理,必然令新中国党声势大振;若再做出什么业绩,更是如虎添翼。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孙中山、黄兴顿时为之默然。
宋教仁继续说道:“就我个人的看法,更偏向于推举赵智庵出任总理。此举既可以向北洋系示好,博得袁项城欢心,让同盟会在短期内获得较为宽松的发展环境,以便在选战中一举获胜;也可以让袁项城组建一个纯粹的北洋内阁,为我们将来实行纯粹政党内阁奠定舆论基础。”
孙中山不由得惊讶出声:“让袁项城组建一个纯粹的北洋内阁?你的意思是让同盟会现在主动退出内阁,让袁项城彻底掌控大总统府和国务院?这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让无数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革命成果付之东流的!”
“如果形势需要,我们可以主动退出。”宋教仁却波澜不惊地答道:“而且在我看来。无数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最大革命成果不是眼下的中华民国,而是我们同盟会本身,所以只要我们团结一心,革命成果就不会被破坏。”
黄兴皱眉道:“即便我们主动退出,如果新中国党三位阁员岿然不动,只怕袁项城的纯粹北洋内阁依然无法达成。”
宋教仁耸耸肩:“唐少川走了,我们走了,你觉得新中国党还能在内阁中呆得住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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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曹瞒篡乱从此始
果然,第二天五巨头再次举行会晤的时候,孙中山、黄兴态度都为之一变,避口不谈宋教仁出任内阁总理之事,转而大力推荐赵秉钧。
昨晚回去之后,孙元起也和陈训恩、杨杰等人谈及袁世凯将内阁总理职位赠与同盟会的慷慨之举。作为旁观者,他们很快就得出一致结论:在同盟会忙于改组、国会大学即将到来的紧要关口,宋教仁是不可能出任内阁总理的。袁世凯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敢行此慷慨之举。
如果宋教仁不肯出来,那谁担任总理最合适呢?或者说,谁担任总理才最符合孙系势力和新中国党的利益要求?
杨永泰的意见是倾尽全党之力推举孙元起或汤寿潜等上位,然后利用华熙银行的财力兴办几件有影响的政绩工程,再经过中华广播、《政经日报》等媒体的精心包装和大肆宣传,保证可以让新中国党在年底的国会选举中取得巨大收益。
陈训恩则完全不同意杨永泰的看法,在他看来,越是大选临近,全党上下越应该保持镇静,不能让人抓到攻讦的把柄。尤其不能当最具风险性的内阁总理,因为总理日理万机,自然做多错多;若是不做事呢,又会被人批评是昏庸无能。总之,做和不做都是错!既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至于眼下的内阁总理职位,不妨就让给赵秉钧,反正北洋系没有自己的政党。再怎么出风头也不会在国会选举中抢走新中国党的选票。
杨杰的看法又与前两人不同。他认为之前的内阁格局最适合新中国党发挥作用,即态度中庸平正的唐少川主宰内阁,北洋系、新中国党、同盟会、无党派人士在内阁中四分天下。大家地位相等。互相制约,无论哪一派想要通过什么提案,都得先争取其他势力的赞成,新中国党无形中处于超然地位。而现在,无论是宋教仁还是赵秉钧出任总理,都会打破这种平衡,使得新中国党在内阁中的地位逐渐弱化。所以新中国党应该尽可能维持当前的格局。具体做法就是推举原外交总长陆徵祥出任总理。
陆徵祥出生于一个基督教家庭,少年时期家境贫寒,曾就读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主办的上海广方言馆和北京同文馆。因为这些学校不仅免除一切学杂费用,每月还有一定的膏火银补助。他天资聪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尤其精通俄语。毕业后便被选任为大清帝国驻俄使馆的四等秘书兼译员。
毕业就是公务员,而且还是驻外使领馆的,现在看来是一等一的好差事,但在当时却是不入正统士子法眼的工作,众人唯恐避之不及。陆徵祥不畏流言,认真学习外交业务,几年之后就因能力出色、表现优异升任参赞,随后担任中国驻荷公使、驻俄公使等。武昌起义后。陆徵祥曾联合一些驻外使臣,电请清帝逊位。
因为他有多年出任驻外公使的经历。熟悉西方外交事务,而且未参加任何派系,口碑良好,所以在南北和谈成功、唐绍仪组阁之时,袁世凯力邀他回国担任外交总长。就他这几个月在国内的工作情况来看,首先必须肯定他是一个外交干才,在外交机构改革、建设中华民国外交体制方面做出重要贡献,但他的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性格懦弱、优柔寡断。
这样的人也能担任内阁总理?
孙元起表示强烈怀疑。
杨杰却认为陆徵祥外交技巧娴熟,能够熟练处理眼下的南北矛盾;性格谦和,可以团结内阁之中的四大派系;优柔寡断,事事需要请示大总统府,这正是袁项城最想要的结果。而且这一届内阁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寿命,纵使他再怎么懦弱无能,支撑过这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孙元起心里暗自思忖,如果让赵秉钧担任总理,袁世凯这个大总统无疑会如鱼得水,可以随心所欲,相信野心也会随之膨胀,这是自己不愿见到的。若是让自己当总理,坦白说,确实没动心过,但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自己一来对军政事务不熟悉,也不感兴趣,很难把政客的身份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二来新中国党和川陕势力都根基太浅,现在就跳出来当总理,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三来,袁世凯也不过就是信口一说,根本没有多少诚意。
至于宋教仁,虽然才能卓著、政治天赋极高,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免不了有些锋芒毕露、年轻气盛的毛病,需要好好磨练磨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性格冲和的陆徵祥更容易接受一些。所以孙元起心中暗暗打定了推举陆徵祥的念头。
没成想第二天会议甫一开始,孙中山、黄兴便倒戈一击,转而力荐赵秉钧出任总理。袁世凯当然不会自己反对自己,黎元洪这位“忠厚长者”现在是一切惟袁世凯马首是瞻。五巨头中已有四个人支持赵秉钧,眼看大局已定,孙元起觉得自己回天乏力,只好让推举陆徵祥的念头胎死腹中,转而支持赵秉钧。
就这样,赵秉钧在五巨头的一致同意下,成为了民国政府的第二任总理。
更换内阁总理是民国元年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迅速就成为了广播、报纸的头版头条,赵秉钧执政后会有什么变化,也是许多士绅学子茶余饭后热衷讨论的话题。甚至在成都的四川都督府内,蒋志清也和杨度谈起了这个话题:“赵智庵不过是袁项城的一条鹰犬,如今居然也当上了内阁总理,难道朝中衮衮诸公就没有一个人及得上这个只会练警察、缉地痞的衙役头子?真真是可笑至极!”
赵秉钧早年考秀才未中,便投入左宗棠的楚军中效力。赴新疆平定阿古柏之乱。虽然他是书生从戎,却作战勇敢,屡建奇功。故而在战后因功授予新乐县典史之职。所谓“典史”,就是知县下面掌管缉捕、监狱的衙役头子,没有品阶,只能算是比临时工高一级的事业编。
或许赵秉钧真和警察这一行有缘。首先,他很有当刑警的天分,在担任新乐县典史的时候就以“长于缉捕”而闻名官场。其次,他的几次发迹都和警察分不开身。比如得以结识袁世凯,是因为他在小站练兵听闻赵秉钧杰出的侦探能力;获得袁世凯赏识从而走上仕途,是因为他缉捕义和团有功;让他功勋卓著声闻朝野。则是拟定警务章程、创设警务学堂、编练新式警察、建立现代警察制度。正因为如此,这位被誉为“中国警察之父”的大人物才会被蒋志清讥诮为“衙役头子”。
杨度摇着纸扇悠然说道:“赵智庵虽然出身低贱,却气度不凡,不容小觑。哪怕他这辈子只做个衙役头子。那也会是宋公明一般的枭雄人物!”
“哦?此话怎讲?”见杨度如此推崇赵秉钧。蒋志清连忙好奇地追问道。
杨度道:“据说青少年时期赵智庵虽然不名一文,却傲气十足,你若是问他的姓,他会回答说‘《百家姓》中第一姓’(《百家姓》开篇是“赵钱孙李”,赵排第一);你若是问他的名,他会回答说‘天子脚下第一人’(秉国之钧,即宰相);你若是问他的字,他会回答说‘子房孔明一流人物’(子房是张良。孔明是诸葛亮,都是著名智谋之士;赵秉钧字智庵);你若是问他的排行。是老大;你若是问他的生辰,是第一干支、岁首第一时(甲子年正月初一日子时出生)。其余可见一斑!”
“难道他真是甲子年正月初一日子时出生?”蒋志清瞪大眼睛。
“屁!”杨度爆了句粗口,“所有这些统统都是他自己捏造的!其实他是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他的真姓名、真籍贯、真年龄等等早就被他父母带到坟墓里去了。等他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在河南临汝县给人家做书童了,哪知道自己什么生辰八字?”
“啊呸!原来是他自己棺材里搽粉——死要好看,我还以为真有那么神奇呢!”蒋志清忍不住啐了一口。
杨度继续说道:“虽然赵智庵在这一点上有虚言浮夸的成分,但他确实有过人之处。幼年先是给人家当书童,结果他却借机学习四书五经,之后还曾试图去考秀才;后来他有到店铺里当伙计,结果无师自通,帮路过的官员修好了座钟,得到官员的赏识和器重,从而离开家乡四处闯荡;接着参加楚军平定阿古柏之乱,结果他屡建奇功,并曾在戈壁滩被风雪掩埋三天,幸得不死;平叛之后他被任命为新乐县典史,结果他却甘于与衙役、仵作等为伍,最终以‘长于缉捕’而闻名官场,甚至袁项城在小站练兵都听闻他的名头而把他请到自己身边……如此种种,便好比一颗明珠落在尘土中,却总能让人发现他的光彩而把他捡拾起来。难道这种人还不值得钦佩么?”
蒋志清神色一整,正色说道:“没想到赵智庵居然如此厉害,是蒋某小瞧天下英雄了!不过赵智庵虽然卓尔不凡能力过人,但在此之前担任的都是卑贱之职,所行的都是诡谲之事,如今骤然做了总理,只怕难孚众望吧?”
杨度边摇扇子边说道:“现在民国初建,本来适合担任总理的就没几个。像宋遁初,现在忙着年底的国会大选,一心想独霸参众两院,名正言顺入主内阁,自然对眼下这个临时政府不屑一顾;像黄克强,现在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在党内有孙逸仙、宋教仁掣肘,在党外有袁项城、黎黄陂敌视,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只好袖手旁观;还有段芝泉——”
“那孙先生呢?我们孙先生论资历,早在前清就是学部尚书、内阁大臣;论名望,被全国学子视为‘当代圣人’,洋人也对之顶礼膜拜;论能力,治学、经商、从政无不硕果累累。岂不是总理的上上之选?”蒋志清插话道。
杨度道:“我们川陕甘晋及新中国党一系根基未深,如今在内阁中独占三席已属于揠苗助长,若是再谋求总理之位,只怕会有倾覆之险。孙百熙此时能深谙盈亏之道,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止步不前,实在是善之又善!”
蒋志清沉思半天才说道:“由赵智庵接任内阁总理之职也好,至少府院之间能消停一段时日,我们也可以集中全力来备战即将到来的国会大选,争取在参议两院多占些席位。”
杨度却摇了摇头:“消停一段时日?只怕更大祸乱还在后头呢!”(未完待续。。)
三七六、回车谒帝却为归
蒋志清愕然:“皙子先生何出此言?如今国内外舆论可是一致看好赵智庵内阁!”
杨度撇撇嘴:“如你所说,赵智庵是衙役头子,各地报社多少要给他几分薄面;又是新科总理,国民难免有些期待。所以眼下国内外舆论都在大吹法螺。但局势到底如何发展,并不取决于眼下的舆论导向,而是在于全国几大政治势力博弈的结果。”
蒋志清道:“那皙子先生为何觉得将来会有更大乱子呢?”
杨度答道:“袁项城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他有能力、有手腕,更有野心,从来都不甘居人下。自洹上隐居之后,他对手中权力看得更重,所以他一次次从朝廷手中要权,直至满清覆亡。眼看南方革命势力羽翼渐丰,在兵力威胁同时,不忘示好和谈,又一次次从民国政府手中攫取利益,直至政府北迁,他当上临时大总统。
“临时大总统已经是国家最高元首,但袁项城会就此满足么?不会,绝对不会!当上大总统不久,他便觉得责任内阁独揽全国政务,是在故意架空总统;而且唐少川经常仗着故旧的身份,对总统府的政令指手画脚,颇有掣肘之处,所以他又想把唐少川赶走。现在唐少川终于去职,内阁总理换上了他的心腹赵智庵,让他再次得偿所愿。
“一次次的**得逞,不是让他的野心得到满足,而且让他的野心日益膨胀。在换掉总理之后。他还会干些什么?变责任内阁制为总统制?变临时大总统为大总统,变大总统为终身大总统,最后黄袍加身、传位子孙?无论他将来要采取什么措施。同盟会、孙百熙以及我们川陕甘晋、新中国党都会成为他的绊脚石。那岂不就是会有更大乱子?”
蒋志清却大不以为然:“只怕皙子先生有点杞人忧天了吧?诚然如你所言,袁项城确实大有野心,此次内阁总理换上赵智庵是他想进一步掌控大权。但你不要忘了,这个赵氏内阁只是临时过渡,一旦年底的国会大选得出结果,它便会宣告终结。而且最近的民调结果显示,与袁项城对立的同盟会获胜几率最大。下届政府很有可能就是宋遁初组阁,并且是纯粹政党内阁。同盟会的成功改组以及在国会选举中获胜,将会在国内形成北洋系与同盟会两强对立、互相制约的局面。这无疑会极大遏制袁项城野心的膨胀。自然也就不会出现皙子先生预想的那种情况。”
杨度道:“祸乱的根源恰恰就是同盟会的成功改组以及在国会选举中获胜!以前同盟会在孙逸仙、黄克强领导之下,内部就存在着派系丛生、纠纷不断、会员良莠不齐的现象,好在大家都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职志。还能勉强撮合到一块儿去。现在革命成功。会员们失去了奋斗目标,都忙着争权夺利、分割革命果实,对同盟会的认同度和归属感已经日趋淡薄,甚至不时传出‘革命军起,革命党消’、‘毁党造党’的言论,一时间竟颇有分崩离析之象。
“在袁项城看来,孙逸仙、黄克强虽然也是一时豪杰,但他们在从政经验、理财能力、军事素养等方面都存在天生缺陷。故而丝毫不足为惧。加上新中国党、共和党等先后异军突起,在临时参议院和内阁中大肆抢夺同盟会席位。北洋系实际上处于坐山观虎斗的超然地位。所以袁项城才有耐心摆出谦恭礼让的架势,意在对全国割据、政党纷争局面徐徐图之。
“谁成想同盟会中居然冒出一个宋遁初,不仅在内整合同盟会各支部资源,在外联合统一共和党等团体,而且还想通过在国会大选的获胜来组建纯粹政党内阁,这完全打碎了袁项城之前的如意算盘。以前危及不到自己的时候,袁项城自然可以放任不管;现在居然意图与自己对抗,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袁项城素来崇尚实力,蔑视规矩;宋遁初年少轻狂,锋芒毕露,也不是善茬。一旦两者发生冲突,你觉得事情可以善终么?”
蒋志清无所谓地答道:“既然他们想闹,就让他们闹去,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利之利。”
杨度依然忧心忡忡:“能够坐收渔利之利自然最好,怕只怕覆巢之下无完卵!”
蒋志清道:“怕什么?只要我们兵精粮足,就不怕任何人使绊子。管他是同盟会还是北洋军,动我们一下试试?剁下他们的爪子!”
听了蒋志清杀气腾腾的狠话,杨度为之冁然一笑,旋即问道:“杨某这段日子忙着各种工厂开工、攀枝花铁矿开采,还要陪着百熙请来的洋人四处考察,撰写修改西北发展计划,整天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时间询问川军进藏情况。今天正好遇着你,说说看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蒋志清道:“还行吧!六月初的时候,川军抵达川藏边境的巴塘,与驻守西藏桑昂曲宗、薄宗程凤翔部取得联络,获知西藏局面虽然日益糜烂,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于是继续前进。在进军江卡途中,遭遇到自察木多、八宿一带南下的藏军骑兵数千人,结果被我川军百余门迫击炮一阵狂轰滥炸,顿时溃不成军。他们连阵前的木栅栏都没碰到,就逃之夭夭了。据战后统计,至少毙敌九百人以上,缴获马匹、牛羊无数,彻底减轻了我军的后勤压力。
“正是因为江卡这一战打出了气势,此后入藏途中再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阻拦,估计他们此时已与新任西藏办事长官程凤翔等抵达吉尼、硕卡一带了吧?据说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年初以来一直游说袁项城,让中央政府封土登嘉措为全藏教主、其他名号如旧。也不知孙先生许了袁项城什么好处,他居然一直都没松口。朱尔典眼看我军已经入藏,便请驻印英军武装护送土登嘉措自噶伦堡启程返藏。如果他们与我川军相遇,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杨度又问:“那走青藏线包抄的徐树铮部可有消息?”
蒋志清挠了挠头:“徐树铮部主要是骑兵,青海又非常荒凉辽阔,消息本来就传递不便,而且消息都是先传给甘肃的张育和(张世膺)、陕西的赵行止,然后再经他们之手转发给我,所以我们对徐树铮部的动态也了解不多,最新的消息也是一个月以前的。不过从电报上看,他们进展还算顺利。电报上说,徐树铮部先是在春夏之交配合张育和(张世膺)、程虎臣(程子寅)的第四十五混成协攻略甘肃,随后由兰州、西宁一线进入青海的。
“在青海他们并没有遇到太多阻拦,目的也主要是向蒙藏王公、贵族、喇嘛等宣示我军的存在,随后纠合部分多罗郡王、贝勒、台吉以及丹噶尔贡生杨冶平、西宁举人丁耀奎等名士,在海南(海南指青海湖以南)建立青海都督府,徐树铮被推举为都督。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在青海巡视,一路直指唐古拉山口,准备南下西藏。”
杨度听完颇为满意:“如此甚好!建立青海都督府意味着青海已经设省,在年底的国会大选中至少有10个众议员、10名参议员的名额。虽然我们新中国党未必能够获得该省全部席位,至少眼下已经占得先机,同盟会、共和党等纵使再花力气,也很难有什么上佳表现了。”
蒋志清微微颔首,然后问道:“你问完了我,也该轮到我问你了。我且问你,陈养铦之前被你丢到川南的穷山沟里修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该不会被你折磨死了吧?尽管咱们不待见他,可他毕竟是大总统府派下来的内务司长,还是孙先生的便宜学生,弄死了可不好交代!”
杨度摇着扇子哈哈大笑:“杨某自然知道分寸,怎么可能把他弄死,让大家为难呢?只是之前见他在川南筑路颇为方略,功劳匪浅,便请他到川西调解汉、藏、羌、彝各族之间的矛盾去了。中正都督你也知道,川西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加上各族之间矛盾重重,这工作劳力费神,一时半会儿你听不到他的消息也是正常的。”
蒋志清这才放心:“没弄死就好、没弄死就好!其实这个陈养铦还真是个人才,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历练一两回也就够了。若是把他得罪得太狠,以后没准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
杨度闻言点了点头:“中正都督与我心有戚戚焉!杨某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准备等他这次把事情办完就调回成都,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心无二意可堪大用,明年年初的时候把他派到重庆,负责协助出川的刘明昭、尹昌衡所部攻略两湖。说到底,四川只是守成之地,要想有所作为,终究要下窥两湖,直逼江浙!中正都督,难道你就没想过衣锦还乡?”
蒋志清也感叹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蒋某自然时刻想回去看看。人人都说少不入川,可我还是觉得江浙最好。为了能早点回家看看,看来我还得再多练些精兵,随时准备沿江东下!”(未完待续。。)
三七七、君为北道生张八
北京。
自从确立内阁总理人选之后,五巨头会议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在京城九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几个人坐在阳光明媚的会议室里,喝着好茶,像朋友一般聊着当前国内外政局变动、经济发展、民生苦乐,倒也其乐融融。其场面与经世大学学生在自习室里闲谈并无二致,区别只在于学生们那是“书生意气”,而他们几个则是名副其实的“指点江山”。
当然,所谓的“五巨头会议”并不是每人都有固定的发言时间,大多数时候是孙中山主讲、黄兴补充,袁世凯在一旁大声叫好,黎元洪、孙元起两人则主要负责充当热心听众,不时点点头、鼓鼓掌,活跃一下场内气氛。
其实现场气氛已经非常热烈,根本不需要他们两个帮忙,因为孙中山的演讲极具煽动性,尤其是在描绘耕者有其田、训练精兵百万、修筑铁路十万英里的宏伟蓝图时,听得大家都是热血澎湃、心旌摇动。袁世凯的叫好则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几乎孙中山每提出一个问题,他都会像看戏看到名角出场一样大叫一声“好!”当孙中山说到动情之处,他还会高兴地站起来,大呼“孙中山先生万岁”。每当这个时候,孙中山也会照例回报一声“大总统万岁”。总之,气氛极为融洽,场面极其感人。
在这种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大好局面下,不少人都缴械投降或改弦更张。比如像黄兴。本来在北上之前,他对袁世凯极为抵触排斥,结果到北京和袁世凯见面之后。不知是被灌了**汤还是被喂了蒙汗药,态度竟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数次对媒体表示:“黄某此次来京,亲见大总统为国家宣劳之苦心及一切规划,尤为感佩!凡我中华民国之人民,无论在政界、在社会,皆应出真实爱国心。以赞助大总统建设之伟业。”简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比孙中山所中的毒还深!
孙元起作为后来人、旁观者,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故而还能保持基本清醒,依旧对袁世凯提高警惕。至于其他人能保持几分理智,那就很难说了。所以他在会议间隙,经常会偷眼打量会场中各人的神态和微表情。想看看他们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一观察。真还让孙元起收获颇多。
记得9月中旬的一次会谈中,孙中山突然兴致勃发,开始大谈他的铁路梦想:他准备先修三大铁路干线,一条由广州出发,经广西、云南、四川,通入西藏,绕至天山之南;一条由长江入海口出发,经江苏、安徽、河南、陕西、甘肃以至新疆伊犁;一条由秦皇岛出发。绕辽东折入蒙古,直穿外蒙。以达乌梁海。资本定为六十亿元,里程计划为二十万里,期限十年。筹款方法是借款修路,允许外人承办,但限期若干年收归国有,条件不能有碍中国的主权。
孙元起边听边有些忍俊不禁:能提出这样设想的人该有多天真啊!据自己所知,西藏在整个二十世纪是一直不通铁路的,除了资金短缺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技术方面困难,比如多年冻土、高原缺氧、天气恶劣等。就凭二十世纪初的科技水准,估计集合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工程师,都难以修通横贯西藏的铁路,何况根本就不可能汇集那么多优秀的人才?
放开技术放方面的难题不讲,且说修路的资本问题。六十亿元是什么概念?1911年中国的财政收入是白银3亿两,折合成银元有5亿多元;同期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美国的财政收入是7.02亿美元,约合银元也就14亿多;而老牌列强大英帝国财政收入是1.04亿英镑,约合银元不到10亿。也就是说,孙中山准备在十年之内借用美国的四年全部岁入,或者是英国的六年全部岁入!这可能么?
然而孙中山目光坚定,态度诚恳,神态自若,看上去信心十足。眼光掠过袁世凯,只见他嘴角一侧微微上翘,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明显,眼睛里不时浮现几分讥讽的神情。但孙中山话音刚落,他却马上鼓掌欢呼道:“好!中山先生在十年内修筑二十万里铁路,克强先生建立十万家大企业,宋卿培养五十万国家文职人员,百熙建立三十万所各类学堂,袁某愿在此期间训练一百万精兵。我们同心协力,何愁中华不兴?”
“大总统万岁!”孙中山也跟着欢呼道。
看来作为成功的政治家或革命家,首先必须得是一名善于言辞、表情丰富而又动作自然的优秀演员,有时候不仅要骗得大家相信,甚至连自己也要深陷其中。
孙元起观察最多的人,还是和自己同属跑龙套角色的黎元洪,毕竟自己抢了他半个湖北,还摆了他一道,自然要知己知彼。这位“首义都督”长得胖乎乎的,一脸圆脸尽是敦憨之色,看上去确实像是位忠厚长者。每次袁世凯征询他的意见,答案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其他时候则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怪不得被人称为“黎菩萨”。
如果你要真的以为他是好好先生,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孙元起从他的细微表情和小动作可以看出,他对所有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当然,他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副总统,也不敢胡乱表现。但黎元洪越是隐忍,孙元起越是对他提高防备,因为能够这样隐忍的一般都是狠角色,何况这个老胖子还是两任大总统、三任副总统的牛人呢?
真因为孙中山滔滔不绝、黄克强神魂颠倒、袁世凯刻意逢迎、黎元洪皮里阳秋、孙元起冷眼旁观,所以眼下“你好我好大家伙”的团结局面一直得以维持和延续。
不过孙中山北上,并不只是为了在大总统府过过嘴瘾,忽悠忽悠袁世凯,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出席同盟会的改组大会。
同盟会之所以要改组,有复杂的历史背景和时代因素,也是当时客观历史条件下的必然趋势。但无论怎么说,都离不开一个关键人物的推动:宋教仁。
宋教仁在政治上可谓天纵奇才,他的辉煌经历还得从结识黄兴说起。宋教仁二十一岁时在武昌普通中学堂学习,课余时间喜欢讨论革命,机缘凑巧结识了黄兴。因为革命志趣相同,两人很快成为至交好友。光绪三十年(1904),两人在长沙成立华兴会,黄兴任会长,宋教仁任副会长。
随后宋教仁来到日本,联合多家革命团体成立了同盟会,他在会内担任司法部检事长,还曾代理同盟会庶务,主持同盟会日常工作,成为同盟会的主要领导人,可谓一时风云人物。但他也仅限于是风云人物,因为人们提及革命党的时候只会提及孙、黄二人。至于宋教仁,不过是其中一员干将,影响力甚至不及直呼光绪名讳的章炳麟、刺杀慈禧太后的陶成章、满清翰林出身的蔡元培等人。这也是宋教仁苦恼之处。
很快武昌起义爆发,这是主要由湖北革命团体文学社、共进会主导的起义,同盟会只是一个边缘化的角色,而且这场起义造就了黎元洪、孙武、吴兆麟等一批元勋,让孙中山、黄兴等人倍感压力,遑论宋教仁之辈!故而同盟会不得不抢先成立民国临时政府。
在临时政府中,宋教仁作为湖南参议员,在修改《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时极力主张采用法国式的责任内阁制,别人由此窥见宋教仁的野心,知道他想做内阁总理。同盟会元老、立宪派领袖以及清政府反正官员都大为不忿:你宋教仁算老几?也配做总理?结果不仅临时参议院通过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不设总理,甚至孙中山提名宋教仁担任内务总长也未获参议院通过。
好在不久南北议和达成,民国政府北迁,宋教仁终于可以在内阁中露脸,但也只是排名靠后的农林总长。而且在地方上,有北洋系、湖北系、川陕系等名目的地方豪强;在内阁中,赵秉钧、孙元起、张謇等名声也都远在自己之上,自己要当总理似乎遥遥无期。恰值此时,以民族主义为号召的同盟会因为革命成功、目的达到而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革命成功后,对于同盟会未来走向,孙中山、黄兴等人都没有个明确规划,甚至不少人认为解散也无不可,宋教仁对此表示坚决反对。在他看来,孙中山、黄兴等人都是功成名就,甚至可以相约放弃参加总统竞选,担保袁世凯必然当选,当选后十年不换总统。而自己呢?一旦失去同盟会这个凭仗,还有什么资本和赵秉钧、孙元起、张謇等去拼斗?
所以同盟会不能倒!不仅不能倒,还要争取成为国会第一大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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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我是西州熟魏三
可眼下的事实却是,自北迁之后同盟会就已经失去对临时参议院的控制,沦落为和新中国党抢夺第二大党的配角;而且临时参议院的席位已经被瓜分殆尽,很难找到同盟会扩编的空间。
怎么办?
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宋教仁。他马上就想到了解决办法:联合其他政治力量,尤其是在参议院中占有相当席位的统一共和党。而且与其他政党联合,还可以降低那些同盟会元老对党派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增强自己的实力与地位。
可同盟会的那些元老哪个不是人老成精、奸猾似鬼?一眼就看穿了宋教仁“掺沙子”的伎俩,对于改组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同盟会系革命同志数十年留学所成,如今应当以生命维护这一伟大的名号,让它与民国共享荣光,怎么能随便改组呢?大多数普通会员也认为“同盟会”三个字是老字号、金招牌,不应当随便改组。
宋教仁对此予以严词驳斥,认为眼下同盟会流品猥杂、泥沙俱下,内部意见分歧、思想混乱,导致整个党派四分五裂、涣散无力,在临时参议院中影响力甚至不及新成立的共和党、新中国党,其根源就在于同盟会组织庞杂、思想陈旧、革命目标模糊。为淘汰流品、融合新旧,重新振作,并力争在国会大选中获胜,同盟会就必须要改组,而且要尽快改组!
同盟会的元老则反唇相讥,同盟会之前又不是没有改组过。结果怎么样呢?结果越改越乱,越改越差。所谓“流品猥杂,泥沙俱下”、“意见分歧。思想混乱”、“四分五裂,涣散无力”等弊端,其实都是彼时改组所造成的。谁知道这次改组会不会雪上加霜?在结果不可预知的情况下,最好“一动不如一静”!
元老的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在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时,同盟会确实已经改组过一回,当时改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由地下转为公开,二是由革命团体变为政党。改组后的同盟会《总章》规定,只要是具有一定知识的成年中国人。赞同同盟会宗旨,由两名会员介绍,经过评议部认可,就可以成为同盟会会员。
那时候革命刚刚取得成功。同盟会员内则是临时政府的总长、次长。外则是各省都督、司长,可谓声势烜赫。热心革命的自然蜂拥参加,趋炎附势、投机倒把的人也想捷足先登,加上入会条件如此宽松,很快会员人数就突破了十万大关。在会员人数骤增的情况下,难免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就像《阿q正传》里的赵秀才,用四块洋钱便换到了“柿油党的顶子”。
见大多数会员反对,宋教仁并没有退缩。他一方面宣称改组后的同盟会与之前所持的态度、手段并无二致。牺牲的进取的精神将会一以贯之,不会更改;一方面到处演讲积极游说。争取获得更多支持。尽管宋教仁苦口婆心舌灿莲花,依然有很多人不买宋教仁的账,对改组的认可也仅仅局限于宋教仁所在的同盟会北京本部。而且从整个过程来看,也是宋教仁推动北京本部对改组的认可,北京本部代表整个同盟会表示赞同。
孙中山、黄兴二人作为同盟会的领袖人物,似乎打定功成身退的念头,在此过程中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完全置身事外,所有的改组事务完全由宋教仁负责,包括与统一共和党、国民公会等党派的谈判。故而外间有传言说宋教仁此举纯粹是效法宋江,意图架空孙中山、黄兴,然后甩开膀子单干。
在孙黄二人没有出面反对,而且一再表示不愿多过问党事的情况下,这种传言愈演愈烈,甚至部分同盟会会员也相信了。万般无奈之下,宋教仁只好邀请孙中山、黄兴出席改组大会,以此澄清事实,还自己一个清白。
孙中山对此倒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宋教仁的请求。在参加五巨头会议期间,专程拨冗参加了在湖广会馆举行的改组大会。这个大会酝酿已久,与会者达两千多人。孙中山在会上发表演讲道:“孙某浪迹海外数十年,所游历的国家不可胜计,然而不管政府是民主的或是君主的,政党总是存在的,而且政府的指导权也总是从这一党转移到另一党的。而我中国在革命以前,有**而无法治,有臣仆而无国民,一切政务都是遵奉君主意志而行事,臣僚之间只有朋党,并无政党。如今革命成功,民国初建,中国才开始有了自己的政党!
“我同盟会成立于前清,因为彼时我国民受人奴役有如牛马,生活困苦不堪,故而孙某提出民族、民权、民生之三民主义,汲汲于推翻与破坏事业。如今民国已经成立,民族、民权二主义大体实现,眼下要务在于巩固共和,实行民生主义。然而建设之事较破坏尤难,必须要联合所有赞同共和的人才共同奋斗,目标才能实现。
“所谓政党者,即国民立党所以巩固国家、代表人民者也。而今我们五党联合,共同为民生主义努力,正符合立党之本意。联合之后的新政党无论将来处于行政地位,还是处于监督地位,总要以利国利民、富国强民为前提。与其他政党之间若是存在政见、行为上的分歧,也要以是否有利于巩固共和、实行民生为出发点,不分敌我,只辨是非。如此,则我中华民国的富强昌盛指日可待!”
虽然改组大会上说是同盟会与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等五党合并,其实随后“全国联合进行会”也加入其中,实际上算是“六党合并”。改组后的新党派取“共和之制,国民为国主体”之意,定名为国民党。
“国民党”这个名字对于国人并不陌生,一提到它,我们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孙中山、蒋介石所在的那个党派。其实“国民党”在民国初年是很时髦的政党名称,所以在新中国党成立之初,沈翔云才会提出定名“国民党”的建议。除了众所周知的那个国民党外,至少还有两个党派以此命名:
第一个是由清末康有为、梁启超组织的帝国宪政会改头换面而成的“国民党”,于1912年2月27日在上海正式发起,同年5月并入共和党。
第二个是1912年5月共和建设讨论会、国民协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等党派在北京举行会议,准备合并成“国民党”,草拟的《章程》第一条就是“定党名为国民党”。但这个“国民党”还没有组成,即宣告流程,可谓是胎死腹中。
而我们熟知的那个国民党成立时间最晚,而且它的成立完全是北京同盟会本部(或者说是宋教仁)的自作主张,并未征求国内外广大同盟会会员的同意,很多老同盟会员在接到同盟会本部改名国民党的通告后甚至失声痛哭。不少同盟会支部对此次改组予以抵制,像广东的同盟会,直到1913年初才改名为国民党。
在这次会议上,众人选举孙中山为国民党理事长,黄兴、宋教仁等9人为理事。不过孙中山似乎对这个理事长头衔并不感冒,一再声称自己想要脱离政界,专心从事于民生实业,所以想退位让贤。此举无疑坐实了之前架空的传言,弄得宋教仁毫不尴尬。众人苦劝良久,孙中山终于勉强就任理事长一职。可他一转身,又对外界宣布因为自己修筑铁路关系重大,无暇顾及国民党内事务,委托宋教仁代理理事长职务,全权处理所有事宜。
消息一传出,舆论顿时为之哗然。不过此时宋教仁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热火朝天的国会选举已经开始暖场,他需要全身心投入这场民国元年最热闹的年度大戏。再者说,此次改组本来就是为了掌控同盟会,争取临时参议院的多数派地位,为随后的国会大选以及竞争组阁做好准备。既然已经获得了实利,何须计较那些喧哗的虚名?
事实也表明,国民党成立之后,不仅党员人数有所增加,而且在北京临时参议院中也确实占据了第一大党的地位。尽管没有一举夺得多数派席位,这已经足以让共和党和新中国党小心警惕的了。何况宋教仁还小动作不断,隔三差五就打共和党与无党派议员的主意呢?
面对如此战果,宋教仁也是满怀喜悦,私下里得意洋洋地跟自己的亲信说道:“从此之后,民国政党唯我独大,共和党虽横,新中国党虽强,其能与我党抗衡不?黎元洪虽名为首义都督,孙元起虽号称当今圣人,其能与我争天下不?赵衙役(赵秉钧)、张状元(张謇)、段殿下(段芝贵),以后当唯我马首是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