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三)
“那我可以看看么?”杜逊问。
“当然可以!”孙中山谦恭地答道。
杜逊首先打开孙中山和荷马李联名签署的备忘录,片刻之后,微笑从心底漾出,迅速洋溢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快乐非常真诚,不带半点虚假。
是备忘录的内容打动了他,还是某个条款太荒诞?孙中山心里颇为忐忑:杜逊很有可能是他打开英国外交的唯一敲门砖,如果在这里折戟沉沙,那就只能空手回国了。
作为孙中山的军事顾问,荷马李身高不足一米五,严重驼背,病容满面,身上却穿着滑稽的军装。此时他也搞不清杜逊为何发笑,连忙问道:“爵士,您觉得备忘录有什么不妥?”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三)
“没有,没有!”杜逊赶紧矢口否认,嘲笑弱者可不是英国绅士在交际场合应有的做派,相比之下,撒谎与否就变得无足轻重了“孙先生,贵党打算和我们大不列颠以及美国建立盎格鲁-撒克逊同盟?”
“是的!”孙中山非常诚恳地说道:“大不列颠是世界文明的肇端之地,奈顿在此开创了近代科学,近代议会制度在此揭开了帷幕。你们用坚船利炮在全世界传播文明,凿破愚昧,把腐朽的封建制度和落后的**文化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给受压迫受奴役的苦难民族带来了生的希望。美利坚子民是英伦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苗裔,他们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不过二三百年工夫,便在草莽丛生的美洲大陆创立一个世界上排名前列的mín zhǔ强国。
“伟哉,我大不列颠!壮哉,我大美利坚!你们是科学文明的发源地,你们是mín zhǔzì yóu的灯塔,你们是人类未来的希望。天不生英美。万古长如夜!我们同盟会愿以大不列颠和美利坚为楷模,认真学习两国的优秀经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三)验;我们同盟会也希望能和你们联合起来,共同组建盎格鲁-撒克逊同盟,将科学文明、mín zhǔzì yóu之光洒遍远东!”
杜逊和荷马李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好在杜逊是商人又是政客。脸皮比较厚,马上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孙先生过奖了,如今说到科学,谁不知道贵国的约翰逊博士?而你,也为自己祖国的mín zhǔzì yóu在世界上奔波了数十年,这种jīng神令人感佩不已。不过,你们同盟会只是一个政党。如何能与两个国家结盟呢?”
“你们和我们同盟会结盟,其实就是和中国结盟。”孙中山笃定地回答道:“只要贵国zhèng fǔ能够答应在下提出的三个条件,我们同盟会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掌控中国的大局。我们中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在远东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英伦号称rì不落帝国,在欧、亚、非、美各洲都有广袤的领土,是当今世界公认的第一强国;而美利坚则属于新兴力量。后生可畏,影响力已经超出美洲,开始走向全球。我们这三个世界强国和地区xìng大国以zì yóu、mín zhǔ为基础。组建盎格鲁-撒克逊同盟,必定可以为全人类创造更大的福祉!”
杜逊和荷马李的嘴角又同时抽了抽。
“孙先生,你所说的三个条件是我国zhèng fǔ停止对清zhèng fǔ的一切借款;让我国zhèng fǔ制止rì本国对清zhèng fǔ的援助;取消英联邦及属地对你的放逐令,让你顺利回国。是这样么?”杜逊翻动着手里的两份文件。
孙中山点点头:“没错!在我看来——”
杜逊急忙拦住孙中山的话头,生怕他再次长篇大论:“在我看来,要让我国zhèng fǔ答应这三个条件很难。”
“为什么?你觉得哪里不妥?”荷马李此时出声道“当然,这些只是我们初步拟定的条款。既然是外交谈判,这些的条款都可以商榷。”
杜逊说:“比如说第一条‘止绝清廷一切借款’。你们应该知道,清zhèng fǔ是向包括英国汇丰银行在内的四国银行团借款。属于合法的信贷业务,我们英国zhèng fǔ没有任何权利干预企业的这种行为。
“再比如第二条‘制止rì本援助清廷’。按照国际惯例,一个理xìng的文明国家是不可能对另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指手画脚的,即便英国也不例外。
“还有第三条‘取消各处英属zhèng fǔ之放逐令,以便取道回国’。目前,清zhèng fǔ还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权。放逐孙先生的命令是之前我国和清zhèng fǔ达成的一项正式协定。现在单方面撕毁协定也不是理xìng的文明国家应有的行为。”
“呃……”荷马李有些无语:他们提出的三条要求,在杜逊这里居然一个都没通过。更让他觉得憋屈的是,杜逊还真当英国是文明绅士国度了。谁不知道大不列颠是靠海盗和剽掠起家的!“一个理xìng的文明国家不可能对另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指手画脚”?清zhèng fǔ闭关锁国的外交政策,不就是你们硬生生用大炮给拧过来的么!
孙中山这些年遭受的挫折多了去了,相对来说,杜逊的打击只是小儿科,所以他丝毫不以为忤:“杜逊爵士,我们中国的革命形势如火如荼,需要购买大量的枪炮和弹药。这可是一笔谁都无法忽视的大买卖!”
杜逊笑道:“我非常明白这一点。为此,我会及时拜访外交大臣格雷先生,呈上你们的声明和备忘录,并劝说他对汇丰银行和rì本zhèng fǔ施加压力。我相信在这一点上,英国zhèng fǔ的表态还是很有作用的。至于对您的放逐令,请不要放在心上,即便现在无法撤销,至少我们会默许你的部分行为举动。”
孙中山道:“除此之外,我还强烈希望得到贵国zhèng fǔ对中国革命的友谊和支持。”
“比如?”杜逊疑问道。
孙中山伸出一根手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款100万英镑。”
“多少?100万英镑?”杜逊简直难以置信:几个月前,清zhèng fǔ打算把主干铁路收归国有,以两湖境内的粤汉铁路和武昌经宜昌至四川夔州府的川汉铁路路权为抵押,才向四国银行借款600万英镑。眼前这位**武装领导人,居然空口白牙就要借100万英镑。难道他以为自己一句话,就比几十公里长的铁路还值钱?
孙中山理所当然地点头说道:“是的,100万英镑!放心,我绝不会让贵国zhèng fǔ做蚀本生意。我在此承诺,一旦革命胜利,新成立的zhèng fǔ会给贵国在华若干优先权利。”
其实杜逊想说的是:关键是你的革命能否成功,成功之后你能否掌权,这些都还是疑问呢!拿100万英镑来“养瘦马”风险也忒大了点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杜逊表面上依然作绅士状:“借款事宜,你可以找英国银行界认识商谈,至于结果如何就不好预测了。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能找到合适的抵押物或者担保人,否则结果会很不乐观。”
孙中山苦笑道:“杜逊爵士你应该知道,我这些年因为宣传革命,一直在外四处奔走,根本没有任何资产。现在革命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资金短缺严重限制了革命的进一步发展。然而革命没有进展的话,又无法取得合适的抵押物来获取资金支持。这是个两难的困境。大不列颠一向以绅士自诩,扶危济困、见义勇为是绅士的必备素质,所以我才希望能在贵国获得友谊和支持。”
杜逊干笑几声,眼睛忽然一转:“孙先生,听说你和约翰逊博士有一定的亲属关系?”
“哦,没错!爵士也知道这个秘密?”孙中山颔首而笑“我和约翰逊博士都姓孙,源自同一个祖先,在数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你们不必惊讶,我们中国有五千年历史,有成千上万个不同的姓氏,拥有同一个姓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人们相见时,首先要做的就是互通姓名,然后根据姓氏来判断关系的亲疏远近。而且每个家族都会有完整的族谱,详细记载着家族的来源与子孙的姓名,以便后世追溯。
“事实上,我和约翰逊博士的个人关系也非常密切,在美国、rì本等地曾多次晤谈。只不过他是国际上著名的科学家,又是清zhèng fǔ的高级官员,而我是**的叛贼,自然不便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杜逊爵士居然知道这个秘密,可见您的消息非常灵通啊!”
杜逊道:“既然你和约翰逊博士很熟稔,那借款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你能拿到他部分专利使用权的转让书,比如黄huā蒿素、电视技术、青霉素、磺胺等,别说100万英镑,就是1000万英镑也有人愿意接手!如果你只是需要100万英镑,甚至你都不用在英国借款。根据有关方面消息,约翰逊博士的资产已经超过一千三百万两白银,还有自己的银行。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孙中山的眼睛顿时一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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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四)
杜逊见状赶紧又说道:“如果你真想在英国借款,我也可以帮忙。”
“那我代表同盟会,对你的支持和理解表示万分感谢!”孙中山大喜过望。
杜逊接着补充道:“如果你能弄来北平铁厂关于迫击炮的生产专利授权,我至少给你200万英镑的借款。哪怕没有专利授权或转让,只要你能让约翰逊博士出面担保,50到100万英镑的借款也不成问题。要不然,我会根据你在维加炮厂购买军火的数额,给予5到20万英镑的借款额度。”
孙中山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尽管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头不如孙元起响亮,万万没想到在英国商人眼里,两者价值竟然悬殊数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四)倍乃至数十倍。说句不客气的话,自己之所以能获得5到20万英镑的借款额度,完全是杜逊看在自己购买大批军火的面子上赠送的添头,如果不买东西,甚至借不到最少的5万英镑!英美的商人和政客就是这么现实,丝毫不会因为自己未来可能在远东有巨大影响力,而对现在一穷二白的自己刮目相看。
让孙元起出面,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孙中山想道。可当他回忆和孙元起的交往过程时,神情变得沮丧起来:虽然之前他大放厥词,仿佛自己和孙元起就是本家兄弟一般,事实上两人见面交谈貌似只有两次:一次在美国三藩市,另一次是在rì本东京。而且rì本东京那次孙元起还生病卧床休息,根本没说上话。如此算来,两人真属于“一面之缘”。将心比心,自己会为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担保上百万两白银的借款么?
看孙中山神sè变幻不定,杜逊心中了然,客气地说道:“总之,我会尽快向外交大臣格雷先生转交二位的声明和备忘录,二位尽可放心。”
听话听音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四)。杜逊的这句话好比中国的端茶送客,孙中山和荷马李只有起身告辞。
两人刚出门。陪坐在一旁的秘书就担心地说道:“爵士,貌似这位孙先生和约翰逊博士很熟悉啊!如果他真的找到约翰逊博士出面担保,我们公司账面上可没有50到100万英镑的流动现金给他。”
杜逊笑道:“罗德,难道你通过他的说话。还不能看出他的xìng格?很显然他是一个半吊子政客,会玩弄理论,喜欢夸夸其谈,却不会搞政治投机、玩政治权术。虽然他嘴上说和约翰逊博士很熟,没准儿就像你我认识首相阿斯奎斯先生一样,可阿斯奎斯先生认识我们么?当然,如果他真的能请来约翰逊博士担保。我不介意借给他几十万英镑。即便我们账目上没有,也可以从别的地方周转。只要能和约翰逊博士搭上关系,我们维加炮厂将会迈上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罗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据我所知,除了迫击炮之外,约翰逊博士的其余研究发明与我们维加炮厂似乎没有什么交集吧?”
杜逊从银质的烟盒里拿出一支哈瓦那雪茄,用特制小剪刀剪去两头,接着用点火器将烟身轻轻转动烘烤,这才点燃雪茄。在充分享受雪茄特有的醇香后。他轻轻吐出烟雾,接着说道:“那你觉得调味品和无线电广播之间、粒子加速器和自行车之间又有什么交集呢?”
罗德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杜逊也不期望他能回答出自己的问题。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如今知识界公认,约翰逊博士是继伽利略、牛顿之后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的伟大不仅表现在某一学科领域,而是百科全书式的,比如物理学、化学、电子学、天文学、医学等等。他觉得食物没有味道,就顺手发明了味jīng;他觉得生活太无聊,就随意发明了电视;他觉得数学运算太枯燥,就构想出了电子计算机……如今和他攀上关系,万一哪天他对兵工感兴趣,我们岂不是可以捷足先登?
“约翰逊博士不仅是杰出的科学家,还是位成功的商人。他名下的资产已经超过四百万英镑,而且还在每天不停地快速增长。最近听说他领头为通用公司研发出一款新式汽车,刚才美国展出样车就引起了巨大轰动,被称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超现实的天才设计’,原先畅销的福特公司T型车价格立马应声而跌。如今通用公司已经开始建厂准备投产,仅此一项他就可以获利数百万英镑。所以我们这几十万英镑的负债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而且,即便约翰逊博士不还这几十万英镑也不打紧。等数十年后别人给他写传记时,一定会在里面提到:约翰逊博士曾经欠维加炮厂杜逊先生数十位英镑,一直没有归还,但杜逊先生也胸怀坦荡,一直没有追索。我借此名扬后世,岂不是很划算?”说到这里,杜逊不由得哈哈大笑。
在杜逊意yín的时候,罗德快速翻看完孙中山留下的声明和备忘录,吃惊地说:“爵士,你打算把这两份荒诞的文件交给外交部?”
“为什么不呢?”杜逊眨眨眼睛。
罗德简直不可置信:“天呐,这会成为本年度外交部最大的笑料!”
杜逊丝毫不以为意:“那又与我们何干?我们唯一关心的是,他是否愿意花大价钱从维加炮厂购买军火,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
“外交大臣格雷先生会以为我们疯了的!”罗德瞪大眼睛。
杜逊摇摇头:“格雷先生可是标准的英伦绅士,他只会略微皱下眉头,然后把这两份文件扔进垃圾堆里。如此一来,我们的任务也就大功告成。”
是的,杜逊说得一点没错,英国外交大臣接到杜逊呈上的声明和备忘录,努力克制住笑意,仍作绅士状地表示:“请你转告那位孙先生,在此问题上英国将保持中立。”格雷所言,和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所说的“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一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孙中山听了杜逊的转告后,不由一声长叹:“英伦不出,奈苍生何!”
尽管英国外交大臣此时并不看好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革命者,但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冷冷拒绝孙中山的同时,在中国国内,南方各省都督经过秘密集议,联名给孙中山发来电报,希望他能尽快回国,组织中华民国临时zhèng fǔ。电文中说:“今时东南诸省大局粗定,军政、民政亟须统一。中山先生为首创革命之人,中外人民皆深信仰,组织临时zhèng fǔ,舍君莫属。故各军zhèng fǔ公电恳请中山先生力顾大局,早rì归国组织临时zhèng fǔ,以一事权。”
荷马李举着电报问孙中山道:“孙,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孙中山沉吟道:“说实话,我倒不急着回国做中国的总统或总理大臣。当然,如果我做这个官有益于中国、有益于中国革命,也会在所不辞。”
“那你打算怎么做?”荷马李在军事上还有些真知灼见,不过对于中国政治,那就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
孙中山道:“现今形势纷纭复杂,大有群雄逐鹿之势,我手中无无权无兵,回国之后伫立于各省军zhèng fǔ都督之间,不过是一个招牌、一个傀儡而已。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相对来说,有三个人比我更适合担任民国总统。”
“哦,是哪三个人?”荷马李大为好奇。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五)
“第一个是黎宋卿(黎元洪)。他原是清廷第二十一混成协统领,之前曾在北洋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与袁慰庭手下的将领非常熟稔,他本身也是一位名将。后来移镇武昌,又得到湖北军民爱戴。武昌首义后,被众人推为湖北军zhèng fǔ都督。黎宋卿既是革命首义功臣,又与北方军队将领过从甚密。如果他担任民国总统,想来南北方舆论都无不服之处,最是妥帖。”孙中山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据武汉方面消息,黎宋卿似乎不愿就任,他推荐了另一人。”
黎元洪和孙中山一样,对革命前景似乎还有顾虑,都不想当出头椽子,表面上却同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退位让贤的模样。
荷马李问:“黎先生推荐了谁?”
“他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合适人选,现任满清内阁总理大臣的袁慰庭。”孙中山说道。
荷马李立即插嘴道:“袁?这个人我认识。他野心勃勃,谋略过人,一直或明或暗地cāo纵着全国最大的军事团体,是目前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实权人物。可他政治倾向非常保守,会支持革命么?”
孙中山道:“我对袁慰庭也是不太相信。事实上,早在两年前他便派人找过我,希望能和我携手共进,推翻现有zhèng fǔ。如果我点头,他甚至可以先让朝廷取消对我的通缉,以示诚意。我当时认为他是在耍花招,就置若罔闻。
“最近我听黄克强说,1908年初也有一位来自直隶总督府的使者辗转找到他,自称受杨士骧的委托,前来转达袁宫保的意思。来人说,宫保知道黄先生致力革命,为海内外瞩望,将来必成气候,因此极愿与黄先生在内个革命党人联合。把满清推翻,复我中华故国。
“克强兄自然也是不信的,只与来人虚与委蛇,答道:‘袁大人能有这种思想。诚为革命党人所赞同。但我们革命党人有特定的主张,就是推翻满清之后实行mín zhǔ共和,而不是君主立宪。请将此意转达给袁大人。如果袁大人能在这一点上和我们达成一致,即便不联合,我们之间也是革命同志了。’
“十多天前,克强兄抵达武汉就任总司令,原先拜访过他的那个人再次出现。重申了袁慰庭愿与我们革命党联合,共同推翻满清zhèng fǔ的意思。如此看来,袁慰庭的所作所为不是所谋者大,就是真心支持革命!”
荷马李沉吟道:“无论如何,至少袁是希望先推翻满洲统治的,不是么?”
孙中山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把他列为第二个总统合适人选。如今革命党虽然在江南各省相继举义,但各自为政。不相统属,长此以往,只怕满清犹在而各省都督已先反目。mín zhǔ未成而数万万同胞已罹刀兵。如你刚才所言,袁慰庭拥有中国最强大的军事实力,是最有影响力的实权人物,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只要他能推翻满清统治,建立mín zhǔ富强的新中华,让他当总统又有何不可?”
荷马李不禁赞叹道:“孙,你的气魄胸怀无人可及!那你认为的第三位合适人选又是谁?”
孙中山笑着说:“这第三个人,即便你没见过,你也该无数次听过他的名字。用我们中国词语来形容,他的名字好比惊雷在耳边响起。让人终生难忘。”
“他是谁?”荷马李在沙发上坐直身体。
“孙百熙,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约翰逊博士。”
“啊,原来是他呀!说实话,我真的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字。”荷马李旋即有些疑惑地问,“据我所知,他只是非常有名的科学家而已。怎么能做总统呢?”
“据我所知,富兰克林也是非常有名的科学家,不照样做了你们美国的总统?”孙中山反驳道,“而且孙百熙并非是单纯的科学家,还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教育家、实业家,在政治上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历任湖北省教育长、清zhèng fǔ教育部次长、总长、内阁大臣。现在除了担任内阁大臣,还是四川省最高军政长官。他的两名学生同时在陕西、山西起义,并各自担任两省的军zhèng fǔ都督,使他一跃成为中国最顶尖的政治人物之一。”
荷马李有些吃惊:“那他的政治主张呢?”
“你的问题可谓一针见血,这正是孙百熙的最大缺陷。”孙中山轻笑道,“我见过孙百熙,年轻、俊朗、聪明、温和,一看可知是温润君子、世家子弟。正因为如此的修养和家世,所以他喜欢不激不厉的中庸之道。明明知道封建制度腐朽不堪,却又迷恋其中的世态人情;明明心中倾向于mín zhǔzì yóu,却又对暴力革命视若畏途。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坚持什么,又要反对什么。而且相对于从政,他更喜欢教育,对政治一直抱着若即若离、敬而远之的态度。”
“那你还把他列为第三位候选人?”荷马李大为不解。
孙中山道:“他只是以前对政治没兴趣而已,谁知道他现在、将来有没有兴趣?而且这个缺陷弥补起来也非常容易。相比之下,他的优点更加突出。首先,他的学问非常渊博,尤其是在科学上,简直是无人能及。中国自鸦片战争完败以后,对以坚船利炮为代表的西方科学就抱有一种敬畏之心。随着接触越来越多,对西方科技就愈加崇敬,甚至是高山仰止。现在一个中国人居然能在西方人最擅长的领域战胜了所有西方人,站在了科学的巅峰,他在国民心目中的地位一定非常神圣。
“其次,孙百熙的道德无可挑剔。虽然他出生富贵,与人相处却没有丝毫傲横之气,使人如坐chūn风。他编印各种课本,教化全国万千学子;创立近百所学校,几乎不收任何学费,惠及大江南北贫穷子弟;主动请缨去东北防疫救灾,更是功在社稷。在中国,从政人员的品德和能力同等重要,有时候品德甚至是首要因素。一个在道德上完美无瑕的人。很容易就成为众人公认的领袖。
“再次,在我们看来他没有明显的政治主张是缺陷,但对于很多人却是福音,尤其现在南北方政治观念冲突如此剧烈。在彼此僵持不相上下的时候。一个没有明显政治倾向的人选可能更容易让双方同时接受。孙元起温文尔雅、不偏不倚的态度,正好可以满足大家这个需求。”
“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荷马李耸耸肩,“不过孙,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孙中山也有些挠头:“原本我来英国是打算说服英国zhèng fǔ赞同中国革命的,没想到他们居然无动于衷,只保持着礼节上的客套,没有任何实质xìng内容。我现在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留在英国与议员们继续沟通,让他们对zhèng fǔ施压以改变之前的姿态?还是到法兰西、德意志等国,寻求新的帮助?”
“你觉得在英国或法国、德国获得支持的概率有多大?”荷马李直接问道,“虽然法国人可能对中国革命比较同情,较之英、美两国要好些,但说实话,要想获得实质xìng的成果,只怕很难。”
孙中山嘴角抽了抽。苦笑道:“你说得一点没错。可是现在国内革命形势如此,仁人志士天天流血牺牲,我不能摇旗呐喊。也不能上阵杀敌,只好在此略尽绵薄之力。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才行。”
荷马李道:“孙,尽管你的勇气可嘉,但是行为欠妥。与其在此徒劳无功,倒不如做些别的更有用的事儿。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立即回国!”
“回国?”孙中山愕然。
“没错,就是立即返回中国!”荷马李笃定地说道,“根据新闻,中国目前已经有十多个省份脱离满清统治宣告dú lì。但由于没有众望所归的领导人作为核心,导致各自为政不相统一,很容易被人各个击破。你作为同盟会的最高领袖,有机会也有义务肩负起这个重任,带领大家走向成功。而不是在此白白浪费时间,坐观革命胜败!”
孙中山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孙元起在三藩市和他说过的话:第一条建议就是在mín zhǔ革命爆发之后。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军队指挥权,尤其是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编成的新军。只有手里掌握强有力的军队,才能击退满清朝廷的凶恶反扑,巩固mín zhǔ革命的胜利果实……他点了点头:“李,你说的没错,或许我应该立即返回中国!”
孙中山想回国,但真要回国可没那么容易,不说一路上要乔装打扮,避过清廷各种眼线,单单在路上就要漂泊十多二十天,绝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儿。
我们暂时不管孙中山与荷马李究竟如何从英伦回国,再把目光投向中国的华北,在直隶一带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重兵对峙:
最北方是张绍曾的第二十镇和蓝天蔚的第二混成协,总共一万六千人,在京师以北百余公里外的承德、遵化枕戈待旦,对京城虎视眈眈;
京畿一带则驻扎着禁卫军、姜桂题所部毅军,人数不下三万,把京城围得严严实实,好比铁桶一般,别说老鼠,就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再往南是吴禄贞、程子寅的燕晋联军,也有一万多人,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保定府,兵锋直指京城;
在更南边的顺德、赵州一带是袁世凯的北洋jīng锐,人数迫近两万,还有不少部队正陆续从武汉前线后撤,顺着卢汉线北上。
这四支队伍形成一个奇怪的平衡,谁也不敢先动,哪怕袁世凯的北洋军也不例外。只要北洋军一动,燕晋联军就会立即挥师北上,不惜一切代价攻击京城。燕晋联军和京城的禁卫军、毅军动手,最北方的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则会乘机南下合围。纵使他们打不下京城,两军兵合一处,足以搅得华北天翻地覆,北洋军和禁卫军、毅军联手也未必留得住他们。
虽然他们各自按兵不动,但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北洋军人数每rì增加,朝廷私下里派了无数密谍来策反革命军将领,吴禄贞和张绍曾、蓝天蔚也用电报商谈同时进攻京城的计划……只需要一个火星,直隶就会变成尸横遍野的大战场。
就在这个时候,程子寅接到了孙元起的电报。(未完待续。。)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六)
在电报中,孙元起写道:
虎臣、石侯二位贤弟大鉴:阔别经月,不意天地翻覆。愚兄近在蜀中一切如常,尚属安和。唯见中原、江表烽火连天,同胞手足刀兵相见,颇有沧海横流之感。闻君等勒马燕晋,旌麾北指,京师耸动,天下跂足,人生如此,岂不快哉!大丈夫立世固当如此也。然愚兄素无大志,所谋不过苟安,当此之际,愿以旁观之陋,略申悃诚。
近与京中、豫北之士君子晤谈,稍知天下形势。以愚兄拙见,贤弟此刻虽chūn风得意,实则危如累卵。何也?张敬舆(张绍曾)摇摆不定,不足为凭,此其一也;京师防卫森严,难以遽下,此其二也;君等所部皆为学子,不能苦战,此其三也;吴绥卿(吴禄贞)部系北洋旧旅,恐生变故,此其四也;袁慰亭(袁世凯)部兵jīng炮利,必有所图,此其五也。
今革命已成燎原之势,鼎革当在三数月间,不在此一时一地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室有国垂三百载,必有所动作。贤弟等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代人受反噬之苦,此智者所不为。且经世大学与京师近在咫尺,一旦为清廷所挟,玉石俱焚,更非计之善者。
以愚兄之见,不若暂避其锋。贵部一半轻军北上,羽翼学校;一半携重武器由晋入陕,或分驻陕北,或移驻西北甘、青,或与赵行止部合军一处,随君所yù。似略胜此刻处危险之地也。
鄙意如此,然军国大事向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说,而况吾等分属师生兄弟乎?粗鄙之见,唯二位贤弟取舍。即颂冬安。愚兄孙元起顿首。
在清末民初,老师给自己看重的弟子写信,抬头多用“贤弟”来称呼,一则显示对弟子的尊敬。表明两人不仅是师徒关系,彼此之间还相互切磋;二来显示对弟子的亲近爱护,有如兄弟手足。但如果老师给学生写信用“仁兄”来称呼,那就不是尊敬、亲近之意了。而是表明“敬而远之”,即两者之间并非正式的师徒关系。
程子寅一目十行看完电报,直接递给张辉瓒。张辉瓒匆匆看完,眉头微蹙:“虎臣兄,依你看——”
“按电报说的办!我带一千三百人回学校,你带剩余人马由平型关回陕西。至于到了陕西之后怎么办,你和赵协统商量就行。”程子寅没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对国内政治形势也是两眼一抹黑。在他看来,孙先生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呗!反正孙先生说得在理,更不会坑自己。
张辉瓒连忙说道:“虎臣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咱们走了,吴司令他们怎么办?”
程子寅、张辉瓒所部两千余人吃着吴禄贞的粮、拿着吴禄贞的饷,不替吴禄贞出力卖命,已经很过意不起了。如果不告而别。直接把燕晋联军的正面暴露给敌方,简直无异于背叛。作为山东人,程子寅最重兄弟义气。这种不告而别的事还真做不出来。当下瞪着眼睛说道:“石侯老弟,你肚里墨水多,给出个主意吧!”
张辉瓒有些无奈:“突然之间,我能有什么好主意?”
“你不是还喝过洋墨水么?诸葛孔明一步三计,你就算比他差点,一步一计总该有吧?俺是个粗人,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别误了先生的大事。”程子寅催促道。
张辉瓒一脸苦笑,心道:rì本陆军士官学校只教怎么行军打仗,可不教怎么出谋划策;教人出谋划策的那是rì本陆军大学!
相信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rì本陆军士官学校(“陆士”)的名头比rì本陆军大学(“陆大”)更大。实际上,“陆士”相当于今天的军事院校,招生对象是中学生,学员毕业后主要分配到军队担任连长、排长之类的基层军官,所以教学内容主要是如何行军打仗。而“陆大”类似于我国的国防大学,招生对象是“陆士”毕业、在部队两年以上经历、未满30岁的尉官。毕业之后即可迈入军队中层,相对来说,教学内容自然更丰富,更加偏重于如何出谋划策。RV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七)
张辉瓒与程子寅联手炮制的电报,在西安赵景行的总督府打个转,于1911年11月21rì晚些时候抵达了直隶正定燕晋联军司令部的电报房。
这些天来,吴禄贞与张绍曾、蓝天蔚一直电报不断,商谈同时进攻京城的计划。作为吴禄贞的助手,何遂就守在电报房里,等待北方的最新消息,好以最快速度呈递给长官。不过这来来回回的电报却让何遂觉得泼烦。在他看来,这有什么好商讨的?不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么:能不能合作!
能合作的话,那好,制定作战计划,各自摆明车马炮,尽快攻下běi jīng城。
不能的话,那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七)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路人马距离běi jīng城还有大几百里路,却不思如何进取,反而在这里尔虞我诈,算计攻下běi jīng城之后如何分赃。真是可笑之极!
就在何遂腹诽不已的时候,报务员匆匆送来一纸电报:“报告何参谋,陕西军zhèng fǔ发来急电!”
何遂顿时醒过神来,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陕西急电?我看看!”看完电报他神sè大变,急忙起身,直奔燕后院吴禄贞住处。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北方冬夜寒意袭人,吴禄贞房里却依然灯光明亮。何遂顾不上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却看见参谋官张世膺和副官周维桢也在座。吴禄贞见何遂进来,笑着问道:“叙甫,又有什么最新消息?”
何遂赶紧把手里的电报呈上:“司令,是陕西赵都督的急电!”
张世膺眼睛一亮:“怎么,赵行止也按捺不住,准备带兵过来插一杠子?那好啊,我们现在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屋里都是吴禄贞的亲信,何遂也不隐瞒:“不是这样的!赵都督在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七)电报中称。他们陕西现在两面受敌,兵力严重不足,想调程子寅部回援。”
“什么?”张世膺和周维桢顿时一齐站起身。
吴禄贞看完电报,面sè深沉:“叙甫说的没错。赵行止在电报中命程子寅部必须于25rì前启程,由平型关西上,尽快抵达陕西鄜州一线,防御甘军东路进攻。”
周维桢大为愤慨:“赵景行他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北有禁卫军、毅军,人数不下三万;南有袁世凯的北洋jīng锐,人数不下两万,难道就不是两面受敌?本来我们就人力、战力都不占优势。他还要调走程子寅所部,这不是釜底抽薪、落井下石嘛?”
他转过脸,对吴禄贞说道:“司令,要不我们先把电报压下来,赶紧和张统制、蓝协统达成协议,明天就派程子寅部北上?等他们和姜桂题的毅军接上火,乒乒乓乓打起来,管他什么赵都督、李都督的电报。那时候部队就是想撤也撤不下来!”
吴禄贞、张世膺、何遂三人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计策不行?”周维桢急忙问道。
张世膺作为燕晋联军的参谋长,主动解释道:“干臣兄所言本来是条妙计。不过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程子寅部也有电报房。不用说,这封电报肯定是先发给程子寅,然后才发给我们的。就凭程子寅对孙元起的愚忠劲儿,他现在没拉起队伍不告而别,已经算是对得起我们了。你还指望他能听咱们的命令北上?赵都督之所以发电报过来,可不是为了征求咱们的意见。他不过是想告诉我们他的安排,让我们尽快调整部署,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吴禄贞此时长叹一口气:“大好局面,功亏一篑啊!”
何遂急忙上前劝解道:“司令不必灰心!我们联军本部还有近万人马。加上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兵力,对付禁卫军、毅军那些老爷兵绰绰有余。只要我们攻下京城,灭了满清帝室,形势将天翻地覆,又何惧之有!”
周维桢也道:“不错!无论如何,我们先灭了满清狗鞑子再说!”
吴禄贞无奈地苦笑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动。这局面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只怕我们一动,南边的袁慰亭也该动了!”
这也正是张世膺、何遂等原第六镇〖革〗命义士最担心的问题。第六镇对付禁卫军、毅军,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要碰到袁世凯麾下的北洋jīng锐,那就难说了。毕竟袁世凯是北洋军的jīng神领袖,而第六镇又是老北洋的底子。这两下要是碰了面,哗变、临阵倒戈什么的随时都可能发生。
何遂上前一步:“司令,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与其困守愁城坐以待毙,不如集结全军奋力北上,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张世膺道:“不,应该说有很大胜算,关键就看我们和袁慰亭之间谁更快。只要我们在袁慰亭追上之前,与张敬舆、蓝季豪兵合一处,拿下京城,那就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行动慢了,只怕就难说了!”
周维桢也劝道:“司令,快下命令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吴禄贞咬咬牙,狠命一捶桌子:“好!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就再干一票大的!我倒要看看是他娘姓袁的脚麻利,还是哥几个的腿快!干臣,你去十一协李秀山(李纯)协统处商议借兵,明早就带一标人马北上,与程子寅部交接防务。”
“遵命!”周维桢大声答道。
“叙甫,你等会儿给张敬舆、蓝季豪发电报,就说他们的条件我吴某全答应了。然后再通知各部营以上军官明早七点开会,商讨开拔北上事宜。”
“好!”何遂用力点点头。
“育和老弟,你今夜再辛苦一下,制定出北上的方案,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是!”张世膺敬了个军礼“司令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吴禄贞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们这次北上,是孤注一掷,以命相博。但凡行军打仗,必须未虑胜先虑败。所以我们必须考虑如果腿脚没有袁慰亭快,那该怎么办?在这封电报里,赵行止劝我们第六镇兄弟现在就和程子寅部一道西上,以免在此陷入苦战。但我不愿过去,为什么呢?
“第一,现在直隶形势虽然艰险,但北有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南有我们第六镇的兄弟,处理得当的话,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如果我们走了,张敬舆、蓝季豪他们怎么办?如今〖革〗命形势如火如荼,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置友军于险境而不顾,更不能给满清苟延残喘的机会。
“第二,第六镇兄弟都是京、津、直隶附近的人,家眷还在南苑的军营里。一旦我们随程子寅部西上,军队不用打就散了。
“第三,在年龄上,我吴某是兄,他赵行止是弟;在〖rì〗本陆军士官学校,我吴某是学长,他赵行止是后辈;在军队,我吴某是第六镇统制,他赵行止才是第四十四混成协协统。现在要吴某去陕西听赵行止的指挥,我丢不起这个面子!
“如果此次北上一切顺利,那自然再好不过!万一有什么不测,我希望你们随程子寅部去陕西。现在山西、陕西、四川都被孙百熙收入囊中,甘肃、青海、xīn jiāng、xī zàng迟早也将是他们的地盘。你们去那里混得好,以后未必不能弄个都督干干!”
吴禄贞的交代好像临终托付一般,三人心中都泛起不祥之感,连忙叫道:“司令!”
吴禄贞挥挥手:“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军情紧急,你们都赶紧忙去吧!我也要好好谋划一下北上的事宜。”
何遂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司令,有人最近在城里看见周符麟了。当初您把他革职查办,他可是一直怀恨在心。据说他调离第六镇之后,经常一边磨刀,一边说要宰了你。这次他在正定出现,会不会对您不利?”
周符麟原是第六镇第十二协的协统,吴禄贞担任第六镇统制之后,第一个就拿他开刀,以‘烟瘾甚深,行同盗贼’为由把他撤职查办。周符麟自然恨吴禄贞入骨。
吴禄贞却不以为意:“想要我脑袋的人多了去了,那个大烟鬼凑什么热闹?让他去后面慢慢排队吧!”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这才告退而出。
出门之后,何遂还有些不放心,特意来到卫队长马步周的小院,准备仔细交代一番,让他最近注意吴司令的安全。推了推门,发现院门已经被从里面牢牢闩死。现在是午夜十二点,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何遂也不疑有它,随意从门缝里向内窥探了几下,心想:要是马步周还没睡,就把他叫出来嘱咐几句;要是已经熄灯了,就明天和他说吧!
何遂这么胡乱一看,发现屋里隐约有灯光,映得窗纸上人影幢幢,不由一喜,大声喊道:“马蕙田,快开门!”
屋里听见喊声,却是一阵忙乱,烛火随即被人吹灭,隐约还能听见拉动枪栓的声音。半晌屋里才有人问道:“谁啊?”
何遂皱了皱眉:“我是何遂,马蕙田在不在?”(未完待续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八)
“何参谋,你找我有事?”马步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嗯,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屋里犹豫了片刻,才答道:“何参谋,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何遂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军情紧急,不容耽搁!你在屋里干啥,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马步周才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左右张望片刻。在何遂的催促声里,他手上端着撸子,缩头缩脑来到前院,隔着院门问:“何参谋,到底什么事?说吧!”
何遂没有回答,反而追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马步周干笑几声:“好久没玩牌,有些手痒。趁着今夜没事,正好和哥几个小玩一局。”
“那你怎么不开门?”
马步周涩声道:“你也晓得,小弟手气向来比较背,老是输钱,多亏司令帮衬,这才还了赌债。不过司令再三告诫小弟,不准在军营里赌博。我听何兄叫门,还以为司令派人来抓赌呢,魂差点吓掉,哪敢过来开门?”
何遂也知道马步周嗜赌成xìng,当下不疑有它,反而劝道:“蕙田老弟,如今军情紧急,你就别老想着玩牌了,司令的安全要紧。我听人说,周符麟最近在正定城里出现过。他自从被革职以来,一直对司令恨之入骨,此番突然出现,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要时刻提防,加强jǐng卫,确保司令人身安全!你别忘了,是谁在把你从新兵提拔到骑兵营管带、卫队队长的?又是谁每月帮你偿还赌债的?你要知道报恩!而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最好时机。”
马步周,字蕙田,安徽人。光绪三十三年从北洋速成学堂毕业后。进入北洋军,在吴禄贞手下做事。四年之间,从一介新兵爬到骑兵营管带、卫队队长的位置,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
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吴禄贞凭什么提拔马步周这个烂赌鬼,而且还提拔得那么快呢?军营袍泽之间对此也众说纷纭,其中最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吴禄贞和马步周是一堆好基友。
这不可无中生有!
吴禄贞虽然身材瘦小,却非常喜欢浪迹烟花柳巷,民国前后一度与蔡锷并称“北吴南蔡”,享誉大江南北。但吴大将军明显比蔡松坡更胜一筹,因为他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他对此也不多掩饰,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数年之间,吴大将军的短袖分桃之癖便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而传言的另一个男主角马步周呢,却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副小受相。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容易闹绯闻。偏偏吴禄贞还隔三岔五地替马步周还赌债。提拔他官职。提拔就提拔呗,还是担任贴身卫队的队长,这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所以吴禄贞和马步周搞基的事。在第六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吴禄贞是第六镇的统制,本身也好这一口,自然不会出来向部属证实或辟谣。马步周倒是想说自己是清白的,可说出来谁信啊?不仅不信,反而会认为你在yù盖弥彰。再者说,这事儿也没法证明,只会越抹越黑。在当事双方都三缄其口的情况下,传言更加甚嚣尘上。如今第六镇里只要提起兔儿爷,大家都会心一笑,心里都明白说的是谁。
马步周虽然对此口不能言。心里却愤恨不已。如今听到何遂提起这些,强抑住怒气,冷冷地答道:“何参谋放心,马某自然会好好报答司令的大恩!你还有什么事么?”
“司令有命,明早七点在司令部召开全体营以上军官会议,所有人不得缺席。你记得准时参加!”马步周不仅是司令卫队的队长。还是骑兵营管带,属于参会人员范围,所以何遂顺便通知他。
马步周神sè一变,急忙问道:“明早七点召开全体营以上军官会议?司令要有什么大动作?”
何遂认为马步周是吴禄贞的枕边人,便没有瞒他:“不错,最近要全军移师北上。具体如何,明天开会时你自然就知道了。”何遂还有一堆事,交代完这两件事便告辞离去。
马步周在原地发呆片刻,才回屋里。刚进屋,就听有人低声问道:“管带,何参谋找你作啥?”
马步周知道说话的是他手下队长吴云章,不答反问:“怎么,老吴你怕了?”
“怕个毬,头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只要有银子,俺啥都不怕,杀皇dì dū成!”吴云章虽然极力压低声音,却难掩他的粗鄙彪悍之气。
“不怕就好!”马步周摸索着在炕上坐下,“点灯吧!放心,姓何的没有发现咱们。刚才是来通知我两件事,不过都跟我们的计划有关:第一,已经有人在城里发现周协统的踪迹,并准备加强吴禄贞身边的防卫;第二,明天早上开会,准备近rì全军北上。”
此时有人擦燃火柴,点亮了油灯。如果何遂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这几个人,比如骑兵营参谋夏文荣、队长吴云章、排长苗得林等,这四五个人都是马步周的心腹亲信。
夏文荣放下手中把玩的鼻烟壶,沉吟道:“管带,一旦有人用心寻访周协统在正定的行止,必然能顺藤摸瓜查到您的头上,到时候就形势不妙了。依在下看,择rì不如撞rì,不如我们今夜就动手吧?夜长梦多啊!”
“今夜?”马步周悚然一惊,旋即强笑道:“也好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老吴、老苗,你们几个意下如何?”
吴云章懒洋洋地说道:“俺无所谓,随便什么时候都中,关键是动手前能不能再发点银子?万一俺命歹死毬了,银子又没到手,岂不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俺可听说周协统为了办成此事,足足给了管带两万两银子!”
苗得林相对就文雅许多:“任凭管带吩咐!”
“行!不就是银子嘛,你想要多少?只要能干成这件大事,我马某绝不亏待兄弟!”马步周拍着胸膛说道。就这样,五六个人先是商定行刺方案,又在屋里把行刺的袭击仔细cāo练一遍,然后躲躲闪闪向后院潜行而去。
或许之前何遂的劝谏起了作用,司令部外防卫明显比以往更严密。到了这里,马步周等人再也藏不下去,只好整整军装现出身来,大摇大摆向司令部走去。值夜卫兵见突然冒出五六个人,赶紧拉枪栓:“谁?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马步周边走边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也不认识了?”
卫兵试探着问:“马管带?”
“是我,司令在里面么?”
“在、在、在,您找他有事?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报!”几个卫兵一边背枪,一边手慌脚乱地给马步周等人打千行礼。
边上的夏文荣叱道:“屁话!马管带见司令,还要你们通报?”
卫兵似乎也都知道吴禄贞和马步周搞断背的传言,会心一笑,轻轻掌了自己几巴掌:“瞧小的这嘴笨得!马管带快请。”
马步周顾不上和卫兵啰嗦,抬腿就往院子里走,夏文荣、吴云章、苗得林等人也紧跟在后面。卫兵觉得有些不对劲:马管带进去和吴司令搞基,你们几个跟进去干啥?准备围观还是要群P?想到这里,他赶紧拦住夏文荣、吴云章等人:“欸——,你们不能进去!”
吴云章从身上掏出撸子,顶住卫兵的脑门:“老子是骑兵营队长,协助管带检查防务,怎么不能进去?再废话,老子崩了你!”
卫兵有些惊惶失措,急忙解释道:“司令刚才有命令,从今夜起,普通人等不得入内。”
吴云章的撸子又往前顶了顶:“老子堂堂骑兵营队长,是普通人么?”
……
此次冒险全军北上,属于孤注一掷,关系第六镇七八千名兄弟的生死存亡,兹事体大,由不得吴禄贞不谨慎。直到夜里两点,他还在司令部考虑计划是否可行。听闻院外有人吵闹,便扬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马步周急忙答道:“司令,是我!我的随从和卫兵发生了点小纠纷,没什么大事。”
吴禄贞一向视马步周为心腹中的心腹,也没有多想,便随口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司令已经发话,卫兵不敢再阻拦,只有任由夏文荣等人鱼贯而入。
到了司令部,马步周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便看见吴禄贞伏在案上研究地图,听到门响他才抬头问道:“蕙田,这大半夜的来找我,究竟何事?”
马步周一边打千一边说道:“卑职听何参谋说,近rì全军将移师北上?”等起身的时候,他顺势从靴筒里摸出一把撸子,对着吴禄贞连开数枪。
吴禄贞中枪后却一时未倒,双手撑在案上,眼睛死死盯着马步周,满脸的震惊和不解。想说话时却发不出声,只能喉头“嗬嗬”作响。
夏文荣、吴云章、苗得林也涌了进来,见状一齐开火,顿时将吴禄贞身躯打成一团烂被卷,鲜血四处溅shè,将雪白的墙壁染得斑斑点点。
见吴禄贞死得不能再死了,夏文荣一把拉过正在发呆的马步周:“管带,大事已成,快撤!”
马步周猛地甩开夏文荣,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快步上前割下了吴禄贞的首级,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不是要老子屁股么?老子要了你脑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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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九)
联军电报房和司令部只隔了几重院落,并不是很远。何遂从马步周处回来,派心腹亲信到各驻地通知营以上军官明早开会,自己留在电报房里草拟给张绍曾、蓝天蔚的电报。正在仔细斟酌间,突然听见司令部方向传来一阵枪声。他急忙起身出屋,朝司令部方向望去。此时就听见远处有人喊道:“兵变!兵变!”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响。
何遂心知有变,但身边亲信都被派了出去,只好匆匆纠集电报房的几个jǐng卫,飞步向司令部冲去。
此时正是寒冬午夜,天高月朗,寒风飒飒。几阵枪响彻底绞碎了深夜的幽静,司令部内外乱成一团。何遂带着人往里冲时,迎面看见几个人影跑出来,急忙叫道:“站住!哪一部分的?”慌乱中,两边人都端起撸子瞄准对方。
“何参谋?”马步周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事不好!司令遇刺,伤势严重,凶手已经逃走。小弟正要出去集合本部人马,全城搜捕。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何遂见马步周浑身血迹,浑身一激灵,顿感大事不妙:“请医生了么?你先去请医生,多请几个,越快越好!”说完又带人向里飞奔。马步周则连声答应,匆忙向外跑去,很快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中。
何遂等人走到司令部门口,借着朦胧的月sè,看见有人躺在地上,正在痛苦呻吟。便吩咐道:“你们留下检查伤员。顺便问问凶手情况。我进去看看司令!”
刚到司令部门口,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原先照明的电灯早已经被打碎,屋里黑漆漆一片。何遂摸索着进屋,刚走几步,就被软软的不明物体绊了一下,仔细一摸,却是具犹有余温的尸体!何遂顿时魂飞魄散,急忙大声叫道:“司令!司令!绥卿!绥卿!”
可是任凭他大声呼喊,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何遂双手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从衣兜里掏出火柴盒。擦了好几根才划亮。定神一看,地上躺着的不是吴禄贞还能是谁!他身上还穿着刚才见面时的那身军装,胸前闪烁着八角双龙宝星,此刻却浑身布满弹孔。而且头也没有了!
何遂猛然跳起,哭喊着向外冲去:“快来人呀!司令被人刺死啦,赶快跟我去报仇啊!”刚跑出房门,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的动作太猛,居然将来人撞了个仰面八叉。
来人却顾不上疼痛,起身急忙问道:“叙甫?你刚才说什么?司令被人刺死了?”
何遂听出来人是参谋官张世膺,顿时放声大哭:“育和,司令让人害死了,你快点召集弟兄给司令报仇吧!”
张世膺迅速捂住何遂的嘴巴,奋力把他往屋里拖。何遂一边死命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唔……张世膺,你狗rì的……你也要背叛司令?唔……刺死司令,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唔……”
张世膺用力扇了何遂两耳光,低声怒喝道:“你冷静点!”
“司令都让人刺死了,你还让我怎么冷静?”何遂嘶声喊道。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又如何给司令报仇?”
何遂闻言一愣,这才停止了挣扎,哽咽着问道:“育和,你知道刺死司令的狗贼是谁么?”
“那你冷静点听我说?”
“嗯!”何遂低低的应了一声。
张世膺道:“我刚刚进来时,听门口受伤的卫兵说,之前马步周曾带着四五个人闯进司令部。枪响后他们几个冲出了司令部,还朝门口的卫兵开枪。从这一点上看,凶手应该是马步周无疑!”
今夜马步周的种种不正常举动如同电影快进一般,在何遂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就是马步周那狗贼!我这就活剐了他,为司令报仇!”说完又要冲出去。
张世膺早有预料。一把揪住了何遂:“冷静点!”
何遂喘着粗气:“我亲眼看见马步周逃走的,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他,剁下他的狗头祭奠司令!”
张世膺摇摇头:“替司令报仇固然重要,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现在去抓马步周,不仅抓不住他,只怕等到天明之后,我们燕晋联军都会全军覆没!”
“嗯?”何遂瞪大眼睛。
“你忘了?周符麟可在正定城里出现过!”张世膺提醒道,“毫无疑问,马步周是被周符麟收买才刺杀司令的。他既然能收买马步周,也一定会拉拢勾结其他将领!周符麟本来就是第六镇第十一协的协统,心腹亲信密布军中;李纯、吴鸿昌也不太支持革命,只是形势所迫才没有反对。如果现在司令被刺杀的消息传出,定会造成军心大乱。明早周符麟、李纯等出来收拾局面,自然是改旗易帜投靠袁世凯。只怕到那时,不仅燕晋联军会全军覆没,联军中的革命义士也会尽无噍类!”
何遂又狠狠捶了下大腿:“我说袁世凯怎么一直在彰德附近不北上呢!原来他一早就打定注意要暗杀我们司令,好不费吹灰之力吞并我们第六镇!”
张世膺点点头:“现在距离天亮只有短短三四个小时,当务之急是抢在周符麟等人之前,尽量保存下部队。只有保存下部队,我们才能不辜负司令的生前抱负,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以后也才有机会替他报仇!”
何遂这时也冷静下来,不再一心想着捉拿马步周替吴禄贞报仇的事,犹自哽咽道:“育和,我已心绪大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做,你就直接说吧。该我做的事,何某绝不推辞!”
张世膺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迅速集合城内外的自己人,控制住火车站,尤其是车站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弹药不说,光现银一项就有30多万两,这可是我们以后安身立命的最大根本,不容有丝毫闪失。这件事我亲自来做!第二件是迅速和程子寅部联系,把司令遇刺的消息如实告诉他们——”
“司令身故的消息也要告诉他们?”何遂有些迟疑。
张世膺斩钉截铁地答道:“对!包括周符麟受袁世凯指派夺取第六镇的yīn谋,全都告诉他们。请他们接到电报后,迅速集结部队,抛弃辎重尽快南下。我希望明早7点以前在火车站看到他们!”
“为什么不是我们北上?北洋军前锋可离我们近在咫尺!”
“正是因为北洋军前锋离我们近在咫尺,所以我们才不能北上。”张世膺解释道,“我们囤积的饷银、弹药、粮秣实在太多,必然导致行军迟缓,很容易被北洋军追上,到时候可能人财两空。如果程子寅部南下,情况就不同了!最直接的效果是增强我们革命军的实力,稳定正定城中的人心。更重要的一点是,程子寅出现,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是代表孙百熙!孙百熙现在掌控四川、陕西、山西三省之地,是目前仅次于袁世凯的实权派,国内无人敢小觑。
“北洋军虽然国内战力第一,人数达到十万,但并不是无敌的。他们先是从直隶调到湖北,战事正酣,征尘未洗,又被调回直隶。兵法有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军。’何况他们这是千里奔波?袁世凯顿兵彰德,除了想对我军不战而屈外,更是因为他麾下的北洋军还没有歇息过来,不敢匆忙北上。他对我们第六镇都不敢开战,又怎么会去招惹孙百熙?所以明天一早程虎臣抵达正定之后,我们就向全国通电,宣布燕晋联军改旗易帜,接受第四十四混成协改编,即rì前往陕西!”
“陕西?要不我们去山西吧!一来娘子关就在附近,行动方便;二来阎百川既是我们革命党,又是孙百熙的学生,袁世凯不敢招惹;第三,山西与直隶、京津毗邻,我军随时可以从娘子关或平型关东下,替司令报仇!”何遂建议道。
张世膺摇摇头:“不,我们去陕西!司令生前曾有明言,如果北上出现意外,就让我们投奔陕西赵行止都督。难道司令尸骨未寒,我们便要违背他的命令?再者,山西毕竟太小,容不下太多军队,我们要是留在山西,兵员粮饷都会有所不足,还会惹得阎百川百般猜忌。而且山西是四战之地,我们很容易被阎百川推出去当炮灰。
“相比之下,陕西就完全不同了。陕西以西幅员万里,别说驻扎一个镇,就是三五个镇都没问题。而且现在赵行止一边要防御河南毅军的觊觎,一边要抵抗甘军的两路进攻,兵力左支右绌。我们此番携带饷银、弹药、粮秣前去,可谓雪中送炭。击败甘军之后,我们可以趁机要求驻扎甘肃或青海,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岂不远胜于在山西寄人篱下?
“至于替司令报仇,杀马步周那个狗贼倒也容易。但姓马的不过是条狗,真正害死司令的应该是袁世凯和周符麟,一个谋划,一个买凶。要杀这两个人却是不易,凭借我们现在手中的兵力,别说袁世凯,恐怕连周符麟都杀不了。如果说是暗杀,那在陕西和在山西又有多大区别?”
见何遂还要说话,张世膺挥手打断了他:“现在时间紧迫,还是赶紧分头去忙吧!有什么事情等明早程子寅到了再说。否则,你我xìng命都难保,又何谈其他?”
何遂默默点了点头,起身朝吴禄贞遗体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司令,何某暂时失陪了。等事情忙完,我再来看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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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
沿着铁路铺设的有线电报确实是个好东西。正定与保定之间相距120公里,凌晨两点吴禄贞遇刺,凌晨三点被jǐng卫急忙推醒的程子寅已经通过电报获知了事情的全过程。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也太过惊悚,立即让程子寅睡意尽去。他对着昏黄的灯光,手持电报,一时间沉吟不语。倒是边上的参谋提醒道:“标统,时间紧急,是不是请张营长过来一起合计合计?”
程子寅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了,现在车站附近集结了多少准备西进的部队?”
自从接到孙元起的电报之后,程子寅、张辉瓒一直在秘密收拢部队。这些天,麾下人马已经按照西去、北上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分成了两大部分,随时准备开拔。参谋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道:“报告标统,车站附近大概有六百五十人。”
程子寅站起身:“那好,你去安排火车。半个小时之后,我带三百人南下。”
参谋忍不住说道:“标统,昨天中午我们刚接到赵协统的电报,让我们西去;夜里吴司令就遇刺,让我们尽快南下。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有诈?你的意思是,这是吴绶卿故意设圈套,意图吞并我们?”程子寅边说边往外走“有这种可能,但可能xìng不大。谁都知道我们是孙先生的嫡系部队,如今先生占据川、陕、晋三省之地。可谓举足轻重。天下敢招惹他的人没几个,至少吴绶卿不在其列!他现在南有北洋jīng锐,北有禁卫军、毅军,两面受敌,形势已经岌岌可危。西面是阎百川的山西军zhèng fǔ,我们还有两千多人,如果他再与我们为敌,只会让自己速死而已。难道他们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听了这番分析,参谋对程子寅有些刮目相看。
程子寅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又吩咐道:“等到天亮你再把电报交给张营长,至于下一步怎么做。等我消息。注意,如果我从正定发回的电报中提到吴司令,就表明其中有诈,部队要按照原计划尽快西去、北上。如果我没提到吴司令。则说明这封电报属实,原先打算西去的部队改为南下,北上计划不变。听明白了么?”
参谋用力点点头。
“好,你去准备火车吧!”
天sè微明的时候,正定火车站月台上一片静谧。张世膺带着几个jǐng卫戎装肃立,不远处的车站仓库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张世膺有些急躁起来,不时掏出怀表看看时间,然后抬头向北张望。就在他望眼yù穿的时候,一列火车冲破寒冬的薄雾。跃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不禁让张世膺长出了一口气。
很快火车在站台停了下来,程子寅在jǐng卫的簇拥下走出车厢。张世膺急忙迎上去,顾不上行军礼便拉住了他的手:“程司令,你可算来了!”
程子寅也不和他客套寒暄,径直问道:“张参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报上说得不是很清楚,难道司令他真的——?”
张世膺拉起程子寅就往外走:“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程子寅不动声sè卸开了张世膺的拉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跟随孙先生的时候,他经常教导我们‘好人半自苦中来。莫图便宜;世事皆因忙中错,且更从容”所以要每临大事有静气。越是有急事,越是要沉住气,否则会越急越错、越错越急。最后功败垂成。张参谋,事情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张世膺急得直跳脚。程子寅却不为所动。这可真是急中风偏遇上慢郎中!
张世膺只好长话短说、慢话快说、闲话少说、废话不说:“昨天司令接到赵都督电报,知道你们要走,就决定全军北上,和张绍曾、蓝天蔚所部一起尽快攻下běi jīng城,以破解当前危局。为统一部署,通知营以上军官今早7点在司令部开会。谁成想,卫队长马步周受被革协统周符麟收买,在凌晨两点刺杀了司令。
“凌晨司令部的枪声,已经让全城人心惶惶,军官也猜疑不定。现在已经快到7点,军官都在司令部附近观望。如果你不准时出现在会场,给大家一个说法,必然会导致军心大乱。到那时候,城里的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程子寅也着急起来,再不说什么“涵养怒中气,慎防顺口言,留心忙中错,爱惜有时钱”的废话,赶紧扯过张世膺:“育和兄,那我们赶紧去司令部吧!”
张世膺这时反而不急了,话锋一转,问道:“程司令,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程子寅答道:“很多很多,后面队伍还在运呢!”
张世膺看见在站台上整队的程部士兵足足有二三百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留一部分在车站协助看守仓库,其余的跟我们一同去司令部!”
经过这一番耽误,到达司令部的时候已经七点过五分。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吵吵:“何参谋,你不是通知我们七点开会么?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怎么还不见司令的人影?你不会耍我们吧?”
“是啊,何参谋,你不会耍我们吧?现在军情紧急,要是耽误了什么事儿,你可吃罪不起啊!”
何遂极力劝慰道:“各位、各位,请稍安勿躁!司令昨晚熬夜太晚,身体偶感不适,正在医治,一会儿就过来,还望大家多多体谅。”
“是偶感不适么?昨夜我可听见司令部附近响了好几阵枪声!”前面问话的那人yīn阳怪气地说道。
张世膺低声对程子寅介绍道:“说话这人是第六镇第11协参谋官齐燮元。对〖革〗命素来不感兴趣。和协统李秀山(李纯)走得非常近,所以有些有恃无恐。”
“真的是偶感不适?只怕是头疼吧!那弟兄们更要去看看了!”另一个人则与齐燮元一唱一和,边说便要往后院闯。
头疼?何遂脸sè一变:知道司令头颅被人割去的可没几个!除了自己,就只有凶手马步周等人了。难道他们和马步周是一伙的?
张世膺又介绍道:“这个是第六镇第11协第22标标统张敬尧。此人少年时极尽放荡,当过贼,杀过人,后来为逃避追捕,跑到小站参加了袁慰亭的新建陆军,一步步擢升到标统的位置上,所以他对袁慰亭甚是忠心。”
程子寅又在外面听了片刻。觉得没什么新鲜的,才在张世膺陪同下走进院内。
何遂一直时刻关注院门口的动静,看见程子寅进来,好比看到救星一般。赶紧敬礼道:“程司令,你可来了!”院里诸人看到程子寅出现,却是颇为惊愕,一时间居然鸦雀无声。
程子寅打量了众人一眼,问道:“何参谋,参会人员都到齐了么?”
“报告司令,除了卫队长兼骑兵营长马步周缺席,其余营以上军官全部到齐!”何遂干净利落地回禀道。
“那好,我们就进去开会吧!”说完,抬腿往司令部走去。
齐燮元急忙出声阻止:“不是司令通知开会么?司令还没来。开什么会啊?”
程子寅转过身:“我这个副司令不是司令?”
第六镇和程子寅部组成燕晋联军的时候,为了壮大声势,给只统领两千多人的程子寅加了一个“联军副司令”的头衔。之后,程子寅和张辉瓒一直率领所部人马在前面充当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和联军总部很少联系,导致很多人都忘了他还是个副司令。
“呃……”齐燮元顿时语塞。
“这次开会是我们第六镇的私事,你一个第四十四混成协的副标统,来凑什么热闹?”张敬尧趁机插话道。
程子寅早就看他不顺眼。此时见他凑上来,掏出撸子就是一枪,正中脑门。混合着血液的脑浆好像是浇了红油的豆huā被铁棍狠狠抽了一下,顿时四散迸溅,浇了附近齐燮元、马继曾一头一脸。在场军官先是一愣。马上就都掏出撸子指向了程子寅。
这声枪声仿佛是号令,随同前来的一两百名士兵同时涌进院子。各sè长枪短炮瞄准了院中的所有人。程子寅把手中撸子慢慢装进枪套,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张敬尧渺视军纪,污蔑上官,挑拨离间,攻击友军,其罪当杀!所以我亲自执行了枪决。你们诸位有什么意见?”
第十一标标统李纯这时站了出来,冷冷地说道:“人都被你杀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不过程副司令,这笔账我们第十一标记下了!”
“记下就记下呗!只要有本事,欢迎你们来讨。”程子寅丝毫不以为忤,转身进了司令部。
凌晨早些时候,何遂已经带着心腹亲信把吴禄贞遗体收殓,并清洗了地面和墙壁。虽然屋里还有些血腥气,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法子。好在程子寅刚刚杀了一人,倒也分不清这味道是屋里本身就有的,还是从屋外传进来的。
众人刚刚坐定,程子寅便直接说道:“事情紧急,我长话短说。今天开会就一件事,燕晋联军从即rì起改编成第四十五混成协,尽快开赴陕西。”
“啊!”大家不由得惊讶出声。
李纯冷笑道:“程副司令,你这改编部队的命令是谁下的?”
程子寅同样满脸冷笑:“那要看你们是〖革〗命党哪?还是朝廷的人哪?”
“如果说我是〖革〗命党呢?”
“那我就是奉陕西赵都督、山西阎都督之命,改编你们的部队!”
“那我要说自己是朝廷的人呢?”
“那我就是奉内阁孙大人的命令,收编你们的部队!”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一)
李纯顿时被程子寅彪悍的〖答〗案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程子寅趁机宣布:“会议到此结束,散会!”说完带着张世膺、何遂、周维桢三人扬长而去。
走出司令部后,何遂颇为担心地问道:“程司令,你真打算把这些人全都软禁起来?万一发生兵变怎么办?”
“你们手下不是有很多自己人么?严加提防就行,他们闹不起多大波浪的。”程子寅很不以为意。
何遂忧愁更甚:“程司令,我们第六镇跟你们第四十四混成协不一样。你们第四十四混成协士兵全是学生,知书达礼,深明大义,所以立场坚定,令行禁止。可我们第六镇士兵十有五六是为了吃饷,只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一)要给足了赏银,杀谁、跟谁干都不是问题;全军上下只有十之一二是我们自己人,其余的都是各级官佐的心腹亲信。万一他们知道自家老爷被软禁,在军中挑唆串联,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张世膺也提醒道:“程司令,我们自己同志大部分在车站看守仓库,在城里其他地方兵力有限,消息也不灵通。软禁他们半天、三四个小时还行,真要软禁一两天,军中无人管束,那正定城内外就该乱套了!”
程子寅皱皱眉头,说道:“既然如此,叙甫,麻烦你去帮我发三封电报,第一封给保定的张石侯,就说正定形势危急,请馀部火速南下。第二封发给西安的赵都督和太原的阎都督,就说我程子寅要由娘子关入陕,具体事宜请两位都督协调解决。至于第三封——育和,刚才你说车站仓库光银两一项就有三十多万两?”
张世膺点头说道:“不错,账目上是三十六万两千七百余两。”
“那第三封我们就通电全国,悬赏三万两捉拿马步周那个狗贼。谁能把吴司令的头颅送来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十一),也奖励三万两。悬赏长期有效!即便一时半会捉不到那个狗贼,也要让他众叛亲离、寝食难安。”
这个悬赏公布之后,立即惹得天下的贪财之人们涎三尺。而同样食指大动的还包括马步周的金主周符麟。马步周行刺之后躲躲闪闪好些天,才拎着吴禄贞的头颅向周符麟邀功求赏,周符麟却二话不说,砍下了马步周的六阳魁首。派人连同吴禄贞的头颅送给了程子寅,换得六万两的赏格。当然只是后话不提。
何遂恭敬地行了个军礼,郑重说道:“是,司令,我这就去办!”
看着何遂欣然离去,程子寅又问周维桢道“干臣兄。你从李秀山(李纯)手里借的一标人马现在到了哪里?”
周维桢听闻吴禄贞被刺杀,刚刚大哭了一场,此时强忍着悲痛答道:“回禀司令,下官借的是张敬尧的第二十二标。本来是要乘车北上的,所以现在就在火车站附近。”
程子寅道:“看来刚才杀人是杀对了,要不然现在还得杀!育和、干臣,关于城中局面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说出来和你们一起合计合计吧?”
张世膺、周维桢齐声答道:“下官洗耳恭听!”
程子寅道:“第六镇的这些士兵,没人管会闹事;把院子里那些军官放出来管吧,他们会带着士兵闹事。由此可见。正定城不稳的根源是在这些士兵身上。我的主意就是把他们全都送到外地去。怎么送呢?我们用北上作战的名义,把第六镇的士兵以营为单位集合起来,〖革〗命同志留下,被囚军官的亲信则该杀杀、该关关,其余士兵愿意北上参战的发双饷,不愿意去的发当月饷银送到保定遣散。我们在保定的部队要过来,回去的空车皮正好装他们,顺便填补保定防卫的空虚。”
“此计甚好!”
“妙计!”
张世膺、周维桢两人衷心称赞道。当下三人又把这个计谋仔细推敲一遍,完善了细节,立即付诸实施。
且说程子寅、张世膺走后。留下一堆军官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齐燮元突然大声叫道:“李协统,如今突遭变故,还请你给大伙拿个主意吧!”
“对对对,李协统,你给我们拿个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
“李协统,我们步兵第二十一标唯你马首是瞻!”
“我们马队第六标也听您的!”
“还有我们炮兵第六标!”
……
陆军第六镇最高统帅自然是统制吴禄贞。但有传言说他已经遇刺身亡,而且他也不再现场,自然不在考虑范围。接下来就要数第十一协协统李纯和第十二协协统吴鸿昌了。吴鸿昌今年年初才从第十二镇调到第六镇,接替被革职的周符麟出任第十二协协统,影响力远不及在第六镇盘踞多年的李纯。此时众人推出李纯,也在情理之中。
李纯起身朝众人抱抱拳:“蒙诸君抬爱,李某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是眼下关乎第六镇的生死存亡,凡我军中袍泽皆当戮力同心,共度难关。俗话说得好:‘蛇无头不走,鸟无首不飞。’如果现在第六镇无人统领,各自为政,只怕如同一盘散沙,真的要任人宰割了。李某忝为第十一协协统,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愿与诸君共襄义举,维护第六镇军旗不倒!”
屋内顿时掌声雷动。
李纯此时出头,不过是为以后出任第六镇统制扫平道路。吴鸿昌心中了然,当下冷声说道:“秀山协统暂领统制之职,小弟也是万分拥护的。只是想要维护第六镇军旗不倒,总得先出了这个院子才行吧?”
“题臣兄,你的意思是我们被软禁在这个院子里了?”李纯马上明白了吴鸿昌的意思。
“一看便知!”说罢吴鸿昌走到窗边,随手推开一扇雕huā窗。众人通过窗户,就看见院门口搭建起了朝内的新工事,上面摆着好几挺轻重机枪;院墙上也有人持枪来回巡逻,隔着十几步就是一门迫击炮。值守士兵听见有人打开窗户,各种火力纷纷瞄向了这个方向。
李纯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齐燮元大叫道:“程子寅这个王八蛋,他到底想干什么?想犯上作乱么?”
吴鸿昌关上窗户,重新坐了回去:“犯上作乱?他程子寅已经干了不止一回两回啦!二十天前,他和阎百川在太原干了一回;十天前。他和吴绶卿统制在石家庄又干了一回;现在看来,他又准备和张育和在正定府再干一回。”
“我这就出去看看!我就不信这些王八蛋敢朝我这个堂堂第十一协参谋官开枪!”齐燮元sè厉内荏地叫嚣道。
吴鸿昌冷笑几声,不屑地说道:“恐怕十分钟前,张敬尧也是这么想的。呶。他现在还躺在院子里呢!”
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张敬尧的尸体并没有被运走,依然保持着被枪杀时的模样。齐燮元想到张敬尧的死状,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个二杆子副司令既然敢杀一个标统,肯定不在乎再杀一个协参谋官的!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李纯犹自给众人打气道:“诸位不必害怕,程子寅顶多软禁我们半天,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要知道我们部队都在附近。只要我们半天不回去,部队就一定会起来闹事的!”
“协统说得对!鄙人在标上很有些亲戚故旧,他们看我半天不回去,一定会来司令部打探消息的。到那时候,哼哼,只怕程子寅那个王八蛋要吃不了兜着走!”齐燮元也拼命鼓吹道。
谁知道rì头升高又西落,紧接着月亮也升起、落下,直到太阳再次升起。外面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程子寅也没有半点释放他们的意思。
就这样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正定城内物资全部转运到了娘子关。第六镇士兵大半被送到保定,剩余部分则和程子寅部南下支队混编成第四十五混成协。第四十五混成协下辖步兵第89、第90两标,以及马兵第45营、炮兵第45营,工兵第45队、辎重兵第45队。编制如下:协统:程子寅副协统兼参谋官:张世膺步兵第89标,标统何遂,副标统倪德勋,下辖两个营。
步兵第90标,标统周维桢,副标统王孝缜,下辖两个营。
马兵第45营。营长瞿寿堤炮兵第45营,营长刘文锦第四十五混成协全军共计三千人二百人,这还是张辉瓒考虑到正定军力不足,多派了几百人南下的结果,要不然连三千人都不到。
等最后一批货物装车,程子寅、何遂带着几个人来到司令部。对于李纯、吴鸿昌等人只是软禁。并没有苛待他们,饭菜中鸡鱼肉蛋是一样不少,但大部分人却面sè发黄、jīng神不振,个个顶着黑眼圈,想来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所谓“大丈夫不可一rì无权”果真如此!
见程子寅进来,李纯整了整皱巴巴的军装,假模假样坐在太师椅上,还想摆出协统的威风来,结果嘶哑的声音彻底暴露了他外强中干的本质:“程虎臣,你是来杀我的么?放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李某绝不皱一下眉头!”
齐燮元则浑身颤抖地说道:“程司令,你我俱是军中袍泽,难道如今你要手足相残么?”
程子寅笑道:“第四十五混成协已经整编完成,正陆续西上。我们是最后的后卫部队,也马上要撤出正定,所以你们的软禁从即刻起撤销。也就是说,你们〖自〗由了!”
“你不杀我们?”李纯、齐燮元俱是眼睛一亮。
“呵呵,我们俱是军中袍泽,何忍手足相残?”程子寅借用齐燮元的话回答道。心里却想:如果你们知道第六镇已经被我拆得七零八落,只怕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李纯获知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心思立马活泛起来,迅速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我们的部队呢?”
程子寅满脸带着微笑:“你们的部队?哦,那得你们自己去打探,我也不太清楚。”
话音刚落,那群军官便争先恐后向外跑去。几分钟后,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凄厉咒骂声,想来他们已经得到部队被拆散的消息了。
程子寅转过身对何遂说道:“叙甫,我们也走吧!”
何遂走到司令部门口,情不自禁回过头来再看一眼,一瞬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从举义以来,多少希望,多少计划,多少努力,眼看胜利在望,却落得“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而一直给予自己极大信赖的吴禄贞竟然死得那么悲惨,自己却无法为他报仇。想到这里,何遂悲从中来,不由得放声大哭。
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一)
吴禄贞之死对辛亥末年华北政局影响极大。
门房赶紧回礼,心里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你有拜帖么?”
“有的、有的!”岛田翰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拜帖递给门房。
随同拜帖奉上的还有一小锭银子,门房立马满脸堆笑:“那请岛田先生稍候片刻。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片刻之后,岛田翰被恭敬地请到了正堂。载涛笑眯眯地坐在上首主位上,望着岛田翰说道:“是什么风把岛田先生给吹来了?最近是不是又在琉璃厂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岛田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毕恭毕敬地递给了载涛:“前不久有叛军在直隶作乱,意图称兵犯阙。涛贝勒奉命率领禁卫军南下平叛,慑于赫赫虎威。叛军竟不敢北上越雷池一步,卒遭覆灭。昨天听闻禁卫军凯旋,在下谨备薄礼,恭祝涛贝勒武运长久!”
清zhèng fǔ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二月设立禁卫军,载涛便担任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如今更是以军谘大臣的身份掌管禁卫军。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造就禁卫军的最大功臣,如今听闻岛田翰夸赞禁卫军的功绩,正好挠到痒处,直乐得他见眉不见眼。接过信封,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张五千rì元的支票,更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岛田先生,你实在是有心了!快请坐,快请坐!”
岛田翰落座之后,一边品茶一边说道:“我大〖rì〗本帝国和贵国文化相承、血脉相通,尤其在忠君爱国思想上,更是完全一致。贵国有屈原、文天祥,我们〖rì〗本则有忠臣藏、真田幸村。对于叛变之人,则深恶痛绝,恨不得寝皮食肉。所以我国对禁卫军这次惩膺活动十分支持!”
载涛举起茶碗:“谢谢贵国对禁卫军的支持。我谨以茶代酒,祝清、rì帝室万世一系!祝清、rì友谊万古长青!”
岛田翰见载涛举茶碗,还以为他要送客呢,听完祝词才松了一口气,同样举起茶碗:“祝清、rì帝室万世一系!祝清、rì友谊万古长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古语有云,除恶务尽。虽然吴禄贞已经授首,但其余逆党却逃出了生天,比如蓝天蔚去了东北,程子寅、张世膺、何遂等去了陕西。只怕禁卫军今后还有的辛苦,一方面要捉拿逆党,一方面还要提防逆党潜入京师作乱。”
载涛放下茶碗,不屑地说道:“京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敢进来,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不错、不错,正当如此!”岛田翰旋即好意提醒道:“不过涛贝勒,京城之外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听说赵景行、程子寅等人家眷都在城外,也不知是真是假。”
载涛点了点头:“不错,他们家眷都在城外的经世大学里。”
“咦,经世大学?经世大学不是鼎鼎大名的高等学府么,怎么会窝藏逆党家眷呢?”岛田翰一脸震惊地问道。
载涛顿时怒气上涌:“我呸!什么狗屁高等学府?那就是一个贼窝子!孙元起是贼祖宗,赵景行、阎锡山、程子寅等逆党就是他教出的贼子贼孙。要不是里面外国学子太多,容易惹出国际纠纷,老子早就提马踏平了那个贼窝!”
“经世大学外国学生是很多,但要闹出国际纠纷也很难吧?去过经世大学你就会发现,他们学校的留学生院位于学校的一角,外国学生一般都在那个院子里吃饭、休息、上课,很少和外面打交道。只要涛贝勒攻占学校的时候避开那个区域,不就没事了?”岛田翰眨巴着小眼睛,和风细雨地说道“不过涛贝勒围攻经世大学确实是条妙计!经世大学是孙先生的毕生心血,而赵景行、程子寅是他的家奴,阎锡山是他的学生。只要涛贝勒攻占经世大学,以此相要挟,孙先生必然屈服;再以屈服的孙先生要挟赵景行、程子寅、阎锡山,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端的是妙计呵!”
载涛哈哈大笑:“这可不是什么妙计,不过是我信口开河罢了!”
“信口一说就是条妙计,涛贝勒不愧是军中名将,简直如同诸葛重生,孔明再世!”岛田翰满脸真诚地赞叹道“如果涛贝勒要对经世大学进行惩膺,我们会用更大力度予以支持的!”
“更大力度是多大?”在载涛看来,所谓占领经世大学,不过是派几百人去郊外游玩一圈。如果有人主动出钱,又不会引起国际纠纷,他还是很乐意去做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的。
岛田翰竖起了两根指头。
“两万rì元?”载涛有些吃惊。
岛田翰摇了摇头:“不,是二十万rì元!”
就是头猪,此时也该明白岛田翰必然有什么大企图了。尽管载涛智商只有两位数,那也比猪聪明一点。当下有些迟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岛田翰一脸微笑:“不、不、不,我们不想干什么,我们只是对经世大学图书馆、博物馆以及实验室里面的东西有点兴趣。如果涛贝勒能在攻占经世大学之后,把里面的东西借给我们把玩一段时间,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想要那些骨头片、破纸卷?”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想借阅一些图书看看。”
“那,这是你的意思?还是〖rì〗本zhèng fǔ的意思?”
“您何必分得那么清呢?”岛田翰笑语殷殷地说道。(未完待续
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二)
载涛兀自有些迟疑。
他倒不是怕围攻经世大学,得罪了孙元起等人。《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九州二十二省全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土地,何况京城外的一所破学校?自己是军谘府大臣,二哥是已故德宗景皇帝,五哥是摄政王,侄儿是当今圣上,大清还有比爱新觉罗家更强大的门第么?又何惧一个从贼的四川总督?
他担心的是与学校里的洋人发生纠葛,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大麻烦。真要惹出乱子,估计五哥载沣也保不住自己。别忘了十年前庚子国变后,孝钦太后为了平息洋人的怒火,曾把庄亲王载勋赐死,端郡王载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二)漪、辅国公载澜发配xīn jiāng,大阿哥溥儁废黜出宫。这些人可都是天潢贵胄!
岛田翰似乎知道载涛担心什么,拍着胸脯保证道:“涛贝勒不必担心,如果真的和留学生发生冲突,酿成外交纠纷,我大〖rì〗本帝国负责出面调停,确保万无一失。”
载涛犹豫道:“只怕空口无凭。”
岛田翰明白载涛的意思:“在下明天就先奉上五万rì元作为担保,涛贝勒以为如何?”
“你们真的只是要那些骨头片、破纸卷?”载涛还是不太相信。
岛田翰笑嘻嘻地反问道:“学校嘛,除了这些,还能有啥值钱的?”
“那倒也是!”在载涛看来,地下挖出的牛骨龟甲、西北运来的破烂纸卷根本不算什么稀罕物事。什么是宝贝?西晋陆机《平复帖》、东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唐冯承素摹本《兰亭集序》、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之类才算宝贝,而这些东西都在紫禁城里藏着呢!
岛田翰连连点头,心里却对载涛大为鄙夷:白痴,你懂些什么!殷商甲骨、敦煌遗书、宋元珍本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二)、科研成果都是无价瑰宝,岂能用金钱来衡量?即便用金钱衡量,又岂是二十万rì元就能换来的?别的且不说,经世大学仅研究新型轿车一项就投入了数百万美元,将来产生的利润至少在十倍以上!当权者中有这样的败类。正是国家和民族的大不幸!——当然,对大和民族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经世大学实验室的研究成果至少能让大〖rì〗本帝国在某些科技领域前进二十年!
岛田翰非常守约,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来支票。正是五万rì元。载涛顿时心情大好,立即拟好军令,盖上军谘府印章,命人送到禁卫军第一协。
此时禁卫军共编有步兵2协共4标,马队、炮队各1标,工程、辎重、机关炮、军乐、〖jǐng〗察各1队,共12000余人。第一协协统良弼为皇族后裔。光绪二十五年(1899)赴rì留学,入成城学校,后就读于〖rì〗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第二期,是旗人中难得的军事人才,与铁良等并称为“清季干将”。
因为良弼是皇族出身,所谓载涛对他颇为放心。一来二去之下,两人关系非常融洽。像这种没经过内阁同意的事情,显然交给他的第一协处理更加合适。军令写道:兹命禁卫军第一标于宣统三年十月二十rì(西历1911年12月10rì)前占领经世大学及周边地区。注意行动中不得随意开枪,严禁使用重武器,严禁攻击外国人。
此令。
宣统三年十月十五rì。
良弼看到这份军令却眉头大皱:经世大学创校校长孙元起就是内阁学务大臣。这份军令怎么可能在内阁通过?很明显,这次行动不但没有获得内阁批准,而且内阁根本就不知情。不出事情还好,一旦出现什么纰漏,载涛肯定会矢口否认曾经发出此条军令,到时候自己就成了替罪羊!
即便抛开出事谁负责的问题,这条军令很难执行。
经世大学素来以洋鬼子多而著称,经世大学的鬼佬一度和什刹海的贝子、菜户营的太监、八大胡同的官员并称“京城四大多”。据统计,里面的外国人来自全世界十多个国家,总数在一千人以上。军令中的“禁止攻击外国人”。那还怎么占领经世大学?官兵遇到洋鬼子反抗,岂不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
禁卫军军官多数来自以满族为主的新军第一镇,兵源则主要是驻京的八旗子弟,另有少部分蒙古骑兵,以及来自直隶、山东的农家壮丁。这群八旗子弟的筋骨早就被京师的风huā雪月熏得酥软,血脉里已经没有了祖先茹毛饮血卧雪啮冰跟着野猪皮打天下的狠劲儿。要说品茶遛鸟、听戏捧角、逛窑子、抽大烟。他们是行家里手;要说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他们立马变成一摊鼻涕虫。
别看这群老爷兵本事一个比一个小,但脾气却一个比一个大。尤其良弼的第一协,更是各种奇葩汇集。惹急了他们,管你是队长营长,还是标统协统,先一顿胖揍再说!你还不能跟他们急,没准儿揍你一拳的是某某福晋的小表弟,扇你一巴掌的是某某贝勒的大舅子,踢你一脚的那位看似孤苦伶仃,说不定揭开军装,下头就是件黄马褂!
就凭这些老爷兵“天第一,我第二”的傲横劲儿,他们不去主动惹事,良弼就该烧高香了。还指望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
禁卫军之所以在大清新军序列里能有自己的位置,一是因为旗人的政治地位,二则是由于他的武器装备。大清但凡进口武器装备,必须先让禁卫军先挑,挑剩下的才能轮到其他各镇。像当时〖中〗国以至亚洲仅有的18门150毫米野战重炮,就是禁卫军独家所有。
禁卫军的战术也非常简单,就是大炮轰,再用重机枪、步枪扫shè,然后看看对方有没有撤退。如果没有撤退,再大炮轰,重机枪、步枪扫shè。如果还有动静,那再重复一次……依此类推。如果捱不住禁卫军的火力,那就只有败退一途;如果能捱到把禁卫军消耗完弹药,则可以不战自胜。
偏偏在这条军令里,明文禁止禁卫军使用重武器,甚至还要求不得随意开枪。如此自缚手脚,怎么打仗?难道让这群老爷兵跟人拼刺刀?他们可没有这个尿xìng!
尽管良弼对此忧心忡忡,但载涛的军令却不敢不遵。思虑再三,决定派出手下战力稍强的第一标,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全军压上,争取一举拿下经世大学,免得夜长梦多。
话说张辉瓒在程子寅进入娘子关之后,也率领所部迅速撤离保定,抛弃辎重,化整为零,分批潜回经世大学。保定距离经世大学不过300里地,正常步行也不过五六rì功夫。回到学校,张辉瓒顾不上休息,立即把所部士兵和学校保安整编成一支1200人的部队,对外称“经世大学保安队”对内仍使用“第四十四混成协步兵第88标第一营”的番号。
但第一营在外观与装备上,明显和大清所有的军队都不同。比如他们头上戴的是迷彩钢盔,而不是新军统一的大檐帽;他们身上穿的是绿sè迷彩军装,而不是北洋的灰军服;他们手里拿的是北平铁厂新研制定型的中工(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简称)1911式步枪,而不是汉阳造。
平常时间,第一营的士兵都在学校cāo场整训,只有少部分被张辉瓒放出去构筑工事和打探敌情。这些士兵大多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年轻,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侦骑隔三差五到běi jīng城外遛遛弯,远的甚至跑到昌平、丰台、卢沟桥。
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足足有1600人,再说他们行动也没想掩饰。这一出动,就好比萤火虫的屁股,想看不见都难!侦骑立即流水般地把消息报给了张辉瓒。等禁卫军第一标距离经世大学还有30里的时候,张辉瓒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是冲自己来的了。
张辉瓒立即停止士兵整训,命令第一营第一队迅速在经世镇以南四里构筑野战阵地,阻击来犯之敌;第二队和校工一起,把1.5个基数的弹药运送到阵地上;第三队充当预备队,先在宿舍休息。
随后,张辉瓒派人请来经世大学校长傅增湘、副校长严复、卢瑟福等人,共同商议如何应对危局。听到禁卫军来犯的消息,傅增湘等人既惊且怒,虽然他们之前曾或多或少想过学校会因孙元起收到一些牵连,却没想到清zhèng fǔ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对付经世大学。
卢瑟福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叫道:“用武力手段进攻一所声名远播的著名学府,这是对知识和文明的无情践踏!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莫大耻辱!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黑暗的中世纪,没想到会出现在号称文明古国、礼仪之邦的〖中〗国。我们要向全世界的知识分子和文明国家呼吁,让他们对这个腐朽而黑暗的zhèng fǔ施压,立即停止这种的野蛮行为!”
傅增湘点点头:“卢瑟福先生说的极是!不过石侯,你把消息告知孙大人了么?”
张辉瓒答道:“一判断出禁卫军的动机,我就发电报给孙先生了。”
傅增湘道:“既然如此,只怕孙大人的回电就快到了。”(未完待续
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三)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卫兵叫道:“报告管带,四川孙大人急电!”
几个人异口同声:“快点拿进来!”
张辉瓒一目十行看完电报,然后递给傅增湘:“先生在电报中说,他已经给内阁总理大臣袁慰亭发电报,要求立即停止所有针对经世大学的军事行动。但在军事行动停止之前,我们必须做好武力应对的准备,包括疏散经世镇居民和经世大学学生,阻止其他军队进入经世大学及周边地区等。对于禁卫军的来犯,尽量不开第一枪。当然,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也允许我们临机处断,采取合适的措施应对。”
事实上,孙元起接到张辉瓒的电报,顿时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在他心目中,平生最重要的业绩不是发表了多少篇划时代的论文,也不是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更不是做到了内阁大臣,而是创办了经世大学。因为一个人即便他再伟大,也会有千虑一失的时候,也会有生老病死的时候,也会有力量竭尽的时候。唯有用共同信念武装起来的一个群体,才能将事业绵延下去。
经世大学不仅是一所培养各种人才的高等学府,更是将中国传统学术与西方科技文明相融合的一次有益尝试。这种尝试,将会在学科分类、专业设置、人才培养、学术范式等方面形成一套崭新的教育体系,进而对国家、民族产生巨大的积极影响。
知识,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未来。这个未来既包括某个学生个体,也包括整个国家和民族。而在眼下,经世大学的存在具有标杆意义,决不能让它被一群无知暴民毁掉。
愤怒之下,孙元起亲自cāo刀给袁世凯写了一封电报:袁公钧鉴:年来国事蜩螗,以公信人。故与公盟约,期以互信。故而前rì公举大兵以加晋省,鄙人亦未尝以一辞累公。今墨犹未干,言犹在耳。忽闻朝廷派军围攻经世大学,小弟不胜惊愕之至!此何等事也?
公为内阁总理,凡用兵之事皆当与闻。倘若闻之,则当力阻;力不能阻,则当电告鄙人以作预备,而公竟无片言。如食言而肥,则公重几何?倘若未闻。则公之内阁总理不过尸位素餐而已,可立即辞去,以让贤者!
今rì之事,如公能化解,则盟约不改。如公不能化解而经世大学被毁,则勿怨鄙人背约。鄙人义不独生,当弃四川之地,穷三省之兵。与江南诸都督并力以向京师,荡灭祸首而后已!
勿谓言之不预也。
孙元起,即rì。
杨度也被孙元起电报中的霸气镇住了。他知道孙元起在气头上。小心翼翼劝道:“百熙,古语有云:‘盛喜中勿许人物,盛怒中勿答人书。喜时之言多失信,怒时之言多失体。’你这封电报措辞未免太激烈了些,不如我帮你改改?”
孙元起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去:“这还叫措辞激烈?我没有破口大骂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朝廷都要踏平经世大学了,我还跟袁慰庭引经据典、温文尔雅?一个字也别改,就这么发给他!”
袁世凯此刻正在卢汉线的某个小站台上,和几位心腹亲信谈论进京的相关事宜。进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入京。就要迅速处理好和皇室、各国公使以及满朝文武的关系,稍有不慎就会埋下隐患。此外,与南方立宪派、革命党的谈判也不能耽搁。幸好袁世凯有一个庞大的幕僚团,而且他也在官场混迹多年,处理这些事情倒也轻车熟路。
就在一伙人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卫队长唐天喜送来了孙元起的急电。
袁世凯看完电报后。递给了坐在身边的赵秉钧,嘴里却愤愤地骂了一句:“蠢货!”
赵秉钧自然知道袁世凯骂的是谁,随口问道:“涛贝勒难道得了失心疯?怎么突然想起来攻打经世大学?难道他嫌朝廷的麻烦还不够多?”
阮忠枢看完,呵呵冷笑几声:“夯货干蠢事,还需要什么理由?不过孙百熙是真的急眼了,我们可要小心应对,别被牵扯进去!”
“早在二十天前我们谈判时,孙百熙就意识到他的经世大学会有危险,硬是从程子寅手里分出1000人北上。他们前脚赶到,禁卫军后脚就来了。你们说,孙百熙这是运气太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能洞幽烛微,料敌机先?”杨士琦觉得有些奇怪。
袁世凯脑海里立即闪过一个场景:光绪三十一年(1905)在荣庆府上,孙元起很笃定做了一个“六”的手势:“君主立宪在我大清行通行不通,六年以后自会分晓。”现在正好是第六年,能否君主立宪的问题确实快水落石出了。——难道孙元起真的是能掐会算?
袁世凯赶紧摇摇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开,而后清了清喉咙问道:“诸位,对于此事你们有何处理意见?”
杨士琦道:“经世大学是孙百熙的禁脔,天下人有谁不知道?禁卫军围攻经世大学,虽说是涛贝勒的胡闹之举,但他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此事一旦激化,就会引起朝廷和孙百熙的尖锐对立。大帅是内阁总理大臣,上当宣弘皇命,下则和顺百官,这种事自然是你来调解,而且只能由你来调解。但调解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处理不当的话,只怕会与双方交恶,遭受池鱼之殃。
“按照律法,用兵之事确实需要内阁总理的同意。如果大帅坦诚此事是涛贝勒恣肆妄为,孙百熙信不信且不说,至少天下人会因此看轻大帅这个总理大臣,还会得罪皇室!依在下看,不如大帅尽快进京,命禁卫军撤离经世大学,同时以私自调遣军队的罪名逮捕禁卫军第一协协统良弼,把责任全推到良弼的头上。如此一来,既能保全涛贝勒的颜面,又可以阻止局面恶化。”
袁世凯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置可否。
阮忠枢此时说道:“杏翁的办法虽然稳妥,不过却少了几分锐气。依在下看,不如再等一等!”
“等一等?”杨士琦有些不解。
“对,大帅等一等再出面!”阮忠枢道“孙百熙虽然在电报里叫得凶,但他在经世大学的兵力至少有一千多人。就凭禁卫军那群喝茶遛鸟的主儿,用一个协全军压上,短时间也未必能拿得下来!但禁卫军毕竟有一万两千人,就是耗也能把经世大学的兵力耗干。等他们消耗得差不多,孙百熙自然服软,苦苦哀求大帅出面调停。到那时候,大帅岂不是予取予夺?”
“万一出现意外,禁卫军攻进经世大学怎么办?孙百熙可真的会拼命的!”杨士琦提醒道。
阮忠枢笑道:“不会、不会!经世大学里洋学生最多,只要派几个往学校门口一站,保证禁卫军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那时候,摄政王、各国公使也该接到消息了,怎么会放任禁卫军乱来?到那时候大帅再出面调解,保证皇室、孙百熙、外国公使那里都不会得罪,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袁世凯微微颔首:“那就让孙百熙等一等吧!智庵,现在你以你的名义给孙百熙回一封电报,就说事情已经获悉,但老夫在进京的火车上,暂时无法联系上。一旦联系上,将尽快把情况告知老夫。”
赵秉钧应声去了。
在给袁世凯发完电报之后,孙元起还是不放心,又给摄政王载沣发了一封电报。相对而言,措辞就委婉许多:摄政王赐鉴:惊闻今rì禁卫军大举围攻经世大学,臣不胜惶恐,窃以为不可。
昔rì子产不毁乡校,孔子以为仁,载诸经典,播诸万世。今rì因一人之喜怒,数言之毁誉,而yù加兵于经世大学。悠悠千载之下,当以何等文字以述今rì之事?且经世大学各国游学生颇多,刀枪无眼,万一有所死伤,臣恐庚子年事复见于今朝矣。
恳请王爷三思而行。
孙元起,即rì。
载沣接到电报,还颇为疑惑:朝廷什么时候派禁卫军攻打经世大学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孙元起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但他也知道孙元起肯定不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的,当下赶紧派戈什哈出门打探。这一打探,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军谘府昨rì向禁卫军下达军令,命第一协攻打经世大学。
听到消息后,载沣气得直跳脚:军谘府不通过自己和内阁就调动军队,他们到底想干啥?孙元起虽然脑袋后面长反骨,但还属于可以挽救的中间派,军谘府这么一搞,岂不是要孙元起往革命党那边推?
“快去把七爷和朗贝勒请来,爷有十分火急的要事!”载沣气急败坏地吩咐道。
戈什哈又赶紧出门去请军谘大臣载涛、毓朗。
毓朗好请,他就在军谘府内办公,听说摄政王找他有事,踩着风火轮一般直奔醇亲王府。但载涛就难请了!去工作单位军谘府“贝勒爷今天没来”。去家庭住址贝勒府“贝勒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去哪里了?“不知道”。这běi jīng城那么大,人那么多,上哪找去?
戈什哈自然找不到载涛,因为载涛不想让人找到。他自己也晓得这回办的事不地道,五哥载沣知道后肯定挨骂,所以一大早就便装出门,躲到rì本驻华公使馆和岛田翰喝茶聊天去了。(未完待续
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四)
一见到毓朗,载沣便劈头盖脸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军谘府为什么擅自下达命令,派禁卫军攻打经世大学?”
“什么?禁卫军攻打经世大学?”毓朗一脸迷茫,“军谘府没下过这种命令啊!”
“军谘府没下过命令?”载沣并不笨,瞬间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不用说,这事儿肯定是自己的白痴弟弟干的!别人要么是有胆子没本事,要么是有本事没胆子,都干不出这等事儿。只有那个白痴,既有本事又有胆子,还没脑子,才会干出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王叔,到底怎么回事?”毓朗追问道。
载沣简明扼要把大致情况告诉了毓朗,然后赶紧吩咐道:“月华,你赶快回去,以军谘府名义命令禁卫军立即返回驻地,不得借故拖延。迟了就来不及了!”
毓朗眼睛一转:“王叔,其实倒不着急撤回禁卫军,让他们威胁一下经世大学也好!”
“哦,什么意思?”
毓朗不紧不慢地答道:“王叔,孙百熙虽然身为大清内阁学务大臣、四川总督,但对朝廷却一直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他门生在晋陕作乱,却至今没有通电断绝师生关系,反而私下联系不断;他入川讨贼,始终不见有霹雳手段,反而一意招降纳叛;朝廷委任他为四川总督,本指望他顺流东下,牵制鄂贼,谁知他反而与乱党眉来眼去。由此可见他居心不良。并非朝廷纯臣!当然。归根结底孙百熙还是个书生,并非袁慰亭、黄克强之类的枭雄,他没什么野心,相对而言更容易掌控。而且他还有个非常致命的软肋,那就是经世大学。”
载沣点点头:“不错!经世大学是孙百熙以一己之力、花费十余年工夫兴办而成,据说校园占地一万余亩,其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珍草四季芬芳,景致不下于颐和园。当年为了庆贺老佛爷万寿庆典修建颐和园,共耗资一千万两白银,内府一时都难以筹措。还是挪用了海军军费750万两才建成的。孙百熙的这所学校即便没用一千万两,也至少花了大几百万两,可谓半生心血全耗费在此,岂不念兹在兹!”
“王叔说得极是!”毓朗先赞了一声。“孙百熙自以为经世大学有洋人庇护,所有有些无所顾忌,有恃无恐。这回禁卫军围攻经世大学,王叔不如先装聋作哑,让孙元起见识见识朝廷的厉害。等他先朝廷服软之后,再把禁卫军撤回也不迟!”
“万一过火了呢?”载沣有些担心。禁卫军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让他们冲锋打仗,马上全军变成伤病号。如果让他们打家劫舍,个个都是霹雳火、急先锋。让他们围攻到处都是外国留学生的经世大学,一个不小心就会玩火**的!
毓朗笑道:“王叔放心!从丰台大营到经世大学虽然只有七十里地。北洋军一天或许就能赶到,但禁卫军绝对不行,满打满算他们也得三天时间!但好比钝刀割肉,越钝越疼,所以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才能让孙百熙痛彻心扉。等禁卫军到了经世大学门口,孙元起向朝廷低了头,我们再派出毅军jīng锐前去拦阻,确保无虞。即便有什么闪失,发落一两个禁卫军管带、标统便是!”
载沣有些犹豫:“这……我再考虑考虑吧!”
毓朗在别的方面或许昏聩无能。但对禁卫军的认识却是非常准确、非常到位的。经世大学油水多,在京师一直享有盛名。禁卫军第一协第1标的老爷兵听说要去那里开洋荤,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待军官悬赏鼓劲,嘴里喊着“打下经世镇。活捉女学生”嗷嗷叫冲出了营门。可惜这群老爷兵是小鸡拉屎——头半截硬。前十里地是军官追着士兵跑,紧接着十里是军官陪着士兵走。等这二十里走完,老爷兵们的三分钟热度已经完全退去,行军就变成军官拖着士兵往前龟爬了!
等到午后两三点的时候,走在队伍最前端的一个老爷兵再也吃不住劲,也不管什么军容军貌,往路边一躺,呼呼只喘粗气:“不行了,爷走不动了!爷要歇歇!”任凭排长怎么威逼利诱、跳脚大骂,他死活就是不起身。
有人带头,其他人立马有样学样,纷纷坐下休息:“五爷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肚。再不吃饭,只怕未能替万岁爷剿灭叛匪,就先被这帮孙子给饿死了!”
“五贝子说的没错!古人早就说了,皇帝不差饿兵。难道这帮孙子比万岁爷还横?不行不行,我也要歇歇脚,顺便抽袋烟!”
“快点埋锅造饭!你们这群兔崽子是成心饿死大爷?”
步兵第1标标统忠和曾在rì本陆军大学旁听过几节课,是旗人中少有的高级军事人才。此刻正骑在马上和几位幕僚讨论行军事宜,突然见前军停了下来,赶紧唤过传令兵:“小福子,快去前面看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难道是接敌了?”
名叫小福子的戈什哈立刻打马飞奔,片刻之后回来禀告道:“回老爷话,不是接敌,是走在前头的几位爷乏了,要停下歇歇,顺便埋锅造饭!”
听说不是接敌,忠和这才放下心,旋即眉头一皱:“想当年爷在rì本的时候,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也不过是大半个小时的事儿!从早上到现在足足四五个小时,他们赤手空拳才走了三十里地,怎么就乏了?不行!去把他们全部抽起来,再走十里吃饭不迟!”
幕僚们赶紧劝阻:“东翁,您是喝过洋墨水、吃过洋面包的,这群丘八哪能和你比?他们一上午走了三十里,已经算是健步如飞了!”
“不错!《周礼》有云‘三十里有宿’,《诗经》亦说‘有客宿宿,有客信信’,可见一天行军三十里是古来成法。如今老爷治兵有方,一上午行进三十里,已是非常难得了!”另一位幕僚凑趣道。
忠和也知道这群老爷兵不好伺候,一上午走了三十里地算是很给自己的面子了,因此面sè稍缓:“也罢,那就传令埋锅造饭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吃完饭必须再行军十里!”
幕僚有些不解:“东翁,自古行军以‘稳’字为第一要诀。曾文正公就深谙此道,所以湘军以‘扎硬寨,打浪仗’闻名天下,最后殄灭长毛乱党,建立不世功勋。东翁又何必急于一时?”
忠和片身下马,长叹一声:“诸位先生有所不知!军谘府的命令是二十rì前占领经世大学及其周边地区,今天已经是十六号,我们只有四天半时间。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第一天走三十里,那第二天肯定走不到三十里,第三天更差。从丰台大营到经世大学共七十里地,按照这个速度,岂不是要走三天?如果在第四天发起进攻,我没有必胜的把握用一天半拿下整个经世大学。所以我们只好今天走四十里,明天走三十里,争取两天之内抵达经世大学外围!”
听说就地埋锅造饭,全军上下顿时欢声雷动。
等到全军吃饱喝足,忠和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如果说再走五里然后休息吃饭,或许这群老爷兵也就认了;但要让他们在吃饱喝足之后再抬腿走路,那可就千难万难了。全军开拔的命令下了三回,从上到下都还东倒西歪地坐在路边揉腰捶腿,没有一丝起身赶路的意思。
忠和恼羞成怒,骑马来到队伍最前面,手里马鞭冲着困眼迷离的士兵虚抽几下:“快点起来上路,不然爷要你们好看!”
士兵们却对忠和的jǐng告置若罔闻,反而齐齐把目光瞥向身后的某人。忠和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青年斜躺在团花绣褥上,身上盖着貂皮大氅,手里还擎着一个蝈蝈葫芦,眼睛微闭,听得正入神。那人似乎感受到众人目光的焦灼,睁开眼睛斜乜了一下:“都望着爷干嘛?爷又不是杨小楼、王瑶卿,有什么好看的?别挡着爷的太阳,该干嘛干嘛去!”说完闭上眼睛,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京剧,再不搭理周边诸人。
忠和感觉自己被无情地鄙视了,顿时怒气上涌,抬手就要抽人。边上的队长、排长见形势不对,赶紧上前一边拦住,一边低声介绍道:“标统,这位爷是肃忠亲王府上的五贝子,刚来禁卫军不久,不知道规矩,您老别和他计较!”
众人口中的“肃忠亲王”,就是被吴越炸死的悲催王爷善耆。慈禧太后见他死得惨烈,所以赐谥“忠”字。如今承袭肃亲王爵位的是长子宪章,只有二十五六岁,短期内在政坛上还没多大影响力。作为侧妃所生的五贝子宪英要想将来有个好前程,唯有想法设法自谋生路,所以他就到禁卫军镀金来了。
听说耍横的是个贝子,忠和立马偃旗息鼓,恨恨地把马鞭摔在地上,转身就走:“传我命令,原先的前锋部队改为后军,原地待命;原先作为中军的第2营变成前军,作为后军的第3营及标部变成中军,继续前进!”
宪英听到却不愿意了,在绣褥上坐起身,霸气侧漏地说道:“不行!这个全军先锋爷当定了,谁也不准和我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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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和猛然转过身,死死盯住宪英,一字一顿地说道:“贝子爷,兵凶战危,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早些回府比较好!”
宪英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撇开身上貂皮大氅站了起来,摆个京剧《霸王别姬》中霸王的架势,用京韵摇头晃脑念白道:“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这首王维的《少年行》刚念完,顿时博得周围一片喝彩。忠和脸sè则由白转青,一副便秘多rì的表情,半天才憋出话来:“一营长,先把贝子爷请到营部好好款待。二营、三营,执行命令!”说罢跨马扬鞭而去。他是一秒钟也不愿在这里多留。
冬天本来就天短,被宪英这么一搅和又耽误不少时间,等中军换到前锋位置上没走出三里地,天sè渐渐昏暗下来。忠和无法,只好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尽管之前情报显示,经世大学并没有任何构成威胁的武装力量,但出于职业习惯,忠和还是严令各营做好jǐng戒。而且忠和自从接到军令以来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且后果非常严重。草草吃完晚饭,右眼突突乱跳的忠和更加心神不宁,百般无计排解,只好带着戈什哈四处检查营防布置,提防不测发生。
谁知中军营地还没有走完。就听有人来报:“标统。一营管带富察大人有要事禀报!”忠和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麻烦事还是找上门了!
忠和匆忙赶回标部,远远就看见一营管带惶恐地站在门口,赶紧问道:“富察,发生了什么事?”
富察噗通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回禀道:“标统,大事不好,五贝子不见了!”
五贝子?忠和脑海里迅速晃过宪英那副可恶嘴脸,说话也就带了火气:“不是让你把他带回营部好好看守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你这个管带是怎么当的!”
富察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是卑职失察。卑职该死!今rì午后遵照标统指示,卑职将五贝子请到营部,好吃喝好认真款待。先时五贝子倒也安稳,等到掌灯时分。他抬腿就要出门,说要找地方出恭,卑职哪敢阻拦?只好派几个人在后面跟着。谁知五贝子专找僻静的地方钻,三转五绕,就找不到人影了。”
这倒不怪富察。清末国人因为营养不调,普遍患有夜盲症,到了天黑就是个睁眼瞎。再加上宪英故意坑他们,专挑黑暗角落,能不跟丢才怪!
“废物!蠢材!无能!”忠和顿脚大骂,“那你还不赶紧回营派人找去?他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今天又行军一天,谅他也走不出多远!”
富察又是连番叩头:“卑职得知消息后,已经加派人手四处寻查,并赶紧过来向您禀明情况。卑职担心五贝子一心想当先锋,会不顾阻拦擅自闯进前军营地……”
“真是作死!”忠和愤恨不已,“我就这就派人通知中军、前军,注意营房周围是否有陌生人。不过你们也不能玩忽懈怠,赶紧派人各处找寻。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有没有豺狼虎豹出没?真要有个闪失,只怕你我都吃罪不起!”
忠和倒是想动用全军之力尽快找出宪英。但他却不敢这么做,因为害怕出现营啸。
营啸,又名炸营、惊营,是指军队夜晚宿营时突发的大规模sāo乱现象,尤其容易出现在战事发生前后。究其原因。主要是士兵心理过度紧张所致。中国古代士兵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文盲。加上民间习俗熏陶,他们都非常相信鬼神之说。偏偏士兵干的就是刀头舔血、杀人越货的生意,死在他们的冤魂不知凡几,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战争期间,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jīng神更是高度紧张,加上夜盲症导致黑夜看不清东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所以中国古代军营规矩非常森严,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之说,夜晚别说大规模军事调动,就连大声说话都不允许。危险xìng可见一斑。
富察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领命而去。忠和派人通知各部之后,则在标部静候佳音。哪知这一等就是一夜,各部也没有传来找到宪英的消息。
忠和的心渐渐悬了起来,见东方刚刚露白,就赶紧命令全军派出搜寻队四处打探宪英的下落,哪里还顾及行军打仗的事!
等到rì上三竿,前军营哨突然发现东北方向有人穿着禁卫军特有的团鹰制服,一边狂奔一边高呼救命,在他们后面不远则是几个穿着奇怪服装的骑兵在追赶。二营管带本来就已经绷紧神经,见状赶紧派出jīng锐士兵出营接应。那些骑兵倒也识趣,看到有人接应,立即打马飞奔远去。那个禁卫军士兵刚脱离险境,立即瘫成了一堆,嘴里兀自嚷道:“别管我,快去救五贝子!”
五贝子?
闻听消息刚来的忠和顿时全身绷紧,厉声喝问道:“快说!五贝子到底怎么了?”
原来昨天下午宪英再去营部之前,已经和身边的亲信随从约好晚间“越狱”的计划。等到天黑,便以出恭为名逃出营部,和几个狐朋狗友找地方喝花酒去了,一直胡天胡地到大早上。不知怎么,他突然又想起担任全军先锋的宏愿,不顾劝阻,带着几个随从绕过后军、中军,歪歪斜斜直奔前营而来。
说来也活该宪英倒霉!眼看前营近在咫尺,居然碰到了在附近监视禁卫军动静的张辉瓒所部侦骑。这些侦骑都是jīng力过剩的小伙子,大敌当前早就手痒的厉害,如今看到几个禁卫军士兵逶迤而来,哪里还会放过?一个个都跟磕了药似的,拿出雪地撵兔子的劲头分头兜捕宪英等人。被酒sè掏空了身子的宪英自然难逃此劫,成为这群小伙子此行的最大猎物。
“这真是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啊!”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忠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营管带富察早就满脸土sè,像得了疟疾似的浑身抖动:“标统,我们是不是把情况赶紧上报给统领大人?”
“上报统领大人?”忠和冷笑几声,“如果你想死的话,那你就去吧!”
富察马上闭口不语。
二营管带作为全军先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标统,那我们该如何处置?”
忠和咬着牙说道:“很简单,我们现在全军轻装,迅速奔袭经世大学,争取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占领经世大学外围,对经世大学形成围而不攻之势,逼迫他们交出五贝子!”
“要是他们把五贝子当chéng rén质,拒不交出五贝子呢?”
忠和yīn恻恻地说道:“你们最好祈祷他们能乖乖交出五贝子!如果救不出五贝子,敝人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在倒霉的时候,我不介意多拉几个人垫背。而且我敢保证,下场绝对会比我更惨!”
周围军官顿时觉得后脊背有一股冷风吹过。
在各级军官严令下,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的三个营一改常态,迅速行动起来,向经世大学方向飞奔而去。期间有些老爷兵没眼力劲,还想耍横撒泼,被军官一顿劈头盖脸的皮鞭抽得哭爹喊娘,再也不敢提什么休息、午饭了。
这一顿不分轻重的皮鞭抡下来,效果非常明显。下午三点的时候,第1标第二营的前锋部队已经抵达经世镇外围。不过当他们看到壕沟与铁丝网组成的防御阵地时,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忠和得知消息也大吃一惊:“什么?经世镇外围有防御阵地?”
“是的,标统!”参谋恭敬地答道。
“那有多少守军?”忠和又问道。
“在我军抵达之前,大约有800到1000人在构筑阵地。我军出现后,阵地表面人员全都藏匿起来。据观察估算,目前阵地守军在400人左右。”
忠和眼睛瞪得溜圆,口中喃喃自语道:“军谘府之前的情报还说,经世大学并没有任何构成威胁的武装力量。那群睁眼说瞎话的狗才,都应该发配到宁古塔,世世代代给披甲人为奴!”
“虽然守军有四百人,不过据二营管带猜测,那些人应该都是经世大学的学生,前不久才被临时召集起来的”参谋补充道。
忠和像是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点头道:“对、对、对,他说的没错!经世大学是个学校,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军队?只可能是临时征召的学生,有没有武器还两说呢!现在就派人过去jǐng告他们,如果尽快释放五贝子,我们还能放他们一马。要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休怪我翻脸无情!”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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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ǐng告已经送进去半个多小时,阵地上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甚至连同送信的人也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看看太阳已经西坠,一旁的富察有些着急,小意地提醒道:“标统,我们是不是再派个人进去?”
忠和冷哼一声:“看来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传令第二营用迫击炮对经世镇及外围阵地进行五分钟急速shè,然后再派人进去下最后通牒。如果二十分钟后还没有回应,我们立即全军压上,在天黑前占领经世大学周边区域!”
第二营得到命令后,营属迫击炮排迅速摆开架势,对经世镇及外围阵地展开无差别覆盖shè击。一时间,迫击炮发shè时的闷响以及炮弹的呼啸声、落地的爆炸声在这所著名学府外密集响起,泥土被炸得四散飞溅,硝烟直冲云霄。偶尔有房屋被击中,升腾起一柱柱黑烟。
尽管禁卫军shè击技术不行,可总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这番无差别覆盖shè击还是给阵地上的经世大学保安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孙元起之前的电报中说过,对于来犯的禁卫军,尽量不开第一枪;但如果出现突发情况,也允许张辉瓒部临机处断,采取合适措施应对。这封电报的jīng神同样被传达给了防守阵地的第一营第一队。此刻他们遭遇敌人炮火打击,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立即动用炮火还以颜sè。
史上著名的“护校之役”,就此拉开帷幕。
第一队使用的炮火自然也是迫击炮,不过禁卫军第二营的那几门炮和第一队的火力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禁卫军虽说是清廷的心腹部队,尽管在战力上比北洋军大为逊sè,但在武器装备上却远远胜出。即便如此,他们一个营也不过装备18门轻型迫击炮。但经世大学是孙元起一手创办的,张辉瓒所部则是孙元起的嫡系部队,偏偏独家制造迫击炮的北平铁厂又是孙元起的产业。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对于张辉瓒所部来说,那迫击炮就是自家菜地长的,要多少有多少。张辉瓒所部也深刻领会“油多不坏菜”的道理。全军上下都是把迫击炮当枪使,把10发固定弹仓供弹的中工1911式步枪当刀使。仅防守阵地的第一队手里,就有近80门各种口径的迫击炮。
听到队长宣布还击的命令,全队四百多号人都冒着炮火迅速行动起来,架炮的架炮、瞄准的瞄准、装填的装填,很快对禁卫军展开了还击。
第一队的士兵在两个月之前还是学生,一个月前才开始扛枪吃饷。十天之前才接触迫击炮,迫击炮cāo作技术比禁卫军还差,两者相遇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蠢才”,简直就是相互比较谁更蠢更笨。如果他们是比枪法,那第一队官兵多半要早早败下阵来。但要是比迫击炮,后果就难说了!
首先,第一队的迫击炮数量是禁卫军四倍。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还是比例达到四比一的猛烈炮火呢?
其次。第二队已经和校工一起把1.5个基数的弹药运送到阵地上;而禁卫军为了尽早赶到经世镇,途中一再轻装,导致迫击炮炮弹严重不足。五分钟不到。禁卫军第二营的炮弹已经消耗殆尽,而当面第一队的炮火才渐入佳境。
第三,第一队和第二队在过去的两天里携手构筑了较为完整的防御工事;而禁卫军初来乍到,根本没时间搭建抵御炮火的阵地,而且他们自始至终也没有搭建阵地的打算。
最重要的一点,相对于步枪shè击追求的jīng确度,火炮更讲究有效覆盖面,明显炮多的一方占优势。
第一队不仅迫击炮数量多,而且丝毫不讲章法,对准阵地前的敌人就开始胡乱轰击。说来也巧。迫击炮shè程在150米到3000米之间,偏偏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全军1600人为了等会儿全军压上,恰恰大多猬集在迫击炮的三公里shè程之内。第一队不考虑远近的胡乱放炮,正好命中禁卫军的要害。第一标营地上顿时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见此惨状,忠和只好气急败坏地下令道:“快!快!全军后撤!”
忠和下达这条命令的本意。是想让军队迅速撤到迫击炮shè程之外,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但就是这个命令,彻底葬送了他的光辉前程,也葬送了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全军官兵的xìng命!
军队有句老话:“老兵怕机枪,新兵怕大炮。”禁卫军这群老爷兵平rì哪里遇到过这么猛烈的炮火?一个个早已吓得跟受惊兔子似的,在营地里大呼小叫狼奔豕突。只是各级军官严加弹压,才没有临阵脱逃。如今忠和下达后撤的命令,谁还愿意呆着原地挨炸?
这群老爷兵顿时如逢大赦,个个使出吃nǎi的力气,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连手里的枪支弹药都随手扔在地上,哪还会考虑什么队列队形?在这乱成一团浆糊的队伍里,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失去军官的统率,一窝蜂地全军后撤很快就演变成了雪崩式的全面溃逃。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到这个时候,忠和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下达的命令有多白痴,不过此时已经回天乏力。这位rì本陆大的旁听生只好一声长叹,垂头丧气地跟着部队一起向后撤退。
对面的第一队却不依不饶,部分士兵看见敌人撤退,不待队长下命令,拎起身边的中工1911式步枪就冲出了战壕,痛打落水狗,任凭队长怎么吹军号、下命令也不见回头。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大喊小叫地追了上去。
一队长心里可非常明白:对面禁卫军虽然全面溃逃,但他们却足足有1600人,自己全队不过才400人。只要禁卫军刹住脚步,回头就能把这些追兵包了饺子!当然,这些追出去的小伙子却不能不管。想到这里,他只好一方面命令全军压上,奋力追击,争取不给禁卫军刹住脚步的机会,一方面赶紧派人联系身后的第二队、第三队,请求兵力支援。
忠和为了尽早救出宪英,逼迫全军快速行军四十里来到经世镇外,连中饭都没顾上吃就展开攻击。全军上下早就累得跟条死狗似的,怎么可能跑得过第一队这种生力军?第一队可是在阵地上好吃好喝猫了一整天!禁卫军的老爷兵往往是越跑越慢,眼看着被追上了就往地上一躺,边喘粗气边求饶道:“别、别开枪,爷投降了!”
话说中工1911式步枪也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是10发固定弹仓供弹,实战效果非常显著。经常能在战场上看到这样的场景:第一队的士兵一边奔跑一边扣动扳机,反正前面禁卫军挤成一团,也不虞打不中目标,顶多是打中脑袋和打中脚踝的区别。等打完十发子弹,再重新换个弹夹继续扣动扳机。禁卫军从没见过这种利器,直被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往往一个弹夹用不完,就能逼降一个棚的禁卫军!
等到第二队、第三队也加入追击,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的败亡已经成为定局。
护校之役的第一战,以张辉瓒所部的全面胜利告终。据战后统计,第四十四混成协步兵第88标第一营以不到30人的伤亡,击毙敌军145人,击伤372人,俘获自五贝子宪英以下1097人。禁卫军第一协第一标全军只有二三百人侥幸逃出生天。
获胜的喜讯随着无线电波迅速传遍大江南北,这条消息无疑令无数人大跌眼镜。在前一天,和孙元起有密切关联的中华广播公司、《政经rì报》等媒体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禁卫军对经世大学的暴行,什么《呼吁民族良知:当教育遭遇武力》、《斯文扫地,国将不国——我谈禁卫军围攻经世大学》、《愚昧对文明之践踏——写在禁卫军兵临经世大学之时》……仿佛是一群流氓阿飞准备肆意凌辱一位文弱书生;谁知刚过一天,这位文弱书生就亮出了九天十地菩萨摇头怕怕霹雳金光雷电掌,将流氓阿飞们打得满地找牙!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让很多人不满意,比如岛田翰、载涛,比如袁世凯、阮忠枢、载沣、毓朗,再比如良弼、忠和,甚至包括阎锡山在内的革命党都督也在心底里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因为孙元起和清zhèng fǔ大打出手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孙元起向国内外各方大声疾呼“停战”,禁卫军却在载沣、袁世凯的默许下再次向经世大学发起进攻。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禁卫军不敢再有丝毫大意,除了非战斗人员几乎全军压上,包括第一协步兵第二标、第二协步兵第三标、步兵第四标以及炮标、工程营等,全军上下七千多人步步为营,向经世大学扑去。
护校之役自此进入了艰苦卓绝的两军相持阶段。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