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七、但愿君心似我心
对于袁世凯的步步紧逼,唐绍仪手里并没什么好牌可打,形势上显得有些被动。不过唐绍仪并不担心,因为他拥有一个效用极大的防御绝招,那就是内阁副署权。根据责任内阁制的规定,大总统府颁布的任何文件,都必须经过内阁副署,否则无效。其中便包括对大总统府对于全国官员的任命。
要使用内阁副署权,首先必须保证自己对内阁的有效控制。面对袁世凯咄咄逼人的攻势,唐绍仪再次来到后海老宅拜会孙元起。
寒暄过后,唐绍仪便问道:“百熙,你可知近rì直隶驻军通电反对王铁珊督直之事?”
直隶省议会包括京师所在的顺天府,直隶首府又与京城近在肘腋,所以通电一出来就登上了京城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孙元起作为内阁要员,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经过杨度、陈训恩等人调整重组,孙元起的情报网络如今变得非常jīng密及时。早在王芝祥北上之前,就有相关消息送到孙元起案头,只是当时没有太在意。后来袁世凯热情款待、王芝祥求告无门、唐绍仪主动出头等情况,孙元起也了如指掌。等到事情越闹越大,直隶驻军联合通电全国,孙元起才开始对王芝祥北上前后的情报重新审视。. .
孙元起当下答道:“从报纸上略知一二。”
唐绍仪继续问道:“那你对此事怎么看?”
孙元起笑道:“怎么叫‘我怎么看’?这种事情,应该问你和大总统怎么看才对!”
唐绍仪又问:“那百熙是否了解王铁珊督直的来龙去脉?”
孙元起道:“也是从报纸上略知一二。”
唐绍仪顿时慷慨激昂起来:“王铁珊是革命元老、民国功臣。曾主导广西和平易帜,被士绅公推为副都督;其后见革命军处于劣势,积极北上援鄂、援宁;前不久国务院颁布裁军命令后。他又主动交出手中的第三军。正因为他功勋卓著、高风亮节,所以被直隶议会公推为该省都督。谁知直隶驻军受人蛊惑,居然违背《临时约法》,公开通电全国干预选举结果,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元起劝道:“少川总理无须生气。王铁珊就任直隶都督一事,终究还是你和大总统说了算,直隶驻军不过是蛙鸣蝉噪、螳臂当车。不足为惧!他们若是胆敢对抗zhōng yāngzhèng fǔ命令,不用你出手,大总统自会料理他们。保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唐绍仪闻言一声长叹:“百熙你何必与愚兄打马虎眼?事情真相早已昭然若揭,要是没人在背后给直隶驻军撑腰,就算借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通电全国反对王铁珊督直啊!”
孙元起道:“那大总统的意思是?”
唐绍仪气哼哼地答道:“大总统觉得直隶关系重大。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由王铁珊来担任直隶都督,不啻于引狼入室,所以他想爽约,另外给王铁珊安排一个不低于都督的职位。”
孙元起对袁世凯的安排很是理解:直隶对于北洋系的重要程度,应该与四川对于自己的意义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当然不放心由一个外人来接手。
不过在对袁世凯抱有理解之同情的同时,孙元起也感到一丝快意:果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前几天你还想让陈养铦去四川当都督,想方设法给我上眼药、穿小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唐绍仪让王芝祥来直隶当都督,看看你怎么接招!
当下孙元起答道:“对于大总统的提议,少川总理以为如何?”
唐绍仪道:“唐某自然难以苟同!不能更改的理由有三个,首先王铁珊督直问题是南北和谈决议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牵扯到唐某的个人颜面,也关乎内阁职权和zhèng fǔ威信,如果轻易加以更改,甚至会动摇南北和谈的成果,此为一不可。
“其次,王铁珊督直不仅是南北双方同意认可的,也是直隶省议会公推的结果,代表着直隶全省的民意。国务院和大总统府不能随意更改,失信于直隶人民、失信于天下,此为二不可。
“第三,若是没有直隶驻军通电全国公开反对王铁珊督直事件的发生,此事还有转圜余地。现在既然军人插手,国务院为了刹住这股不良风气,自然不能同意大总统的要求,以免开将来军人干政的先河。此为三不可。
“正因为有如上三个不可,事情关系到民国宪政法治的根本,所以我们于情于理都不能有丝毫退让。国务院必须秉公执法,宁折不屈,迫使大总统府在这一问题上作出让步,尽快任命王铁珊为直隶都督,对军人干政予以回击!”
孙元起有些忧虑:“万一大总统府不让步呢?难道府院之间就这么僵持下去?”
唐绍仪道:“现在问题很明显,不是大总统府让步,就是国务院让步。众所周知,实行责任内阁应该内阁占据主导地位,大总统府属于从属地位。而现在实际情况是,大总统府掌握全国大部分军队,并在zhèng fǔ中拥有很大的权力,对责任内阁制度大为不满,不时加以试探,准备逐步蚕食。
“为了维护《临时约法》和责任内阁制度,我们必须寸步不让,主动出击,渐次削弱大总统府的实力和话语权,树立起国务院的权威。否则一旦这次做出让步,以后就会次次让步,直至国务院沦为大总统府的傀儡!所以即便府院之间就这么僵持下去,国务院也不能做出任何退让。”
孙元起道:“诚如少川总理所言,但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削弱大总统府的实力和话语权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所谓‘过犹不及’,如果我们逼迫得太紧,会激起大总统府的强烈反弹,反而导致前功尽弃。故而孙某认为应该张弛有度,不妨在某些问题上适当做出让步,争取大总统府的理解和支持。”
唐绍仪疑惑地问道:“比如?”
“比如此次王铁珊督直事件,”孙元起谨慎措辞道,“其实你我都知道直隶对于大总统的重要程度,直隶是北洋系的起家根本、发迹之地,不容丝毫有失。而王铁珊虽然之前一直是前清官僚,但他毕竟加入了同盟会,算的上是革命党人。宋太祖赵匡胤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王铁珊督直已经不是在卧榻之侧酣睡的问题了,简直就是仗剑立在床边。你让大总统怎么能够安心?
“其实孙某对此也深有体会。去年年底,蓝季豪(蓝天蔚)在滦州发动兵变、吴绶卿(吴禄贞)在正定宣布举义,这两起发生在直隶的事件都令朝廷一片慌乱,虽然最终功败垂成,却也加速了清zhèng fǔ的覆灭。其后清廷禁卫军擅自围攻我经世大学,经世大学不过派两架飞机到紫禁城上转了两圈,扔几张传单,禁卫军便乖乖退军。大总统即位之后,首先解决的问题也是设法调开驻扎在经世大学的第四十七混成协和飞机。
“这种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表明直隶京畿对zhōng yāng政权的重要xìng,可谓殷鉴不远,大总统怎么能接受王铁珊这个革命党人就任直隶都督呢?现在事已至此,不如就满足大总统的要求,以zhōng yāngzhèng fǔ名义另外给王铁珊安排一个不低于都督的职位,并对干政的直隶驻军加以惩戒,以儆效尤。如此既可以保全国务院的颜面,也可以避免府院之间矛盾激化。”
不知道唐绍仪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
孙元起又趁热打铁道:“而且无论府院之间如何僵持,大总统也决计不会在直隶都督人选问题上让步的。如果最后大总统丧失耐心,把没有经过内阁副署的任命书公布,而王铁珊又前去赴任,岂不是对《临时约法》和责任内阁制度的最大破坏?到那时候,国务院的威信和颜面将荡然无存!”
唐绍仪顿时眉毛一挑,怒声说道:“王铁珊他敢!”
孙元起冷笑道:“王芝祥身为前清官吏,在清朝覆灭之时既没有殉节,也没有辞职归隐,还先后担任广西都督府副都督、援鄂军司令,加入同盟军,则见他并没有多少节cāo可言。难道听从大总统府的任命比宣布广西dú lì更考验节cāo?”
唐绍仪顿时默然不语,良久才说道:“南北和谈之时我是北方全权代表,王铁珊督直一事是我做出的许诺,而且王铁珊又是我同盟会同志,所以这件事容不得唐某不争!再者,唐某担任内阁总理这几个月来,极力周旋于革命党和大总统之间,调和二者矛盾,但中间阻碍极多,现在不仅革命党对唐某啧有烦言,北洋同仁对唐某也多有非议,甚至与大总统之间也产生了仇隙。即便此事和解,我在总理位置上也呆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唐某还不如在王铁珊督直问题上争一争,成功了,可以为责任内阁尽一份力;失败了,正好可以急流勇退!”
孙元起大为震惊:没想到唐绍仪为此事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唐绍仪又道:“现在内阁之中,真有宰执天下才能的只有赵智庵、段芝泉、陆子欣(陆征祥)、熊秉三(熊希龄)、宋遁初和贤弟等五六人,其中赵智庵、段芝泉是大总统的人,不必多说;陆子欣、熊秉三虽然号称中立,其实已经倾向大总统那边;宋遁初则意气太盛,需要磨练。百熙,如果唐某真的因为此事辞职,你可要主动挑起内阁的大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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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元起顿时懵了:唐绍仪唱的这是哪一出?难道是白帝城托孤?
看上去唐绍仪似乎不像在说笑,孙元起赶紧摆手道:“少川总理莫要戏耍在下,孙某其实就是个教书先生,顶多会教教学生、编编书,至于少川总理所言宰执天下的才能,那是半点也无!如今担任教育总长已经邀天之幸,安敢有其他奢望?而且现在政务rì益繁杂,同盟会与北洋系之间的矛盾冲突也越来越多,正需要你在其间斡旋调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抽身呢?”
唐绍仪苦笑道:“百熙,唐某何尝不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说实话,要不是事已至此,唐某也不想辞去内阁总理职位。人生在世,谁不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体国安民的大事业?只是现在大总统对唐某成见已深,让我不安于位,唯有辞职而已。”
孙元起道:“你是内阁总理,除非参议院投票罢免,还有谁能让你主动辞职?曾文正公曾说过,‘好汉打脱牙,和血吞’,越是难堪、越是屈辱,越要挺住。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拼的就是那股忍辱负重、挺身自任的坚韧劲儿。少川总理何必如此怯懦畏葸?”..
唐绍仪叹息着摇摇头:“那是百熙没有见识过大总统的手段!唐某和大总统共事近三十年,对他可是了如指掌。”
孙元起又劝道:“另外一方面,宋遁初、王亮畴两位总长平rì里就对北洋系各位同僚颇为不满,一旦少川总理辞职。他们在内阁中孤立无援,必然会与你共同进退。如此轻则导致本届内阁彻底瓦解,重则会破坏已经达成的南北和议。重新形成南北分裂对抗局面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还请少川总理三思而后行!”
唐绍仪道:“百熙放心,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劝遁初、亮畴两位总长留任的!”
见唐绍仪心意已决,孙元起也不再劝。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唐绍仪便起身告辞。尽管唐绍仪并没有明确说出他到访的目的,但孙元起已经了然于心,那就是全力支持他在内阁的最后一战如果这是最后一战的话。
唐绍仪走后。孙元起感到有些心烦:自清末实行责任内阁制以来,庆亲王奕劻在职6个月,袁世凯在职5个月。现在唐绍仪才担任总理3、4个月就想着辞职,在职时间一个比一个短。隔壁的小rì本貌似换首相也换得挺勤快的,据说每位首相在位时间才两年多一点。难道说,在东亚搞责任内阁制都是更换首相如护垫?
不过在真实历史上。北洋zhèng fǔ时期的内阁确实是换得挺快的。据后世统计。在1912到1928的17年里,正式任命的内阁达32任,若是包含南京临时zhèng fǔ内阁以及其他临时内阁在内的话,则是高达惊人的49任,远超CPU更新换代速度。当时人曾感叹道:“近时政象,何与有明崇祯亡国之时同一辙耶!”因为崇祯在位十七年间,更换宰相多达五十余人,和北洋zhèng fǔ并驾齐驱不相上下。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惆怅是没有用的,孙元起只好叫来陈训恩、杨杰商议对策。
听完孙元起介绍。陈训恩有些疑惑:“大人,唐少川主动让贤于你,难道这不是好事?现在北洋系和革命党之间的矛盾rì益尖锐,唐少川妄图以一人而左右两派,难免顾此失彼,两头结怨。大人你不仅代表新中国党,也代表川陕甘晋,可谓举足轻重。如果由你执政,北洋系和革命党都会尽量交接,矛盾自然趋于无形。而且大人执政,对于新中国党和川陕甘晋也都是重大利好消息!”
孙元起摇头道:“彦及你是只见其利,未见其弊!我们在川陕甘晋立足未稳,新中国党也才成立不到半年,根基薄弱。为今之计,我们应该韬光养晦,聚集力量,静待良机,而不是跳出来做出头椽子。否则就会像雨后苔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其实现在唐少川执政就很不错,既可以调和北洋系和革命党之间的矛盾,又能够遏制大总统府rì益膨胀的yù望。
“我个人觉得,民国当前的最大危机有两个:一是袁项城的野心,他绝不甘心只做空有虚名的大总统,所以会通过不断破坏《临时约法》和责任内阁制来他的野望;二是革命党的躁动,虽然现在革命党人已经密布江南各省,但他们绝不满于现状,会不时找出来北伐。现在让他们互相监督、不停内斗,对于国家未必不是好事!”
杨杰道:“先生希望唐少川留任,唐少川自己也希望留任,但现实形势却逼迫他不得不辞职。其中缘由除了他自述与大总统关系破裂外,还因为他在内阁中的影响力也rì益下降。北洋系各位总长原先以为唐少川与大总统有近三十年的交情,担任内阁总理之后会大肆偏袒己方,现实结果却令他们大跌眼镜。
“按照道理来说,唐少川在内阁中处处维护同盟会的利益,有时甚至与大总统据理力争,同盟会上下应该对唐少川感恩戴德才对。而实际上宋遁初却对唐少川颇为微词,认为他太过稳健,应该在内阁中更加强硬、政策上更加激进,逼迫北洋系和大总统府退让妥协;如果他们不让步,同盟会可以通过辞职、抗议等手段相要挟。反正同盟会靠造反起家,打舆论战是个中高手,武装对抗、炸弹暗杀也属于拿手好戏。
“在北洋系和同盟会都心生怨怼的情况下,唐少川在内阁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他最近几次想在内阁强行通过提案时都是首先来寻求大人的支持。时间越拖越久,仇恨越积越深,最终会在某一件事上集中爆发。唐少川作为当事人,自然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便想借着王铁珊督直事件趁机抽身,至少可以得到同盟会的同情,避免两面受敌。”
孙元起道:“既然唐少川铁定心思想要辞职,我们也无计可施,但最好是尽可能多拖延一段时rì,越迟越好。因为现在全国各地的教育工作刚刚铺开,四川、陕西等省的工业正在规划,一切都是万象更新,我们最缺的便是这政局相对平稳时期的时间。而且唐少川是中华民国第一届正式内阁的总理,如果在台上仅仅三四个月便虎头蛇尾地辞职,如何为后世立下典型?”
陈训恩道:“要想让唐少川多留任一段时间,首先就是如何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如大人刚才所言,大总统是绝不可能把直隶都督的位置交给王铁珊的,而唐绍仪又坚持任命王铁珊为直隶都督,问题关键就在于王铁珊这个人的态度。如果王铁珊对直隶都督一职志在必得,那就有些麻烦了;如果他只是恋栈权位、贪图财货,那就容易许多。”
杨杰冷笑道:“依学生看,真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哪有那么多麻烦?只要王铁珊一死,保证所有事情都一了百了!反正王铁珊是前清官僚,浮沉官场数十年,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之事必然做了不少;后来摇身一变成为革命元勋,其实不过是为形势所迫而改换门庭,靠摇尾乞怜才被封为第三军军长、上将军衔,毫无功绩可言。现在一身关乎国家大局,牺牲可谓死得其所,不妨就由大人代行天诛。”
“天诛”一词在中国用的比较少,一般是指rì本江户幕府末期,维新志士中的尊王攘夷派在攘夷活动中暗杀在rì的外国人与亲夷的zhèng fǔ要员,他们将这种活动称为“天诛”。杨杰曾在rì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看来不仅学会了“天诛”这个词话,还学到rì本武士刺杀长官的奥义。
虽然孙元起曾用“天诛”的方式除掉陈其美,但他对这种暗杀手段并好感,也不愿多用。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老用暗杀的手段对付别人,没准哪天别人就会派人来暗杀你,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以他摇了摇头:“暗杀这种手段,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
杨杰道:“既然不杀,那就只能收买了!王铁珊如果主动宣布退隐或者另谋高就,相信唐少川也无计可施。从王铁珊的宦迹履历来看,他可不是什么忠臣烈士,只要开出合适的价码,不愁他不肯低头!不过王铁珊之前就曾担任过广西副都督、第三军军长,现在又有希望就任直隶都督,我们川陕甘晋那么点地盘,恐怕找不到合适的职位让他去‘高就’吧?”
“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设法逼他退隐喽?”孙元起反问道。
陈训恩道:“以大人现在的地位手段来对付王铁珊,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四个字。所谓‘威’,就是向他阐明利害关系,尤其要渲染袁项城的狠辣手段,以及近rì直隶驻军通电反对他督直之事,让他不敢染指直隶。所谓‘利’,就是用钱砸,三万不行五万,五万不行十万,十万不行就二十万,只要给的钱够多,不愁他不屈服!”(未完待续……)
三五九、钱至十万可通神
孙元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会会王铁珊,看看他这个直隶都督到底值多少钱!”
陈训恩道:“大人去见王铁珊倒不急于一时。现在府院之间矛盾还没有激化,王铁珊对直隶都督一职还抱有很大幻想。而且孔夫子曾说过‘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王铁珊现年五十有半,正是贪恋权位之时,怎么可能甘心就此归隐做富家翁?即便真能用金钱说动他,那得花多少钱?”
杨杰插话道:“自宋元以来就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谣谚,至于天下督抚之首的直隶都督,自然要远胜知府多多,为官一任怎么也能捞个大几十万元吧?要想让王铁珊放弃直隶都督职位,估计至少也得这个数吧?”
孙元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大几十万元?这可相当于中等省份一年的教育经费!即便用来养兵,也足够标配混成协一年的花销。
陈训恩见状笑道:“大人自然不用出那么多冤枉钱。按照袁项城和唐少川的性格,府院之间为王铁珊督直之事定要僵持好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王铁珊会感到就任直隶都督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耐心也将逐渐消磨殆尽,直隶都督在他心中的价码随之一落千丈。等到那时候大人再出手,绝对会物超所值!”
孙元起道:“这不就类似于老北京人口中的‘熬鹰’嘛!不过彦及你说的‘僵持好长一段时间’,大致是多久?五天八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陈训恩道:“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吧?”
杨杰也说道:“其实先生不必担心错过时机,因为不仅我们在等,大总统那边也在等王铁珊什么时候丧失耐心。如果不把王铁珊摆平。这场戏怎么好收场?只要我们抢在大总统前面动手,就不用担心误事。”
孙元起点头道:“如此便好,近期就请彦及密切关注大总统府和王铁珊的动向,等到时机恰当,我再前去拜访王铁珊。”
事情发展果真如陈训恩所言,国务院和大总统府为了王芝祥督直之事开始了漫长的扯皮与对峙,从四月底一直持续到六月初。这期间发生了不少有深远影响的大事。比如京师大学堂改名为北京大学,在名字上和经世大学彻底撇开关系;
比如在四川省最南面的宁远府会理州发现了巨大的露天铁矿,因为铁矿附近长有一棵上百年的大攀枝花。故而被孙元起命名为攀枝花铁矿;
比如大总统府接到西藏联豫的来电,称藏人与汉兵在拉萨开战,死伤无数。而此时吴克仁率新编第四十九协的先头部队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已经抵达川藏边境的巴塘。与驻守西藏桑昂曲宗、薄宗程凤翔部联络上;
再比如新疆南路喀什噶尔哥老会首领边永福、魏得喜率众举事。刺杀了新任新疆都督袁鸿佑。此时新疆与内地交通需要经过甘肃、陕西、山西等地,恰好都在孙系的势力范围内,袁世凯只好一方面任命原新疆提刑按察使杨增新为都督,一方面命令赵景行、张世膺等对新疆予以接济。此举恰好掩饰了徐树铮率领新编第四十八协由甘肃、青海入藏的行动,而杨增新在接到命令之后迫于形势,也开始对孙元起暗通款曲;
……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大事,但稍加处理,还不至于动摇国家根本。所以孙元起并没有投入太大的精力关注,他的视线还是牢牢锁定京城中这场没有硝烟的府院之争。
待到6月9日。陈训恩匆匆来报:“大人,据情报称,大总统府准备绕过国务院,改派王铁珊为南方军宣慰使,协助黄克强裁撤解散冗余部队。为了让王铁珊安心南下,大总统府将拨付给他一笔远超实际需要的宣慰经费,当然,多余款项不必上交。”
孙元起眉毛一挑:“哟,大总统府也准备使用银弹攻势?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陈训恩笑道:“可不是么!不过大人不必担心,或许咱们给不了王铁珊‘南方军宣慰使’的名头,可是咱们手里钱多啊!换成大洋的话,估计活埋他都没问题。”
孙元起也豪情满怀:“彦及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去用银子把王铁珊砸晕,然后送他回老家!”
王芝祥这些天为了直隶都督职务的事情在京城中四处奔波,不停地拜会各位同年故旧、府院当道、参议会代表等,前后辗转一个多月,却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府院之间依然僵持不下。为此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直折腾得心力交瘁。此时陡然听说孙元起登门拜访,不禁大为疑惑:我和孙百熙平日素无来往,他此时突然登门,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但孙元起身为教育总长、新中国党党魁、川陕甘晋四省幕后老板,是现今响当当的实权人物,即便谦虚点说,也能在全国排前五的位置,由不得王芝祥有丝毫怠慢,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听到门房来报,赶紧快走抢到门外:“不知孙总长大驾光临,王某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孙元起笑道:“铁珊兄太客气了!听说你最近在京中小住,孙某渴慕已久,一直无缘识荆,所以不请自来,首先请罪的应该是小弟才对。”
王芝祥比孙元起大了将近二十岁,就算孙元起叫他“王叔”也不吃亏。但孙元起职位比王芝祥高了不少,只能叫他一声“铁珊兄”。按照官场惯例,王芝祥对此不仅不能觉得屈辱,反而应该感到荣幸,觉得这是一种抬爱,要甘之如饴。
寒暄之后,两人在正厅分主客位坐定,王芝祥赶紧再次请罪道:“王某到京中月馀。因为俗事缠身,一直没能到府上拜会总长,反而劳动总长大人降临寒宅。真是失礼至极,恳请大人海涵!”
“铁珊兄说的是哪里话?未免太过见外了!”孙元起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铁珊兄所说的‘俗事’,莫不是你督直一事?”
王芝祥神情一黯:“如总长大人所言!”
孙元起道:“据说最近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为此闹得很不愉快,不知铁珊兄是否有所耳闻?”
王芝祥顿时愕然:孙元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责怪我败坏府院关系?还是另有所指?在无法捉摸孙元起真实意图的情况下,他只好含糊地说道:“国务院和大总统府都是军机要地,先来禁止旁人窥伺,王某一介无职冗员。如何能获知里面的消息?如今听闻总长大人所言,称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为王某督直闹得很不愉快,顿觉惭悚无地、汗流浃背!”
孙元起面无表情地说道:“铁珊兄是民国功臣、革命元勋。率部从广西到湖北、从湖北到江苏,转战江南数省,应该知道民国来之不易,南北统一来之不易。现在的责任内阁制更来之不易。大总统与少川总理相知相交近三十年。感情深厚,义气相投,一直以来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之间也是和谐友爱。长此以往,民主自由、国富民强都会指日可待。
“然而最近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为了铁珊兄督直之事闹得很不愉快,于公则因府院之争导致政务废弛、国本动摇;于私则大总统与少川总理的交谊出现裂痕。有识之士闻听消息无不痛心疾首。作为事件的核心当事人,不知铁珊兄有何高见,化解当前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之间的僵局?”
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无奈形势比人强,在孙元起逼迫下。王芝祥只好说道:“现在听了总长大人的消息,才知道为了敝人的俗事。居然使得大总统和少川总理交谊有损,并且导致政务废弛、国本动摇,王某真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事已至此,王某愿以一死以赎罪愆!”
孙元起冷冷地说道:“现在已经民国,讲究的是民主自由,并无‘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之说,所以死就不必了!不过为国家民族计,小弟恳请铁珊兄主动辞去一切职务,尽快宣布退隐,以此避免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之间矛盾激化。”
王芝祥不由得目瞪口呆:“这——”
孙元起继续说道:“小弟知道铁珊兄为官清廉,囊橐萧然,一旦归隐妻小难免有饥馁之苦,所以小弟愿奉上三万元作为仁兄购置土地庐舍之费。”说完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就要开具支票。
王芝祥急忙伸手拦住孙元起:“王某归隐与否,何须百熙总长破费!”
孙元起道:“五万!”
王芝祥仍旧不肯松手。
一直侍立在孙元起身后的杨杰此时突然说道:“先生何必破费如此!学生听说,去年年底某人收买马步周刺杀燕晋联军司令吴绶卿,花费也不过两万两银子,难道半年之间价格长了如此许多?”说着便向腰间的驳壳枪摸去。
王芝祥顿时感觉一阵寒意,连忙改口道:“王某归隐之费,就不用劳烦总长大人了。如果总长大人真要有心,不妨赠送1%汉冶萍公司的股票,作为在下养老送终之资。”
华熙银行取得货币发行权时,汉冶萍公司的股票价格先是猛涨了五成;其后发现攀枝花铁矿,汉冶萍公司的股票再次暴涨一倍以上,如今中华工业机械公司持有的60%汉冶萍股份至少价值1000万元。王芝祥想要1%股份,就相当于18到20万元,端的是好算计!
孙元起呵呵冷笑道:“股票你就别想了,最多10万元,否则铁珊兄就当孙某没来过。”
王芝祥脸色变幻半天,最终松开手无奈地说道:“好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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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〇、一半花犹属别人
虽然王芝祥曾担任过广西副都督、援鄂军司令、第三军军长等武职,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文人、一个旧官僚,喜欢把一切交易都放在桌面下进行。纵使背后尔虞我诈,见面还是称兄道弟、你侬我侬。谁知道孙元起丝毫没有作为官员的自觉,上来就是短兵相接刺刀见红,搞得王芝祥措手不及,最终只能乖乖投降就范。
孙元起走后,王芝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杨杰的恐吓一直萦绕在他耳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是啊,现在可不是太平时节,从辛亥革命到现在短短半年多时间,惨遭横死的都督就有湖南都督焦达峰、副都督陈作新,沪军都督陈其美,以及最近的新疆都督袁鸿祐等。由此可见,都督性命虽然没有沦落到贱如猪狗的份上,但也不至于有多金贵。至于自己这个旧职已去、新职迟迟不来的过气都督,项上大好头颅未必就能值两万块大洋!
如果自己手里还掌握这第三军万余人马,估计孙元起也不敢如此对待自己;如果自己现在已经是直隶都督,完全可以不理他,甚至说不定是谁威胁谁呢!可如今呢?落难凤凰不如鸡啊!
就在王芝祥自怨自艾、懊丧不已的时候,他的一个同年急匆匆闯了进来,顾不得礼节直接问道:“铁珊,你主动宣布退隐了?”
“啊?”王芝祥大为吃惊:这事儿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自己还没走出门。怎么他就知道消息了?
同年没注意到王芝祥的表情,大声嚷道:“你还‘啊’!你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刚才无线广播里突然插播新闻,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这位兄台倒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而是同年之间向来是休戚与共。如果王芝祥当上直隶都督,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所以他们积极主动跑前跑后帮忙张罗。现在王芝祥宣布归隐,相当于他们幻想的前程化为泡影,由不得他们不着急上火。
王芝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孙元起前脚出门,后脚就命令中华广播公司发布新闻,目的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实。让他无法反悔。事已至此,王芝祥只好一声长叹:“刚才孙百熙来访,向愚兄讲述最近国务院与大总统府为了王某督直之事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有政务废弛、国本动摇之虞。王某闻听消息痛心疾首,遂决意挂冠归隐。之前没有和诸位同年商议,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王芝祥当天晚上便离京南下。到上海租界做寓公去了。
王芝祥的突然归隐无异于给白热化的府院之争兜头浇上一盆冷水。双方顿时冷静下来。对于大总统府来说,没花一分钱送走了王芝祥这尊瘟神,再无人染指直隶都督职位,当然是欢喜不禁。而对于国务院诸位总长来说,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最郁闷的还是同盟会,唐绍仪、宋教仁等人对此都大为不忿,但王芝祥自己突然选择归隐。说破大天也怪不着别人,这口闷气只好憋回自己肚里。
经过这次僵持。府院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只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虚文。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届责任内阁已经穷途末路,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或许明天、或许下一次风潮到来时就会轰然崩塌。像同盟会、共和党、统一共和党等大党派甚至好不避讳,公然在报纸上讨论第二届内阁的组成办法。
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局面下,作为临时参议院中颇有影响力的大党派,新中国党自然不能默默无声。在河南筹建支部的杨永泰也放下手头的事务,匆忙赶到京城与党内大佬孙元起、张謇、汤寿潜等商量对策。
后海老宅书房,杨永泰首先大致介绍了情况:“这场风潮的起因是前不久在北京召开的同盟会全体职员大会。在会上,宋遁初提出以后内阁应该为纯粹政党内阁,即完全由参议院中第一大党组阁,以国民信仰之人担任总理,其他政党不许染指;如果下届再采取眼下的混合政党内阁制,同盟会将不再参加。宋遁初的言论见报后,迅速在全国范围引起了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
汤寿潜有些惊奇:“据我所知,同盟会目前在参议院中并不占优,顶多也就是第二第三,他们怎么如此胆大,提出这么个提议?”
临时参议院北迁之前,袁世凯为了改变同盟会在参议院中一家独大的局面,便通电全国各省,声称以前参议院中有的省份代表多达5人,有的省份却只有1人,甚至有些省份还没有代表,显然有失公允;而且每省只有两三名代表,也不能忠实、全面地表现各省的名义。于是命令各省以临时省议会为选举机关选出5人,组成新的参议院。这样一来,参议院议员人数就从原来的43人增加到120人,各党在议会中所占的份额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纠合民社、统一党、国民协进会、民国公会和帝国宪政会改组的“国民党”等5个与同盟会对立党派而组成的共和党,一跃成为参议院第一大党。当然共和党的优势并不明显,议员只有35人左右,远没有超过半数,遇到重大争议表决,必须寻求其他政党支持。
同盟会毕竟是老牌政党,虽然在参议院扩编之后所占份额急遽缩水,依然有议员二三十人。而新中国党有川、陕、甘、晋等四个省份的坚固票仓,再加上汤寿潜在浙江、张謇在江苏的势力,以及安徽、直隶、湖北等零散支持,也有议员二三十人,与同盟会不相上下。接下来是以云南都督蔡锷为靠山的统一共和党,议员在15人左右;共和建设讨论会以及其他小党、无党派人士分享了余下不多的十多个席位。
所以单从眼下参议院的组成来看,同盟会确实不占优势。如果完全由参议院中第一大党组阁,同盟会很有可能是靠边站、打酱油。
孙元起道:“现在这个参议院只是临时的,做不得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国会的。按照南北和谈要求,会在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第一届国会议员选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教仁提出纯粹政党内阁的议案,是为即将到来的国会选举未雨绸缪!”
一旁列席会议的陈训恩说道:“大人说的没错,据最新消息,现在宋遁初一方面准备改组同盟会,成立新政党;一方面积极拉拢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等党派,力争实现政党合并。如果宋遁初计谋得逞的话,同盟会有二三十席,统一共和党有十五席,再加上其他小党派,也会超越共和党,成为参议院中第一大党。”
“原来如此!”汤寿潜这才恍然大悟,“那共和党有什么举措?难道就坐以待毙?”
杨永泰道:“宋遁初言论见报后,共和党马上也在北京召开会议,决定内阁制度应该是超然总理、混合内阁,主张用大总统所信任之人担任总理;如果采用纯粹政党内阁制,他们将拒绝出席参议院的表决。除此以外,对于宋遁初的咄咄逼人,他们还在报纸上大肆造谣,声称宋遁初在内阁中三番五次与唐少川为难,目的就是想让唐少川辞职,他自己当总理。”
相对于新中国党在无线广播上的垄断,共和党也有自己的舆论阵地,那就是为数众多的报刊。他们在上海、北京、武汉、长沙、济南、广州、南宁乃至日本东京等大城市都有自己的报纸,总数约计有三四十家。如果一起开动齐声造谣,还能把假的说成真的、死的说成活的。
张謇沉声道:“回想宋遁初在内阁中的种种作态,只怕共和党所言未必是造谣!”
孙元起点了点头:“统一共和党如果真与同盟会合并,共和党将在参议院中大为失势,所以共和党在揭批宋遁初的同时,还积极拉拢统一共和党和我们新中国党。昨天孙某就接到了共和党的邀请,说要和我们新中国党以及统一共和党举行联席会议,讨论民国第二届内阁组成办法。说白了,就是拉上我们与同盟会对着干。这个会议我和啬翁、蛰翁去了都不合适,却又不能不去,只好麻烦畅卿代为出席了。”
杨永泰道:“属下愿效犬马之劳!只是去了之后,我该如何表态呢?按照大人主张的‘开明政党**’,我们应该支持同盟会的纯粹政党内阁才是。”
孙元起道:“你去之后,就是谨言谨行、少说少做。实在逼得没办法,你就和稀泥,比如混合政党内阁很好,但纯粹政党内阁貌似也很不错;支持以国民信仰之人担任总理,但最好也要得到大总统的信任。”
杨永泰笑道:“就是要两不得罪。”
张謇突然问道:“蛰先、百熙,老夫有一点想不大明白,共和党的理事长是黎黄陂(黎元洪),虽然他们与同盟会不对付,但他们最终目的应该是推黎黄陂上位,怎么现在反过来鼎力支持袁项城了?是不是中间有什么猫腻?”
孙元起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估计是黎黄陂与袁项城之间有什么利益交换,只不过太过**,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罢了。”(未完待续。。)
三六一、贵人立意不可测
如孙元起所言,黎元洪如此力挺袁世凯自然不会是义务劳动,他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袁世凯帮忙杀个人。杀谁呢?湖北军政府原军务部副部长、军务司顾问张振武。
张振武,字春山、春三,更名竹山,光绪三年(1877)出生于湖北罗田。曾自费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法律政治。1905年加入同盟会,后又加入共进会,是武昌起义首义者之一,被尊为共和元勋,和孙武、蒋翊武并称“辛亥三武”。这样一位革命功臣,为什么黎元洪要举起屠刀呢?
要说起张振武与黎元洪之间的矛盾,就不能不回到武昌起义那会儿。
武昌起义爆发后,孙中山远在海外,黄兴等人又推三阻四不愿意来,而刘公、孙武、蒋翊武等本土革命领袖则怕文学社和共进会出现内部争权,都不愿意出头,一时间显得有些群龙无首。想来想去,众人想到了时任湖北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的黎元洪。
被揪出来当都督的黎元洪最初还忸怩作态不肯就范,惹得很多革命党人大为不满,其中就包括张振武。他对身边人说道:“如今黎元洪既然不肯赞成革命,又不受同志抬举,正好现在尚未公开,不如将他斩首示众,以扬革命军声威,使一班忠于异族的清臣为之胆落,岂不是好?”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番话后来为黎元洪所知,为今后两人的矛盾种下了恶因。
后来汉阳失守。武昌战事吃紧。黎元洪见情况危急,顾不上通知其他人,便私下收拾行李准备出走。结果被人撞见,告到了张振武那里。张振武马上带人赶到都督府堵住黎元洪,对他大肆讥诮。最后还给黎元洪配备了两名“警卫员”,吩咐他们道:“我把都督交给你们俩,如果都督离开武昌一步,我就拿你们二人是问!”
后来黎元洪在孙武等人支持下还是离开了武昌,临行前将守城之事交给了刘公和张振武。对此张振武大发牢骚:“黎元洪身为都督。却如此畏缩,未战先逃,留下我们拼死拼活。不如乘此良机。我们另举贤能,换掉那个窝囊废!”众人以“大敌当前,不便轻易换帅”为由,这才勉强阻止了张振武。黎元洪获悉后。更加怀恨在心。
谁知道辛亥革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取得了成功。被逼迫就任湖北都督的黎元洪不仅毫发无损,还当上了民国的副总统,这是他在前清时做梦都梦不到的职位。多少次午夜梦回,黎元洪都觉得造化弄人,感慨良多:看来强扭的瓜有时候也很甜啊!
尽管苦尽甘来,但黎元洪对革命党人依然非常仇恨,并大加排挤,必欲除之而后快。尤其是张振武。更是眼中钉、肉中刺。
话说张振武也确实非常嚣张。革命成功以后,他知道自己与黎元洪关系不佳。就以购买武器为由,主动申请到上海发展。黎元洪正巴不得他走呢,见状便顺水推舟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去采购军械去了。谁知张振武一到上海,便和各界名流广交朋友,以革命元勋的身份自我宣传,言行之间对黎元洪不屑一顾,还不时有诋毁之词。
沉迷于大肆挥霍公款快感之中的张振武,对购买军械一事毫不在意,导致购得的军械很不合用。黎元洪恼怒之下便派人清查账目,并电告上海都督李平书监视其行动。张振武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从上海返回湖北,见到黎元洪便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你个被逼担任都督的人,有什么资格查我的账?”态度极其跋扈。黎元洪只能连声道歉,心里却更坚定了除掉张振武的想法。
最初黎元洪也不想杀人,毕竟诛杀首义元勋的罪行太过恶劣。于是他和袁世凯联手,先后分两批把孙武、蒋翊武、刘公、张振武、蔡济民等十六人调至北京,担任将军府将军、总统府顾问官一类的虚职,其实就要把这些武昌首义的革命骨干羁縻在北京。
可张振武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个无权无势的顾问根本满足不了他,不止一次向段祺瑞、袁世凯抱怨道:“难道我们湖北人只会做顾问么?”耐不住他牢骚抱怨,袁世凯只好委任他为蒙古屯垦使。可是这个屯垦使司实在寒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张振武这么一个光杆司令。在京城里呆了十天半个月,张振武觉得泼烦,便不辞而别返回武汉。
黎元洪对张振武去而复返大为光火,但真让他萌生杀机的却是张振武接下来的举动。
张振武返回武汉后,在汉口设立蒙古屯垦事务所,向黎元洪索要每个月1000元军饷,声称要招募一镇士兵前往蒙古赴任。他可不是在口头上说说,而是确实在招兵买马,还积极加强将校团力量。将校团由武昌起义老兵和革命党人组成,是张振武的嫡系部队。另一方面,他还四处联络鼓动,如援鄂赣军冯嗣鸿部、襄阳府司令张国荃、原文学社骨干祝制六、江光国、滕亚纲等人。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密谋推翻湖北军政府。
是可忍孰不可忍!外号“黎菩萨”的黎元洪也忍不住了,终于下定决心杀掉张振武。可他不想自己动手,当然也不能在湖北动手。湖北毕竟是张振武的老家,再加上将校团的武装,很容易闹出乱子。所以他和袁世凯达成了这笔交易。
进入七月份,同盟会终于联手统一共和党把实行纯粹政党内阁的议案提交参议院,本来孙元起对此态度是不偏不倚的,甚至从长远角度来看,还比较倾向于支持这个议案的。不过张謇、汤寿潜乃至杨永泰都认为应该支持共和党,对议案投反对票。
因为在他们看来。新中国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仅拼不过即将改组合并的同盟会,也拼不过背景强大的共和党,如果支持实行纯粹政党内阁。无异于主动把自己从中央政权中摘出去。而实行混合政党内阁的话,新中国党作为参议院第三大党,完全可以在内阁中占据两三个席位。何苦自毁前程呢?
有了共和党和新中国党联手,同盟会只能饮恨败北。
参议院料理完同盟会的议案之后,袁世凯也开始投桃报李,料理起张振武的事情来。
首先,袁世凯以商议蒙古屯垦事宜为由。言辞恳切电请张振武再次进京。张振武有前车之鉴,生怕进京之后再被晾起来,便推三阻四不太愿意。可是这次奇了怪了。提成什么条件袁世凯都一口答应,即便有些条件是故意刁难,袁世凯也表示万事好商量。而且黎元洪也在一旁怂恿,并赠予路费4000元。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如果老弟在北京呆着不如意。还可以再回武昌,老哥一定扫榻恭候!”见总统、副总统都如此盛情,张振武只好乘车北上。
在北上之前,张振武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对自己的亲信、时任湖北将校团团长的方维交代道:“旭初,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番大总统和副总统如此盛情,恐怕背后必然有所企图。想对张某不利!所以临行前我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交代。”
方维马上有些急眼:“那您还北上干什么?我们在湖北有人有枪,谅那个床下都督也不敢乱来。等到时机合适。我们便联络同志再次举义,推翻那个黎菩萨,让您当都督。岂不是远胜北上自投罗网?”
张振武摆摆手:“旭初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什么叫盛情难却。现在大总统和副总统轮番出面,如果张某不识抬举,马上就会被扣上桀骜不驯、破坏共和的罪名,轻则革职,重则伏法。既然如此,还不如北上一探究竟,看看袁、黎二人究竟是何等肺腑。而且张某自忖日常有些过失,但毕竟是首义元勋,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顶多就是给个闲职软禁起来。关键还是你们!
“黎黄陂对负责收容编余官佐的湖北将校团早已视为寇雠,只是看在张某及其他首义功臣的面子上,才不敢明目张胆加以裁撤剿抚。一旦张某在京中有所差池,黎黄陂必然会趁机对将校团动手。所以在我上车之后,你们就立即率领将校团向襄阳、郧阳方向转移。襄阳军政分府张之炳(张国荃)司令与我有些交情,而且他手下有三个协,对于黎黄陂趁军队整编裁撤之机排除异己颇为不满。如果你们合兵一处,当可令黎黄陂投鼠忌器。”
方维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带好部队,和张司令和衷共济,等待部长回来!”
张振武接着说道:“部队是张某安身立命、东山再起的根本,只要你们队伍不散,张某说话就有底气。如果大总统真心想任命我为蒙古屯垦使,到时候就麻烦你带队北上。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效张骞、傅介子立功异域,蒙古那么大,你我联手共创一番事业,岂不远胜在床下都督手底下受窝囊气?但如果大总统有别样心思,黎黄陂再与他一唱一和,只怕襄阳也不是安居之地!”
方维急忙追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张振武道:“假如真到了那一步,上策是主动向孙百熙输诚,请求派兵入鄂,推翻黎黄陂。孙百熙曾在湖北担任提学使有年,恩泽甚广;如今执掌川陕等地,又蠲免百姓田赋,鄂中民众都羡慕不已,这就有了入鄂的群众基础。更重要的是,郧阳与四川、陕西接壤;而环顾湖北周边,也唯有孙百熙的实力刚向袁项城和黎黄陂叫板。如果孙百熙派兵入鄂,你们就是克复鄂省的功臣!
“中策是向孙百熙投诚,率兵退入四川或陕西。黎黄陂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你们可以高枕无忧。而且川陕兵力向来不足,孙百熙待人也宽厚,你们投诚之后还可以做个协统、副协统。只是孙百熙麾下将帅多是他的学生故旧,以后你们往上走只怕就很困难了。
“下策是在襄阳拥兵自立,如果黎黄陂派兵来攻,你们与之兵戎相见。这就要赌张之炳手下战力如何、黎黄陂决心多大。稍有不慎,就会玉石俱焚,所以这条下策不建议你们采用。”(未完待续。。)
三六二、谁遣当年坠楼死
交代完后事,张振武便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张振武前脚刚走,黎元洪后脚就急不可耐地给袁世凯发密电,历数张振武之前种种劣迹,最后说道:“元洪爱既不能,忍又不敢,回肠荡气,仁智俱穷,伏乞将张振武立予正法,以昭炯戒。”
袁世凯知道黎元洪这是借刀杀人,但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顺手挖了个坑等着黎元洪跳进来。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即发电回去问道:“黎老弟,你让我帮忙杀掉张振武,会不会只是嘴上说说玩的?你确信真要干掉他?”
黎元洪到底年轻,还以为袁世凯要跟他耍赖,马上就回电道:“袁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跟你开玩笑么?赶紧除掉张振武那个祸根,我好睡个安稳觉!”
袁世凯手里捏着两份黎元洪的密电,当下不动声色,做了秘密布置。
话说张振武抵达北京之后,迎接他的并不是军警林立、斧钺加身,而是共和党议员、湖北先期在京的首义功臣乃至姜桂题、段芝贵等北洋系将领。大家相见笑语嫣然,相互酬答,没有丝毫紧张的气息。其后袁世凯还设宴款待张振武一行,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见此情形,张振武不由得长松一口气: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危险情况一解除,他便故态萌发,以革命元勋的身份周旋于同盟会与共和党之间,还试图调解两党之间的党争;在报纸上大谈如何消除分歧。共谋救亡图存之策。随后,又以增进南北感情为由,率领湖北将校在六国饭店宴请姜桂题、段芝贵等北洋系将领。殊不知。段芝贵在参加宴会的时候,身上已经带着袁世凯立即捕杀自己的军令了。宴席过半,段芝贵借口有些紧急军务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其实所谓的“紧急军务”,就是执行大总统府签发、陆军部副署的捕杀张振武的军令。
张振武当晚离开六国饭店约在10点左右,他酒意醺醺意满志得,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此时北京城里能以汽车代步的。除了欧、美等国公使外,只有孙元起、袁大公子袁克定以及张謇、汤寿潜等三数人,张振武明显不够资格。所以他坐的是马车。
等马车途经正阳门时,两旁事先埋伏的绊马索缠住马蹄,四周伏兵一拥而上,将张振武及随从逮个正着。随即五花大绑送至西单牌楼玉皇阁军政执法处。被押到军政执法处。张振武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见到有“陆屠伯”之称的处长陆建章,厉声叱责道:“尔等竟然敢逮捕我,知道我是谁么?”
陆建章笑吟吟地说道:“既然把你逮来,自然知道你是谁。”
张振武一愣,马上又责问道:“那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你根据什么法律逮捕我?”
陆建章微笑着把黎元洪的来电递到张振武。
张振武看完之后勃然大怒:“胡说!胡说!纯粹一派胡言!黎元洪就是满清余孽,对我等革命功臣一直怀恨在心,必欲除之而后快。你们怎么能仅凭姓黎那个狗贼的片面之词。就逮捕首义元勋呢?我要面见大总统,陈诉冤情!”
陆建章依然不解释。直接把袁世凯、段祺瑞签署的军令推到了张振武面前。
张振武看罢,才知道自己已无生还之理,不禁一声叹息:“张某毁家破产,舍生忘死,力造共和,不料民国居然如此黑暗。种彼良因,获此恶果,死则死耳!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死后,有何面目去见革命先烈!”说完再无一言。
此时已经午夜一点,见张振武交代完遗言,陆建章挥手示意,执刑的人立即上前执行枪决。就这样,一代英豪、开国元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军政执法处。
袁世凯自然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消息一旦传开,全国舆论必定一片哗然。所以当天深夜,他便命人在湖北旅京将校的住处外张贴了公告,将黎元洪的密电和他根据密电所下的军令一字不漏地公布出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了黎元洪身上。
果然,张振武被杀消息传出后,湖北旅京的将校、议员大为愤慨,一大早就组团赶赴大总统府质问原因。袁世凯也很给面子,亲自出来接见。见面之后,孙武便声色俱厉地斥问道:“请问大总统阁下,张春山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何要采取这种手段对付开国元勋?”
袁世凯一脸哀痛,声音低沉地说道:“想来诸位已经看到公告了吧?这件事袁某很抱歉,但经过情形就是这样,诸位应该非常明了。这并非袁某出于私愤而诛杀开国元勋,而是根据黎副总统的来电办理。我知道对不住湖北人,天下人必会骂我,但我无法救他的命。”
蒋翊武道:“根据《临时约法》规定,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黎副总统身为国民表率,竟然任意行使特权,以一纸电文草菅人命,显然是破坏约法、背叛民国。大总统怎么能助成其恶呢?再者,如果大总统不签署军令,张春山又何至于饮恨而死?您怎么能说无法救他的命呢!”
袁世凯愧疚地说道:“伯夔(蒋翊武)所言甚是有理!但诸位应该明白,袁某虽然身为大总统,其实命令不过长江,南方诸事还要以黎副总统意见为主,双方互相商量着处理。黎黄陂以鄂督而兼副总统,其实就是代表南方革命党在中央政府中的声音。张春山一事,说是中央军政执法处办理,其实说到底还是南方的事,是黎副总统在办理。袁某为了不得罪黎副总统,确保南北方不出现对立。只好奉命行事。各位的责备,我无话好讲,请原谅!”
袁世凯的语气是把这件事完全推到黎元洪身上。当然孙武、蒋翊武等人也知道这确实是黎元洪的主意,闹到最后只能愤愤然说道:“大总统阁下,张春山为首义元勋,功勋卓著,却因黎副总统一纸电文而惨死军政执法处。我等与张春山本为同僚,功过约略相同,闻听消息难免物伤其类、人人自危。现恳请辞去总统府顾问一职。并请大总统赐予免死券,我等愿返回湖北归隐田园,苟延性命了此一生!”
袁世凯连忙说道:“尧卿(孙武)、伯夔。你们何须如此?张春山被杀,除了咎由自取之外,也因他与黎副总统之间仇隙太深。经此一事,想来黎黄陂不至于再糊涂。你们大可放心!”
得。说来说去还是黎元洪的错!
众人闹了半天也没讨到说法,无奈之下只好先退出总统府,另寻僻静场所商议对策。
在湖北将校所寓居的金台旅馆,孙武率先发言道:“春山兄遇害,是民国成立以来中央政府公开非法杀人的第一次,事情发生在首善之区,被杀的是首义元勋,主使的是副总统黎黄陂。执行的是大总统袁项城。如果我等不团结一心,就无法伸张正义。还春山兄一个公道!一旦正义得不到伸张,在座诸位就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虽然孙某之前与春山兄颇有龃龉,但那些都是私怨,与公义无关。现在春山兄含冤九泉,我等当戮力同心,以死者为大,捐弃私怨,共谋公义。”
张伯烈作为湖北参议院代表,又是在座众人中比较年长的前辈,当下点头说道:“尧卿所言甚当。现在张春山已经过世,我们应以死者为大,首先协助家属办理好丧事,其次才是替张春山讨取公道。至于如何讨取公道,无非从大总统府颁布的公告着手,向大总统府、湖北都督府以及陆军部提出质询。
“刚才我们已经去过大总统府,袁项城对此事一推四五六,只说是‘根据黎副总统来电办理’,恐怕提出质询也没有更多的说法,所以不如径直向黎黄陂致电质问。此外我们还应在参议院中展开活动,联合所有议员向参议院提出《质问政府枪杀武昌首义将领张振武案》,逐条批驳黎黄陂在电报中所列张春山罪状,为张春山洗刷名誉。”
蒋翊武却拍案而起:“春山兄惨遭横死,岂是区区质问就能了事的?副总统以非罪要求杀人,大总统以军令擅命杀人,均严重违背《临时约法》。如此破坏约法,等同于背叛民国、推翻共和,应该向参议院提议查办弹劾才是!另外大总统的军令没有经过国务院总理副署,而由陆军总长段芝泉署名,故而唐少川、段芝泉乃至内阁所有成员均难辞其咎,也应该提出弹劾!”在蒋翊武看来,中央政府就是蛇鼠一窝,“洪洞县里无好人”,应该一竿子全部打倒。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半天孙武才说道:“伯夔所言未免过激!如此弹劾大总统、副总统、内阁所有成员,简直闻所未闻,如此议案怎么在内阁中通过?不过徒使我共和党孤立、张春山含冤罢了!而且《临时约法》上也没有说明大总统的军令究竟要不要国务总理副署,所以此次袁项城用军令交由陆军总长段芝泉执行,很难说清算不算违反《约法》。借此弹劾唐少川乃至内阁所有成员,恐怕有些强词夺理吧?”
张伯烈也道:“正是!正是!我们要想让议案在内阁中通过,顶多只能把矛头指向黎黄陂、段芝泉等一两人。即便如此,还得努力争取新中国党和同盟会的支持。如果打击范围过广,只怕我们共和党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蒋翊武也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了,只好退后一步:“其他人可以放过,但作为杀害春山兄的首恶,黎黄陂必须要绳之以法!”
张伯烈含糊地答道:“我们尽力吧!”
孙武见众人没有其他意见,便分配任务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行动。麻烦益三先生(张伯烈)负责参议院事宜,联络新中国党和同盟会提起议案;伯夔去协助春山兄家属,办理好丧事;在下会联络鄂省在京将校,向黎黄陂提出质问。三管齐下,希望国家能尽快给春山兄一个说法。”(未完待续。。)
ps: 何叔还是想多写一点的。
三六三、望门投止思张俭
从张振武交代完后事乘车北上,到他在军政执法处被枪决,前后不过**天工夫。在这段时间里,方维遵循张振武的命令,率领麾下六百馀人的将校团和一千多人的军令司卫队,绕开黎元洪明里暗里设置的重重障碍,将将抵达襄阳府境内,与前来迎接的张国荃碰面。
袁世凯处死张振武本来就没打算掩饰,再加上中华广播公司消息向来灵通,第二天一大早方维就从广播里听到了张振武被杀的新闻以及袁世凯张贴的公告。闻听消息,方维目眦尽裂。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收拾情绪,赶紧前去拜会张国荃。
昨晚为了迎接湖北将校团的到来,宾主双方推杯换盏,都是大醉而归。张国荃到现在还宿醉未醒,听说方维有紧急军情求见,只好勉强起身相迎。见面之后,他口齿不清地问道:“旭初老弟,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还劳烦您亲自过来?”
方维毕竟只有二十五六岁,听到张国荃询问,眼泪差点掉下来:“张司令,昨天午夜张春山张部长在京中被捕,不幸遇害了。”说罢放声大哭。
“张春山?”张国荃半天才反应过来方维说的是谁,不禁失声斥责道:“张老哥是武昌首义元勋,谁敢杀他?旭初老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方某怎么敢开这种玩笑?广播里头已经播了!”方维哽咽地说道,“黎元洪这个满清余孽向来仇恨我们革命党人。张部长又不畏强权,数数责难于他,所以他对张部长更是恨之入骨。此次张部长北上。其实就是黎元洪和袁世凯两个狗贼狼狈为奸设置的圈套。等到北京之后,先是虚情假意热情款待,消除张部长的戒心,然后趁他不备逮至军政执法处,以莫须有的罪名当场枪杀,永绝后患。这是冤狱,我们要替张部长报仇!”
张国荃先是颇有哀恸之色。旋即心中一动,面上掠过几丝喜色:张振武这一死,那湖北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岂不是无处可去?
虽然自己眼下担任襄阳军政分府司令。手下号称有三个协精兵,但自己的家底自己知道。所谓的三协精兵,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绿营兵勇、混饭吃的地痞无赖以及从乡下强拉来的壮丁。其实全军上下就没几条快枪山炮,好点的装备是长枪、梭镖。差的就是木棒、锄头。这些烂番薯臭鸟蛋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估计没开战就能逃走大半!
至于部队里面的管带、队官,都是鄂北地区秘密社团“江湖会”的骨干人物,因为张国荃原先混迹社会时曾在里面担任过“大哥”。现在一人得道,那些小弟自然要鸡犬升天。但这些小弟玩三刀六洞、坑蒙拐骗还行,要说到带兵打仗,那就一窍不通了。
而将校团呢?都是黎元洪为了排除异己而大肆裁撤改编军队时多出来的军官,张振武利用担任湖北军令司副司长之机,私下把他们编为将校团。由心腹亲信方维担任团长。可以这么说,将校团成员绝大多数都是经过正式训练和沙场考验的合格军官。只要有充足的兵源,他们随时可以编成为三五个协!
至于军令司卫队,则是张振武收编黎元洪想要遣散的六个大队一千多名精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以一当十或许有些夸张,但这一千多人对付张国荃手下的一个协绝对绰绰有余!
如果自己麾下的三协“精兵”搭配上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那会是什么效果?完全可以在鄂西北纵横自如,如果天公作美,甚至不排除坐上湖北省都督宝座的可能!想到这里,张国荃不禁面红耳热心跳加速,便试探着问道:“旭初老弟,如今张老哥已经仙逝,还请贤弟节哀顺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知贤弟将来有何打算?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又将何去何从?”
方维收泪答道:“张部长北上之前已经预料到此行凶多吉少,故而命令方某率领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立即向襄阳、郧阳方向转移,与张司令合兵一处。如果他遭遇不测,袁世凯和黎元洪两个狗贼必定会穷追猛打,只怕襄阳也不是安居之地,所以又定下了上、中、下三策。”
张国荃顿时既惊又喜,连忙追问道:“张老哥真乃神人也!只是不知上、中、下三策分别是什么?”
方维道:“上策是主动向孙百熙孙总长输款投诚,请求四川蒋中正都督、陕西赵行止都督迅速派兵入鄂,诛杀黎元洪为张部长报仇。孙总长曾在湖北担任提学使,不仅恩泽甚广,而且遍地故旧,克复鄂省定然在弹指之间。到时候,张部长大仇得报,张司令您富贵不减,方某也心愿得偿,是为上上之策。”
张国荃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中策呢?”
方维道:“中策是趁黎元洪不备,你我立即分兵两路,一路由德安府攻入,然后沿卢汉线南下;一路攻入安陆府,顺汉水直下,同时包抄汉阳、武昌。自首义以来,狗贼黎元洪倒行逆施,杀戮革命功臣,遣散革命义士,全省上下无不发指,各地已经数次爆发兵变。一旦我们高举义旗直逼武昌,必然有同志四处相应,最终光复全省再造成功。不过经过扩充改编,如今黎元洪手下有8个镇的兵力,远胜你我。我们要是与他兵戎相见,胜则可以为都督,败则难逃一死,而且胜负概率约略相当,是为中策。”
张国荃以前是个泼皮,还敢以命相搏;如今身为司令,刚刚尝到权力的滋味,哪还愿意去冒险?当下连连摆手道:“此计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妥、不妥!那下策呢?”
方维有些失望:“下策是趁着黎元洪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收拾襄阳、郧阳两府钱粮物资,尽快退入四川或陕西,接受孙系势力的改编。川陕两省兵力向来不足,孙总长待人也宽厚包容,我们投诚之后还可以做个协统、副协统。时机合适,还可以为张部长报仇。只是孙总长麾下将领多是他的学生故旧,以后我们提拔任用乃至领兵出征的机会都会非常渺茫,但好处在于丰衣足食、性命无忧。是为下策。”
上中下三策都说了一遍,张国荃却以手拄腮默不做声。
半天,方维催问道:“张司令,你以为该如何抉择?”
张国荃拍案而起,大声说道:“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旭初老弟,张某没念过什么书,但知道历史上有个刘邦,他只是个小亭长,却建立了大汉四百年江山;还有刘备,就是个织草鞋卖席子的,照样能三分天下有其一;还有朱洪武,当过和尚要过饭,照样坐龙椅当皇上!如今天下风云激荡,你我二人拥兵数万,占据号称天下之重的襄阳,正是大有为之时,何必自毁前程到川陕寄人篱下?”
方维斜觑了张国荃一眼,心中冷笑道:如果你真有本事,然后说出这番话,那叫英雄气概。你没半点本事,还想拥兵自立称王称霸,我看纯粹是活腻歪了!还想跟刘邦、刘备、朱元璋比,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张国荃又道:“贤弟,依愚兄之间,不如遵照张老哥的遗训,你我二人合兵一处。愚兄痴长数岁,又是半个地主,就觍颜担任司令一职;贤弟麾下虽然人少,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就委屈你当个副司令。然后我们占据襄阳、郧阳两府,等时机事宜,渐次蚕食宜昌、荆门、德安等地。如此一来,上则为都督巡抚,下亦不失为府道州县,岂不快哉?”
方维虽然年轻,但首义以来一直在省府武昌那个阴谋圈里打滚,见识自然不凡。看到张国荃大言炎炎而又眼珠乱转,就猜到他是打着吞并自己麾下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的主意。本来期望张国荃能和自己博一回,看看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替张部长报仇,没想到张国荃居然心怀不轨。当下他便站起身,沉声说道:“张司令,黎元洪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觉得他会允许你我在襄阳搞独立么?你我兄弟一场,小弟不妨明着告诉你,在小弟来襄阳的路上,黎元洪已经调兵遣将围追堵截了,估计三五日之内就会大兵压境。张部长的上中下三策可是金玉良言,小弟奉劝你还是好好考虑选那一条吧!军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小弟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说完方维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张国荃脸色青白不定地呆坐在军营里。
方维说是要回军中处理事务,其实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既然现在张国荃不可靠,那就只好先到川、陕、鄂三省交接的郧阳,然后执行张部长的上策;如果说不动孙元起,再执行张部长的中策也不迟。所以他一到军中便下令所部迅速拔营起程,以急行军姿态向郧阳府方向运动。接着他又分别给北京的孙元起、四川的蒋志清、陕西的赵景行发电,一方面表露输款投诚之意,一方面请求川陕两省迅速派兵入鄂,诛杀黎元洪为张振武报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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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壮士断腕以全质
孙元起接到方维电报的时候,刚刚送走湖北议员张伯烈一行。
对于张振武的遇害,孙元起也感到非常愤慨。老实说,张振武自恃首义元勋的身份,飞扬跋扈,骄纵不法,自有他取死之道。但大总统和副总统狼狈为奸,仅凭一纸密电,不经过任何司法审判,便随意枪决功臣,更属罪大恶极。
当然,孙元起也知道自己手上不干净,因为他在半年多之前,曾因矛盾冲突,派人做掉了前沪军都督陈其美。无论陈其美之前出身如何、手段如何,单从光复上海的角度来说,绝对算得上革命功臣。并非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尽管两者都是杀人,而且都是杀革命功臣,从结果上看并无二致,但孙元起自认为有两点还是截然不同的:
第一是在时间上。
陈其美遇刺那时候虽然已经进入了民国,但南北分裂各自为政,连形式上的统一也没有。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不仅普通百姓如此,那些达官显贵也不例外,有时候甚至是皇帝死了也就死了,所以《秦妇吟》中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诗句。像清末民初的短短几个月内,王公大臣、督抚将军、新科都督死了不知多少,也无人太过在意。
而眼下不同。不仅南北在形式上实现了统一,而且以大总统府、国务院、参议院为核心的中央政府也已经正式运转,共和政体初现雏形。此刻有志之士孜孜以求的就是民主法治精神。干什么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在他们看来,只有法律、只有司法官秉持法律才能杀人,除此以外。谁也没有这个权力,包括大总统、副总统在内。
第二是在手段上。
民国以来,在上海先后有陶成章、陈其美等死于非命,但无论是直接出手,还是嫁祸于人,采用的手段都是暗杀。明眼人或许通过蛛丝马迹、草蛇灰线可以大致推断出幕后凶手,但在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让人抓住攻击的把柄。这表明指使者至少在心底上对国家法律还存在着一定的敬畏。
而张振武案不同,它在事前有副总统向大总统发送的密电,逮捕时有大总统签发、陆军总长副署的军令。由军政执法处执行,枪决后还有公告,基本上算是手续齐全,除了没有依据法律。这里面除了铲除异己、狼狈为奸的阴谋味道外。也是一起明目张胆的公开非法杀人事件。
对于这起民国成立以来中央政府首次公开非法杀人。可以视作黎元洪与袁世凯的初次政治勾结合作,也可以视作袁世凯对黎元洪的拉拢、对革命党的离间。但孙元起更担心的是,袁世凯很有可能会把它当成一次尝试,一次对参议院底线、《临时约法》权威挑战的尝试。
一旦在这次挑战中尝到甜头,以后他就会不断挑战参议院的底线、《临时约法》的权威,直至修改《临时约法》、取消参议院、复辟帝制。所以为了防微杜渐,必须要重重地给他当头一棒,狠狠敲打他一番。让他把极力想要伸出脑袋硬生生的缩回去,以后也不敢伸出来!
正是有鉴于此。孙元起热情地接待了张伯烈一行,对于湖北议员的正义之举非常赞赏,表示新中国党将同共和党一道向参议院提出《质问政府枪杀武昌首义将领张振武案》,不仅要为张振武洗刷名誉,还要弹劾副总统黎元洪,以儆效尤。
看完方维的电报,孙元起沉吟不语良久,半晌才把电报递给陈训恩:“彦及,你对此怎么看?”
陈训恩谨慎地答道:“对于方旭初的输款投诚,属下觉得应该接受。方旭初是张春山的心腹亲信,黎黄陂对他早就恨之入骨,如今张春山已死,只怕下一个目标就该是他方旭初了。方旭初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张春山遇害之前就率领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赶到襄阳,不可谓无智。既然他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现今湖北周边能救他性命的只有大人,故而投诚是真。
“另一方面,我军崛起太速,虽然有赵行止都督、蒋中正都督、阎百川都督等数十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士兵也多是识文断字的学生,但军中严重缺乏训练有素的中层军官。而方旭初麾下的将校团则多是自张南皮(张之洞)督鄂以来培养的军官,正好可以弥补我军的缺憾。甚至可以说,两下搭配是相得益彰,可以大幅度提高我军战力。
“再者,黎黄陂虽然拥有8镇军队,但他执掌湖北大权不久,尚未完全掌控所有部队。湖北是革命首义之地,革命有功官兵不少,听说他阴谋陷害张春山,必定会有一番骚动。京中参议院又准备对他质问弹劾,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来。即便能抽出身,他敢对四川、陕西用兵么?所以从这三方面看,接受方旭初的投诚应该毫无问题。”
孙元起皱眉道:“关键是问题不止于此!”
陈训恩一边把电报递给杨杰,一边答道:“大人所言极是!问题的关键还在,我们是否要答应方旭初的请求,派兵入鄂替张春山报仇。依属下愚见,最好是委婉拒绝。为什么呢?今年川、陕、甘三省刚刚蠲免了田赋,却又要进行城市建设改造、成渝铁路修建、攀枝花铁矿勘探开采、延长油田钻采冶炼等众多大型基建项目,再加上川、陕两省派兵两路入藏,资金早已捉襟见肘,实在无力支撑对湖北的作战。
“而且即便资金充裕,派兵入鄂也要慎之又慎,因为我军兵员严重不足。本来川陕各有两协兵力,这两协相当于其他省份的两个镇,分兵驻守全省各地颇有结余,但前不久刚刚分别抽调四分之一的兵力入藏,导致现在只能勉强守成,远不足以出击。相比之下,黎黄陂麾下有8个镇的军队,尽管尚未完全掌控,但抽调两三个镇出来应该毫无问题。以地形论,我客他主;以兵力论,我不足他有余。一旦开战,岂不败多胜少?
“现在大人拥有川陕甘晋四省之地,又身为新中国党党魁,看上去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但其下暗藏着无数危机。归根到底我们是客军,只不过凭借去年军兴之机才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像陕西的张凤翙、井勿幕,四川的尹昌衡、张培爵,以前都是当地颇有影响的实力派,现在还在政府中任职。如果入鄂战败,再加上本土守备不足,谁能保证他们不起异心?川陕一乱,则大势去矣!”
闻听陈训恩所言,孙元起不禁惕然心惊:穿越以来,凭借着对历史大势的了解,加上叔祖父孙家鼐等亲朋故旧的帮助,一直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什么蹉跌。但命运之神怎么可能一直眷顾自己呢?真要是川陕大乱,只怕入藏两支军队会片甲不归,张謇、汤寿潜等人也会背叛离去,至于自己?能够安安稳稳了却残生,已经算是袁世凯等人照顾有加了!教育兴国、实业救国的口号只会沦为笑柄,因为那时候自己名下的那些学校、产业早已充公!
就在孙元起沉思的时候,杨杰放下电报说道:“彦及贤弟所言甚是有理,所谓‘未虑胜,先虑败’,如此考虑也是人之常情。但就我个人看法来说,觉得彦及贤弟有些太过悲观,而且是只见其害,未见其利!”
陈训恩有些惊奇:“愿闻高论!”
“‘高论’二字不敢当,只是杨某有些拙见,还请先生和彦及贤弟赐教!”杨杰说完站起身,在书房的全国地图上比划道:“先生请看,这是长江,从四川夔州府出三峡之后便是到了湖北的宜昌府,逶迤直至黄州府才进入安徽境,在湖北境内长达一千馀公里,目前长江是四川与外省货物流通最重要的交通命脉。
“这里是湖北省的施南府,与四川酉阳州毗邻,这里所产黄花蒿中黄花蒿素含量最高,一直是致用医药公司酉阳制药厂的最主要原料产地。这里是湖北省的汉阳府,当今中国最大的铁厂——汉阳铁厂所在地。现在中华工业机械公司已经控制汉冶萍公司60%,是最大的股东。
“学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学生就是想要表明,只要我们接受方旭初的投诚,就会与黎黄陂交恶。而他就可能随时扼住长江的航运,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货物流通;也可以把施南府的黄花蒿转卖给其他人,让酉阳制药厂缺乏原料而停产;也可以对汉冶萍公司动些手脚,让它三天两头处于检修状态。”
陈训恩道:“那我们就拒绝方旭初?”
杨杰道:“可是彦及老弟刚才也说过,方旭初麾下将校团的成员,多是自张南皮(张之洞)督鄂以来培养的军官,正好可以弥补我军的缺憾,大幅度提升我军战力。”
陈训恩咬牙叹息道:“所谓‘毒蛇螫手,壮士断腕’,相对于四川的长远来说,只好割弃方旭初的将校团了!”
杨杰道:“彦及老弟有没有想过,既然湖北那么重要,何不把它据为己有?现在可是天赐良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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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五、不是贤人难变通
“嗯?”陈训恩瞪大眼睛,疑惑地看向杨杰,意思是难道我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紧接着说道:“还请耿光兄赐教!”
杨杰也不卖关子:“张春山与黎黄陂交恶已久,又恃功而骄、骄横跋扈,黎黄陂早就心生不满,故而之前曾与袁项城一起,将张春山设计诓至京城待以闲职。不料张春山却毫无觉醒,反而潜回湖北,呼朋唤友蠢蠢欲动,才迫得黎黄陂大动杀心。但张春山是首义元勋,待以闲职也可,置于边陲也可,驱之出洋、厚禄羁縻、软禁京城无不可,唯独不能杀害。张春山这一死,就让黎黄陂在短期内大为被动。
“首先在政治上,袁项城虽然协助他杀死了张春山,但绝非真心诚意,甚至其中不无故意陷害之意。指望袁项城出面来帮自己,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在革命党人看来,张春山有功于民国,黎黄陂与袁项城联手处死张春山是对共和的破坏,也是对革命势力的打击,同盟会必然会因此与他划清界限,甚至共和党也会提出质疑,张伯烈、孙武等人的表态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我们新中国党再在参议院中落井下石,弹劾黎黄陂的议案很可能通过。这样湖北就会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其次在军事上,就像刚才彦及贤弟所说的,黎黄陂虽然拥有8镇军队,但他执掌湖北大权才半年多,其间战争、骚乱不断。其后又对兵员进行裁撤改编,导致他至今尚未能完全掌控所有部队。湖北是革命首义之地,革命有功官兵不少。听说他阴谋陷害张春山,必然会义愤填膺。《史记》中说楚人‘其俗剽轻易发怒’,喜动恶静,稍加挑拨定然可以让黎黄陂自顾不暇。
“第三在经济上,先前彦及贤弟提到川陕资金捉襟见肘,殊不知湖北的拮据更有甚于川陕。过去人们一提到湖北,就会想起‘湖广熟。天下足’的谣谚,想起汉阳铁厂、纱布丝麻四局等轻重工业。但自去年十月以来,湖北一直兵荒马乱。导致农废于野、工荒于肆、商贾滞于途,甚至连看家底的汉冶萍公司都卖给了中华工业机械公司,湖北省都督府只能靠借外债聊以度日。
“如今黎黄陂政治上孤立、军事上不稳、经济上拮据,湖北上下群起激昂。民不聊生。恰好此时方旭初率将校团以及军令司卫兵电请我们入鄂,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们都占全了,还不算天赐良机么?此时再不出兵将它据为己有,更待何时?”
陈训恩被杨杰说得有点意动,心里开始默默思忖出兵湖北到底有几成胜算。
“彦及、耿光,你们说得有点远了!”孙元起突然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刚才所说的问题关键,不仅在于我们是否要答应方旭初的请求派兵入鄂,还在于如果我们派兵入鄂的话是否合法。张春山遇害消息传出。京城上下一片哗然。为什么会舆论大哗呢?张春山首义元勋的身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执行的手续不合法。即便手续被斥为不合法。毕竟还是经过了大总统的签署、陆军总长的副署以及军政执法处的执行。如果我们私自派兵入鄂的话,连不合法的手续都没有,岂不是更不合法?那时候全国的舆论又将怎样?
“之前我和中山先生、大总统、少川总理等人谈话的时候,曾一再强调要把政治斗争尽量约束在参议院内部,而不是诉诸武力,从而保证国民日常生活基本稳定、农业工商业健康发展,尽快恢复国家元气。如果现在为了一己私利而食言自肥的话,孙某有何颜面在此面对他们?又有何面目去做教书育人的教育总长?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开私自兴兵、破坏共和这个先河!”
“先生!”杨杰皱眉叫了一声,“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何况湖北对于四川至关重要!川陕虽然有夔门之险、崤函之固,号为天府之地,但从全国格局来看,气象却略显局促。因为川陕的南、北、西三个方向不是高山大川、瘴疠丛生,就是戈壁荒漠、草原千里,人烟稀少,民夷杂处,形同鸡肋,得失皆无关大局。要想有所作为,只有向东发展。
“向东有三条路,一条由山西出娘子关、平型关直捣京师;一条由函谷关东下,席卷河南、直隶、山东。只是这两条路都要直接面对袁项城的北洋军,而且袁项城早已在河南、直隶险要之地设置重兵把守,短时间内很难撼动。所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沿长江而下,攻占湖北。湖北为九省通衢,上通巴蜀,下接吴越,北可沿卢汉线直逼中原,南可俯窥湘桂,实为兵家必争之地。现在是天赐良机,‘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啊!”
陈训恩也劝道:“大人,之前湖北都督是黎黄陂,我们还可以接受,因为黎黄陂虽是副总统,但手里只有一省之地,根本无法对抗川、陕、甘、晋四省的合力,所以四川可以高枕无忧。现在如果黎黄陂被劾去职,新任湖北都督绝对会是袁项城的心腹,——如果不是袁系人物,大总统府很可能故技重施,效法对付王铁珊(王芝祥)的伎俩,不在委任书上用印。——如此一来,长江的咽喉要道就会被袁项城牢牢扼住,那四川就危矣!”
孙元起道:“彦及放心,革命党是绝对不会放弃湖北都督一职的。如果袁项城敢提名自己的心腹担任鄂督,我们新中国党就和同盟会联手,在内阁中否决掉大总统府的任命。”
陈训恩摇头道:“那也不妥,长江水道如此重要,终究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全!”
孙元起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现在民国肇始,全国上下都应遵循法治精神,为后世立下楷模。以暴制暴、以非法对付非法,虽然可以博得一时之利,但会败坏国家的长治久安,所以最好还是退让一步。”
杨杰眼睛一转:“既然先生想要长江水道,又想不违背禁用武力的诺言,学生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孙元起、陈训恩都有些好奇。
杨杰道:“方旭初虽然发电报给我们表露归顺投诚之意,但他现在还在湖北境内,还算是湖北都督府的一份子。如果由他率兵占据湖北,自然不能算先生食言。”
陈训恩反驳道:“如今方旭初率领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千余人在襄阳、郧阳一带驻扎,自保尚嫌不足,哪来实力占据湖北全省?黎黄陂手中的8个镇可不是吃素的!就算那8个镇士兵全都是土鸡瓦狗,跪成一排任由方旭初所部砍头,只怕累也能累死他们!”
杨杰笑道:“方旭初麾下没兵,可是咱们陕西、四川有啊!学生的计策就是让蒋作宾、张凤翙从陕西,刘明昭、尹昌衡从四川分别带4000人入鄂,和方旭初所部整编成一个镇,先在襄阳、郧阳一带站稳脚跟再说。时机得宜则兵分两路,一路由德安府攻入,然后沿卢汉线南下;一路攻入安陆府,顺汉水直下,同时包抄汉阳、武昌。如果不凑巧,那就分兵占领与四川毗邻的宜昌、施南两地,在四川、湖南、湖北交界之地钉下一个楔子,等待将来的机会。”
陈训恩起身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占领施南,可以确保武睦山脉所产的黄花蒿原料不外泄;占领宜昌,可以确保出川道路顺畅,不至于受制于人。同时,宜昌、襄阳都是战略要地,地势险要,高屋建瓴,随时可以下窥荆州、汉阳、武昌。不错、不错!”
孙元起沉吟片刻后说道:“也好,就依耿光所言。不过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具体事宜,就由耿光联系方旭初、蒋中正、赵行止他们吧!”
其实在孙元起收到电报不久,蒋志清和赵景行也分别收到了方维的来电。
且说蒋志清收到来电之后,赶紧派人请杨度过来商议。半柱香之后,杨度摇着纸扇晃晃悠悠走进都督府,看到蒋志清随意拱了拱手,然后自己找椅子坐了下来:“中正老弟,找愚兄有何贵干?我可是忙得很,你就长话短说吧!”
蒋志清笑眯眯地说道:“最近陈养铦如何?还算老实不?”
杨度扇了几下扇子才答道:“他呀,被我打发到川南修路去了!最近不是在会理发现了大型铁矿了么?无论是把铁路顺着金沙江运到汉阳,还是在会理直接修建铁厂,路总是要修的。正好修路是内务司的分内之事,就把他派到会理去了。到了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不老实也会变老实的。”
蒋志清眨巴眨巴眼睛:“修路?哪来的钱?我可记得藩库里的每一笔银子都被章行严确定了用处,这笔钱你从哪里挤来的?”
杨度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谁说修路就一定要花钱了?”
蒋志清大奇:“不花钱怎么修路?”
“那就凭人工喽!孙百熙只说免除四川全省的田赋,又没说免除劳役。所以我就趁着农闲调遣一些人来修修路,顺便给陈养铦找点活干,省得他闷出病来。”杨度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中正老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可忙得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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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五、六月天兵征腐恶
蒋志清这才拿出电报递给杨度:“这是湖北将校团团长方旭初刚刚发来的电报,他想投靠我们,并且希望我们派兵入鄂,替他灭了黎菩萨。这事儿皙子先生你怎么看?”
杨度一目十行看完电报,随手放在桌上:“中正老弟,这事儿不该问我怎么看,应该问百熙他怎么看才对。放心!方旭初既然发电报给我们了,那肯定也给百熙发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有指示过来。”
蒋志清搓着手说道:“皙子先生所言极是,料想孙先生很快就会有指示过来,不过孙先生的指示最终也需要我们具体执行,所以你我二人的意见同样重要,对不对?而且这是蒋某就任都督以来第一次处理如此重大的军政事务,如果我们能准确领会孙先生意旨,而不是单单执行电报上那几条干巴巴的命令,岂不是更好?”
杨度道:“要我说的话,方旭初投靠我们是肯定没问题的,他手下的将校团都是训练有素、经过战阵的军官,而这正是我军当前最缺少的,如此瞌睡遇到枕头的好事,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的,孙百熙也不例外。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要派兵入鄂,我想这也是中正老弟最关心的问题吧?”
蒋志清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湖北扼守出川东去的长江水道,便如一把尖刀抵在四川的喉咙上,随时可以断送我们的性命,由不得我们不关心。而且四川境内本来就太平。那些被断送了财路的士绅对我们恨之入骨,时时刻刻都想推翻我们;军里虽然已把尹昌衡和陈宧的亲信全部发配入藏,但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暗桩没有清除;政府中陈宧和张培爵那两个大异己分子。表面上很恭顺,而且被我们架空了权力,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暗地做些什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借口派兵东征,把他们一股脑儿打包送出四川!”
“杨某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我们能够掌握住川中的军队,就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浪来!”杨度不以为意地说道:“至于派兵入鄂之事。孙百熙在京城肯定会有所顾虑,只怕很难同意方旭初的请求。”
蒋志清奇道:“孙先生是内阁成员,又是新中国党的委员长。风头一时无二,袁项城、唐少川见了都要避一头地,他做事还需要有顾虑?”
杨度摇着纸扇说道:“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战战兢兢!孙百熙虽然现在权势在全国能排前五。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且孙百熙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和你我不一样。就拿派兵入鄂这件事来说,你我可能更关心事情能不能做、做了能不能成功;而对于孙百熙,他关注的重点是派兵程序是否合法、造成的社会影响如何等等。
“而且从百熙出川之后的一些讲话和举措中可以看出,他极力希望把政治斗争尽量约束在参议院内部,而不是诉诸武力,从而保证国民日常生活基本稳定、农业工商业健康发展,尽快恢复国家元气。此次张振武被军政执法处处决,争议的焦点也在程序是否合法上。在参议院没有做出正式裁定之前。他不可能采取更暴力、更非法的手段来对付黎黄陂。”
蒋志清有些郁闷:“如果以后斗争都局限在参议院内部而不是诉诸武力的话,那全国政治格局岂不是也要一直保持现在的形势不变?”
杨度笑道:“以后的政治格局如何。谁能说得清楚?不过从孙百熙的一些举动来看,他应该是觉得在不远的未来会爆发大规模战争,全国政治格局将为之一变,所以他要保持当前相对平和的政治局面,尽量积蓄力量提前做好应对。你也知道,孙百熙虽然对官场尔虞我诈不是很在行,但他对于政治走向、国家大势一向判断非常准确。在这一点上,杨某也自愧弗如!”
蒋志清顿时两眼熠熠放光:“这是真的吗?皙子先生,你说的那些举动,具体是指?”
杨度屈指数道:“比如四川陆军军官学校扩大招生,成立空军这个新兵种并设立飞行学校;在西安、兰州分别设立航空技术研究院和兵器科学研究院,北平铁厂和汉阳铁厂持续扩大生产武器;致用医药公司扩大产能并积累库存等等。如果不是为将来的战争未雨绸缪,何必要大规模培养军官、生产研发武器、储存药品呢?”
蒋志清一边拍桌子一边兴奋地说道:“先生就是先生,‘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先生,才是我们信服的先生,才是我们川、陕、甘、晋一系未来的希望。既然先生已经未雨绸缪,那我们这些学生也不能落后,得在军需、兵员等方面积极筹措,为将来打大战、打胜仗做好准备。”
正说话间,电报房机要员快步来报:“都督大人,北京密电!”
蒋志清和杨度不由得相视而笑。
两人看完电报,蒋志清率先说道:“看来孙先生已经趁着张振武案的风潮开始着手布局了!此次我们四川的任务是,由刘明昭、尹昌衡率领4000人入鄂,在襄阳、郧阳一带与方旭初部、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整编成一个镇,再相机行事。不过时间有些紧急啊!
“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从西安、商州出发,三数日间就可以抵达毗邻的郧阳;而我们需要先整编好部队,再从成都府出发,经潼川、顺庆翻越大巴山才能抵达郧阳,其间山路险峻,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时间。会不会耽误先生的大事?”
杨度用纸扇在地图上一点:“既然翻越大巴山太浪费时间,那我们就不去郧阳。直接去这里!”
“宜昌府?”蒋志清看完地图不禁惊讶失声。
杨度微微颔首:“正是!我本来以为孙百熙在考虑程序合法、后续影响之后,会让方旭初所部避入川陕境内,没想到指示却要用借尸还魂之计。变相地派兵援鄂。想来这是杨耿光的手笔吧?方旭初有颗七窍玲珑心,杨耿光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电报中关键字句。经他这么一改动,全盘局势为之一新,攻略湖北也变得大有作为了。”
蒋志清连忙拿过第一张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发现杨度所说的关键字句。只好请教道:“皙子先生,你说的关键字句是?”
“就是开头那句‘职部率将校团及军令司卫队两千余人于九日前由武昌开拔,历经艰辛。昨日始抵襄阳’。”杨度答道。
蒋志清琢磨半天:“似乎没有什么玄奥啊?”
杨度道:“你想,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原先驻扎在省府武昌附近,为何要突然要开拔?而且开拔日期恰好是张振武北上那天?说明张振武在北上之前已经意识到黎黄陂可能对他不利,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是他的嫡系武装。肯定也会遭受黎黄陂的毒手。所以便事先做好了布置,在他北上的同时,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也开拔离开武昌。
“关键还在‘历经艰辛’四个字。武昌与襄阳之间不足千里,中间有汉江相连,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他们可以从容雇船,由水路平稳直抵襄阳,也不过就是七八天、**天的工夫。何来‘历经艰辛’之说?既然方旭初这么说了,就是想隐晦地表明在他们前往襄阳途中。遭受了黎黄陂所部的围追堵截。
“此外,‘襄阳’二字也很有意味。襄阳军政分府司令张国荃在革命成功之后私自扩军三个协,意图拥兵自立,对黎黄陂改编军队的命令一直非常抗拒。张振武与他有些交情,又在反对黎黄陂一事上颇有共识,所以他在北上之前,命方旭初率所部投奔张国荃,指望双方能够精诚合作,共同对抗黎黄陂。谁知方旭初听闻张振武遇害消息之后,却率部迅速向郧阳府方向运动,可见两人之间发生了龃龉。”
蒋志清撇撇嘴:“什么龃龉?无非就是张国荃想趁着张振武遇害之际吞并方旭初所部,方旭初不乐意,又怕张国荃仗着地头蛇的优势耍阴谋诡计,所以干脆就躲张国荃远一点。话说回来,那个张国荃算什么玩意儿?之前不过是个大头兵,还被两次开除军籍,论能力,做个排长都不称职;论见识,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这等阿猫阿狗的人物,仗着江湖会的余荫,在武昌首义之后拉着十几个人趁机起事,居然还窃得了襄阳军政大权。
“如果他能见好就收,乖乖接受黎黄陂的改编,也能勉强做个协统;如果他能开诚布公,和方旭初精诚合作,估计也能在襄阳一带勉强立足。谁知道他竟然得陇望蜀,还想吞并方旭初所部,在襄阳拥兵自立。就算我们能忍,黎黄陂也能忍?我看他是活腻歪了吧!”
杨度道:“张国荃活没活腻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他想活,也活不了几天了!黎黄陂命令麾下部队追击拦截方旭初所部没有成功,心里绝对不甘心,更不会放任方旭初在襄阳一带坐大;之前他又与张国荃交恶,这回正好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所以追击的部队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进入襄阳,与张国荃大战一场。”
蒋志清道:“张国荃自己都当不好兵,还指望部下能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只怕他那三个协还没开战就溃不成军,哪里还会有什么‘大战’?”
杨度不以为忤:“无论如何,只要黎黄陂所部与张国荃部一交战,他就违背了孙百熙不诉诸武力的企盼,我们就有了川鄂交战的理由。估计那时候陕西蒋作宾、张凤翙部已经和方旭初部整编完毕,在郧阳一带与前来进剿的黎黄陂所部交战。等我们千辛万苦赶到战场,估计交战早就结束了。与其那样,我们不如直取宜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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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六、摸索低昂聚讼多
就在川、陕两省为整兵入鄂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京中也是乱成一团。
湖北参议员张伯烈等得到孙元起的鼎力支持,顿时精神大振,回去之后联络其他党内其他同志,与新中国党议员一道向参议院提出了《质问政府枪杀武昌首义将领张振武案》,要求为张振武洗刷名誉,并弹劾副总统黎元洪,以维护国家的民主法治,为后世立下规范。
同盟会则有两种声音,以孙中山、蔡元培为代表的稳健派支持参议院通过协商、调解、投票等和平方式维护民主,捍卫法律;而以宋教仁为首的激进派则主张弹劾袁世凯、黎元洪,以唐绍仪为代表的内阁全体也要负连带责任,声称如果参议院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不排除诉诸武力的可能性。
黎元洪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作为民国副总统、湖北都督、共和党理事长,他在参议院中也有自己的喉舌,眼见事机不对,连忙指使忠于自己的参议员大造声势,痛陈张振武的斑斑劣迹,证明此次裁决不仅合法,而且正义;私底下,则用武力威胁、金钱收买、封官许愿等手段对其他参议员大肆招徕。
与此同时,黎元洪手里控制的数十种报纸也开动宣传攻势,极力丑化张振武的形象,从自募军队、抢夺粮饷到蛊惑军士、勾结土匪,从贪污腐化、蓄谋结党到破坏共和、昌言不轨,林林总总列出了十五款罪状。在他们看来张振武完全就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更有甚者,某些花边小报还攻击张振武生活作风有问题,娶了几个小妾啦、在青楼包养多少粉头啦。甚至还有小时候偷看女孩子洗澡的事儿,总之,张振武就是个从根底上烂起的坏胚子。
袁世凯是稳坐钓鱼台,但凡有什么询问,一律把责任推给黎元洪。暗地里则是到处扇阴风、点鬼火,一会儿帮黎元洪说话,一会儿又要维护法治。忙得不亦乐乎,目的就是要把水搅浑,他好混水摸鱼。
至于死而未僵的唐绍仪。对于张振武遇害一案自然不能装聋作哑,尤其是同盟会的激进派还要弹劾他。然而大总统的军令要不要国务总理副署,《临时约法》上并没有言明,他只好含糊其辞表示遗憾和谴责。然后躲进一家美国医院装病去了。
京城上下闹得不可开交。最高兴的莫过新闻记者。不用自己上门,那些高不可攀的总统、副总统、参议员等就会主动把意见声明送到报社。一时间报刊杂志上充斥着各种言辞,或高谈阔论,或攻讦论辩,显得好不热闹。无形之中,也把张振武案变成了全国民众关注的焦点,甚至欧美各大报纸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在张振武遇害后的第三天,迫于舆论压力。参议院只好召开会议,就张伯烈等四十五名参议员联名提出的议案予以讨论。
会议刚开始。提案人张伯烈便率先发言道:“所谓法治者,即法律至上,民国政府当以法治国、依法办事。对于国民而言,唯有法律才能杀人,唯有法官执行法律才能杀人,除此而外,皆是非法。前清实行人治,皇帝所言即为圣旨,官长所命即为法律,致使政府**、官场黑暗,民不聊生。孙逸仙、黄克强诸君有鉴于此,遂投身革命,意欲改帝国为民国、改人治为法治,使华夏民众永远得脱于水火。经数十年奔走,至去年年底终于得偿所愿,全国上下亦无不欢呼雀跃。
“张君春山早年投身革命,不计艰险,为清廷所逻捕,几死者数矣!然而张君矢志不渝,变卖家产充当革命经费,积极联络各方准备举义。武昌首义爆发后,他担任湖北军政府军务部副部长,代行部长之职主持军务,与清军鏖战。汉阳危急,他亲率部属驰援,激战中负伤落水,几至溺死。后退守武昌,又鼎力襄助刘仲文君(刘公)守城,直至革命成功、民国建立。张君功勋如此,然而因为得罪当权,于深夜之中忽遭逮捕,寻即被枪杀于监狱之中。
“数月之前参议院曾制定《临时约法》,规定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试问军政执法处,你们所依据的是哪一部法律?再问大总统、黎宋卿、段芝泉,你们是凭什么身份做出此等裁决?难道你们二三人的签字命令,就可以随意枪杀民众么?如此目无法纪、草菅人命,形同破坏约法、推翻共和,实属罪大恶极。故而我等四十五人联名提出质问案,并弹劾副总统兼领鄂督黎宋卿君。敬请参议院审议!”
不待议长吴景濂说话,湖南参议员彭允彝就站起身义愤填膺地说道:“追求法治的共和元勋竟然在革命成功之后死于人治之手,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么?如果我等参议员对此事坐视不理,那国家还要参议院何用?”
话音一落,黎元洪嫡系的参议员立马不干了,孙发绪反唇相讥道:“张春山为现役军人,所犯罪行也都是在担任军务司司长期间所为,事情关乎军事机密,而且他身边警卫皆携带有长短枪支,自然不方便由警察厅逮捕、审判厅审判。改由军政执法处逮捕,根据军法从事,完全合情合理。议长、诸位议员,请大家心平气和认真思量,不要受某些人挑拨,动摇国家根本!”
张伯烈目眦欲裂,戟指叱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军法比国法还大?你口中所谓的军法,不过就是黎宋卿的一纸电文,算哪门子‘军法’?以副总统一纸电文而杀民国首义功臣,足可见民国虽然建立而人治犹在,共和虽然肇端而**犹存!张春山,你毁家破产。力造共和,不成想民国居然如此黑暗,最终竟然死于乱命之下。你死不瞑目啊!”说完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见到张伯烈痛哭,和他关系好的赶紧上前劝慰,也有人对孙发绪痛加斥责,孙发绪的好友则帮忙助拳,结果现场一片混乱。
吴景濂前几个月刚竞选成功,对参议员来说还没有什么威信可言,此时只好拍着桌子大声说道:“诸位!诸位议员请冷静。我们现在正在讨论张春山一案,还请各位同仁保持克制、保持冷静,认真履行参政议政的职责!”
闹了半天。参议院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四川参议员李肇甫这时候站起身发言道:“议长先生、诸位同仁,虽然民国成立以来,政府藐视参议院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但以此次最为恶劣。因为从此事可以看出。对人民的生杀予夺完全可以依据大总统、陆军部的命令。而不必依据法律;参议院及其制定的法律根本不能保障人民生命安全。所以依法严格追查张振武案主要当事人的责任非常必要。恳请参议院对质问并弹劾副总统的议案做出合理裁定!”
陕西参议员也表态道:“副总统与张春山之间颇有仇隙,此事人所共知。两位都是首义元勋,为国家、为民众计,本应互相包容;即便不能包容发生冲突,也应该按照法定程序来处理,毕竟国家、法律俱在,一府两院(大总统府、国务院、参议院)绝对会给出公平公正的裁决。谁知副总统却目无法纪,私自向大总统府发电。请求将张春山立即正法。大总统收到电文后,一则骇异于副总统在电文中给张春山罗织的罪名。二则顾及副总统颜面和南北统一大局,只好命军政执法处捕杀张春山,使得首义元勋饮恨九泉。
“此事关系到国家根本,追根溯源,首要责任在副总统一人。副总统以空空一电,毫无实据,便促令政府杀人,不仅违背共和政体、法治精神,也违背参议院制定的《临时约法》,罪无可绾。如果参议院不予以严惩,则将来副总统可以用电文杀天下人,包括在座你我。所以依法严格追究张振武案主要当事人的责任此举并非为张春山君一人,更是为天下民众、为民国前途起见!”
黎元洪代言人孙发绪马上反驳道:“纯粹一派胡言!张振武飞扬跋扈、吞蚀巨款、蓄谋叛乱、破坏共和等罪行皆查有实据,副总统为了国家安定才隐忍至今。之所以没有在湖北把他明正典刑,而是趁他北上电请大总统捕杀,是因为他在武昌招降纳叛,手下有乱党数千人。如果依法处置,必然会引发大规模叛乱,为祸鄂省不浅!
“副总统这一举措虽然不够周密,但也经过大总统、陆军部、参谋部、军政执法处等同意,而且事发突然,只好事急从权。从效果上看,此举不仅消弭祸乱于无形,而且是只诛首恶、不究胁从,可谓善之又善。某些人只盯住其中的瑕疵,信口雌黄,大肆攻击副总统,真不知是何等用心!”
广东参议院梁孝肃是同盟会中的激进派,闻言有些不耐:“既然如此,那就投票表决,看看大家是不是赞成黎宋卿!”
结果几乎不用猜。这一提案本身就得到共和党和新中国党45个参议员的联署,再加上同盟会和统一共和党的大力支持,绝对能达到《临时约法》中规定的“总员四分三以上出席,得票满投票总数三分二以上”条件,把黎元洪这个副总统给罢免掉。
一听要“投票表决”,支持黎元洪的参议员顿时鼓噪起来。孙发绪大声宣称道:“如果现在表决,那我们马上退席!”——如果他们退席,出席人数就低于总数的四分之三,投票自然无效。
眼看孙发绪等参议员已经起身,议长吴景濂赶紧和稀泥道:“诸位!诸位议员请冷静!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们在讨论张春山一事的议案时涉及到副总统,如果不听副总统的辩解就投票表决,岂不是也违背法定程序,有失公平公正?我看不如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先把质问议案发给副总统,请他自辩。等收到复电之后,我们再讨论表决如何?”
“好!”“赞成!”孙发绪等人胡乱答道。
就这样,参议院虎头蛇尾地结束关于张振武案的首次会议。(未完待续。。)
三六七、试问天下谁敌手
首次会议虽然草率结束,但参议院中一边倒的局面还是让黎元洪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接到参议院发来的质问案后,他连发数封长电,详细胪列张振武的罪状,极力为自己辩解,企图扳回一点印象分。
但他知道,虽然现在参议院中乱如蜂衙,对自己大肆声讨,但主要着力点并不在此,问题关键还在袁世凯、孙中山、黄兴、孙元起等四五人。只要这几个人里有两到三个明确支持自己,那么自己的副总统之位就会稳如泰山。
可是这几个关键人物的态度如何呢?
先说袁世凯。
别看之前黎元洪帮着袁世凯化解内阁危机,现在袁世凯又帮黎元洪除掉心头大患,一副你侬我侬的亲密样子,其实不过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现在双方合作结束,彼此之间山是山、水是水,再也没有半点牵扯。
..
而且袁世凯帮忙杀掉张振武,其中用意也不是那么单纯。此举不仅可以打击湖北革命党的势力,而且还离间了黎元洪与同盟会之间的关系,迫使黎元洪不得不向袁世凯靠拢,从而在南方革命党盘踞的地盘上打入一个楔子。而且在杀掉张振武之后,袁世凯马上贴出公告,将两人来往密电公开刊布出来,使黎元洪一下子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严重损毁了副总统的名望,之前湖北拥护副总统的文武官员也出现意见分歧,甚至有群相解体的危险。
端的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现在袁世凯还指使陆军部电复黎元洪。让他把杀张振武的责任承担起来,自请处分。其中yīn谋味道,黎元洪在千里之外的湖北武昌都能嗅见。由此可见。袁世凯是靠不住的。别说请他出面支持,如果他不落井下石,黎元洪就该烧高香了!
次说孙中山。
孙中山自从卸任临时大总统之后,一直在武昌、上海、福州、广州等地流窜,名义上是考察修建铁路事宜,其实是到处演讲,宣传自己的三mín zhǔ义。顺便刷刷存在感。
黎元洪自忖和孙中山的关系还比较密切。四月份的时候他曾邀请孙中山来武昌视察,全程以高规格接待,确保孙中山一行吃好玩好。临行又有好礼相送;孙中山则极力肯定黎元洪的首义功劳,称赞他为“民国第一伟人”。双方各得其所,一时间宾主尽欢。而且孙中山是典型的没有关注会死星人,非常喜欢对国内政坛大事发表意见。本身还没有多少节cāo。这种人最适合拉拢!
听说最近孙中山准备邀请黎元洪、黄兴联袂北上。与袁世凯、孙元起就当前国家大政方针举行会晤。当下黎元洪派人卑辞厚币前去拜会孙中山,希望他能出面“主持公道”。
再说黄兴。
表面上看,黎元洪和黄兴是武昌首义时一起扛过枪、一起加过班、一起逃过难的亲密战友,而且黄兴为革命向来是谦让为怀、不计名利,应该属于黎元洪的统战目标。但黎元洪自己知道自家事,他跟黄兴的关系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融洽。
话说武昌首义成功之后,时任陆军暂编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的黎元洪被强推上湖北都督的宝座。最初黎元洪是非常不乐意,谁知坐上之后发觉都督可比原先的协统好了不止一点半点。顿时就不想动了。偏偏此时黄兴来到湖北助阵。
黄兴是谁?那是同盟会中能与孙中山较一rì短长的革命领袖,他来了。还有黎元洪什么事儿?而且在前往湖北的途中,黄兴就跟同行诸人商量好了:“黎宋卿并未革命党人,我到武昌后,当取而代之,暂称两湖大都督。”尝到甜头的黎元洪自然不肯让出都督宝座,而且湖北地域观念较重、与同盟会不大对付的文学会和共进会头脑也不愿意外人居上,于是就谋划了一出“登台拜将”的闹剧。
史书所载的登台拜将,是刘邦为了提高韩信威望而搞出的仪式。然而黄兴威望卓著,远在黎元洪之上,何须通过“登台拜将”来提高?其中玩这一出的真实目的,就是把黎元洪比作刘邦,将黄兴比作韩信,明确两人的上下级关系。黄兴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为了革命大局,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认了是认了,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怨言。等湖北局势稍微,孙中山抵达上海准备筹建成立临时zhōng yāngzhèng fǔ,黄兴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湖北。现在再想拉拢黄兴?难!
果然,黎元洪还没来得及给黄兴致电,黄兴就主动致电袁世凯,把黎元洪臭骂了一顿,大致意思是:
大总统,你好。
前几天听说张振武被枪毙,当时我就震惊了!今天上网才知道,原来国安宣布张振武的罪状完全是转载自副总统的小报告。
帖子中所说的拉帮结派、目无领导等罪行,似乎都是生活作风问题,和反革命罪扯不上关系。最后归根结底是“爱既不能,忍又不可”八个字,对张振武不能爱又不能忍的,究竟是副总统的私人基情?还是国家法律的公正判断?
请zhèng fǔ给个说法,让我们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能够感受国家的温暖。
此致敬礼!
袁世凯对于这封上访信件的处理方法,是直接转给黎元洪这个当事人。黎元洪看完气得直跳脚:枪毙张振武具体什么情况,你袁世凯还不知道么?直接把信转给我是什么意思?想让我主动认罪?
尽管生气,但袁世凯转来的信件还是要认真答复的。如果不答复,黄兴肯定还会闹出闹蛾子来。既然不能拉拢,至少不能让他使绊子。所以黎元洪只好低声下气地写了封回信。一边回忆去年的同袍之谊,一边诉说自己的情非得已。黎元洪写完,自己都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最后是孙元起。
黎元洪与孙元起只有一面之缘。也就是今年年初孙元起出川路过武昌那一次。说实话,黎元洪对孙元起没什么太大印象,也没有什么太好印象。在他看来,孙元起很年青、很英俊,也很文雅,是典型的名家子弟、青年才俊,如果在承平时节。在翰林院熏陶一番,再外放历练几年,然后回朝做个侍郎、尚书什么。倒也文采风流。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改朝换代、群雄逐鹿的乱世,孙元起论沈机默运、智勇深沉,比不上袁世凯;论明测事机、襟怀恬旷,比不上孙中山;论坚苦卓绝、一意孤行。比不上黄克强;要说统将典兵、待人和厚。他也比不上自己。不过是凭借运气得了川陕之地,终究是刘表、刘璋一般的人物,不足为重。
虽然现在新中国党在参议院中极力倒黎,但黎元洪对说服孙元起很有信心,因为长江水道和汉冶萍公司都捏在自己的手上。如果他不识抬举,等湖北平定之后,自己也不介意以剿匪为名,率八镇jīng兵沿江而上。平定巴蜀做一回刘备!
想到这里,黎元洪心情大悦。提笔给孙元起写信一封,信中对张振武遇害之事一带而过,却大谈川鄂两省唇齿相依的关系,绵里藏针地对孙元起提出告诫。黎元洪相信,只要袁世凯、孙元起保持中立,即便黄兴趁人之危,他也有十成把握把张振武遇害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了běi jīng的张振武案,黎元洪最关心的还是能否尽快平定襄阳,捉住张国荃和方维。此次攻打襄阳、郧阳,主要由鄂军第七镇、第八镇负责。
鄂军第七镇下辖第十三、十四协,原驻扎荆州、宜昌、施南三府(州),因为荆门州临近襄阳,正在方维逃亡的路上,所以第七镇被抽调出来追剿方维所部,不成想却造成宜昌府空虚,给了川军刘明昭、尹昌衡部可乘之机。
至于鄂军第八镇,原拟驻扎襄阳、郧阳两府,不过襄阳一直被张国荃盘踞,他们只好在其他府县寓居。此次追剿方维并顺带荡平张国荃部的任务,他们自然要奋勇当先。
这两个镇虽然编成不久,训练略显仓促,但他们都有前清陆军第八镇的老底子,而且人数上万,武器半数以上都是崭新的汉阳造,算得上是较为齐整的正规军。而反观对手的实力,方维手下的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虽然训练有素、装备jīng良,可人数只有两千人左右;张国荃手下人倒是多,足足编成三个协,不过却是手持木棍、菜刀的农夫,丝毫不足为惧。所以对于这一战,黎元洪有信心,第七镇统制唐牺支、第八镇统制季雨霖也很有信心。
在方维所部匆忙撤离襄阳四天之后,第七镇、第八镇终于在宜城一带会师,然后北上迫近襄阳府。张国荃虽然心里恨极惹来祸端的方维,却不甘就此退出襄阳,于是亲率麾下三个协在城外设防,准备迎头痛击来犯的敌军。
唐牺支、季雨霖尽管看不起连棚长(班长)张国荃,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对面毕竟是三个协七八千人。就算是七八千头猪等着让他们去抓,冲突之下也会有所损伤啊!何况是七八千手持武器的青壮年?第七镇、第八镇依照步兵cāo典扎下营寨,挖好战壕,妥善布置步兵、炮兵的位置。待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季雨霖一声令下,两镇集中仅有的数十门劈山炮、迫击炮,开始向当面的张国荃部阵地狂轰滥炸。
此刻张国荃部大多数人刚刚起床,有人在穿衣服,有人在四处找饭吃,还有的仍在打瞌睡。第一颗校准试shè的炮弹落在营地里的时候,大家有一点发蒙,同时转头向爆炸的方向看去。紧接着便是数十枚炮弹劈头盖脸砸下来,所有人顿时醒悟过来,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很多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阵地上到处乱跑,直到被炮弹撕成碎片。不知是谁发了声喊:“快跑啊!”众人像是听到了命令,同时转身向襄阳方向跑去。
等鄂军十分钟准备炮击结束,对面阵地上只剩下炸烂的军营、遍地的死伤,以及数公里外狼奔豕突的张国荃部败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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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为报倾城随太守(上)
我叫刘汝明,字子亮,光绪二十一年(1895)生于河北省献县抛庄。先人世代务农,只是个中等以下的人家。后来因为子孙蕃衍,家产不断分割,到我祖父那一代,家里已经仅有薄田五亩、土屋三间。所幸父亲懂得一点医术,能够为人看病,可以稍稍补贴家用。后来父亲听人说,关外遍地是黄金,闯关东不少都发了洋财,只是那里缺少医生,很多人为了治病,出手就是几两金砂、一根老山参、貂皮熊掌什么的。父亲听了大为心动,便去东北谋求发展。
谁知刚到东北不久就爆发了鼠疫,父亲当时正好在哈尔滨,也不幸被感染,危在旦夕。就在这时候,时任钦差大臣、办理关内外防疫等事务的孙先生命人将父亲接进养病院,细加调护。随后孙赵夫人发现了特效药百浪多息,父亲才转危为安。
经过此番磨难,父亲也息了在东北发财之心,辗转回到老家安稳度日。但他时常对我们兄弟讲:“我这条老命是孙老爷和孙太太给的,相当于我们刘家欠人家一条命。我老了,又没什么本事,只怕这辈子都无法报答,但你们还年青。如果你们长大了有机会,一定要记得报恩!”
关于孙先生的名讳,我是很早就知道的。
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父亲还在家里,日子也还过得下去,便把我送到镇上的学堂。那时候北方风气未开,教育落后。虽然科举已经废除,老师们还是讲授《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之类的老古董。直到某天学堂来了一位年轻的先生,带来一套商务印书馆印制的全新的教科书。让我们每个人借阅。翻开每本书的第一页,都是位英俊年青人的画像,我们大为好奇,便问先生:“先生,这书上画的是谁啊?”
“他便是编写这套教科书的孙百熙孙先生!”年轻的先生一脸景仰。
“所有的书都是他编的?”我们大为惊讶,因为这套书覆盖小学、中学乃至大学,数理化、文史地都有。足足有上百本。
“是的!”年轻的先生非常肯定地点头:“这位孙先生学问非常大,就像孔圣人一样!他渊博似海,学究天人。甚至全世界的洋人看见他都要毕恭毕敬地行礼。”
在我们幼小的头脑里不知道什么叫“渊博似海,学究天人”,只听说洋鬼子是很凶残的,他们甚至不把皇帝和太后放在眼里。一生气就打进了北京城。把皇帝、太后全都赶到西安去了。为什么洋鬼子会对书上这位年青人毕恭毕敬呢?我们想不明白。
不过我们知道孔圣人,因为我们上学头一天就被领取给他的画像磕头。孔圣人长得很丑,而且满脸的长胡子,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而书上的这个人长得很英俊,又那么年青,真有那么厉害么?后来听到父亲的讲述,才对孙先生的伟大有了一点粗浅的认识。
宣统三年十月,父亲在县城行医的时候听说湖北有人造反。孙先生被任命为四川总督,沿途招兵前去平叛。便急忙赶回家里,让我前去投兵报效。
那时候我刚十六岁,正在学堂刻苦读书,心里有“学而优则仕”的想法,以图改变家庭面貌。然而科举制度已经废止,读书已经做不了官。要想有个好出身,必须要念到大学。要想找个好工作,至少也得是高中。可是我有一姐一妹一弟,家里生活很艰难,根本没有条件供我读到高中。所以心里很是苦闷。
父亲原来想我继承他医术,母亲则想送我去商铺里做学徒,但无论学医还是从商,都和我性格不合。此时突然听说父亲让我从军,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从军不仅可以替父亲报恩,还可以减轻家庭的负担,如果将来有出息,也可以赡养父母、扶助姐妹幼弟。父亲跟我说的第二天,我便带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离开了生活十六年的故土,前去投军报效。
去哪里投军?县里传播消息的人语焉不详,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更是一头雾水。好在有人指点道:孙先生要去就任四川总督,无论南下还是西去,都要经过正定府,不如到那里再打探消息。从献县到正定府有三四百里,我足足走了五天。途中还遇到了孙良诚、石友三,他们也想从军,于是我们一同到石家庄火车站打听情况。
说来也巧,当天下午暂编陆军第四十四混成协第87标第3营就路过火车站,时任营长的蒋作宾将军在百忙之中热情接待了我们。听了我们参军的要求,蒋将军有些为难:“我们确实是要招兵,不过我们只招收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因为他们身体健康、有文化,又经过军事训练,可以直接参加战斗。你们虽然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只怕其他方面不符合要求吧?”
石友三赶紧说道:“报告长官,在下曾读过几天书,光绪三十四年(1908)辍学从军,在陆军第三镇第六协吴子玉(吴佩孚)营当兵,后第三镇发生兵变才流落在外。在下安全符合长官的要求,可以直接参加战斗,请长官收留!”
蒋将军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
我也连忙说道:“报告长官,在下虽然不是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但拜读过孙先生编写的教科书。而且家父去年年底在哈尔滨感染鼠疫,蒙孙先生和孙太太的救治才化险为夷。家父听闻贵部招兵的消息,便命在下从献县刚来投军。虽然在下对于军队一无所知,但只要能够留下,定会刻苦学习,不拖后腿!”
蒋将军哈哈大笑:“你和孙先生居然有如此渊源,那好。你也留下吧!”
我们三人中只有孙良诚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好在他也识字,加上我和石友三在边上帮忙说情。苦苦哀求良久才勉强留了下来,一同编入第3营的2队2排1棚。
虽然我们三个同时入伍,但我和孙良诚之前从没有接触过军队,所以只会感到新奇;石友三之前曾在军队里呆过一段时间,觉得我们第四十四协和北洋军大有不同,比如每天晚上排里的教员都会给我们上课,除了军事训练、思想教育方面的知识外。还有历史、地理、国文、数学、时政等内容。以上这些内容都是要定期考核的。此外还有更艰深的物理、化学、电子、哲学等课程供感兴趣的士兵选修,据说入伍三年之后,选够足够课程而又表现优秀的士兵可以直接保送经世大学。
我和孙良诚都是刚从学校里出来。基础又好,学起来如鱼得水。石友三入伍时已经二十岁,是我们三个里年龄最大的,离开学校也最久。学起来非常吃力。经常跟我们抱怨道:这哪里是当兵吃饷?分明就是念书做秀才嘛!
第四十四协另一个特点就是饷银丰厚。像我们几个刚入伍的新兵,每个月都有八两银子(后来折合成大洋),棚长则是十两银子,而且按时发放,没有克扣。据石友三说,北洋军中正兵每个月只有四两二钱银子,棚长则是五两,比咱们部队少一半。或许这就是石友三天天抱怨却不愿离开部队的原因之一吧?
虽然手头的钱多了。但我在军中的生活非常节俭,平常又没有什么嗜好。除了伙食以及日用品花销外,一文钱都用不着,头一个月就存下了六两多银子。等积下了三五十两的样子就托人带给家里,并写信告诉父母不要太过劳累,幼弟如果能读书的话尽量让他读,为此我还专门给他买了一套孙先生编写、商务印书馆印制的教科书。每次寄钱的时候,我心里都非常高兴,因为我感觉我已经成人了,可以负担起长子、长兄的责任。但父母亲收到钱并没有大手大脚,父亲依然耕作、出诊,母亲还是从早到晚纺纱、织布,他们把钱都存了起来,准备将来给我们这些儿女用。
第四十四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新,比如成立时间晚,从长官到士兵都很年青,学的知识是最前沿的,头上戴钢盔,身上穿迷彩服,手里拿中工1911式步枪,排里的重火力是迫击炮,饷银是孙大头……所有的一切都体现一个“新”字。同排的袍泽绝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刚从学校出来的青年学生,非常活泼,也非常淳朴,没有半点军营习气。这也是我最喜欢第四十四协的地方。
入伍后我们就随火车抵达洛阳,在那里我们领到武器被服,还补充了新兵。蒋将军没有骗我们,入伍的果然都是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部队重新整编后,排长知道我读过书又没经过军事训练,便叫我到排里担任文书。
所谓的文书,就是造个花名册、写个公文什么。我心想:既然来当兵,就得一刀一枪地得个正途出身,当个文书有什么劲儿?于是便央求排长让我回去继续当列兵。排长被我磨不过,只好递给我一本孙先生编写的《学校军训操典》,说道:“如果你学好这本书,做的和其他士兵一样标准,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当列兵。要是学不好,那就继续当你的文书吧!”
于是我认真阅读《学校军训操典》,一有时间就去观摩其他士兵操练,晚上下苦工向教员和棚长请教,经常独自训练到深夜。经过努力,在部队抵达西安之前终于达到了排长的要求,成为一名光荣的列兵。在光复西安过程中,我率先由东门入城,攻入陕甘总督衙门,受到了赵都督的嘉奖,并荣获“陕西光复一等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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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摘自《一个行伍军人的回忆》(又名《刘汝明回忆录》)第一章《入伍》。(未完待续。。)
三六八、为报倾城随太守(中)
民国元年8月,正是三伏天气,狗晒得直吐舌头,人坐着不动都哗哗流汗。但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以部队并没有休息,反而趁着暑热展开大练兵活动。
西安光复后,我们所在的第四十四混成协第87标第3营被扩编为第88标,标统就是原来的营长蒋雨岩将军。我因为表现突出,被提拔为2队2排1棚的棚长。
此次新入伍的士兵都是陕西本地人,有的是原陆军第三十九混成协士兵,因为部队裁撤而被编入我们协;有的是陕西陆军中学堂的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这里;更多的是学校学生、农家子弟带着各种目的前来投军吃饷。总体来说,这些人的素质比不上经世大学附属学校的学生,以前当过兵的存在许多军营习气,口令动作也和我们有很大不同;刚参军的又没有多少文化,甚至有人连《学校军训操典》都看不懂。我觉得当棚长比以前当列兵更累。
部队扩编没几天,我们第88标就奉赵行止都督之命开往鄂豫陕三省交界的商州,负责荡平该地的前清残余及地方乱匪,并防御对面河南省进犯之敌。本地势力倒不难对付,关键还是驻扎在卢氏、内乡的毅军。该部毅军由北洋名宿赵倜率领,兵力近万,又久经战阵,自成军以来先后参加过平定捻匪、甲午之战、庚子国变等著名战役,实力不容小觑。
蒋雨岩将军在抵达商州后。一面在卢灵关、大岭关、富水堡等军事要地构筑防御阵地,一边命令各部在抓紧训练的同时积极招募新兵。因为我们部队待遇好,孙先生蠲免田赋又让很多民众感恩戴德。加上陕西这些年捐税繁重、水旱不断,很多人活不下去,投军不失为一条生路;光复时很多军人一跃成为都督、司令,也刺激了不少年轻人。所以报名投军的人很多,导致部队严重超编。像我们这一棚本来标配是12人,实际上却有25人,超编达一倍以上。
8月5日下午。我们第2队数百名兄弟正在大岭关、武关之间拉练,突然收到标部急电,命令我们当天深夜十二点前必须返回驻地待命。我们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具体什么事,电报上没说,我们也不知道。很多人猜测是对面毅军有什么大动作,我们相应提高了战备等级。以预防突发情况。
无论怎么说。形势变紧张了,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然后爆发大规模战争,所以气氛有些沉重。即便之前希望通过参军博取功名的新兵,此时也变得沉默起来。大家都闷着头赶路,在晚上九点半左右返回了大岭关营地。营地内外一片肃穆,我们屏声静气返回营房歇息,排长、队长则到营部开会。虽然一天来回奔波近百里。大家都困倦欲死,但那一夜还是有很多新兵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上五点钟。营地就吹响了起床号。洗漱用餐之后,各排分别召开全排大会,简明扼要地宣布了标部命令:“命令!各棚棚长按照新兵、老兵各半比例留下10人,并指定代理棚长,其余人员收拾行李,携带一个基数弹药,于本日九点准时开拔!你们有什么问题?”
2棚棚长孙良诚举手道:“报告,请问此次开拔目的地是哪里?”
排长一脸严肃:“机密!具体到哪里,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3棚棚长石友三问道:“那我们还回来么?”
排长答道:“回不回来,这也是机密。”
留下标配兵力,携带一个基数弹药,不告诉去哪里,也不告诉是否回来,这些说明什么?说明这绝对是去执行一项有去无回的重大任务!我当兵除谋职养家外,还是为了报恩,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命,所以心里并不太紧张,只是有些挂念家里的父母,所以举手说道:“报告,开拔之前能不能写封信,顺便把积蓄捎回家?”
排长点点头:“可以!但信里面不能涉及军事机密,写完后统一交给排里的文书,他会负责检查和邮寄。一旦发现有泄漏军事机密的内容,将以军法论处!”
其他士兵又问了几个问题,排长站起身:“此次开拔,营部将多发一个月军饷。按照营部命令,我另有任务,就不参加此次行军了,排长一职暂时由1棚长刘汝明护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大家回去分配名额,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吧!”
等到九点,大家都打好背包、扛起步枪在营门口列队。这时我看见我们标统蒋雨岩将军站在队列前面,挨个检视每个排的准备情况。经过我们排的时候,他认出我来:“哟,刘子亮!入伍不到一年就当上了排长,很不错嘛!”
我赶紧立正敬礼:“报告标统,在下只是暂时护理排长一职,实任2队2排1棚棚长。”
蒋雨岩将军笑着鼓励道:“那就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上正式的排长!”
巡视完全营,蒋雨岩将军用力一挥手,我们3营就在标部参谋的带领下开始行军。队伍先是朝大岭关对面毅军驻扎的荆子关方向开去,越走距离敌人越近,心里也就越紧张。大家都以为是要去和毅军拼命,很多人都死死捏住手里的钢枪,面上露出惶恐之色。我在紧张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准备一听到枪响就尽快把部队展开,抢夺周边有利地形。
谁知距离荆子关还有五六公里的时候,行进方向一转,偏离了大路,顺着山间小道朝南走去。大家在感到迷惑的同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开路架桥、爬山越岭走了四五天,终于来到一个名叫大浪滩的地方。在那里已经驻扎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部队,随后我们知道那是湖北将校团和军令司卫队。
在这样的三伏天里,我们背着被服全副武装爬山涉水那么多天,最初担心打仗,大家还不觉得热和累。现在知道对面是友军,不用打仗,大家顿时软成了一摊泥。
两军会合的第二天,我这个临时排长就结束了使命,因为营部给我们排派来了一个新排长。
新来的排长叫白崇禧,字健生,广西桂林人,广西陆军小学第二期毕业,随后进入广西混成协服役。辛亥革命爆发后,他随广西都督沈秉堃、混成协都督赵恒惕北上驰援武昌,驻扎孝感与南下的清军对峙。革命成功后,各省支援湖北的部队多数是荣归故里,少数继续留在湖北的都被黎元洪以各种名义改编裁撤。沈秉堃、赵恒惕与时任广西都督的陆荣廷不对付,只好留在湖北接受改编,白崇禧则被张振武编入将校团。前不久他随方维将军撤到襄阳、郧阳的交界地带。
当然,最初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和白健生交接完排中事务之后,我和他闲聊时问到这个问题:“排长,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白健生有些吃惊,不过还是认真回答道:“这里是襄阳府均州地界,和郧阳府以及河南南阳府挨着,离你们陕西也不远。”
襄阳府?那不是湖北省的地方么?我们怎么到湖北省了?我有些吃惊,又问道:“那排长知道我们在这里汇合之后还要干嘛?”
“还能干啥?打战呗!”白健生言简意赅地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回答道:“我只是个小棚长,自然无法知道上峰的那些军事机密。”
白健生道:“那我就随便跟你讲讲,你不要对别人乱说便是。”然后他便从武昌首义黎元洪与张振武结仇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最近的张振武遇害、黎元洪进剿为止。最后鄙夷地说道:“那个张国荃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不听方团长的忠告,妄想凭着胡拼乱凑的三个协对抗鄂军的两个镇。结果呢?一触即溃,只好狼狈退出襄阳城。这时候他才记起方团长的劝告,一边向孙总长、赵都督、蒋都督求援,一边向我们这里靠拢。
“在黎元洪眼里,我们方团长是心腹大患,必须要尽快剪除。张国荃部和鄂军在襄阳城外接火是在两日之前,想来他们一旦处理好襄阳城内的杂事,就会向郧阳府方向进军。从襄阳到达我们所处的均州地界不过三四日工夫,战争可谓一触即发,所以我们汇合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打仗。”
“就凭我们两三千人?”我不禁惊讶出声,“照你刚才所说,对方可是两个镇一万多人!”
白健生道:“据说你们陕西,还有四川会分别派4000人过来和我们汇合。不过就现在看来,消息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参与进攻襄阳第七镇第十三协,会在统制唐牺支率领下回守宜昌、荆门,避免我们趁虚而入;第八镇则会留下第十六协镇守襄阳等地,防止张国荃捣乱。也就是说,这次来犯的鄂军为两个协八千人,只有我们预想的一半。”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川军派遣的4000人根本无法在战争爆发前到来,即便是你们陕西,估计也只能来三千人。换而言之,我们要以五千人对抗鄂军的八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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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节选自《一个行伍军人的回忆》(又名《刘汝明回忆录》)第三章《攻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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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为报倾城随太守(下)
就在我和白健生谈话的时候,我们蒋雨岩将军也在和方旭初将军商议对策,根据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局势最终制定了一套作战方案。尽管我参加了整个作战过程,但没有直接看到这套方案,现在回过头来看,不外乎就是“先进后退,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围而歼之”十六个字。
所谓“先进后退”,就是我们先派一支部队前出到光化、谷城一带,与鄂军试探性接触,然后渐次后撤,一方面示敌以弱,让他们生出骄纵之心;一方面通过不停骚扰,迟滞鄂军向郧阳进军的行动。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因为每拖延一天,从陕西过来的兵力就多上一分;如果拖得足够久,甚至四川弟兄也能赶上这场战斗,那样我们就不用担心兵力不足了。此外,我们陕军士兵和安插的湖北将校团军官也需要时间磨合,否则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很容易不战自溃。蒋雨岩将军也考虑到这一点,选定我们三营和军令司卫队一部作为前出部队,通过战斗来加强相互之间的关系。
白健生接任排长的当天晚上,每个排的教员就在课上讲述了此次援鄂的前因后果,并宣布了标部制定的一系列注意事项,比如服装要改穿鄂军军服,而不能穿迷彩服;武器要改用汉阳造,而不能用中工1911式步枪;头上不能戴钢盔,而是要戴鄂军的大檐帽等等。总之在正式围歼进犯鄂军之前,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陕军出现的痕迹。
鄂军军服、汉阳造、大檐帽之类的物资倒很好找。之前他们打下均州的时候缴获了一部分,军令司卫队还可以让给我们一部分,足够我们使用。但问题是我们的士兵习惯了钢盔。再戴上大檐帽后,发现它不能防弹片,心里老觉得不踏实。平时使用的中工1911式步枪是10发固定弹仓,可以连发;汉阳造的弹仓只是5发,还不能连发。习惯了中工1911式步枪的陕西娃子感觉汉阳造特不顺手,扣完五下之后老觉得还能再扣五下。这些习惯都要赶紧改过来,否则在战场很容易送命。
8月11日早上。我们三营和军令司卫队一部换装完毕,分两路向光化、谷城方向。营长鹿锺麟命令我们第二队作为前卫,在前面搜索前进。前两天还好。大家有惊无险;第三天我们绕过光化县城继续前进,结果就走没多久,就和来犯的鄂军遭遇上了。
本来我也非常紧张,手心不断冒汗。但听到前面尖兵枪声的那一刻。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排长白健生久经战阵,听到枪声之后迅速扫视了一下周边地形,不待队长命令,便命我率1棚士兵占据道路前方左近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山头,留下2棚、3棚等待营长和队长命令。
我到了那里才发现,这座山头虽然不高,但在周边算是一个必争之地,因为它临近道路。又略高于附近其他山坡,在山顶上可以直接俯瞰前方来敌阵地。我们十多个人气喘吁吁爬到山顶。留下一个人观察敌情,其他人抡起工兵铲就开始构筑工事。
可能是大敌当前,大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卖力,构筑的工事更稳固,挖掘的简易单兵掩体也更标准,丝毫不用我督促。我选择一个视野开阔又相对隐蔽的地方挖好了卧姿散兵坑,然后摘下手榴弹放在顺手的位置,趴在坑里端着汉阳造开始向敌军方向打量,只见对方也在抓紧时间抢占有利地形、疯狂构筑工事。
刚才那一枪是我军尖兵发现敌人尖兵时发出的,其实双方前锋部队至少还相距三四里路。枪声一响,双方都立即停下脚步开始构筑阵地,所以短时间内反而陷入大战前的平静,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电闪雷鸣酝酿情绪。
这时营长带着卫队来到我们山顶,举着望远镜观察片刻,然后命令道:“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构筑阵地!命令全营迫击炮立即对当面阵地10发急速射,然后对敌的第二队自由炮击,以不超过三分之一个基数为度。”
当时营长就在我旁边,而且我们棚正好有一门60毫米迫击炮。我听到命令之后立即命弟兄们开炮,半分钟后迫击炮弹带着特有的闷响声,呼啸地落在两公里外敌军阵地上,“轰—隆——”一声炸开,远远地升腾起一团白烟,其中还夹杂着被撕成碎片的岩石、草木乃至人体。
这是我们陕军入鄂以来第一次炮击,这声炮响就像是个信号,随后我军阵地上迫击炮声陆续开火,发射声、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当面鄂军应该没想到我们居然有那么多门迫击炮,整个当面阵地上的士兵都没有及时构筑防炮阵地,一下子被我们的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顷刻间死伤惨重。
但鄂军也不甘示弱,很快就组织仅有的几门山炮和迫击炮对我们进行报复性炮击,尤其是我们这个阵地,更是炮弹照顾的重点。我们棚的一名陕西新兵趴在散兵坑里缩成一团,我刚想去鼓动他几句,一颗炮弹飞来正好落在那个坑里爆炸,那名新兵被炸得尸骨无存。至于其他阵地,也都陆续出现伤亡。
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双方都是用零星地炮击互相试探,很有默契地没有组织步兵冲锋。我知道,对面的鄂军之所以不出击,是想等他们的大部队到来,然后以泰山压顶、狮子搏兔之势冲过来,把我们碾成齑粉。而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并示之以弱,正巴不得他们不过来,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发起冲锋。等到深夜,我们在敌军前进的路上埋上地雷,然后乘着夜色撤出了阵地。在我们后方,军令司卫队一部已经构筑好了另一个阻击阵地,我们只需要在他们后面构筑第三个阵地,并替他们压住阵脚便好。
本来以为第三次阻击是轮到我们出战,谁知道这时候张翔初(张凤翙)协统带着部分陕军也抵达均州,以陕军士兵和安插的湖北将校团军官需要磨合的名义,把我们替换了下去。我们第三营只好退回均州县城休整,这一休整就是四五天。
听白健生排长说,这段日子里参议院还在为张振武案争论不休,黎元洪则是极力狡辩,反正就是不主动请辞;相反,国务院总理唐绍仪本来事不关己,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卸任;孙中山则邀请黄兴、黎元洪北上,与袁大总统、孙先生商议国事,但黎元洪似乎不太乐意离开湖北。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当前的战事进展。可惜我只是个小棚长,只能从白健生口中询问一点消息。白健生消息非常灵通,远至北京城里的官场纠纷,近到数十里外的战场风云,他都了如指掌,简直和三国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诸葛亮有得一比,所以我和孙良诚、石友三都管他叫“小诸葛”。——其实我名汝明字子亮也有追慕孔明先生的意思,但和白健生这个“小诸葛”相比,就显得太名不副实了。
据白健生私下里说,川军刘明昭、尹昌衡部并没有来郧阳,而是沿长江而下,兵锋直指宜昌府。宜昌府驻军只有第七镇第十三协的一个标两千多人,根本不是川军对手,宜昌府很快就被攻下,现在川军正准备攻打只有一个标驻守的荆门州。第七镇统制唐牺支不由得慌了神,一再电令协助季雨霖进犯郧阳的第十四协尽快归建。一旦第十四协归建,我们的当面之敌就只剩下第八镇所辖的第十五协四千人,而我们现在的兵力已经超过六千!
8月18日,第十四协统领喻洪启迫于唐牺支的压力,只好率兵返回荆门。统领此次进剿行动的第八镇统制季雨霖似乎也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赶紧命令麾下的第十五协尽快后撤,但为时已晚,第十五协被陕军、军令司卫队牢牢围困在汉江、曾河、浪河之间的狭长地带。
季雨霖闻听消息顿时魂飞魄散,赶紧分别致电黎元洪、唐牺支、喻洪启,哀求相距只有一天路程的鄂军第十四协尽快回援,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谁知得知消息的喻洪启不仅不回援,反而像受了惊的兔子,加快撤退速度,一溜烟逃回了荆门州。唐牺支对季雨霖迟迟不放第十四协归建导致宜昌府失守一事还耿耿于怀,此时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对季雨霖的求救置若罔闻。黎元洪倒是声色俱厉地命令喻洪启解救友军,可县官不如现管,喻洪启逃回荆门州后,黎元洪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逼迫喻洪启叛逃到川军那边吧?
第十四协的逃走,直接判处了季雨霖和他麾下第十五协的死刑。季雨霖倒也光棍,眼看自己逃不脱,直接率部向我军投降。就这样,我们陕军几乎兵不血刃地攻下了襄阳府,还收编了季雨霖的第八镇,一夜之间成为鄂西北不可小觑的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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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节选自《一个行伍军人的回忆》(又名《刘汝明回忆录》)第四章《巧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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