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找伴奏(下)
第七十五章找伴奏(下)
黎华,你到底干了什么!
人群中的毕文谦已经没有再坐着了,他很想大声地问,但只能保持着微笑——在宋菲帮自己买午饭之后不久,就陆续不断有人来问自己,而这些人……都带着乐器,都很年轻,自我介绍下,多是京城的那些音乐学院,甚至附中的学生。
他们都是“听说”有要参加青歌赛的年轻歌手要临场写歌,需要伴奏,所以……就来“看看”。
渐渐地,人成了人堆,人堆成了人群。
一般来说,雪中送炭难,但今天这架势,“炭”也太多了点儿吧?
幸好,宋菲带着馒头,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毕文谦也才有机会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松了松气。
无论如何,短短几个小时,毕文谦从等人变成了挑人。
等他吃完,电视台门口的人也聚了起码上百。
“大家静一静,请静一静!”借着最后一口汽水儿的二氧化碳,毕文谦打了一个饱嗝,然后高举起双手,拍拍作响,大声呼喊起来,等人群安静不少时,先赶紧道着谢,“首先,谢谢大家的热情到来!但我这一次写歌,因为时间关系需要的伴奏,大概一样乐器只需要一个人。所以,如果各位赏脸的话……请每个人当众演示一下自己的水平,一个人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对自己水平有自信的朋友,请踊跃站出来!好不好?下午四点之前我就得‘交卷’的,时间并不宽裕。而且,我也没有资格评判究竟哪一位的水平更高,只能凭自己的入耳的感觉选一位朋友。你们觉得,这样可行吗?”说完之后,毕文谦想了想,再补充了一句,“对了,二胡就不必了,我就选宋菲了!她前几天在青歌赛上帮我妈妈伴奏过,我听着喜欢。”
顺着毕文谦手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宋菲身上。这让小姑娘的脸很快有些泛红,说不出话来,似乎……浑身难受?
但人群里倒也没有反驳的声音,只隐约有一阵窃窃私语。
不久,一个稍微有些胖的高大男生一边取下背上的吉他,一边挤到毕文谦面前:“我先试试。”
毕文谦脸上堆着笑,礼貌地伸伸手:“请!”
大约,节奏走上了正轨。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电视台里面,吃完午饭不久的郭淑贞和邹有开悄悄地注视着门口。他们已经给工作人员们打过招呼,没有理会那里的事情,但自己却忍不住瞧瞧。
“黎华那小姑娘倒也有办法。”
“发动群众嘛!”郭淑贞笑呵呵地侧耳听着,是古筝的声音,“我们这些评委里,不少是在音乐学院里教书的,帮忙通知一下学校,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这事情,本来就挺有意思。”
邹有开点点头:“我只是觉得,来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儿?要是到了下午,他拿不出来作品……会不会打击他的信心啊?”
“谁知道呢?”话是这么说,郭淑贞却依旧笑着,“那天开会你是没来,没亲眼见着。这小鬼对着一圈评委开炮,一点儿都不怯场,江大为都被他说成是入木二分。带他到场的富林的二徒弟,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他们在电视台里面说话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挪到毕文谦身边,伸着食指,轻轻捅捅他的扇子骨:“毕文谦?”
细小的声音吓了正在听人弹吉他的毕文谦一跳,回头看去,却是夏林。
“夏林?你等等,我先听完人家的吉他。”
几十秒后,他才重新回头问道:“你怎么来了?你好像……”见她并没有带什么乐器,毕文谦改了口,“哦不,你来干什么的?”
夏林却先拉了拉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这是王雪凝,富林老师的女儿。她通知我的,你今天要临场写歌,要找人伴奏,是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你……”
“我就不能来听歌吗?”
“不,我是说,你妈妈许你来?”
“我说我去问老师问题,就溜出来了!”夏林俏皮地眨眨眼睛,转转身子,露出背上的书包。
这……还真是斗志斗勇啊!毕文谦感觉到了一丝童趣,不禁笑着和一旁的王雪凝说:“你好。我是毕文谦。王叔叔和我说过,他有一个喜欢音乐,还自己写过歌词的女儿。‘是说不通的谎话,是讲不完的故事,是看不懂的电视,是啃不烂的作业’,写得很不错啊!”
和毕文谦常见到的美女们相比,王雪凝的长相……比较朴实,连夏林都比不上。她微微垂着头,又摇了摇头:“爸爸在家里的时候,才是常常提起你,说你是个天才。”
夏林翻了个白眼儿:“你们就相互谦虚吧!”
“哪儿呢!我是真觉得人家雪宁写得好啊!”毕文谦分辩道——和自己一个“拿来主义”的穿越者不同,王雪凝可是真的是小小年纪写的歌啊!但也许正因为是穿越者,他的分辩,底气在夏林的注视下,一泻如注了,“不说了,先听各位青年演奏家的表演吧!”
不过,说是一个个人演示演奏水平,但在毕文谦声明了时间吃紧,并且只选一个人的前提下,来到这里的人们在听了有人演奏之后,那些觉得自己技不如人的,就选择了当听众。
于是,渐渐的,敢于在人群里站出来的越来越少。如果不是依然不断有人从别处到来,恐怕毕文谦就已经定弦了。
到了接近下午2点的时候,一辆小轿车停在了电视台门口。黎华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潮,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万鹏,推波助澜挺在行的嘛!把车子开走,晚上记得来看我师父的比赛。”
“正好今天是星期天而已,这样的噱头,很多人都会有兴趣。我只是请朋友们帮忙宣传了一下。”驾驶位上的万鹏只是略腼腆地微笑,倒没有居功,却又有些担心,“不过,华华,你这把你师父往炉子里架啊!”
“真金不怕火来炼!”黎华自信地笑,“他可是我师父!”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朝人潮钻了进去。
眼看着黎华的背影消失,万鹏叹了一口气:“几年了,第一回给我好脸色。”很快,脸上的无奈被笑容取代,“终究是好方向。”
小轿车缓缓开走了,黎华也找到了毕文谦——他正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什么。
“师父!”
黎华模仿着才播放不久的《西游记》里的孙大圣的口吻,笑吟吟地凑到毕文谦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怎么样?”
毕文谦看了看黎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烦恼:“好得超出了我的意料。”
说完,他又高举双手拍了起来。
“大家……大家……”高声的呼喊吸引了人潮的注意,“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宣布我的选择——二胡,宋菲;小提琴,吕斯清;古筝,张姗;吉他,杨长勇;笛子,曾昭斌。你们的演奏,我不敢说是大家这些人里最好的,但的确是我听着喜欢的,请这几位朋友过来。也谢谢其他朋友的热情支持。这里我就不一一道谢了,请原谅!现在我就去写歌了,下午四点,我会在电视台演唱的!”
很快,被毕文谦点了名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他人也主动给他们让出一小块儿地方。
毕文谦拉着黎华的手,介绍起来:“她叫黎华,是我徒弟。今天这事情,就是她牵的头,我得先谢谢她!这个小美女,叫宋菲,如果你们这几天关注了青歌赛,应该知道她的;这一位,张姗,中央民族大学音乐系的;这一位,吕斯清,还有这一位,曾昭斌,都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最后,这个大哥哥,叫杨长勇,是中国戏曲学院的。好了,多的先不说了,我们先在附近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对了……”毕文谦忽然朝边上的夏林招招手,“夏林,你也过来。”
“我?”夏林愣了愣,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鼻子,“你叫我?”
“你不是背着书包吗?里面有本子和笔吧?我写歌写谱,得和你借用一下。”毕文谦继续勾勾手指,“你也来嘛!”
夏林拉拉书包的吊带,朝身边的王雪凝笑了笑,欢快的小步子就凑了过去:“我知道,马路对面走不远,就是玉渊潭公园。”
“公园?那好,就去那儿吧!”
毕文谦扫视着身边的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豪气——眼下,这几个背着乐器的,约莫和自己同龄的小孩子,可都是璞玉啊!带着婴儿肥的宋菲,长发低眉的张姗,卷发帅气的吕斯清,圆脸弯眉的曾昭斌,除了年纪稍大的杨长勇,在毕文谦记忆中,他们将来都是多少有所成就的。而杨长勇,不仅那一手吉他弹得很不错,毕文谦还觉得看上去有些眼熟!
对于穿越者来说,眼熟……就意味着一些可能了。
想着,毕文谦不禁又看向黎华。如果没有她,自己要遇到这些人,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更不敢想像,这些人是自己挑出来的。
“谢谢,徒弟。”
毕文谦紧了紧拉着的黎华的手。
黎华只是笑笑,反而拉着他往马路对面走去。
人们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夏林第一个跟了上去,其他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脸上都是好奇和期待,颇有些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电视台里面,郭淑贞听了其他人的“报告”,笑着对邹有开说:“阵仗不小啊!怕是有几百号人了。看这架势,一会儿肯定想要进来听那小鬼唱歌的。安排得过来吗?”
(ps:昨天没能更新,我悔过,今天先3k表诚意。争取2更!这一定不是flag!本章提到的几位演奏家,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度娘一下。话说,对于用艺名的人来说,文里用本名或者曾用名……应该不会被和谐吧?)
第七十六章 《荷塘月色》(上)
第七十六章《荷塘月色》(上)
玉渊潭公园里,宋菲等几个年轻人在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彼此聊着什么,时不时弹起些乐响,夏林也坐在他们旁边,静静聆听着。
离他们约莫五十米远,毕文谦和黎华并肩沿着湖,慢慢度着步。夏林的书包,被毕文谦挎在肩上。
美其名曰,酝酿。
“黎华,你做了什么?”
“吓了一跳吗?”黎华眯着眼睛,脸上浮现了一丝成功的笑,“我也没料到会来那么多人。我只是请郭老师通知其他青歌赛的评委,说你需要有乐器伴奏,但是电视台里的老师们肯定是不能动的,所以只能问问京城里的各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有没有兴趣来试试,希望评委们能和各音乐学院的领导打声招呼。另一方面,我叫万鹏找人到那些音乐学院里贴了一个通知,说有写《血染的风采》的歌手今晚要参加青歌赛,并且今天要临场写新歌,所以需要伴奏,希望有兴趣并且对会演奏吉他、二胡、古筝、笛子、小提琴任中之一的朋友能去试试合作。”
“只是这样?”
见黎华没有再补充什么,毕文谦默默想了一圈——郭奶奶肯定是通知到了的,而从结果来看,万鹏操作的宣传肯定也是到了位的——音乐学院的学生们不仅可以看到通知,如果他们要和学校领导确认,也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再加上今天是周末,多数人有空……等等,“你是刻意把今天写歌合作,与今晚在青歌赛直播表演的机会,相互混淆了吧?”
面对毕文谦的怀疑,黎华笑得微妙:“我本不知道,但现在看来,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的机会,也是被趋之若鹜的嘛!”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黎华笑而不语。
看着她,毕文谦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脚步也顺势停在一处石桌旁,将书包放下,往里面找本子和文具盒。
“你这么翻别人的书包,合适吗?”黎华一边提醒,一边坐在了对位的石凳子上。
“这叫借。我之前不是和她说过了吗?”毕文谦也坐了下去,往外拿东西,突然,他一下笑喷了,“……这个夏林!”
“怎么?”
“她和她妈打马虎眼儿,说是找老师问问题,所以把书包也带出来了。结果,你看看书包里装的什么?连高一的语文课本都有,还是上学期的!这倒霉丫头,连撒谎都撒不圆范,她妈要是较了真,这不一下就露馅儿了?”
黎华也笑了笑,但很快她就又提醒起来:“别浪费时间了,离4点只剩不到两个小时了。”
“好吧,好吧。”毕文谦顺从地敛了容,稍微想了想,却又翻开了夏林的课本,“反正这次是‘作业’,那就从书里找得了……”迅速浏览着语文课本的目录,毕文谦很快起了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脸上却流露着随机的表情,“……就它了,第一篇文章,拿它当题目。”
“什么?”
黎华瞪圆了眼睛,不禁起身凑了过来。
“我是说,今天写的歌,名字就它了——”指着课本,毕文谦朝黎华点点头,“《荷塘月色》。”
“师父,这可不是儿戏。”黎华的脸简直像一个囧字。
“这是‘作业’。”
毕文谦一脸“严肃”,翻到了那篇课文,把一个作业本搁在上面,然后合上书,另一只手拿起一支钢笔,然后起身往夏林他们那儿走:“徒弟,捡一下东西,我们过去,准备写歌了。”
看着他的背影,黎华仿佛觉得自己的三观要被刷新了……
“毕文谦,写好了?”
第一个迎上去问毕文谦的,是夏林。其他人停止了讨论,纷纷望了过来。
毕文谦只扬扬手里的课本:“还没有。但歌的名字定下来了。”
“啊?”夏林一呆,不,不仅是她,其他几个人也面露不解。
毕文谦却也没去解释,只拣了一个左右有空的位置坐下,对吕斯清说:“斯清,随便拉一段琴,即兴的,想像一下,你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人走在这湖边的感觉。”
吕斯清想了想,摇了摇头:“我需要酝酿,就这么拉琴,效果可能不好,等情绪来了,你的时间可能就到了。”
“其他人呢?”毕文谦一一注视了一圈儿,没见到自告奋勇的,“好吧,那你们都各自酝酿一下吧,歌的名字叫《荷塘月色》,等我写完了词和曲,就准备一起讨论编曲……嗯,就是配器。”说完,他又朝黎华和夏林招招手,“徒弟,夏林,过来,坐我两边。”
夏林有些犹豫,黎华却直接紧挨着毕文谦坐下了。只见毕文谦屈起一条腿,踩在座位边沿,用那膝盖当桌子,打开课本,把作业本翻到空白页,拉开钢笔帽……姿势颇不雅观。
终于,夏林忍不住问道:“毕文谦,你就这么……就开始写歌了?你……拿这当题目的话,你都不看看文章?”
毕文谦没有抬头:“这篇课文是要求背诵的。”
夏林一下脸上发了烧。却没有人看她——大家都沉浸在毕文谦安排的任务之中,即使是黎华,也只关注着毕文谦手握的钢笔。
钢笔贴在纸上,并没有划动,只静静地染成一个蓝色的墨点儿。过了约莫五分钟,毕文谦忽然说到:“徒弟。”
“嗯?”
“那天我们写《月半小夜曲》,是从日本人的思维去考虑的。如果我们从你,你们江南姑娘的思维去考虑呢?”
黎华哼了一声鼻音:“别把我和什么吴侬软语的标签挂钩。我是四有新人。”
钢笔尖儿不禁一抖。
“朱自清的时代可没有四有新人。”
“所以那个时代落后。”
“……徒弟,什么是歌神?”
“歌神……”黎华咬了咬嘴唇,“就是唱任何一个风格的任何一首歌,都成为一个标准,让听众听了,觉得这首歌,理所当然是那么唱的人。”
“很好。”毕文谦终于移了视线,看着黎华的脸,点了点头,“我说过的话,你记得一字不差。”
黎华却撅起了嘴:“我会去努力,但也会不高兴。”
毕文谦弯起食指,伸过去刮在她嘴上:“常见的戏曲表演艺术流派,有体验派和表现派。而我觉得,对于歌唱,也存在这样的区别。”
黎华瞪了他一眼,伸手捂着自己的上嘴唇,旋即又朝毕文谦微微点头。
“之前我和你说过,歌唱,分为三个部分。从本质来说,一首歌,意味着一个艺术形象。而歌手的演唱,则是在表现自己对词曲的理解。就像说一千个观众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理论上来说,同一首歌,一千个歌手也会有一千个版本——前提是,这一千个歌手都唱出了自己对歌曲的理解,而不是模仿前人。也就是说,歌手,不能对这曲谱照本宣科,在实际演唱之前,必须对歌曲有一个基于自己的理解的明确的艺术形象。一首歌唱得好不好,首先取决于歌手心中营造的艺术形象的水平。所以,那些自己写歌自己唱的人,往往更能精准地明确这个艺术形象,这样的歌手,可以称为创作歌手。另一方面,演唱是需要基本功的,天生好嗓子的人并不少,但却没有谁天生就掌握了声乐技术。现在很多音乐学院声乐系培养的人才,他们的声乐技术掌握得颇为扎实,甚至于无论怎样的演唱要求,他们可能都足以胜任,这样的歌手,也许可以称为演唱歌手。”
“一般来说,创作歌手往往擅长于营造艺术形象,因为创作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走完了这个营造的过程;而演唱歌手擅长于表现艺术形象,因为他们多年苦练于此。可是,从歌神的标准来说,创作歌手往往力不从心,他们的声乐技术无法支撑自己演绎心中的艺术形象的需求;而演唱歌手往往有口无心,让他们模仿前人已成的演唱方式倒容易,拿到一首新歌时,却很可能就大失水准了。”
黎华细细听着,思考着。毕文谦静静看着她,觉得很漂亮。
“你是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
弱弱地问题差点儿让毕文谦喷了出来。这还真是……发散性思维啊!算了,就当是因材施教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终于,毕文谦点了头,“对于歌神来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黎华笑了,脸上写着期待。
“徒弟,你对于一些类型的歌,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拒绝揣摩。就像是战略上藐视,首先,在战术上必须重视。”毕文谦认真地点点头,视线回到了笔尖上,“所以,这首《荷塘月色》,你来唱。我可以容许你唱得不好,但你不能容许自己乱来。”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歌词一句句在作业本上出现,黎华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那一夜,你穿着白衣,就如朱自清UU小说的荷花,就如那一句‘莲子清如水’。”毕文谦轻轻说着,笔落不停。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写完歌词,毕文谦抬手开始写谱。
黎华反复看着歌词,忽然出声问:“师父,你是故意刁难我吧?”
“这叫磨练。”毕文谦面不改色。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至少,在黎华,在在场的所有人眼里,的确如此。
毕文谦写完谱,也没有定调,就交到了黎华手里:“你先清唱几遍。不要求唱得动听,但要尽快背牢歌词和旋律。如果连背诵都做不到,就别指望演唱了。”说完,他终于将那不雅观的脚放了下去,顺势站起身,拍拍手,“各位,歌写完了。我徒弟唱的时候,请你们边听边熟悉,也各自琢磨一下。我先到石桌子那边去,想想编曲……对了,杨哥,你也一起来吧!我只看过吉他的教材,却没有足够的实际操作,写和弦的时候,需要你在旁边验证。”
毕文谦并非不会弹吉他,但这辈子的经历里,他还没有过练习吉他的时间——他可不想像夏林那样,连撒谎都撒不圆范。
(ps:5555555,昨天又没有成功2更……那么,今天呢?)
第七十七章 《荷塘月色》(中)
第七十七章《荷塘月色》(中)
《荷塘月色》这首歌,在“历史”中,问世于2010年。
与那些时代感强烈的流行音乐不同,这首歌的内容简单易懂,也算朗朗上口,除了小孩子,什么时代的中国人都能唱,无论是21世纪的10年代,还是20世纪的80年代,人们都不可能觉得抵触……除非,是在更早的战争激烈的年代,大约有些不合时宜。
另一方面,这首歌的水平肯定不差,但也谈不上多么精美,归根结底不过是一曲柔美的小调,一首婉约的小词,也只是在中国流行音乐凋敝的10年代,才会有那么一丝鹤立鸡群的错觉,甚至,连错觉都谈不上——原唱那坑爹的说唱部分,说好听点儿……叫画蛇添足。
这样一首歌,在80年代拿出来当成“作业”之作,倒也很适合无形装逼了。
问题是,编曲怎么办?
毕文谦上辈子听过这首歌的不少版本,最好的莫过于丁小红的,不仅是丁小红演唱得最好,整个编曲也去掉了坑爹的说唱,乐器的伴奏也没有喧宾夺主,给了歌手比较大的表现空间。
不过,在那个版本里,编曲涉及的乐器和现在能够“调遣”的,并不一一符合。
得简化,得变通。而这样做的结果如何,只能……谋事在人了。
下了决定之后,毕文谦闭上眼,回忆起那个版本的细节来。
过门和间奏是以葫芦丝为主,可以用笛子或者小提琴代替;唱词的背景贯穿着吉他和古筝,无论是古筝还是吉他的和弦都很舒缓,并不难;但是,从中期开始的鼓点,无法处理,更别说那些出现次数稀少,起着点缀作用的排铃。
……罢了。没有鼓点和排铃,对歌曲整体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影响。乐观地想,不过是加大了演唱的比重,唱得不好,就成了坑,唱得好,就更体现歌手的唱功。
毕文谦一拳砸在自己手里,挣开眼,提笔就开始写……六线谱。
“杨哥,你视力好不好?”
“还成。”杨长勇只是点头。他很好奇——这样的创作方式,颇有些颠覆他的想像。
“我在这里写,你坐旁边看,边看边试着弹弹,我们听听效果。”
这种毕文谦口中的“尝试”,进行得很快。杨长勇的吉他水平很好,仅仅过了几分钟,他就把谱上的和弦弹熟了。
然后,毕文谦开始写……简谱。
让演奏的人自己翻译成五线谱也许会多耗一点儿时间,但也许会让他们觉得……“合理”。
默写一般的速度,毕文谦自己浑然不觉,只是在回忆细节时有着时不时的短暂停顿。一旁的杨长勇却看得目瞪口呆。
又过了十来分钟,吉他、古筝,还有不确定由笛子还是小提琴来演奏的部分,都写完了。毕文谦朝亭子那边招招手:“大家,请过来!”
看着黎华等人走过来,杨长勇悄悄问毕文谦:“毕文谦,你……这就齐活儿了?”
“成不成,得试着合奏一下才知道。”毕文谦不咸不淡地说,“还有一门乐器没定弦啊!”
不过,人齐之后,毕文谦倒先问向夏林:“夏林,你这作业本的纸,可以撕下来吗?”
夏林犹豫了一下:“撕吧,你都拿去,本子我就不拿回家了……不,撕下来的谱,唱完之后能给我吗?”
“怎么?你也想唱?”
见她欲言又止,毕文谦倒不觉得不妥:“想唱,就和我一起唱吧。不过,我们得清唱。”微微点头算是下了决定,他又看向黎华,“徒弟,背下来了吗?”
“背是背下来了……”
“那就好。”毕文谦没等她说完后文,继续下着命令,“接下来,给你一个题目。这首歌,歌词、旋律、编曲,我基本都写出来了。编曲里,有三门乐器,有古筝,有吉他,还有一门,我没有定下来。二胡、小提琴、笛子都有可能,究竟选哪一门,你分别和大家合作一次,然后由你来决定。而且,这首歌的节拍速度以及定调,也由你来决定——对于一个歌手来说,这两样,应该由歌手自己确定。到时候,你先唱,唱完了,我再和夏林一起清唱。”毕文谦又拍拍手,“各位朋友……不,除了杨哥,也许喊同学更亲切一点儿,虽然只有我不是音乐学院的。我这徒弟也不是专业的,她在和你们合作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不少问题,甚至是幼稚的问题,请你们多给她一点儿耐心,同时也尊重她对于歌曲的自己的理解。她虽然很有逐渐,却也会不耻下问。你们就在这里吧,我和夏林到别处去研究研究。三点五十的时候,我们在电视台门口集合。如何?”黎华挺起胸膛,目光炯炯:“我尽力而为。”
也许,附上一个军礼就更漂亮了?
鼓励地点点头,驱散了心里的遐想,毕文谦走过两步,顺手牵起了夏林:“走吧!抓紧时间。”
夏林愣了一瞬,半犹豫,半稀里糊涂地就被毕文谦牵着走远了。
“各位,我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但我会认真学习。如果我犯什么常识性错误,请直接指出来。”
不快不慢地走着,听到身后黎华清朗亮堂的声音,毕文谦颇有些满意,又暗暗发笑——态度好是好事儿,但这姿态,或者说情绪,却不适合唱这首歌啊!
周末的公园里,人并不算少。一路慢慢走了一会儿,逐渐到了人多的地方,夏林忍不住突然一使劲儿,把手从毕文谦手里抽了出来。
“嗯?”
“人那么多,看到了……可不好。”
这样的解释,配上微微起红的脸,毕文谦颇觉得可爱:“我懂了,人少的时候就没问题了。”
“人少的时候……也不行!”夏林的脸更红了一点儿,还加重了口气,小声骂道,“流氓!”
毕文谦慌忙贴了过去:“别,你是我姐姐!你可别乱说!被人误会了可是要遭的!”上辈子他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严打,却听说过不少真伪难辨的段子,现在到了这个时代,宁可风声鹤唳,也不愿触那莫须有的霉头。
见他如此慌张,夏林笑出了声:“你也知道怕啊?”
毕文谦顾左右而言他:“好了好了,我们赶紧找一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试试对唱。”不由分说,就带头往公园深处钻。
四月的玉渊潭公园,人潮多在赏樱之处。绕开那些地方,倒也不难。不久,毕文谦终于拣到一处湖边,不仅人少,而且荷叶相连蔽湖,绿意盎然之间,点点粉红若隐若现。
毕文谦遥指着:“这荷花,漂亮吗?”
“漂亮!”
夏林睁大了眼睛,洋溢着微微笑意。
“是啊……该是人面荷花相映红。”
“啊?”夏林一愣,旋即起了羞恼,“你又不正经了!”
毕文谦却轻轻摇头。
“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我徒弟。她想唱好这首歌,或许……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应该用歌声给予听众这样的感觉。只不知道,她能不能自己领悟到呢?不,说不定,她可以想到更适合自己的氛围。”猜测一番之后,毕文谦终于看向了夏林,“至于我们,是两个人对唱。设计自然不同。”
夏林哑然了一会儿,才弱弱地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唱?”
“‘等你宛在水中央’。这一句化用自《诗经》,显然是男唱女。所以,应该由我对你唱。”毕文谦闭上了眼,“这么倒推回去……主歌的前四句,应该是你唱,如一个在荷叶无穷的湖中闲亭里弹琴的女子,琴声人影,都若隐其中,要唱得静谧而柔美,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主歌后四句,就由我来唱,就像一个水榭里夜不能寐的男人,借着月色,披衣而起,倚窗而望,恰好发现了你,人如荷花声如水,琴醉人,人醉人,醺醺然而恍惚。于是,自然而然,到了歌的**,我不禁遐想,自己不是远观的人,而是湖中的鱼儿,无忧无虑,只愿和你共处明月,不分时日,定格于永恒……”
一番话听完,夏林颇有些神往。毕文谦却在沉默一阵后,忽然叹了一声。
“说不定,黎华会鄙视一句,小资。”
(ps:就个人目前听的众多版本来说,丁晓红版的《荷塘月色》大约是唱得最好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听听试试。另外……真的好想2更啊!为什么这几天晚上码不出字来……一定是因为他!干死黄旭东!把中石油都奶得飞起的神秘力量!)
第七十八章 《荷塘月色》(下)
第七十八章《荷塘月色》(下)
“从艺术形象来说,这么唱是成立的。不过,今天我唱这歌的主要目的,是试电视台的话筒,又是清唱,倒也不必只考虑艺术效果。到时候,我们……第一遍就像我说的那么唱,之后,再唱第二遍时,我们就合唱好了。不然,让你唱一首歌,却只给你唱四句,多不好。来,你唱着试试。”
毕文谦口气挺软,话却是直接做着决定。他会让黎华自己思考自己做,但在夏林面前,却没有那样的事情。
徒弟,才是徒弟。
夏林听了,也没有反对什么,只是跟着毕文谦的步调,努力想唱到他描绘的样子。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唱快了。夏林,你现在是湖间弹琴的女子,要透着悠闲的感觉,要舒缓。”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唱硬了。舒缓不只是缓,还有舒。舒适、舒服,要有惬意的味道。”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唱生了。你是唱歌的歌手,不是演默剧的演员,你的歌声是最终进入听众耳朵的。这首歌叫《荷塘月色》,是晚上,安静的晚上,你的口吻要像在听众耳边呢喃,要以声醉人。”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才第一句,夏林就被毕文谦纠正了三次。第四遍,她唱完这一句,都没接着往下唱,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毕文谦,仿佛生怕,甚至是等着他又挑出什么毛病来。
毕文谦只对着那无数荷叶,凝神思考,并没有正眼看她:“……还是不成。我说的问题你虽然注意到了,但你像是在完成要求,而不像是发自肺腑的情绪。”
“那我到底要怎么唱?”
夏林的声音似乎不对。毕文谦偏头看去,却见她的脸有些涨红。
“怎么?”
“你提了那么多,我唱不好。要不,你给我示范示范?”
这话里似乎有些情绪,但至少还没有抵触的感觉。毕文谦细细看着夏林,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这倒不能怪夏林。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唱歌更多靠的是天赋。自己却拿那些成名的职业歌手的标准,不,甚至更苛刻的标准去衡量她第一次尝试的结果……这本就不公平。
也许,毕文谦之所以会无意间犯了这样的“错误”,只是因为,她是夏林。
“历史”上的夏林,在中国也算是如雷贯耳的名气。但抛开名气去看,她的演唱,能够雅,能够俗,却难以做到雅俗共赏。就像一个文艺青年,为了混口饭吃而勉为匠作,结果大受欢迎;而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却往往曲高和寡。但无论如何,《荷塘月色》这种难度的歌,总让人觉得该是信手拈来的。
然而,这一切,却不可能对眼前的夏林说。
遐想间,毕文谦就这么默默看着夏林。时间一秒秒过去,夏林在他莫名其妙的微笑,迷离的眼光下,渐生忐忑。
终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我错了……”
“我的错……”
在夏林为此发愣的瞬间,毕文谦哈哈地笑,抢着又认了一遍错:“是我的错,不该强求你。你接着唱吧,完整唱一遍,心里记着我给你描述的感觉就行。”
“……真的?”
“真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
夏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继续唱了起来。
毕文谦静静听完,用对待一个高中生的眼光去看待,不禁下意识地点头——十六、七岁的年纪,能够唱得清丽动听,不仅不露怯,还隐约有着连贯的情绪,已经很了不起了。
“现在,我唱,你听。”毕文谦深吸一口气,却在开唱之前突然来了一句,“对了,以后和你妈斗志斗勇,别在高二的时候拿高一的课本出来。另外,一会儿,我们去电视台唱歌,指不定就会有不少有名的人来听,你要是一起唱了,你今天偷偷溜出来的事情,你妈可能很快就会知道。”
夏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所以,虽然我希望你和我对唱,但究竟如何,还是由你自己决定。”说完,毕文谦也没等她纠结出一个结果,就自己唱了起来。
第一遍,毕文谦模仿着丁小红的唱法。作为一个男人的身体,又拥有着比较娘娘腔的声线,唱这种婉约的歌,沿用女人的唱法,也算适合。
只不过,当他唱完的时候,突然发现夏林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我唱的有什么问题?”没有录音重听,毕文谦倒不能肯定刚才唱的,和自己记忆中丁小红唱的有多少差距,但至少他自我感觉并没有大的纰漏。
“不,不……好听,挺好听的!只是……只是……”夏林微微又红了脸,“好像……不像男的在唱。”
“哦,这个啊!”毕文谦先是释然了——自己的嗓音的确不是十足的阳刚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像男人,在10年代的观念里,也许叫中性化。但在这个年代,说好听点儿,奶油小生什么的多半是跑不了了。不过,既然穿越到了这个年代,即使想当龙傲天让时代适应自己,也首先得自己适应时代——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那我再唱一遍,你听听。”
人的声线,并非不能改变。那些配音演员,特别是动画片的配音演员,一个人就能搞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来,普通人如果不看职员表,压根儿不知道究竟是一人分饰了几个角色。
但那只是基于说话的标准。如果要在歌唱的要求下改变声线,并且要唱好,那难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果方法不对,效果不佳倒是小事,说不定会严重损伤嗓子。但如果方法正确,水滴石穿之下,人的声带,却也是容易创造奇迹的。
只不过……毕文谦不禁有些自嘲,将来是有男人追求唱出女人的声音而苦练几十年,自己却是一个男人为了唱出男人的声音而改变声线。
哭笑不得间,毕文谦摇摇头,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不对,压得太沙哑,“……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不行,这纯粹是起了低调子,“……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还是不成。
一句一断,只唱了三句,毕文谦就不再唱了,虽然貌似唱出了三种不同的声音,却都不让人满意。
不仅是他,夏林也听得分明——这并不动听。
良久,毕文谦喟然一叹。算了,声乐技术从来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想要探索出新的道路……还是先把前人的成果彻底掌握了再说吧。
无论是胸音、咽音还是头音,自己上辈子都只是纸上谈兵,虽然比起这个时代,的确具有理论优势。
终南非捷径,慢慢磨练才是王道。
“算了,夏林,我们继续试着对唱吧!”
夏林望着毕文谦,咬了咬嘴唇:“你放弃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毕文谦摇头笑笑,“心有远方就好。唱歌,是水滴石穿的事情。”
“哦……”
夏林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午后的阳光伴着晚春的微风,毕文谦和夏林的歌声轻轻在荷塘中飘荡,有些稚嫩,却也轻柔。没有什么月夜抚琴的仙子,也没有什么难寐倚窗的男人,只有青春的欢快,勃勃而灵动的气息如花香一般漫漫四溢。
夏林是夏林,黎华是黎华。
一遍,又一遍,毕文谦没有再对夏林的演唱进行实质的针砭,也没有再提什么要求,而是让自己去配合她的感觉。
直到他留意到夏林腕表上的时间。
“已经过三点四十了。我们去电视台吧!”
(ps:这一章纠结了好久——不是刻意拆成三章发,而是不确定,到底声乐技术方面的笔墨到底多好,还是少好……貌似已经有人说“娱乐文写得味同嚼蜡,也是少见了”。)
第七十九章 黎华初登台
第七十九章黎华初登台
毕文谦和夏林慢慢从公园里出来,还没过马路,就不约而同地合不拢嘴了。
这……简直是人山人海啊!
发生了什么?
望着人头攒动的黑压压,毕文谦还在发愣,夏林倒先反应过来了,眼尖的她指着前面:“片儿警!”
还真是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先过去瞧瞧。”毕文谦一边迈步,一边朝夏林勾勾手,“别走丢了。”
过了马路,毕文谦一路穿梭,终于上了台阶,到了电视台正门。却被早已等在那里的黎华一眼瞧见。
“师父!来!”她招着手,等毕文谦走拢了,才扬起左手上的腕表,调侃起来,“你可真掐着点儿啊!”
“这是怎么回事?”
毕文谦目示左右。
却是旁边传来了万鹏那沙沙的声音:“好像,是音乐学院其他专业的人也看到了消息。接着,其他大学的人也知道了消息。最后,不止学校里的人听说了消息。”
偏头看去,却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精神的短发下约莫藏着一丝书卷气。
就在毕文谦打量万鹏时,万鹏也观察着他,而且,先下了评论:“那天太晚……原来你长这样子啊!等长开了倒是标致。”
黎华瞪了万鹏一眼:“胡说些什么!”一把拉住毕文谦,“邹导演已经准备好场地了,我们赶紧!外面的人太多了,必须在晚上青歌赛开播之前疏散!”一边往里面走,她回头又瞪了万鹏一眼,“做个事儿都把握不好尺度。”
隐约间,毕文谦觉得身后万鹏的脸有些囧。
很快,黎华便带着毕文谦见着了邹导演,面色严峻的他已经没心情多寒暄了:“就是比赛的舞台,你们赶紧吧!”
顺着邹导演指的方向,毕文谦看了看青歌赛的舞台。虽然在电视上已经见了很多次了……还是觉得……寒碜。
挤成波纹的帘布在灯光下似一道道飞流直下的彩绸,“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这一行字弯成了微微的弧度,贴在这舞台背景正中偏上的地方——最正中的位置,是一个音符、海鸥、波浪以及圆圈构成的标志。最高处的白纱叠成了几层下凸的圆弧,倒像是旧时高门大院里的床帘。
——就这样,这样就齐活儿了。
和10年代相比,即使是10年代的三线城市举办的歌唱比赛,也能对这舞台来一句“草台班子”。
却是一些人心中,中国流行音乐元年的地方。
也是现在无数中国人聚焦的舞台。
毕文谦又看了看舞台上已经坐好各自位置的三个年轻人——张姗、杨长勇、吕斯清,看来黎华最后选择了小提琴。
“徒弟,你上吧。记得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你先唱。”
双手插在兜儿里,毕文谦就站在舞台下面最近的位置。
黎华和他接了一下目光,心有灵犀般地微微点了点头,她便往舞台去了。
忽然,一直默默跟在毕文谦身后的夏林,弱弱地问了一句:“毕文谦。黎姐姐真是你徒弟?”
没等毕文谦回答,万鹏就摸到了另一边,和他几乎并肩站在一起:“华华真当他是师父。”说完,他看看毕文谦身侧的夏林,又看向毕文谦,“这姑娘是谁?你二徒弟?”
“她又不是八戒。”毕文谦笑了笑,然后简单介绍起来,“这是夏林,算是我同学……这是万鹏,是我徒弟的同学。”
夏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万鹏,万鹏却没有把心思多留在她身上,反而回头看了看整个现场——挤满了人,比直播时的现场还多。
“我是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对了,你真让华华去唱?我以前都没见她唱过。”
“人少有少的好处,人多也有多的好处。”事已至此,毕文谦倒不觉得尽是坏事,“不过,你现在留在这儿当观众,真的没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这事儿影响了晚上的直播,造成了演出事故,你会不会遭殃?”
“那些片儿警就是我叫人通知的。”万鹏倒不太在意,“我也和阮叔叔提过了。要相信公安。”
好吧……听着这自信的口气,毕文谦也就没有去问那个阮叔叔究竟是谁了。
不久,黎华就从舞台边走了出来。
没有改变装束,只是一身薄毛衣和棉裤,头发稍微挽成了一个简单的髻。手握着话筒,拖着话筒线,一步步来到正中,深吸了一口气,朝台下的观众左右微微点头……既像是领导准备作报告,又像是学生准备开始国旗下的讲话。
掩不住的,是那明亮的眼睛,勃勃的英气。
“真漂亮。”
毕文谦和万鹏不约而同地轻叹了一声。旋即,他们对上了眼。
“你也这么想?”
“所以我认她这个徒弟啊!”
他们在台下小声嘀咕,黎华则对着话筒清咳一声。
“大家好,我是黎华,黎明的黎,中华的华。”
“今天的事情,是今晚要参加青歌赛的一位歌手,要试一下比赛用的话筒。他叫毕文谦,就是《血染的风采》的作者。不过,在这个时候临时试话筒,给节目组造成了些许不便。说严重点儿,也算是开后门儿了。”说着,黎华轻轻笑了起来,“所以,导演和评委商量了一下,要求他在今天临时写一首新歌来唱,也算是增加增加难度,给其他歌手多少一个交代。”
“而我,是毕文谦的徒弟。”
黎华点点头,举目缓缓扫视整个现场。
“我师父已经写好了歌。但他想锻炼锻炼我,所以,他让我先来唱,之后他再唱——我有伴奏,他是清唱。”
“如果我没有把歌唱好……就先请大家见谅了。这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谢谢大家!”
也许是因为她亲切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她漂亮的样子,现场里掌声渐起。
黎华含笑不语,等掌声小了一点儿,才抬手虚压。然后,回头对早已等待着的吕斯清微微点头。
于是,吕斯清的小提琴声响起,现场的喧杂也便很快悄然。
虽然和天然柔美的葫芦丝有所不同,但吕斯清的演奏却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柔软的事物,让人心生静谧,屏息等待。紧接着的,是点缀进来的古筝,像是借着微风在拨动着什么的手。
随着过门的进行,舞台上的黎华闭上眼,渐渐敛了英气,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仿佛醉于遐想的温柔,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在空中轻拂着,好似在拨弄静静的湖水。
万鹏忍不住感慨道:“我从没见过她这样……”
“安静!”毕文谦却小声而粗暴地打断了他,眼睛始终看向黎华。
“拨水”的手随小提琴音而远,黎华睁开眼睛,唇齿轻启。
第八十章 歌手只需悦时人
第八十章歌手只需悦时人
黎华的歌声,如一汩清泉脉脉流了出来。
——这当然是毕文谦心中美化过之后的感觉。或者说,他只是忘了去计较她演唱里的问题。
与毕文谦和夏林商量设计的唱法不同,黎华没有给人什么仙女抚琴月明中的感觉,却像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和你吃了晚饭,在公园散布时,用软软的口吻,在你耳边,讲着她遐想的浪漫故事。
有些天真,有些俏皮,有些憧憬。像一颗卫星,欢快地在你周围,不断萦绕。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随着小提琴舒缓的演奏逐渐淡去,一曲罢了。现场鸦雀无声。
黎华温温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谢幕的举动,反而往前走到舞台边沿,朝台下的毕文谦轻轻递出了手,小声说道。
“我唱完了。师父,来,上来?”
这一刻,毕文谦倒觉得她有点儿仙子气了。
只是……这样好像有些拉仇恨啊?
左右看看,夏林正一脸向往地注视着黎华,而万鹏则怔怔望着,约莫还在忘我地遐想。
“师父?”
见毕文谦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自己,黎华又轻轻唤了一声——这一次,用了话筒。
……毕文谦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拉住黎华的手,使劲儿半跃半登地上了舞台。
“徒弟,劲儿不小啊!”
“是你身子轻。”黎华抿嘴微笑。
然后,她拉着毕文谦,回到舞台中央,重新面向观众,把话筒递给了他。
“师父,指导一下。”
好吧……看来,她根本没当这是在演出,那黑压压塞满现场的人,多半被她当成背景了。
为了灯光效果,窗户都被关上,下午的光线影响不了现场的。从舞台往观众席看,稍微远一些,就看不清人了。毕文谦默默观察了几秒,只瞧懂了回过神来的万鹏那大约是羡慕的眼神。
终于,毕文谦笔挺而立:“大家好。我是毕文谦。”停顿了两秒,他朝黎华点了点头,“作为师父,我只会说真心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我想先听听在场的观众们对你刚才的演唱的看法——”他朝前方摊开一只手,大声问道,“各位,你们觉得,我徒弟,唱得好,还是不好?”
“好!”
爆发出的第一声,似乎来自万鹏,但下一瞬间,就被其他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给淹没了。
雷鸣的掌声与称赞的洗礼中,毕文谦目示黎华,小声说:“记住,这是你第一次登台,用自己创造的唱法去唱,所得到的结果。一个歌手是否成功,最本质的标准,就是能不能被听众所喜爱;一个歌唱家是否成功,最本质的标准,就是能不能被不只一个时代的听众所喜爱;一个歌唱艺术家是否成功,最本质的标准,却是能不能经历时光的洗涤,被一代代听众所喜爱;而一个歌神是否成功,最本质的标准……”毕文谦停顿了一下,细细看着黎华,“则是在当代人纷纷成为过去,冰冷的历史涉及相关的话题时,是不是理所当然地以其作为标志,标志着一种情感的表达、一段时代的气质、一个民族的精神、一类价值观的体现……”
面对着热情的观众,思考着毕文谦的话,黎华沉默着。
忽然,她小声叹道:“歌手只需悦时人……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吧?”
“至少今天,作为一个歌手,你是成功的。”毕文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捏着话筒,扬在空中虚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谢谢各位的热情!这是你们作为听众,表达出的淳朴的感观。我代表我徒弟,谢谢大家!”说着,毕文谦重重鞠了一躬,“不过,没有哪个师父不希望徒弟精益求精,我接下来的说法,却是要在鸡蛋里挑骨头了。作为观众的各位,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大可以当我是在胡言乱语。但是,徒弟,”毕文谦将黎华的手牵起来,“你要记住我的话,始终严格地要求自己。”
黎华微微点头。
“这一首《荷塘月色》,是看着我们都学过的语文教材里的课文——《荷塘月色》时,以之为基础,发散想像而得的。你的演唱,不是在演绎一个遐想中的故事,而是在对身边的人讲述一个故事。换句话说,你不是一个台上的演员,而是一个解说员。这种唱法,是成立的。并且,你可以在故事的基础上,让自己这个解说员的形象丰满起来。在主歌的时候,你在讲故事,而在副歌的时候,你将故事里的人和自己的憧憬结合了起来——‘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这一句,你唱出了一个女孩子表达爱意的含蓄,借着浪漫的故事,点提身边的人。而最后一句‘等你宛在水中央’,一个‘等’字,将女孩子的矜持与期盼唱得非常到位。”
“总的来说,你刚才的演唱,像一件美妙的工艺品,形象生动活泼。不过,这件工艺品,只能远观。如果凑近了计较,却会发现材质不好,细节粗犷,缺乏打磨。这些都是声乐技术上的基本功问题,这里,我就不从细处一一指出来了——晚上还有正式的青歌赛,我们今天搞出的阵仗已经搞得邹大导演焦头烂额了。”
“最后,再提一个舞台上需要牢记的事情。”
毕文谦放开黎华的手,半转身,指着三位伴奏的年轻人:“一首完美歌曲,优秀的演唱必不可少,同样,优秀的伴奏也必不可少。当你表演完毕之后,如果条件允许,应该让伴奏的人和你一起接受观众的评价——无论是掌声,还是嘘声。当然了,今天看起来,大家给予的,都是掌声。来,斯清、张姗,还有杨哥,来和大家亮个相嘛!喂,其他人就不说了,斯清你不是从小就到处表演的吗?腼腆什么啊?”
其实,无论是吕斯清还是张姗,或者杨长勇,他们都没有明显的腼腆,只是起身得慢了一些。毕文谦调侃的话倒是让气氛活跃了许多。
说是介绍,也不过一句带过——他们现在都还只是学生,除了吕斯清,几乎谈不上什么履历,而那些可能的个人的趣事,毕文谦也不可能知道——即便他上辈子考证过,现在也“不该”知道。
张姗默默站到了黎华身边,杨长勇和吕斯清则站到了毕文谦旁边,手提着小提琴的吕斯清忍不住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不是怯场。今天,我又不是主角儿。”
“什么?我没听清。”毕文谦把话筒递到了吕斯清嘴边。
“我说我今天不是主角。”
毕文谦笑了笑,把话筒缩回来,对着黎华,也对着观众们说道:“斯清这话就不对了。音乐属于艺术,一首歌就是一件艺术品。我们在创作一件艺术品的时候,区别只是侧重不同,却没有哪一个环节可以马虎。既然在要求上是一致的严格,那么在接受结果的时候,为什么不勇敢地站在一起呢?有掌声是你应得的荣誉,被骂了也是你活该的后果——创作时是一个集体,末了怎么能由一个人来接受褒贬呢?”
“还是说……”毕文谦又瞄了吕斯清一眼,揶揄道,“你今天其实心不在焉?是不是这歌的伴奏太简单了,让你觉得杀鸡用了牛刀?”
这话一下把吕斯清惹急了:“不是,不是……”
这模样儿,倒把毕文谦逗乐了——眼前的吕斯清和夏林一样,和自己是同龄人。虽然依然是一头卷发,并且嫩得帅气,却还没有将来挥洒自如的气魄。
或者说,80年代的艺术家……好吧,少年艺术家,心眼儿还实在得很。这种舞台上的调侃,指不定就会当真。
“我师父在逗你呢!”
倒是黎华给他解了围。她朝观众们挥了挥手,把毕文谦的话筒拉到自己嘴边:“好了,时间不多了。我们该退场了。师父,轮到你咯!”
相互之间看了看,吕斯清、张姗、杨长勇默契地离场,黎华对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小声喊了一句:“过几天,我请你们吃饭,要来哟!”
说完,她自己则朝前几步,来到舞台边沿,轻盈一跃,跳了下去。
那英姿飒爽的劲儿,一下子就回归在了身上。停在了之前毕文谦站的位置,黎华瞄了一眼身边的万鹏,有意无意地问:“如何?”
万鹏激动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也能这么……”
“这么什么?”黎华眼睛一瞪,“在申城我见多了!我才不喜欢那软绵绵的性子!不就是小布尔乔亚的习气么?这些人竟然真鼓掌了,气死我了……你什么眼神?师父说了,战略上可以藐视,战术上必须重视。哪怕是强颜欢笑,也得装得像。”
万鹏哑口无言。
另一边本来一脸憧憬的夏林,已然凌乱。
而台上,毕文谦已经准备开唱了。
“虽然徒弟的演唱存在很多问题,但总的来说,也算是珠玉在前吧!也许各位会觉得我唱得还不如她,也许觉得我更好一些。反正,都不重要,我只是试试话筒罢了,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有人伴奏。另外……”毕文谦忽然学着黎华之前的动作,来到舞台边沿,朝下面伸出手,“说好的对唱,你决定了吗?到底上不上来,夏林?”(ps:黎华此时的水平……如果要类比的话,可以想像一下弱化的许美静?另外,好想2更啊……但是晚上就是忍不住干死黄旭东啊……)
第八十一章 反面教材
第八十一章反面教材
夏林似乎陷入了犹豫。
但时间不允许她犹豫——毕文谦人在台上,邀请的姿态总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似乎在一瞬间,夏林忽然问向旁边的黎华:“黎姐姐,什么是小布尔乔亚?”
“就是小资产阶级,简称小资。”黎华答得言简意赅,大约,已经下台的她,心里还颇为不爽。
夏林脸色一变,眼神古怪地在黎华和毕文谦之间来回。
终于,她缓缓地朝毕文谦摇头。
毕文谦有些诧异,但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也就暂时没有多想了。
“看来,这话筒,还是得我一个人式了。”说着,他回到舞台中央,朝所有人点点头,“严格说起来,在这个时候,我在舞台上,算是开后门儿;你们在现场,算是计划外聚集。既然如此,这回就不是什么正式表演——也不必在乎什么演出事故了。”
说完,毕文谦一转身,背对着观众,笔挺着脊背,一动不动,轻轻唱了起来。
同样的《荷塘月色》,歌词和旋律并没有改变,却和黎华唱得……很是不同。
不过,观众们似乎不太满意——至少,只听了一半,万鹏就皱了眉头,悄悄靠在黎华耳边疑问:“这水平……你真当他徒弟?”
也许是此刻的现场除了毕文谦的声音之外,太过安静,万鹏的话,夏林也听到了。她不满地小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刚才在公园里,毕文谦唱得很好的!”
万鹏不明白了:“那他为什么这么唱?故意的?”
黎华却露出了笑容,眯着眼睛,看向夏林:“是吗?他在公园里怎么唱的?”
“他……为了分析这歌该怎么唱,专门设计了……”一时间,夏林想不出简单的说法,“一男一女的故事!”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黎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唱得很生硬?是不是喜欢不起来?”
“……嗯。”
“是啊!他不在乎什么演出事故。他在乎我这个徒弟啊!”
很快,毕文谦就把歌唱完了。没等观众做出评价,他就转身看向他们:“话筒还成。希望大家收看晚上的青歌赛,到时候,就不会是演出事故了。那么,大家晚上见!徒弟,走,提前吃晚饭!”
顺着他跳下舞台的动作,黎华第一时间凑了上去。
“这就是有口无心的例子吗?”
“起码,你不是有心无力,只是力气小了点儿。”
“所以他们会给我掌声……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找个馆子。我可不想听他们骂你。”
万鹏听不懂毕文谦和黎华的对话。本想插言问,却见他俩三两句话之后就一起往舞台背后小跑,只能将困惑的目光试探着投向夏林。
夏林却大约听明白了:“在公园写歌的时候,毕文谦说过,歌手有两种类型,一种往往有口无心,一种往往有心无力。”
毕文谦和黎华还没跑得没影儿,现场里就已经渐渐起了嗡响。夏林甚至隐约听到有人愤慨的声音。
“唱的什么破水平!还师父!”
“他自己不都说了,走后门儿的!”
“听说是西川那边的。”
“西川那边就这水平?”
杂乱的话灌进了耳朵,夏林突然有一种回头大声反驳的冲动,却被看在眼里的万鹏止住了。
“华华他们都没在乎,你何必越俎代庖?”一边摇头,一边看着夏林,万鹏指指退场的方向,“华华给了我一个书包,里面的作业本儿上的名字也是夏林。我暂时放在车上了,要不要去拿?”
夏林想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今天出门的“理由”:“谢谢。我也得赶紧回家了。”
万鹏领着夏林在愤愤不平的人流中慢慢离场,毕文谦和黎华却在后台被郭淑贞“逮”了一个正着。
“你是怎么回事?一个下午还真把歌写出来了,而且写得还真不错。但你……”
毕文谦没等她数落个明白,就强行解释了起来:“我都说了,只是试话筒。这本来就不是表演,那些人跑到现场来,严格地说,该算是非法聚集闯入国家机关单位!所以,我管他们干嘛?我只是给我徒弟示范示范,一个反面教材。”
“反面教材?”郭淑贞琢磨了一下,“……你虽然唱得难听,但基本功明显比黎华好。你是说……你是故意这么唱的?”
“没错。”毕文谦对着身旁的黎华笑,“我要告诉她,空有基本功,在极端情况下会有多难以忍受——特别是在有直接对比的时候。虽然这只是一个对比,我现在的基本功所谓的好,不过是比她好而已。貌似那些观众的反应,很符合我的目的嘛!”
算是弄明白了的郭淑贞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鬼!居然会强词夺理,说别人什么非法聚集。赶紧去准备晚上的比赛!吃了饭早点儿回来集合。晚上,我会对你特别严格!”
“理所当然。”毕文谦自信地笑,“不过,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在您意料之外。”
离了电视台,黎华领着毕文谦找了一家炸酱面馆。
时间还不到五点,吃面的人还不多。等了一会儿,炸酱面刚刚端上来,万鹏就出现了。
“老板,再来一碗。”
随口喊了一句,他便坐了下来。
黎华一皱眉:“坐对面去。”
“好。”万鹏温顺地移到了毕文谦身旁,“这馆子我听说过,味道还成。”
毕文谦默默和了一会儿面,才在吃第一口前问道:“夏林呢?”
“她回家了。看她急着回家,本来我好心想送她一程,她倒很不乐意。”万鹏的表情有些无辜。
“当然了。”毕文谦却明白原因,“她和她妈撒谎去找老师,才溜出来的。要是被人看见,有小轿车送她回家,这不就穿帮了吗?”
“这样啊?”万鹏想了想,不禁笑了。
不久,万鹏的面也来了。他先闻了闻,才开始和面,再美美地吃上一口,闭着眼睛品味儿:“这味道,不比家里的差啊!”
“那你怎么不回家里吃去?”黎华没好气地刺了一句。
“哪儿能一直待在家里呢!”万鹏陪着笑,“对了,华华,我打听过了,如果你真开唱片公司,卖磁带,运到县级以上城市没有问题。但是,别说县城了,那些小一点儿的城市,按正规的价钱,好像不容易卖。”
“哦?”
没等万鹏解释,毕文谦就插言了:“那还不简单?一般人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一个月能买一盘磁带就算是省吃俭用下决心了,哪怕是一家人凑,也得是特别喜欢音乐的。更多的人,能够找朋友借录音机,买白磁带翻录,都是有心的了。实在是囊中羞涩,又太想听歌的,甚至会拿以前的歌带翻录。不过,即使如此,在江州,前些年还不得不用渡轮过江的时候,每个月都有人专门过江去买从香港来的水货,水货的价格,比国内的磁带就更贵了。”
“水货?”黎华眉头一挑。
“正版的水货,质量反而可能很好。要知道,磁带这东西,翻录一次,音质就会打折扣。多翻录几次,哪怕再好听的歌,也会惨不忍听。所以,经常听歌的人,如果条件允许,总会愿意买正版,那些实在买不起的,也会尽量找买了正版的人翻录。”毕文谦看看万鹏,又对黎华笑了笑,“但是,正因为买一盘正版磁带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需要认真计算花销的事情,所以,找朋友翻录,本身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一次两次还好,回回如此,要不是极要好的朋友,情面欠多了,怕是得从别处补偿补偿了——免不得偶尔自己咬牙买正版。可一个普通人的圈子能有多大,能有多少极要好的朋友呢?我们不妨假设,一个10个人的圈子会轮流买正版磁带,然后彼此翻录,形成一个长期的循环,那就等价于,10个人里有一个人坚持在买正版。而全中国喜欢听歌的人有多少呢?真愿意花钱的,几千万上亿并不奇怪,区别只是客观上能够花多花少罢了。”
“所以,”毕文谦扬着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我们需要考虑的,不是人民买不买得起,而是两点:第一,我们录出来的歌,要让人民觉得,值这样的价——直接地说,得比那些从境外流入的水货更好;第二,我们要让人民快速地知道我们在卖这样的磁带——普通人一个月买一盘磁带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果他们在听说我们的磁带之前,就已经把这份钱给花了,即使他们再喜欢,也只能望而兴叹。可是,对于真正的好歌,等待一个月,甚至不只一个月更容易呢?还是少花一点儿钱,早点儿去买别人的翻录版更容易呢?”
话说到这里,毕文谦低下头,继续吃起面来。
这面,的确地道。虽然在万鹏这样的80年代的京城人嘴里显得寻常,却足够让知道10年代的京城炸酱面是什么情况的毕文谦默默感慨了。
黎华和万鹏都默默吃着面,他们的心思明显和吃没有关系。
等吃得差不多了,黎华弱弱地问:“那么,怎么让人民知道呢?登报吗?总不能找机关下文件通知吧?”
毕文谦差点儿没喷出来——你还真是霸气得低调啊!卖个磁带都能想到行政宣传?
“我说,徒弟,这次青歌赛,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吗?”
(虽然过了凌晨,但这不算断更吧?不算吧?)
第八十二章 早日成名
第八十二章早日成名
(ps:挺想念大家的,特别是那几位经常发表看法的书友,比如尘烟mj啊,比如赵勇刚啊~你们的意见我也许不一定会采纳,但也许会启发到我大纲里忽略到的什么地方。最近断更了一些天……原因是……研究中岛美雪的歌词,对自己的文采颇有些不自信了……很怕自己没写好,没写出想要的效果。另外,大家最近看了猴子了吗?对了,ti5马上要开始了,在奇数年里,需要装一波死么?嗯,以下是正文——)
“你是说,你要在青歌赛上说自己录了歌?”
“同一件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说法。比如,看书的时候去玩儿,那叫三心二意;玩儿的时候去看书,那就叫争分夺秒。而且,这事儿吧……主要取决于我能在比赛里走多远了。”
即使黎华颇有些吃惊,毕文谦也没有详细给她解惑。吃完炸酱面,他就和她一起往电视台走,顺口朝只剩两筷子面的万鹏点点头:“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离了面馆,黎华轻快着步子,沿着街,耳边是那下班的自行车潮。忽然,她指着车流,朝毕文谦笑:“你说,这算不算工业国的气息?”
毕文谦也看着车潮,眼中似乎有些缅怀的感觉,嘴里却叹息着:“初级工业国的气息。”
“那也是工业国!”黎华一瞪眼。
“确切地说,是有完整工业体系的初级工业国。”毕文谦纠正道。
黎华眨了眨眼睛:“完整工业体系?”
“简单地说,就是你要用剪刀,这把剪刀的生产的每一个环节,都可以靠自己来做;你要修大桥,这座大桥的建造的每一个步骤,都可以靠自己来做;你要造飞机,这架飞机的每一个零件和组装,到最后的驾驶,都可以靠自己来做。如果一个国家,自己各个行业运行,所需要的所有工业产品都能够自己生产,那就是完整的工业体系。这很显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从赚钱的角度来说,总会有赚钱少的行业,强求所有都能自产,肯定会有一种亏了的错觉,但实际上,这却是顶天立地的基础。也只有这样,外人才不可能卡你的脖子,才不敢和你彻底撕破脸皮打仗——流血的仗,不流血的仗。换句话说,如果一件你必须要用的东西,你造得出来,哪怕产量很少,别人也只会卖得比你自产的成本贵一些,甚至,为了诱使你放弃自产,他会拿非常便宜的价格卖你,好像半卖半送一样,可如果一旦你真的失去了自产的能力,别人就真的会漫天要价,而没有什么坐地还钱了。更可怕的是……他很可能压根儿不和你谈钱。”
黎华听着毕文谦的话,微微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照你的说法,我们有剪刀,也能修桥,却还造不出自己的飞机。”
“所以我说了,初级工业国。”
这话让黎华面色阴郁,沉默了更久。过了大半条街,她才突然停住,咬牙切齿地恨了一句:“那些造不如买的混蛋!”
毕文谦不敢接腔,眼看着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却只能砸到眼前的空气。
良久,约莫是情绪稍微收敛了,黎华一手叉腰,一手依然握拳,神色依然低沉地看向毕文谦:“师父,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因为,流行音乐这个行业,也似如此啊!”
毕文谦再叹了一口气:“也许在多数人眼里,流行音乐嘛,无论看作阳春白雪,还是视为下里巴人,都会把它划在艺术的范畴。这并不算错。但他们却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理论上能够和每一个人产生交集的行业,怎么可能是一座空中楼阁?”
“就像是我们之前说过也见识过的,开一个唱片公司,会涉及到多少环节,会涉及到多少科技产品?申城唱片公司里,最先进的器材,往往是从外国引进的,我们并不具备批量自产的能力。为什么香港来的水货磁带会比我们自己卖的贵?除了物以稀为贵的因素,还有那磁带的质量的确很好的事实。这还只是磁带,其他环节,比如录音设备,隔音设备等等唱片制作中的物质条件,哪一样不是工业生产的一环?”
“我倒是很希望我们中国现在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流行音乐生产相关的技术,可是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流行音乐属于文化产业,和那些国计民生涉及的衣、食、住、行、医疗、国防、教育……太多的行业相比,音乐既不基础,也谈不上生死攸关。在基础行业追上来之前,强求国家在流行音乐上不切实际地投入,那是不负责任的误国行为。”
“可是,我喜欢这个行业。我更深信文化产业对一个国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新中国建立之初,部队里的文工团就具有文化教导的意义,那时候军队里的战士,普遍文化程度不高,部队里流行的音乐,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那么,改革开放的现在,当眼光面向全社会时,这个时代的流行音乐显然也应该有自己时代的特征,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也应该拥有具体的时代意义的思考。如果从业者对自己身处的时代没有深入的了解,找不到方向,没有自己的精气神,那他怎么可能写出唱出脍炙人口,并且代代相传的歌曲来?如果一个国家的流行音乐在一个时代都是如此,人民在这一块儿的需求,自然会被外人占领,流行音乐的说法,也会被外人潜移默化。什么歌是好的,什么歌不好,一首歌成功的标准是什么,一个歌手的成就的依据是什么,甚至流行音乐的价值怎么定义,都有可能不由自主。”
“你不喜欢唱那些情歌小调,自然也会有喜欢听情歌的人;你喜欢听罗大右的歌,自然也会有人不那么感冒。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一样米养百样人,喜好有所不同,才会有百家争鸣,才会有百花齐放。可如果有一天,我们耳中的流行音乐被情歌所充斥,那些卖得起价钱的,有人愿意去宣传的,只剩下那种你始乱终弃、我伤心欲绝的情歌这一类了,并且,人民在潜意识中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徒弟,你会怎么办?”
毕文谦一席话说完,细细看着黎华,却见她的脸渐渐发白。
“我决不许有那样的一天!”
“所以,我本只想投身音乐,却不得不考虑这一切。”毕文谦手指向电视台的方向,“所以,我想方设法谋求早日成名。”
逆着自行车潮,他伸手拉住黎华悬在半空的拳头,一步步前行。
到了电视台门口,黎华忽然抽回了手,定定看着毕文谦,双手按在他肩上:“今天,你一定会唱好的。”
“你会在现场看着我,对吧?”毕文谦笑了笑,“也许,当我在观众席上发现你时,会顺便发现万鹏?”
“那几乎是一定的。”黎华无可奈何地笑,“所以你一定要唱好,我才能理直气壮地叫他安静。”
“为师满足你的愿望。”
毕文谦哈哈地笑,大步踏上入口的台阶。
第八十三章 亮相青歌赛
第八十三章亮相青歌赛
进了电视台之后,毕文谦和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招呼,领了自己的号码,便安静地到了歌手准备室,坐在其他的业余组歌手中。
虽然没有来搭话,他却约地觉得歌手们看自己的眼光里有人存在一些轻视——这是上次集合时不曾有的。莫非……今天下午试话筒的事情,已经流传到歌手里了?还是说,有人当时就在现场?
遐想间,时间过得颇快。当在自己前面一人去登台了,毕文谦轻轻起身,来到门口。
认真唱歌,是需要开嗓的。开嗓的方法有很多,毕文谦没有选择直接吼几嗓子,而是轻轻唱起了一首歌。
“即便孤单自己一个人,我也能够好好活下去。可是如果能与谁知心相伴,人生一定会完全不同。强势地、强势地活着的人,有时候,更容易跌倒在微不足道的寂寞面前。哪怕声嘶力竭也唤不回的爱情也罢,请明确地告诉我:没有哪一段感情是突然的;哪怕青丝白头也等不到他回头也罢,请肯定地告诉我:付出过的青春,没有一分是白费的。掐指算着流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悲喜历数重复了,多少次相知离合。心怀畏惧、怨怼憎恨,终有一天会慢慢明白什么是爱……”
这一段歌,舒缓而深沉,一字一句,曾经听在毕文谦耳里,泫然欲泣,却又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许哭出来,要好好地活下去。当初还是破嗓子的时候,他就仅仅牢记着音标,在一个人的时候学着唱过。
没错,这是一首日文歌。所以毕文谦不担心屋子里有人会听懂,或者记住。
很快,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即将登台。
收拾心情,毕文谦深吸了一口气,心悬明镜,充耳不闻报幕员的声音,在观众席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时,缓缓走了出去。
舞台的模样,和下午差不多,依然简陋。正中立着一个话筒架,除此别无他物。
走到中央,取下话筒,毕文谦扫视了一圈,这种距离,并不能一下就找到黎华。放弃之后,他看向了评委席,各位老师温和地看来,眼里大约有着期待。
“大家好,我是毕文谦。不少诗歌多有序,我这首《热血颂》也有一个序。在唱之前,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分享。”
笔挺而立,毕文谦向旁挪了一半步。
“几个月之前,我随慰问演出的母亲到了前线。我想亲眼见见第一线的战士们,想为他们写一首歌。所以,我和一位姓张的文工团小姐姐一起,带上不少压缩饼干,沿着小道,穿越过雷区,走了一整天,到达了交火区域的猫耳洞,结果被洞里的老排长给骂了一通,说那种地方,不是我们小孩子家家该去的。他是这么骂了,他手下的战士们却很高兴。在那站不直身的地方,生存条件恶劣,又没有什么精神食粮,有人来演出慰问,怎么也比闷着抽烟强吧……对了,我隐约听说,那里的烟卖得贼贵。”
“不过,当天晚上,老排长骂的话就应验了——有耗子来偷袭。对了,在前线,耗子是专门送给敌人的叫法。当时我已经睡熟,耗子的一颗手榴弹扔进了猫耳洞,为了保护我,小张姐姐第一时间压在了我身上,另一个姓杨的战士又压在了小张姐姐身上。结果,我毫发无伤,战士却被炸得昏迷。当时猫耳洞里很黑,我只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到我离开前线,那位战士仍然生死未卜。”
“老排长骂得没错,从战术意义上来说,我去前线就是一累赘。但是,一路上,我亲眼所见的每一件事情,我和小张姐姐打听到的第一线的战士们自己的每一个故事,都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写下了这一首《热血颂》,表达一位身在后方享受和平的普通人,对身在前线的战士的情感和心声。”
一片寂静中,毕文谦唱了出来。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可曾梦见,河边那棵亭亭的白杨?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
歌声饱含着深沉的情感,毕文谦眼中浮现着猫耳洞里那枪炮大作的一夜里,那充满血腥味儿的黑暗中,那一双亮得刺人的眼睛。
“当你握别温暖的手,泪落几行?可曾感到背影凝聚着滚烫的目光?每一棵赤诚的心灵,都深深理解你。每一个热切的向往,都充满你的力量!”
毕文谦的耳边,仿佛回荡着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先救排长!”
“你奔向远方,带着亲人的希望;你奔向远方,带着火热的衷肠!你和我们同在,把美好未来开创;你是国魂、军魂,你是中华的铁骨脊梁!”
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扬着拳头,毕文谦直面着观众席。
“最艰苦的地方,总有着战士的刚强。勇士的肩头肩负着多少人,心头的崇仰?谁不知生命的可贵?谁没有幸福渴望?你默默无闻的足迹,写下不朽篇章!”
继续一句句唱着,热血仿佛在毕文谦心里翻腾,也仿佛在空气里翻腾。
当他唱完时,踮着一只脚,身子微微前倾,高扬的拳头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然后定格,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
这动作仿佛点燃了一根导火索,现场顿时响起了雷鸣的掌声。
毕文谦保持着姿态,等掌声渐渐平息了,在重新笔挺而立,貌似无辜地眨眨眼睛:“对不起,不是说歌手演唱时建议不要鼓掌吗?我还没有唱完啊!”
这一句,使得现场鸦雀无声。
将话筒放回话筒架上,毕文谦对着站定,又一次唱了起来。
和刚才那一遍偏美声的倾向于情感诉说的唱法不同,这一次,毕文谦用起了偏民族的唱法,偏向于盖棺定论的颂扬。
观众席上,黎华脸上荡漾着笑。她显然明白,毕文谦为什么会这么唱。带着轻松的心情,她偏头瞧了瞧身边的万鹏,却见他沉重地呼吸着,早没了之前其他歌手演唱时,时不时骚扰自己的**。
这让黎华更加高兴了。
当毕文谦唱完第二遍了,掌声并没有响起。大概,有了“前车之鉴”,大家不敢判断,他会不会再唱下去。
果不其然,毕文谦又唱了起来,用通俗的唱法,唱着普通人对英雄的一点儿崇拜。
“万鹏。”
“万鹏。”
“别吵。”
“万鹏!”
话虽然小声,黎华一下掐在万鹏手背上。
吃痛的感觉一下让万鹏回过神来,意识到身边的究竟是谁:“……什么?”
黎华眼里泛着笑:“晚上加个班吧!在明天的报纸上发表一下感想?”
“我?大报纸的编辑哪儿看得上我的文笔。”万鹏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实名?”
黎华笑而不语。
“我倒是愿意,但……这我得和爷爷打个招呼。”
“王胡子也在现场,你可以一会儿去和他聊聊对这首歌的看法,再回家和你爷爷汇报沟通。”
万鹏陷入了思考,黎华却继续看向了舞台上的毕文谦。
“……这个班,不知道得加到几点了。不行,得拉个人润润色……”
在万鹏喃喃的念叨中,毕文谦唱完了第三遍。
“谢谢大家,我唱完了。”
终于,掌声再度响起,仿佛报复性地经久不息。
第八十四章 满分
第八十四章满分
直到掌声慢慢地小了,评委席上的老师们终于开始了点评的环节。
在短暂的既像讨论,又像争夺的窃窃私语后,发言的话筒最后递到了王富林手里。
他温温地望着舞台上的毕文谦,眼里既有赞赏,也有疑问:“文谦啊,这首歌,你写得好,也唱得好。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要唱三遍?”
“因为这三种唱法,在立意上各有不同,我不知道哪一种最好,也猜不到大家会更喜欢哪一种。考虑到听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心境,所以我就分别唱了出来。”
“你的想法的确有一定意义。但是,这对其他选手来说,不太公平。”王富林慢慢地说,“如果苛刻地说,你这算是犯规了。”
犯规?毕文谦眯了眯眼睛——这种挑刺的意思,不像是王富林会说的话……或者说,他宁愿由自己来挑这些刺儿?
“所以,我主动选择了清唱,而没有像其他歌手那样使用伴奏。”毕文谦朝王富林微微点点头,“并且,本次青歌赛并没有对这方面做出明确的硬性规定。相比于是否犯规,我觉得,让群众听到更多的可能性,能够了解我真实而全面的想法,比我可能的名次,重要得多。”
“……好吧。”王富林轻叹一声,把话筒交给了旁人。
很快,郭淑贞就招着手把话筒要了过去:“毕文谦,你是在通俗唱法的比赛组,你唱的三遍,分别用了美声、民族、通俗的唱法,对吧?”
“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唱法更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通俗唱法的比赛里,用其他唱法演唱,会产生什么问题?”
“这很重要吗?”毕文谦反问道,“之前我在提建议的时候,有过相关的解释,如果在这里再详细讲一次,会不会影响后面的选手的比赛?”
说实话,毕文谦早在江州的时候,就构思过这样的时刻——在青歌赛现场放声一曲,引起评委们的普遍质疑,然后嘴炮全开,搞一个舌战群英什么的节奏。
他甚至在申城时依然那么构思着,准备着。
但是,到了京城,在王富林的引领下,自己不仅有了参与设计规则的机会,人家也几乎全盘采纳了自己的建议……那,还有嘴炮的必要吗?
暗暗盘算间,评委席上的话筒又传递了。
“毕文谦,你好。我是李广羲。”这个年代的李广羲,鬓发未见斑白,胖胖的脸颇为帅气,“这一次青歌赛的筹备,你提出过保留歌手不划分三种唱法的比赛通道的建议,这一点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没能实行,我个人却很支持。不过,这一次青歌赛的赛制毕竟已经定了下来,你这么一歌三唱,在客观上给我们打分出了难题啊!如果你是评委,你会从什么思路来打分?”
喂,喂,这是要人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节奏吗?
毕文谦足足愣了好几秒:“李……李老师,这个问题,由我来提建议,不大合适吧?”
“所以我光明正大地问啊!”李广羲面带春风地盯着毕文谦,“毕文谦,你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吧……我觉得……”毕文谦组织着语言,“如果把三遍演唱作为一个整体来看,那么我刚才的演唱是不及格的,因为彼此之间没有一个统一的立意。而如果把三遍演唱分开来看,无论是能挑出一个最好的,还是挑不出最好的,各位评委老师心里都有一杆自己的秤吧?你们如果宽容一点儿,可以按着最好的那一遍打分,如果严格一点儿,就按着最不好的那一遍打分……当然,如果认为唱法的划分应该严格执行,那就针对第三遍的水平打分好了。”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黎华望着毕文谦,含着笑,稍微斜倾身子小声对万鹏说:“这些老师都很照顾师父啊!”
“其实,我觉着啊……”万鹏小心翼翼地应着,“不管怎么打分,毕文谦都比这些业余组的强得多吧?”
黎华偏头看了万鹏一眼:“你真那么想?”
“我真这么想!”
“你一个人这么想不算数,得群众都这么想才有用,得这比赛知道了群众都这么想,才真真有用。”
“那……”万鹏思索了一会儿,“就算我实名投稿也不见得顶用吧。”
“所以我叫你一会儿和王胡子征求一下看法。”黎华继续望着毕文谦,眼里闪着光,“离复赛,离决赛,还有好些天,足够星星之火燎原了。”忽然,她朝前扬扬头,悄悄握了拳头,“瞧,评委打分了。”
不仅黎华期待着。
总·政歌舞团的某个宿舍楼里,毕文谦口中的“小张姐姐”淹没在一群挤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的人里,咬着嘴唇,掩着鼻子,红着眼睛,屏着呼吸,直勾勾地对着电视机,一动不动,等待着主持人宣布分数。
远在江州,渝大的一栋宿舍楼里,密发雪白的王教授正抓着身边老伴儿的手,紧紧盯着电视;江州歌舞团里,文艺也同事们一起看着电视,眼神似乎有些怅然。
10分……10分……10分……
一个个满分打了出来,现场顿时又响起了掌声。
毕文谦却静静地看了看评委席,便移了视线,在观众席上重新寻找起黎华来。
可惜,依然没有找到。
满分并不值得骄傲,毕竟,这是业余组。评委们打满分,不见得是因为自己真的唱得完美,也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歌手的分数已经很高了。
但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终于,他将话筒放回了话筒架,走到舞台前沿,朝观众席弯腰鞠了一躬,然后又朝近处的摄像机鞠了一躬,便默默地离了舞台。
在后台,毕文谦看到了孙云。
她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一把将毕文谦紧紧搂住。
“妈……”
孙云没有理他。
“妈……”
孙云还是没有理他,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毕文谦觉得一股暖流流遍了身躯。
他轻轻抱着孙云,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无声地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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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西城夜话
第八十五章西城夜话
“师父!”
一天的比赛即将结束,即将散场的时候,毕文谦独自站在电视台门口台阶下的小坝子里,看到了正一个人提前出来的黎华。她也一眼瞧见了他,欢快地小跑着过来。
“你果然是我师父!”
毕文谦却显得淡然。
“我妈果然来看我了。”
“哦?阿姨人呢?”黎华向他背后张望了一下。
“抱着我静静哭了一阵,就走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我却好像听到了很多。”毕文谦也向她背后望了望,“万鹏呢?我在舞台上,怎么也没找到你。”
“大概,一会儿他就会去和王胡子……那京城话怎么说的?唠嗑?”
对着黎华的笑脸,毕文谦没有去深究了,只是转身慢慢走动起来。黎华看着他的后背,脸上的笑容更盛,静静跟着他的步调。
“……黎华。”
“嗯?”
“这儿算是西·城·区吧?你觉得,晚上的治安如何?”
“怎么?”
“我们走着回去吧……大概,明天不必起那么早。”
“今天可是谷雨,倒春寒还在尾巴呢!你不怕冷?”
“万鹏和王胡子唠嗑,我也可以和你唠嗑嘛!心里总是暖的。”
黎华想了想,无奈地笑:“……好吧。我本想让你读明天的报纸。”
“是吗?”毕文谦也笑了笑,情不自禁地伸了一个懒腰,慢到黎华和自己平行,“因为有你,我不急着操心这些。”
两个人,肩并着肩,沿着马路,慢慢往东走。与那天坐着万鹏开的小轿车走马观花不同,也和在江州时与王富林晚饭后散步不同,京城的晚上,凉风微微,刺得人激灵,却又觉得惬意。此时早没了初到京城时的雪,沿途所见的,尽是晚春的安谧,那些行道树上,借着路灯不远不近地仔细瞧去,总是隐约的嫩芽,仿佛星星点点的生机。
虽然在开嘴炮时,将这时的京城夜色贬成了土包子,毕文谦心里终还是有几分源于幼时的怀念,即便……90年代和80年代相比,依然渐起不同。那一首《钟鼓楼》便是掐着时代的点儿应运而生。早了,觉不出改变;晚了,已然应接不暇到麻木了……吧。
“黎华。”
“嗯?”
“你是申城人吧?”
“应该说……我是广陵人。”
“这样啊……那你觉得申城如何?”
黎华稍微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如何,又有什么用?”
“那你觉得,京城如何?”
“不是你说京师柴米油盐贵,我才来的吗?”黎华揶揄道。
毕文谦偏头看看她:“你真那么想?”
“想想而已。”黎华叹了一口气,“事非经过不知难。你都说了,有我,你就不操心了。我又何必对你埋怨些什么?”
“有些事情,你不想说,自然就不必说。但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说,而且需要说清楚——也许你我之间犯不着那么门儿清,但我们需要给后来人立下一个合理的标杆。”
“哦?”黎华扬着声调,微微靠拢过来,和毕文谦磨肩而行。
“今天,评委们给了我满分。虽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总算是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你带万鹏调查着开唱片公司的细节,也渐渐有了眉目吧……我相信,以我们的水平,在这个时代卖磁带,大赚特赚也许不敢打包票,但肯定是亏不了的。那么,这挣来的钱,怎么分?有什么方案?方案里有什么理由?理由是否站得住脚?你有想过吗?”毕文谦呵了一口气,“我们总不会和其他唱片公司一样吧——那就失去了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了。”
黎华听了,只思索了一小会儿:“这段时间很忙,我没有精力去细想这些。我只是觉得……如果事实证明,这一行赚不了多少钱,那这钱我们自己分了就是。要是你家里困难,比如要在京城安家什么的,肯定要不少花销,钱你可以多分一些。如果我们赚的钱的确超出常人的意料……我们自己也花不了那么多钱,交给国家吧!改革,不是嘴皮子说说,交出实在的成绩,说话做事才有底气。如果能让改革走向正确的道路,个人的得失,倒不重要了。”
……交给国家……交给国家……
毕文谦有些囧——也许真正让他囧的不是这句话,而是黎华用那淡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竟然没有违和感!
黎华观察着毕文谦的神态,忍不住皱了皱眉:“文谦,你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毕文谦忍不住伸手拂拂黎华的鬓角,“如果我在乎安居乐业,就不会离开江州,也不会和你在申城认识了。”
黎华没有理会他手上的动作,只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些笑来:“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我有很多想法,但就像你说的,‘交出实在的成绩,说话做事才有底气’。现在,即使我讲给你听,也只有你在听。而且……如果没有九合诸侯的伟业,当初鲍叔牙主动把做生意赚的钱多分给管仲的做法,也许只会被人耻笑。”
黎华笑颜如花:“哟!自比管子啊!”
“妓·女的祖师爷嘛!”
“又不正经!”黎华一巴掌拍掉毕文谦的手,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好好说话!你觉得,赚了钱,该怎么分?我听你的。如果真有道理,我就把你的话和赚的钱一起交给国家。”
毕文谦有些哭笑不得,甩甩被打掉的手,又呵了一口气暖和着:“别老唠叨什么‘交给国家’。如果你真能直接交给财政部甚至国务院,我倒支持你交。”
“噗……笨蛋,人家国务院哪儿会收这钱,程序上就不是这逻辑。”
“就是说嘛,交给国家,这话太空泛了!我们要是拿个古董,倒能轻松交给文物局;可我们能交给哪个部门呢?总不能是音协吧?况且,我们的主要目的,不是钱啊!太祖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相似的,以斗争谋改革,改革才会顺。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什么是经济,什么是建设?就流行音乐这一块儿,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别人别说过河了,他们有没有摸过石头都还两说。我们要是干这么一回就抽身当看客,那是负责任的态度吗?”
一气说完,毕文谦微笑看着黎华。黎华却陷入了沉默。
两人继续在马路边走了良久。
“文谦,我可不傻,你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我听得懂。”再度开口时,黎华的口吻有些低沉,“你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跑断腿?师父,我也想当歌神。”
“万鹏呢?”毕文谦试探着问。
黎华下意识就摇了头:“他?就他身上带的小资气,还不如我亲自上阵。”
毕文谦突然觉得万鹏有些可怜了……虽然,自己貌似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你我皆凡人,只能坚持道路,却无法保证自己将在路上的什么位置。”毕文谦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听了之后仔细想想。”
“嗯!你说。”黎华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流行音乐作为一个产业,会涉及到哪些步骤?首先,作词、谱曲,或者作曲、填词,然后需要有人演唱,有人编曲配器,录音的时候还需要人来演奏乐器,需要人执行唱片的制作,母带制作过程中必要的花销,以及母带出来之后的量产,还有从工厂到销售地点的运输成本,这些都需要资本,一盘磁带不能仅仅是摆在百货公司等人来买,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宣传,在电视台、广播台里宣传,在各个单位贴告示,甚至沿街敲锣打鼓吆喝,都是需要考虑的,还有,普通人翻录磁带虽然可以理解,但自私大量翻录来卖钱的盗版行为,我们必须打击制止,这也需要成本。另外,作为一个长期产业,持续的官方性质的宣传是必须的,就如现在的青歌赛,这种比赛的筹备和奖品奖金,如果总是让国家出,这就成了财政负担了,而如果期待于其他企业的赞助,那就是看天看人看脸吃饭了。”
“也就是说,我刚才说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在这个行业中出了力气的。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从这个行业里赚的钱,自然应该分配给它们。关键在于,怎么分配?怎么分配,才会让行业形成一个独立自主的良性循环?才会让每一个环节的参与者都活得下去,甚至,活得滋润?”
黎华停了脚步,挣大了眼睛,凝视着毕文谦,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不同意简单地交给国家……你是对的。现在国内别说具体的办法,连比较清醒的认识都没有。”
又沉默了一阵,黎华继续迈步。
“文谦,你说的这些,不是一个唱片公司对一张唱片的规划,而是一个国家对一个行业的规划吧……没有国家的执行力度,只会有心无力。而在我们拿出足够的成绩之前,国家也不会给予我们规划这些的机遇。”黎华长叹了一声,“怪不得,管子自己做生意时,总赚不了钱。”
“所以,我现在也不想说那么细。”
毕文谦幽幽的声音在街道回荡着。
“看来……应该允许万鹏学学那些没有节操的倒爷的手段。”黎华仿佛一下子念头通达了似的,“让那些倒爷瞧瞧,没有挖国家墙脚,也能赚多少钱!”
毕文谦没有接腔,只与黎华继续慢慢走着。抬头望望夜空,云间的凸月有一层晕。
也许,明天会是一个刮风的天气。
“徒弟,我唱一首歌给你吧!”
“哦?你又……”
“不,只是一首我们都听过的歌,在申城唱片公司时,我们都听过的。”对着黎华侧脸上的期待,毕文谦笑着摇了摇头,“我挺喜欢这首歌,所以我记了音标。如果我的发音不准,不要笑话我。”
黎华挺挺鼻子,用鼻音应着:“嗯。”
毕文谦忍着伸手去刮她鼻子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唱了起来。
“天下格局,此消彼长,唯顽赤者,求真思伤。”
“时序纷替,何事茫茫,但有崩坏,即咎羔羊。”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不大不小的歌声在夜晚中飘荡,这个时候,街上早已没有人了,即便有,也听不懂日文。
除了身边的黎华。
“世间泛论,癔病怯猫,常言擅谎,粉墨不倦。”
“谰繁似带,剥毕见疮,智叟自诩,尽窥炎凉。”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终于,黎华不禁握住了毕文谦的手,一边走着,一边和着他一起唱道。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毕文谦忽然觉得,黎华,以及她的歌声,格外动人。
四月二十,星期天,谷雨,作物新种,雨贵如油。
第八十六章 见报
第八十六章见报
第二天,毕文谦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说是懒觉,也不过是八点半左右就起床了。
黎华早已出去了,给他留了早餐,还有新买的好多报纸。吃之前,毕文谦本想先出去“晨练”一下,结果,在招待所门口就被前台的接待员大妈给截住了。
“孩子!你昨天唱的《热血颂》,真好!我们好些人挤着看。我说,你这些天在我们这儿住,我们都只隐约听你在房里唱歌……”
这大妈貌似是一话痨。毕文谦赶紧谢道:“阿姨,谢谢您支持!我今天起晚了,还没练声,我先出去了啊!”
听她口气……也许今天起晚了,反而阴差阳错是一个正确的事情?
到了鼓楼附近,拣着没人的僻静处练声之后,毕文谦赶紧躲回了房间。一边吃晚了点儿的早饭,一边看起了报。
《人民日报》、《京城青年报》、《中国青年报》……草草浏览下,毕文谦在每一份报纸不太起眼儿的版面都找到了关于青歌赛的消息,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自己昨天演唱的《热血颂》。虽然报道的方式和侧重各有不同,大体的方向却都是称赞……关键的是,这些报道纷纷若有若无地流露了一个观点——这样的歌手,仅仅因为分到了业余组,而不能进入总决赛,这究竟是赛制的问题,还是赛制的问题,还是赛制的问题呢?
一圈儿看下来,简直搞得毕文谦哭笑不得外加心烦意乱——也不知这是黎华还是万鹏找的那么多枪手——仅仅一个晚上,就炮制了那么多大同小异而又彼此不存在抄袭的枪文,读起来就像……一个语文阅卷老师面对一队怎么看怎么像是泄了题之后炮制出来的大同小异的东西,按照抄袭的标准却又偏偏难以将其绳之以法……并且,更让人细思恐极的是,这些文章,真的在这么多份量有大有小的报纸上登了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看得人不寒而栗。
隐隐地,黎华口里的王胡子那貌似和蔼,实则慑人的笑容仿佛在字里行间浮现了出来。
错觉,都是错觉!
终于,毕文谦丢下报纸,拣了一本黎华带来的貌似经济类的书……
直到,中午,黎华带着一个深色的竹编食盒回了招待所。
“报纸看了吗?”一边问,她扫视了一眼被翻得有些凌乱的报纸,一边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白馒头来。
毕文谦合上书,顺手用早餐吃了还没洗的筷子夹了一个:“我只想说……太强大了。”
“笨蛋,要讲卫生!”黎华眼疾手快地一爪制住毕文谦的筷子,“早上的碗筷,拖到现在都不知道洗……看来最近我是把你惯出毛病了?”
“哪儿呢!我是看书看投入了!”
听着毕文谦弱弱的辩驳,黎华眼珠一转,抓过那毕文谦手上的书一瞧:“哟!《最佳资源利用的经济计算》?你能看懂吗?”
那重音所在“能”字还带着鼻音。
“才……看一上午,还没看完呢!”
黎华盯着毕文谦的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在装啊?”
“哪儿有……”
“先去把碗筷洗了,过来一起吃午饭。”黎华一提毕文谦的胳膊,自己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由俭入奢易。”
于是,毕文谦果断乖乖去洗碗了。等他回到饭桌时,黎华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那本书正摊开在她手里:“哟!你真看这书看了一上午?”
这眼神……好像狸花猫摇着尾巴戏耍爪下的老鼠——毕文谦顿时就投降了:“经济专业的书我哪儿那么容易就看得懂啊!我其实是在考虑,复赛时是继续唱《热血颂》,还是唱一首别的歌。”
“是吗?”黎华拖长了声调,“你真的是看了,然后看不懂?说谎可是要被狼吃的哟!”
“啊?”
见他面露茫然,黎华摇起了头:“你还说人家夏林撒谎都撒不圆,”说着,她把书调了个头,朝着毕文谦扬扬,“这书除了封面是汉字贴的字条儿,里面全是俄文好不好?”
好吧……毕文谦的确压根儿就没打开过书,只不过是被数落时不甘而胡乱分辩——瞎话张嘴就来的结果就是可耻地给黎华识破了。
“好吧,我错了。我只是胡乱抓了一本,本想考虑完问题就打开看看,结果直到你回来了,我都没想好复赛里唱啥……对了,你怎么给我弄本俄文书来?”
“从万鹏那儿要的呗!”黎华呵呵地笑,“我说要各类专业的著作,他就索性献宝似的,大约是想我觉得他博览群书也说不定?”
一外语学院的本科生弄一本不薄的经济书来撑门面……该说是真拼呢,还是说神通广大?
腹诽之后,毕文谦见已经成功转移了话题,也就索性继续把话题歪远。
“黎华,按赛制看,那些邀请来的歌手只有初赛和决赛两轮,他们的初赛应该在四月二十五吧?”
黎华把书合好,放到一边,又从食盒里端出一个大碗来,那是半碗不知用啥熬的汤,看那层油光,对于在京城简朴过冬的人来说……很有诱惑力,她又摸出一个汤勺,给自己舀了一小碗,再夹了一个白馒头,沾了沾汤,闭上眼,美美地咬上一口——然后才看了看毕文谦:“怎么?”
“我想去现场看看。你能带带我吗?”
也许,如果此刻有面镜子,毕文谦会看到“老司机带带我”的神韵。
黎华见他表情,不禁莞尔,只盯着他看。终于,毕文谦受不了了,学着她刚才的动作,舀了汤,低头沾馒头吃起来……
“嗯?黎华,这汤……哦不,你这食盒哪儿来的?”
“上午我去了万鹏家,他想留我吃午饭。盛情难尽却,我就带了些吃的回来。味道不错吧?的确不是我们在这样的招待所能常常吃上的。”
黎华解释得平淡,毕文谦却想了不少。
“黎华,今天那些报纸,到底是谁支持的?”
“人民。”黎华正色地笑,“我、万鹏,还有别的人,都是人民的一员。”
好吧……这就是代表人民吗?毕文谦有些囧。
黎华却依然微笑:“其实,报纸上谁支持,并不能决定什么,顶多不过起一点儿推动。决定能不能获得人民支持的,归根结底,还是那歌,那人。”
细长的食指,正对毕文谦鼻尖儿。
“ps:今日道心不稳。外加凌晨起床码了另一章文……今天这章就当我烧个冷灶,埋个细线吧……对了,《最佳资源利用的经济计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读,虽然需要本科基础知识。)
第八十七章 “作死”的万鹏
第八十七章“作死”的万鹏
接下来几天,毕文谦继续安心躲在招待所里,除了早早的晨练,几乎没有出过门。想不定下一首歌唱什么,便索性暂时不去想,先看看黎华堆在柜子里的书——撒谎却可耻地被识破之后,毕文谦总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虽然那本俄文的经济理论著作不可能看懂了,但其他的一些中文的东西,要是还看不懂,就真给自己自诩的伪学霸的名号丢脸了。
反正,到复赛的时候,无论是再唱一会《热血颂》,还是《我多想唱》,甚至《血染的风采》,都无所谓——除非还有别的穿越者参加比赛,抑或出现什么位面之子,不然,自己的水平本就和业余组的不在一个档次上。
天天出门忙碌的黎华很有默契地给毕文谦留了饭钱,晚上还带了不少便宜却入口的宵夜。她也没有过问什么,只是在和毕文谦一起早起去鼓楼附近练声的时候,粗浅地随便说点儿什么。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青歌赛的赛程来到了邀请组歌手的比赛环节。当天练完声,黎华望着天边的朝霞,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下午我早点回来,一起吃了晚饭,去电视台看比赛。”
“谢谢!”
虽然隐隐在意料之内,但真听她说出口,毕文谦还是颇为高兴——相比于10年代,80年代中国的录音技术是比较令人……残念的。那些歌手年轻时唱歌究竟是什么样子,上辈子写论文时当过考据党的毕文谦很是遗憾过一段时间。
黎华眯眯眼睛:“你很在乎?”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毕文谦的回答大约有些出乎黎华的意料之外。她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甩头,开始往招待所回:“搞不懂你,以后好好告诉我吧!对了,这几天回来都见你在看书,好像在京城这么些日子了,除了练歌,你也看了不少书了吧?有学到什么没?”
这问题,却是把毕文谦问沉默了。
“怎么?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见他没答腔,黎华还以为他是看着吃力,“有什么问题,写下来?我帮你找老师问问?”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毕文谦叹了一口气,“我本是希望你给我找一些各方面的教材和资料,让我充实一下知识和见识。你也的确这么做了。可是,不,应该说,你做得很好,但很可能,万鹏做得更好。结果就是……你给的那些资料,特别是和俄文有关的,说轻松点儿……也得算内参吧?”
没错。当毕文谦读到那些怎么也不像80年代在国内会公开的东西时,他一度纠结着到底是不是黎华希望自己多“明白”点儿什么,但随着看的东西多了,才发现那些貌似不够稳重的资料都和俄语有关,再考虑到那本让毕文谦丢脸的《最佳资源利用的经济计算》,他差不多有了另一个答案。
果然,黎华停步回头,脸上略有些茫然:“比如说?”
毕文谦凑到黎华耳边,低了声音:“比如说,苏联过去几年的各种公开报表,领导圈子的更迭,国家政策的介绍,科学成果的发表……都有些杂乱了。我不觉得这些资料在中国是会公开发布的。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万鹏是俄语专业的。”
黎华脸上一下阴晴起来:“那个笨蛋!”恨了一句后,她也低了声音,和毕文谦咬着耳朵,“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对了,有没有看到有盖着‘机密’之类的红章的资料文件?”
“那……倒没有。”黎华的警觉吓了毕文谦一跳。
“那还好……不,不行,走,我们赶紧回去看看!”黎华还是没放心,一把抓起毕文谦的手,小跑起步子,“亏我那么相信他!就只有他给的书我没亲自清点!”
毕文谦感觉到,黎华抓自己的手,抓得有些死。
希望……是虚惊一场吧!
一整个上午,黎华把从万鹏那儿借的书全部浏览了一遍,在确认的确没有违规的迹象之后,才长呼了一口气。看看腕表,拍拍手:“文谦,我去给万鹏打个电话,叫他送点儿午饭过来。顺便教训教训他,做事总是没有分寸!”
毕文谦突然又觉得万鹏有些可怜了,但他一点儿也不同情。
就在黎华出门时,毕文谦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你耳提面命的时候,要不要我回避啊?”
“什么耳提面命啊?乱形容!”黎华噗嗤一笑,“说白了,也就是提醒提醒他。现在不纠正,将来说不定会捅娄子的!”
目送她关门而去,毕文谦笑了笑,顺手拣了一本书,摸着那朴素的封面,心里却在思考,有没有必要……趁机开一轮嘴炮,甚至,当一把神棍?
打完电话回来,黎华正见毕文谦靠坐在床头看书,不禁笑了笑:“抓紧时间看书吗?怕我以后不给你带这种书看啊?”
10年代虽然普通人找这些资料看也不一定容易,但从历史下游回头分析问题的优势,比单纯研究这些资料,优势太大了,作为穿越者,有必要过于着紧这个吗——好吧,这只能是毕文谦的腹诽。他合上书,一边皱眉,一边摇头。
“我只是在思考。说实话,在青歌赛业余组里鹤立鸡群,实在不是难事儿,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东西,也想了很多,对世界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哟!还对世界有想法啊?”黎华顺手抓过一把椅子仰靠着坐下,翘了个二郎腿,“说来听听?”
“还是等万鹏来了一起听吧!毕竟,他是俄语专业的,而且既然借了这些书籍过来,他自己至少还是了解过一些的吧?我要说的想法,可能有些你会比较陌生,而他说不定有比我更直观的见识。”
“……是吗?”黎华分开二郎腿,正襟危坐地盯着毕文谦看了半晌,终于点点头,“我期待着。”
不久,万鹏就提着一个食盒敲门来了。
应门的黎华一把夺过食盒,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声低吼:“笨蛋!你都给了我些什么书?要是有些内容被散播出去怎么办?”
万鹏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弱弱分辩道:“你当时不是说你自己要看吗?”
“是我就可以随便给这些东西吗?”黎华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饭菜一样样拣出来,又见缝插针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当然啦!凭你的觉悟,我担心那个干嘛?”万鹏关了门,快步凑到桌前,搭着帮手,“毕文谦也在啊!来,一起吃,一起吃!你们都是南方人,我专门去请厨师做了一些米饭……”忽然,万鹏貌似回过味儿来了,“等等,华华,你不是说青歌赛期间,不许我打扰毕文谦吗?你今天叫我来……主要是为了那些书的事儿?”
“本来是要敲打你。”黎华也不矫情,“但师父说他看了很多资料后,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哦?”万鹏半信半疑。
放完饭菜,黎华撇撇嘴,走过去坐到保持沉默的毕文谦身边:“师父说你是俄语专业的,要你一起听。”
依旧半信半疑,但万鹏约莫来了点儿兴趣,分摆好筷子,自觉地坐在了黎华对面,上下看着直坐不语的毕文谦:“那天晚上,你说的那席话,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今天,你又想说什么呢?”
终于,毕文谦开口了——那稚嫩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神棍的气质。(接下来一章,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着看。反正是和背景线索有关的蝴蝶效应铺垫,文中不会详写的。)
第八十八章 神棍式嘴炮
第八十八章神棍式嘴炮
(ps:再提醒一次——这一章只是和背景发展有关的蝴蝶效应的铺垫,只对音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跳着看,不影响主线剧情的阅读。)
“我将要说的,是我对目前世界的一些看法。很可能,和你们、和平常宣传里说的不太一样。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也许对,也许不对。但首先,请你们允许我说完。说完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或者我不知道的事实,请不吝告诉我。”
拿起筷子,毕文谦轻轻摇晃着。
黎华饶有兴趣地虎口托着下巴,万鹏坐直身子,有点儿看戏的意思。
“正如伟人所说过的,世界像一盘棋,这棋,不是象棋,而是围棋。而与真实的围棋不同的是,世界这盘棋,并非只有两个棋手对弈。不过,近几十年来,世界的大格局是两个超级大国的冷战,这,就很两人下围棋有了更多的相似之处了。”
“围棋是一个从战略到战役再到战术都具有很高要求的棋类游戏,和其他棋类游戏相比,它的战略性是独一无二的。那么,在棋盘上,黑白两片棋对杀到紧要关头时,什么最重要?不是谁的地盘多,而是谁的气多。双方都在努力紧对手的气,直到一方失败。”
“类比到国家来说,什么是紧气?就是增加对手崩溃的可能性。比如,如果一个本是强大的国家突然遭遇了年年灾荒,而它的敌国串联了所有邻国都不卖粮食给它,这就是一种紧气的手段,当整个国家的存粮耗尽了,即使有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崩溃。当然,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比喻,现实中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缺粮的国家早就发动战争了——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发动的战争,多数都和粮食不足有关。”
“在现代化的时代,紧气的手段非常多——政治、经济、军事各个方面里。”
“那么,结合现实,冷战的格局是怎么来的?它有着怎样一个盘面呢?”
“这得从一战结束说起——所谓一战,一般都说是新兴殖民国家德国对老牌殖民国家英法的挑战,然后,德国战败了。然而,从深层次来说,并非这么简单。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德国和英法的根本区别,不在于殖民地多少,而在金融业——从拿破伦滑铁卢之后,欧洲多数国家的金融业都渐渐落入了大银行家的掌握之中,而非国家——打个比方,就像我们新中国的中国人民银行的本金和运营都属于了私人。可是,一场普法战争,让俾斯麦有了足够的资金和武力后盾以及威望让德国的中央银行国有化,或者说本土化了。随着欧洲军备竞赛的不断持续,强国纷纷背上了巨额的金融债务,这个时候,即使没有战争,这些国家也会因为财政赤字而自动崩溃。”
“所以,所谓一战,其实是一群背着不同银行家的债务而还不起债的国家,彼此进行的一场豪赌。”
“结果,实力相当的赌徒消耗掉了各自的筹码,整个一战,欧洲没有胜利者,相反,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发了战争财,从英国的债务国一跃成为债权国。”
“一战之后,是二战。二战,又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和一战一样,仍然是金融债务。德国和苏联都在一战中打成了残废,然而在面对20年代末的世界性经济危机时,两个国家走着完全不同的路。苏联通过对内剥削农业而建设重工业,即使导致乌克兰这样的粮仓大规模饿死人,大林子也毫不动摇;而小胡子则向美国和法国大规模借高利贷来重振国家生产。从百废俱兴的角度来说,两个国家在大方向上,都取得了成功,并且,德国的成功看上去更加耀眼——问题是,借了高利贷,是要还的。德国还得了债吗?还不了——如果强行还债,德国在30年代的复兴口号和有限的成果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小胡子发动了二战。”
“二战,看上去的主要战场仍然在欧洲。但是,对世界格局最深远的影响,却是英国将世界范围的大量军事基地和平交接给了美国,以换取援助——这让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了海洋上的霸主,并且,二战把欧洲强国们又一次打成了残废。在这个时候,美国具有最强大的国力,又掌握着海洋,进可攻,退可守。整个世界唯一敢和它叫板,并且勉强有这个实力的,只剩下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苏联了——这个结果,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用30年代饿死在乌克兰的累累白骨换来的。”
“对于美国来说,大规模将兵力投放在欧洲和苏联在陆地上决战,投入太高而赢面太小,很可能得不偿失;对于苏联来说,离开陆地就根本不是美国的对手。但是,在两场战争中从一个远离世界中心的前殖民地国家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美国不可能放弃称霸世界的野心;在两场战争中饱受创伤,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的苏联也不可能甘为牛后——何况,它们还分别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制度。”
“所以,冷战的发生,是历史进程的必然。”
“那么,二战之后,从战略层面来说,美国和苏联在世界范围内的力量对比如何呢?”
“百废复兴的西欧和东欧旗鼓相当;拥有大规模缺乏教育的人口的中国和保留了大量技术工人的日本可以对等看待;美国和苏联本土的生产力没有本质的差距;美国控制着海洋也就控制了亚非拉多数资源,而社会主义苏联具有相对先进的体制优势——这就是冷战能够持续几十年而原因——在苏联的体制优势还没有足够积累时,大林子不愿意直接支援朝鲜战争,赫秃子在60年代的导弹危机里怂了;而当美国在越南陷入泥潭徒耗了国力之后,苏联在70年代就处于了攻势。”
“这就是国力的此消彼长。”
毕文谦顿了顿,观察着正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黎华,以及双手按在桌子上,紧皱眉毛凝神思考的万鹏。
“那么,冷战会继续长期持续下去吗?我觉得不会。原因主要有七个。”
“最根本的原因是,中苏交恶,并且中美建交了。这打破了世界范围内的战略动态平衡。如果没有关键性改变,苏联的劣势会越来越大。这相当于苏联单方面被紧了关键的气。”
“第二,苏联从勋章控开始,实行了干部终生制。这个制度相当于一种性兴奋剂——它的好处在于,能够在当代持久发挥优秀干部的能力;但是,它会妨害青年干部的培养和磨砺。也就是说,苏联会在70年代开始处于一个格外强大的时期,但它却没有一个得到足够锻炼的青年干部集团,随着这一批老干部要么精力不济,要么与世长辞,被迫赶鸭子上架的青年干部们并不能胜任他们接替的职务,整个苏联领导层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都将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这不仅会降低苏联的制度优势,更严重的是,由于青年干部们都没有足够的威望,而老干部的退位速度依旧缓慢,苏联领导层的争权夺势会越来越剧烈,甚至可能导致整个国家的混乱。这相当于苏联自己紧了自己的气。”
“第三,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加剧了军备竞赛。这相当于双方共同大规模紧气。”
“第四,美国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盘之后,把美元和石油价格挂钩,取得了石油的定价权,而苏联长期是石油输出国,石油贸易是苏联的重要外汇收入。这意味着,美国有一个随时可以打的劫。在苏联经济良好的时候也许派不上用场,但在苏联经济陷入问题时,美国却能够让局面雪上加霜。”
“第五,美国始终在军事上控制着日本,并且几十年来没有干涉甚至帮助着日本经济的飞速崛起。对于美国来说,日本就是一只随时可以宰来充饥的肥羊——在军备竞赛加剧的现在,美国和日本签订了广场协议,从金融层面上进行掠夺。这相当于美国给自己长了气。”
“第六,苏联发动了阿富汗战争。对于苏联人来说,这场战争既不是保家卫国,也谈不上正义,他们既不愿意因为主动放弃而打破了苏联红军不可战胜的历史,更不可能有勇气通过大规模屠杀来快速结束战争,然而,全世界多数大国都在暗中支援阿富汗和苏联对抗——阿富汗对于苏联,就像越南对于美国一样,是一个泥潭。苏联在里面待得越久,空耗的国力就越多。这相当于苏联不停地在紧气。”
“第七,美国实行了‘里根经济学’。说白了,里根经济学也是一种兴奋剂,它会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内刺激经济,却会在之后引发经济危机。”
“正因为这么多此消彼长的因素,冷战已经有了结束的可能——如果不出意外,苏联将在几年之后倒下!”
“这里我说的意外,指的是——一、中国和苏联重归于好并且和美国对立;二、苏联立即停止干部终生制,加速青年干部的锻炼和流动;三、苏联成功阻止美国对日本的经济掠夺;四、当机立断结束阿富汗战争。虽然我不认为苏联能够做到这些,但如果它真的做到了,那么美国也许将在十几年后倒下。”
终于演完了神棍,毕文谦长呼了一口气,觉得口干舌燥。没有管黎华和万鹏的反应,他赶紧给自己来了一碗汤泡饭。
结果,只刨了一口,毕文谦就囧住了——汤和饭,都已经冷了。
(ps:话说,今晚有人看ti5么?要不要奶外国队几口呢?)
第八十九章 我热爱这个行业
第八十九章我热爱这个行业
(ps:只对音乐有兴趣的朋友,这一章依旧可以跳着看。下一章就不能了哟~)
“师父……你说完了?”
见毕文谦皱了皱眉毛,继续埋头一口接一口地刨起饭来,黎华才弱弱地问。
毕文谦抬头看了看她:“会不会继续说下去,也许取决于你们的看法?”
见他继续把筷子奔向盘子里的白菜,黎华偏头看向万鹏——他正盯着毕文谦,却更像是在沉思。
“万鹏,你怎么看?”
万鹏没有立即回答,只支起一只手,五指轻摇。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华华,我终于相信,你会愿意叫他师父了。”
毕文谦听到,抬眼微妙地望着他。但万鹏此时的眼神已经看向了黎华:“毕文谦说的不少细节,我虽然记得不牢,但的确好像听说过。”说着,他的手掌不觉握成了拳,“那些资料我分明也看过不少,我却压根儿分析不出……不,我压根儿没有过这么去分析的想法!先不论分析的结果是否正确,但是看问题的思路,从金融角度来解释两次世界大战,从围棋的思维去看待冷战……”万鹏那沙沙的声音顿了顿,“毕文谦,你参加青歌赛、和华华一起搞唱片公司玩儿……也许是一种浪费。”
“我热爱着这个行业。在前线时就有将军问我想不想参军,我当时就没答应。”
毕文谦抢答着万鹏的问题,眼睛则看向黎华。
他并不清楚万鹏是否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看过那些资料,但他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从下游回溯看问题,有拨云见日的眼光并不奇怪,但穿越者本身就是蝴蝶效应的引发者,随着自己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世界格局也会逐渐量变而终有一日酿成质变,到那个时候,坐在仿佛靠背答案而得来的地位上,说好听点儿,也许会江郎才尽,说难听点儿,也许就是尸位素餐了。
自己不想也不能去亲身参与大级别的博弈,这是穿越到江州的头几个月深思熟虑后的认知。把有限的历史脉络告诉有可能影响格局的人,也许更适合。
“我说过,这些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对不对,不仅需要更多的资料来引证,还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剖析。”毕文谦对着正抿嘴不语的黎华,认真地说,“国家大事不是儿戏,亲身参与的人必须实事求是。我之所以对你们说这些想法,不是想博你们青眼什么的,而是因为,我认为,流行音乐虽然本身属于文化产业,但也正因如此,它是生长与第一、第二产业的基础之上的。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文化长期繁荣,必然是建立在大规模源源不断的投身其中的从业者的基础之上,像李白、苏轼那种天才中的天才虽然也能凭一己之力做到,但那样的人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中国的不断发展与强盛,是我能够安心于流行音乐事业的保障。现在有些人喜欢诟病前些年的什么‘八个样板戏’,我不知道他们用脑子想过没有——‘八个样板戏’一一列举起来,真的只有八个吗?样板戏的质量,究竟好还是不好?以那个时候的国力,能够供养的脱产从业者,换成别的创作模式,兼顾创作作品的质量和数量,真的能够做得更好吗?至少,我不是那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
“然而,一个人可以重理想而轻生死,一群人却必须先谈活着太谈理想,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一个逼迫人饿着肚子搞创作的行业,只会最终一潭死水。”
“所以,黎华,万鹏,我刚才说的那些,请你们不要当耳旁风,也不要盲目相信。实事求是地思考,才是王道。”
也许是因为最后那一句“王道”,黎华忍不住笑了。她拍拍手招呼起来:“先别说了,赶紧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
“不,汤都已经凉了。”毕文谦弱弱地提醒道。
“所以更该赶紧消灭掉!”
轻轻的欢声笑语中,三个人麻利地吃了起来。之后,黎华主动收拾碗筷,万鹏却抢着装回了食盒,准备拿回去洗。
“华华你就别抢了。倒是晚上,你去不去看青歌赛?要不要我下午来接你?”
黎华放了手,看着默默回到床边翻书的毕文谦:“师父,你怎么想?”
“有车坐就坐吧!反正又不是经常的事儿。”
万鹏愣了愣:“毕文谦,你也要去看?”
“嗯,我对日本那个河合奈宝子有些兴趣。”毕文谦微微点头。
“兴趣?”
万鹏看向黎华,黎华却微妙地笑:“这个你就不必打听了。赶紧回去吧!”
当天下午,毕文谦继续静静地看书,黎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过来。
直到太阳开始落山,万鹏又来了。
黎华离开时没有关门,万鹏径直就进来了,他左右瞧瞧:“华华不在?”
毕文谦依旧低头看书:“大概在隔壁。”
“哦。”万鹏听了,也没有折身出去,反而走到毕文谦近前,小声道,“毕文谦,中午的事情,我回去想了想,有点儿疑问。”
“说吧。”毕文谦合上书,还是没有抬头。
“你的意思里,我们中国的态度,是冷战的胜负的关键。如果这是对的,那么以我们的立场,在这样的历史机遇下,怎么做好?”
机遇,历史机遇……毕文谦终于正视起他来:“道路是选择出来的。同样一个结果,不同理想的人,很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比如你的问题……也许应该首先明确一点,你是一个什么主义者?”
万鹏不假思索:“当然是……”
毕文谦却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伍豪曾说,‘我首先是民族主义者’。”
万鹏一时间哑了口。毕文谦只是轻叹一声,继续说着。
“都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人类社会的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经济问题。什么道德,什么主义,都可以看作是以经济可持续良性维持和发展为目的的理想诉求。姬旦提倡并确立的宗法制度和井田,战国七雄各自的改革,汉代开始的以孝治天下,以至更后来直到今天的各个时代提倡的道德标准和实施的国家政策,都是如此。不过,在理想之前的,是现实。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当代的实际生产力。举个例子,在生产力只能保证人均寿命30几岁的古代中国,让女人十三、四岁就结婚,生孩子多多益善,就是正确的道德;而在人均寿命早已超过60岁的今天,晚婚晚育、优生优育,就是正确的道德。”
“换句话说,所谓的正确,不过是具体生产力下相对适合的。它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对错,甚至,一个具体的时代里,几种不尽相同的理想是可以模糊共存的。然而,无论怎么模糊,怎么共存,具体到一个人时,都会有一个最本质的理想——如果始终没有,那这个人最终会沦为盲从的一员。”
“那么,在而今的生产力下,而今中国的生产力下,你会认为什么主义是相对‘最正确’的呢?”毕文谦看向门口,“黎华,你怎么看?”
早已悄悄倚在门口的黎华思索了一阵,忽然关上门,笑着走了进来。
“也许,我首先也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相比你是什么主义者,你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更重要。”
把书放在床上,毕文谦站起来,走向黎华,轻轻拉着她的手:“我个人认为,自从工业革命开始,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了,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水平的上限,取决于其科技水平,而科学研究的投入比例上限,取决于社会制度。需要注意一点,除非发生灭绝性或者人为的灾难,不然,一个国家的科技水平只会不断积累上升,而不会倒退。”
“无论是相比苏联还是相比美国,此刻的中国还很弱小。苏联实行着他们认为的共·产主义,中国实践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美国实行着国家资·本主义。单从而今的科技水平来说,我觉得,美国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苏联却还在冉冉升起。”
“如果美国先于苏联倒下了,那么中国会面对一个实力远强于自己,但不会从根本上敌视自己的,长远潜力却更大的苏联;如果苏联先于美国倒下了,那么中国会面对一个实力远强于自己,并且会对从根本上敌视自己的,但却渐渐日薄西山的美国。”
毕文谦对黎华点了点头,又偏头看了看万鹏。
“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你们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你们将会有什么选择,我无法左右。我只能去相信,你们都是中国人。”
“我喜欢流行音乐,我热爱着这个行业。我希望有一个蒸蒸日上的时代背景。如此而已。”(ps:话说,昨天ti5真精彩啊!maybe火猫一战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