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张氏猛的被堵嘴,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路旁看去。那青年军官骑着匹高头大马,马毛油亮发光,一看就是罕见的良驹,他本人更是挺拨傲岸,锐气逼人,张氏接触到他冷幽幽的目光,背上一寒。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一名军官张氏并不会放到眼里,可是如今爵位没了,费家人全体被驱逐出京城,张氏便没了底气。她避开军官冰冷而无情的目光,低下头,不敢作声,也不敢伸手拿出堵在口中的荷包。
“这多管闲事的!”张氏在心中恨恨的骂,“你替靳家丫头打抱不平,难道她会嫁了给你不成。那家人势利的很,你若没有好家世,没有侯爵的爵位,看靳家人会不会理你!”
张氏真想啐那军官一口,可惜,嘴里堵着东西呢,做不到。
押解费家人出京的官兵见到那军官的服饰,便知道他职级高,自己招惹不得,忙大声训斥着费家诸人,不许他们暄哗闹事。原来威风凛凛的平凉侯费兴等人,被兵士们训的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
青年军官见张氏知趣,不敢再胡言乱语,双腿夹了夹马肚子,一声呼喝,纵马而去。
沿街茶舍的二楼上,一位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窗前,小脸雪白。本来是在家里呆着闷,出来看热闹的,谁想却听到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话语。那张氏的嗓门很是尖利,会有很多人听到了吧?自己名声扫地了吧?
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中年男子急步走上来,“安儿!”他神色间有些慌张,原本儒雅俊美的面容有些变形。
少女头也不回的站在窗前,喃喃低语,“我竟不知,我和那种人议过亲事……”费家已是全京城的笑柄,自己这闲极无聊跑来看笑话的人,却没料到自己也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靳通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女儿身边,柔声劝道:“不相干的。乖女儿,她已是这么个身份,她说出来的话不过是被市井百姓听了去,根本传不到居于深宅大院的夫人太太们耳中。安儿,你信爹爹,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安儿笑了笑,轻声抱怨,“您都没有告诉过我。我若知道,便不会偷偷溜出来看这份热闹,也便不会生这个闲气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干嘛专门来这儿找气生啊,吃饱了撑的么。
靳通政歉意的解释给她听,“并没定下来,不过是两家长辈在相看着罢了。若是两家都看好想好了,彼此有意,爹怎会瞒你。安儿,爹不只不会瞒你,还会让你悄悄看看那孩子,你若不喜欢,爹便不应承。”
“爹爹疼我。”安儿光洁明亮的小脸上泛起笑意,很甜美。
“傻孩子,爹爹当然疼你了,你是爹亲生的女儿啊。”靳通政微笑说道。
他见女儿还能笑出来,心中大是宽慰。
安儿咬咬唇,把方才在楼上看到的事讲给靳通政听了,“……爹爹,您若替我相看,一定要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才行。那种一开始隐瞒身份骗婚,骗婚不成便死命诋毁女方的没用之人,真是让人恶心死了。”
靳通政微笑点头,“人品好,有担当,有才能,相貌当然也要好的,家庭必须和睦,公婆必须慈爱。还有,他要对我闺女温柔体贴,一心一意。”
“我不要那么多,只要他有担当便可。”安儿神色暗了暗,摇头,“爹爹,我不贪心的,只要他能为我遮风挡雨,便足够了。”
爹爹您口中的男子世上总共才有多少位,若搁在从前倒也罢了,可以消消停停的慢慢挑着,保不齐真能遇着了。可是如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只是议亲,生辰八字都给了,可见女家很是有意,这事若传开了,肯定会有不少贵妇人对自己另眼相看,十全十美的夫婿,莫想了。
有担当,足矣。
靳通政见活泼可爱的女儿好似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心疼的不行。她本应很天真很天真,可是,那个令她萌动芳心的人定了亲,和她议亲的又是费家这样的无耻之尤,安儿经过这两次挫折,不再像从前似的稚嫩,有了大人的样子。女儿长大本是好事,可是因为这样的事而长大,让做父亲的如何不心疼。
“他必须要有担当!他若敢软绵绵的提不起来,爹会跟他拼命!”靳通政咬牙切齿的说道。
安儿心中感动,甜甜笑了,“爹,那您要挑个文弱少年才行,要不,您打不过他呀。”靳通政哼了一声,“谁要跟他比蛮力气了?自然是斗智。”父女两个说笑着,缓步下楼。
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把平凉侯一家逐出京城之后,站在东宫的□前发感慨,“眼前一片清亮啊。”这样的一家人倒了霉,真是大快人心,普天同庆。
“这其中还有我的功劳呢。”想到自己在其中出的力,想到自己给十哥出的好主意,得意的嘻嘻笑起来。
她已是两子之母,不过,依旧年轻美丽,楚楚动人。她站在□上,脸色比路旁的鲜花更娇艳。
不只娇艳,还有些淘气。无忧无虑的太子妃,她算得上古往今来最无忧无虑的太子妃。
一个两三岁的漂亮小男孩儿被宫人傅姆簇拥着走过来,眉花眼笑,“小正正,你来啦。娘亲正在想你呢,快来快来,咱们好生亲热亲热。”小正正迈着端庄沉稳的步子走到面前,“娘,看娶媳妇儿!”他仰起小脸央求。
八舅舅不是快娶媳妇儿了么,他想过去凑热闹,亲眼看着八舅舅把八舅母娶进门。
小正正是很想和爹娘、弟弟一起亲自到外祖父家看八舅舅娶媳妇儿的,皇帝溺爱他,差点儿就答应了。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还在犹豫。皇太子和皇太孙、潞王同时出宫,他哪能放心得下。
蹲□子,温柔的劝小正正,“咱们若是去了,得带上几百上千名近卫,声势浩大,很扰民的。儿子,咱们不去了好不好,省得外祖父外祖母为了招待咱们,过于费事。”
小正正便有些不悦,指指自己身上的小龙袍,发起牢骚,“不好,都不能看热闹。”他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一身龙袍,他他不能出宫看舅舅娶媳妇的。舅舅娶媳妇儿是多好玩的事啊,因为自己身上这件龙袍,不能去看。
笑咪咪,“身份贵重,言行便需谨慎持重。儿子,每一样好处都有它的负担。”
你做皇太孙多威风啊,可是,也要忍受身份带给你的不便。譬如,舅舅娶媳妇儿,你不便到场祝贺——你一去,裴家上上下下都得围着你转,那还得了。你八舅舅的好日子,他和他的新妇才是主角,众人瞩目的焦点,谁也不能抢他们的风头。
小正正很不乐意,但他是讲理的好孩子,跟他商量过后,他决定不去扰民了,“兴师动众的,不好。”
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
粲然。小正正,你这句成语用对了呢,没闹笑话。
几位舅舅进宫来看望他的时候,小正正把八舅舅裴琳拉到自己房里,从多宝阁上挑拣了他认为很好看的两件和田玉雕,郑重的送给八舅舅,“您一件,八舅母一件。”
小正正才两三岁,便知道送礼物给即将娶妻的八舅舅了。裴琳被他感动的不行。
“要幸福哦。”小正正殷切看着八舅舅,鹦鹉学舌似的学着教给他的话。
“一定,一定。”裴琳眼中闪烁着泪花,连连点头。
小正正,八舅舅一定会幸福的。
秋光烂漫的季节,玖宁街裴府办起喜事,八郎裴琳迎娶新妇陶氏进门。这是裴家这一代人最后一桩喜事了,亲友们都重视的很,纷纷上门道贺。到了正式迎娶的那天,偌大的裴府客来客往,笙曲悠悠,喜气洋洋。
安儿本来不打算来赴宴的,到了裴琳成亲前一天,她忽然改了主意,坚持要到裴家坐席。相氏很头疼,“裴家有什么好去的?”安儿却倔强着,偏偏要去。靳通政私下里询问过她原因,安儿低声道:“我就看看他的背影。爹,我就看一眼。”靳通政一向娇惯她,闻言惆怅的叹了口气,同意了。安儿坚持,靳通政支持,相氏无奈,只好带着她到裴家做客。
“没诚意的裴家。”裴琳娶妻的这日,相氏和安儿到了裴家大门口,相氏抬头打量着上方那龙飞凤舞的“裴府”两个大字,皇帝陛下御笔亲书的大字,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再显赫又怎样呢?这时爬的有多高,将来摔的便会有多惨。
像老师那样淡泊自甘,才是外戚们应该模仿的。裴家,张扬了些。
安儿自和一众年龄差不多的少女一处说笑,相氏见女儿好像全没心事的样子。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和相氏同席的有位魏国公府的孙子媳妇,她和褚氏是见过几次面的,大力赞美褚氏的长相和教养,“……虽有些坎坷,到底是位侯府千金,浑身上下那气度,真是令人折服。新娘子长的很像她呢,母女两个倒是一对大美人,个个风华绝代。”
可怜相氏心里呕的不行,面上还要保持礼貌,微笑着附合,不停说服自己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十分辛苦。
“若没有裴八郎,她这会儿还在那偏僻小县城呆着呢。”相氏忿忿想道:“嫁女儿给裴家,好处可真不少。”
陶铭于春季官员考核之时被皇帝朱笔批了“特优”两个字,升到吏部任文选司郎中。从七品县令到五品郎中,相氏觉得他升得太快,全是沾了太子妃娘家亲戚的光,却不想想,依着陶铭的政绩,从七品升到五品,根本就是应当的。
相氏对陶家因为嫁女儿而取得的种种好处十分不齿,怒气郁结于心,偏偏同席的那位不时津津有味的提起褚氏,提起陶家大小姐、裴家八少奶奶,把这对母女夸得天花乱坠。相氏听在耳中,觉得无比刺耳。
相氏带着满腔忿忿之意勉强尝了几种菜式,食不知味。
她吃下去的不是美食,是怨恨。怨恨,是很难消化的。
相氏憋气极了。本来,她的安儿是夫人太太们喜欢的女孩儿,前程无量。可惜张氏那不留情面的一通叫嚷,说出多少秘辛之事,打这之后,从前见了相氏极诚恳极亲热的几家,不再一盆火似的赶着,而是客客气气的,非常疏远。很显然,出了那个传闻之后,她们已对安儿无意。
淑女有的是,她们犯不上淌这混水,还是谨慎些,再相看的姑娘为好。
相氏想想安儿所受到的冷落,再听听褚氏和陶氏所受到的器重,眼都红了——
皇城的东门外头,路边站着两个人、一匹马。这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官员,儒雅洒脱,一个才十五六岁,看样子是小厮。
一名近卫军官下值回家路过此地,见这中年男子和小厮愁眉苦脸看着那匹大黑马,停下脚步。“可有在下效劳之处?”他上前拱拱手,客气的问道。
中年男子见他是军官服饰,大喜,“阁下定是懂马了,对不对?仆这匹马不知怎么了,一步也不肯走,骂也好打也好,都是一动不动。”
军官笑了笑,伸手抚摸大黑马的头,柔声跟他说了几句话,“我劝了劝它,它肯走了。”他抬起头,笑着说道。
中年男子拱手道谢,感激不尽。
军官亲自把中年男子扶上马,替他牵着马走了几步,然后把马缰绳交了给他,“您消消停停的回罢,应该能平安到家,不会再闹了。”
中年男子再三道谢,方骑着马,慢慢去了。
青年军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咚咚直跳。他是靳大人,他家里有位宝贝女儿,美丽又活泼,性子可爱极了,宫中宴会时自己曾见过的,小姑娘很纯真,很明净。这样的姑娘,很久之前曾经见过一位,可是那位太尊贵了,高不可攀……
中年男子坐在马背上,嘴角噙笑,心情愉悦。看来打听到的事没错啊,这个孩子,果真是个好的。
两天后中年男子和青年军官又在皇城外“偶遇”,两人寒暄了几句,也算互相认识了。中年男子邀请青年军官到茶楼喝茶,青年军官推辞了几句,但是,没有坚持。
到雅致安静的茶室中坐下,斟上香茗,水气氤氲,两人喝茶闲聊。
“陈同知如何这个年纪了,尚未成亲?”靳通政好似不经意的随口提了一句。
陈凌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先父去的早,小侄的婚事,无人主持。嫡母总想为我聘位老实绵软、身份不高的姑娘为妻,我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娶位美丽大方、知书达理的女子。若娶不到这样的女子,宁愿独守空房。”
靳通政被逗乐了,“男人守什么空房。”
陈凌云却是极认真,“真的是守空房。不瞒您说,小侄生平最羡慕的人家,便是玖宁街裴家了。我小时候,先父还在,跟着他去了姑苏古城,在那里认识了裴家姑丈,和表哥表弟们。裴家人很和气,很亲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我……我恨不得……世伯,我若有了孩儿,也要让他们像裴家姑丈的孩子们一样,故此,我真的会守空房。”
他说的虽有些笨,靳通政却听明白了。临江侯府是有些混乱的,他把临江侯府和裴家一比,对裴家很是羡慕。他自己是没办法的了,没法挑选爹娘,不过,他会让他的孩子们幸福快乐。
“居然是个洁身自好的。这一点,在勋贵子弟中真是难得。”靳通政和陈凌云坐的越久,便对他越满意。
更令靳通政满意的是,这次喝茶之后不久,陈凌云便央了金吾卫指挥使童大人上门提亲。陈凌云应该和上司的关系很好,童大人到了隆庆大长公主府,很尽媒人的职责,把陈凌云夸的天花乱坠。
靳通政客气的招待了童大人。童大人也知道靳家肯定要商量,当天是给不出答复的,提过之后,坐了坐,便告辞了。
相氏大为吃惊,“这怎么能行?他是庶子。”
靳通政声音淡淡的,“庶子不成,奸生子可以么?”
相氏怔了怔,掩面痛哭。
是她的失误,才造成了这个局面。这几个月以来,并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来向安儿提亲……
“若是他的弟弟,倒好了。”相氏还不死心,弱弱的说道。
陈凌峰好歹是嫡子,是侯爷,陈凌云算什么呢。
“凌云一直想分家出去,他嫡母邱氏死活不许。”靳通政慢吞吞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相氏猜测,“怕分去产业么?”分家,总要让陈凌云带走一部分家产的,或多或少。
靳通政笑了笑,“因为,支撑起临江侯府的人,不是陈凌峰,而是陈凌云。”
陈凌峰还在国子监读书,谁会理会他呢。倒是陈凌去在边关打过硬仗,在近卫任指挥同知,不可小视。
相氏仔细想了想,也承认陈凌云这样的比陈凌峰略好些——父亲没有了,无人可靠,若是本人再弱些,可如何在京城立足呢。唉,可惜,若是他有这个本事,又有侯爷的爵位,该我好。
却不想想,陈凌云若是真有侯爷的爵位,又怎么等到今时今日还未娶妻呢。
“可是,庶子,嫡母和他不一心,总归是难受。”相氏替安儿觉得委屈,“若是嫡子,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就好了。”
“这样的人家有啊,裴家便是。”靳通政凉凉说道。
相氏哑口无言。提起裴家,她是很心虚的。
隆庆大长公主是个没脾气没主意的人,孙女的婚事她自然听儿子的。至此,靳家算是全员通过。
临江侯府之中,邱氏得知陈凌云要娶靳家独女,极力反对,“你还是娶个老实本份的好好过日子的,这种身份的娶了来家,怕是要淘气。”
邱氏真是很恼火。按理说,名门贵女怎么着也看不上他呀,可是靳家丫头倒霉,被平凉侯那缺德人家败坏了一回,最后竟会俯就陈凌云这样的庶子,真是气死人了。
他已经很精明强干,再娶个有家世的媳妇儿,自己这做嫡母的还管得住么。
陈凌云笑了笑,使出杀手锏,“我求了贵妃,她答应亲自为我做媒。”
邱贵妃一直卧病在床,听说陈凌云有望娶得好女儿,硬是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替他谋划婚事。
邱氏一脸乌云。邱贵妃这个人很死心眼儿,她觉得陈庸救过她娘,便傻呼呼的要对陈庸好,要对陈庸的孩子好。因着她自己是庶出,故此,对陈凌云这庶子好像更好些。
兴国公府的男人全体很没用,邱氏靠不上娘家,儿子还在读书,哪能再得罪邱贵妃和陈凌云?最后,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临江侯府和隆庆大长公主府,成了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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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阁老已经去世多年,靳通政是他门生而且对他感情很深的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第197章
这两家定下亲事之后,亲戚朋友无人不为安儿叹息。多漂亮多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因为曾和费续那样的人议过亲事,最后竟要屈就临江侯府的庶子陈凌云,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好在陈凌云的生母已经亡故,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安儿嫁过去只需服侍邱氏这正经婆婆,姨娘婆婆是没有的。对于安儿这样身份的少女来说,若遇到人品才华相貌都合心意的庶子,也不是完全不能嫁,只不过,以千金小姐的身份要去敷衍应酬丈夫出身低微的生母,太尴尬了一些。
好在安儿没有这个烦恼。亲友一边替安儿惋惜,一边又为安儿庆幸。
相氏为女儿张罗着婚事,精心准备嫁妆,忙的脚不沾地儿。经常在忙忙碌碌当中,她会突然停下来,茫然望着前方,心里空荡荡的。推了裴家,议了费家,最后给安儿定下陈家,对安儿好么?若是早知如此……
相氏对陈凌云这女婿并不满意,不过,陈凌云很殷勤,自从定亲之后他隔三差五便往隆庆大长公主府送新鲜果子菜蔬鱼虾等等,靳家负责厨房采买的管事曾笑着恭维,“太太,姑爷再这么着,我这差事该卸了,府上用不着厨房采买了。”相氏被管事这么奉承着,倒也有些欢喜。
“出身虽低了些,还算有眼色。”相氏微笑。
相氏从心里渐渐接受陈凌云这女婿的时候,靳通政却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宗人令潘岐和裴二爷是常来常往的,跟靳通政也有数面之缘,听说靳、陈两家定亲的事之后,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令坦的生母有位妹妹,往后是要接来同住的,靳兄知道否?”靳通政斯文的笑着,把话岔过去了,没正面回答。
靳通政和陈凌去再见面的时候,当面问起这件事,陈凌云很不好意思,“其实,那只是推托之辞。岳父大人,我生母确有位妹妹,不过她已出了家,又如何能接回家呢?”
靳通政知道原委后,笑了笑,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陈凌云和未来岳父告辞之后,暗暗擦了把冷汗。原本是打算自己长大成人之后便和弟弟分家,分家之后便把她接回来孝养,可是,眼下分家根本分不成,当然更别提把她接到身边了。邱氏以弟弟年轻撑不起门房为由,一直不放自己离开临江侯府,她不吐口,休想分家。分家这样的大事,若父母之中有一人尚在,不同意,根本办不成。
“还没成亲,岳父已在担心了。”陈凌云有些惭愧的想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把她接回来,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生母的妹妹”,安儿会如何对待她?陈凌云想到这些,心头迷茫。安儿当然是位好姑娘,娴雅却不失活泼,美丽大方,灵动可爱,若让安儿陪伴她、孝顺她,安儿肯么?
陈凌云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临江侯府和隆庆大长公主联姻这件事,让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大为不悦。她俩自从被高简奉皇帝的旨意训斥了一通之后,简直连出门见人的勇气也没有,恨不得长年躲在公主府装病。可是,她俩打小便是嫡公主,章皇后的掌上明珠,哪能忍受成年累月的寂寞?闭门谢客大半年之后,还是重新复出,又融入到了勋戚们当中。
“好不容易看了一个安儿,却被临江侯府那庶子拣了便宜。”福寿公主很是忿忿,“就凭他,也配?大姐你还记得么,这个人,很久之前邱贵妃便为他提过亲,为此还触怒了爹,本来要升皇贵妃的,也升不成了。”
这个觊觎过太子妃的臭小子,居然要娶走安儿,真是岂有此理。
宁寿公主幽幽叹气,“怎么不记得?二妹,那时娘急的睡觉都睡不安稳,唯恐邱贵妃得了势,慢慢欺压到皇后、太子头上,更怕爹起了废后易储之心。那时他太宠爱邱贵妃和小十一他们了,谁不害怕呢。”
两位公主越说越觉气闷,到宫里见章皇后去了,“娘,为什么小十做了皇太子,我俩反倒灰溜溜的?我们可是他亲姐姐。”
章皇后慈爱的劝了她俩几句,微微笑着说道:“如今,只是比谁的寿命更长罢了。若是我的寿命更长,宁寿福寿,你俩风光的日子在后头。”
宁寿公主福寿公主明白了章皇后的话意,脸白了。
如果皇帝哪天一不小心走了,章皇后会升为太后,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整个后宫都会掌握在她手里。到时候小十孝顺也得孝顺,不孝顺也得孝顺,非听亲娘的话的不可。宁寿公主福寿公主跟着水涨船高,会成为最有权势、炙手可热的长公主殿下。
如果章皇后先行一步,将来会成为皇后,头上没有太后管着,后宫之中她最大。若是那样,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点儿起色不会有。
“但愿爹长命百岁,福寿无疆,可是,让他比娘先走吧。”长寿公主、福寿公主均是这般祈祷。
她俩希望自己爹娘都好,可是,盼着娘更长寿。
邱贵妃因着要替陈凌云做主,硬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亲自和嫡姐邱氏、隆庆大长公主、相氏等人见了面,过问陈、靳联姻之事。因为她病了很久,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一下子居然能起床,连皇帝都觉着稀奇。知道原因之后,啼笑皆非。邱贵妃这个人好像真的……有几分真性情。这不,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报恩”呢。
因为邱贵妃突然能起床这件事,皇帝也知道了陈凌云要娶靳通政的独养女儿。“这小子倒是运气好。”皇帝笑了笑。庶子出身,能娶到大长公主府的嫡女为妻,很幸运了。
勋贵子弟当中纨绔的多,能上战场打硬仗的少,故此皇帝对陈凌云还是有几分欣赏的。相比较那些只会靠着祖荫过日子的人,陈凌云强太多了。
陈凌云这些年来先是追随宁夏总兵陈庄,后来又紧跟魏国公,是个很有眼色的人。皇帝感慨了一下陈凌云的好运,也没多想什么。
这年的冬天和次年的春天,皇帝为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分别选给了王妃。十二皇子、十三皇子相继纳妃之后,御史夏周上书要求三位皇子就藩。皇帝没理会他,让三个小儿子依旧住在京城的王府大街,时不时的进宫陪伴他。夏周这人是个书呆子,脾气挺倔,一封上书不行,他就又写了一封,语气很激烈。皇帝看到夏周第二封上书的时候,殿中一只小鸭子步履蹒跚的走来走去,小正正坐在殿角的画案旁,时而抬头看小鸭子,时而低头画画。
他在画小鸭子。
皇帝看完这封上书,哼了一声,随手扔到一边。他抬起头,看见金砖铺墁的地面上蹒跚行走的那只小鸭子,不禁笑了,“小正正,为什么一定要画小鸭子呢?”
小正正放下画笔,咚咚咚跑到他面前,认真的告诉他,“他像弟弟,好玩。”
小平平这会儿已经在学走路了,摇摇摆摆的,像只小鸭子。
皇帝莞尔,“原来如此。”敢情你要画小鸭子,是因为弟弟在蹒跚学步啊。
“如果有一件事,本身是应该做的,但是你不想做,别人却硬要劝你,你会怎样?”皇帝含笑问着小正正,也不管这么大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说完之后,皇帝补充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这人说过一回,你没理他,他又来说。小正正,这人多没眼色。”
小正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皇帝,踮起脚尖儿,伸出小手轻轻拍他,“乖,我知道了,我明白,你放心。”
那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本身是不应该做的,你却要做。那,别人劝你,不管是一回还是两回,不管语气冲不冲,你哄哄他呀。
当然了,你可以哄他,但是,事情照做。
“哄哄他,事情照做。”小正正淡定说道。
皇帝怔了怔,哈哈大笑。
小正正,你简直用不着祖父教你了,天生的便会做皇帝!
这年春天,广西巡抚卢文调任回京,献上了他的义女宁馨。宁馨是位雪肤花貌的美女,正值二八芳年,皎洁如天上明月。皇帝亲自召见了宁馨,大加赞许,赏赐了许多金珠宝物,但是,并没留下她。
卢文献上义女也是为了邀宠,见皇帝有赞挟意,也便欣欣然。至于宁馨被不被接受,无关紧要。只要皇帝陛下知道他是忠心的,就行了。
因为这件事,皇帝特地跟皇太子传授经验,“那女子美则美矣,看样子是个有心计的。小十,宫中妃妾可以美,但是,不可以有城府,有野心。将来你若要宠幸宫妃,挑那鲜嫩如一朵娇花的便是,却不可挑既美且慧、胆识过人的。”
“她们只要陪伴你,令你有片刻娱乐,便算有用了。”
皇太子唯唯。
皇帝见小十很是敷衍的样子,忽然很生气,“爹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不楔吱唔唔。”
“爹您真难糊弄。”皇太子被挑剔,后退两步,不服气的嘟囔,“您明明知道我对小师妹一心一意的,却教我如何挑选宫妃。我都用不着,您说我学它做什么。”
一幅这不怪我支差应付,全怪您老人家多管闲事的模样。
皇帝被他气的够呛,招手命他上前,“小十,过来,跟爹亲近亲近。”
皇太子听了,很警惕的看看他爹,又往后退了两步。
皇帝换新武器,不拿硬东西砸了,伸手取下脚上的丝履,要诱小十过来,好抽他。
小正正机灵的跑了进来,好奇看向皇帝手中的物事,“祖父,您拿的是什么?”皇帝咳了一声,“没什么,没什么。”慢吞吞的拿起丝履,要往脚上穿,高内侍等人在旁摒声敛气的看着呢,一见皇帝不要打人,要穿鞋,忙过来服侍,替皇帝把丝履重新着好。
小正正很殷勤的要过来帮忙,皇帝乐呵呵,“用不着,乖孙子,有这份心便好。”小正正认真瞅着皇帝的脚,“祖父的脚,很好看。”皇帝乐的合不拢嘴了,“脚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生的肥胖,又不爱听假话,故此很少听到有人夸他好看的,听小正正这么夸奖,飘飘然。
皇帝不在于好看不好看,可是,若好看了,岂不更好。
“好看呀。弟弟的脚就是,可好看啦。”小正正炫耀的说道。
小平平已经会歪歪扭扭走几步路,会时不时的蹦出几个字,弟弟既然能走路会说话了,小正正便不再歧视他,和他要好起来。小平平手和脚都长的很漂亮,像工艺品似的,小正正喜欢弟弟的手和脚,常常在他脱了衣裳上床之后,跑过来跟弟弟玩耍——其实就是他玩弟弟的小手和小脚。
一提起小平平,皇帝笑的更慈祥,“小正正,小平平,两个都是好孩子。”
小正正陪皇帝说着话,皇帝眉花眼笑的,十分和乐。方才他发狠要收拾小十的事,早忘到了九宵云外。
皇帝忘了,皇太子偏偏倔劲儿来了,发扬不怕挨打不怕死的精神,哄走小正正,继续跟皇帝理论,“我说错什么了,您便要动粗?我是皇太子,是国之储君,您说,我用不用卖身,用不用明明不乐意,却要纳进一名又一名的美女?”
做皇太子要卖身啊,做皇帝要卖身啊,明明不乐意,也要娶小老婆?
您来给给我讲讲这个道理。
“不用卖身。”皇帝凉凉看了他一眼,“你若不喜,无人能强你。可是小十,你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过,到了往后,只怕变的是你。”
这会儿你和都年轻美丽,正是情浓之时,到了十几年、几十年后,你会不变么。
你若不变,呸,谁能往龙床上硬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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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我才不会变。”皇太子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和小师妹已经好了十几年了,往后还会好上几十年。我俩活多久,便会要好多久。爹您那一套挑选宫妃的高论,我委实用不着。”
“艺多不压身。”皇帝循循善诱,“你学了样本事可以放着不用,可你若是不学,万一到了要用的时候,怎么办?小十,爹别的不管,总之你要记住一句话:若有新欢,不可和一样聪慧过人,必须笨一点,还有,必须没野心。你若挑了野心勃勃的美女相伴,便是小正正和小平平的灾难。”
“真的用不着。”皇太子恭敬的长揖。
皇帝笑了笑,“果真如此,将来姑苏知府该乐坏了,户部尚书也该乐坏了。”
宫中无妃嫔,姑苏便无需进贡大量丝绸,减轻很大负担。户部更是会省下无数银两,因为后宫支出会剧减。谁若接手裴锴做户部尚书,一定轻松很多。
“小师妹生于姑苏,长于姑苏,为了感谢姑苏城这我养育出小师妹这钟灵毓秀、独一无二的妻子,我决定回馈姑苏,为姑苏百姓造福,减少宋锦等贡品的数量。”皇太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若是宫中有妃妾,当然得把妃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苏的织工、绣工便需日夜不停的赶工。若是后宫只有一个,则又是一番局面,清净多了。
提起这个,皇帝忽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听说裴家小八给明水捐了不少钱物,要为明水修路?”裴琳捐钱给明水的因由,便是明水替他养育了一位好女子。
皇太子不觉好笑,“八哥婚后生活太美满了,不只感谢岳父岳母,还感谢起明水,便生出了为明水捐钱修路的想法。爹,这事可有意思了,我说给您听听。”
裴琳娶了个可心的媳妇儿,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别提多顺心了。“明水养育了你,而且,咱们是在明水结的缘。”他决定要为明水做些什么,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方式便是捐钱修路。
很支持他,热心的给他出着主意,“八哥你既然要修,便修一条特别的、与众不同的路,路名我都替你想好了,便叫做慕陶路!”
替他规划得很好,这条路一定要平整,要宽阔,宽阔到什么地步呢?要分出骑马、马车的道,坐轿子的道,和行走的道。马车的道可以用栏杆和行人道路分开,这样更安全。宽阔的街道旁是风格各异的商铺,店铺林立,种类齐全,商品精美,讲求诚信,童叟无欺,公平合理……
裴琳听了,两眼放光,“妹妹说的好,便是这么定下了!”摩拳擦掌,打算为妻子的家乡做番贡献。
他雄心勃勃的回了裴府,按照的构想把图画好之后,才想起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手头没有现银。裴家教育子弟是很严格的,零用给的刚刚好,存不下来,魏国公夫妇倒是前前后后送过他许多件珍奇古董,他书房里、卧房里值钱的玩器多了,可是,他又不好拿外祖父外祖母的礼物去当,或去卖。
裴琳很谦虚的请教母亲徐氏,有什么敛财之道。徐氏乐了,“做工吧。琳儿,给你爹磨墨、收拾书房,每回一两银子,给娘捶背捏肩,也是每回一两。”
一两银子够一户中等人家过上大半个月了,裴琳干的这些活儿,值。
裴琳慨然答应,颠儿颠儿的忙前忙后,讨好父母。裴三爷不大忍心,“娘子,直接给了他吧。”徐氏笑的淘气,“凭什么呀,要银子,便得伺候爹娘!”
裴琳忙活了有小半个月的功夫,不知怎么的被魏国公知道了。魏国公给了裴琳两张五千两的银票,“琳儿,够用不?”裴琳不好意思要,“外祖父,您留着自己花用吧,我再想别的法子。”魏国公微笑,“外祖父都这把年纪了,要银钱何用。”命裴琳不许推辞,快快收下。
裴琳很感动。
明水为此多了条宽阔、平整、颇具特色的慕陶路。
皇太子讲完之后,皇帝摸了摸鼻子。这做爹娘的倒还舍得折腾儿子,做祖父外祖父的可就舍不得孙子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了。就算魏国公这样铁骨铮铮的勇士,到了钟爱的外孙子面前,也和平常的外祖父是一样的。
“你和裴家小八真是郎舅。”皇帝夸了一句。
他娶到娇妻,要捐钱修路感谢明水。你呢,为了不给姑苏百姓增加负担,宁愿宫中不置妃妾。好,很好,你和他这对郎舅,很般配。
“没人能比得上我。”皇太子骄傲起来,摇头反对。
我和小师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如何能比?我对小师妹是深情似海情比金坚,他又如何能比?
殿门口探进来两个小脑袋,小正正和小平平好奇的看着他俩。
你俩吵架了吧,吵完了么?
皇帝眉花眼笑,“小正正,小平平,到祖父跟前来!”
皇太子感动莫名。小正正这是担心爹爹么,才把他哄走,这会儿不仅自己过来,还把弟弟也带来了。
小正正自己是会过门槛的,小平平却还不大会。他不会吧,还不要别人帮忙,内侍宫女过去要帮他,都被他皱着小脸推开了,自己伸出小胳膊扒住门槛,先费劲扒啦的迈过一条腿,然后,趴在门槛上喘了喘气,才果断的迈出另一条腿,翻滚过门槛,进到殿堂之中。
他祖父、他爹、他大哥,和众多内侍宫女,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爹见他滚下门槛,更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接住他。
小平平进到殿中,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小脸笑了笑,跟个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往皇太子身边走,“爹,爹。”他咧开小嘴笑着,露出几粒白生生的小米牙,可爱极了。
“眼里只有爹,没有祖父!”被小孙子冷落了的皇帝陛下,板起胖胖的脸。
小平平,祖父也是很疼你的,你怎么直接冲着你爹过去了呢?
皇太子蹲□子,热情的冲小儿子张开胳膊,“小平平,来吧!”小平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口中流下亮晶晶的口水,跌跌撞撞扑到了他爹怀里。
他有大半天没见着他爹了,亲呢异常,抱着他爹亲个没完。他那亮晶晶的口水没浪费一点儿,全涂他爹脸上了。
“幼稚。”小正正微微皱眉,迈着端庄的步子走到皇帝面前,小大人似的行礼问好。
“还是小正正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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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先到这儿。明天如果这章没网审,就添全;如果网审了,没办法修改,只能就这样了。
第199章
小正正一直跟在弟弟身边,看着他过了门槛,看着他跌跌撞撞奔到爹爹怀里,算是放了心。他迈着端庄的步子走到皇帝面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弟弟太让人操心了。”把皇帝乐的不行。
小正正,你真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啊。
宫里的孩子一向娇贵,磕着碰着一类的事,是不许有的。负责照看皇子皇女的宫人傅姆会格外当心,格外小心翼翼,不敢让皇子皇女乱跑乱动。小正正和小平平却不一样,允许他们由着性子随意走动、奔跑,若是不小心跌倒了,会蹲□子鼓励他们,“儿子,你最勇敢了对不对?来,自己站起来!”小平平才学走路,时常摔倒,他每每趴在地上扁着小嘴想哭的时候,一鼓励,他就来了劲,自己一骨碌爬起来,灿烂的笑笑,跌跌撞撞继续向前。小正正看着他那歪歪扭扭的步就担心,时常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是很尽职尽责的哥哥。
“弟弟一见着爹,回回都是这样。”小正正瞅瞅抱住他爹亲呢个没完没了的弟弟,有些郁闷。
“你也可以这样的。”皇帝笑咪咪说道。
“才不要。”小正正明确反对,“我是男人,男人不作兴这样的。”
弟弟你是男人好不好,感情这么外露,还口水和感情一起外露,好没羞。
皇帝听了小正正的话,畅快的笑了。乖孙子,你是小男孩儿啊,要做男人,还得再过十几年的时光。
皇太子和小平平亲呢了好半晌,才想起他年老而爱吃醋的父皇陛下,忙抱着小平平过来,“乖儿子,来,亲亲祖父。”皇帝板起脸,“轮到朕了么?不稀罕,不要!”皇帝是真的要摆摆架子的,无奈小平平咧着没几颗牙的小嘴冲他一直乐,乐的口水又流出来了,那傻呼呼的小模样,让皇帝的心都化了。
也就顾不上别的,从小十手里接过小平平,乐呵呵的逗他玩耍。
“弟弟这一招,真是所向披靡。”小正正有感而发。
“儿子你会用所向披靡了!”皇太子眉飞色舞的夸奖。
小正正严肃的看了他一眼,又闷闷的看向弟弟。
弟弟这一招真是太好使了。平时他是跟着娘的,爹一回来,他便两眼放光、毫不犹豫投入爹的怀抱。娘若是生气了,他便咧开小嘴乐,一直乐到口水横流,一直乐到娘心软。
所向披靡的傻笑,所向披靡的口水。
皇帝逗小平平玩耍了一会儿,被小平平的口水涂了满脸之后,心满意足的叫过皇太子,“小十,就小正正和小平平这样的孩子,再生三四个,便算功德圆满。”皇太子有点犯愁,“还要三四个么?爹,再有一个成不成,再有两个成不成……”他想跟皇帝讨价还价,“我和小师妹又要照看大的,又要照看小的,疲累不堪。”
“这好办。”皇帝乐呵呵,“东宫进几名贤淑的女子,你和不就有帮手了?小十,你若真的累了……”
“不累,不累。”皇太子连忙表态,“真的不累,我和小师妹好着呢,好着呢。”
皇太子回过神儿来,大拍马屁,“爹,有您坐镇指挥,我哪会累呢?天天精神百倍、容光焕发!爹您看看,小正正被您教的多好,多懂事,这么小的孩子便仪表庄重,举止沉稳,何等难得,这全是您的功劳啊。”
皇帝把小十治的服服贴贴,不由的心中得意,飘飘然。小十,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想跟爹玩花样呢,嫩了点儿。
皇帝和两个宝贝孙子玩了会儿,满心愉悦,直到申时末,才放小十和小正正、小平平回东宫。
回到东宫,见到,小正正高兴的向她问好,小平平则是直接扑到她怀里,兴奋的、叽哩咕噜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话不被爹娘、哥哥所理解,一边说,一边还卖力的伸出小胳膊比划来比划去,忙活的不行。
“小平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和皇太子听来听去也不知道小儿子是要表达什么,见他又是说,又是比划,不由的好笑。
“他是说,今天他自己过门槛了,他很能干。”小正正有些不屑的说道。
至于这个不屑是对弟弟的小题大作,还是对爹娘的粗心大意,不得而知。
“小平平自己会过门槛了?真好!”笑吟吟的夸奖。
皇太子也笑,“爹亲眼看到的,小平平过的可好了!”
小平平终于被爹娘理解了,高兴的拍起小手,傻呵呵的笑了两声。笑过之后,他挣起小身子示意要下地,很善解人意的把他放下来,只见他斜着身子向前冲去,一直跑去门槛边,居然没跌倒。
到了门槛边,他回头冲笑笑,很骄傲很勇敢的伸手扶着门槛,运了运气,先吃力的迈过一条腿,然后趴在门槛上,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和皇太子一齐走过来,大声为他叫好,“小平平好样的!”小平平受了鼓励,本来要再接再厉的迈过另一条腿,正要抬腿,却觉得不对劲,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四处张望寻人。小正正知道自己躲不过,慢吞吞走了过来。小平平看见他,殷勤的笑笑,抬起另一条腿,整个身子到了门槛外。
殿堂中响起热烈的鼓掌声,欢呼声,爹娘、哥哥都为他大声喝彩。小平平来了劲,费劲扒啦的从门外过到门里,又从门里过到门外,足足折腾了三趟。皇太子心疼了,“乖儿子,明儿再过好不好?今天就到这儿了。”伸手抱起他,不许他再表演。小平平大概也累了,长长出了一口气,小脑袋满足的靠在爹爹肩上。
“一个人学了样本事,总不忍心弃而不用。”笑嘻嘻。
别说大人辛辛苦苦学到的本事了,就连小平平会过门槛之后,都要跟爹娘哥哥显摆显摆呀。
皇太子嘴角抽了抽。照小师妹这么说,爹教我如何挑选宫妃,我若学会了,是不是也不忍心弃而不用?不,我不要学,我和小师妹好好的,做什么要添妃妾,纯属多余。
岳父和岳母多么的恩爱和谐,若是他们中间夹着妾婢,还能这般要好么?不会的。
爹今天都说了,做皇帝不必卖身。我不卖身,我不要妃妾,当然也用不着学习如何挑选。
爹您这本事还是教给您宝贝孙子吧……不对,小正正也用不着,您这本事,失传了吧。
可怜的爹爹,后继无人。
皇太子对他胖胖的皇帝爹抱以深切的同情。
这年春天,皇太子行文各部、各行省,隆重表彰原明水县令陶铭,把他在明水的各项善举一一列出,“……盖朝之宝臣,而亦后来学士大夫出外之榜样也”。皇帝对他的做法很赞许,“若全国一千五百名县令都像陶铭那样,定会气象一新。”其实并不奢望每个县令都能和陶铭相媲美,若能学到他的十之一二,百姓也就得了实惠。
“小十怎么想到这主意的?”皇帝很感兴趣的问道。
县令这个官职,有好有坏。若是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做县令是个肥差,赋税易收,百姓好管,他自己方便中饱私囊。若是偏僻穷困之地,县令是苦差,上司交代下来的各项事务都完不成,百姓爱械斗,不服管教,上面压,下面闹,难着呢。皇太子把陶铭在明水的各项作为细细列出、推广,对改善吏治当然是有用的。
“从我儿子们身上想到的。”皇太子微笑,“小平平有时淘气不听话,可是,他看到小正正做什么,会跟着学。我和小师妹便让小正正做弟弟的榜样。”
“有些事小平平不知道该怎么做,父母教他也未必肯听。可是哥哥做了,他便会跟着做。县令们也是这样,有些事他们是不肯做,有些他们是不会做,我树个榜样出来,不管他们不肯还是不会,都会有所触动。”
“小十你行啊。”皇帝啧啧。
由小正正给小平平做榜样,想到要让陶铭给一千五百名县令做榜样,好,很好。
“那当然。”皇太子得意忘形的吹嘘,“我是谁啊,治大国如烹小鲜!”
皇帝心情很好,由着他吹了好几句,居然没打断他,居然没抽他。
为表示对陶铭的表彰,皇太子赐给陶铭一座带花园的五进院子做为宅邸。既然要树榜样,那便要让官吏们知道,做清官、做好官不只能得名,也能得利,而不是只能两袖清风。清高到没人气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是食烟火的,要让他们看到好处,看到做清官的好处。
陶铭成了红人,红得发紫。他这个人性情是比较淡泊的,褚氏也很有几分宠辱不惊,夫妻二人和儿子陶松关起门来过日子,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并不出来张扬。不过,陶铭真的是一举成名了,天下皆知。
相氏为此怒发冲冠,“太徇私了吧?只因为嫁个女儿给裴家,这陶铭不只能连升三级,还成了天下官员的榜样?”
在相氏看来,陶铭能得到这待遇,不是他自己真有什么功劳,就因为他女儿嫁到了太子妃的娘家。皇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那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为了太子妃的娘家,皇太子以储君之尊,不惜徇私。
太子妃的娘家凭什么就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呢?没道理。有位姑娘也做过太子妃,她可没给娘家捞过一星半点儿的好处!
相氏如今是比较苦闷的。从前她有心事,可以和丈夫靳通政倾诉,靳通政会耐心的听,温柔的回应,相氏便是有十分烦恼,也渐渐消了。如今,靳通政和她疏远了许多,有时和三五知己好友联床夜话,并不回家,有时回家晚了,便在书房睡下,并不回房陪她。相氏觉察到了丈夫的冷淡,伤心的难以自已。多年夫妻,何至于此?安儿落到这一步,确有我的过失,可是,安儿是我亲生的,难道我是有意害她?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安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我不疼她么。相氏以泪洗面。
安儿已嫁到了临江侯府,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陈凌云能娶到安儿这样的姑娘为妻,喜出望外,对妻子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可邱氏不是什么好婆婆,对儿媳妇虽不苛刻,却也不宽厚,安儿日子并不轻松。实际上,一旦嫁了人,很少有女子能轻松惬意的度日。
相氏为此很是抱怨,安儿倒是甘之如饴,“他待我好,便足够了。婆婆又不是亲娘,还想让她慈爱么?”安儿在邱氏面前守足规矩,等回了房便和陈凌云撒娇,陈凌云心疼的不行,借故带安儿出城到别院住了几天,让安儿松散松散。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邱氏便温和多了。当然,仅仅是温和而已。
安儿到了邱氏和侍女婆子面前,便是位端庄大方的少奶奶。独自面对夫婿的时候,她又成了未嫁时的活泼女孩儿,语笑嫣然,眉眼灵动,神气活现。陈凌云爱她入骨,和她情好日密。
这种情形虽然不是最理想的,可是,也很不错了。
如果世上没有陶铭的女儿做对比,其实这种情形相氏是能够接受的。不过,世上有个大红大紫的官员叫陶铭,陶铭的女儿嫁到了玖宁街裴府,因为嫁了个女儿,陶铭升了官,扬了名,得了御赐宅邸,得了清官的好名声。陶铭的女儿呢,不只在裴家受尽宠爱,连到了魏国公府、到了宫里都是得脸的,出尽风头。她婆婆是魏国公的嫡女,大气的很,疼儿媳妇像疼闺女……
相氏有她的骄傲,不肯承认自己后悔了。她若不出门还好,若是哪天出门做客,遇到裴家三太太和她三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相氏便会胸口疼。
“相公,临江侯府,真的不能分家么?”这天相氏出门做客回来,脸色发白,低声问着靳通政。
靳通政温和说道:“本朝律例,父母在,子孙不得别籍异财。若父母准许,又另当别论。临江侯府邱夫人尚在,她若执意不想分家,咱们只好听之任之。”
靳通政知道邱氏待安儿不宽厚,不过,就算亲婆婆也有不宽厚的,更何况是庶子媳妇呢?临江侯陈凌峰就快娶妻了,待他娶妻之后,有了大人的样子,凌云会设法替他在近卫中谋个不高不低的职位。到了那时,或许跟邱夫人提分家的事,是可行的。但是,临江侯府分不分家,靳家不便置喙。
女儿嫁了就是嫁了,她若被人欺凌,做父亲的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替她主持公道。可,若是寻常家务纠纷,娘家管的多了,管的深了,并不好。
“娘子多和邱夫人往来,可好?”靳通政柔声央求,“邱夫人娘家并无得力之人,邱贵妃也和她并没什么姐妹情份。若娘子和她亲密,她自然投桃报李。”
听凌云的话意,邱夫人不算聪明,也不算笨,一普通妇人罢了。这样的人,若是靳家主动示好,她没理由不接着。兴国公府不过尔尔,陈凌峰又被她养的娇了,三年五年的,撑不起临江侯府。靳家要和她亲热,她会推开?
相氏怔了怔神,答应了,“好,我和她多亲近。”为了安儿,我心甘情愿这么做。
“相公,朝阳和青阳,到了该许婚的年龄。”相氏声音低低的,只有靳通政一个人能听到,“朝中如今还不见动静,咱们……咱们如何是好?”
朝阳和青阳,是废太子妃的两人亲生女儿,曾受封为朝阳郡主、青阳郡主。
靳通政沉吟道:“再看看。娘子,若她们到了十八岁,朝中还无动静,我自会设法。”
唐阁老的门生故旧尚有不少人,大家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位小郡主终生被关,到了年龄却不能出阁。这,有违人伦。
她们是女孩儿,又不是男子。
若朝中不放心,大不了把她们许给清白而没有权势的人家。但,不能永远关着她们。
废太子逼宫,那是任何人也无法为他辩白的罪名。两位小郡主不是,她们年幼无知,且是女子,不干涉外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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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陛下的亲孙女,会有好结果的。”靳通政耐心告诉妻子,“两位小皇孙不好说,孙女定然无恙。”
废太子还有两个妾侍所出的儿子阿锬、阿锦,这两个孩子的命运就不乐观了,很可能一辈子被关着,永远放不出来。靳通政和相氏关心的并不是废太子,而是唐氏,废太子妾侍所出的孩子下场如何,他们并不关心。只要唐氏的亲生女儿能嫁到清白人家平安度日,于愿足矣。
相氏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关心朝阳和青阳这两个女孩儿前途的,除了靳通政夫妇之外,还有章皇后。章皇后这做祖母的对孙子孙女都很疼爱,小正正小平平她是真心喜欢的,废太子的两儿两女,也是一样。章皇后常常看着小正正和小平平便会想起另外的四个,心里酸酸的,“都快快活活的该多好,都是我的亲孙啊。”她心疼被关起来的孙子孙女,也明白现在要把阿锬、阿锦放出来根本不可能,不过,朝阳和青阳这两个孩子该嫁人了,终身大事,耽误不得。
章皇后自己不敢跟皇帝提,也不敢支使小十和,宁寿公主和福寿公主则是被皇帝差高简痛骂一回吓破了胆,到了皇帝面前就犯怵。章皇后瞅来瞅去,找不到一个合适开口的人。
章皇后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朝阳和青阳姐妹两个合绣了一幅大地回春图献给她们的皇帝祖父。这姐妹两个是从小被唐氏精心抚养长大的,书画底子和刺绣功夫都极好,这幅图优美生动,颇有意境,春风中一枝嫩黄的柳枝在迎风摇曳,充满着勃勃生机。
大地回春图被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一声叹息,“朝阳和青阳,两个都是好孩子。”她们从郡主沦为庶人,前途未卜,却能绣出这样快活的图画来,若是心中没有阳光,哪里能够?虽被关了起来,她们还是努力向上,没有绝望,没有气馁。这样有勇气的孩子,不应该生活在黑暗中。
皇帝把皇太子召来,让他看这幅图。皇太子看过之后,沉吟道:“爹,朝阳和青阳到了年纪,该为她们择婿了,您说对么?我原本想着在平民之中挑选身家清白、厚道淳朴的青年人来做仪宾,如今看来得加上一样:才华横溢。爹,朝阳和青阳的夫婿,必须是才子方可。若粗糙了,怕是和朝阳、青阳志趣不投。”
说着话,皇太子踌躇起来。若是才华横溢,自然不会甘于平庸,要科举出仕,有一番作为。可是,娶废太子的女儿为妻,分明是对仕途不利。谁会肯呢?
“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人:家世清白,本人清秀斯文,通文墨,长于书画,却并不关心仕途经济,性情非常之淡泊?”皇太子目光中满是憧憬。
真有两个这样的人,朝阳和青阳便有着落了。
“命宗人府开始挑选。”皇帝下了令。
再难找也要找到,必须挑出两个才貌双全又无意仕途的年轻人。否则,朝阳和青阳嫁给谁呢?
可怜的宗人令潘岐,又有了新的差使。这差使可不好办,潘岐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人都瘦了。
潘岐愁眉苦脸的约裴二爷喝酒,裴二爷给他出主意,“难是难,可是,保不齐能找着呢?先找找看,真找不出合适的,再如实上报。”潘岐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裴二爷笑着安慰他,“右山兄,自打咱们相识以来,小弟便觉得你运气奇佳,若是遇着什么难事,自有贵人出面帮忙。这回肯定还是。”
别愁了,到时就会有人跳出来帮忙的。有福之人不在忙。
潘岐被裴二爷说的心中一动,笑着拱拱手,“承你吉言。”
有贵人帮忙,好,我便等着贵人帮忙。
这年五月,南京国子监祭酒虞大方上了告老折子。这告老折子本身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说自己年事已高,垂垂老矣,难以再为陛下效力,乞骸骨回乡养老。稀奇的是,跟着告老折子一同传过来的,是一封请婚折子,为他的内侄卢枫请婚废太子长女朝阳,为他的儿子虞敬请婚废太子次女青阳。虞祭酒很坦白,说他寒窗苦读多年,直到三十多岁才中了举人,中举之后,连考两回,都没通过会试。最后,甲子年唐阁老被任命为会试总裁,他抱着一丝希望又去参加,居然出了贡。出了贡就是稳稳的进士、同进士,虞祭酒对于唐阁老,虞祭酒打心眼儿里感激,一直事之甚恭。后来唐阁老病故,虞祭酒曾经几回哭昏过去,十分哀伤。如今虞祭酒要告老还乡了,别的没什么牵挂,就只挂念唐阁老的两名亲外女,愿为儿子和内侄求娶。
虞祭酒老家在浙江,殷实淳朴,耕读传家——这是可以想像的,家里若不殷实,他怎能一直读书到四十多岁?若是家境差一些,早供不起他了。
他和妻子卢氏是表兄妹,夫妻感情很好,几十年来没有红过脸。卢氏成亲头些年总也没怀上孩子,就想给虞祭酒纳个二房,虞祭酒拒绝了,“四十无子,再作商议。娘子,我和你都是乐善好施的,不曾做过恶事,上天有眼,不该让咱们无子。”卢氏含着一包眼泪,点了点头。
到了他快四十岁的时候,卢氏先是生下一个女儿,过两年又生一个儿子,合家欢喜。卢氏娘家哥嫂得了时疫,一起没了,就留下一个小儿子,虞祭酒便和妻子商量了,让卢氏把孩子接到家中养育。如今,虞祭酒女儿已经出阁,儿子和内侄却尚未婚配,愿为他们求朝阳、青阳为妻。
虞祭酒的儿子和内侄都是相貌清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书读的很好,有几分才气。虞祭酒认为他们心地太纯净了,不适合官场,还是回乡务农最好。回到老家踏踏实实读书、种田,各自娶房媳妇儿,小日子岂不是既红火,又甜美?
虞祭酒这请婚折子一上,朝中暗地里骂他死心眼和的官员不少,可是更多的,是暗中冲他伸大拇指。虞祭酒,不慕虚荣,不慕权势,勇于娶废太子之女为儿媳妇,真是让人敬佩。
对虞祭酒满是崇拜之情,特地让皇太子原封不动抄了那折子来瞻仰一下。深深觉得,像虞祭酒这样的人才是唐阁老的忠实追随者和感恩者,那个拿女儿的婚事当条件来讲的相氏,弱爆了。
真担心唐阁老的外孙女,上请婚折子啊,为你儿子求娶!
你真敢这么做,世人谁不敬仰。就连皇帝、皇太子,也要对你另眼相看,为你的气节和胸怀而感慨万分!我更会为你折服的,这样的勇气和坦荡,令人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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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拖延了,又困的不行了,不好意思,这瘦瘦的一章。
第201章
拿着虞祭酒的请婚折子看过,跟皇太子发表她的高见,“十哥,这位虞祭酒貌似非常之老实。他没说什么漂亮话,只说他受了唐阁老的提拨和恩惠,而且,他的儿子和内侄不适合做官。”
皇太子笑了笑,“他这个人不怎么圆滑,又有些倔脾气,所以才会一直在南京任闲职。若是有心计的官员,早使出浑身解数往京城调了,或是谋个外放,也比在南京闲着要强。小师妹,这人大概是真的有几分老实。”
“天上掉下来的好人选呀。”啧啧。身家清白,端正纯朴,没有权势,要给废太子的两个女儿挑选夫婿,没有比虞家更合适的了。
已是两子之母,脸蛋还是白里透粉,光洁如玉,美丽的很。她那双大而圆、清澈明净的杏核眼中满是调皮之色,灵动活泼,娇俏可爱,皇太子看见这样的小师妹,心情飞扬。
“爹要亲眼看看虞家的孩子。”皇太子含笑说道。
“这是自然。”觉得理所应当。做祖父的要亲自相看孙女婿,很正常。其实胖皇帝真的是个好爹、好祖父,如果不是废太子太过心急,以至于仓惶逼宫,事情万万到不了这一步。
嘴唇是莹润的粉色,牙齿很白,她神采飞扬说着话的时候,皇太子心里总觉得痒痒。他轻轻咳了一声,拉过小师妹的手,要她和自己并排坐着。女官和宫女都是有眼色的,见了这情形,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不敢留在殿里碍事——这已经是东宫不成文的规矩了,但凡皇太子和太子妃有亲热的意思,服侍的人便要退到殿外,不经召唤,不得擅入。
“小师妹,我昨晚本来想了一句特别感人的话要说给你听,正打算开口,两个儿子便来捣乱了。”皇太子埋怨道。
他是很喜欢小正正和小平平这两个儿子的,可是,晚上都打发他俩上床歇着了,不是应该乖乖的睡觉么?再趿上帛屐下床,两个臭小子手牵手过来,非要跟爹娘一起睡,这是什么道理?费尽心思准备的甜言蜜语,他们一来,做爹的硬是忘了。
很高兴,“十哥,你本来打算说什么给我听的呀?说吧说吧,我洗耳恭听。”她惬意的闭上眼睛,“十哥快来,在我耳畔轻声说,要很温柔很温柔,把你所有的深情都浇灌在里面。”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唇角含笑,准备让自己的耳朵好好享受一下。皇太子小心翼翼凑近她,“小师妹,十哥本来想好了的,可是小正正、小平平一来,十哥便忘了,真到这会儿也没想起来。”他看到小师妹这样,想想自己让小师妹失望了,真是满怀歉疚。
“不要紧呀十哥,你慢慢想。”依旧闭着眼睛,甜甜笑,“我等着你哦,十哥,你再想一下。”
皇太子歉疚更深,更想不起来了。
“若是实在想不起来,那就亲亲我吧。”嘻嘻笑。
“小师妹太可爱了。”皇太子感动极了,头慢慢俯下,就要吻上她粉嫩莹润的双唇……
“哇——哇——”,耳畔响起幼儿响亮的哭声。皇太子绮念全消,忙睁开眼睛,“小平平哭了?他很少这么哭的。十哥,快,咱们过去看看。”机灵的下了地,循着哭声到了殿门口。
门口,女官急的汗都快下来了,“潞王殿下,您真的不便进去。”小平平才不管她,仰起小脸哇哇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小正正迈着端庄的步子走过来,微微皱眉,“弟弟,你都会说话了,不能遇事只会哭。”你现在会步路会说话了呀,不是整天只会睡觉的小婴儿了,要有长进,懂不懂。
小平平才不理他,眼泪横流,哭的震天响。
“儿子,你怎么了?”皇太子和差不多同时到了他面前,蹲□子,满脸心疼的问着他。
小平平先是扑到他爹怀里撒娇,然后又换到他娘身边,时而仰起小脸急切的说着什么,时而回头指指女官和宫女们,用小手做出“打”的动作,表示他的愤怒。笑了,柔声问道:“小平平要进去,她们拦着你了,对不对?”小平平无比委屈的点点小脑袋,漆黑眼珠眼巴巴的瞅着,别提多可怜了。
“爹和娘在里面啊,你若想进去,先要请示一声,爹娘同意,你才能进去。”温柔的跟他讲着道理,“儿子,娘在殿门口替你挂个小铃铛好不好?你若来了,便摇摇铃,娘会来接你的。”
“不好。”小平平没说什么,一旁的小正正果断表示反对。小平平看看爹娘,看看哥哥,挣开的怀抱和哥哥站在一起,兄弟两个一起板起小脸,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父母。
不让我俩随便进来呀,要通报,要摇铃,那哪成。
小正正还好,他是皇太孙,打小便会摆出幅严肃面孔吓唬人。小平平才哭过,小脸蛋跟花猫似的,偏偏也要跟他哥哥学,便显着可笑了。
试着跟两个儿子讲理,可是,小正正和小平平根本不听,昂首挺胸的站着,姿势始终如一,态度始终如一。
“再淘气打屁屁了啊。”皇太子威胁。
兄弟两个很有默契,一齐把小屁股撅向他。
皇太子和无奈的互相看看。言语打动不了,武力也不能使他们屈服,小正正,小平平,爹娘拿你们如何是好?
小平平尤其有股子不怕挨打的精神,他把小屁股撅的高高的,抬头冲皇太子笑了笑,“爹,打。”好像不是要挨打,而是要玩好玩的游戏。
小正正也抬起头,一脸淡定,“怎地还不动手?等很久了。”
…………
这天小正正和小平平晚饭后也不肯走,洗漱过后也不肯走,小正正拉着弟弟径自上了父母的大床。“我跟娘睡,你跟爹睡。”小正正很娴熟的分派着,小平平乖巧的点头。
皇太子悄悄告诉,“小师妹,要快点儿把儿子哄睡才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今晚当然是要共度良宵的,有儿子在这儿捣乱当然不行,快把他们哄睡了。小正正和小平平睡着了都跟小猪似的,有人把他们抱走也不知道,到时便交给乳母在侧间睡,早上再抱过来,他们不会察觉的。
很卖力气的讲起睡前故事,皇太子抱着小平平使劲儿拍,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小正正和小平平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就是不睡。“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小正正不知足的要求。
小平平明显的是个人来疯,要说这个时辰他早该睡了,可是这会儿哥哥不睡,他便也坚持着,呵欠都打了许多,就是不肯闭上眼睛睡觉。
皇太子恨的想打他小屁屁,手抬到半空,却见他转头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信赖和依恋,手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给小正正讲故事,皇太子哄着小平平,两人时不时忧伤而哀怨的相互看一眼。唉,为人父母,不容易啊。
等到两个儿子终于睡着,也累趴下了,“十哥,我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皇太子叹口气,温柔亲亲她的脸颊,“小师妹,睡吧。”
小平平两腿伸开,睡的舒服惬意。小正正虽没他那么占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孩子在床中间酣睡,和皇太子一个在墙角,一个在床沿,温柔的相互凝视许久,吹熄了灯。
虞祭酒带着他的内侄卢枫和儿子虞敬到了京城,皇帝亲自召见。虞祭酒看面相很老实憨厚,不是个知道灵活变通的,卢枫和虞敬这一对表兄弟长的有几分相像,都是清秀斯文,面白如玉,卢枫年长,虞敬小两岁。皇帝考了考他俩的学问,皱眉,“若是参加科举,不难得中。”这样的人才,娶了废太子的女儿,影响仕途,能不抱怨么?若是心存怨恨,如何能对妻子赤诚相待。
虞祭酒实话实说,“他们若要参加科举,大概比臣略强一点,却也强不了太多。读书苦,做官也不容易,臣想着,还不如回家乡呢,横竖家中有几亩地,日子颇颇过得。”
有人想做官,也有人不想。想做官的是多数,不想做官的人是少数,但是,真的有。虞祭酒就是其中一个,没觉得做官有什么好,性情淡泊,向往田园生活,内侄和儿子受他影响,也是一样。
皇帝微微笑了笑,眼中闪过丝满意神色。
虞祭酒本是从四品官员,皇帝许他荣休,终身食四品俸禄。朝阳和青阳以郡主礼出阁,在虞祭酒家乡建郡主府,卢枫和虞敬享仪宾俸禄。
虞祭酒坚辞了四品傣禄,“无功,不受禄。臣已请辞,再享受朝廷俸禄,情理上都说不通。况且,臣一向在南京任闲职,并没为朝廷立下功劳。”确有请辞之后还享受俸禄的,那都是德高望重有大功勋的,虞祭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坚决不肯要。
皇帝也没勉强。
朝阳和青阳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宗人府正在为婚礼忙碌,待婚礼完成,虞祭酒便会带儿子儿媳、内侄、侄媳妇返乡,过起安静、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章皇后为此很是欢喜,私下里和两个女儿宁寿公主福寿公主说了很多遍,“我孙女终身有了着落,做祖母的很为她们开心。宁寿,福寿,我睡梦里都会笑醒。”宁寿公主福寿公主听的心酸,“是呢,两个可怜孩子总算能出阁了。”她们本来应该跟自己似的,是最尊贵的公主啊,如今却沦落到了这一步,能嫁出去、不终生被囚,便已是谢天谢地。
人生的际遇,太难预测了。
母女三人都没提到废太子的两个儿子阿锬、阿锦。
那两个孩子,只要皇帝还活着,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放出来的。
或许,等到有一天章皇后当家作主,会命令小十给他俩一条生路。封个郡王,给个富庶藩地,度过富足的一生。
眼下,绝无可能。
虞祭酒在京中等着儿子、内侄娶媳妇,少不了要和昔日同年、同门往来。他是很不起眼儿的一个人,没什么出众的才华,在官场上也不得意,长年来只能在南京任个闲散官员。这回,他却成了同年们关注的人物,人人对他异常关切。虞祭酒人老实,不习惯这些,总是呵呵笑着,很少开口说话。他口才不佳,生平最擅长的就是逢人就笑,不笑不说话,或者,只笑不说话。
这是一个老好人。
他让许多人感到惭愧。他没什么豪言壮语,也没和其他人商量,毫无前兆的,他直接做出来了。而且,他没当作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并不张扬。
靳通政和许多同门一样,在虞祭酒面前感到无地自容。谁家没儿子?可是,只有他肯为独生儿子、爱若亲生的内侄迎娶这样的新娘。这关系卢枫、虞敬一辈子的仕途,他很果断的就做主了。
“您太了不起了!”靳通政感慨。
“哪里,哪里。”虞祭酒很难得的开了口,实话实说,“我也不是什么都肯做。娶唐大人的外孙女进门,我不会犹豫,可若是要让我嫁女儿给唐大人的外孙子,我是打死不肯的。”
儿媳妇娶回家,好好对她就行了。若是嫁女儿,让女儿陪着夫婿被囚禁,说什么也不行,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行——
废太子的两个儿子不是唐妃所出啊。靳通政瞅瞅一脸憨厚的虞祭酒,不知该说什么。
靳通政回到家之后,和相氏感慨了,“世上真有这般至诚君子。娘子,和他一比,咱们都没脸说是老师的门生了。”又把虞祭酒可以娶媳妇不可嫁女儿的话说了,“……他根本不吹大话,实实在在。”
相氏听到嫁女儿的话,打了个寒噤。
女儿嫁给废太子的儿子?要命呢这是。
“这真是实话,任是谁也做不到。”相氏轻声说道:“便是咱们,也是一样。”
相氏扪心自问,若要她把安儿嫁给废太子的儿子,她大概会心痛而死。可是,若女儿能嫁到好人家,顺便也能帮帮唐妃的女儿,岂不是一举两得?多美的事啊。可惜,那么美的事,最后没成。
靳通政脸白了白,“自然做不到。”
虽然安儿已经嫁了人,虽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只要想想那样的事,就觉得可怕。
“安儿嫁的也算好了。”相氏心有余悸的说道。自己得罪过太子妃呢,太子妃嚣张的很,若是她到陛下面前告状,说自己心心念念不忘唐阁老的恩德,一心要报恩,建议安儿嫁给废太子的儿子?——太吓人了,幸亏她没有。
“是啊,也算好了。”靳通政点头。
陈凌云这个女婿虽然出身不行,可对安儿是真的好,而且,他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果敢敏锐,前途光明。
安儿嫁他,算是嫁对了。
靳通政夫妇二人均作此想,可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安儿脸色惨白的回了娘家。
她要和陈凌云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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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这天是休沐日,靳通政难得清闲一日,在书房随意翻看书画,并未外出。听侍女来禀报,“大小姐回来了。”心中觉得奇怪,便即起身回房,要问问女儿为什么突然回家。
“……和离这两个字,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安儿,你已经出了阁,是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孩子似的任性胡闹,知道么?”靳通政回到房中,听到里间传出相氏的说话声,便停下了脚步。
和离?安儿连两个字都说出来了,一定是有非常之事,到底是什么事呢。“女儿,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会如此绝诀?”靳通政一阵心痛。
侍女婆子等人本来已被撵到了门外,靳通政听到相氏的声音又大了点,挥挥手,命侍女们再向后退。侍女们忙曲曲膝,远远的避开了。大小姐突然回娘家,脸色也不对,肯定是有事,做奴婢的还是躲远些为好。
靳通政又向前走了走,相氏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他是庶出的,你之前便知道,对不对?这会儿因为他是庶出而要和离,你也不想想靳家会因此得个什么样的名声。安儿,靳家没有和离过的女儿,也没有二嫁的女儿。”
安儿清亮的声音中透着倔强,“我离了他家,一辈子再不嫁人,总成了吧?”相氏很是不悦,“你离了他家,难道还能再回靳家不成?不回靳家,又不再嫁,你能去哪里?安儿,你这话欠思量。”
靳通政觉得相氏的声音很无情,很陌生。
安儿一定是豁出去了,冷冷说道:“不许我回来,我便出家为尼,您满意了没有?”她一向是父母宠爱的娇女,在夫家受了气回来,亲娘居然也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由的心头起火。他不疼我,我认了,亲娘也不疼我么。
靳通政攥紧了拳头。
相氏口气和缓下来,柔声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安儿,我和爹年轻的时候也红过脸呢,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不能因为这个,就随随便便提什么和离。这两个字,是提不得的。”
安儿哼了一声,“我可不是随随便便提,我是很认真的在提。我不会再回临江侯府那藏污纳垢的地方,没的叫人恶心!”
相氏和安儿争执起来,一个逼问原因,一个冷冷的,不大爱说,母女两个一直在僵持。靳通政在外间听得不耐烦,正要抬脚走进去,却听安儿小声哭起来,“他,他亲娘原来并没死,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相氏不可置信的惊呼,“这不可能!明明说他生母早就去世了!”靳通政脸色沉了下来,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陈凌云生母尚在,他一定是想让安儿认下他生母,安儿不肯,宁可和离。
这臭小子,若不是他生母早逝,我根本不可能把他当作女婿人选!靳通政气的脸色铁青。
安儿倔了这么会儿,疲惫之极,哽咽说道:“我和他今天本是出城游玩,好好的,却在郊外遇到……遇到一个中年尼姑……他一开始说是他生母的妹妹,要我叫姨娘,那尼姑便恼了,说出实话,原来她并不是什么生母的妹妹,根本就是他生母本人……”
安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她没说,里间的相氏,外间的靳通政,却都可以想像得到,一定是陈凌云要求她认婆婆,安儿不肯,夫妻二人为这个翻了脸。
“这……这不知廉耻的,生母活着,竟敢欺骗世人,说她早已亡故!”相氏气的浑身发抖。明明还活着,却对外宣称已经亡故,这不是骗人么?太可恶了。
靳通政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了墙壁上。这事早有端倪,潘岐早就提过,自己也问过,他直到那时还不肯说实话,还狡辩是她姨母,不会接回家。女儿,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
靳通政靠在墙上,好一阵子都没力气站起来。
相氏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到他耳中,“……到底是他生母,血浓于水。安儿,你认下他生母,他会感激你的,往后会更加待你好……你都已经嫁了,还能怎样,难不成真的和离?”
“这都是你的命,女儿,你认命吧。”相氏垂泪说道。
相氏这会儿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裴家提亲的时候,为什么不答应?千挑万选的,最后给安儿挑了这么户人家,不只庶出,还欺骗!说什么生母早亡,原来尚在人世,还要安儿认她做婆婆,好生孝敬。这算是什么事啊。
靳通政听着相氏的话,唇角泛上丝冷冷的笑。认命?要我靳严的女儿认命?
相氏正在苦口婆心劝安儿的时候,或者说,相氏正在软硬兼施逼安儿的时候,靳通政打起精神,站直身子,缓步走了进来。
“……那是生他的人,没有她,哪有你丈夫?你孝敬她一二,也不为过。安儿,这是你的命,你认了吧。”看相氏那苦口婆心劝说的样子,好像恨不得亲手把安儿拽起来,立时三刻把她赶回临江侯府。
这倒不是她不爱安儿,她只是觉得女人不能和离,和离了更加不利。况且,靳家是书香门第,又是大长公主府,不能出和离的女儿,这太丢人了。安儿你出来了多久?快回去吧,莫惹得夫婿不喜。
安儿本是来娘家求安慰求支持的,相氏这样,让她心灰意冷。他忽然变了,娘也变了,他不疼我了,娘也不疼我了,“好吧,我回去。”安儿疲惫的说道。
“快回吧,回吧。”相氏大喜。女儿你想通了就好,快回去好好过日子。
安儿正要强撑着站起身,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按住了,“女儿,坐下,你脸色很差,先歇息会子。”安儿惊喜的抬起头,看见父亲靳通政正俯□子,温和慈爱的看着她。泪水模糊了安儿的眼睛,她虚弱的说道:“爹,迟早要回去的,我不歇息了。”
“傻孩子,你要回哪里?这是你的家啊。”靳通政微笑说着话,声音异常温柔。
安儿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相氏在旁颇为着急。我好不容易把女儿劝住了,你怎地会……?女儿和女婿吵了架便回娘家,便赌气要和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好惯着的。
“你出阁前的房舍还是老样子,爹命人打扫收拾了,你今晚还住回去。”靳通政伸手替安儿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温声告诉她,“祖母也想你了,过会子,咱们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去。”
安儿听着这体贴的话语,扑到父亲怀里,无声哭泣起来。靳通政抱住女儿,见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心好像被人拿刀子割了似的,一阵阵生疼。女儿,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难为,才会是这个样子啊。
相氏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什么,靳通政一道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她怔了怔,没敢开口。他……他是温和的一个人,可是这会儿的眼光却像要杀人似的,很可怕。
我难道不疼安儿?我也是为她打算,不想她年轻冲动,成为下堂妇,将来更加凄凉。我也是为靳家着想,不想靳家有个和离的女儿,损了声名。我没做错啊,相氏不平的想道。
靳通政看着眼前有着委屈神色的相氏,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幸亏今天是休沐日,幸亏今天自己在家,否则,安儿会被她又劝又哄又逼的弄回陈家吧?安儿这样回了陈家,能落着什么好,不知会受多少窝囊气。
陈凌云的生母明明活着,却对外宣称已经亡故,这中间肯定有原由,很有可能是不光彩的原由。这种情形下,不分青红皂白要安儿回去,低声下气的求和,是害安儿。
安儿在父亲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跟个孩子似的。爹,您不赶我走便好,我去洗漱了,歇息会子,再来陪您好不好?”靳通政知道安儿爱美,笑着答应,“好啊。安儿歇会子,打扮漂亮了,和爹一起去陪祖母说说话。”安儿脸红了红,微笑着出去了,自有侍女服侍她回房洗漱更衣。
房中只剩下靳通政和相氏夫妻二人,靳通政不再有温和的笑容,眼神冰冷。相氏为自己辩解,“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再说了,名声重要啊。有个和离的女儿,如何使得。”
靳通政不屑的笑了笑,“靳家要名声,难道陈家便不要了?靳家不想有和离的女儿,难道陈家就想让已经亡故的妾侍姨娘死而复生?你只知道自己怕丢人,却不想想,陈家一样也怕。”
相氏心乱如麻,“可,这种事,总是女子吃亏……”真闹僵了,和离了,陈凌云很容易娶个门当户对的闺秀为继室,安儿要再嫁人却难了。这种事,女家还是软和些为好,不好硬来的。
靳通政对相氏已是失望透顶,微微笑起来,“无妨。安儿是女子,安儿的爹却是男人,自有男人的担当。”
相氏心中知道不妥,可靳通政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接话,沉默以对。
靳通政笑了笑,叫过管事婆子,命她去临江侯府说一声,“大长公主爱惜孙女,留大姑奶奶住几日。”管事婆子恭敬的答应,走了。
侍女来禀报,“姑爷求见。”靳通政想也不想,便吩咐,“不见。命护卫们打起精神,他若走了便罢,若硬赖着,乱棍打翻,丢了出去。”侍女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答应。
相氏大急。方才还听他差人去临江侯府说一声,以为他是不想跟陈家翻脸,怎么这会儿要打起姑爷来了?这要是真动了手,往后安儿还怎么回去?
幸亏陈凌云识趣,听到岳父不见他,不许他进门,在门房呆呆坐了半天,灰溜溜的走了。
相氏长长松了一口气。
安儿更衣之后复来,和靳通政一起去了大长公主处,陪祖母说话。隆庆大长公主是个绵软性子,一生最看重的便是靳通政,靳通政告诉她安儿想家了,想祖母了,要回来住几天,隆庆大长公主笑咪咪,“好啊,安儿,祖母也想你了。”半句话没有多问,根本没对已出阁的孙女突然回娘家表示惊讶。
有祖母和父亲疼爱,安儿便在娘家踏踏实实住下了。相氏心中焦急,可婆婆不管事,丈夫一意孤行,她说不上话,干着急没办法。
连着三天,不管是陈凌云到隆庆大长主府,还是到通政司,靳通政都不肯见他,命人挡驾。陈凌云见不到岳父,不知道安儿到底怎样了,急的嘴上起泡。
陈凌云越是急,邱氏越是心中畅快,见面时柔声问起,“要不,把你生母接回来吧?都多少年了,有什么恩恩怨怨的,也都过去了。这些年来府里倚仗你的事多,我记着你的情,满心想补给你呢。”反正男人也不在了,狐媚子想回就回吧,看她回来了能恶心着谁。
陈凌云这些年来和邱氏一直是你恨我,我也恨你,可是都不愿临江侯府倒了,都不愿伤害陈凌峰,故此磕磕绊绊的倒也过来了。这么多年的争斗,陈凌云对邱氏熟悉的很,一听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冷冷的回绝了,“死人活过来了,怕把人吓着。别的不说,若是因为这个害得阿峰不好说亲,做哥哥的于心何忍。”邱氏见他脑子清楚,笑了笑,“是你的生母,自然听你的意思。”这小子真比他爹强,不会动不动犯糊涂,办傻事。糊弄不了他,那就算了,可惜可惜,看不了热闹。
若是把陈凌云的生母接回来,让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认她那种身份的人做婆婆,不得鸡飞狗跳啊?邱氏看不着这个热闹,还真是觉着可惜。
陈凌云到靳家也见不着人,到通政司也见不着人,只好开始托人情。他一开始是去求魏国公夫妇的,魏国公一听脸就黑了,“你和靳家结亲的时候,怎不提这个话?把人家的宝贝闺女娶回家了,就开始折腾了?我不跟你去丢这个人!”魏国公夫人也嫌陈凌云不争气,可他毕竟妹妹的亲孙子,便好心劝了他几句,“没这样的。你若想认她,和靳家议亲的时候便得说清楚了,让靳家明白世上还有这么个人。你议亲的时候不说,这时候冷不丁儿的说出来,让安儿怎么办?她可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从小靳家宝贝的什么似的。”
虽然靳家拒绝裴琳的求婚,让魏国公夫人有些不悦,但是其中的详情魏国公夫人并不知道,只知道仿佛是因着废太子妃唐氏,靳家不乐意。姑娘是靳家的,靳家既不乐意,亲事做罢也就是了,没什么好说的。后来裴琳遇到陶柯,婚事异常美满,魏国公夫人就更是不计前事了。这会儿她帮安儿说话,很是自然而然。
陈凌云被训得灰头土脑不说,魏国公还不许夫人管他。他没办法,只好另外托人。
他求裴二爷去了,“姑丈,您替我美言几句。”裴二爷是闲散侯爷,每天除了看孙子、会友人、游山玩水之处没别的事,听了这桩公案,不赞成的摇头,“这是你不对。你牵挂生母,这是人之常情,可你不该在婚前瞒着靳家。”陈凌云惭愧的低下头,“本想慢慢跟安儿商量的,可是,不小心在郊外遇上了……”他娘楚楚可怜的一哭诉,陈凌云心里也发酸,便命安儿认婆婆,安儿当场就炸了,扔下要和离的狠话,扬长而去。陈凌云想去追妻子,他娘拦着不放,狼狈之极。
“你有这个心思,没人能替你美言。”裴二爷婉言谢绝,“靳通政是不会肯的。”
靳严当初肯把爱女许给陈凌云,当然和陈凌云生母已经亡故是有关的。若陈凌云生母还在,要安儿这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认姨娘婆婆,靳严不可能答应——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考虑陈凌云这女婿人选。
“她总是我娘……”陈凌云迟疑。
“在你和靳家议亲之时,她便是你生母。”裴二爷温和提醒他,“她并不是今时今日才突然变作你生母的,对不对?”
为何当初要隐瞒。
既隐瞒了,便该一辈子隐瞒下去。
把姑娘娶回家之后再说这个话,你是存心骗婚不成。
陈凌云如梦方醒,谢了裴二爷,要回去仔细想清楚。裴二爷微微笑了笑,“你却不要想太久,若我猜的不错,靳通政或许这两日便要发难了。你家陈年旧事中能做文章之处实在很多,不拘哪一条翻出来,都够呛。”
当年陈家若没有让陈凌薇生那场大病,恐怕临江侯府早已声名扫地,甚至被夺了爵位。陈庸做下的事,陈凌云小时候做过的事,若是一桩桩一件件被公之于众,临江侯府便会声名狼籍。
裴家当年可能做的事,靳严当然也可能做。不同的是,裴家和临江侯府没什么干系,收拾就收拾了,不必拖泥带水。靳家却和临江侯府是姻亲,收拾得再痛快,也是杀人三千,自损八百。
陈凌云汗都下来了,深深一揖,“多谢姑丈提醒。”
他匆匆告别裴二爷,骑上马,飞驰到隆庆大长公主府前。下了马,他到门房借了笔墨,飞快的写了封书信,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暗中塞给门房,求他把信递进去。这本来就是门房份内的事,靳通政只说不许陈凌云进门,又没说不许替他传递信件,门房接了银子,笑咪咪照办。
靳通政看到这封信,冷冷一笑。陈凌云,算你识相,你若再晚来一两天,怕是你哭都来不及。
你小子想骗婚,然后随意摆布我家安儿,休想!我宁愿把女儿接回家,也不会让她受那个窝囊气,不会让她低三下四、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你若执意相逼,靳家难道不会反击。
既想娶靳家女儿,又想让她低声下气讨好你的生母,怎么可能。难道你不知,靳家为了女儿,为了自己的尊严,会动用所有的力量,给你迎头痛击。
既使杀人三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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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陈凌云忐忑不安的在门房等了许久,门房笑容满面的回来了,“姑爷,实在是不巧,今儿个我家老爷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您的信已经递进去了,等老爷回来,便会呈上。”
前几天陈凌云天天往靳家来,门房都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鼻孔冲天,盛气凌人,这会儿却是和气多了。陈凌云虽然还是见不着岳父的面,可见到门房换了好脸色,心也略定了定。
门房一则是得了靳通政的吩咐,二则才得了他一锭银子,拿人的手短,便格外殷勤,泡了茶请他喝。陈凌云说起来是侯府子弟,其实在战场上拼杀过多年,对饮食什么的并不讲究,正好他这会儿也口渴了,门房捧茶过来,他道谢接过来,一饮而尽。
门房见他没架子,未免添了几分好感,悄悄告诉他,“放心,只管回去,明儿个再来。”陈凌云心中动了动,暗中又塞了锭银子给门房,告辞走了。
陈凌云回到临江侯府,邱夫人还是冷嘲热讽的,弟弟陈凌峰却对他颇为关切,“哥,嫂嫂还要在娘家多住几日么?”陈凌云一向拿他当孩子看,笑着拍拍他,“你莫管这些,好好读书吧。”说完,便想回房歇着去。
陈凌峰却不肯放他一个人走,借口要跟他较量枪法,和他一起出来了。兄弟两个离开厅堂,到了僻静处,陈凌峰小声说道:“哥,你房里多了个妖艳的丫头,那丫头生的很媚,一眼看不去便不是好人,你千万莫理她,莫上她的当。”
“又来这套。”陈凌云皱眉。
嫡母邱氏既离不得他,又恨他,总想在他房里掀开风浪。这不,安儿才走了没几天,邱氏又把手伸过来了,往自己床上塞妖艳婢女。她是巴不得自己在临江侯府胡天胡地,好让安儿凉了心,再不回来吧。
陈凌峰还在唠唠叼叼,“……丫头也不是不能要,可是,总要嫂嫂知道吧?嫂嫂不在家,你房里多了个丫头,这可就不像话了。哥,咱们要跟姨公姨婆家学,妾侍婢女都归嫡妻管,那样才会井井有条。”
哥儿俩都对临江侯府的混乱很不满。不过,陈凌云羡慕裴家,陈凌峰则是欣赏魏国公府。在陈凌峰看来,像魏国公府似的,妾侍虽多,却被嫡妻管得服服贴贴,这才是勋贵人家该有的气象。
“我心里有数。”陈凌云欣慰的看了眼弟弟,微笑说道。
“有数就好,有数就好。”陈凌峰很高兴。
邱氏总想折腾陈凌云,他当然是知道的。他不赞成,却拿亲娘没法子,只能暗中提醒。陈凌云小时候是爹没了,嫡母容不下,被迫投靠叔叔陈庄,在战场上拼出来的锦绣前程。陈凌峰呢,他是嫡子,又是邱氏唯一的儿子,邱氏舍不得他吃苦,更舍不得他冒险,只让他在京城读书,他便被养的娇了些。虽然如此,他和陈凌云的兄弟感情却是很好的,邱氏要折腾陈凌云的时候,他每每暗中帮着哥哥。
陈凌云心烦意乱,并没和弟弟一起去较量枪法,也没回房对付那妖艳婢女,直接到外院书房胡乱歇下了。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想觉得自己不是人,婚前隐瞒,婚后逼迫;一会儿又幽怨起来,安儿你叫她一声娘又怎么了,虽说她有些多事,还常常坏事,可她真的是我娘。没有她,便没有我。
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之后,他还做了半夜的梦。梦里时而是他亲娘生气,时而是安儿赌气要回娘家,他哄完这个哄那个,来回奔波,累了个贼死。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连早点也没胃口吃,便离开临江侯府,跑到靳家大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安儿,我想你了,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这天他在门房那儿混了顿早点,又混了顿中午饭,直到午后时分,靳通政才命人把他请了进去。翁婿二人一见面,陈凌云一脸惭愧,“岳父,我对不起您。”靳通政却是长叹一声,落下泪来,“安儿总算被救回来了,我可怜的安儿,总算拣回一条小命。”
陈凌云本是打算负荆请罪好接回安儿的,听了靳通政这话,魂飞魄散,“安儿怎么了?岳父,安儿怎么了?”神色惶急,什么也顾不上了,要往内宅冲。
靳通政一把拉住他,温声道:“小孩儿家没经过事,寻了短见,如今已救回来了。”陈凌云双膝一软,跪在靳通政面前,泪水流了满脸,“岳父您打我骂我吧,是我害了安儿,是我害了安儿……”他抓住靳通政的手猛抽自己的脸,显然后悔极了。安儿寻了短见,安儿这傻孩子,她差点儿没了性命。
靳通政由着他发了会儿疯,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柔声说道:“前因后果,我和她娘亲如今已知道了。贤婿,我们并不怪你婚前隐瞒,只怪安儿命不好,错许了姻缘。安儿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和她娘亲都是凄惶无措,我们老两口相互安慰,只要安儿能醒过来,我们什么都不求了。”
陈凌云伏地痛哭。
原来自己在靳家门前徘徊的时候,安儿在鬼门关前和阎王小鬼苦苦挣扎……
“我和她娘亲商量好了,要把安儿接回来。”靳通政声音苍凉,“女儿能保住性命,才是要紧的。其余的我们可管不了。贤婿,我要留下安儿,你,一个人回去吧。”
“你要安儿认下你的生母,以她的骄傲,是绝对不肯的。她若不认,你一定会以为她看不起你,不够敬你爱你,不能为了你做牺牲,不能为了你而退让。你即便勉强接她回去,心里也会存下芥蒂,你和她,再难做恩爱夫妻。”
“既然如此,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依旧回父母身边做个娇娇女,你另求淑女为妻。若是姑娘性子贤淑,自会认下你的生母。如此,你和安儿,算是各得其所了。”
陈凌云连连摇头,“不,岳父,我不会另外娶妻的,我不会。”安儿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我这辈子不可能再遇到这样的姑娘了。“另求淑女为妻”?我娶谁去。世上哪有第二个安儿。
靳通政语气酸楚起来,“安儿她……她对你用情颇深。她说,虽不能为了你放弃她的骄傲,却能为了你终身守贞。她留在娘家,不会再嫁的。你……你可以放心了……”
不必担心曾经的妻子会另嫁他人,她会为你守一辈子。
“安儿是这么爱我,我却这么逼她……”陈凌云心中大痛,悔不当初。
临江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和安儿有什么干系?害得自己亲娘永远回不了临江侯府的是邱氏,又不是安儿。安儿是隆庆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身份何等尊贵,要她认自己亲娘做婆婆,确是强人所难。
陈凌云一再认错,一再表示不会再逼安儿了,靳通政只是摇头,“亲生母子,血缘是隔不断的。贤婿,妻子如何能和生母相提并论。你如今和安儿正是情浓之时,混过去了,往后必会反悔。到了那时,安儿又该怎么办?”
陈凌云想说,“我不会反悔。”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话轻飘飘的毫无诚意,羞愧的打住了。
靳通政温的拍拍他,命他站起身,回临江侯府,“你和邱夫人商量好了,便送和离书过来。安儿的妆奁,稍后还给我家便是,无关紧要。贤婿,你有你的执意,安儿也有她的坚持,你俩注定是没有缘份的。”
陈凌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岳父,我不会送和离书过来的。”他好像是用行动表决心似的,磕头很用力,额头有了血迹。
靳通政叹气,“安儿很是天真烂漫,她嫁了你这如意郎君,正是新婚燕尔的好时光,本是兴致勃勃的出门游玩,谁料……贤婿,你莫怪她,任是谁也受不了的。”
陈凌云想想,还真的是这样。那天安儿和自己出门的时候,快活的像只小鸟,可是“她”出现之后,安儿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这不怪安儿不孝顺,安儿从前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啊。
“岳父,您让我把安儿接回去,我和安儿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提那天的事。”陈凌云低声央求。
靳通政不肯,“贤婿,你还是想清楚了再来。你放心,安儿如今已无恙,有她祖母,有我和她娘亲,安儿在靳家自在的很。”
靳通政不许陈凌云接走安儿,也不许他见安儿,把他打发走了。
你想清楚了再来吧。
临走,靳通政满脸同情的看着陈凌云,“安儿这痴心孩子,虽已决意跟你和离,却还替你担忧呢。她担心你被人知道生母犹在却隐瞒朝廷,隐瞒世人,名誉有损,还会被朝廷处罚。这是大不孝啊,生母地位再低,也是生母。你和安儿成亲之后,已为她请了封诰,生母却还没有。贤婿你要知道,依本朝律法,生母的封诰在妻室之前,生母未封,不得封其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若是公之于众,你还如何出门见人?安儿这傻孩子,她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可以私下认她,公开却不承认她。在她看来,若不承认便罢了,若承认,便要让你生母站在阳光下,接受朝廷封诰。贤婿,安儿她便是如此天真。”
你要认,便光明正大的认。想要折腾什么私下认亲,表面上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休想。靳家的女儿,不陪你做这龌龊事。
陈凌云没精打采的回到临江侯府,才下了马,小厮就殷勤的迎过来替他牵马,“大爷您回来了?大姑奶奶今儿个上午晌来的,直等到这会,您可算回来了。”
小厮口中的大姑奶奶,是邱氏的亲生女儿,陈凌峰的胞姐陈凌蓉。她是嫁到邱氏娘家兴国公府的,亲舅舅做公公,比寻常媳妇自在,时常回临江侯府小坐。
陈凌蓉和邱氏性情相像,和陈凌云这异母大哥向来不对付。陈凌云听见她来了,心里烦,“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看看,你这庶长子好不容易娶了安儿这么好的姑娘做媳妇,结果,你硬是把她气跑了。你呀,天生的没福气!
陈凌云沉着脸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缰绳,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才回来,怎么又走了?”小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陈凌云纵马到郊外狂奔了一阵,勒住马头,停在一处草木葱茏的地方,心头茫然。
一个农夫模样的青年人一手牵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一手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慢慢往这边走来。农夫肤色黝黑,面容憨厚,一会儿替小女孩儿理理头发,一会儿替小男孩儿整整衣衫,显然是位慈父。
“孩子的娘亲呢?”陈凌云跳下马,大声问道。
如果这会儿农夫的妻子、孩子的娘亲也在,该是多么完美。
“跟我娘吵架,赌气回娘家了。”农夫不好意思的笑,“我这便接她去,接她去,说啥也要把她接回来。”
媳妇跟娘吵架。陈凌云不知怎么的,对这青年农夫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我娘早后悔了,早就让我接她去。”农夫被陈凌云这衣饰鲜明、气宇轩昂的人物拦住问话,心中忐忑,不知该说什么,“我这就接她去,带着大丫儿和土蛋儿接她去。”
“后悔了?”陈凌云眼神暗了暗。
“是,后悔了。”农夫小心翼翼的说道:“娘都是盼着孩子好的,我娘一见媳妇赌气回娘家,就后悔了。”
“娘都是盼着孩子好的”,陈凌云听到这话,苦笑。
不是啊,也有亲娘不是这样的,不管孩子怎样,只要自己舒服。
我也有亲娘,她可不管我有多幸运才娶到安儿,多不容易才有了眼下这甜蜜的小日子,只管跟我闹。我让她耐心等着,她不听,偏要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自己出现在安儿面前。
若她也像普天下的亲娘一样,只盼着自己孩子好,我做梦也该笑醒了。
陈凌云想想自己那屡屡生事的娘,心中闷闷。
农夫身边的小女孩儿和小男孩儿害怕的靠到父亲身上,怯怯看着陈凌云。农夫也很是不安,“老爷,俺们能走了么?”
陈凌云回过神,自腰间荷包中取出几锭碎银子丢给农夫,“快去吧。把媳妇儿接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农夫接过碎银,又有些惊喜,又莫名其妙,忙道了谢,拉着两个孩子,匆匆走了。
把媳妇接回来,把媳妇回来!陈凌云翻身上马,风驰电掣一般向城里奔去。
把安儿接回来,跟她生几个孩子,要儿子也要女儿,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陈凌云又到靳家求见他的岳父大人,慷慨激昂的表了番决心。大意是他的生母早已“亡故”,不可能再活过来,他生母的妹妹已经出了家,是方外之人,宜在寺庙清修,尘俗之人,不好打扰她。今后除了自己每个月会去眯看她一两回之外,她和临江侯府再无瓜葛。当然了,虽是方外之人,也不好让她太清苦,寺庙的香油钱、各项供奉,是少不了的。
靳通政眼中闪过丝满意的笑,可是,依旧不许他接走安儿。
“你日后定会反悔的。那是你生母的妹妹,你不可能不介意。”靳通政如斯说道:““莫说你这年轻人开了口,便是有两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做担保,我也不敢相信。”
陈凌云第二回被靳通政轰出来的时候,不像上回那么茫然,很快到魏国公府和裴二爷处求救兵。魏国公听他肯悔改,勉强点了头,“臭小子,你若敢再翻出旧事,我揍你个半死。”靳通政为什么担心你会反悔?你小子没信用啊。
陈凌云乖乖的听魏国公骂完了,道了谢,又奔去裴家,求见裴二爷,“姑丈,您和我岳父曾同在通政司任职,您做担保,他老人家信的过。”
裴二爷笑了笑,“你若日后反悔,或因这个和安儿生份,我可就没脸见靳通政了。”
陈凌云又义正辞严的表了番决心。
裴二爷嘴角翘了翘。靳通政果然好手段,一边告诉陈凌云,你那个亲娘若认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一边又拿安儿的深情来感动,让他心甘情愿的俯首认错。这样还不够,还要两个德高望重的担保人,陈凌云,你若日后和安儿有个什么不对付,那得罪的可不只靳家,还有魏国公府和裴家。
“国公爷为何会保你,我又为何会保你?”裴二爷温和说道:“彼此虽是亲戚,却不全是因为这个。凌云,你回京后一直追随国公爷,他怜你的才干,悯你的忠诚,才会待你和常人不同。我么,则是敬重你是位英雄,英勇杀敌,俘虏了北元的韩王、剡王,立下战功无数。”
“你在战场上勇敢,在官场上精明,到了家事上,却略显糊涂。凌云,须知一个男人若是家宅不宁,是不会有大出息的。”
陈凌云长揖到地,“谢姑丈教诲,凌云谨记于心。”
裴二爷和魏国公一起出面,为陈凌云去了趟靳家。靳通政再三道谢,置了酒席宴请魏国公、裴二他,席间不只靳通政客气了又客气,陈凌云更是挨着敬酒,听了无数教训。
陈凌云终于如愿以偿的接回了妻子。
“……他这个岳父,不好惹。”裴二爷进宫看望女儿、外孙子的时候,当新鲜事讲给听,“我估摸着,这下子算是把陈凌云制住了,再也翻不出风浪。”
“好厉害的岳父!”由衷赞叹。
父女俩旁边的地上铺着锦毡,小正正和小平平面对面席地而坐,一本正经的打牌。
两个孩子都很认真,长长的眼睫毛时不时垂下,仔细研究手里的牌。
裴二爷瞅着两个外孙子,眼中满是笑意。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向儿子,不屑说道:“两个不识数的孩子打牌,看着居然还挺像回事。”小正正,小平平,你俩牌都没认齐,也不知打的什么劲儿。
小正正放下手里的牌,转过身子,庄严肃穆的看着。
小平平什么都跟哥哥学,先是学着哥哥的样子把牌放下,然后也转过小身子,板着脸,装出幅深沉模样。
裴二爷轻声责备,“孩子要夸,懂不懂?怎么能说孩子不识数呢?”
看看父亲,看看儿子,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识数,识数,小正正和小平平两个好孩子,都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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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态度很好的表扬了小正正和小平平好几句,裴二爷神色才算缓和了。这才对嘛,小孩子就是要多夸奖,多鼓励,哪能轻易打击孩子,让孩子自尊心受伤呢?囡囡,你又不是后娘。
小正正无语看了半晌,皱皱眉,重又坐了回去,“弟弟,打牌。”
虽然娘亲您夸奖得有些敷衍,不过算了,男人不应该和女人斤斤计较。
小平平忙不迭的转过身子,“打牌,打牌。”兴滴滴的拿起牌,琢磨起出哪张。
小正正看看自己的牌,出了张小鬼,“弟弟,我出小鬼,你压我不?”小平平低头看了看,把手里的牌伸到哥哥面前,殷勤问道:“能压不?”小正正不情不愿的瞅了瞅,见弟弟手中有张大鬼,替他抽了出来,“这张能压。弟弟,这张是大鬼,能压小鬼的,知道么?”小平平连连点头,笑的十分讨好。
伸出手掌掩着口,跟裴二爷说悄悄话,“爹,他俩是真的不识数呀。”您瞅瞅,小平平都不认识手里的牌,得问问对手,我能压你不?您说说,好笑不好笑。
“孩子才多大?”裴二爷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莫说小平平了,小正正也还小着呢。”
“那倒是。”淘气的笑。
小正正和小平平,两个小屁孩儿呀。
两个小屁孩儿认真的打着牌,裴二爷微笑看着,目光中满是温柔之色。受冷落的没滋没味的拈起块点心,唉,做祖父的大概都这样,和儿女只说正经事,泛滥的爱心全给孙子了。这不,爹爹不过讲了一件趣事来娱乐自己这深宫中的寂寞女子,然后,注意力就全放到他的宝贝外孙身上了。
小正正,小平平,我嫉妒你们。
“您要是喜欢他俩,干脆抱走吧。”见裴二爷只管小正正和小平平,热心的建议。
您干脆把他俩抱走算了,省的他俩白天给我捣乱,晚上给我和十哥捣乱,没个消停时候。
“你舍得么。”裴二爷听见女儿这孩子气的话,颇觉好笑。
“这么淘气的孩子,我巴不得送人呢。”嘻嘻笑。
小正正明明正和弟弟打着牌,却敏锐的回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呆了呆,小正正,乖宝贝,你妈妈我声音很小的呀,你居然听见了?儿子你这听力太棒了,鼓掌鼓掌!
“夸你呢。”笑盈盈的糊弄小孩子。
裴二爷看不得这样,起身走到两个外孙身边坐下,慈爱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小平平不大认牌呢,外祖父替你看着,好不好?”小平平仰起小脸傻乐,殷勤的拿着牌,往外祖父手里塞。
瞧瞧,多好的孩子。裴二爷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怀中揽着小平平,教给他打牌。小正正和小平平打的纸牌是不知从哪本冷僻的书里看来的,共五十四张牌,可以打压大小,也可以打升级、斗地主,很有趣。裴二爷人又聪明,空闲时间又多,早把这牌研究的透了,教小平平,轻松的很。
只有小哥儿俩两个人的时候,小平平很听哥哥的话。可是外祖父一来,小平平便有靠山了,激动起来,“压,压!”一直从外祖父手里往外出牌,拼命想把哥哥压下去。他手气好,起的牌不错,最后还真把小正正给赢了。
“赢了!”小平平仰起小脸傻呵呵乐了两声,扑到裴二爷怀里,捧着他外祖父的脸猛亲,表达他的喜悦之情。
弟弟你总是这么外露,你含蓄一点行么。小正正闷闷看了弟弟一会儿,转头看向,举起胳膊,“申请外援!”
弟弟有外祖父帮忙,您来帮我吧。
本是悠闲坐着喝茶的,见小正正很难得的申请援助,笑了起来,“大公无私、不计名利的外援来了!”款款站起身,走到小正正身边坐下,熟练的替他洗着牌,“儿子,咱们母子二人联手,大杀四方!”
小正正得意的笑笑,预先安慰弟弟,“弟弟,输了没什么,莫哭。”
小平平不甘示弱,攀住外祖父向哥哥示威,漆黑灵动的眼睛中满是兴奋和骄傲,“厉害,厉害!”炫耀他的外祖父是多么厉害了不起,不会输的。
正洗着牌,见了小平平那急切的小模样,笑吟吟。儿子,牌输不输的且不说,你这气势不输啊。这就对了,不管输赢如何,气势得足。
小正正淡定的冲伸伸大拇指,“娘是第一高手!”
小平平抱着外祖父大叫,“厉害,厉害!”
牌还没洗好,小哥儿俩已在这儿较量气场了。
笑软了,裴二爷也是忍俊不禁。孩子就是孩子,淘起气来花样百出,别出心裁,大人永远想不到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念头。
小平平正在卖力的大叫,皇太子忙里偷闲回了东宫。他身上穿着很正式的深紫色龙袍,看上去既庄严又美丽,“我回来了!”进到殿堂中,他兴高采烈的说道。
他一进来,小平平更激动了,“爹,来!”指指自己身边的空地方,示意皇太子坐过来。
“爹,我和娘亲需要你。”小正正也用严肃的口吻邀请。
可怜皇太子本是想回来偷个懒,却落到了一个要么帮大儿子要么帮小儿子的境地,要做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他看看小师妹和小正正,再看看岳父和小平平,一时之间,真不知自己该帮着哪边才好。
掩口偷乐。十哥,你太可怜啦,小正正和小平平都这么坏。
裴二爷微微笑了笑,问皇太子,“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最为妥当么?”
他神情太过笃定,皇太子以为他真有什么诀窍,忙请教他,“岳父,该怎样啊。”
裴二爷笑,“再有一个,你便不必犯愁了,对不对?”
若是再有一位小皇孙,咱们三人一人帮一个,岂不是公平的很。
小十,,该给小正正和小平平再添弟弟了。
皇太子和都晕。祖父也好,外祖父也好,还真是想法非常一致,一有机会就提醒:再接再厉,东宫该添人进口了。爹爹们也不想想,我俩年纪轻轻的都两个儿子了,还嫌少啊?
小正正警惕的抬头看看,正色建议,“娘帮我,外祖父帮弟弟,爹爹旁观,好不好?”
外祖父您真是的,还要再添一个啊,单弟弟一个已经够淘气,够让我操心的了。
皇太子眉花眼笑,“小正正真有办法。”果然在中间的地段坐下来,兴致勃勃的观战。
小平平用委屈的目光看着他,皇太子柔声哄小儿子,“外祖父很厉害的,爹爹也过去了,外祖父会不高兴的。小平平喜欢外祖父,不想让外祖父不高兴,对不对?”费劲扒啦的哄了半天,总算把小平平哄好了。
这天裴二爷不光陪小平平打了牌,还耐心告诉他摇铃铛有多么好玩,小平平专注的听着,也不知听懂没有,乖巧的点头。大喜,命宫人在内殿前挂了个好看的金色铃铛,挂的很低,正好是小平平伸手能够着的地方。裴二爷抱小平平出去,亲自带着他摇了铃铛,小平平听着清脆悦耳的铃声,咧开小嘴快活的笑起来。
铃声动听,小平平的笑声,更动听。
“进去之前,先摇一下,好不好?”裴二爷温柔细心的问他。
小平平笑嘻嘻摇摇铃铛,连连点头——
弟弟你太好哄了。小正正无语。
从这天之后,东宫常常见到这样的情景:皇太孙牵着潞王殿下的小手不慌不忙走到内殿前,潞王殿下高兴的跑过去摇摇铃铛,然后,一脸雀跃的站在内殿门前。过不了多久,太子妃便会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来,亲亲两个儿子,亲自领他们进去。
东宫的两位小皇孙,真是极乖巧、极可爱的。
朝阳和青阳先后出阁,婚后她们在京中并没逗留多久,便辞别皇帝皇后等人,跟着虞祭酒踏上回乡路途。她俩会有自己的郡主府,两座府邸紧挨着,姐妹二人可以相互有个依靠。公婆厚道,夫婿体贴,这两位原本应该有着锦绣前程的小姑娘,也算有了归宿。
靳通政等唐阁老的门生一直把他们送出京郊十里,方洒泪而别。
唐阁老的血脉有了着落,靳通政等人心中大安。
至于唐妃,那是没有办法的。她是废太子的元妃,废太子在哪里,她就应该在哪里。
夫妻一体——
小正正和小平平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哄,苦着脸向皇帝爹求助,“父皇陛下,小正正每天在您这儿上三个时辰课成不?他听您的。”又央求裴二爷,“爹爹,我在宫里办个幼儿园,您反正闲着,任园长成不成?小平平入园上课,归您管。”
胖皇帝乐呵呵答应了,“成啊,上吧。”
他听说小正正听祖父的,大为得意。再说了,管自己的宝贝孙子,管小正正,那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如今小十越来越能干,他宁可不亲力亲为政事,也愿意看孙子。
裴二爷却不肯痛快的点头,“一个小平平哪够爹管的?囡囡,若是再有了第三、第四位小殿下,那便差不多了。”
“很快,很快。”急于把小平平托管出去,忙不迭的答应。
皇帝见裴二爷这么讨价还价,暗中冲他竖大拇指。中郎做的对,正应该这样。
裴二爷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小正正,小平平,该入托的入托,该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不要再缠着我了!得意的笑。
这一得意,便眉飞色舞起来,和皇太子备加缱绻。
她一直得意了好几个月,直到小平平快过两岁生日的时候,她开始懒懒的没精神,大白天的也犯困。傅姆等人都是服侍老了的,见这样便知道有情况,“太子妃殿下,您怕是有喜了。”笑了笑,“我也觉得是。”宣了太医来,果然,她又有了身孕。
别人倒还罢了,不过是欢天喜地、欣喜若狂而已。小正正和小平平却被宫人傅姆和外祖父外祖母等人交代了一堆话:不能让娘亲抱,不能跟娘亲调皮,不能惹娘亲生气……因为,你们要有小弟弟了。
小平平傻了眼。
小正正气鼓鼓的。
小平平无助的看着哥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怜极了。哥哥,你有弟弟,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也会有弟弟么?
小正正也很是气闷。
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起失落了。
第205章
小正正闷闷的牵起弟弟,“哥哥带你出去玩耍。”
小平平乖巧的冲他笑,笑容中满是讨好。
“哥哥是不会抛弃你的。”小正正见他这样,好心的安慰他。
爹和娘要疼新弟弟了,不过,哥哥还和从前一样的。弟弟,你不用担心。
小平平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小脑袋。
小正正牵着小平平出去玩耍了。小正正这天格外肯让着弟弟,小平平这天特别乖巧听话,哥哥说什么,他都忙不迭的点头。
把宫人傅姆远远的撵开,小哥儿俩站在花圃前看了会儿花,意兴阑珊,手牵手到路旁的长椅上坐下,两只小脚荡来荡去,一起抬头看天。两个孩子小小的身影之中,透中股子落寞意味。
爹娘要有新欢了……
有了小小孩儿,大小孩儿便不稀罕了……
“儿子,在做什么呢?”笑盈盈的声音响起来。
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起惊喜的转过头,只见他俩那风神俊秀的爹跟扶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扶着他俩的娘亲过来了——其实才有身孕,小肚子还是平平的,什么也不显,不过,十哥要这么紧张,也不反对。
如果是搁在平时,小哥儿俩看到爹娘过来,早一声欢呼跳下长椅奔向爹娘的怀抱了。可是这会儿他俩心里都委屈,自然而然的使出看家本领,两人可怜巴巴的看了爹娘一眼,不约而同,一起垂下了小脑袋。
这个模样是很可怜的,也是他俩的重型武器,轻易不施展。
平时他俩很快活的,用不着扮可怜。
“这两个小坏蛋,真是知道怎样令父母心疼。”看见宝贝儿子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心疼。
皇太子这会儿眼里只有怀孕的妻子,扶着她到长椅前,特地安排她坐到小正正身边,“小师妹,小正正不爱乱动,你坐这里。”扶坐下,自己坐到另一边,紧挨着小平平。
小平平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扁起小嘴想哭。皇太子柔声哄他,“小平平确实爱动,对不对?所以要离娘亲远一点啊。”小平平是个很好哄的孩子,皇太子哄了他几句,他本来打算哭两声,改了主意。
小正正努力装出个大人样子,懂事样子,小手轻轻放在的肚子上,“我又要有弟弟了,对不对?”
笑吟吟,“对啊,要有弟弟了,两个呢。”
太医院有位妇科圣手,他仔细给看了大半天,最后断言:太子妃这回怀的是双胎。皇帝和章皇后等人都乐的合不拢嘴,皇太子差点儿没晕过去,两个?一回生一个小师妹都累的够呛,两个一起生,那还得了?
皇帝可不管他怎么想。皇帝陛下一想到即将有两名孙子出世便笑呵呵的,“小十又要给朕添两个乖孙子了,真是好样的!”想到东宫即将有四名嫡孙,皇帝得意的无以名状。
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皇帝高兴,很大方的放了皇太子的假,“小十,多陪几天。”皇太子乐得从命,这不,今天他本来应该上班的,却留在东宫陪。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腻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小正正和小平平,出来看他俩。
“两个?”小正正和小平平很有默契,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啊,两个。”和皇太子笑吟吟的点头。
方才还一脸委屈的小哥儿俩登时激动起来,跳下长椅,齐刷刷立在父母面前,大声要求,“一人一个!”
一人一个?和皇太子一开始没弄明白他俩是什么意思。小正正,小平平,什么一人一个呀。
小正正很有气势的要求,“大的归我!”说完,又伸手指了指小平平,“小的归他!”——
敢情是要分弟弟呀。和皇太子恍然大悟。
小平平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大的归哥哥,小的归我。”他好脾气的笑着——
你俩分玩具呢!瞅瞅一脸兴奋的小正正和小平平,无力的冲皇太子招手,“十哥,过来。”皇太子忙往她身边挪了挪,她娇弱的靠到了皇太子肩上,“十哥,请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靠。”
我被小正正和小平平打败了……
章皇后近年来老实了许多,皇帝对她也便和气不少。到底是原配妻子,又是小十的亲娘,只要章皇后不生事,皇帝是很愿意给她颜面的。这次怀孕之后,太医确诊了是双胎,皇帝和章皇后都很高兴,皇帝还打趣了章皇后两句,“恭喜皇后娘娘,又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孙要叫你祖母了。”章皇后呵呵笑,“彼此,彼此,陛下也是一样,要添两个小粉团儿奶声奶气的叫祖父了。”
说了几句笑话,章皇后小心翼翼的提起,“东宫有皇太孙,有潞王,这回又怀了双胎,小十得忙成什么样?陛下,小十可不是闲散亲王,能围着和孩子转,他要主持多少军国要务呢!陛下,小十这样,真让人心疼。”
章皇后一幅慈母模样,好像真的是心疼小十,并没别的意图。皇帝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皇后,你说小十是不是比寻常皇子聪明?”章皇后忙道:“聪明,聪明多了!”皇帝微微笑了笑,悠悠道:“那,小十为何比寻常皇子聪明呢?”
章皇后张口结舌。
她没法说因为小十是嫡出的,故此小十就是别的皇子强。她如果这么说了,皇帝很容易会反驳她,废太子也是她生的,也是嫡出,为什么废太子就不聪明?
其实章皇后自己也有些奇怪。小十蹒跚学步之时便会往乾清宫寻他父皇玩耍,这个可真不是谁教给他的。到了长大之后,他明明任性胡闹,皇帝却一直喜欢他,从不曾更改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皇帝笑了笑,“怀小平平的时候,朕也曾打趣过小十,让他另觅新欢。小十很认真的跟朕说,做为一个父亲,孩子对他才是最重要的,娇艳的小美人什么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说,孩子虽然尚在母亲腹中,却已经有知觉,父亲有没有陪着他、有没有陪着他母亲,孩子是知道的。”
“他说,一个孩子在胎里的一天,至少顶得上生下来之后的十天。所以,若是他常常陪伴,陪伴未出世的孩子,孩子会高兴,会长的好,生下来之后会很聪明灵慧。而这聪明灵慧,会让孩子终生受益。”
“他一本正经的请教朕,若是做父亲的隐忍数月,能换来儿子的终生受益,应该不应该?朕当即为他拍案叫好,‘应该,太应该了!’”
“皇后,你怀上小十的时候,已是人到中年。朕怜你年纪大了,那一胎怀的辛苦,便经常过去陪你。白天去,晚上去,一天过去好几趟,有时趁着召见大臣的空隙,也要巴巴的跑一趟,只为陪你坐一会儿。朕过后想想,小十说的话有道理,他之所以这般聪明,只怕真和朕当时常常陪你有关。”
章皇后有种想哭的冲动,“是,陛下那时常常到坤宁宫来,一天没断过。”那时邱贵妃还没有得宠,宫里有两个高丽宠妃,还有很多娇艳的宫女等着他临幸,不过,他一反常态,好似对美女不感兴趣似的,就爱到坤宁宫陪自己这半老徐娘。
如果那样美好的时光能继续下去,该有多好。
“朕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多,是想告诉你,东宫内务,你真的不必插手。小十,长大了。”皇帝眼神锐利的看向她,“你是小十的亲娘,他自然会尊敬你、孝顺你。你只要安富尊荣便好,却莫要想做小十的主,当小十的家。皇后,小十如今只需听命于朕,将来他是天子,这世上的第一人,谁也命令不了他,左右不了他。”
亲娘当不了儿子的家?章皇后心里这个不舒服,就别提了。
她不敢跟皇帝拗着,唯唯称是。
“你若把朕的话听进去了,是你的福气。若听不进去,往后自取其辱,朕可帮不了你。”皇帝也没指望章皇后能一下子变得聪明得体知进退,不过,还是笑着警告了她。
从小便是个鬼灵精,你能对付得了她才怪。小十就更别说了,他做了这几年的皇太子,威势日重,处理起棘手的国事来都颇见功力,面对你,他更会游刃有余了。
皇帝想起他的小十越来越能干,越来越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唇角泛起舒心的笑意。小十,你能挑起重担了,爹就算是走了,也能闭上眼睛了。不过,爹舍不得走,小正正、小平平这么可爱,爹要看着他们长大。还有尚未降临人世的那两个小宝贝,爹要等着他们出生……
因为这次怀的是两个,不只皇帝和皇太子格外重视,裴家人也是个个紧张。林幼辉本来是醉心于抱孙子的,这时连孙子也顾不上了,隔三差五的便要到东宫看望。方夫人等也是悬着心,一回生一个还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呢,囡囡一回要生两个!恨不得把家里的事全抛下不理,天天陪着。
温雅知道怀了双胎,偷偷抹眼泪。齐盈盈等妯娌明知温雅是担心,却含笑打趣,“你都嫉妒成这样了啊?嫉妒也没用,赶紧的,生第二个吧。反正是三个,早生完,早轻松。”安泰还是那张严肃的脸,“六嫂,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不能去陪太子妃。陪伴孕妇,要高高兴兴的。”——
就您这样的,还说别人呢?齐盈盈等人瞅瞅安泰,不知该说什么。
方夫人等都为担忧,裴阁老却是访做什么还做什么,好似根本没把他唯一的孙女放在心上。方夫人忍不住抱怨他,他也紧张了,“夫人,门房特地跟我说过,说以的身子,便是一回生两个也无妨。夫人,你说门房的话能信得过不?”方夫人想了想,“老爷你不是说过,他有一代宗师的本领和气度?如此,该是信得过的。”裴阁老郑重的点头,“对极了!夫人,他的话,信得过!”
老两口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咱家囡囡不会有事吧?”“不会,囡囡身子好着呢,福气更大!”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裴家诸人备受煎熬。到了冬天,挺着大肚子在东宫转来转去的时候,他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了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提前好几天,皇太子便宣布罢工了,“爹,我心不静,什么事也做不好。”皇帝骂了他几句,放他回东宫了——两个小宝贝呢,回罢,回罢,提前守着。
确实身子好,保养的又得当,到了要生产的时候,黄昏时分发动,到了人定时分,没费多大力气便生下了第三个儿子。不过,另外的那个不知是跟谁赌气,哥哥已经出生了,他偏不慌不忙的,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哇哇大哭着,来到了这个尘世。
“你还好意思哭?”被折腾的够呛,没好气的数落着他,“哥哥早就出来了,你为什么磨磨蹭蹭的?”
“你和哥哥是双胎,生日却不是一天!将来你俩庆生,还要分成两天,你说说,你麻烦不麻烦?”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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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十月微微凉的新文《皇宫宝贝计划》
第206章
皇太子等到这时候才被允许进来,进来之后便看到小师妹在训斥才出世的小儿子。小师妹脸色发白,美丽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之色,小儿子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巴“哇啊——哇啊——”的大哭,显然是委屈极了。可怜的皇太子既心疼产后的妻子,又心疼才出世不足半个时辰的小儿子,柔声劝,“小师妹,你看他都哭了,他一定知道错了。”满意的点点头,“先到这儿吧,改天娘要好生跟你讲讲道理。”
“好啊好啊。”皇太子一迭声的答应。
奇怪的看看他,他忙解释,“我替儿子答应的。小师妹你想,儿子还不会说话,不会回应你,你岂不是很闷?十哥和儿子父子连心,知道他的心意,便替他了……”
疲惫却又开心的笑了笑。十哥,你好可爱,你和儿子一样可爱啊。
“十哥,小三子叫叒好不好?小四叫叕好了,一个是三个又,一个是四个又。”和皇太子一起看着才出生不久的小三、小四,喜滋滋的盘算起孩子的名字,“大名便是这样。小名么,一个是阿若,一个是阿倚。”
才生完孩子,皇太子哪舍得她费神,满口赞许,“这名字起的极好!小师妹,咱们便是这般说定了,明儿个我便跟爹说,小三小四的名字,咱俩起好了。”
乐了乐,“十哥你真有眼光。”
她明明困的很了,却硬挺着不睡,和十哥一起贪婪的看着两个儿子。才出世不久的两个孩子小脸红红的,只有梨子般大小,还看不出丑俊。不过,在和皇太子这做父母的眼中,自家孩子真是惊才绝艳,美的天怒人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瞅着这两张红红的小脸,他俩跟喝了蜜似的,甜的要醉了。
看过孩子,困倦已极,朦胧睡去。
阿倚还在响亮的大哭,皇太子低声哄他,“儿子,你娘亲已经睡了,没人训你了。乖宝贝,咱们不哭了,好不好?”阿倚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怎么的,他哄过之后,阿倚哭声慢慢小了,慢慢睡着了。
“往后如果你淘气了,你娘亲骂你,你便大声哭,她便会舍不得了,知不知道?”皇太子温柔凝视着眼前闭着眼睛酣睡的小小人儿,心软软的,化成了一滩水。
第二天早上,和皇太子、才出生的两个小家伙还在睡梦之中,小正正和小平平便早早的起了床,一脸兴奋的来看弟弟了。小哥儿俩进来之后,小正正示意宫人傅姆不要管,自己吃力的把弟弟抱上床,替他除了靴子,然后自己也跳上床,鞋子踢飞,和小平平一起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弟弟。他俩才这么小一点点,真好笑对不对?不过,也很可爱呢,很有趣。
阿若先出生,便用了朱红色的襁褓。阿倚是弟弟,便用了谦虚的天蓝色。小正正把两个小弟弟看了个够,指指朱红色的这个,很神气的说道:“这是三弟,他是我的,归我管。”小平平不好意思跟哥哥争,他瞅了瞅天蓝色的那个,确认所有权,“这个,是我的。”
睡在最里头的皇太子被他俩吵醒了,他睡眼惺松的坐起来,“小正正,小平平,声音小一点,莫把你娘亲和弟弟吵醒。娘亲要睡,弟弟也要睡。”
小正正和小平平敏捷的爬到他身边,“爹,我俩分好了!”皇太子见他俩还惦记着这茬事,不由的好笑,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小声告诉他们弟弟的大名和小名是什么。小正正皱眉,“归我管的弟弟叫阿若,归小平平管的弟弟叫阿倚,对不对?”三个又念若,四个又念倚,真是很奇怪。
小平平还不认字呢,冲着天蓝色的襁褓乐了乐,殷勤叫着“阿倚”。阿倚,你分给我了呀。
皇太子一手抱着一个,把他们抱下床,“小正正,小平平,咱们去给祖父报喜。”小正正认真的点头,“是,爹。”小平平急切的指了指床上那两个小襁褓,“祖父,还要我不?”有了他们,祖父还稀罕我呀。
皇太子展颜一笑,“要,当然要。小平平,不管有多少个弟弟,祖父还是疼爱你的。爹爹和娘亲也是,疼弟弟,也疼你,都是一样的。”
小平平咧开小嘴乐了,小正正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两眼。小平平,做弟弟是很轻松的,不用上课,什么也不用会,每天就冲着爹娘笑上几笑,或哭上几声,便成了爹娘的心肝宝贝,哥哥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小平平,往后你便会知道了。
父子三人出门乘车,去了乾清宫。皇帝一大早起来就得了信儿,这会儿见到小十带着两个乖孙子来了,笑容满面,“见过弟弟了?弟弟好看不?”小正正和小平平一致认为弟弟太小了,不过,长的很好看啊,两个小襁褓并排放着,好玩又有趣。
说的皇帝都想去看一眼了。
皇太子见皇帝笑的合不拢嘴,趁机把小三小四的大名、小名禀告给他。皇帝很有些遗憾,“阿若,阿倚,倒也好听。爹原打算一个叫合理,一个叫无欺,不过,你们既起好了,还是依着你们吧。”
一回生两个不容易,做爹的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小师妹的忧虑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您还真的打算给孩子叫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啊。
皇太子汗都快下来了,幸亏小师妹起名字起的早,赶在您前头了。爹,您给起的名字,善直,德音,正阳,这都还算了;公平,我也能忍;合理和无欺……这算什么呀。
“等阿若和阿倚满月了,抱过来拜见您。”皇太子不敢表达对他爹的不满,献着殷勤。
“等什么等,爹这便过去看看。”皇帝乐呵呵,“爹还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一模小样的小宝贝呢,开开眼界去。”
皇帝得意极了。朕是何等的有识人之明、先见之明,看看朕给小十挑的这太子妃,不只美丽大方,和小十恩爱和谐,还格外有福气,进门这短短的几年,给东宫添了四位小皇孙!
裴锴,你对江山社稷最大的功劳,不是你在姑苏城二十年的用心经营,也不是你在户部的呕心沥血,而是为皇家养出了这太子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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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功劳太大了。”皇帝笑咪咪的,命人从库中取出无数珍珠宝物玩器,托以金盘,赏赐给东宫妃。皇太子很客气的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呢?简直把您的库存搬空了一小半。”皇帝笑的得意,“朕做了几十年的太平天子,家底儿厚实着呢。小十,东宫便是再添一对小宝贝,爹也赏赐得起。”皇太子吓得直摆手,“不要了,不要了!父皇陛下,小正正的娘亲实在太辛苦了。”昨晚生出阿若,阿倚这小捣蛋直到今天凌晨才不慌不忙的出生,难为小师妹了。
皇帝粲然,“至于么,把你吓成这样?放心,往后爹再也不催你俩了,东宫的小皇孙,够了。”小正正,小平平,阿若,阿倚,四个宝贝小孙子,做祖父的已是心满意足。
“还以为您会催剩下的两个。”皇太子小声嘀咕。您不是要求东宫有六个孩子么,这才四个,您便知足了?您变的好说话了呀。
“不急,先欠着吧。”皇帝极为宽宏大量,“小十放心,只管欠着,爹不会收利息的。”
您有这么好心?皇太子疑惑的瞅了他爹一眼,对皇帝的大度,表示信不过。皇帝心情实在太好,也不跟小十计较,笑咪咪招手叫小正正和小平平,“乖孙子,咱们瞧瞧你弟弟去。”小正正和小平平差不多是皇太子硬抱下床的,听说要回去看弟弟,都来了精神,“好呀。”乖巧的跟在皇帝祖父身边,兴致勃勃,等着看两个小不点儿。
本来他俩对弟弟是有些排斥的,这倒也难怪,谁会喜欢要和自己争宠的人呢?可是自打小哥儿俩把弟弟分好了,想着弟弟这么小,是我的,归我管,自豪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对弟弟自然而然的亲呢起来。
皇帝出行,阵仗很大,他的车辇是宫中最豪华最奢侈的,随行宫人内侍也是最多的。小平平年纪虽小,可是很识货,一出殿门便牵住皇帝的袍尾不放,要和皇帝祖父一起坐车。皇帝眉花眼笑,“乖孙子,这么亲祖父啊。”亲手抱起小平平,上了他的龙辇。
小正正那是不用说了,只用和皇帝祖父见了面,皇帝便再也舍不得放开离开,也跟皇帝坐同一辆车。
小平平显摆自己的本事,伸出小手数着前面的马匹,“一,二,三,四,五,六,这么多马!”小正正淡定的告诉他,“当然了,这是龙辇,要六匹马来拉的。”
“天子所御驾六”,只有皇帝才能坐六匹马拉的车。车上不只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还雕刻有龙凤图案,既华美,又尊贵。
皇帝乐呵呵的,先夸小正正,“懂的可真多,太渊博了!”又夸小平平,“都能数到六了?可真聪明!”他这一夸,小平平越发来劲,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百,得意洋洋。皇帝很捧场的又夸了他几句,小正正神色庄重的交代,“弟弟,阿倚归你管了,往后你要教给他的,记住没有?”小平平神气活现的点头,“嗯,阿倚归我管,我教他!”
把皇帝乐的。果然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么,小平平才多大一点点,听到要教弟弟,马上神气的不行啊。
皇帝和皇太子、小正正、小平平到东宫门前的时候,捧着金盘来到东宫的宫人内侍排成两条长龙,看上去蔚为壮观。小正正仰起小脸问皇太子,“爹,我才来东宫的时候,有这些么?”皇太子微微笑了,“有啊。小正正,你是爹娘的头一个孩子,很宝贝的,你出生的时候,你祖父皇帝陛下赏赐甚丰。”小正正听了,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丝满意和满足。
小平平人小鬼大,牵牵皇帝的衣襟,讨好的笑着,“祖父,我有么?”我才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个待遇啊。
皇帝摸摸鼻子,“这个么……”有小平平的时候,真还没怎么折腾。小正正因为是东宫头一个孩子,皇太孙,格外隆重,这回因为是一下子得了两个宝贝,也不比寻常,相比较起来,得小平平的时候,是最平淡的。
这个,不公平啊。胖皇帝很公平的想道。
小平平虽然没得着明确的答案,却也意识到了什么,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皇帝。
胖皇帝积威甚重,在朝堂上没什么人敢违背他,跟他作对,到了东宫可就不行了。别人暂且不说,小平平太小了,便不知道怕他。这不,知道自己才出世的时候待遇不如阿若和阿倚,他有意见了。
胖皇帝正在为难之际,皇太子走过来,蹲□子,柔声告诉小平平,“祖父是很疼你的,你才满月,祖父便给了你潞王的封号。这个封号是皇子才能有的,而且要等到十岁之后,你是皇孙,才满月,祖父因着疼你,特旨给了你。小平平,潞王这个封号很威风对不对?祖父多疼你啊。”
小平平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仰起小脸冲皇帝乐,“祖父真好!”我是潞王,阿若和阿倚不是,我比弟弟威风啊。
胖皇帝赞赏的看看皇太子,“小十,你很哄孩子啊。”皇太子站起身,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四个孩子的爹了呢。”说笑着,一行人进了东宫。
乳母把阿若、阿倚抱出来,皇帝瞅见一红一蓝两个小襁褓,啧啧称奇,“两个一般大的孩子,太稀罕人了!”舍不得让乳母立即抱走,命人推了个小床过来,把阿若和阿倚放在小床上,并排躺下,他这做祖父的看来看去,看了好半天,还意犹未尽。
“阿若归我。”“阿倚归我。”小正正和小平平殷勤的申明主权。
胖皇帝笑咪咪看向他的小十,“才有小平平的时候,你和为安慰小正正,专门把食铁兽给要了过去。这回一下子有了俩,本来爹还犯愁呢,上哪儿再弄两只又稀罕又好看又好玩的走兽来补偿小正正、小平平。如今看来,不必了。”
皇帝很乐呵,皇太子也觉好笑。可不是么,什么珍奇走兽也用不着,一人分个弟弟,他俩就舒服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位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官低头走进来,毕恭毕敬的跪下拜见了皇帝,“太子妃殿下说,阿若和阿倚一离开她,她便心里空落落的。”皇太子马上紧张起来,“小师妹是这样的,儿子才生下来,不能离开她太久。爹,我这就把阿若和阿倚抱回去。”皇帝好脾气的笑了笑,“小十,让爹再看一眼。”依依不舍的又看了看阿若、阿倚,眼睁睁的瞧着小十抱起一个,乳母抱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回去了。
小正正很是忿忿,“喜新厌旧的爹娘!”皇帝本来很有几分失意感的,听着小正正稚嫩的话语,却不禁笑了。乖孙子,你很会用词啊,你爹和你娘,确是喜新厌旧,有了小的,便冷落大的。
小平平没有哥哥会说话,可是,他一脸委屈的看着皇帝,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比言语更有说服力。皇帝心疼的拉过他,“小平平,有祖父呢!”小平平依恋的靠在皇帝腿上,让胖皇帝那颗饱经沧桑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皇帝把受冷落的小正正和小平平带走了,带到了乾清宫。皇帝召见大臣的时候,小正正在旁边练字,小平平则是铺了张大大的宣纸,随手涂鸦。
别的白胡子老头儿小正正和小平平都不感兴趣,裴阁老一进来,他俩眼睛都亮了,“曾外祖父!”小正正不练字了,小平平也不画画了,小哥儿俩同时站起身,跑到裴阁老身边,给了曾外祖父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裴阁老蹲□子,慈爱的看着他们,“皇太孙殿下,潞王殿下,你俩好么?”小正正点点头,“我和小平平可好啦。曾外祖父,娘生了两个小弟弟,一个叫阿若,一个叫阿倚。”小平平殷勤的接话,“阿若归哥哥,阿倚归我!”
裴阁老温和的问了几句话,柔声说道:“太子妃很辛苦,皇太孙殿下,潞王殿下,你俩乖乖的听话,不惹她生气,好不好?”两个孩子都乖顺的答应了,“嗯,不惹娘生气。”
两个孩子又坐了回去,该练字的练字,该画画的画画。皇帝和裴阁老本来应该商议户部明年春天的赋税和军需,这会儿也都没心思了,皇帝微笑,“裴卿,朕今天一大早去看了阿若和阿倚,两个孩子一般大小,极其喜人。”裴阁老很是幽怨,“臣还没福气见着。”
皇帝喜滋滋的,“裴卿,朕对这儿媳妇是太满意了,满意到无以复加。裴卿你呢,把嫁给小十,可曾后悔?”到这会儿了你连阿若和阿倚的面儿也没见着,好不可怜。
裴阁老很实诚的承认,“后悔了。陛下,若是嫁到了寻常人家,臣一准儿乞休,和老妻一同到家里给她看孩子去。可她嫁到了您家,臣便是想,也做不到。”
前两回生孩子裴阁老和方夫人都是揪着心的,可这回是两个,又不一样。
皇帝哈哈大笑,“裴卿,你会看孩子?”裴锴的笑话也是越说越好了,居然要给看孩子去。就他这样的,一辈子的心血全花在公务上了,怎么可能会看孩子。的孩子若是交给他照管?算了吧,他可不比中郎,中郎哄起孩子,那才叫得心应手。
皇帝见裴阁老和平日的严谨肃穆大不相同,有些魂不守舍,笑着打趣了几句,“添小正正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裴阁老有些不好意思,“这回不一样,是两个啊。臣和老妻在家中不知担了多少心,常常愁的睡不着觉。”
裴阁老这么一说,轮到皇帝不好意思了。自己这做公公的只顾看着阿若和阿倚高兴,裴家都是在忧心,其实……其实朕也是很疼爱的,不过和裴家人一比,立刻被比了下去。
“东宫有这四个孩子,便足够了。”皇帝慷慨说道。
你不用忧心了,朕再也不会催小十和给小正正添弟弟。
裴阁老犹豫了下,“休养个十年八年的,等身体养好了,再添个小囡囡吧?陛下,臣的孙媳妇们只给添曾孙子,想要小囡囡,就指着了。不过,还是莫跟囡囡说,让她好生养着,好生养着。”
皇帝向来对小姑娘没什么兴趣的,也被他说得动了心,“生个小囡囡?好啊。”若是和一样机灵可爱,和阿若、阿倚一样小小的,软软的,那岂不是有趣极了?
小十的爹和的祖父意见一致:再也不催了,再也不唠叼了,让小两口顺其自然。若是十年八年之后还不见小囡囡的面,便委婉的提醒一下,就一下。
因为生了阿若、阿倚这一对双胎儿子,成了莫大的功臣,得到皇帝和裴家全体上下的怜惜,再也没人对她耳提面命,明示或者明示,让她给小正正、小平平添弟弟。
“因为你们,娘的耳根子得到清净了呢。”笑吟吟亲亲阿若和阿倚,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次年春天,皇帝带皇太子、皇太孙到郊外祭天。祭祀过天地,皇帝特意带皇太子和皇太孙到了附近的农家,让他们看农夫家的生活,告诉他们农具要如何使用,告诉他们稼穑的艰难,农夫的辛劳,勉励他们爱惜民力。皇太子和皇太孙庄重肃穆的答应,“臣敢不从命。”
皇帝一高兴,自己亲自犁了回地。农业社会么,皇帝象征性的犁犁地,皇后象征性的要养养蚕、织织布,都是很正常的。皇帝犁地,行“耕藉礼”,以示劝农,这风俗习惯由来已久。
“爹今天让我演习了耕藉礼。”皇太子回到东宫,有些心神不定的告诉。
呆了呆。耕藉礼说是每年春耕时实行,其实依照本朝惯例,不过是皇帝登基时行一次罢了。之后,很少会举行这个仪式。皇帝爹让十哥演习耕藉礼,难道是……?
“爹不会是……?”皇太子握紧的手,用企求的目光看着她。
“一定不是。”微微笑着,语气温柔而坚定,“爹一定不会有事的。十哥,你放心。”
“那,演习耕藉礼的用意是……?”皇太子关心则乱,脑子不大清醒,向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么晚。
请个假哈,通常凌晨会有的那一章,今天取消。我明天上午早早的写,好不好?争取在中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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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温柔的笑,“没有什么用意,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十哥你想想,咱们一向是以农为本的,今天爹带小正正看农家,看农具,是要小正正知道悯农、劝农、爱惜民力。亲行耕藉礼,小正正会看的更明白呀。”
“原来如此。”皇太子听小师妹这么温柔细致的一说,心也宽了不少,低声说道:“小师妹,但愿爹能长命百岁的活着,看着小正正和小平平一天天的长大。”
他多喜欢孙子们啊。一见到小正正和小平平,不管原本是高兴还是生气,马上眉花眼笑的,由最威严的皇帝,变成了世上最慈爱的祖父。
“还有阿若和阿倚。”笑吟吟,“十哥,阿若和阿倚渐渐大了,可好玩了。”
的笑容明丽妩媚,令皇太子觉得恍如春风扑面,温暖而舒畅。他原本郁结的心事渐渐消散,神气起来,“对啊,还有阿若和阿倚。四个孙子呢,爹不管可不成。小师妹,这四个孩子,可全是爹催着咱们要的,所以,全归他老人家管。”
“十哥说的对!”笑吟吟,表示很赞成。
理论上讲,孩子是父母的责任,不是祖父母的。可是,做祖父外祖父的总是催,不停的催,那么,孩子出生之后,他们可就不能不管了。觉得吧,四个儿子都要她照管,那是不可能的。孩子交给乳母、宫人傅姆,一个是不放心,另外一个,男孩子还是要有男性长辈教导的,总不能让内侍陪他们玩耍吧?只能是祖父、外祖父了。
可怜的十哥,他倒是很想陪儿子们,可是,他太忙了。
“两位爹爹,都躲不掉。”一脸调皮,“十哥,小正正肯定是归皇帝爹管,小平平和阿若阿倚,便归我爹了。”
“对极了!四个儿子,要么归爹爹管,要么归岳父管。”皇太子毫无保留的赞同,别有用意的、热烈的看着小师妹,“小师妹,四个儿子都有着落了,十哥归你管。”
全身上下都归我管么?小脸**辣的,害羞了。
皇帝祭天之后,皇后要在北郊行先蚕礼。先蚕礼相传是从周代传下来的制度,由皇后率内外命妇祭祀先蚕,以示劝勉蚕桑之事。先蚕礼并不是每年举行,不是一旦举行,便会很隆重,命妇文四品、武三品之上均需陪祀。这太子妃当然必须随行,要陪章皇后自玄武门出皇宫,经由北安门,一直到设在北郊的先蚕坛,祭祀,采桑,喂蚕母。
从小就爱操心,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她要出门整整一天,哪会放心把四个孩子留在东宫呢?两个大的拜托给皇帝,“爹,小正正和小平平自己会玩,您闲下来的时候看上一眼便好。”两个小的便交给了裴二爷,“爹爹,只有乳母哪行,乳母看着孩子,您看着乳母。”
皇帝和裴二爷一商量,把四个孩子都接到了乾清宫。皇帝下令把所有的奏章全搬到文华殿,把军国政务交给皇太子处置,自己乐呵呵的,含饴弄孙。
“中郎,你说朕退位做太上皇,如何?”皇帝打着如意算盘,“小十如今很像样子了,国事交给他,朕放心的很。不如朕退居宁寿宫,天天也不用上朝,也不用管事,何等清闲。”
“不管事,含饴弄孙,这确是美差。”裴二爷一只手托着阿若,一只手托着阿倚,含笑说道:“不过,陛下您怕是清闲不了。皇太子和这两个孩子,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最会偷懒。您如果命令他俩把什么都管了,他俩一准儿不乐意。陛下,还得您主持大局。”
“中郎怎么教出个会偷懒的闺女呢?”皇帝瞅瞅儒雅温文的裴二爷,乐呵呵问道。
“本来打算让她懒一辈子的。”裴二爷笑,“陛下,原本臣想的可美了,把嫁一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住的近,要时常能见着面。小两口有个什么为难事,做爹的马上伸手,替闺女排忧解难。”
想偷懒,那就偷懒好了,有爹娘呢。
皇帝哈哈大笑,“中郎,你是不是还盘算着,若是出阁之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全家出动,给助威?”
这是嫁到皇家了,若是嫁到和裴家门当户对的人家,那还得了。小两口吵架了,和婆婆妯娌合气了,估摸着不只中郎,的八个哥哥八个嫂嫂更要气势汹汹的出门,替主持公道。他们都不用说什么,八个人站成一排,就得把婆家人吓一跳。
“原本真是这么打算的。”裴二爷微笑,“臣和臣妻年轻之时曾设想了几百种整治女婿的法子,不过,那些个法子,竟是用不上。”
皇帝扬眉,“因为嫁到了皇家么?”
裴二爷笑的温文,“因为皇太子对太好了啊。”
不是因为嫁到了皇家,而是因为女婿待囡囡好,所以我们才不整治女婿。
皇帝畅快的笑起来。中郎啊中郎,平日里一直是温文尔雅,谦恭随和,遇到和他宝贝闺女有关的事,却难得的露了锋芒,寸步不让。
对于裴家人来说,太重要了。
皇帝对美丽可爱、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愈加向往起来。裴家有个,宝贝成这样;皇宫若是有了个小,又会如何呢?
阿若和阿倚已四五个月了,如果被人扶着,他们可以自己坐一会儿。这小哥儿俩面貌并不十分相像,阿若生的俊,阿倚生的秀气,他俩被外祖父扶着坐在美人榻上,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手一直不闲着。
阿若手脚快,动作敏捷,阿倚慢吞吞的,可是,哥哥打他多少下,他是一定会还回来的,半分不肯吃亏。
皇帝瞅着眼热,也坐了过来,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个婴儿打架,“还是一回生两个好,有人打架。”裴二爷很同意,“对,阿若和阿倚从小就有人陪着玩,不会孤单寂寞。”——
祖父和外祖父兴致勃勃的看了一天孩子,对这样的生活都是心向往之。
傍晚时分和皇太子先后回来,谢过两位爹爹,抱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的亲热。阿若和阿倚看见爹娘便兴奋的踊起小身子,口中不停的“啊啊”着,脸上堆起谄媚的、讨好的笑容。他俩一人占着皇太子,一人占着,搂着脖子,再也不肯松开。小正正和小平平很是气闷,一个趴在皇帝腿上,一个攀到外祖父膝头,也一人占了一个。
皇帝抚摸着小正正,笑咪咪问他,“乖孙子,你做皇太子好不好?让你爹当皇帝,祖父退位做太上皇,每天只管你一个。”
皇太子抱着阿倚,殷勤问道:“爹,您若退位做了太上皇,会不会不打我,会不会再也不动粗?如果那样,真是可以考虑……”
皇帝横了他一眼,“该打照打,该抽照抽!”
想什么呢你,把你美的。小十你若是敢偷懒,敢懈怠,看看爹抽不抽你。
“那不要了!”皇太子很干脆的反对,“劳民伤财的,有什么用?”
您还是我爹,我还得听您的,您看我不顺眼的时候还要抽我——改什么改,有意思么。
皇帝很是生气,“你个不孝顺的孩子,你让爹歇歇怎么了?做太上皇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理事,懂不懂?”
“您要是答应往后再不对我动粗,那还行。”皇太子不肯让步。
皇帝吹胡子瞪眼睛,手边放着个青玉镇纸,他随手拿起来,冲皇太子招招手,“小十,过来。”皇太子哪肯吃这个眼前亏,抱着阿倚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他爹。
抿嘴笑笑,正要说话,只要小平平机灵的从外祖父膝头下来,一溜烟儿跑到皇帝面前,乖巧的笑笑,高高撅起小屁股,“祖父,打屁屁。”小正正也攀到皇帝身上,指指自己的屁股,“祖父,您打我吧。”
皇帝忙把镇纸放下,抱过孙子,指着小十不依,“你老实说,是不是打过孩子?你皮粗肉厚的打着没事,小正正和小平平这么娇嫩的孩子,你也敢打?”
孩子为什么会撅起小屁股?一定是被打过!小十,,这个账,爹要好好跟你俩算算。
忙把怀里的儿子塞给裴二爷,自己走到小平平身边,轻拍他的小屁股,满脸陪笑看着皇帝,“爹,就是这样的呀。比拍灰重不了多少,真的重不了多少。”
皇帝还不相信,亲口问了小正正和小平平,知道他们确实没有真的挨过打,方才松了口气。虽然这样,还是把小十和训了一通,“做做样子也不行!孩子还小,万一你俩哪天在气头上,下手没了轻重,那还得了?”小十和自然唯唯诺诺的答应,不敢拉扯别的。倒是小正正和小平平玩上了瘾,撅起小屁股一定要皇帝打,皇帝乐呵呵拍了两下,觉得手感又滑又嫩,又拍了两下。
以退位做太上皇为开头,以打屁屁做为结束……裴二爷在旁默默看着,对女儿的家事颇有无力感。
皇帝想退位的想法虽然得不到小十和的支持,无奈做罢,不过打这之后他确实学会偷懒了,动不动便把政务推给小十,自己专心教小正正。
章皇后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喜悦和希望在她心底一点一点滋生。陛下这是……快撑不住了吧?江山就快是小十的了,就快是我亲生儿子的了。
章皇后太高兴了,却没意识到:她和皇帝差不多年纪,皇帝老迈不堪的时候,她也不年轻了。
小正正自从看了他的祖父皇帝陛下犁地,便对农事有了兴趣。很体贴,专门在东宫为小正正和小平平辟了块地,挑了几个年纪稍大才进宫、会干农活儿的小内侍打理着,让他们种了小麦、高梁等粮食,又种了黄瓜、茄子等菜蔬。“小正正,小平平,你俩可以天天过去看看,什么是农耕。”笑吟吟。
小哥儿俩很喜欢这种新鲜的感觉,经常下了学之后手牵手过去看麦苗,看才长出来的嫩绿的小青菜。小平平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瞅着青青麦苗,“昨天我来看过了,它都没怎么长。”他心急麦苗长不大,伸出小手往上拨,“我给它帮帮忙。”
结果可想而知,那颗麦苗枯萎了,死了。
因为这个,小平平学会了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成语:拨苗助长。
麦苗长不快他还着急呢,分给他的阿倚总是慢吞吞的,就更是让他着急了。“打呀,打,打!”回回阿若和阿倚打架,他都在一边蹦蹦跳跳的为阿倚加油,累的不行。
在东宫的岁月,悠闲而温馨。
这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地大物博,人灵地杰,出产丰富,同时也问题多多。每一年当中,要么南方有水灾,有么北方有旱灾,要么西方有匪患,要么东方有海盗,没有一年是消停的。这年西南夷人叛乱,久久不能平定,皇太子和魏国公、靖国公等人细细商议过后,调任金吾将军殷平为四川总兵,全面负责平叛事宜。殷平不负众望,短短的三个月便俘获了匪首,槛送京师。
殷平有才能,而且,他在西南多年,很熟悉地形。
殷平解送匪首到京师,受了朝廷封赏,风头一时无两。他有三个儿子,都和他一样骁勇善战,心狠手辣,大有方略。他还有一个女儿,因为生母早亡,无人在内宅照管她,便跟着殷平在马背上长大,殷平上战场的时候,她也骑着匹小马跟着,巾帼不让须眉。
殷平的三子一女全是原配夫人苏氏所出,苏氏早亡,殷平唯恐三个儿子和闺女受继母凌虐,便没有再娶。所以,殷平的这个女儿,算是没有母亲教导、各名门贵妇们最不愿迎娶的那一类姑娘。
这位姑娘进京城的时候,盔甲鲜明,骑着匹高头大马,威风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y2birds、翡翠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原来有位同事,经常给领导请假,“吃个早饭,十分钟,就十分钟。”,然后,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领导感慨,“她这十分钟,可真是个大分钟啊。”)
我的时间观念,唉,不提了,提不起来……
第209章
从军的姑娘家极少见,殷平被皇帝亲自接见的时候,连皇帝也饶有兴趣的问起,“殷卿的爱女,作战颇为勇敢?”殷平一脸骄傲,“……从小没了娘,跟着臣在军营长大。可聪明了,举一反三,能文能武。”吹嘘过一通之后,他又有些下气,“只是,臣的闺女都十八了,还没婆家,臣为此忧心忡忡。”皇帝微笑,“这有什么?让她进宫拜见皇后便是。”
有皇后提携,想嫁个勋贵戚人家,或出色的武将,半分不难。
“臣的闺女,想嫁个读书人。”殷平小心翼翼,陪笑说道。
皇帝笑了笑,真把这件事记下了,当成一件正经事交代给章皇后。章皇后颇觉为难,“本来就是早年失母,内宅中无人教导,她又舞枪弄棒的,书香门第,怕是不会喜欢她。”女子不在后宅呆着,跑到沙场动刀子,谁会要她?
皇帝半句废话没跟她多说,转而交给。笑盈盈答应,“这样的巾帼英雄多给女人长面子啊,一准儿得给她说个好婆家!”皇帝大为满意。
在东宫宴客,哪家有未婚英俊少年的,便请当家作主的夫人、太夫人到东宫听戏饮酒,为半日之欢。席间殷总兵的女儿殷琴姑娘盛装出来见客,容光照人,仪态娴雅,惊艳了一众京城贵妇。这姑娘虽说没有母亲教养,可是落落大方的,看上去真是个好孩子呢。
这次宴会之后,有三户人家陆续流露出求婚之意。
第一位,是的大姨母林幼兰。
“囡囡,你替鹏程做个媒,可使得?”林幼兰见了,开门见山,“鹏程这孩子快把我愁死了,先是谁家姑娘也看不上,如今么,看上了殷总兵家的千金。”
林幼兰亲生的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孙鹏起性子温顺,早就成亲生子了,两子两女,幸福美满。次子孙鹏程却是很任性,这都二十多岁了,挑来拣去,就是没有他看得上眼的姑娘。会宁侯府的太夫人、孙鹏程的祖母,因为这个没少跟林幼兰过不去,指责她连次子的婚事也不上心。林幼兰也心急,可是,她管不了儿子,干着急罢了。
林幼兰的丈夫孙俭倒是心宽,“男子有十七八岁甚至十五六岁就成亲的,也有二十出头才出家的,都没什么。一辈子的大事,让鹏程慢慢挑。反正鹏起都有四个孩子了,咱们孙子孙女都有,可以很从容。”
孙鹏程和几位同窗路过闹市,见到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他们正要愤而出头,殷琴骑着快马路过,马鞭扬起,把那纨绔抽的哭爹喊娘。纨绔还带了十几个从人,被殷姑娘打了个落花流水。
殷姑娘没穿盔甲,素衣素裙,眉目如画。孙鹏程的几位同窗顿足叹息,“可惜!可惜我娶过了妻!”孙鹏程大为动心,他们娶过妻了,我可还没有呢。
“鹏程他,就看上殷姑娘了。”林幼兰轻轻蹙眉。
孙俭和殷总兵素不相识,不过会宁侯府在军中有些人脉,辗转托人介绍,算是见过了面。“这是个有能耐的人。”孙俭和殷总兵认识之后,评价很高,“殷姑娘我也见了,大方明朗,极好。”
儿子乐意,丈夫也点了头,林幼兰便是心中不情愿,也只好出面求亲了。想当年,连这样的姑娘林幼兰还不愿娶作儿媳妇呢,便是因为过于娇惯,不会温柔顺从,又怎会愿意娶殷琴这样的姑娘?不过是拿丈夫和儿子没办法。
要说起来,会宁侯府在京城众多侯府之中虽不显赫,却也不冷清。孙俭为人精明强干,将来就算会宁侯太夫人没了,他和大哥会宁侯分了家,他这一房还会很兴旺。孙鹏程年轻俊美,相貌、才能、品行都是出挑的,是很不错的女婿人选。而且,他还是太子妃的姨表兄,嫁了他,就和裴家做了亲戚,和太子妃做了亲戚。
真没料到大姨母竟会能接受殷琴这样的姑娘,很是惊叹,“大姨母您心胸真宽阔!”宴会之上看着殷琴两眼放光的贵妇人可真是不少呢,可正经八百来求婚的,您是第一个呢。
林幼兰勉强笑了笑,“太夫人并不同意,还板着脸呢。不过,你姨丈并不放在心上,说他会有办法的。囡囡,姨母却没他那么想的开。”
把乐的。孙家姨丈,那是典型的把孝顺母亲挂在嘴边、事到临头却只讲功利的男人。若事情对他不利,他便会以太夫人不喜为名推掉,若事情对他有利,太夫人再反对他也是要做的。可怜的大姨母,和他过了几十年,也没弄明白他的思维模式。
房里添个美婢,添个庶女,他便会一脸委屈的告诉林幼兰,“她是我娘,她要这样,难道我要不孝忤逆?”到了鹏起的学业,鹏程的亲事,太夫人再闹腾他也是不会听的,他心里有数着呢。
孙鹏程若是下定决心娶殷琴,殷家也答应,孙俭一定会有办法让太夫人改口——意志坚定的儿子和糊涂愚蠢的亲娘PK,最后会是意志坚定的儿子赢。
不过,殷家会不会答应,可是心里没谱。殷平这个人,他能在妻子去世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不再续娶,就为了怕继室凌虐他的亲生儿女。这样的父亲,他嫁女儿时会考虑什么呢?如果考虑是否幸福,孙鹏程或许并不是良配。
会宁侯府有位糊涂太夫人,会宁侯夫妇也不精明,林幼兰并不喜欢殷琴这样的姑娘(确切的说,是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孙俭功利,孙鹏程有几分肖父——殷姑娘那样明朗的姑娘嫁到会宁侯府,未必会快乐。
“姨母,我会替您向殷家求婚的。”笑咪咪答应,“您放心,我一定会替表哥美言。”
“怎么,竟不是囡囡作主么?”林幼兰笑着打趣。
“当然不是呀。”嘻嘻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殷姑娘父亲尚在,当然是殷总兵做主啦。”
谈笑间,送走第一位求婚者。
第二位来求亲的,居然是临江侯府的邱氏。
邱氏只有陈凌峰这一个亲生儿子,凤凰蛋一般,宝贝的不行。她眼瞅得娘家兴国公府实在靠不住,邱贵妃也没了宠爱,帮不上她的忙,夫家呢,陈庄倒是肯提携子侄的,却要陈凌峰自己立起来,“你是男子汉,便要顶天立地。”邱氏哪舍得独生子吃苦受罪,只好算了。娘家靠不住,夫家也靠不住,邱氏又恼火又着急,一门心思要替陈凌峰聘房得力的妻室,好让岳家帮衬一二。
陈凌云那庶子都能娶到隆庆大长公主的嫡孙女为妻,陈凌峰的妻室总不能输给庶嫂吧?邱氏存了这个心,凡身份低于安儿的姑娘一概不看。可是身份贵重的姑娘,又怎么看得上陈凌峰这空有侯爷身份、手中却无实权的人呢?邱氏看来看去,也没给陈凌峰寻到合心意的媳妇。
要知道,如果不是相氏脑子发昏办蠢事,安儿根本不可能嫁给陈凌云这样的人。若是靳通政挑女婿,陈凌峰这样的,他都还看不上眼。
可想而知,邱氏要想娶个趁心如意的儿媳妇,压过安儿的儿媳妇,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陈凌云能娶着安儿,纯是运气。
邱氏和那帮贵妇人一样,殷琴这样的身世她看不上,殷琴这样的做派她也看不上,可是,殷琴父亲是实权总兵,三个哥哥也都有出息,若是娶了她,陈凌峰的将来还用愁么?这么着,邱氏便下了决心。
陈凌峰倒是很乐意的,“献俘那天我见过殷姑娘,生的美极了。”
殷琴确是明艳照人。
对兴国公府和临江侯府一向没有好感,不过,邱氏既有求婚的意思,也客气的接待了她。陈凌峰好歹是位侯爷,年纪也合适,相貌也俊美,人在国子监读书,表面看来和殷家要求的条件是符合的,愿不愿意的,让殷家父女做主便是。
第三位来求婚的人真让惊了,“褚伯母?”
这位是八嫂的母亲,褚氏阿莲。陶铭自从调任京城之后,还是兢兢业业做事格外认真,他既有才能,又和裴家是姻亲,仕途很顺利。他的独生子陶松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才气,是位很出色的年青人,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褚氏微笑,“阿松还没媳妇儿呢,太子妃殿下,我这是求您做媒来了。”
陶松立志要娶位绝色女子,“她容貌要皎洁得如同天上明月,心地也是一样。”陶铭很是赞成,“对,要像你娘亲这样方可。松儿,你打小见惯你娘亲这样的女子,眼界高了,必要娶个好的才行。”这样的姑娘哪有啊,陶松便一直在寻寻觅觅。
一直到见了殷琴,才眼前一亮,总算见到了令自己心仪的女子。
很为褚氏高兴,笑吟吟道:“伯母,我自然乐意效劳。”
陶家人口很简单,陶铭这个人认真却不拘泥,褚氏更是一个有气度的女子,根本不像普通后宅妇人似的小心眼儿没心胸。殷姑娘若是嫁到陶家,日子会很自在。
这么热衷,褚氏都有些尴尬了,“说起来,也不知殷家会不会恼,也不知阿松还有没有希望。”
一听便知道有文章,忙催褚氏,“伯母,咱们是自己人呀,有什么内情您快告诉我。”
褚氏脸微红,简洁明了的把前因后果说了说。
原来,褚氏在宫中见到殷琴,很喜欢,便生出了为儿子求娶之意。陶松听了褚氏的形容,很是动心,天天到殷总兵家那条巷子前徘徊。他运气挺好,总共见到过三回纵马疾驰的殷琴,可是殷琴从没停下来,从没看上他一眼,当然更搭不上话。
最后陶松急了,爬到路旁一棵树上,等到殷琴驰马经过,他一声惊呼,从树上摔落!殷琴利落的扬起马鞭把他接住,训了他一句,“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树都爬不好,羞也不羞?”
她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脆动听,她的面容宛如碧空秋月,澄澈明净,陶松看的呆了,鬼使神差般的说了一句“调戏”之语,“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愿以身相许。”
…………
很为陶松默哀。八嫂的哥哥呀,本来这三个人之中,我是最看好你的,可是你……
“咱们不能瞒着人家,得实话实说。”褚氏无奈的微笑。
“对,实话实说。”少气无力的点头。
来求婚的,总共就是这三家。把这三家的情况都提笔写下,仔细分析,替殷琴想着,嫁到哪家,对她最为有利。
她伏案苦思,未免冷落了小正正和小平平。两个孩子忿忿看了她一眼,手牵着手,出门接他们的爹爹去了。
“娘,在想嫁人的事。”一接着他爹,小平平便迫不及待的告状。
把皇太子吓的。嫁人?这是怎么回事?我和小师妹好好的,没吵架,没得罪她呀。
“我……我就是昨晚太贪婪了一点,就一点。”皇太子自责的想道:“小师妹累了,我不应该再烦她的,我错了。”
皇太子一手抱起一个儿子,大步流星的回到内殿。才一进来,小平平就指着书案,一脸不快,“三家,挑不好。”小正正也表示很鄙夷,“抓个阄不就行了?费这个事。”
皇太子胳膊一软,把两个儿子放到了地上。他轻手轻脚走到小师妹身边,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三家?谁这么大胆?
抬头,快活的冲他笑,“十哥,我给殷姑娘挑婆家呢,可费神了。”
皇太子顺势坐在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宣纸。
这可恶的三家人……
兴致勃勃的说着孙、邱、陶三家的优点、缺点,猜测殷氏父女最终会选谁,抑或是谁也不选。皇太子咬牙切齿,“巧了啊,这三只全都在国子监读书?好办,让他们三个等着,明年是大比之年,全参加会试去,谁考中了,媳妇儿归谁。”
“若都中了呢?”白了他一眼。十哥,你出的这个主意一点都不好,殷家是挑女婿,考得上进士,不见得适合做丈夫。
“取殿试名次最高的!”皇太子干脆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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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都考不中呢?”又白了他一眼。
“连个进士都考不中,还有脸娶媳妇儿?”皇太子一脸不屑。
“就是。”小正正和小平平对冷落他们很不满,咚咚咚跑到皇太子身边,声援他们的爹爹。
父子三人联合起来,声势非常浩大。
“你们当进士是路边的大白菜不成?”笑话了这这三位“长于深宫之中”、不知世事的皇子皇孙一番,提起笔,把孙、邱、陶三家的优势、劣势做了个表格,清清楚楚列下来,“让殷姑娘自己挑吧,我替她想不好。”
陶家,到底家底薄了些,陶松又在人家姑娘面前说过调戏的话,给人家姑娘留了一个轻薄的印象;孙家相对还是不错的,嫁到孙家,可能会像大姨母似的过一生吧,说不上好,但是也过的去;邱家其实是很不理想的,寡母独子,不过,陈凌峰有个侯爵爵位呢,殷姑娘若嫁了,现成的能做侯夫人。
小正正拿过精心制作的表格看了,很客观的评价,“娘,您做的这个表实在太精细太好了,一看就很用心。”小平平也拿过来装模作样的看了,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案叫好,“从哪里想来!这般别出心裁!”
和皇太子都笑软了。小正正,小平平,两个活宝。
小正正忽然想到了什么,招手叫过弟弟,两个孩子小声商量着什么。小正正说,小平平连连点头。
“娘,您不用费心了,让阿若和阿倚挑。”小正正要求把孙、邱、陶三家人分在纸条上,纸条大小一样,写的时候全用正楷,让阿若和阿倚挑一个。
各凭天意吧。
本来就笑软了,两个孩子这主意一出,她更乐,“儿子,若是阿若和阿倚一人挑了一个,那该怎么办?殷姑娘只能嫁一个人。”小正正眼珠转了转,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好歹您也可以少想一家了呀。”就算三家里头挑出了两家,剩下的那家您也不用想了,还是省事的,对不对?
和皇太子这对爹娘一向宠孩子,小正正既这么说了,小平平也很有兴趣,哪会让他们失望呢?“就当是陪孩子玩耍了。”和皇太子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含笑点头。
皇太子亲手拿剪刀裁了小纸条,亲笔写下“孙”“邱”“陶”三个字,晾干了,拿上这三个小纸条,一行四人去了寝殿。
阿若和阿倚这一对小兄弟正躺在床上“啊啊”着,时不时的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好像在打着玩。两人的乳母在旁边小心的看着,见皇太子、太子妃等人进来,忙下来行礼问安,陪笑说道:“两位小殿下好着呢,一直在笑。”
笑盈盈,“阿若,阿倚,爹爹娘亲来了。”皇太子也笑,“乖儿子,爹娘来了,还不起来迎接?”阿若和阿倚听见爹娘熟悉的声音,口中呀呀的叫着,脚蹬起来了,小胳膊挥舞起来了,一脸兴奋。
小正正和小平平一溜烟儿跑过去,“阿若,阿倚,哥哥来了!”利落的踢掉鞋子,上了床,坐到弟弟身边,逗弟弟玩笑。他俩一直记得分弟弟的事,小正正自然而然的就去找阿若了,小平平则是直奔阿倚而去。
阿若和阿倚见到哥哥,更欢势了。咯咯咯的笑起来,手舞足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好了。
小正正和小平平拿摇铃、拨浪鼓逗着弟弟,四个孩子的欢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和皇太子听着四个儿子的欢笑声,舒坦熨贴,浑身畅快。
“小师妹,十哥不管再怎么忙累,回到东宫,看到四个儿子,烦恼全部没有了。”皇太子看着床上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情意绵绵的说道。
转过头看着他,又圆又大、清澈明亮的杏核眼中满是惊奇,“十哥,难道不是看见我,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皇太子温柔的笑了,“小师妹,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俩是一个人啊。”
时至今日,咱们早已融为一体了,傻丫头。
大为感动,“十哥你说甜言蜜语的功力,比从前更深。”
四个儿子在床上嬉闹,这对年轻的父母却深情款款的谈起情,说起爱。
“爹,娘,阿若要你们。”小正正眼尖,瞅见父母分神不专心,不悦的皱皱眉头,马上开口说话,要把父母拉回正道。
祖父训过他俩多少回了,照顾孩子是第一要务,他俩总也不听!真气人。
“还要阿倚。”小平平很会凑热闹的跟着叫道。
“来了,来了。”和皇太子拿儿子们没办法,口中答应着,依依不舍的相互看了一眼,抬脚往床边走。
阿若眼前出现爹娘的脸,大乐,小手搬起小脚丫子,咯咯咯的大声笑。小平平在旁看的着急,连声催促阿倚,“阿倚你也搬脚丫子呀,快!”阿倚咧开小嘴笑笑,也把脚丫头高高抬起。
和皇太子一人一个把阿若和阿倚扶起来坐下,阿若坐好之后,先给了爹娘和哥哥们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手很快的打了阿倚一下。阿倚不快的板起脸,撅着小嘴生了会儿,不紧不慢的还了阿若一下。
陪孩子们玩了好大会儿,想起自己还兼职做着红娘呢,不能忘了本职工作啊,便拿出三张小纸条,让阿若先挑。阿若看见小纸条就想撕,小正正和小平平耐心的跟他讲了半天道理,他也听不明白,只要小纸条到了他手里,就要动手撕。“是挑一张,不是动手撕啊。”小平平急的跳脚,小正正还有耐心,又告诉给弟弟一遍。
最后,阿若从三张里头挑了一张拿到手里,眼疾手快的要往嘴里塞。“你吃纸啊。”小正正很是惊讶,忙从弟弟手里抢过来,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是纸,上头还有墨,不能吃的!”
笑嘻嘻的拿过来看了,这张纸条上写着“陶”字。
“阿若挑的是陶家!”她大声宣布。
小正正和小平平跟弟弟折腾够了,对这结果毫无异议,“好,是陶家。”
管他是哪家呢,弟弟不撕纸,不吃纸,那就行了。
又把三个小纸条递给阿倚,阿倚斯文的笑笑,伸出鼻子把三张纸都闻了闻,然后,伸出小手往外推。
“你一个都看不上啊。”小平平很是闷闷。
“味儿不对。”小正正一脸淡定。
阿倚你先闻了闻,然后往外推,是这几个字的味道不合你心意么?
和皇太子倒在床上,朗声大笑。孩子们真是各有各的好玩有趣,有了他们,爹娘再苦再累也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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