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漫步歌神路TXT下载漫步歌神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漫步歌神路全文阅读

作者:李天佐     漫步歌神路txt下载     漫步歌神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丫头养的病秧子?

    第六十章丫头养的病秧子?

    第二天,直到午饭过后,孙云才来到了招待所。

    “文谦!”

    孙云一进房间,立马双手按住毕文谦的肩,把细瞧了几瞧,突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几个月了,又长高了!”

    有吗?这个,毕文谦倒不自知。他只是被动地嗅着孙云头发里的味道,闭着眼,体会着。

    母亲拥抱的劲儿,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过了好一阵,孙云终于放开了他,继续打量着。

    “这些日子,一个人好吗?”

    “挺好。王叔叔明着暗着,都特别着紧我。”

    “那以后可得好好敬人家。”孙云盯着儿子,有些意犹未尽,“走吧,退房。”

    “嗯。”

    离了招待所,母子俩并着肩,慢慢往西南走,过了银锭桥,穿进南官房胡同。等高的灰白砖墙和顶瓦里,少有几家是朱红色的门窗和房檐。一些门口左右一对儿认不出形状的小石雕,贴放着半截扫帚。有的门半掩着,有的挂着一把将军琐。本就不算宽敞的路边,零散着小三轮。也不知主人在哪里。稀疏的行人往来擦肩,彼此用小小的眼神草草地观察而过——却都收进了一把椅子坐在房门口,抽着烟杆子的老人眼里。那频率漫长的吞吐出的烟雾,散在三月春的空气里,渲染着懒洋洋的感觉。

    老京城的胡同啊……有着毕文谦熟悉的味儿。可惜,这种熟悉,暂时还不适合流露出来。

    “妈。”

    “嗯?”

    “我们在京城的家,是啥样儿?”

    “你希望是什么样儿?”孙云反问着,并没有看过来。

    “总不能叫这个城市来适应我吧?”

    这话,让孙云看了过来,她伸手牵住他,口吻有些幽幽:“儿子,这次回京城,我只告诉我娘家人,说你在床上病了三年,我决定带你回来,在京城读书。其他的,我暂时没有说,你也最好不要漏嘴。”

    “……为什么?”

    “因为……你以前从没有在那个家里待过,那里能不能算你的家,还指不定呢……你先住住,如果你觉得可以把那儿当家,那我们就把那儿当家了;如果你觉得不适合,过段时间,我们就找别处。”

    毕文谦约莫明白了一些:“那……我是不是每天练声的时候,最好回避回避,另外找地方?”

    “你王叔叔不是给你推荐了一所中学吗?你可以早一点儿去学校。”

    “但那学校,不见得是最好的?”毕文谦提醒道。

    “听富林老师说,那里的老师,很支持学生从事音乐活动。富林老师也可以帮你联系。”

    支持……他是从夏林那儿听说的吧?或者说从他女儿那里转手的说法?

    想到夏林,毕文谦点了点头:“那就那儿吧,东直门中学。昨天那儿有一个歌唱比赛,我替王叔叔去当了一回评委。”

    “你?评委?”孙云瞪大了眼睛,“富林老师可没和我提这茬儿!”

    “在江州的时候,你不也在我那学校当过评委吗?”

    这一瞬间,毕文谦没发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和夏林某个时刻一样……被他形容成自恋。

    孙云哭笑不得,伸手摸着他后脑勺,明捧暗损着:“我家文谦长大了,有名了,都当评委了。”

    胡同到了头,穿过北西海街,又钻进三座桥胡同,走出来走一段儿地安门西大街,转进到西什库大街。孙云指着右手边的学校,郑重地问:“文谦,读哪所学校,你可得想清楚。北京的高中很多,比如,这所学校,就离那个家更近,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中,虽然想转进去可能比较麻烦……”

    “四中啊!”毕文谦望过去,笑着打断了孙云的话。四中他当然知道,上辈子就没机会进去……都这辈子了,又没有立志当学霸,何苦去为这个钻营?他可不相信孙云嘴里的“比较麻烦”真的仅仅是比较麻烦,“莫非,里面的音乐老师,是青歌赛的评委?或者,久负盛名的教育家?”

    “文谦……”

    “如果是为了让我转到一个更好的高中,您会带我来京城吗?”毕文谦仍然笑着,“妈,走吧!”

    沉默了一阵,孙云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带路,往西安门大街走了。

    在这个年代,西单就已经渐起商业街的兴盛。而孙云的娘家,在一处背街的胡同里,离齐白石故居不远。

    孙云推开半掩的门,毕文谦跟着进去,入眼的是小小四合院,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一棵枝桠上刚吐嫩芽的枣树,一圆小小的花坛。

    “爸!我带文谦回来了。”

    孙云是朝正前方喊,也是往那里走的,但先应声的,却是旁边的屋子里钻出来的一颗脑袋,圆圆的,约莫是十三、四岁的小胖子,正直直地瞧着毕文谦。

    “这就是那个丫头养的病秧子?”

    小胖子背后传来了年轻女人的轻薄声音,门也被推开了。那约莫是一对母子。

    ……有点儿意思。

    毕文谦轻轻拉住孙云的手,小声叹道:“妈,我大概明白了。”

    “哦?”孙云也没有搭理那女人的话,反而眯着眼睛,微笑着。

    “先问清楚,这四合院儿,一共有几家人?”

    孙云点点头:“都是一家人。这只是一个小四合院儿,住一家人都觉得挤了。”

    “那……是她一个人吗?”

    “她不是一个人。”

    “好吧……那您希望我怎么做?”毕文谦觉得孙云的笑有风轻云淡的气势,不由模仿起来,“做一个忍辱负重的苦命孩子?还是一个忍不得半点儿气的愣头青?或者,先低调一阵子,等时候到了再打打脸?”

    “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孙云笑骂着,带着毕文谦继续往里屋走,“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想法。但你外公,至少得见见。”

    是了,在毕文谦的记忆里,多年前孙云收到过一封来自京城的信,那天晚上,似乎有她的抽泣声,后来,才知道是素未谋面的外婆过世了。

    进了屋,只见一个发色驳白的男人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书。但那眼神,早已顺着孙云的呼喊声,往门口望着了。

    戴着眼镜,似乎保养得很好,清秀中竟有些帅气。

    毕文谦直勾勾的打量,引起了男人的兴趣。

    “文谦,叫外公。”

    “你就是外公?长得真标致,不愧是妈妈的爸爸。”

    外公听了,忍俊不禁,憋了好几秒,才反说道:“你也长得秀气,不愧是云儿的儿子。”

    “爸!别瞎说。”

    毕文谦和外公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之后,毕文谦问孙云:“妈,知道外婆的坟在哪里吗?”

    “知道。你……”

    “知道就好。以后找个时间好生去拜拜。我们走吧。”

    “走?”孙云和外公不约而同地问。

    “是啊!来了,理应见的见了,感觉还不错,也就该走了。还不走,莫非指着见不该见的?”

    毕文谦和气的口吻让外公皱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孟母三迁呗!”毕文谦依然一脸的礼貌,“妈妈十六年都住不下的地方,我想,我大概也住不下。”

    说完,他便拉紧孙云的手,转身往外走。孙云只愣了一瞬,感受到他手上的劲儿了,也就望了外公一眼,便随他而去。

    “爸,我们走了。”

    不留半点儿云彩。

    出了四合院,孙云才悄悄对毕文谦说:“文谦,当年……也有我自己不愿回京城的成分。”

    “那很重要吗?”毕文谦一手举起孙云的手,一手指着四合院里面,“在这个家里,我可是您这个丫头养的。”

    “没大没小!”孙云骂了一句,但除了瞪瞪眼,也没有当真动怒,只是叹了口气,“那接下来呢?我们带来的钱,不可能长期住招待所的。得赶紧租一间房子。”

    “算了吧!您还是专心准备青歌赛的好。我估摸着,您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话?”

    毕文谦大笑:“原来妈你想听好听的?有!我这段时间认识了两个朋友。第一个,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照顾我;第二个,是一个小富婆儿。”

    “你什么意思?”孙云挑起眉,手上加了点儿劲儿,“什么小富婆?”

    “妈,轻点儿!我说的小富婆,人家还是高中生!前不久她录了盘磁带,拿了小一千的报酬。”毕文谦大言不惭地分辩道,“我当评委那天,点拨了她一下。”

    “哦……这样啊!”孙云手上倒是松了劲儿,口吻却飘忽了起来,“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想法?”毕文谦总觉得孙云这腔调不对,“我能有什么想法?”

    “……好吧。”孙云盯着毕文谦的眼睛瞧了一会儿,貌似放过了他,“那第一个又是谁?”

    “她啊,”毕文谦笑着点点头,“她是我徒弟!首席大弟子!”

    (争取今天三更。求求票票~~)

第六十一章 我亲手送他上的火车

    第六十一章我亲手送他上的火车

    今天是星期天。彭黎华送毕文谦上火车的时候,留了一个家里电话号码,用她的话说,在周末她接到的可能性最大。

    于是,毕文谦央着孙云,当天就拨了长途。

    他撒着娇把孙云撵到了一旁,自己则慢慢听着话筒里的长盲音。

    一段等待后,通了。

    “喂?”

    毕文谦一下就听出来了彭黎华的声音,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喂!徒弟!听得出来我是谁吗?”

    对面却没有接腔,反而安静下来了。

    “喂?徒弟?在吗?我知道是你……在就吱个声儿……我这可是长途!徒弟?黎华?黎华……”

    就在他口气从跳脱转软,唤出黎华时,电话那头突然有了声音。

    “吱——”然后,是彭黎华爽朗的笑声,“知道是长途,还敢犯浑?”那“吱”声,倒有些像耗子叫。大约是确认毕文谦吃了瘪,彭黎华也放过了他,“说吧,有什么事儿,才去了京城几天,就想起找我了?”

    “……京师柴米油盐贵,白居不易啊!”毕文谦惆怅道。

    “哦?你不是说你在京城有一个家吗?”

    “那是我妈的娘家。”毕文谦轻轻解释着,“结果我上午一进门,就成了‘丫头养的病秧子’了。”

    “丫养的?”彭黎华的普通话根本不是这个词儿的原味儿,但她显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听起来不合常理吧?”

    “……我妈暂时只说了带我回京城读书。就没提青歌赛的事儿。”

    “原来如此……好吧,我大概明白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第一时间给你挂长途了啊!”

    毕文谦理直气壮的话,导致彭黎华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徒弟,首徒,大弟子啊!”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又那么浑啊?”彭黎华笑骂着,“怎么,想我来照顾你啊?”

    “果然是我徒弟,和我心有灵犀啊!”

    “面对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贫。”彭黎华咯咯地笑,“虽然说我父母都几乎把心思扑在了科研上,三舅也没那么多时间关心我了,但从申城突然去京城,总不是小事儿。要我来,你总得拿出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吧?”

    “理由?”毕文谦想了想,“理由你自己想,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素材。”

    彭黎华来了兴趣:“哦?”

    于是,毕文谦把昨天对夏林讲的,关于国内流行音乐的利润的估算问题,在电话里对彭黎华复述了一遍。

    彭黎华听了,很沉默了一阵:“……这,是你自己琢磨的?”那声音不太稳。

    “这又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只不过是少有人去想,知道的人也不会去提吧?”

    听着毕文谦理所当然的口气,彭黎华又静了一会儿。

    这一静,等得毕文谦有些发毛。但他又不敢挂电话。

    “文谦,你希望我带多少钱出门?”

    突然的问题,把毕文谦悬吊吊的心给归了位,他长呼了一口气,笑道:“瞧你这口气。社会主义中国才改革开放几年?你顶破天拿得出来多少?多多益善吧!钱多钱少,都有不同花儿法——如果你有花钱的门路的话。”

    “你啊,说话不仅犯浑,还不靠谱了。”彭黎华批评着,“我得赶紧过来监督你。说说你现在住哪儿?这几天就不要改地方了。”

    “好。”毕文谦把王富林给他找的钟鼓楼附近的招待所讲了过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没有的话,我就去给家里做工作了。”

    彭黎华的口气趋于平淡,毕文谦却发现,她已经答应了。

    “徒弟。”

    “嗯?”

    “我想说……”毕文谦想了想,忽然沉沉地吟:“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呵呵!万水千山只等闲!而且,十六的是你,不是我……”彭黎华本是在豪迈地笑,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不对!你占我便宜!等我到了京城,再找你算账!”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砰的挂电话的声响。大约,她真的恼了?

    对着手里的电话筒,毕文谦笑得有些傻,然后,轻轻地搁了回去。

    “文谦,你这长途,打得可贼贵啊!”孙云背着手,先数落了一下,“还不许我听,秘密工作啊?我是没听,但你一脸贼样儿我可瞧得见。说,你那徒弟,男的女的?”

    “妈!”毕文谦仿佛有些窘,“她真是我徒弟,我们可是拉了勾的!”

    “拉勾?拉勾拉出来的徒弟,你打长途叫人家来帮你?”孙云给气乐了,伸手拧向毕文谦的耳朵,“说吧!人家怎么说的?”

    大约是在江州生活久了,孙云揪耳朵的技术也耳濡目染惯了,毕文谦竟没能躲掉。

    “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留了钟鼓楼那边的招待所的地址给她,她叫我这几天还住那儿,等她到。”

    孙云揪着毕文谦耳朵的手,仿佛比着兰花指,那脸上似笑非笑的审讯表情,颇有江州传统的泼辣气质:“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剩下的,等她到了再说。”毕文谦自然不可能说彭黎华扬言要找他算账。

    “真的?”

    “真的,真的!”

    “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女的!”这一刻,毕文谦再不敢半点儿迟疑。

    终于,孙云撒了手。

    “你啊,怎么认识的全是女孩子啊?”

    “妈……除了文雯,她们都是姐姐好不好?”

    “哦——”孙云拖长了音,依旧似笑非笑,“原来都是姐姐啊!好像你一遇到一个姐姐,就写了一首歌,听富林老师说,你昨天也写了一首?看起来,灵感来得挺有规律嘛!”

    “妈!可别瞎说!我可没给文艺写过什么!”

    “可你给文雯写过吧?”孙云似乎也觉得这么调侃下去没意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文谦,你比别的孩子更早有主见,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管你。我是怕你……闹出风波来。和一个人闹出风波,那叫有追求,我不反对;和不止一个人闹出风波,那叫耍流氓,得关监狱的。”

    好吧……她说得好有道理。毕文谦竟然无言以对——80年代的确经常严打,可问题是……这是孙云自己脑补过度了吧?

    与此同时,远在申城的彭黎华,正和难得回家的父母一起,在书房里谈判着。

    “华华,你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关心就不够。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父亲,我应该支持。而且,现在是改革开放,你说的事情,闯一闯也是可以的。”

    “但你刚好快毕业了,等几个月不行吗?”

    “我又不是去了京城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师父为了参加青歌赛,最近面临困难,等我都毕业了,他要么早就饿出了问题,要么也用不着我帮了。他可是第一时间想到我的!”

    “真的?”

    “我师父我会不知道?我亲手送他上的火车。”

    (三更完成!求票票~)

第六十二章 黎华的小烦恼

    第六十二章黎华的小烦恼

    毕文谦和孙云回到了钟鼓楼附近,在招待所里重新开了相邻的两间房。一边练歌,一边等待。除了稍微和王富林联络一下,也没别的事——既然毕文谦那么说了,孙云选择先相信几天。

    三天之后,黎华到了。

    依然是那一身军大衣的打扮,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深红的行李箱,立在毕文谦的房间门口,笑颜晏晏地盯着开门的毕文谦。

    “京城的春天,还是这么冷啊!搭把手,把行李找地方落脚。”

    一点儿也不生分,在毕文谦接过箱子后,黎华背着手,度着平跟皮鞋,扫视着房间里的陈设,一步步走了进去:“嗯,环境还成,住得下人,也不奢侈。”

    拜托……这本来就是京城二环里最普通的招待所好不好?一开始花的就是王富林的钱,又没有公款报销。

    就在毕文谦腹诽时,隔壁的孙云察觉了动静,也走了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黎华的背影。

    “谁来了?”

    “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我妈;这是我徒弟……”

    毕文谦站在她们中间想要介绍,却发现她们的目光就没有搭理自己,而是在黎华转身后,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阿姨好!我叫黎华,黎明的黎,中华的华。这算是我的艺名吧,文谦给我起的。”

    “我姓孙,叫孙云。黎姑娘别听那小子瞎胡闹,他才几岁?就一本正经想当师父了。”黎华的礼貌很得孙云的好感,孙云走近两步,招呼着黎华坐下,低眉笑眼不断打量着她,“辛苦你了。文谦不懂事,不管事大事小就乱拜托,害你急冲冲地来。”

    “阿姨别这么说。”黎华瞄了毕文谦一眼,冲孙云淡淡地笑,“我认了他这个师父,就算数。他的事情,我自然会放在心上,总不能眼看着他一边参加青歌赛,一边忧心饿肚子吧?”

    见黎华这么说,孙云也算舒心了不少。

    “好吧……不过,你还是得多长点儿心眼儿,我这小子肠子弯着呢……”

    “我知道。”黎华咯咯地笑,“在申城时,我就是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和学习的。阿姨,我猜您肯定会有不少问题想问,但听说您也是要参加决赛的吧?这些日子,您就安心准备比赛,如何?”

    孙云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摸出五毛钱,交给毕文谦:“文谦,去买两瓶汽水儿来。”

    “啊?”毕文谦一愣。

    黎华却附和地笑:“师父,去嘛!慢慢走。”

    于是,毕文谦便被赶了出来。

    好吧,这是为什么,其实也多少能猜到,但是……总觉得不爽啊。索性,毕文谦就真的“慢慢”地找了一个小卖部,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双手拎着,“慢慢”地挪了回去。

    “给,汽水儿!我走得够慢了吧?”

    毕文谦没好气的样子,引得黎华莞尔,孙云就干脆哈哈大笑了。

    “你啊……也好,只买了两瓶,自己和黎华慢慢喝吧!”孙云顺势站了起来,“文谦,我就先回那个家了。旁边那间,黎华先住着。有她照顾你到比赛完,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就往门外走。

    “妈,你……什么意思?”毕文谦惊了。

    “傻孩子,我之前说了,会支持尊重你的想法。既然你不愿意寄人篱下,我自然要想办法给你张罗好。但我又没说自己也不寄人篱下啊!”孙云回头,淡淡地笑,伸手摸摸毕文谦的脸颊,“你写给我的歌,本来就有些悲伤,这段时间我住回去,多少也算是酝酿情绪吧!而且,我也的确得回去看一眼了,不然,那些兄弟姐妹说不定就把我从江州带过来的行李都给扔了。”

    “我不在你身边,你这些天也少胡思乱想些,好好准备青歌赛。”说完,她又挑眼看向默默微笑的黎华:“姑娘,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听着她的口吻,再看她和黎华那默契的感觉,毕文谦咬咬牙,算是接受了现实。

    等孙云真的走了,黎华轻快地挪到毕文谦背后,一手搭着他肩头:“怎么,舍不得妈妈?”

    “我有些不明白……”

    黎华使劲儿压了压,玩味地说:“我告诉你妈,我是拿着私房钱出来照顾你的。”

    “私房钱?”

    “可惜她没有问这私房钱到底有多少,我也就没说。”

    “啊?那你不是……”毕文谦有些错乱了。

    “难道你真想她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黎华的口吻又是另一种玩味了。

    好吧,这句话让毕文谦慢慢清醒了过来。他起开了汽水儿,递了一瓶给黎华:“那,你到底带了多少钱?”

    “我临走前,和三舅聊了聊,问了问他的意见。他觉得,假如国内的流行音乐磁带真是你估计的那么暴利,那我们不妨自己成立一个唱片公司,实际操作一下,做出成绩来。这样,无论是自己思考如何改革,还是说服别人推动改革,都更有底气。”黎华轻轻说着,仰头喝了一口汽水,“所以,钱肯定有花处,你就先安心准备比赛吧。”

    开唱片公司吗?倒也是一个可行的事情。

    毕文谦提醒道:“那你知道该怎么花吗?别当了冤大头还不知道学费交到谁手里了?”

    “要我当冤大头?倒也没那么容易吧……”黎华哈哈一笑,“你就别担心了,京城的物价我了解过,一斤富强粉馒头也就卖三分五,怎么也饿不了你。”见毕文谦的眼神依然没变,黎华只好摇摇头,“你真要关心这些,不如帮我出个主意吧?”

    “嗯?”

    “大学里有一个同学,他比我先毕业一年,是京城人。不紧不慢地纠缠我两三年了。我这回来了京城,他肯定会知道。”黎华又喝了一口汽水,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与其等他上门聒噪,打扰你,不如先想个事情让他做,反正,他家里也不想任由他毕业半年多了,既不参加工作,也不继续深造。”

    “你还有这样的烦恼?”毕文谦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只好问清楚一点儿:“你是不喜欢他,还是不可能?”

    “哪儿那么多废话?”黎华眼睛一瞪。

    “好吧……”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既不接受,又不完全疏远,听口气,还对对方家里有所了解……这节奏,备胎还是千斤顶?不过,既然黎华不喜欢,那就和自己无关了——毕文谦迅速想了一圈,“他能做什么?”

    “他是俄语专业的。”

    毕文谦也举起瓶子慢慢喝起来:“你不是日语专业的吗?”

    “大学里认识人还需要是一个专业?”黎华半讥笑半解释道,“再说,我学了日语,就不能学俄语?”

    毕文谦几乎朝黎华喷了一口:“……咳咳,我说你,也不比我大几岁,汉语、英语、日语、俄语……原来你是学霸啊!”

    “学霸?”黎华一愣,“你这么说……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夸,当然是夸!”毕文谦突然意识到,80年代里,学霸可不是褒义词,急忙软语糊弄了一下,“不说你,说那家伙。”转移了话题之后,毕文谦倒真的想了想,“他……做事儿有门路吗?”

    黎华弯弯嘴角:“门路?也不知道谁教你这词儿的。他嘛……就不要担心门路问题了,要怕,也是怕做了不好的事情,被家里发现了——乐子肯定不小。”

    这口吻,果然霸气。(ps:昨天晚上更新的时候,忘了奶巴萨一口……结果……哎……为什么黄旭东不奶巴萨呢?)

第六十三章 请谁来?

    第六十三章请谁来?

    虽然黎华把问题抛了出来,但毕文谦终究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办法。他只是建议,既然知道卖磁带是暴利时可以自己先试试,再想办法改革,那也可以另外找一个暴利行业试试水。除此之外,他还向黎华要求找些经济方面的书籍和资料来看看。

    黎华听了,闭着眼睛想了想,翘了翘嘴,便把话题转向了别处。

    于是,毕文谦继续修身养性的宅了几天。黎华除了安排他的是衣食,更多的时间却没待在招待所——她既没主动向毕文谦解释,毕文谦也默契地没有去问。但至少,黎华的效率颇高,很快就搬了不少书回来。

    “书我给你弄来了,你自己悠着点儿看,现在,青歌赛才是你的重点。我相信你的自制力,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黎华一边不太习惯地就着馒头蘸汤,一边提醒着。毕文谦叼着馒头,只是笑。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王富林又来了。毕文谦正靠坐在床上看书,黎华仰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房间里回荡着罗大右的《童年》。

    “文谦啊……”

    一听声音,毕文谦立马下了床:“王叔叔,我来介绍介绍。这是黎华,我在申城收的徒弟;黎华,这是王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富林老师!”“什么大名鼎鼎啊?你也学会给人戴高帽子了?”王富林摇着头笑,示意起身的黎华不必拘礼,“你好,黎华。”

    “富林老师好!”

    “我之前就听苏虹提过,说你在申城有一个大徒弟,我本还以为是闹着玩儿的。”王富林随手拉过椅子,靠着床坐了,“你有想过怎么教人家吗?”

    毕文谦正想解释,倒是黎华先开了口:“富林老师,文谦对于音乐,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相信他的水平。”

    “我当然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知道。”王富林呵呵地笑,从衣兜儿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文谦啊,你前几天关于青歌赛的建议,领导们经过了研究,已经有了结果。”

    “哦?”

    毕文谦眼睛一亮,黎华的眼睛却有一半疑问。

    “关于流行音乐的定义问题,多数领导是支持你的意见的。而关于比赛的流程,领导们鉴于这一届的初赛选拔推荐已经不好更改了,所以国内三种唱法的选手就不改变了。但你提出的,留出不划分唱法的通道的意见,多数领导是肯定的,只不过,在这一次,决定和你提出的向国外邀请选手的建议结合起来。”说着,王富林把纸朝毕文谦递了递,离得更近的黎华抢先接了,“也就是说,这一次青歌赛,和你建议的一样,将经过两轮比赛,选出3种唱法18名国内选手,和经过1轮比赛选出的2名其他地区和外国选手一起,进入不分唱法的总决赛。而对于你提出的,由人民群众参与评选的想法,领导们认为国内在电视普及方面的覆盖还没有到位,并不能保证实际参与评选的人的意见就代表了全国人民的意见。所以,通过邮政的途径让群众体现意见的方式,这次比赛将会进行尝试,但暂时不会影响最终名次。”

    毕文谦一边听着,一边接过黎华研究了一会儿才递来的纸——那是一张表格。

    “今天我过来,一个就是和你说说这个,还有一个,就是这张表。你也是参赛选手嘛!”王富林看着毕文谦手中的纸,解释着,“你现在就填吧!填好了我代你交上去,你自己继续安心准备比赛就好。”

    毕文谦还在看表格,黎华却替他道谢了:“谢谢富林老师!”

    “没什么的。”王富林微微笑着,“对了,文谦啊,对于外国歌手的邀请,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听说,你在申城的时候,听了不少日本的歌?”

    “我的意见,会有用吗?”毕文谦心念一动。

    “总是一个参考嘛!”王富林温温地看着他,“你的想法,不少领导都比较有兴趣。”

    “那……我想想吧。”

    含糊一句之后,毕文谦接过黎华递过来的钢笔,开始埋头填表。

    填表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毕文谦过了很久才把表单连着一张字条交到王富林手上,口吻平淡。

    “王叔叔,如果能请来,自然好,如果来不了……就算了。”

    黎华凑拢去看,却是两个女性的名字。

    河合奈宝子、仲岛美雪。

    “好。”王富林点点头,起身离开,“那我就走了。文谦,你也早点儿休息。这段时间就不要到处走了。快比赛的时候,我会叫苏虹来带你。”说着,他叹了叹气,“你啊,都没听苏虹唱过歌,就送她歌。害得她叫我掐她,问是不是在做梦。”

    “谁说是送了?”毕文谦辩解道,“我和她说了,如果唱我的歌,连银奖都拿不到,得算欠我一件事儿的!”

    王富林也不和他争,只哭笑不得地盯了他一眼,便挥挥手,走了。

    等他走远了,黎华才偏头瞅着毕文谦:“原来,你还给青歌赛提了意见?”

    “只是建议罢了。”

    “是吗?”黎华不置可否,“‘伟大的道路上,既永无止境,也没有退休的说法’,你很会说话嘛!怪不得不少领导对你的想法比较有兴趣。”

    “什么?”毕文谦不太懂她的意思,“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说过这话的?”

    “都上《人民日报》了好不好?”黎华又气又乐,“我说你,怎么只读书,不看报啊!”

    “这不是没时间……买报纸吗?”毕文谦找了一个理由。

    黎华鼻子一哼:“那我给你买。”

    见他默认了,黎华忽然八卦了起来,“我说,你觉得,这次青歌赛会请对面的谁来?会不会请罗大右啊?”

    “你搞笑话吗?这是歌手比赛,不是创作比赛。”毕文谦想了想,“就流行音乐来说,邀请邓丽军是必然的事情。但我们这边都已经流传‘白天听老邓,晚上听小邓’了,她来或者不来,两边会有的考量,都已经不仅仅是音乐方面的事情了。不过也好,就像我在建议里说的,来不来,是对面的态度,请不请,是我们的心胸。对面要真那么小家子气,丢脸的,终归是他们自己。”

    “哟!这下子,头脑倒突然灵光了啊!”黎华一边调侃,一边笑,“好吧,那日本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你想邀请她们?”

    为什么?

    如果河合奈宝子能来,就可以让内地的观众直观地瞧瞧什么是偶像歌星,免得被港台的二道贩子歌星们给忽悠瘸了。而仲岛美雪,不过是毕文谦想验证一个猜测罢了。

    但话到嘴里,却是另一番理由了:“我听了她们的歌,觉得不错。”

    “真的?”黎华显然对这样的说辞不信,“你听的那些歌,我也听了,歌词还是我给你翻译的。我怎么不觉得她们有什么鹤立鸡群的?”

    黎华的话,倒牵动了毕文谦的心思——计较起来,河合奈宝子最负盛名的那首歌,原本是在今年年底才问世的。

    “徒弟,我们一起来写一首歌吧?”

    “写歌?我?”黎华有些跟不上毕文谦跳跃的思维了。

    “嗯!写一首日文歌试试。我来提供思路脉络,你来斟酌具体词措,然后我来谱曲。嗯……别的可能有困难,写首情歌,应该比较简单!”

    黎华想了想,有些忐忑,又有些跃跃欲试:“你……当真?”

    “我骗过你吗?”毕文谦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缺月,恶意满满地笑,“瞧那轮月亮,看起来就颇有诗意嘛!走,咱们去银锭桥赏月,写歌!要有风,要有月;要有银河,要有梦;要有美女,要有水!”

第六十四章 银锭桥畔月半歌

    第六十四章银锭桥畔月半歌

    毕文谦的话听起来,像是孩子气的疯话,但黎华还是微笑着。带上了小本本和笔,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

    银锭桥离钟鼓楼很近,也就两条街。晚上也没有太多的人。

    毕文谦舒展着身子,惬意地望着天空,黎华背着手,落后他半步。两人走在前海边,出芽的行道树,白色的矮栏杆,稀稀拉拉的自行车停靠在其间。

    冷冷的夜风吹得人激灵。

    银锭桥畔,毕文谦拣了一处没人的位置,回头看着她,她也正看着自己,嘴角微微笑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黎华。”

    “嗯?”

    “我妈数落我,说我每遇上一个姐姐,就会写一首歌。”

    “哟!果真这样吗?”黎华听了,咯咯地笑,“我怎么没见你写歌给我呢?”

    “所以我想补起来,免得感觉委屈。”毕文谦调侃着,看着一身白色连衣长裙的黎华,那前额的发梳成半截弧线,掩了半边眉毛,看起来颇萌,“可是,你不是姐姐,是徒弟。所以,这首歌你得参与进来。”

    “于是你就要我翻译成日语?”黎华学着他在招待所里的风骚模样,“‘要有风,要有月;要有银河,要有梦;要有美女,要有水’?这里有风,有月,银河估计得等一会儿才明显,梦嘛……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倒是黑灯瞎火的,美女我没瞧见,不过,水就在眼前了。想把这些放在一首情歌里面,你要怎么写?”

    “黑灯瞎火?你这是灯下黑吧?”毕文谦盯着她,“你不就是美女吗?”

    “我?美女?”黎华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我漂亮?”

    “漂亮只是说长相。美女得是秀外慧中吧?”也许是真话,也许是忽悠,毕文谦的口吻理直气壮,“我觉得你美的时候不多,也不少,但都和你的言谈举止有关。”

    黎华笑着摆摆手,掏出小本本和笔:“别再夸我了。虽然听起来舒心,但美女又如何呢?又不能当饭吃。不如说说歌吧?”

    看着黎华的动作,毕文谦又觉得她漂亮了几分。

    “日本的歌,多数有一种共性。可以说是凄美,可以说是柔弱,但却很细腻,听上去很美。就像说一道浪打在石头上,我们会形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日本人却很可能会说,将身体粉碎化做祭品,在一瞬间绽放成万千芳华。也许在我们看来,这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但他们多数人擅长的着眼点,就是如此。”

    黎华眯起眼睛,静静听着:“然后呢?”

    “所以,写这首歌,一首日文的情歌,不妨模拟一下日本人的习惯。”毕文谦指着黎华的身子,“你这身段样貌陪上这穿着,照我形容,也许会说‘白莲夜放’;但如果是日本人,如果你真是一朵白莲,那就不是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你,而是以你为第一视角,去描绘你的所见所闻,以及心理活动,去勾勒你的情感,因为,白莲往往美丽、洁净,却又娇弱、无助。

    黎华想了想,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又变着法儿夸我。所以呢?”

    “所以,你来当当模特儿。”毕文谦眨眨眼睛,把小本本和笔从黎华手中夺了过来,“我们假设一下,你是一个怀春的姑娘,在夜深人静的月下,独自一人来到水边,望着天上的银河,思念着一个若即若离的男人,祈祷能够和他相伴永远……”

    “等等,若即若离是什么意思?”黎华不太明白。

    “就是说,那个男人好像喜欢你,又好像不喜欢你,今天和你甜言蜜语,明天有对另一个女人说差不多的话,有时候你觉得和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离他很远……”

    “这样的人渣?我凭什么喜欢他?”黎华不干了,“耍流氓的就该抓起来,判刑!”

    被她这么抢白,毕文谦竟无言以对,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好吧,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模仿日本人的思维习惯。如果换成是我们中国的事情……你可以这么去假设——你爱的男人,有着国家大义的事业,需要在遥远的地方隐姓埋名,不能时常和你在一起,他往往一年里和你聚少离多,甚至多年杳无音讯。所以,你知道不可能强求他陪在你身边,却又忍不住不断思念他,只能对着银河祈祷许愿。”

    听了这番“中国化”的描述,黎华盯着毕文谦,终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还差不多。可是……我没有爱过什么人啊!”

    “所以说叫你想像啊!”毕文谦乐了,“歌唱家的职称也是演员,那种只会本色演出的,能称为优秀吗?”

    “……的确是这个道理。”黎华用五颗指尖儿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手背遮住了她的脸,良久,“……好吧,我勉强试试。”

    当她把手放开时,身子转向一旁,头已经仰望起来。虽然此刻的天空,并没有璀璨的银河,那张标致的脸上,却真的写满了憧憬,昏暗的光线下,那双迷离的眼睛,一闪一闪。

    近在咫尺地看着她,如同舞台剧里的主角,毕文谦觉得很惬意,心绪却不禁渐渐飘远。

    是了,同样是月下的歌,同样是爱人不在身边,80年代的日本人会唱成凄美的哀怨;而80年代的中国人却是说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恰像黎华这样,对至少若即若离的摇摆于爱情的男人,直接‘抓起来,判刑’;而对几乎杳无音讯的报效国家的男人,却是“这还差不多”。

    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在同一时代,对类似的事情,有着完全不同的着眼点,于是,两者各自创作出的流行音乐,彼此都难以取代。

    所以,不能够让那些往往填一些渣歌词滥竽充数的二道贩子把大陆的人给忽悠瘸了——虽然,这首歌原本的中文填词并不算渣。

    想了一圈,毕文谦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黎华的脸上。

    真漂亮。

    发乎于情地,毕文谦轻轻吟唱起了那首歌的曲调。

    无意之间,这一次“创作”,先有了曲。

    黎华闻声,缓缓低头转身,望着毕文谦。毕文谦迎着她的眼睛,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举在两人之间。

    一首歌的旋律不算太长,没有反复,也就一分多钟。黎华在确认毕文谦已经吟完之后,脸上泛起了笑:“调子真好听,就像你说的那样……凄美。我听着,好像真的看到了月亮,看到了银河,看到了水边,看到了风过无痕,看到了一对明知道会分道扬镳的人正渐行渐远。”

    毕文谦低了低头:“那你觉得……是调子好,还是我唱得好?”

    “……都好!”黎华想了几秒,笑颜晏晏地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然后不仅抽离了手,还从他手中夺回了小本本和笔,“你赶紧想想歌词,我先试试把歌谱写下来。”

    毕文谦笑了,也不急着说歌词,只见黎华走到就近的树下,回身对着自己,猛地一条腿跪地,一条腿蹲下,将大腿当做桌子,低下头,插好钢笔帽,打开手电筒,手腕压实了翻开的小本本,开始默写。

    标准的军姿。

    但这不明觉厉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文谦,”黎华抬起头来,有些沮丧,“我记得不够清,写不了谱。”

    毕文谦依旧保持着一样的笑:“看你这么主动,我还以为你真是天才。听一遍就精确扒谱?那可不是业余的人能做到的。”

    “教我!”

    “这不止靠教,更需要练习。”毕文谦走过去,并排着蹲在她身边,一样的军姿,虽然远不如她标准,“给我吧,我试试,一边写谱,一边把歌词说出来。你好好听着,记着,我说的歌词只是一个意思,不会考虑压韵不压韵的,因为最终要你来翻译成日语。”

    “嗯!”

    黎华替毕文谦打着手电筒,眼巴巴地望着那钢笔尖儿在他的控制下,行云流水般地在小本本上轻轻划着,半边腮几乎靠在了他的肩上。

    “若能将自己的思念传达于你,在水面漂散的琥珀色的枯叶,也会转化成风弹奏的音符,将思念传达。”

    “左手将月亮的凝露,与泪水静静地融为一体,和相好的人结合……深深地祈祷着。”

    “划破青春的云,紧拥岁月。”

    “谁都是孤单一人,温柔是想使人爱惜呢!”

    “充盈着拥抱遥远的你胸口的生命的回响的梦。”

    写完一段,毕文谦微微片头瞥了一眼黎华,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小本本。

    “两个人在一起也还是有点伤感呢……曾经轻轻咬住你的手指。即使是在恋爱的男人,也不会迷茫吧……”

    “流逝的银河,胸中如泉水般涌动。半月的寂寞就像……心的痛。”

    “如这美丽的眼眸,请爱啊!”

    “幸福啊,寻找幸福的两人,如果能相拥着活下去。”

    “不要分离啊!哪怕在光阴的银河中冲刷,都将磨成大人。”

    写完歌词,毕文谦动动肩头,碰碰黎华的脸颊。

    黎华啧啧嘴:“还真的是,又有风,又有月;又有银河,又有梦;美女可能就是唱歌的人,而且还有水。但你这只是意思,到处都断断续续的,所以,我就要用这些素材,翻译成日语的歌词?对了,这歌叫什么名字呢?”

    “《月半小夜曲》。”毕文谦假装想了想,在歌谱最顶上添上歌名,笑问道,“怎么样?

    黎华沉吟了一下,指着打头的歌名:“字有些难看。我还以为是《胖小夜曲》呢!”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看着眼前毕文谦仿佛无辜的囧脸,黎华噗嗤一笑,接着摇了摇头。

    “毕竟,你只有十六岁。”

    (似乎,这歌网上的翻译,都不大准确……)

第六十五章 鼓楼对

    第六十五章鼓楼对

    回招待所的路上,毕文谦问黎华——想像思念爱人的时候,到底想着谁了?

    黎华却只瞥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先笑了出来。

    “我哪儿想得到谁啊?只是回想了一下,小时候憧憬能够时时和父母在一起的心情罢了。倒是你,看着我这样子,都能够想像出那些话来,思路可真广。”

    毕文谦哑口。

    接下来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人打扰了。毕文谦除了定期的练声,就是看黎华带来的书和报,以及,在黎华不在的时候,练练将要在青歌赛上准备唱的那些歌。

    虽然都是心里熟到不能再熟的歌了,但如果不反复练习,临了了要是闹出力不从心的乐子,就贻笑大方了。不过,就以靠黎华带来的录音机和白磁带录出的效果听来,虽然录音技术让人无奈,但毕文谦倒对自己演唱的感觉挺好。毕竟打算唱的歌,对于声乐技术的硬指标的要求并不算高。

    3月底,报纸上刊登了消息——青歌赛将在4月1日正式开始,届时不仅有国内的众多青年歌手们,还有来自来自湾湾的歌手费欲清、来自香港的歌手甄霓、日本的歌手河合奈宝子、来自南朝鲜的歌手李仙姬等等来自东亚、东南亚地区的青年歌手们参加。

    在后面的报道,就是以毕文谦的建议为基础的赛制流程的介绍,以及一些例行公事的宣传了。

    合上报纸,毕文谦仰靠着椅背,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仲岛美雪没来。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为什么没来……毕文谦不敢去猜测自己的判断会不会真的蒙对了。

    当天,黎华回来得比较早,晚饭过后,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她便拉着毕文谦出去散步。

    ——大约,她也留意到这消息,并且很有些八卦的谈兴。

    “文谦,你推荐的河合奈宝子还真的请来了!”

    毕文谦却没有什么兴致,只望着西山的方向:“哦,你信不信,我们前几天写的那首歌,就是准备让她唱的?”

    “啊?”黎华一愣,“为什么?凭什么?”

    一个简单的“为什么”就是——《月半小夜曲》在“历史”上本来就是人家写的曲子,并且是人家唱成名的。但这显然不能作为“凭什么”的解释。于是,毕文谦换了一个比较高大上的理由。

    “我们不是计划要开唱片公司吗?既然要开,就不该只立足于国内吧?但怎么走到国外去?让一个外国歌手唱我们的歌,被外国听众所接受,不是一条低成本的路子吗?”

    黎华仔细想了想。

    “我想起来了,唱片封面上有过河合奈宝子的长相。不张嘴的话,倒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喂,这是在嘲笑人家齿型残念么?

    好吧,肉食多数以吃鱼为主的日本人,齿型让人着急也是具有普遍性的问题了。

    毕文谦又一次无法反驳。

    “说起唱片公司……文谦,”毕文谦虽然无言以对,黎华却继续着思路,“这些天我到处了解了一下,国家虽然有不少个体户和私营企业,但政府还没有出台过关于公司的详细法律。如果我们开唱片公司,即使真的赚了很多钱,想把这些成绩作为建议改革的助力,可能站不住脚。而且,国家也没有开放私营企业对外贸易,你想把事情做到外国去,恐怕还不现实。”

    毕文谦默然——他还真不知道中国在80年代个人开公司是一个什么概念,他所拥有的不多而且模糊的印象,基本都来自于2006年才颁布的新公司法。

    夕阳回光返照的一闪亮,刺了刺他的眼。

    “……既然没有路,路就由我们来走。”想了良久,毕文谦伸手抓住黎华的手,停在了鼓楼旁边左右没人的地方,“以前几十年,中国和外国交流不多,现在开放了,哪怕我们不走出去,人家也会走进来——不仅是生意,也包括文化。说得严重一点儿,如果我们不主动走出去,普通的外国人根本无法了解中国。一个人如果不了解你,怎么会相信你,并购买你的东西呢?那样的话,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中国生产的东西,想要卖出去,还得让人家不知道是中国产的,甚至,必须得贴上外国的标签了。”

    “有……那么严重?”黎华似乎不太信。

    看着黎华的眼睛,毕文谦却无法说出那些仿佛躲猫猫的“madeinchina”的实例来,只能叹了口气,换一个说法。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一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未雨绸缪,那雨不一定下,如果我们坐以待毙,那说不定就是冰雹了。”

    也许是因为类比了太祖的话,黎华听了,很快就点了头:“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毕文谦低了低视线,避开了黎华的眼眸,声音也小了几分,“虽然我没有天天看报,但也知道。从去年开始,中央就宣布允许军队经商了。明眼人都知道军队经商可能的害处,中央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家底太薄了,为了发展经济,连军队的经费都不能完美保障。大层面上的利弊,我们参合不了也不必去参合,但既然我们明白了中央的决心和难处,那我们将要做的事情,就不存在问题——虽然国家没有出台关于开公司的规定,但我们开唱片公司,只要不是挪用的国家的钱,只要挣了钱合法纳税,国家迟早会意识这个行业的暴利,到时候,如果国家真的开始规范唱片业的细节,这不是既增加了国家的税收,也符合了我们的初衷吗?而且,国家不许私人对外贸易,那我们只要证明中国可以通过流行音乐这一块儿来挣外汇,国家就一定会做,不是让我们做,就是亲自去做。”

    这一席话,让黎华思考了颇久。最后,她被毕文谦抓着的手上使了点儿劲儿。

    “……我很担心,我们这么做的结果,不是国家重视了,而是一些倒爷重视了。不过,你说得对,如果坐以待毙,雨就会变成冰雹。”

    “倒爷?”

    对于倒爷的印象,毕文谦心里,最深刻的还是如那句“bj的倒爷震东欧”的歌词一样,和北极熊挂着钩。

    “一群大硕鼠小蟊贼罢了。现在不是实行价格双轨制吗?他们利用计划内外的价差,倒腾东西赚钱,说白了就是一群败类。换以前,全都算投机倒把。”黎华顺手比划着在空中斜着一劈,带起一道风,“不弄死也该扒层皮!”

    毕文谦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这……有点儿求全责备了吧?”无论如何,对于这个离自己一直很遥远的名词,看在从苏联蚂蚁搬家的传说的份上,毕文谦还是留一点儿好感。

    “嗯?”

    黎华扬起声调,甩开毕文谦的手,凑近了,一把揪住他的后脖子:“你都知道国家这么穷了!我是管不了那些,你可不许走歪道!”

    好吧,这一下,脖子**辣的了。

    “轻点儿!黎华,疼!”毕文谦求着饶,“好吧好吧,国内的倒爷都是败类!可要是不是在国内倒腾,而是从国外弄东西回来呢?”

    “国外?”黎华冷笑道,“你想得倒美!国家那么穷,外汇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从哪个国外弄东西回来?想赚钱,除非你走私!那还不是投机倒把?”说着,又挥着手一下虚劈。

    毕文谦不干了,这一刻,那些历史上在中苏国境线上来来往往的根本没和他照过面的倒爷仿佛灵魂附体:“谁说投机倒把就不能为国争光了?”

    这一声的硬气倒是出乎黎华的意料之外,连那揪脖子的手劲儿也松了几分。

    “说清楚点儿?你要是在说胡话,咯咯……”她狞笑着张嘴,做出咬人的样子,两声上下牙咬合的声音颇为清脆,那仿佛要扑过来的气势……颇有些像试图抱大腿的小大熊猫。

    好吧,至少毕文谦是这么觉得的。

    “我是说,北边。”

    “你是说,苏联?”黎华一愣,思考了起来,“苏联现在倒是和我们不对付,很多东西有钱也弄不过来,民间要是真有人能弄,倒……值得肯定。可是,”黎华放了他的脖子,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人家对我们陈兵百万,你跑那儿去投机倒把,小心被克格勃抓到,吊起来……不对,就你,边防军那一关你都过不了……嗯,不对,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没过国境线,都得把你给冷坏了!”

    “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

    “所以,你还是乖乖参加青歌赛,然后和我一起开唱片公司吧!那些事儿,想想就好,想多了,就是好高骛远了。”

    好高骛远……毕文谦感受着黎华拍在自己肩上的轻柔,倒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毕竟,现在的苏联看上去是如此的强大。

    “拭目以待吧!对了,你刚才是说,和你一起开公司?”

    “怎么?不愿意?”

    “不是。可我哪儿来的开公司的钱啊?”

    黎华哈哈地笑:“我又没叫你出现钱!虽然录歌的设备不便宜,但一开始我们可以租。母带做出来了,生产磁带可以找正规的唱片公司做,比如申城唱片公司就不错,具体的销售也可以托人照看着。第一次,量又不大,试试水儿,关键是熟悉流程,看看每一个环节的成本和利润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反正,我相信,以你的水平,做出来的磁带,不会没人买。”又笑了一声,黎华指指前方,先慢慢走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资本家的后代,你以为我真拿得出全套唱片公司的钱啊?你不是说了吗?现在的唱片公司,是在剥削歌手,所以我应该给你的报酬,不可能像现在的行情那么低吧?但租录音室、借用磁带生产车间、托人销售的钱一用,我哪儿还能再给你现钱当报酬呢?所以,只能是我们合伙儿了。”

    这……听起来挺有道理,但一琢磨,怎么离空手套白狼差得不远啊?

    “黎华,你说的这些……你真有门路做到?”

    黎华微微一笑:“你想问清楚我的门路?”

    “好吧。”毕文谦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说,“徒弟,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从来都是。”黎华对此毫不怀疑。

    天色已经昏暗,夜开始深了。两人又走了一段儿,开始回头。

    突然,毕文谦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咦?不对啊!我是你师父,你怎么能欺负我!”

    “欺负?有人想我欺负我还懒得搭理呢!”

    黎华又喷了一个鼻音。

    (话说,国内一般把李仙姬翻译成李善姬,那么,文里写成李仙姬,应该萌大奶吧?)

第六十六章 玩儿脱了?

    第六十六章玩儿脱了?

    鼓楼下的谈话之后,黎华就开始了具体的联络。又过了几天,毕文谦终于迎来了青歌赛决赛的……前一天。

    那是清早,苏虹七点钟不到就带着早饭,敲响了毕文谦的门。隔壁的黎华察觉了动静,也迅速洗漱了过来。

    “啊,黎华也在啊!我今天是来带毕文谦熟悉环境的。”

    苏虹不是北京人,并没有买豆汁。这让黎华挺高兴,她一边吃着苏虹带来的锅盔,一边问毕文谦。

    “文谦,紧张不?”

    “今天又不是正式比赛。”毕文谦瞥了她一眼,专心喝着豆浆。

    黎华眯着眼睛笑:“原来你正式比赛会紧张啊?”

    “谁知道呢?我又没有在全国直播的场合登过台。”毕文谦顺着黎华的口吻,“要不,你来给我打气?”

    黎华认真地想了几秒:“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来,作为观众。我倒是肯定能看清你,你在台上到不见得能看到我。”

    好吧……比赛现场的门票,说得这么信手拈来。毕文谦撇了一下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的却是苏虹:“苏姐姐,报纸上说的那些外面的歌手,今天也会来吗?”

    “应该……会来吧?”苏虹犹豫了一下。

    “那……”毕文谦想了想,突兀地问道,“黎华,你会不会朝鲜语?”

    黎华差点儿被噎着,好不容易顺了气,甩来一记白眼。

    “你当我读了外语学院就该是万能的了?”

    “我想和报纸上提到的河合奈宝子和李仙姬认识一下。既然你只会日语……也一起去吧,有机会认识一个,也好。”

    黎华听了,沉默了一下,忽然顺手把一个熟鸡蛋往桌子上一磕:“你真想把那首歌……投石问路?”

    “那取决于你有没有翻译出歌词来。”

    “要是人家瞧不上呢?”

    “那一定是你翻译得不到位了。”

    两人的对话飞速,听得苏虹一头雾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黎华随口敷衍了一句,又瞪了毕文谦一眼,埋头剥起了鸡蛋,“自我感觉良好。”

    看她这样,毕文谦想了想,忽然微笑起来,也不再说话。

    吃完早饭,毕文谦和黎华联袂出门,说是联袂,却又离了点儿距离,虽然是距离,却又插不进一个人。苏虹犹豫了一下,默默走在了他们前面。

    80年代的中央电视台的位置,和10年代不同,位于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附近,没有自行车,走路去也肯定不现实。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毕文谦忍不住先开了口。

    “黎华。”

    “哼?”上扬的声调。

    “你是想自己唱吗?”

    “我是有那么想过。但那不是重点。”黎华瞥了近在咫尺的毕文谦一眼,“既然你说了,让我参与进来了,那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先征求我的意见?”

    参与……“问题是,你翻译出来了吗?”

    这次,黎华“哼”了一个降调:“我随便写一些鬼画符出来说是翻译,你看得懂吗?”

    “如果真是鬼画符的话……我可能还是看得出来是忽悠吧?”毕文谦弱弱地分辩道。

    “呵呵,我写一堆片假名给你,你敢试试不?”

    那斜着瞧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嘲讽。

    毕文谦又一次无法反驳。

    直到上车时,他才借着拥挤,微微贴在黎华背后,小声道歉:“黎华,我错了。”

    黎华没有应声,只在往车厢腹部挤的时候,拉住了毕文谦的手。

    一路无言,下车时,黎华还拉着他,一边跟着招呼着带路的苏虹,一边盯着毕文谦的眼睛,微笑着问:“想明白了吗?你错哪儿了?”

    毕文谦做了一个可怜状。

    “还是你说吧,我怕我表达得不到位。”

    走了一小段路,前面的苏虹停了步,指着身前的建筑,回头提醒道:“电视台到了。”

    黎华笑着先道了谢,然后紧了紧握住的毕文谦的手。

    “民主,就是哪怕否决了你的每一次意见,但在下一次决定的时候,会先真心实意地征求你的意见。”

    “……这听起来不太靠谱。”

    黎华没有回答毕文谦弱弱的反问,只是笑了笑,松开手,从背后把他朝电视台的方向推:“你才是选手。哪儿有翻译走前面的?”

    80年代的中央电视台……好简陋。

    这是毕文谦进去之后很快得出的第一印象。很快,他便没了类似小孩子探险的兴趣,转而关注起入眼的人来。

    多数不认识,少数看着眼熟,极少数才是认识的。

    不久,苏虹就找到了王富林。他正和青歌赛的总导演在一起聊着什么。

    “富林老师,我把毕文谦带来了。”

    “啊?苏虹啊,来得挺早的嘛!”王富林笑呵呵地应了声,看向毕文谦,“文谦啊,明天的比赛,心里有把握吗?”

    毕文谦开起了玩笑:“报告王叔叔,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这话,把旁边的导演给逗乐了。

    “你就是毕文谦小朋友啊!那次开会我没能到,听大家说,你很敢于发言嘛!我看,你起码是不会怯场的。后来开会,我到了,你却又没到了。不过,你请富林老师代作的发言,也是让人印象深刻!”

    毕文谦谦虚了两句,然后打听起来:“邹导演,今天外国歌手来不来熟悉环境?”

    “怎么,你想见见?”邹有开闻弦歌而知雅意。

    “嗯!”毕文谦大方地承认了,“日本的两位歌手,我有推荐过我的想法,结果其中之一就真的来了。我自然想见见。可以吗?”

    “青歌赛本来就也是歌手们相互交流的一个机会嘛!”邹有开点着头,招呼了一个工作人员,让他给毕文谦带路。

    离开前,毕文谦假装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对了,邹导演,另一个歌手,她为什么没来呢?”

    “你是指仲岛美雪?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是歌手自己婉拒了,听日本那边的说法,是她很不喜欢上电视。”

    ……这还真是一个“充足”的理由啊!这位还没有老去的老太婆,不对,现在才即将步入颜值巅峰的她,“历史”上的确是几十年来都喜欢在电台广播当dj和普通人交流,却不喜欢上电视。

    只不过,这样的理由,却也无法验证毕文谦心里的猜测了。

    暗叹了一下,毕文谦就和黎华一起,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一个简单的休息室里。

    房间里有八个人,其中就有河合奈宝子——那相貌,作为日本80年代偶像歌手的no1,现在正是她最风华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侧脸,就在8个人里鹤立鸡群,被毕文谦一眼认了出来。坐在她左右的一男一女,显然和她一路。

    毕文谦虚指了一下:“徒弟,你上。”

    “我可不确定我的口语好不好。尽力而为。”黎华微微点头,爽朗着步子就走了过去。

    一番在毕文谦看来颇为亲切的交谈之后,河合奈宝子连带着身边的男女都站了起来,黎华顺势侧身指着毕文谦。

    “师父,过来!”

    随着毕文谦慢慢走到近前,河合奈宝子先是惊讶了一下。

    “我告诉她,你是我师父。她本以为你会是一个中年的老师。”黎华一边翻译着,一边补充介绍道,“这位女士,是河合小姐的艺人事务所给她安排的助理,而这为先生,是河合小姐的唱片公司为她安排的翻译。”

    毕文谦点点头,向河合奈宝子伸出了手:“河合小姐,你好!我叫毕文谦,我听过你的一些歌,感觉挺不错,也激发过我写歌的灵感。”

    河合奈宝子很礼貌地和他握了手,微笑着说了些什么。

    “河合小姐说:很高兴来到中国,看到了很多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少年的歌手一起比赛!看到你,她想起了自己刚出道时的青葱岁月。”

    似乎,黎华在忍着笑。

    “黎华,我们出来前提的事情,如果你同意的话,还是提一提吧?”

    黎华瞪了他一眼。这引起河合奈宝子的好奇,旁边的男翻译适时地解释了一下,于是,她便朝黎华问了起来。

    又是一段交流,黎华从衣兜儿里摸出折得规整的白纸,递向了河合奈宝子,眼睛却对着毕文谦:“师父,你对苏虹说过的话,需要也对她这么说吗?”

    “……你这么说吧——如果河合小姐认为这是一首好歌,并且愿意的话,请在这次青歌赛上演唱,如果觉得不尽如人意,也请不要矜持于礼貌,请指出缺点,或者说值得改进的地方在哪里。”想着,毕文谦点了点头,“再加一句,如果河合小姐觉得歌词有修改的余地,可以自行修改。”

    黎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终还是如实地翻译了。

    河合奈宝子接过了歌谱,但没有直接翻开看,只是礼貌地道了谢。

    继续客套了几句,黎华就自作主张地和他们告了别,轻轻拉着毕文谦走了。

    “那位女助理的神态里有些不耐烦了。”离了那个房间,没等毕文谦开口,黎华就主动解释道,“可能,她觉得我们打扰了休息?”

    “原来你本就准备好了歌谱的啊……好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河合奈宝子的态度倒挺好,但她更多是出于礼貌吧?也没见对你的歌有特别的兴趣。”黎华先给了他一记眼,哼了一声,再半开玩笑道,“说不定,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孩子。”

    没错,毕文谦现在的身子本就是高中生,而且是细长型的。“……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哈哈!”黎华笑得开心。

    这似乎起了激将的效果——“大不了,总决赛的时候和她同台竞技见真章!”

    结果,黎华反而笑得掩了口:“和她同台比赛?你没闹糊涂吧?”

    “啊?什么意思?”毕文谦一头雾水。

    见他这表情,黎华也惊讶了,她拉了拉毕文谦的手,小声地问:“青歌赛的赛制是你自己建议的啊!你自己要求的,三种唱法各6名获奖选手参加最后一轮决赛,你忘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

    “看来你是真糊涂了……”黎华几乎给气乐了,“这次青歌赛可是分了专业组和业余组的!如果都算进去,就是36个人了!报纸上都写得有,你是不是跳着看的……”

    黎华还在数落着,毕文谦却已经呆住了。

    ……业余组!青歌赛从2008年起就已经不分专业和业余了!自从离开江州,毕文谦就渐渐把这一茬儿给忘了一个干净!或者说……他根本就默认自己是……专业的了!等到了京城,开嘴炮写发言稿的时候,完全已经“进入了角色”。

    终于,黎华看不下去毕文谦那定格般的囧样儿了。

    “我本以为你是没指望自己去争总冠军,现在看来,你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黎华,怎么办啊?”毕文谦哭丧起了脸,“我还答应过别人,在最后一轮决赛唱新歌的!”

    “你答应了谁?傻瓜。赛制是你建议的,节目组也采纳了你的意见,临现在了,你因为自己的问题想再改,而且是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改?”黎华以手抚额,“招人指点就不说了,你觉得节目组会朝令夕改吗?”

    “这……这不是一切都还在草创吗?”毕文谦心怀侥幸地问,“而且,王叔叔不是说,领导们经过研究吗?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漏洞?”

    “漏洞?领导可能是觉得你成熟呢!”黎华摇着头,“你那么建议,把自己提前排除在总决赛外面,这在领导眼里,最起码也是心怀大局,不顾个人利益;而且,既然最后的比赛是邀请了外国和地区的歌手,让国内的专业组歌手们去比赛,也是更稳妥的想法啊!不然,为什么领导会几乎全盘接受了你的建议?难道,你现在想转变一下领导对你的印象?”这番解释,毕文谦更残念了:“这么说,我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黎华长叹了一声:“我怎么认了这么一个傻师父啊!”

    直到走出电视台为止,毕文谦整个人都不好,显得浑浑噩噩……绸缪了小半年的节奏,临开场了,自己给玩儿脱了!

    也许在旁人看来像是想问题出了神,但黎华却是知道的,一直替他领着路。

    “罢了!看得人心疼。你再傻,也是我师父。”停在电视台门口的马路边,黎华拍拍毕文谦的肩,“现在这情况,你已经不适合针对赛制说什么了。我来替你想办法吧!”

    “你……”毕文谦一愣,不敢确定,“你真能有办法?”

    “我不可能直接改变什么。”黎华微笑着说,“但你要深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现在需要做到的,是在第一场比赛,在全国观众面前亮相的时候,唱出鹤立鸡群的水平,唱到让观众们深信,你因为单纯的赛制原因而没进入总决赛,将会是青歌赛的遗憾。”

    “啊?”

    黎华直视着毕文谦的眼睛,再次拍了拍他的肩。

    “我觉得,你做得到。”

    (昨天在纠结一个问题,没更,于是今天更个4k,明天争取2更。还有……又被系统说真实地名的问题了——问题是,那是歌词里的地名啊!难道这个也要改掉?觉得好冤枉……)

第六十七章 三唱《热血颂》

    第六十七章三唱《热血颂》

    毕文谦不知道,黎华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宽慰。但她的建议,此刻也只能信任了。

    一起回去路上,毕文谦让黎华拉着自己的手。跟在她背后,自己仔细回忆起来——原本的计划中,他打算在比赛中,第一首歌演唱《热血颂》,倒也压力不大,但黎华的建议里暗示的要求,可不止晋级这么简单了。所以,他努力回忆着这首歌,被各个歌手演唱过的优秀版本——在他们的演唱中,对每一个字的轻重缓急的处理,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能想表达什么意思,那些表达,是否成立,是否可能存在更好的处理方式,而自己现在的演唱技术,是否能够支撑到位这样的处理?

    这些,在这段时间里,毕文谦早已思考过不少次,也试着一个人的时候唱过,但精益求精的程度,都不如现在。

    黎华看着他忘我的模样,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拉着他,带着他上车,下车,直到回到招待所,仿佛催眠师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家。

    倚在窗边,毕文谦怔怔对着天空,又想了一阵。

    “黎华。”

    “嗯?”

    “你知道《热血颂》吗?”

    黎华抿抿嘴:“听说过,但你好像只在前线唱过?”

    “我现在唱给你听。你先把门关上。”毕文谦转回身,仔细地说,“你认真听,不要只是皮面地说好或者不好。你要仔细感觉,我唱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究竟表达出了什么,以及,表达出来的东西,是否是与歌词和旋律最相契合的。注意,我唱的,不一定是正确答案。”

    “嗯。”黎华关好门,先把录音机搬过来,搁在床上,放进去一盘新的白磁带,开启了录音之后,自己坐在床沿,睁大了眼睛,再郑重地点着头,像一个三好学生。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毕文谦沉沉地唱了起来,他模仿着廖昌咏老师演唱的基调。

    一遍之后,黎华似乎想鼓掌,但在毕文谦的目示下,归于端坐,思考了一小会儿,才弱弱地问:“师父,你这……应该更接近于美声,而不是通俗唱法了吧?”

    “没错。但那不重要。美声也好,通俗也罢,适合一首具体的歌,唱出来能够打动人,才是本质。”毕文谦轻轻摇了头,“现在,我唱第二遍,会有所不同,你仔细听。”

    黎华点点头。

    “……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这一遍,毕文谦模仿的是董文化老师演唱的方式。

    听他唱完之后,黎华咬了咬嘴唇:“你这次唱得,有些……”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按这次青歌赛的划分,大概是……偏民歌吧?”

    毕文谦不置可否,也不解释,只是说:“我现在,唱第三遍。”

    “还有?”黎华瞪大了眼睛。

    回答她的是歌声。

    “……当你握别温暖的手,泪落几行……”这一次,他模仿着王红老师的唱法。

    这一回听完,黎华倒是很明确了:“这回是通俗唱法了吧?”

    毕文谦点了点头:“现在……”

    “你还有第四种唱法?!”黎华张大了嘴,霍然而起。

    见她这莫名惊诧的模样,毕文谦哑然失笑。

    “第四种唱法肯定存在。较真地说,任何一首歌,唱法的种数是没有限制的,因为那和人为的划分无关,而和歌手创造唱法时的立意相关。只要立意不同,唱法就会有着区别,哪怕只是细微的区别。但如果以既成的三种唱法的划分来说,我暂时想到了第四种唱法,大约可以归于通俗唱法吧……但它的确又和我刚才唱的不一样。”

    解释到这里,毕文谦就告了一个段落。事实上,他真的思考过,用摇滚的风格演唱《热血颂》。但问题是,没有优秀的编曲和演奏的支持,强行清唱,并且要达到和其他唱法同一等级的效果,那难度……也许比美声更加苛刻。毕文谦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唱好。

    “好了,我唱完了,现在,该你来分析了。”等了一会儿,见黎华翕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声,毕文谦笑了笑,坐到了床头,和她肩靠着肩,把录音机放在自己大腿上,播放起刚才录下的声音。

    和黎华一起,安静地听了一遍自己演唱的效果,毕文谦暗暗地惊讶了——这段时间里,他借鉴的,或者说引用的模板,是廖昌咏老师的版本,并没有这么直接地对比过。而现在自己模仿三种不同唱法的效果,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很多少年天才式的歌手,往往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但他们在少年时候的演唱,往往会存在不稳定的问题。这也许是因为,孩子的声乐技术掌握得不够到位,即使到位也没有足够的磨练,从“可以达到”变成“一定做到”——这一点,和努力与否关系不大,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导致的练习的时间不够。声乐技术的精确运用,必定是建立在水滴石穿的练习的基础之上,再天才的人也只是缩短所需要的练习时间,而不可能变为零!

    况且,自己刚才演唱用的三种唱法,分别是美声与通俗的结合、民歌与通俗的结合,以及纯粹的通俗,虽然都在像通俗靠拢,但其中的差异还是颇大。可是,毕文谦在穿越之前,并没有系统的声乐训练,穿越之后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却将三种唱法都唱得挺稳!

    这不科学!

    微微颤抖着手,毕文谦倒了磁带,重新播放了一遍。黎华似乎察觉了什么,却只是悄悄侧脸看了看他,继续聆听着。

    又听过一次,毕文谦几乎确定了。自己唱的,虽然离精确的程度还有距离,但的确可以称一个稳字。

    这,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自己事半功倍得异于常人?还是说,是穿越本身造成的影响?

    毕文谦陷入了沉思。

    良久,黎华似乎思考完了一圈,见毕文谦还在出神,不禁蠕动一下身子,拱了拱他:“师父?文谦?毕文谦?”

    “啊?”

    终于,毕文谦回过神来——问题不会消失,但青歌赛已经迫在眉睫了!

    “徒弟,这一次,我们一句一句地听。”

    说着,他又倒了一次带。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

    摁下快进键,来到第二遍的开头,毕文谦播放了第一句,然后摁了暂停,偏头看着等待得认真的黎华:“很明显,第一遍唱得更慢一些,那像是一个知己,对着奔赴边疆的战士的诉说,侧重于个人对个人的情感;而第二遍,同样是这一句,却唱得快一些,像是一本史书,记述着战士生平实事之中的情感,侧重于时代对群体的肯定。在假定声乐技术都能完美支撑的前提下,这两种立意,都是成立的。究竟哪一种更好,只从这一句里,无法分辨。”

    说完,毕文谦继续了播放。他就这么一句歌词,一句歌词地对比着给黎华解释三次演唱之间的区别。

    “……可曾感到背影凝聚着滚烫的目光……”

    “这一句里,三次演唱出现了明显的不同。第一遍里,整句话一气呵成;第二遍里,分断在‘凝聚’二字之间;第三遍里,分断在‘背影’二字之间。在日常用语中,凝聚和背影都是二字词,基本不会分断着说。那么,三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各自出于什么目的?”

    不仅解释,毕文谦也给黎华提出了问题,让她保持思考。

    “……每一个热切的向往,都充满你的力量……”

    “这一句里,三次演唱出现了比较大的不同。第一遍里,演唱的重点在‘向往’和‘充满’,因为这是从一个具体的人的眼光去看待战士;第二遍里,并不存在重点词,因为史书式的颂,应该是不偏不倚的,所谓史笔如铁,演唱就像下笔一样,有着极度的自信和操守;第三遍里,‘你的力量’唱得很急促,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首歌分析了很久,最后,毕文谦总结道:“从全局的营造的气质来说,第一遍,似以一个男性知己的角度出发,针对战士的选择,表达自己的崇仰,深沉而雄壮,重点在于热血与赞颂;第二遍,似从旁白式的历史评价出发,肯定着战士们对国家的奉献,庄严而厚重,重点在于定论与颂扬;第三遍似一个后方的女性,崇拜着前线的英雄,直率中带了一丝婉转,不仅是在歌颂,也包含着微微的情思。”

    将录音机放到枕头边,毕文谦站起来,走到窗前。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只能精确到词语地和你分析。无论是我说明白的,还是留给你的问题,你都要经过自己的思考。最迟今天晚上之前,我需要你的答案。”

    “啊?”黎华有些吃惊。

    “如果是以从青歌赛里晋级为目标,甚至,指望着拿奖,三种唱法里我任意选一种就可以了。”毕文谦回头细细看着黎华,“但是,你要求我不仅要打动全国的观众,还要让他们认为,这理应代表中国的水平,去和外国歌手决赛。那么,就必须精益求精,在这三种唱法里选择一个更好的。古时候白居易写诗,常常读给小孩和老奶奶听,所以他的诗通俗易懂,老少皆赏。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

    (ps:廖版、董版、王版,在网上都能找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对比着听听其中的差别,顺便也可以看看,中国不同年代里编曲水平的差距。今天大概是不能2更了……希望明天能。)

第六十八章 萧何夕下追韩信?

    第六十八章萧何夕下追韩信?

    黎华仰着头,盯了毕文谦一会儿,突然眉开眼笑。

    “原来,你把我当老奶奶啊!”说着,她也站了起来,拍拍手,“人是铁,饭是钢,都快错过饭点儿了。走,先去吃饭!”

    被她这么一说,毕文谦才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饿。看看黎华左腕上的石英表,都已经过12点了。

    刚出招待所门口,他们就撞见了孙云。只见她一脸焦急。

    “文谦,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不是说……看场地吗?看完了,我们就回来了啊,还要抓紧准备比赛……”毕文谦和黎华都不明所以。

    “那也要和节目组问一声啊!我找遍了电视台都没见你,就猜你是不是直接走了,结果你还真这么乱来!”孙云倒也没继续责备他,只拉起他的手就要走,“你填的表里报上去的歌是《热血颂》,那是你自己写的新歌,乐队的老师们连谱都没见过,你不和他们沟通,明天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不过,毕文谦倒也明白了孙云着急的原因。

    “妈,不用担心。明天我清唱就是了。”这倒不完全是自大,而是毕文谦当初搜集80年代前期的流行音乐时,对那些作品的整体伴奏水平……印象深刻。

    孙云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思量:“你……这可是比赛!是对全国直播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决定清唱。”

    一首新歌,即使编曲已经设计完成了,乐队也不可能今天下午就彩排到精细的程度——这个下午,需要和乐队彩排的歌手肯定不少,能够分出多少时间给自己?

    “你这孩子……”

    “妈,我有分寸的。”毕文谦宽慰地摸摸孙云的手,“倒是您,得请一个二胡老师和你好好彩排一下。”毕竟,孙云不可能有钱请高手专门为她伴奏。

    “这个我自己晓得。”孙云的眼里,还是有一些担忧,“文谦,你真的没问题?”

    呆胶布,萌大奶……毕文谦忍着那一丝脱口而出“大丈夫だ,问题ない”的小冲动,转而看向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黎华:“我和黎华准备去吃饭,妈,你呢?”

    孙云继续凝视了毕文谦一会儿。

    “我没吃,随便买点儿馒头就可以了。你们自己吃就是。”见毕文谦又想说什么,孙云放开他,摇了摇手,“你说的,我得找一个二胡老师彩排。时间可不多了……你好好加油。”说完,她朝黎华点了点头,便转身往车站走了。

    看着孙云的背影,黎华有些羡慕:“孙阿姨对你,就像我妈对课题一样。”

    那幽幽的眼神,却让毕文谦接不了腔。

    在附近的小饭馆里吃了午饭,回到招待所。黎华提着录音机,回了自己的房间,反复听了起来。毕文谦站在床边,仿佛自己正身在舞台中央,但他没有出声,而是在思考,有没有什么演唱之外的盘外招可以用……

    一个下午,毕文谦大约有了想法。于是,他敲了敲黎华的门。

    “黎华,我去买点儿吃的,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答案了。”

    “嗯。”在毕文谦自己的歌声中,夹来了黎华的应声。

    正是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暖人的感觉,让人遥想那香山红叶。摸摸脸庞,毕文谦心底微微有一点儿不真实的感觉。

    青歌赛这就要开始了。明天,会是什么情况?自信自己的见识领先着时代,却也正因如此,不确定自己觉得好的,会不会和时代脱节。领先半步,领先一步,结果会天壤之别,自己却貌似傻傻分不清楚那半步之间的跨度。

    不对,这种情绪是不对的!难道,在黎华的要求下,自己真的紧张了?不应该啊!和黎华打赌做高考卷子的时候,可没有过丁点儿杂念!

    带着被夕阳晒出来的杂念,毕文谦回到了招待所。

    却看到黎华在自己房间里,正陪着人——河合奈宝子,以及跟随她的一男一女。虽然只不远不近地瞧了一眼,毕文谦就已经察觉了什么——河合奈宝子很热情,但她背后的人却很郁闷。

    “河合小姐?”走进房间,对河合奈宝子点头示意之后,把干粮放在小床头柜上,毕文谦转头看向黎华,“徒弟,怎么回事?”

    黎华的脸色颇为古怪。

    “……师父,他们说,想买《月半小夜曲》的版权。”

    毕文谦顿时就差点儿斯巴达了——不是上午还一副兴趣缺缺的礼貌吗?虽然这歌“本来”就是你参与创作并演唱的,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吧?明天就是青歌赛了啊!这都还没到晚上,萧何追韩信都没这么急吧……

    “帮我问问,明天就要比赛了,今天谈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就在黎华翻译完之后,毕文谦大约从河合奈宝子急促的语速里听到了“呆胶布,萌大奶”的发音。

    “河合小姐说,没有问题。这样的一首歌,比这次比赛更重要。”

    黎华紧盯着毕文谦,一字字地翻译,就差咬牙切齿了。

    好吧……敢情人家对中国的青歌赛的重视程度,并没有黎华这样的中国人想像的那么……高。

    仔细想想,这倒也不奇怪。80年代的日本,无论是总体经济还是流行音乐产业,都比中国发达,才开放没几年的中国,根本就没有日本歌手稳定盈利的渠道。说不定,之所以由河合奈宝子到中国来参加比赛,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作为一个偶像歌星,她在日本已经是如日中天了。到中国来,拿奖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和中国观众混一个脸熟,如果能打开潜在市场才是百尺竿头的事情。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无所谓——中国的流行音乐市场,在日本的版权制度的思维回路里,根本就和没有差不多,而凭对80年代中国的总体经济的印象,日本的唱片公司也不会觉得有多么重要。

    所谓鸡肋,不,应该比鸡肋要强一些。

    一些……

    自认为想通了之后,毕文谦不免有些郁闷:“那么,河合小姐对这首歌,有什么意见,或者说理解?”

    听了毕文谦的问题,河合奈宝子犹豫了一下,忽然起身凑到黎华身边说起了悄悄话。

    黎华听了,原本压抑着愤怒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玩味,也凑到了毕文谦耳边,小声地说:“河合小姐有一个隐秘的恋人。品味着这首歌的旋律,想像着歌词,她从心里有深深的感触……”

    隐秘的恋人……算算时间,不就是房事龙嘛!这时候,应该是陷入热恋不久的时期?怪不得……这么猴急。只不知道到时候鸡飞蛋打,闹自杀是用什么手段?以未遂的结尾来看,多半是割腕了吧。

    藏起肚子里的八卦和调侃,毕文谦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既然河合小姐这么说,我可以相信你的初衷。但实际演唱出来,能不能达到我和黎华创作时的感觉……这需要证明。所以,河合小姐,你还是先在青歌赛上唱一次,让我们看看效果?”

    “……她说,这首歌的编曲需要仔细设计,演奏家也需要从日本请来,在比赛的第一轮里演唱已经来不及了。并且,这些事情都需要费用。在来拜访我们之前,她就已经给她所在的哥伦比亚公司打过电话了。公司愿意提供这些,但要求购买版权。她是说,在日本,歌曲版权是很正常的一个商业步骤。”

    从黎华的翻译来看,这听上去倒挺合理的。

    毕文谦想了一下:“那么,他们准备怎么买?”

    这个问题,却是那个来自唱片公司的男翻译直接回答了。

    “他说,哥伦比亚公司愿意出价10万日元,买断。”

    黎华翻译得中规中矩,毕文谦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没喷出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让黎华转告:“我们暂时不商量买卖版权的事情。一切,等河合小姐实际演唱过一次,由我们考量演唱效果之后再谈。如果唱片公司觉得不合适,那就只能抱以遗憾了。”一边说着,毕文谦对着黎华,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河合小姐回去吧,明天就是比赛,大家都需要认真准备。”

    说完,毕文谦就再也不看他们,自己坐到了床头,拿起一个熟鸡蛋,磕一下,慢慢剥起壳来。

    见他这样的行为,河合奈宝子咬了咬嘴唇,也不好再说什么,礼貌地和黎华客套了几句,就带着助理和翻译离开了。

    “文谦,怎么回事?”

    送走了客人,黎华坐到毕文谦身边,也从口袋里拿了一个大馒头。

    “10万!日元!买断!”突然,毕文谦一把把刚剥好的鸡蛋往地上狠狠一扔!

    “打发叫花子啊!”

    “笨蛋!不许浪费粮食!”

    (ps:希望今天能2更……)

第六十九章 斗米之恩

    第六十九章斗米之恩

    毕文谦又被黎华揪住了后脖子,但这也只是几秒。在他认错之后,黎华就放过了他。

    她真正在意的明显不是这个:“文谦,你是对他们出的价钱不满意?”

    “10万日元买断,你觉得呢?”瞅着黎华保持着爪状的手指,毕文谦略有点儿心有余悸,偏着头,悄悄拿起了一个馒头。

    “按我印象中的汇率来说,这钱看起来不少。”

    黎华话里的重音在“看起来”,显然,她等待着毕文谦的说法。

    “价钱高低先不说,你觉得买断这种形式,对吗?”毕文谦咬了一口馒头,也没有等黎华思考出一个答案,便继续说了下去,“就像一个歌手唱歌,一次性支付给他一笔钱,后面的赚和亏就只和唱片公司有关系了——这种模式下,唱片公司为了自身的利益,肯定不会愿意给歌手太高的报酬,可如果最终唱片的销量高得出人意料,那都和歌手没有直接的经济关系了。这就像是我们政治书上说的‘惊人的一跳’,或者说,‘榨取剩余价值’。而作为流行音乐的创作者,无论是写歌词,还是谱旋律,在一首歌最终完成的各个环节之间,和歌手的演唱,是平等的。既然一次性支付给歌手报酬,将必然造成剥削,那么对于词曲的作者来说,这个模式也是同样的结果。”说到这里,毕文谦顿了顿,又咬了一口馒头,“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流行音乐本质上是属于艺术创作,艺术和工业的最大区别之一在于,艺术也许可以批发,但绝不可能量产——试图量产的,必然流于匠气。太祖说过,人头不是韭菜,割错了就长不出来了。好的歌曲也不是庄稼,贱卖了不一定有新的。可是,在最终由人民,或者说由消费者来验证之前,谁能断定一个价钱,是卖得贵,还是卖得贱呢?这又是工业和艺术的区别了——虽然都是精益求精,没有终点,但工业有一套分明的标准,艺术的标尺却只可能相对有效。如果艺术创作者们不在意报酬的多少,那么唱片公司必然会渐渐剥削到极至——资本家也许有良心,但资本是绝对没有良心的;而如果他们在意报酬的多少,那么他们就难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创作之中了。”

    毕文谦盯着黎华明亮的眼睛,下着结论:“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一次性支付报酬,是一种错误的方式。而且,你再回想一下:在我们问价的时候,主动回答的,并非河合奈宝子本人,而是那个翻译——之前我没听错的话,他可是唱片公司安排的。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在和喜欢这首歌的歌手谈,而是在和只是间接了解歌曲的唱片公司的代表,而且还很可能是非音乐专业的代表在谈。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出一个真正合理的价格吗?不对,应该说,他可能评估出一个合理的价格吗?也就是说,除非他存有音乐之外的用心,不然,这个价格,一定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了。”

    这一席话,让黎华陷入了沉思,毕文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啃着馒头。

    过了一阵,黎华比毕文谦先吃完,她找来簸箕和扫帚,一边清理着被毕文谦扔烂的鸡蛋,一边叹了一口气。

    “文谦,下次就算生气,也不许对粮食撒气。”

    “……嗯。”

    “既然你瞧不上这个价,也瞧不上这种价,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欲擒故纵呗!”作为拥用历史下游回溯上游的眼光的穿越者,毕文谦有着强大的自信,“如果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强行扮演有眼无珠的角色,那我们就河合奈宝子谈。大不了这一首歌,我们免费让她唱。这件事情里,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收入了多少钱,而是通过这首歌流传入日本,一方面让日本的人民知道我们,一方面让我们了解日本流行音乐传播和盈利相关的法律规则。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了解。”

    “……你想得挺远。”黎华对着毕文谦温温一笑,继续埋头扫地。

    等一切都收拾完了,黎华坐在床头,看着扶在窗前望向外面的毕文谦,起了另一个话头。

    “文谦,我琢磨了一下午,关于《热血颂》,也许你可以换一个思路。”

    毕文谦起了好奇,回头看去,只见黎华的微笑里有些自信:“哦?”

    “严格地说,你三次用了三种唱法,单用任何一个拿来出看,都达不到我们自己预期的要求的。人们听过的,可不止是参加比赛的这些人的歌,相比那些坐在评委席或者说有资格坐上去的歌手,你还有距离——至少我听了一下午,隐约有这样的感觉。”黎华观察着毕文谦的脸,见他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这似乎让她有些高兴,“但是,你并不是和评委席上的人比,甚至,都不是和所有参赛歌手比——你眼下只是参加的业余组的比赛。虽然我也不知道业余组会是什么水平,可我相信,你在那里面会是鹤立鸡群的,因为从我们认识开始,虽然你没有明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你始终是以评委们的水平作为参照,你心底里根本就瞧不上什么业余组。我猜,也正是因为这个,你才会闹出现在这样的尴尬吧?”

    “……徒弟,你真是我徒弟。”

    “呵呵!”看着毕文谦貌似被说中心想的表情,黎华不禁笑出了声,“所以说,你的思路想歪了。我提的要求,是让群众任务你不参加总决赛是青歌赛的损失,要做到这一点,把一首歌唱得出神入化当然可以,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要搞清楚一点,青歌赛,是青年歌手的比赛,群众对青年歌手的要求,或者说看重的方向,并不一定就和那些有岁数的歌唱家一样。直接地说,你用美声唱法做不到,用民歌唱法也做不到,用通俗唱法还是做不到。但只要让群众知道美声、民族、通俗都能唱好,那么结果就很可能完全不同了——说起来,你好像又忘了一件事情,你今年十六岁。”

    黎华的一席话,在某种意义上倒和毕文谦思考的盘外招有些不谋而合。

    “徒弟,你能代表群众吗?”

    “我是群众之一。”

    也许黎华听懂了毕文谦的问题,也许她相信毕文谦听懂了自己的回答。从床上站起来,黎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自己养养精神,今天早些睡吧!提前说一声,晚安。”

    出了毕文谦的房间,黎华看了看才入夜不久的天空,轻轻呢喃着。

    “孙阿姨念叨,几个月不见你,你又长高了。其实毫无感觉的,也许只有文谦你自己吧……”

    大约是因为黎华的话,是夜,毕文谦睡得安稳。

    第二天,毕文谦难得地起得比黎华更早,练声之后,黎华也洗漱完并带了早饭过来。

    一边吃着,黎华一边盯着毕文谦瞧。

    “怎么了?”

    “长得的确很俊俏,就是瘦弱了一点儿。”黎华下评论地点点头,右手拄在桌上,手指托着下巴,“虽然是歌唱比赛,但模样和台风总会产生影响。如果要挑毛病的话……有些娘娘腔的感觉。所以,我觉得,你唱《热血颂》的时候,第一遍最好用美声的那种唱法,更有阳刚气一些。”

    “哦……”毕文谦似乎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不喜欢娘娘腔吗?”

    “娘娘腔嘛……”黎华莞尔一笑,“如果是指的长相和声音,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如果指的是骨头,我倒的确挺瞧不起的。”

    不久,黎华带着毕文谦出了招待所。

    因为要直播,这一次青歌赛是在每天晚上进行,但早早地到赛场,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事情。

    到了电视台,黎华径直找到了也刚到不久的孙云,将毕文谦交了她身边:“孙阿姨,加油。”然后看着毕文谦,“晚上,我会在观众席上。不必刻意找我。”

    说完,黎华便背着手,转身慢慢走了。

    脉脉地看着她的背影,孙云拉住毕文谦的手,悄悄使了使劲儿:“儿子。”

    “嗯?”

    “爱有很多种,但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孙云叹了一口气,“你要对得起人家。”

    “……我不是很明白,也没想弄明白,”毕文谦沉沉地答,“……也不敢太明白。”

    “是吗?”

    毕文谦看向了别处。

    “儿子,你还小,所以她没指望你现在就明白,也没希望你太早明白。”孙云忽然拉着毕文谦往电视台外面走,“她的身子骨儿比你坚强,她为你走着一条路,这路还没有别人走过。人和人的交情,最怕生出斗米仇的杂念。你要想清楚,将来你们一起走的时候,彼此该怎么搀扶。”渐渐的,孙云慢下了步子,“……这些话,你现在要是听不懂,只要记着就够了。”

    来到电视台门口,毕文谦忽然小声反问道:“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听不懂呢?”

    孙云摸摸他的头:“要真听懂了,那就最好。我孙云的儿子,路可以走得不好,但绝不能走错。”

    后脑勺上的触感,在记忆中格外的熟悉。毕文谦点点头,木然地看着三三两两朝电视台里进的男男女女,猛地拉着孙云继续往马路边儿走。

    斗米之恩,定然非图斗米之报。

    孙云顺着毕文谦的步子,跟在后面,望着他的后背,微微笑着,默不作声。

    毕文谦对孙云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触动,让他有些惊讶的反而是孙云竟会说出这些话来。

    “妈,如果我没有唱歌,我们也没有来京城,您将会怎么生活?”

    “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

    “可是,王叔叔说他很嫉妒您,嫉妒您为我做的一切,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儿做不到。”毕文谦坚定地说,“我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妈。”

    “是吗?”孙云不知道毕文谦的表情,嘴上不置可否,眼里却有些神采。

    “我想唱个歌试试。”毕文谦停了脚步,“也许,这将是您如果留在江州的生活,也许这唱得对,也许唱得不对。”

    依然不置可否,但孙云的口吻里藏了点儿溺爱:“哦?那我听听。”

    80年代的非上下班时段,马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和毕文谦在10年代的印象相比,简直是冷清得不像话。但也正好,不需要刻意提嗓门,就能让他的歌声被身边的孙云听清楚。

    于是,他双手轻轻打起拍子,找着节奏,模仿起了孙云的口吻。“我出生,于40年代,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是应该。每天劳动,始终自爱,一点也不输给,正青春的女孩。我出生,于40年代,青春少艾转成,老太太。当年的身段,再摆一摆,七折八扣还是有几分姿态。就算有什么惊动,也不会惶恐。因为已经,一眼朦胧。其实什么话我全都,听得懂,只是装作想不通。因为不想去追究,失去了的梦。所以说很享受平庸。但是总会有些时候,忍不住,年少般地蠢蠢欲动。想起55年的时候,万个念头。想起69年的时候,想要就有。来不及在改革开放,拼命追求,时间匆匆就溜走!想起55年的那种,不知忧愁;怀念69年的那种,毫无保留。七十年代为了生活,放了别的追求,现在也没空问自己,够不够?”

    唱到这里,毕文谦拉起了孙云的手,含着笑,半唱半口白道。

    “我们到了这个年代,面对事情需要多一点宽容。我们每天享受平庸,其实每个人的心中,还是会有好几个,未实现的梦。”

    孙云掩着口,突然一把搂紧了他,良久才在他耳边呢喃。

    “这首歌挺不错,但我不喜欢。因为,我已经有了你。”

    (ps:张艾嘉的《60年代》,虽然唱得平庸,中规中矩。但歌却挺不错的。虽然内地的多数人不大会有明显的共鸣。另,恢复更新,4k表诚意~)

第七十章 万鹏

    第七十章万鹏

    毕文谦不知道,那时自己去外面买汽水儿,孙云和黎华到底谈了一些什么。今天,他还是没有去问。

    在前线的时候,她会看着小张姐姐,问自己莫不是有了什么想法;而现在,看着黎华,她却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一起往电视台里走,毕文谦跟在了孙云半个身位后面,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身段。漂亮,笔挺,虽然年近不惑,却没有半点儿老态。

    ……作为一个母亲,孙云始终用着她的方式爱着自己。

    我的路,很难走,但肯定不会错。

    这句回答,毕文谦并没有说出口。

    这一届青歌赛的安排,还不像以后某几届那样……规范化,或者说进行半军事化管理,只是将不同分组不同唱法的外地歌手们集中在了一起,并安排了住宿和饮食——也就是说,孙云和王富林,为了让毕文谦静心准备,不仅提前来到京城,还单独在别处给他开了招待所的房间,也是狠了心花着不宽裕的盘缠。

    而这,如果不是听着业余组的歌手们闲聊的内容,毕文谦压根儿就没有去想过。

    挤在这些业余组的男女歌手,或者说哥哥姐姐之中,毕文谦默默地看着他们。虽然黎华说毕文谦打心底里瞧不上业余组,但他瞧不起的是这个层次的水平,而非这些歌手。作为一个穿越者,毕文谦并不认为,自己如果从小到大身处这些人相似的环境,就会比他们成长得更好。

    换句话说,从建国时期大学生只有十几万,而且以文科生居多的起点,到不仅本科生多如狗,甚至连研究生都快如狗的10年代,这种既是量变也是质变的反差,本就是新中国几代人的建设成果——相同的道理,在80年代,国家能够供养的音乐专业从业者的人数规模,和业余爱好者们能够获得的直接和间接的教育资源,以及整个时代的技术储备和硬件支持,和10年代就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如果自己在这些人里,都做不到鹤立鸡群,那不是给改革开放几十年的物质和精神文明建设抹黑么?

    没去管是否正确,遐想到这么一个上纲上线式的结论,毕文谦不禁傻傻地嘿笑起来。

    突兀的笑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很快,就有一个蓬松短发的桃花眼姐姐忍不住问了起来:“小朋友,这里是歌手的准备室,你是来找谁的吗?”

    也许是因为穿越以来接触的姐姐们,除了还处于村姑状态的彭姐姐之外,几乎都是美女的缘故,毕文谦迎着眼前这位,除了觉得看起来有些清新,倒是对那简陋的妆容,直觉得有些……惨不忍睹,这简直是和化妆师结了仇了吧?!

    于是,残念中带了一点儿同情,毕文谦轻轻答道:“我也是歌手啊!”

    “你?歌手?”桃花眼姐姐大概半信半疑,“我叫徐丽丽,是津门的。小朋友,你是哪里选送的啊?”

    “江州。”相比她的长相,毕文谦倒是对她的名字有些熟悉——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位就是“历史”上这一届青歌赛通俗唱法业余组的冠军了。只不过,虽然是冠军,但毕文谦当初对她产生印象的原因,更多是关于青歌赛的掌故,而非她的歌声。

    徐丽丽有些茫然:“江州?”

    旁边有人给她解释了一句:“江州在西川。”

    “哦,原来是西川的啊!”大约是因为毕文谦笃定而自信的表情,徐丽丽选择了相信,“小朋友多少岁了?这就能代表西川来比赛了,将来肯定有前途啊!”

    拜托!你还没有我高!长得嫩是又不是我的错,穿越成高中生又不是我的锅,一口一个小朋友……连徒弟都没有这么叫我!

    一刹那,毕文谦怀念起黎华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徐丽丽不仅是一圈歌手里第一个主动和毕文谦说话的人,而且也没有恶意。毕文谦只能把郁闷凝结在脸上了:“今年十六,比甘罗虚长四岁了。”

    “甘罗?谁啊?”

    眼看徐丽丽继续茫然的脸,毕文谦无比怀念黎华了,他愿意相信,黎华一定会知道甘罗是谁。如果说玩儿梗玩儿不到一处会让人遗憾自己的圈子太小众,那么随便引一个典故也聊不开……这总不能怪我了吧?

    好吧,考虑到徐丽丽此刻还只是一个餐厅服务员,她将来的一切起色,都是因为在这一届青歌赛里拿了冠军而在津门有了城市英雄般的待遇之后才起的机缘,现在去强求她熟悉历史书上不算如雷贯耳的人物……也算是强人所难了。君不见多年之后的许多青歌赛选手们在面对素质问答题时,那让人无奈的表现么?

    况且,如果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导致她再不是“历史”上的冠军——毕文谦觉得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那么,她的人生轨迹,很可能就会继续平凡下去了——恰如“历史”上的那位亚军一样。

    这么一想,毕文谦心里的同情压倒了残念。

    “姐姐,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继续准备比赛吧!我自己找个地方休息就好。”

    虽然毕文谦的模样和实际岁数在这群歌手里颇为打眼,但毕竟是一个全国性的直播比赛,歌手们在多多少少的打量了他几眼之后,也就安于了各自的准备节奏。

    作为第一天开赛,还轮不到业余组的上场,之所以把歌手们集中起来,一来是新中国习惯的集体式管理,二来是让他们熟悉一下氛围,说不定在开幕的时候,会让所有歌手都亮一下相呢?

    相比之下,美声唱法专业组的歌手们就得直接上阵了。

    然而,结果却是业余组的歌手们在临时改用的会议室里枯等了一天,然后宣布解散。

    散场之后,毕文谦在电视台门口看到了等着自己的黎华。她朝他招招手,然后转身,批着夜色慢慢往车站方向走,等他追上来。

    “黎华,今天看得如何?”

    “不如何,我对那些美声唱法的歌手不熟,对他们唱的歌,很多也不熟。”黎华偏头瞄了一眼跟在身边的毕文谦,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沿着马路走,“从客观来说,我很欣赏他们的水平,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他们唱得好;从主观来说,我不大喜欢他们的演唱,也许,有我欣赏水平不行的原因,也有我对那些歌没什么感觉的原因……可能,更重要的是,我心情不好。”

    本来一边听着还一边盘算,结果听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句,毕文谦一下就囧了:“心情?怎么了?”

    “……有一部分原因是没见你上场。”黎华展颜一笑,“说说你吧,今天如何?”

    “待机了半天,然后解散,你觉得呢?”毕文谦也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正常。直播的比赛,而且是首次尝试,自然要万全的准备。歌手归根结底,是为观众服务的。”回想着略有些无聊的等待,毕文谦有些后悔,没有带本什么书来解闷儿,“对了,黎华,你知道甘罗是谁吗?”

    “甘罗?”黎华愣了一下,“你是说……战国时的那个?”

    “不愧是我徒弟!”毕文谦高兴极了,“你果然知道!”

    “什么意思?”

    毕文谦只是笑,把她的右手牵在自己怀里,捧着:“没什么,就是高兴。”

    “……毛病。”黎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倒也由着他了,“那……明天呢?看今天的比赛进度,明天估计也轮不到你的业余组?”

    “明天休息,会组织集体在宿舍看电视直播。但我选择了回来。”毕文谦一只手和黎华十指相扣,一只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低头注视着,“才半天,就特别想你了。”

    “哦?”黎华体会着手上传来的感觉,思考了一下,猜测道,“因为……我知道甘罗?”

    毕文谦不答,只把她的手捧得更紧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背后闪了闪光。

    车前灯。

    一辆小轿车慢慢停在黎华左边。

    驾驶位上,一个年轻男人看向黎华,指了指副驾驶位:“这个时间了,你就别指望公交车了。”

    黎华停了脚步,却把脸朝右转,看着一脸疑问的毕文谦:“这就是我今天心情不好的另一个原因。”

    “华华,看在你新认的小弟弟的份上,他明天可能要比赛。”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沙,也许是天生的,听起来有苍凉的感觉,配着央求的口吻,倒有些滑稽。

    黎华依然只看着毕文谦。

    这让毕文谦感觉有些压力:“徒弟……”

    “嗯?”黎华瞪着眼睛。

    终于,毕文谦还是小声地问:“这个人……你认为,我可以知道吗?”

    “你想知道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沉默良久,黎华默默打开了后车门,撵着毕文谦坐了进去,自己也跟上,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那口吻明显不是“看着办”的意思,黎华仿佛打量了一下轿车里的环境,然后若有所指地问,“师父,你觉得如何?”

    昏暗的环境里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毕文谦连车是什么牌子的都没注意。加上黎华沉重的声调,更让他不敢随意做答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弱弱地出声。

    “看起来,这是一辆个人轿车。”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借的。”黎华立马接了一句吐槽,“还是军r的照。”

    年轻男人回头弱弱地分辩道:“临时借的,而且,人家也只是挂靠。”

    “哟!还知道挂靠呢!”黎华翻了一个白眼儿,“怎么不开个京v的出来招摇啊?”

    “我哪儿敢呐!那铁定会被打断腿的!”光线太暗,毕文谦看不分明年轻男人的长相,倒是看穿了他苦瓜的表情,“华华,别在你小弟弟面前埋汰我了。”

    这话反而激起了黎华的愤怒。

    “我再警告你一次,文谦不是什么小弟弟,他是我师父!”

    杏眼圆瞪的样子很让毕文谦觉得漂亮,但作为涉事人,他又觉得压力好大。

    “好好好,师父师父……”

    “乱叫什么?”黎华拉着毕文谦的手,“师父,你认过几个徒弟?”

    毕文谦毫不敢犹豫:“就你一个,首席大弟子!”

    “听到了吗?想当我师弟,没那么容易。”奚落了一阵,黎华终于指了指前方,“……开车吧,反正你知道路。”

    车子启动,不紧不慢地在深夜的京城里行进。这种感觉,既是司空见惯,又让毕文谦觉得久违。靠坐着,草草看着城市的夜晚,离10年代的繁华实在太远。

    黎华顺着毕文谦的视线看了一会儿:“觉得如何?”

    “寒碜。”

    “哦?”黎华起了好奇。

    在前面尖着耳朵的年轻男人却忍不住反驳:“这儿可是京城。”

    黎华没有理他:“说说,为什么?”

    迎着她饶有深意的目光,毕文谦组织了一下语言。

    “所谓‘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虽然说的是亡国之君的回忆,但单就这一句而言,的确是一个农业国京师繁华的传神描绘。那么,一个工业国的京师的繁华,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毕文谦停顿了一下,却见黎华鼓励的眼神。

    “工业国和农业国的不同在于,除了封建时代繁荣的极至宋朝,农业国时代基本都有宵禁,暮鼓晨钟所规定的作息才是主旋律——人类的劳作,等着太阳的出没。我们将去的钟鼓楼就是典型的历史的见证。因为对于农业社会来说,绝大多数人在夜晚里聚集,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容易滋生动乱。而工业国则不同,很多行业的生产并不被日夜的区别所限制——机器的生产,等着人类的操作。越是繁荣的社会,就越追求效率,就越容易形成24小时都有人在工作的局面。而作为首都,整个国家的国计民生的资料集散、计划安排,都会在这里参与进行。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城市有很多历史遗迹,我们可以高兴它拥有着丰富的文化遗产,但如果在工业时代的今天,作为京师,到处浓郁着农业国的气息,那就只能说它落后了。在这样一个本当是华灯夜放的时刻,如果所有人都在深夜活蹦乱跳,那肯定不正常;但如果所有人都没有丰富的夜生活的条件和习惯——就像我们现在,随车而行,入眼的尽是农业社会宵禁般的寂静,这不是寒碜,是什么?”

    一番话间,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马路边。当毕文谦讲完之后,车子里寂静了许久。

    “华华,你说他……要参加的是青歌赛?你说他今年十六岁?”

    年轻男人沙沙的声音从前面幽幽而来。

    黎华拉着毕文谦的手,脸上溢着笑容:“他是我师父。”

    “年初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个钱老的发言,本觉得不太靠谱。”年轻男人回头盯着毕文谦看,也不知这样的光线下他能不能看清楚,“今天,你倒刷新了一下我的想法。”

    钱老?既能让这年轻男人口吻里带着一些尊敬,又隐约能和话的内容扯上关系的……

    毕文谦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恶寒。

    也许,还是打打预防针吧……毕竟,前面这也是一个在80年代能弄到私人轿车的主,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就是黎华口中纠缠了她几年的学长:“虽然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他的什么发言,但我相信钱老的研究是靠谱的。不过,谁能保证借着他的名号卖弄乾坤的家伙也靠谱呢?”

    年轻男人想了一阵,重新启动了车。

    “我也这么觉得。”

    慢慢地,车子开到了鼓楼大街。黎华看着路,忽然出声:“停车。”

    年轻男人顺从地停了,黎华开门就要走,却被他回头叫住:“华华,你可以先走,我想和你师父单独说两句。”

    黎华眯起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两人对视了一阵。

    “好,今天你聊,之后可别来打扰我师父!”黎华看了看腕表,“给你十五分钟,到时候我要是没等到师父回来,你就等着吧!”

    年轻男人不语,只继续注视着她。

    终于,黎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至少青歌赛期间不许!”

    说完,就径直下车摔门走了。

    全程静默的毕文谦长呼了一口气。

    年轻男人却微笑起来:“华华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是吗?我倒很喜欢她杀伐果决的性子。”

    “那叫对待敌人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年轻男人哈哈地笑。

    毕文谦却觉得如坐针毡:“说吧,你想聊什么?”

    年轻男人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观察了一会儿。

    “好像,你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确切地说,我不大习惯和陌生男人说话。”

    “哼哼……”这回答让年轻男人有些忍俊不禁,“你在华华面前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你在徒弟面前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这下,年轻男人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真有趣!”笑了一阵,他才敛容问道,“华华以前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男人点点头:“也对。我叫万鹏,鹏程万里的万,鹏程万里的鹏。我是……”

    毕文谦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徒弟在大学的学长?”

    “对,而且,我还是……”

    毕文谦又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需要知道,你叫万鹏,就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只需要知道,你是徒弟的学长,交情就足够了。其他的,徒弟大概不希望我有直接的兴趣;有她在,我也不觉得应该刨根问底。”

    万鹏听了,木然转身仰靠在座位上,沉默了一阵。

    “这样啊……好吧,聊聊你之前的话吧。你觉得中国很落后?”

    “……你和徒弟一样,是文科生吧?”

    “没错,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是因为喜欢外语而选择了这个专业,我倒有兴趣和你聊聊;如果你是因为理科不好而选择了文科,和你谈这个,我估计会很头疼。”

    “呵呵!我在高中里,理科成绩倒还不错。”

    “好吧……中国落不落后,是一个辩证的问题。在工业时代成熟的今天,中国和超级大国比,肯定是落后的,但这种比较,没有什么意义。多数发达国家,无论是远处的文艺复兴时期开始的黑奴贸易,还是比较近的八国联军入侵满清,他们的发家史上,无一不有着浓厚的强盗色彩。苛刻一点儿说,指不定某个发达国家的某个著名企业最初创立的资金里,就有一部分是从我们中国人民的祖先手里抢过去的。他们抢了几百年,同时也发展了几百年,才确立了今天的成果。而我们呢?不去谈建国以前的被抢劫史,只需要明确新中国建立时一穷二白的情况,再对比今天的情况——将近四十年的建设,不仅没有对外掠夺,反而一定程度上勒紧裤腰带儿支援过第三世界的国家,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建立了基本的工业体系。我们在前线的炮火不仅全部是我们自产,甚至充裕到对步兵的炮火支援到班,这可不是吹牛,我亲身经历过。你翻翻历史书,其他那些国家,哪怕他们是一边建设一边抢,有谁在40年,不,50年里达到这样的成就?”

    毕文谦并不认为自己这番话毫无漏洞,但这个时候开嘴炮,并不是为了学术讨论。

    “所以说,落后这个词,本来就潜含着比较的前提,中国是否落后,关键是看和什么比了。我说京城的夜景看着寒碜,是因为我坚信它应该有一个繁荣的未来。和那个繁荣的京城相比,眼前这样的夜,和土包子差不多。”

    听了毕文谦带着强烈自信的话,万鹏沉默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怪不得华华瞧得起你……我有一些朋友,虽然不像你这么斩钉截铁,却也充满希望;有一些,却不是这样了。”沙沙的嗓音里带着一些落寞,“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为了在英国定居,不惜和爱人离婚。也许……她觉得,中国不仅落后,而且没有希望。”

    车子里有些沉重。

    “我讲一个笑话吧!”毕文谦伸手轻轻敲了敲前座,“有一个懦夫和一个勇士,他们都投胎到了一个百业待兴的国家。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叹:‘生在这样的国家,是我的无奈。’于是,懦夫立了志向:‘将来我的孩子也生在这个国家,就是我的无能。’与此同时,勇士也在立志:‘我的孩子生下来时国家还是这样,就是我们的无能。’”

    万鹏听了,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有些悲凉。

    “你确定你是在说笑话?”

    “你不是已经笑了吗?”

    “……时间差不多了。你走吧,不然华华得削我,她真做得出来。”万鹏朝身后摆摆手,“既然她说了,青歌赛期间,我不会来找你,但我大概会去看你的比赛。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和我聊聊。”

    毕文谦挪着身子,打开车门:“我需要帮忙的事情,会交给徒弟。如果她做不了,我觉得她不会回避你。”

    “是吗?”万鹏想了想,“她说不定真做得出来。”在毕文谦关门的刹那,万鹏偏头看来,眼睛在黑夜里闪闪,“真羡慕你的年纪。把华华的手捧在怀里,她都不削你。”

    彼此挥挥手,轿车灯起,缓缓前行,带起了一阵风,逐渐消失在了路的远端。

    (ps:6k更新表诚意,求票票!~)

第七十一章 专业组第一轮

    第七十一章专业组第一轮

    毕文谦回到招待所,却见黎华守在他的房间里,正靠坐着床头,在台灯下看书。

    “……徒弟。”

    黎华看了看表,目光继续落在书上:“他倒勉强守时。他和你聊了什么?”

    毕文谦想了想。

    “他说他的朋友,觉得中国落后。有一些,想建设她;有一些,想离开她。”

    “他和你说这个?”黎华合上书,手指轻轻在封面上,“那你和他聊了什么?”

    “我给他讲了一个笑话。”毕文谦把那个无能与无奈的段子复述了一遍。

    黎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噗嗤笑了出来:“还真是一个笑话。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说我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他聊。”毕文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咕喝了起来,“我说真有事情,也是和你说。”

    “我?”黎华抬起头,将书拍在双手之间,笑颜晏晏,“为什么呢?”

    “你是我大徒弟嘛!”毕文谦喝完水,抹抹嘴角,“一个门派,这些事情,不都是大师兄或者大师姐在操心吗?”

    “怎么?你指望着收几个徒弟?”

    “多多益善,但那得看你会把‘门派’发扬光大到什么程度了。”

    这话把黎华逗笑了。笑过了,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眼观鼻,鼻观心:“那么,你知道了他什么?”

    “我知道他叫万鹏,知道他是你的学长。对我,对他来说,就足够了。”毕文谦似乎发现了黎华眼里出现了光彩,忍不住弱弱地问,“不过……他好像有些怕你?”

    “他敢不怕我?”黎华大笑,惬意地哼哼道。

    毕文谦点点头:“也是……潘驴邓小闲,总得一个小字。”

    “你……”黎华只愣了一瞬间,立马窜过来掐住了他的后脖子,“混蛋!不学好!小小年纪记些什么破东西!”

    脖子吃了痛,毕文谦第一时间囫囵着认错,也不敢去提黎华为什么会如此门儿清。

    欺负,或者说教育了毕文谦一阵之后,黎华似乎有些累了,顺手把他往床上一推,来了一个平沙落雁。

    “……不过,也的确不能让他这么闲下去,闹得烦心……得找点儿事儿给他。”

    毕文谦翻身看去,黎华已经正在关门了。

    “黎华……”

    “你安心睡觉吧!青歌赛期间,这些都是琐事。”

    无论毕文谦怎么想,黎华给关于万鹏的事情定了性。

    接下来的几天,毕文谦被黎华放在招待所,继续练习着——顺便,她还和招待所沟通了一下,弄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出入口的过道,每天晚上直播着青歌赛。出于直观了解这个时代的青年歌手水平的想法,毕文谦天天吃了晚饭后,按时和入住招待所的陌生人挤在一起,默默看着。

    美声唱法专业组之后,是民族唱法专业组。被毕文谦期待着的,自然是他的彭姐姐了。然而,那一天的“剧本”,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彭姐姐唱的是《没有强大的祖国哪有幸福的家》,一首在毕文谦的时代属于已经有些冷门的歌。说是民族唱法,其实约莫更接近于戏曲的风格——没错,从整首歌的格局来说,更像是一出戏曲,的确很体现彭姐姐对于一首歌的演唱方式的构造和演绎水平。

    话说回来,戏曲,不就是包含在民族之内的吗?

    也许是巧合,在她之后不久,另一位参赛选手,同样已经声名鹊起的阎伟文,也演唱了这首歌。这给了评委和观众们直观对比的机会——无论是电视里评委给的分数,还是坐在身旁的喜欢发表评论的“观友”们,都倾向于彭姐姐技高一筹的意见。

    然而,虽然他们有着强与更强的剧情,这一晚的主角却不是他们——更后面登场的董文化唱起了让她全国闻名的《十五的月亮》,只唱到了第三句,现场的观众们便忍不住鼓起掌来。

    观众鼓掌,似乎是歌手登台唱歌时很常见的情况。但这一届青歌赛里,节目组研究的流程里,为了避免影响歌手发挥状态的可能,明确要求过,现场观众是不许在演唱中途鼓掌的!

    于是,当董文化唱完之后,节目组在直播中重申了禁止鼓掌的要求。

    坐在电视机前的毕文谦有些感叹:这么做,不是让董文化享受了一次“空前绝后”的待遇么?即使专业评委给的分数和彭姐姐,以及阎伟文几乎不分伯仲,但群众显然更会津津乐道于那打破禁忌的掌声。

    不过,导致这个情况产生的主要原因,倒不在于演唱水平,更多的,应该是董文化唱的歌更加深入人心。当歌手们自身的水平差距不太大的时候,他们各自唱的歌的质量就会拉开差距。专业的评委也许会少于受歌曲本身的影响,但普通的群众却不会,也不必计较其中的区别。

    恰如毕文谦身边的一位草根评论家,他正在为董文化竟然不是最高分而愤愤不平。

    这让毕文谦悄悄莞尔,也让他舒心了不少——他很自信,论歌曲本身的质量,自己将要演唱的《热血颂》,在这一届青歌赛里,不说数一数二,起码也是名列前茅的。

    再之后,就是通俗唱法专业组的比赛了。这些歌手里,值得毕文谦在乎的,大约是已经认识过的苏虹,以及张菊霞,王红,还有在将来霸气侧漏的毛大姐。

    可是,不仅“剧本”再一次出乎毕文谦的意料之外,作为“历史”上这一届的前4名,她们的表现也并非都如毕文谦心中明了的水平。

    苏虹真的唱了《我多想唱》。简陋的舞台上,她唱得很活泼,歌声几乎与毕文谦记忆之中的经典重合。

    王红唱了一首《别为我送行》,那爆炸头的发型在一一出场的歌手中颇为与众不同,在毕文谦看来,有一些风尘……或者说颓废式的迷离感,介于慵懒与自傲之间气质。也许在作为穿越者的毕文谦眼里有些土里土气,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年轻人眼里……大约会很时髦?甚至走在时髦的前列?可是,真要计较起她的演唱水平,毕文谦却给不了多高的评价——也许,倒不是王红唱得不好,有很大程度上,却是这首歌的质量过于平庸,限制了发挥的上限——到目前为止,青歌赛上多数被唱过的歌,毕文谦都觉得挺平庸的。

    经过多经历了几十年发展的流行音乐的洗礼的毕文谦,眼界和品位要求自然与80年代的人不同。

    而“曾经”让毕文谦一度膜拜过的毛大姐,唱了一首《追寻》——一首名字看起来眼熟,实际上毕文谦以前压根儿就没听说过的……流行歌。不仅如此,毛大姐现在的水平……毕文谦在骂一句“坑爹”和吐槽一句“黑历史”之间纠结了很久。到最后,毕文谦却又释怀了——毛大姐的水平本来就是在85到87年这个时期如火箭升空般上窜的。就像她的相貌,虽然细细看去,的确是她,但那一头卷发下一脸青涩笑容的五官和神情,和将来的她完全似两个人。而且,平心而论,毛大姐唱得比专业组的多数歌手更好,真正让毕文谦格外失望的原因,其实是……和她将来的巅峰水平差距太大了。

    至于张菊霞,直到最后一位歌手出场前,毕文谦都没等到她。

    这……不科学……难道是蝴蝶效应?

    作为一个不明真相的观众,毕文谦颇是忐忑了一阵——最后一个出场的,自然不是张菊霞,而是毕文谦的妈。

    孙云。

    就第一轮所有歌手的表现而言,毕文谦相信,综合考虑歌曲质量,歌手演唱,台风气质等等因素,苏虹获得冠军将是明至实归的。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历史”之外的孙云,多了一首不属于这个年份的《来生缘》,结果,会不会一样呢?

    怀着坐等的期待,挤在人堆里的毕文谦悄悄紧了紧拳头。

    (ps:貌似没多少人看呢……虽然断过更可能是主要原因,但还是……不开心。我是该找编辑求个推荐,还是等写完一个**再这么干呢?)

第七十二章 词曲唱编

    第七十二章词曲唱编

    在主持人报幕之后,先于孙云登台的,是一个提着二胡和小椅子的小姑娘,宽屏方圆脸约莫还有些婴儿肥,稚嫩的模样一步步走到接近舞台正中央的位置,才放好椅子,坐下去摆开架势。

    这一坐,倒偏颇有几分熟手的气场。

    自然而然地,幽幽的二胡声飘荡开来。依然是毕文谦交给孙云的编曲,但这一出手,似乎就把毕文谦爷爷在江州预赛时的水平给比了下去。而随着二胡声,一身灰风衣的孙云慢慢走了出来,脚步间仿佛风尘仆仆的感觉。

    过门演奏到头,孙云也正好抵达舞台中心。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

    哀伤的歌声让空气变得更加寂静,不时点缀着的琴声衬托着氛围。

    与在江州时的心态不尽相同,毕文谦不仅细细对比着孙云和其他歌手的表现,也思考着这首歌与其他参赛的歌曲的不同。

    上辈子在做论文的时候,刘劳模被毕文谦作为一个半路出家而后天努力歌手的典型而关注过。所以,他对这首歌背后的细节比较了解。在“历史”里,《来生缘》是刘劳模在而立之年左右自己填的歌词,而旋律,却是一个在抗战爆发时出生于香港,在内地成长多年,而又移居香港的作曲家的手笔,这样的歌,对他老人家而言,更像是小试牛刀的兴致之作。大约,他现在还没有去香港,而是在京城的各个音乐学院教书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留那飘飘长须,头发现在是富裕还是已经地方支援中央了……

    相对而言,这首歌的歌词,在90年代初期的香港流行音乐里,倒也挺不错,刘劳模作为一个作词人的水平,很多年里都远强于他作为歌手的水平,但在万事捧为先的时代背景下,却是仿佛被媒体和普通人给忽略了。而这曲子,算是内地培养出来的老一辈作曲家在接触了几年香港流行音乐后交融而得的结果。

    也许,就是这几年的接触,让这首曲子既有着一些香港流行音乐的气息,同时又和二胡的格调格外契合。正是这些,让这首《来生缘》的整体气质与其他歌手唱的歌有着比较明显的风格差异。简单地说,虽然“历史”上创作于91年,和现在只有5年的距离,却和青歌赛的多数歌曲有着将近一个时代的区别。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将近二十年的舞台经历,让孙云在台上挥洒自如。同样是立在话筒前,有些歌手像一棵坚硬的木桩,孙云却有着丰富的细小动作,每一句歌唱的情感都牵引着她的神态,也牵动着观众的情绪。

    一曲罢了,孙云俯身朝观众席鞠了一躬,然后拉起了侧后的二胡小姑娘的手,和她一起又对观众席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让毕文谦有些马后炮的惊讶——孙云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天才啊!看样貌,差不多也是高中生吧?给这么一首情歌伴奏,不仅基本功扎实,其中的情感也颇为到位,到位到毕文谦全程忽略了她!

    鞠躬之后,小姑娘拎着二胡就先下台了。孙云虚指着她,向观众们介绍道:“感谢宋菲小朋友为了和我配合这首歌,这几天的废寝忘食!谢谢!”说着,她又对着小姑娘的背影鞠起了躬。

    此时,演唱已经结束,现场却依旧保持着沉默。忽然,有人开始鼓掌,旋即燎了原。

    孙云笔挺地立在舞台中央,微笑不语了。

    “唱得……”毕文谦身边的草根儿评论家动容着忍不住开了口,却似乎找不到可说的词汇,终于只总结成了一个字,“好。”便默然不语,紧盯着电视机。

    良久,掌声渐息。

    第一个发言的评委,是郭淑贞。

    “孙云同志,你唱得很好。但我有一个问题:这首歌,你为什么这么唱?”

    这样宽泛而模糊的问题,作为评委点评阶段,比赛中还是第一次出现。孙云迎着郭淑贞的目光,咬了咬嘴唇:“这首歌……我只是力求从心顺意而已。”

    “从心顺意?”郭淑贞沉思了一瞬,似乎不太满意,“可以说详细一点儿吗?”

    “……对不起,郭老师。”孙云微微摇头,“我真的说不清楚。”

    这使得郭淑贞愣了一下,她皱眉思索了几秒:“孙云同志,我不是想挑你的毛病,而是希望一起讨论讨论。”大概是见孙云没有接腔,她继续说了下去,“前段时间的一次机会,我和你的儿子有过讨论,他指出了我在唱一首歌里的不足之处。今天听了你的演唱,我觉得你在那个方向上处理得很好。”

    电视机里的郭淑贞说得诚恳,电视机前的毕文谦囧囧有神。

    这个郭奶奶当真是心直口快,在这样的场合居然说这些……

    孙云却仿佛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郭老师,我儿子在谈音乐的时候有些固执己见,如果他说了什么犯冲的话,请……”

    “别!我谈音乐的时候也喜欢固执己见。”郭淑贞目示了一下和自己坐一堆的评委们,“这个,在座的不少朋友都知道。”

    见她不似作伪,孙云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更加诚恳了:“郭老师,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儿子对于音乐的看法,并不是我教的。相反,我刚才唱的这首歌,是因为我唱不好别的歌,儿子他为我着急,才根据我和我爱人的一些往事,专门创作出来的。他只是告诉我,只要我自己唱得顺心了,就足够了。而现在,您所听到的,就是我琢磨的结果。”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脸色微红,“如果要我说演唱技术,我真的说不出来什么东西。如果要我说每一个细节我所联想的事情,那就牵扯到很多我的个人经历了,那说不清楚……而且,这里是直播啊!”

    郭淑贞讶然:“你是说,你唱的这首《来生缘》,是你儿子写的?”一问完,她就偏头朝王富林的位置狠狠瞧了一眼。

    “嗯。”孙云点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郭淑贞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自己的问话。

    之后,评委们给孙云打了一个仅次于苏虹的分数。

    听着身边的电视观众散场时不住的讨论,毕文谦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届青歌赛正式开赛以来,受到的关注就越来越强。也不知明天的报纸上会不会出现什么论调。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黎华打开了毕文谦的门。

    “歌写得挺好。阿姨也唱得不错。”黎华一边欣欣地笑,一边给自己倒水,“现场的人有不少觉得阿姨更应该是最高分。”

    毕文谦倒不以为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侧重吧……等等,你今天去了现场?”

    “有阿姨出场,而且听说那是你写的歌,我都还没听过,自然要去了。”黎华喝了一口水,握着温温的玻璃杯,用脚把身边的椅子勾过来,豪气地坐下,眼睛直盯着毕文谦,“对了,你爸爸和阿姨是怎么认识的?”

    “我妈说过,‘这事儿不能说得太细’。”毕文谦惟妙惟肖的口吻把黎华逗笑了,“你真要想知道,我也只能说,他们是在珍宝岛前后认识的。”

    “哦?”黎华扬着声调,约莫脑补了一阵,突然大笑起来,耸着眉,“你今年十六岁……好像……这事儿还真不适合说得太细。”

    “徒弟!”毕文谦撅起嘴。

    “好好好……不提这个,不提。阿姨也不普通啊!”

    黎华依然没止笑声。

    毕文谦拿她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黎华,这几天有时间的话,找找今天给我妈伴奏二胡的小姑娘。”

    “小姑娘?”黎华想了一下,“人家可不一定比你小哟!”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既然要开唱片公司,你就最好和她打好关系。”

    听毕文谦这么一说,黎华也敛了容。

    “为什么?”

    “因为,她水平很扎实,很年轻。换句话说,物美价廉,而且很可能充满潜力。”

    “就因为这个?”黎华微微后仰,靠着椅子,喝着水,“说细一点儿,我也好发挥主观能动性吧?”

    “你这是逼我开嘴炮啊?”

    “嘴炮?”黎华琢磨了一下,咯咯地笑,“你开的嘴炮可不少。”

    毕文谦继续撅了一阵嘴,才开始解释起来。

    “一首常见的完整的流行音乐,大约可以划分为歌词、旋律、演唱、编曲四个部分,简单地说,就是词曲唱编。而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说,艺术积累的先决条件是物质技术的突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撑,一门艺术是不可能在传承中逐渐成熟而达到繁荣的。具体地说,流行音乐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如此。”

    “哦?”黎华前倾了身子。

    “我们中国最早的流行音乐,是《诗经》,风雅颂勾勒而记录着时代的面貌。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春秋时代发明了用竹片和木片做的简书,人们可以记录的文字数量不仅超越了商代的用龟壳和兽骨做材料的甲骨文,同时也满足了记录流行音乐歌词的基本需求。到了汉朝,纸的出现,进一步加大了人们可传承文字的规模,所以,有了《汉乐府》。同样的道理,雕版印刷逐渐成熟运用的唐朝,让我们的祖先在歌词这一块儿的造诣到达了巅峰。”

    “而旋律则不同。虽然自古以来,前人就有过很多关于旋律的研究和探索,总结了不少深刻的道理,但往往都是泛泛而谈。我们都知道古人追求哀而不伤,但对于没有直接体会的后人来说,很难明白这种境界为什么会被推崇。上千年的古代史,流传到现在的名作佳曲,相比歌词的数量,简直是沧海一粟。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那时候的人并没有发明一种能够记录传承旋律的足够优秀的技术。直到明朝,十二平均律的发明,旋律的发展,才奠定了基础。从此,欧洲的音乐进入了迅猛发展的时期,而不幸的是,与此同时,我们中国却正陷入文化倒退的满清王朝。几百年的此消彼长,到现在,造成了我们中国在旋律这一块总体落后西方很多的现状。”

    “至于演唱,那就更晚了。直到留声机发明之前,人们无论是自己练习还是学习别人唱歌,都不具备反复对比的物质条件。也就是说,声乐水平的快速发展,是从留声机的大规模使用开始的。距离今天,不过半个多世纪,不到百年。那些岁月,前面一半是旧中国的屈辱史,后面一半是新中国一穷二白的建设史。我们可以进行的探索和积累,整体来说没办法和那些发达国家全面比拼。”

    “最后,编曲,或者叫伴奏,有些老师喜欢称为配器,如果细细琢磨的话,编曲和配器有细微的区别……总的来说,编曲水平的发展既长又短。说它长,是因为编曲和旋律有共通的基础,十二平均律发明以来,编曲的水平就可以慢慢传承积累了;说它短,是因为对于往往涉及很多乐器的编曲来说,十二平均律太过基础,就像简书对于歌词的支持一样,力有不逮。我们在申城唱片公司的时候,你也许见过,从外国引进的最先进的,由电脑控制的24轨立体声录音设备。多音轨的技术,就像雕版印刷一样,将会在物质上支撑编曲水平的发展。”

    没错,雕版印刷。而那类似活字印刷的雅佳采样器,好像就是今年在日本发明的吧……

    “也就是说,在编曲这个方面,我们中国和发达国家的起步虽然有差距,但相对来说,差距并不太大,我们正赶上了物质技术不断突破更新的时代,只要我们好好发展,是最可能最早走在时代前列的。”

    “所以,我们需要艺术家参与进来,不仅是作曲家,演奏家也需要!特别是这种年轻的演奏家,她有更多的可能性!作为一个有前途的唱片公司,拥有一个有活力的创作团队,是必须的!”

    侃侃而谈到最后,毕文谦就差挥舞双手了。

    黎华却只先呵呵地笑:“她?演奏……家?”

    然后,她沉思了很久。

    “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话。”终于,她把杯子放回靠墙的柜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你的眼光倒毒。那个拉二胡的妹妹,叫宋菲,是宋国升的女儿。有宋老师在,她大概不敢自称演奏家。”

    宋菲!那……大约就不奇怪了。等等,不对……

    “你这么清楚?”

    “阿姨在京城可不认识什么二胡演奏家。”黎华淡然地笑,无形装逼道,“我脸面小,那些有名的艺术家我也请不动,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但听说宋老师有一对从小练习二胡的女儿,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就以唱片公司的名义,请了其中一个帮忙了。”

    (ps:这方面,以后大概不会写得过于详细,不然……可能就会枯燥了……吧)

第七十三章 开后门儿的条件

    第七十三章开后门儿的条件

    莫非……这就是为什么孙云会突然要对自己打什么“不要生出斗米仇的杂念”的预防针的原因?

    毕文谦看着黎华,她正淡淡地笑。

    “黎华,你……认识宋国升老师?”

    “本来不认识。登门拜访之后,就算认识了。”黎华眨眨眼睛,“我也不觉得我请得动宋老师,但如果试都不试,那就真的一事无成了。小菲当时恰好在家,有点儿兴趣,我就把你编的乐谱给她试了试。既然她自己有兴趣,这又是在青歌赛登台的机会,我说服宋老师同意也就有了底气。”说着,她饶有兴趣地瞅着毕文谦,“这些天,听说小菲和学校请了假,天天和阿姨一起磨合。所以阿姨会谢谢她废寝忘食。文谦啊,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你是……惺惺相惜?”

    “说得你自己很老一样。”毕文谦翻起了白眼儿,“既然你要我现在心无旁骛,那你就好好和人家联系。你可别说你想开的是皮包公司。”

    “哟!还学着耍性子了?”黎华噗嗤地笑,凑过来轻轻踢毕文谦的腿,“今晚上我和阿姨聊了几句。她说要是你不听话,就揪你耳朵。你说,我要不要学而时习之?”

    毕文谦一愣,旋即左右脚一错,踢掉鞋子,全身往床上一缩,死死靠着墙壁,双手捂紧耳朵。

    “你别过来!她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亲生的啊!”

    看到他一副熊孩子模样,黎华一只手掩着嘴,一只手撑着腰,笑得花枝招展。

    “熊样儿!”笑了好久,黎华才往门口走,“好好睡觉,我明天还要去和别人谈事情。”

    “等等!”毕文谦突然正经了神态,小声地问,“你这些天,找了多少二胡演奏家?”

    “我只是打听了一下最近人在京津地区的拉二胡的国家一级演员罢了。”

    背对着挥了挥手,黎华关门而去。

    这一夜,毕文谦入睡很晚,却睡得香甜。

    接下来几天,美声、民族唱法业余组的比赛,毕文谦都不再去关注,只是独自继续练习,确保万无一失——清唱对于唱功的考校更加严格,没有背景点缀也无法掩盖不足。据说,第一届青歌赛就是在一个简陋的两层楼的部队小礼堂里,一个个歌手对着五、六位评委清唱,连麦克风都没有。不过,那一届的获奖者也有着后来人所没有的结果——不仅在中南海被领导人挨个儿接见,还到怀仁堂演唱了一遭。

    罢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两次的历史了。

    终于,通俗唱法业余组的比赛日到了。早早吃了饭,黎华和毕文谦准备去中央电视台。临出门时,黎华问他还有什么可能没想周全的。“……真要说的话,倒有一件——我还没试过电视台的麦克风。”细细考虑了一圈儿,毕文谦不紧不慢地说。

    黎华皱了皱眉,很快又爽朗地笑:“那就赶紧去试试吧!反正还是白天。走!”

    毕文谦顺从地跟了去。

    事实上,这在10年代是一个歌手必须考虑的细节。但对于穿越者毕文谦来说,80年代国内的麦克风的质量……说好听点儿,就是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

    也就没有必要特别在意了,只要能事先试一下,有一个心理准备就好。

    到达电视台的时候,时间尚早,黎华拉着毕文谦,打听了导演在哪里,便径直找了去。

    邹导演恰好正和郭淑贞一起在比赛现场商量着什么。听了黎华的请求,倒是郭淑贞笑着先发问:“小姑娘,毕文谦的事情,怎么是你来开口?要说,也是该他妈妈来吧?”

    “我是他徒弟。”黎华微微一笑,回答得理直气壮,“这些杂事儿,不是该首徒操持吗?”

    “哦!”来了一声长长的降调,郭淑贞微妙地看了毕文谦一眼,对邹导演建议道,“有开,能安排过来吗?”

    邹有开稍微想了想:“如果只是试话筒,应该没问题……”

    有了答案,郭淑贞就打断了他的话,对着毕文谦,举起食指,轻轻摇动道:“既然这样,我就来刁难你一回。《我多想唱》是你写的,《来生缘》是你写的,听说,《血染的风采》不仅也是你写的、而且是听了战斗英雄的事迹之后当晚创作的。本来试话筒是每个参赛选手都应该做的,但你这么多天躲着都不来打个报告,往重了说就是无纪律了哟!我看,让你试话筒,可以,但你得新写一首歌来试,就在今晚比赛之前。如何?”

    郭淑贞提了条件,脸上促狭地笑。邹有开在旁边看着,想了想,却也没有发表意见。倒是黎华,听了只是不以为意地微笑。

    毕文谦撅了撅嘴,“最迟什么时候可以‘交卷’?”

    郭淑贞看向邹有开,邹导演轻轻咳嗽一声:“……保守一点儿的话,下午四点之前吧。”

    “好吧。”毕文谦也不拖泥带水,对着他们点点头,“我这就去准备。请你们也准备好器材,我随时可能‘交卷’。”

    说完,他就拉起了黎华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了。

    邹有开看着毕文谦和黎华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郭淑贞却对他轻轻“嘘”了一下,等他们走远不见了,才对邹导演笑道:“那个富林,都不和我们说,这小鬼这么能创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小鬼半天写一首歌并不难,反正我又没对歌的水平做硬性要求。”

    “这样啊……”

    “那小鬼肯定听懂了,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郭淑贞拍拍手,“严格地说,这毕竟也是开后门儿的事情,给他出点儿题目也是该的。对了,刚才咱们说的那个,谷乙提的那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貌似让邹有开犯了难。他把眉毛聚成了一堆:“那个张菊霞都错过了报名时间了。各个地方单位选送的名额之外塞这么一个人进来,而且专业组的初赛都已经进行完了……”

    “所以才问你啊!”郭淑贞呵呵地笑,“谷乙肯定自己就找过你不少吧?这不,她又拜托我来曲线救国了。”

    邹有开在比赛现场陷入了沉思。

    毕文谦在电视台门口也陷入了思考。

    不同的是,毕文谦想的是该唱什么歌,以及相应的……“理由”。

    黎华见着他的表情,把手抽了出来,食指戳着他的脸蛋儿:“怎么,答应的时候那么行云流水,一转眼出门就这样儿?”

    毕文谦偏头白了她一眼:“歌又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心有所感,发乎于情,出口成腔,那就是歌。我总得先觅一个动机吧?”

    说着,他不由紧盯向黎华。

    良久,黎华似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干嘛?又要找我当模特儿?我可不干。上次写一首《月半小夜曲》,你就送给外人唱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这么漂亮,适合当模特儿……”

    毕文谦才开始陪笑,就被黎华敲了脑袋:“都和你说了,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可我身边,只有你了啊!”

    “你就装可怜吧!”黎华一眼儿就看破了,却也不禁笑了出来,“……那你打算写一首什么歌?要我做些什么?”

    (ps:昨天做了一个视频,没能更新,今天争取2更。另外,码字时顺手度娘了一下,发现了一首歌,把我笑遭了。)

第七十四章 找伴奏(上)

    第七十四章找伴奏(上)

    写什么歌?黎华问题里的意思,显然指的是类型。

    毕文谦想了一阵:“写一首情歌吧!有你在旁边,写情歌最容易。”

    黎华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又在瞎想些什么?又想我掐你啊?”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什么手上动作,反而双手环抱在怀里,调侃着,“莫非,你想和我《牵手》?”

    眼瞧着她等看好戏的目光,毕文谦摇了摇头。

    “《牵手》那种歌,哪儿能看着个模特儿,为了写就写得出来的啊?我们又没有半辈子一起经风历雨。”

    “就是说嘛!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文谦总觉得,黎华话里的口吻,只是好奇自己将会怎么办,却没有丁点儿他办不到的想法。这让他隐隐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说写情歌,也说了你漂亮,还要你当模特儿。但这又不代表歌的着眼点一定在你的人身上。”毕文谦引着黎华,慢慢走到电视台门口的旁边,不大起眼的地方,“而且,这一次写歌,和以前不同,不是发乎于情,倒像是写作业,或者说考试。所以,我对郭奶奶说的是‘交卷’,她也肯定是听明白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对歌的质量提任何要求。”“……你们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嘛!”黎华想了想,笑着笑,又眯着眼看他,“你可别因此就胡编乱造。”

    “怎么可能?我是谁?我是你师父!”毕文谦反驳得毫不犹豫,“我要是那样的人,会收你当徒弟吗?”

    黎华满意地点着头:“那我可瞧仔细了,今天你怎么‘写作业’的。”

    毕文谦也点点头,顺便往电视台里一指:“很好。我先自己想想,‘写作业’可不一定是心里的歌,乐器……大约是必须预备的。你赶紧帮我找几个乐器伴奏,也不要多了,一样一个就行,常见的就好,比如……”指了之后,毕文谦低着头扳指头,“二胡、吉他、小提琴、古筝、笛子、钢琴……算了,钢琴太大了,拖不动……鼓也算了……就前面几样吧,也算容易携带。”

    话说完了,却没见动静,抬头一看,只见黎华叉着腰,一副气乐了的表情。

    “我的师父啊!你当我是音协会长还是文化部部长啊?那里面的演奏家,来这里就是为比赛作准备的。不说我请不请得动他们本人,里面那个邹导演,会放人吗?”

    “那……”毕文谦皱了眉头。

    黎华也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她一拍手确认似地问:“文谦,你能保证写出来的歌……不差吗?”

    “什么叫不差?”毕文谦没听懂。

    “我听阿姨说,你写了《来生缘》,自己却不太满意,对吧?”见毕文谦没有直接否认,黎华继续问道,“那,你今天写出来的歌,可以不比《来生缘》逊色吗?”

    “……如果我说可以呢?”

    “那我就立即去试试。”

    “那你先试了再说。”

    大概,毕文谦回答的口气,和黎华心想的还有差距。她伸手虚指着他的鼻尖:“文谦,我自己从来没逞过强,也没对别人夸过口。今天,我可能要破例了。你要是下午弄出一个让人抓瞎的东西,让我们成了笑话……你就等着吧。”

    沉沉的眼神,不动如山的脸色,缓慢而字正腔圆的话。

    毕文谦一个激灵。

    “你就待在电视台门口到马路之间的空地,先打腹稿,不要乱走,如果顺利。会陆续有人来找你。我走了。”黎华没有再等他,只抖了抖手指,便转身风风火火地进了电视台,带起了一股清风。

    毕文谦不禁吸吸鼻子。过了一阵,才忽然想到不对——要是她一直不回来,那自己中午不就得先饿着了?

    也许,他根本没有理解到黎华话里的轻重,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重视了。

    电视台门口不是适合长待的地方,毕文谦也没有心思和来往的陌生人搭讪。没过多久,他就差点儿找个地方蹲着数蚂蚁了。

    或者说,他仍然在纠结,该“拿”什么歌来唱。

    比《来生缘》更好的歌也许一抓一大把,但同时看起来像是“作业”的,却不见得多。

    不知不觉,毕文谦挪到了上坡第一级台阶的最边上,俯身吹吹灰,便坐了上去,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睛盯着地面,静静思索起来。可惜,没有看到半只蚂蚁。

    渐渐地,他仿佛入定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遮在了毕文谦身前,伴随着一个小小的女声。

    “同学……你是毕文谦吗?”

    “嗯?黎华?”抬起头的瞬间,毕文谦才回过神来,这声音不是黎华——只见一个背着琴囊的小姑娘……不,貌似有点儿眼熟,“你是……宋菲?”

    “黎姐姐说你要临场写歌,需要有人帮忙伴奏。正好今天星期天,我就来看看。”

    白鞋子,黑裤子,黑衣服,还没长开的身子略有些纤细,宋菲左手盖着右手背贴着腹部,直着背,低着头,似乎有些好奇。

    “你好。”毕文谦点点头,朝她伸出了手,“郭奶奶要我下午四点之前写一首歌出来,所以我需要一些伴奏,可能用到某些乐器。”

    宋菲轻轻地笑,却没有接他的手:“你写的《来生缘》,很好听。为了揣摩伴奏的情绪,这几天我问了宋扒皮不少问题,他也没像平时那么严格。我得谢谢你。”

    宋扒皮……毕文谦有些忍俊不禁。

    “我才该谢谢你。我妈十几年不在京城,什么人也不认识,也没多少钱请人伴奏。”忍了小一会儿,毕文谦也道着谢,手顺势朝身边一指,“如果你不介意地上脏,可以在这儿拉拉二胡吗?随便拉一点儿什么就好,我只是想听听……”突然,毕文谦的肚子叫了一串声儿,让他有些尴尬,“……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宋菲显然也听见了:“孙阿姨进入了复赛,宋扒皮也就许我在京城多待几天。我那儿离这儿不远,就提前吃了午饭出来了。现在嘛……可能十二点了吧!你还没吃饭吗?”

    “黎华要我在这里等着,我不能走开……”毕文谦把手往兜儿里摸,却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一直是黎华在管饭,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还是上次和夏林吃饭剩下的,“宋菲,你能帮我买几个馒头吗?谢谢了!”

    说着,他抬起手,把仅剩的一点儿钱递了上去。

    “哈哈……”宋菲笑了起来,“孙阿姨说你除了音乐,什么都不太懂,好像是真的啊!”顺手接了钱,她便转身走了,“那我先走了!”

    渐渐走远,宋菲忽然回头看了看毕文谦,见他依然那么静静坐着,不禁微微笑了笑:“真有趣。”

    然而,她没有料到,当她买了馒头,顺便还好心自己添了押金买了瓶汽水儿回来时,电视台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这已经不像是电视台门口,倒像是学校里学生们课间操时逐渐集中的操场,马路两头都还三三两两地不断有人朝这里走。也正是这个景象,才让她发觉了回来路上没发现的细节——这些人都和自己一样,带着乐器!

    停在之前回头的位置,宋菲已经望不到毕文谦了!

    (ps:本来想2更的……但这个时间了,估计今天写不完下一章了……5555555555)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64/ 第一时间欣赏漫步歌神路最新章节! 作者:李天佐所写的《漫步歌神路》为转载作品,漫步歌神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漫步歌神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漫步歌神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漫步歌神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漫步歌神路介绍:
90后的伪学霸毕云诗穿越到85年的中学生毕文谦身上,选择了流行音乐的道路。 成名,是理所当然的第一步规划,但这不是目标。 “30年后,中国流行音乐,不会叫娱乐圈,而叫乐坛……这是我的使命!” “至于自己,试试能不能成为真正的歌神吧!” 没有什么金手指,但是,知识就是力量!漫步歌神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漫步歌神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漫步歌神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