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节二十九章:唤石(赛博达特)
“怎么样?已经把事情——”赛博达特还没说完,便被屋内诡异的氛围所噎住。
怎么回事?他关上屋门,走近拿着一张纸的露西娜身旁。
“你看看这个。”露西娜晃了晃信封,将信递给赛博达特。
这是……赛博达特诧异的看着信纸上的内容,露西娜再次开口:“敲露莎门的人在露莎开门的一瞬间便无影无踪,而且这封信是露莎走回房间时才出现在那里的。”
“跟塔顶上偷听我们和学士谈话的人恐怕是同一个。”赛博达特盯着信纸上的话:“‘不要离开永冻之地……恰恰跟学士警告我们的相反。”
将信纸翻到背面,他端详良久:“已死之人?这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某个认识我们的人?”露西娜担忧的看了看已经有些胆怯的露莎:“再或者是那个引我们来这的人……”
思维已经有些混乱,选择沉默的赛博达特将信纸对着烛光观察:没有什么异常。
“火漆……”一直沉默着的露莎开口:“原本密合信封的火漆纹章,被人换成了新的。”
“信封给我看看?”赛博达特接过信封,对着烛光仔细的观察着那火漆纹章底部残存的蜡痕:“露莎还真是跟你妈妈一样细心啊……这么细微的痕迹,真亏你能注意到。”
“不过……”看了看火漆上阿姆雷亚之锁的图案,又看了看信纸的背景,赛博达特感觉越发诡异:“露莎,能让我看看你额头上孤独诅咒的印记吗?”
露莎点点头,揭下了兜帽。雪白的长发显露无疑。
艾亚还真的是要戴兜帽才行……否则这么独特的发色在人多的地方实在是太显眼了,会招来许多麻烦:不过,这么矮小的身材在人类来看也不过是十三岁左右的孩子,这本身已经足够引起人们注意了。
凑近露莎,精灵撩起了她的头帘。
同样的暗紫色印记……连每道锁链的位置都完全相同。
摸了摸露莎的头,赛博达特重新将兜帽为她戴上。再次对比了信纸与火漆上的印记后,他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如果送信的人是来自某个组织与阿姆雷亚之锁有关的组织……他有什么必要拆开这封信?如果这封信本是另有目的的人写的,里面的内容也完全不同——那么拿到了这封信的人如果想要从中作梗就完全没必要将它送出去。”
“所以刮掉原来的火漆完全没道理吗……”露西娜有些不解:“是啊,他完全可以送另一封自己准备的信啊。”
“而且如果是只想替换火漆,也就更让人不解了。”赛博达特再次提出更令他疑惑的质疑:“或许送信的人隶属于同一组织,他只是想知道信内的内容,于是偷偷拆开了信——然后从持有火漆印章的某人处偷来,重新封上了信?”
“有道理啊——呜……不管那么多了。”已经拒绝思考的露西娜向后躺去,压在团子身上:“总之,我们得决定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啊?”
“这事只能有你们二人决定……”有些为难的赛博达特决定不发表看法,他将信装回信封,塞到了露莎的小手里。
露莎微微抬起头来,拉了拉精灵的衣襟:“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了,孩子……”赛博达特情不自禁的摸着露莎的头:“嗯……怎么说呢?谢谢你帮我洗的衣服。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虽然不可能理解孤独诅咒究竟会给受诅咒者带来多大的痛苦,但是我理解你渴望回家的心情——可是,如果正如学士所说,凛冬之息即将到来的话……”
“嗯。”露莎点了点头:“我知道……”
“是吗……”赛博达特有种冲动:他果然还是想留在两位女孩身边。这样起码能让她们多个说话的人。可是诅咒使他无法这样做。
“哦对了,差点给忘了。要是忘了这个简直是白跑一趟……”赛博达特从腰间的皮包中摸索着,递给露莎两块石头,其中一个上方铭刻着精灵语:“那个已经有召唤符文的是已经激活的唤石,可以呼唤出纳洛——不过,如果我那边已经激活了纳洛,你们就无法通过唤石召唤它了。”
“哎哎哎?那个不是……”死气沉沉的露西娜突然起身,双眼放光:“召唤石?我亲爱的使魔用这个就能——”
“——没错。但是只能召回一个。”赛博达特打断露西娜:“卡拉玛尔和莉娅那两口子一起送的……就知道你一离开十七世界就没有使魔了。”
“呜啊……”兴奋的抢过那块没有符文的召唤石,露西娜泪流满面:“我都五年没见到它们了……”
“姐姐……”露莎有些不知所措。
“哦对了,水精灵娜莎蒂亚是召不回来的。”赛博达特提醒她:“这块唤石不能承载召唤埃博恩的法力。”
露西娜完全没有失落,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也就是说,古拉丹能陪我了?”
那只石魔吗……赛博达特记得古拉丹是露西娜所召唤出的第一只契约使魔——足足陪伴了她五十多年。
“嗯,大概是这样的。”
“哇啊!赛博达特我简直都想咬你一口——”
“咬我干嘛……要说也是亲我吧?”
“那……亲你一口?”
“那个也免了。”赛博达特自己否决了这个提案。
“咿呀……真是和他创造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啊……”露西娜陶醉的回忆着:“那是我最喜欢的使魔啊……真想现在就把他召唤出来。”
“旅馆的地面会塌的。”赛博达特提醒道,但是他不由得有些宽慰: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哦对了……”赛博达特又想起了什么,从钱袋中取出了两枚欧亚金币递给露莎:“拿着这个,孩子。”
“哎?”露莎慌忙摇了摇头。
“拿着吧,孩子。”赛博达特摸了摸露莎的头,走向屋门:“我先去吃晚餐了,你们准备好就下来吧?”
“喔喔……”露西娜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谢啦!这个情等我下辈子还吧?”
下辈子……话说你都死了三十多年啊露西娜……哪来的下辈子……
关上房门,赛博达特叹了口气:看来明天必须多赚点钱才行:这样一来自己就彻底没什么钱了。
一想着购买补给需要的价钱,赛博达特就头疼无比。
走下楼,赛博达特望了望大厅内:原来正在用餐的三人已经走了。
A节三十章:古拉丹(露西娜)
捧着唤石,露西娜兴奋不已:“露莎,跟我去后院吧?”
没等露莎回答,露西娜便牵着她的手跑下楼梯。径直冲向后院,撞开木门的露西娜迫不及待的跳到了雪地中。
“姐姐,这里……”身后的露莎悄悄关上屋门。
露西娜蹲下身子,深厚的积雪已经淹没了矮小身躯的膝盖:“嗯。在这里进行召唤……应该没问题吧?”
露西娜从未在其他世界使用过唤石,这使她有些紧张。何况,上一次使用唤石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她只用过一次这东西,是用来召唤马努斯送给她的使魔‘石像鬼达菲亚尔’的……仔细端详着这灰色的唤石,露西娜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
室外召唤古拉丹所需的大地元素很充裕……有这样丰富的自然元素以及唤石,即使是主人与使魔相隔四个世界,也能够进行召唤——她努力回忆着马努斯教给她的东西。
应该没问题的……露西娜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去问赛博达特嘛。
“姐姐?”露莎拉了拉露西娜的衣角。
“嗯?怎么了?”
“已经铭刻召唤符文的唤石……还能够修改吗?”露莎沉默片刻,才提出问题。
“不能……大概。”露西娜有些拿不准主意:“或许通过某种方式,会消去铭刻上的召唤符文吧?我不是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这样……”露莎的语气有些胆怯。从刚刚起,她就似乎有些奇怪。
果然是因为那封信和跟踪我们的人,所以有些害怕吧……?
决定扮演好姐姐角色的露西娜拍了拍妹妹的头:“有点害怕吧,露莎?一会儿我们召唤出古拉丹就回房去——哦对了,姐姐给你带了巧克力蛋糕喔,就在房间里。”
“哎?”露莎惊讶地抬起头来:“姐姐居然真的有带?”
为、为什么这么惊讶……看着露莎的反应,露西娜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总感觉自己在露莎前的良好形象被微妙的动摇了。
“那……那当然啦。”露西娜尴尬的笑着:“姐姐都答应你了啊……你看,答应露莎的事姐姐从来没反悔或忘记过啊?”虽然答应别人的就不一定怎么回事了。
“谢谢……”露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我还以为姐姐今天没买到。”
“啊哈哈哈……”露西娜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进屋的时候拿给你的,可是我给忘了……”
“姐姐的使魔,现在大概都在做什么?”露莎拍了拍斗篷上的积雪,突然问道。
签订召唤契约的生物们,平时都有着自己的生活。不同于一直伴随主人的伴侣型使魔,许多战斗型使魔通常只有在主人召唤他们时,才会出现在主人身边。
“使魔们啊……”看着黑灰色斗篷上的落雪,露西娜情不自禁的说:“总之,娜莎蒂亚姐姐应该是化作水流待在家附近的涌流湖里吧……那里面住着好多水精灵。”
“嗯。”露莎沉默片刻,提出:“要不,就是去找妈妈和缇尔她们玩。”
“……”呼啸的寒风已经没有归来时猛烈,露西娜注视着被寒风席卷起的积雪:若是凛冬之息来临,积雪将被何种姿态卷起?
“达菲亚尔的话……完全不知道这石像鬼平时会去哪里啊?”一想起石像鬼达菲亚尔,露西娜就有些遗憾:因为露西娜不是召唤它的人,所以它从来懒得搭理自己。
“嘛,最后就是古拉丹了——”一提到古拉丹,刚刚被转移注意力了的露西娜便再次陷入极度的亢奋:“说起这个,我都等不及了——我得赶快去进行召唤啊!”
兴奋地跑到院子正中央,露西娜攥紧唤石。
“姐姐……你还记得怎么用唤石吗?”露莎也跟了上来。
“嗯……差不多吧?”露西娜打算先试试再说;“稍稍退后些,露莎。”
用手指轻轻触碰唤石,紧闭双眼的露西娜集中了所有的精神力。
古拉丹……在心中呼唤着使魔的名字,她不断地调整法力网络的流向,使其凝聚于指尖触碰的唤石。
能感觉到法力的传递了……出于急切的心情,露西娜加速了法力的传递。
在长达数分钟的持续施法后,露西娜终于感到了咒文刻印的完成。因持续施法而稍有疲惫的睁开眼睛:象征古拉丹的召唤刻印已经被铭刻于唤石之上。
“哇哈!完成了!”露西娜兴奋地甩掉了头上堆积的一小滩雪花:“这样以后就有古拉丹陪我们了——来来,露莎也试试召唤下纳洛吧?”
“姐姐……”露莎只是低头看着那块纳洛的唤石:“这东西怎么用啊?”
“哦哦……这个啊……”露西娜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古拉丹唤石:“赛博达特给我们的唤石是那种永久附加型的,而且纳洛唤石已经被赛博达特注入了相应的契约共享法术……所以你只需要将它握在手中,引导法力激活它就可以了。”
“这样吗……”露莎有些紧张的将唤石死死握住。
“对,然后输送法力——不要输送太少的法力,那样不会被识别的。”
片刻后,露莎的手中泛出微弱的绿光。她惊异的张开手心——唤石上刻印的咒文闪烁着翠绿色的元素能量。咒文闪烁了短短几秒后,唤石便破碎为碎屑,从指缝中滑入了地面的积雪。
纳洛从一道翠绿光芒中闪烁而出,落在露莎的肩膀。
“嗯!就是这样。”露西娜想了想,又补充道:“召唤它的方法就跟召唤姐姐我一样——而且需要消耗的法力也更少。”
“哎?”纳洛突然消失,露莎惊讶的叫了起来。
“啊,很正常……”露西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忘了跟你说了,露莎……纳洛是赛博达特的使魔,和你本没有契约关系。因此你和它的契约需要几小时才能稳定下来。”
“喔……”露莎有些失望。
“那……终于到了这一刻了!”露西娜咳嗽了一下,双手扣住唤石。冰蓝色的光芒闪烁,随着破碎的唤石滑落指尖,两米高的古拉丹随着光芒出现。
古拉丹的身体大小可以被露西娜调整,最大的状态下,身高可达八米。
“呜啊!冰蓝色的古拉丹!”露西娜非常兴奋:每次召唤古拉丹时,他都会按照所在区域的岩石类型来重组身体。
“吼?”古拉丹似乎没弄清楚状况。
古拉丹只会说一个词:露西娜。
“是我啊!露西娜啊!?”露西娜摇着双臂:“好久不见了啊古拉丹!”
“露……西娜?”古拉丹转过头来。
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古拉丹发出激动地喊叫声,抱起了露西娜。
一开始的时候,古拉丹宣泄情感时总是掌控不好力道,作为很怕疼的艾亚,露西娜可没少吃苦头。
可过了五年,古拉丹也一直没生疏啊……露西娜开心的被一块大石头轻轻蹭着。被高高举起,看着古拉丹绽放蓝光的双眼,露西娜兴奋地大笑着。古拉丹也发出了笨拙而不失笑意的叫声。
“呼……好久没这么安心啦……”被重新放下的露西娜闭上双眼,靠在石魔宽大的身躯上。
古拉丹粗笨的抬起手,轻抚露西娜的后背。
这下放心了……有古拉丹陪着,突然觉得什么都没必要害怕了。
“哎……虽然很想跟你多待一会儿。”露西娜意犹未尽的抱着石魔:“可是构建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需要好久……我们明天见吧?”
石魔点了点头,身形逐渐消散。
“从刚才起就这么沉默啊,露莎……”抖落些许积雪,依旧十分兴奋的露西娜跑回露莎身边:“呐,看到没?冰蓝色的古拉丹喔!真是帅的无法形容啊!”
“回房间吧,露莎?我们得好好想想究竟离不离开这里……顺便吃晚餐——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喔?”她牵起了露莎的手。
在迈出一步后,手上的阻力提醒着露西娜:妹妹没跟上来。
“露莎……怎么了?”露西娜转身望向浑身颤抖的妹妹,急促的呼吸声从兜帽下传来。
身体似乎失去了力量,露莎径直向雪地倒去。慌忙抱住妹妹,露西娜隐约的看到兜帽内泛着暗紫色的光芒。
A节终章:黑冰(猎人)
半蹲着身子,尽量不发出踩雪声响的猎人悄悄地挪到了一块岩石后。
扒着岩石,将身子压低,猎人微微探出头来,窥视着山坡下方。
一片白雪中,只有一个棕色的身躯在远处做着些许移动。
一只驯鹿,而且个头很大……猎人兴奋的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猎狗和雪橇,上面还空空如也:想不到刚刚出猎便有了收获。
自从梅斯领主从纳迪亚学士那听了分析后,全城都忙于储藏物资……我们这些猎人最近可是忙得要命——不过也多亏了这些,额外赚到了不少钱。想着这些的猎人从后背解下长弓,继续观察着移动的驯鹿。这么远的距离,他不想冒猎物逃走的风险去射箭。
距离梅斯领主宣布全城进入警戒阶段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三周之久了……起初的那一周,猎人自己并不相信学士的这些危言耸听——无雪天从前偶尔也是会有的,最近的半年只是多了几次而已。这样完全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猎人心里泛起一阵焦虑:整整十六天了——最近全部都是无雪天。
永冻之地接连十六天没有下雪——那千万年来庇护着冰之子与冻土生灵的大雪似乎已经同寒冰龙神一样长眠。这看不到大雪的天气使所有人的内心慌乱不已。
凛冬之息真的要来临了……所有人似乎都对此坚信无比——尽管人们发自内心的希望纳迪亚学士的预言是错误的,然而我们都很清楚:这一切都昭示着冰冷死神的到来。
龙神不会再苏醒……或许没人能够阻止黑冰的蔓延了,
猎人一向在思考时,会陷入悲观的情绪——他明知这样对解决问题不会起任何帮助,却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
这长达数周的最后一段无雪天将会是我们面对凛冬之息前最后的准备机会:一旦凛冬之息来临,饥饿与严寒将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
为了在不知将持续多久的黑暗严寒中生存,人们都竭力储存着一切能找到的物资。
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食物……大桶大桶的腌肉,咸鱼。成袋的洋葱,土豆,豆子,小麦,蘑菇……所有人家的冰窖中,都堆满了这些从郊区的温泉农田与温室种出的东西。
必不可少的还有……取暖物资。猎人暗暗叹了口气:不知凛冬之息将带来何种严寒?如果真若传闻中一般,是能够冰封火焰的温度——那么,再多的木炭与温泉也无法抵御。
至于武器……猎人摇了摇头:永冬城多年没有遭遇过战火侵袭。一旦遭到猛烈的进攻,究竟可以抵御到何时。
最后一段无雪日不知还有多久,得尽可能多的狩猎……猎人单膝跪地,右手从身后的箭筒处拔出一支箭:鹿已经走得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准备射杀它了。
不知自己四个月大的女儿能否挺过即将到来的凛冬之息……他将重木箭(永冬城猎人惯用的箭,在大风天也能够受到较小的空气阻力,阻止弓箭过多偏离轨迹)搭在弦上,拉开弓瞄准了那只鹿:很好,再等它走近一点点……一旦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我就绝对不会射偏了。
然而并非如同猎人所设想的一般,鹿突然停住了脚步,反而开始往西北方向狂奔。
可恶!完全没料到这一情况的猎人慌忙冲着鹿的背影射了一箭,箭矢在失去动能后落入了雪地。
妈的,怎么回事?猎人急切的跳下雪坡,坐回雪橇:“波比、阿留!追那只鹿!”
两只强壮的雪地狗飞奔起来,径直追向那只鹿逃走的方向。
拉紧缰绳,猎人大脑内飞速的运转:莫非那只鹿发现了我……不,这不可能。我的位置绝对不会被它发现才对啊?!
那,是什么东西惊吓了它……猎人看了看四周的冰原。
冰川狼?雪熊?洛卡特(一种身材魁梧的长毛巨兽)?都不可能——猎人压根都没瞧见它们的踪影。
“再跑快些,波比、阿留!”猎人发现了远处活动的小点——那无疑就是逃走的猎物。
这下不会让你逃走的……失而复得的猎人一阵窃喜,再次取出了一支箭,将其搭在了弦上。
稍稍抬起身子,猎人拉开弓弦,对准了那只越来越近的驯鹿。
周遭的环境出奇的宁静……计算着没有风干扰下的有效射程,觉得已经足够近的猎人放出了一箭。
如同猎人所期望的一般,猎物应声倒下。两只聪明的狗自觉地缓缓减速,雪橇停在了驯鹿旁边。
好大的家伙……将弓重新背回身后,猎人跳下雪橇。
费力的将它拖到雪橇上,猎人拔下驯鹿身上插的箭,见其并未折断,便装回了箭袋。
从刚刚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坐回雪橇的猎人疑惑的看了看四周:过于安静了……今天怎么连风声都没有?
或许是我最近太神经质了……想着驯鹿怪异举动的猎人感到些许不安:或许他今天应该提前结束狩猎,离开雪山。
这样想着,猎人便拉了拉缰绳:“波比、阿留!回家去。”
两只狗调过头,往来时的方向跑去。然而,在刚刚跑出百米远后,两只狗便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老伙计?跑起来啊?!”猎人抬起身,看着波比和阿留:他惊异的发现两只狗正在瑟瑟发抖。
“什么吓到你们了?”猎人有些后背发寒:刚刚的驯鹿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无论如何呵斥,两只雪橇狗都不肯再动一步。然而在猎人刚刚想要跳下雪橇时,两只狗突然调转方向,开始飞速的狂奔。险些摔下雪橇的猎人紧紧的握住缰绳。
刚想大声喊叫,一股冰冷的寒气便突然袭来,四周被昏暗的空间迅速笼罩。
惊恐的望向瞬间昏暗下来的天空,猎人因突然发生的剧变而浑身颤抖。剧烈的寒风刹时挂起,暴风雪毫无征兆的到来。
暴风雪前的宁静吗……?感到异常寒冷的猎人缩紧大衣:但这不可能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暴风雪……
凛冬之息——一恐怖的想法浮现于猎人脑海,他战栗着,不断望向四周。
它们在逃避什么?猎人紧握缰绳向后望去,冰雪的冲击使他难以睁开双眼。
极度昏暗的环境下,猎人根本无法看清雪橇后方的场景。然而,确实有“咔嚓咔嚓”的声音清晰而微弱的从四周传来。雪橇的后方尤其清晰。
那是什么动静……抓紧被狂风不断吹动的兜帽,猎人将身子撑在雪橇上,向后极力望去:那诡异的声响越来越近。
突然,在一只狗的悲鸣声中雪橇翻倒于地。被甩出一米远的猎人忍痛爬起,两只狗仍在抽搐的身体呈现于眼前:它们慢慢结冰的身体正逐渐被黑色的斑纹所侵蚀、溃烂。
惊恐的退后,看着地面的猎人终于意识到了那不断逼近声音的来源:黑冰。
黑蓝色、冒着黑烟的冰从四周袭来,包围了雪橇。猎人绝望的拔出匕首。
黑暗的长廊中,戴着兜帽的少女熄灭了手中的提灯。
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茫然的女孩不知疲倦的前行。
眼前,只有走廊深处那明亮的光……
暗紫色的光芒……那道走廊尽头的门发出的光……
世界的终结,还有十七年二百一十四天。
凛冬之息,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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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凛冬之息a节:寒冬的序曲(完)
B节序章:凛冬之始(哨兵)
世界树第十三世界,永冻之地。
永冬城东部哨所,中心哨塔内。
打开了上锁的屋门,裹紧棉衣的哨兵走入位于室外的环形走廊。
顶着大雪往下望去,急速的寒风使他难以睁眼。
雪雾限制了视线,他看不清远处的景物——一切都隐藏在了浓厚的白色雪雾之中。
今天的雪雾怎么这么浓……恐怕待会儿连队长他们举着的火炬都难以看清吧?看着哨塔下几堆熊熊燃烧的火盆与火炬,哨兵有些忐忑不安:今天上午明明还是晴朗无雪的……为了增加各户地窖中腌肉的储备,许多猎人都去了北面的山里狩猎。
然而就在一小时前,有两位早上前去狩猎的猎人战栗的逃到了哨塔,声称目击了不断蔓延的黑冰。在派出一位哨兵护送二人回永冬城报告给领主后,队长当即决定率哨兵部队入山探查黑冰。
为了保险起见,队长还派出了一只雪鸦送信——他认为如果永冬城不能及时得知这一情报,恐怕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几乎所有人出去调查黑冰了,包括胆小鬼布兰达……哨兵心里犯着嘀咕:就只把我这个新兵留在哨塔看家。
他申请一同前去,得到的回复只是:这次的行动不适合新兵参与,等你的经验老道些再说吧——而且,现在的你实在是太毛躁了,毫无谨慎可言。
这么刺激的事情唯独不带上我……对队长的话,他感到十分无奈:尽管他也感到一丝恐惧,可是好奇心永远占据上风。他极度渴望自己是正走在队伍中而不是待在哨塔里看家。
叹了口气,他感到浑身发寒。拍打着厚重的棉衣走回屋内,哨兵锁上了身后的门。
坐在能够控制北方视野的窗子前,刚刚没戴手套的哨兵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火炉的燃料灭了一半——愣了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就在自己迈入室外时,它还劈啪作响……
大概是风吹灭的?看着那未关上护罩的炉膛,哨兵在心里犯着嘀咕。
也或许是炉膛内的木炭受潮了?凑近炉膛蹲下身子,哨兵伸出手来,捏起一块熄灭的木炭:它干燥无比,而且还留有着燃烧的余温。
捏着它,哨兵不由得发愣:他刚刚觉察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便愚蠢透顶:木炭受潮的话,根本就无法点着——那怎么可能在刚刚燃烧了一个小时之久?
抬起头的看了看周围,哨兵心中突然有了另一种想法:刚刚有人进来捣鬼。
可是这怎么可能……摇了摇头,哨兵否定了这一点:虽然外面的风声很大,但是自己不至于听不到那扇开关声音极大的老木门。况且,熄灭一半炉火这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
明知这种想法是无稽之谈,但为了彻底否定这种猜测,他还是起身走向房门,看了看那依旧好好锁着的门栓。
重新生起火,坐回椅子的哨兵望着窗外的雪雾倍感无聊:只能耐心等待队长他们回来。
为了提神,他将一壶水放在了火炉上,准备一会儿泡些热茶喝。
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看着水壶上冒出的蒸汽,哨兵将身子靠在了软椅上,微闭双眼思考着最近从猎人那听来的传闻与永冬城信鸦带来的消息:似乎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糟了。
那些来东部雪山狩猎的猎人都寄住在这个哨所内,这个狩猎团体足足有五十人——队长说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猎人会跑到这么远的东部山区狩猎的,因此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食物储存已经急迫到何种程度。
每天下午都有永冬城的马车前来,拉走大批大批的猎物。而这些猎人也因此获得不菲的收入——梅斯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十分慷慨。
今天只回来了两个猎人……看了看窗外的暴风雪,他十分担忧那四十八人的性命。今天所有的猎人都上山了才对。
无雪天结束了……按照纳迪亚学士的理论,凛冬之息已经来临。
如果凛冬之息没有如约来临就好了……哨兵从内心祈祷着。只不过,恐怕梅斯会白白浪费掉许多置办物资的钱了:他大规模的收购猎物,以极低的价格限量出售给每户人家以确保所有人的冰窖中都能存满大桶的腌肉。
同样被梅斯大量廉价派送的,还有木炭、柴火。这些东西,就算储备再多也不堪使用。食物可以尽量减少消耗;然而面对严寒,取暖用的燃料是无法节省的——除非你的家中有一眼温泉,那就另当别论。
若是哨所也有个温泉就好了……哨兵觉得从暴风雪降下起就异常的冷——或许是因为太久没下雪了吧?
他很庆幸有梅斯这样的领主,所有永冬城的居民都是如此——据他所知,永冻之地以外的温暖国度,人们与领主之间的关系通常极端恶劣。
那些经常大声宣布自己的领主地位与个人的权力,并要求人们服从于他的愚蠢领主们是怎么维系统治的?哨兵对此一直很不解——这在他眼中是不可思议、毫无逻辑可言的。
能够夺走所有人生命的黑暗寒冬……哨兵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听到过许多可怕的故事,人们本能的对关于黑暗冰川的一切感到恐惧。
水开了,他将茶叶撒入其中,重新盖上盖子等待。
估摸着茶叶已经泡的差不多了,哨兵便将其茶壶拎起,倒了一杯茶。然而就在这时,他瞥见了窗外近在咫尺的些许红光。兴奋地起身,趴在窗前注视着哨所前的大路:数枚火炬的亮光正在雪雾中闪耀。
欣喜的打开屋门,哨兵冲下楼梯:他迫不及待的想听听他们是否亲眼见到了黑冰。
推开了哨塔大门,哨兵用大衣挡住了身子,顶着迎面而来的暴雪缓步走下长长的台阶——哨塔建在哨所中央的高地上。
拉紧兜帽,哨兵跳下了最后一节台阶,靴子深深插入雪中。
队长他们的队伍马上要回来了……想着塔顶窗口所见的不断靠近的火炬光芒,哨兵急切的奔向闭合的哨所大门。
听着战友们纷纷跳下马背的声音与队长那独特的敲门声,哨兵手脚麻利的解下门栓上的横木,将其倚在了门旁的盘绳上。
没有多想便打开了大门,哨兵刚刚开口要说些什么,便被一柄长剑刺穿了胸口。
呆滞的低下头,哨兵震惊的看着那柄深深埋入胸膛的长剑。
“队……长?”
长剑刹时拔出,哨兵跪倒在地,捂着大量失血的血洞。
凛风冲击着哨兵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他恐惧的抬起头来,望着站在面前的人们。
映在瞳孔中最后的景象,便是一张张遍布着溃烂黑斑与深蓝色腐化物的僵硬面孔,以及散发着蓝色寒光的双眼。
B节一章:港口外(塞雷斯亚)
世界树第十三世界。
纳弗雷亚大陆,金砂港口外。
“再往正西方向走几里就到金砂港口了……我们可以在那里坐船前往卡诺雷亚大陆,接着再往北走,就能进入永冻之地。”骑士站在湖边,望着远处的城墙:“这应该是个自由港,说不定里面也有人见过我女儿。”
“你女儿的消息吗……”塞雷斯亚有些疲倦:“说实在的,骑士……或许我们可以在港口找家旅馆歇一天?这一个月来,你急着赶路就像赶着投胎似的——从十六世界赶到十三世界,换成谁都会累得要命啊。”
“我们没时间休息。”阿努斯恩干脆的否决了提案:“况且,恐怕你会和水手们拼酒喝个大醉。”
“切,小瞧我的酒量……”疯狗摘下一只毛毛狗,叼在嘴里:“晚那么一天也不会耽误什么……找个舒适的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储备足够的精力来找你女儿才是王道啊!”
“首先,这跟你的酒量无关;其次,找到女儿再休息也不迟。”
“我真得好好合计合计跟你上路是否明智了……”塞雷斯亚哀叹着。
“那我们现在分开也不迟。”骑士转身看着他。
“别说这么绝情的话啊?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风餐露宿的朋友啊。”疯狗嬉笑着。
“那你做好决定了吗?”
“还用说吗……”疯狗摇摇头:“一个人旅行很无聊,我早就说过了。在找到新的旅伴之前,我还得跟你烂在一块。”
“那样也好,我不拦你。”
“你看看,果然还是希望我留下来吧,骑士?”看着阿努斯恩表情微妙变化的疯狗大笑起来。
“你果然还是赶紧滚吧。”
“可某人刚刚明明希望我留下来。”塞雷斯亚厚着脸皮提出。
“喂……说起来你知道我们该搭哪条船吗?只跟他们说去卡诺雷亚的话,指不定会被载到哪去。”疯狗坐在一块石头上,斜眼瞥着正在饮水的两匹马。
骑士一言不发,看着落下的夕阳沉默着。
“又故作深沉的想啥呢,骑士?”疯狗决定破坏这种孤高的气氛:骑士背后的盾牌上反射着晚霞的暖光,一时间的氛围居然令骑士的形象有些升华。这简直不能忍。
“在想该搭哪条船。”
“干脆直接雇一条——把金币砸在他们脸上,大叫一声:带老子去卡诺雷亚!”塞雷斯亚觉得这个点子很不错。
“你那样纯粹是找揍!”骑士转身瞪了他一眼:“忘了上次你在酒馆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了?”
“哦,那跟这无关。那纯粹是老板犯贱。”很好,身子转回来了。
“别总找别人原因。”
“又来说老生常谈的名人名言了,我们拥有高尚美德的骑士先生?”塞雷斯亚吐出嘴里叼着的毛毛狗:“简直跟我老爹一样。”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爹……”阿努斯恩有些惊讶:“你从没说起过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啊……那混蛋老爹。”塞雷斯亚哼了一声:“也罢,说给你听听这感人肺腑的陈年往事也没什么不好……就简短点说吧:我九岁那年,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拿刀杀死了我妈妈和妹妹,接着要来捅死我——你肯定用过,就那种长柄切肉刀。”
停顿片刻,塞雷斯亚对于阿努斯恩没有追问接下来的事情感到失望:“然后我把刀夺过来捅死了他——完了,就这么简单。至于他现在怎么样?那个人渣大概是在九层地狱享受愉快生活吧?”
盯着骑士刚刚张开的嘴唇,塞雷斯亚打断他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喔,稍等片刻——我很遗憾之类的礼节性发言就免了。我实在是懒得听,尤其是从旅伴嘴里冒出来。”
阿努斯恩张了张嘴,随后发出了不同的音节:“你依旧憎恨他?”
“大概吧……”塞雷斯亚眯着眼睛,看着阿努斯恩的黑发:“‘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句话,我只能说它是放屁——说这句话的人,自己去试试那些会真正为内心留下伤痕的事情时就知道了。”
“跟人聊一聊会好些。”骑士再一次提出建议。
“像个只会痛哭流涕的弱者一样跟别人揭伤疤来博取同情吗?这只会为倾听者增添优越感与笑料罢了。”塞雷斯亚不屑的哼了一声:“况且我刚刚就算是跟你倾诉倾诉了吧?也没感觉好到哪去。”
“……以后你想说的话,可以找我。”骑士迟疑片刻,最终只说出这句话。
“那还真是多谢……”靠在岩石旁,疯狗将身子尽可能伸展开来:“所以,我就把这句话看做接下来旅行的约定了啊。”
“随你便。”骑士重新背过身去。
“不坐一会儿?这地方还挺舒服的。老是站着你不累啊?”
“站立是人类最自然地姿态,也最有利于身体。”骑士不为所动。
这话让你女儿听听可能不错……疯狗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了新的话题:“我说,骑士?”
“你又干嘛?有话直说。”骑士的盾再次开始反光。
“咱们一块儿走了这么多天了,居然都没考虑考虑找到你女儿之后我们怎么办?”
“应该是你怎么办才是……”阿努斯恩皱了皱眉头:“说起来,我一直想不通古雷恩的信为何是扔在了你的门前?”
“谁知道?或许咱俩都被耍了……”塞雷斯亚也感到十分诡异:“对方就像知道我一定会去通知你一样——而且你也真是奇怪,就凭那封信上写的一丁点东西,你就真的着手准备离开了?”
那封信上只写着:托梅卡城已经不再安全了,请务必在凌晨前离开,前往十三世界的永冻之地。下方的署名是古雷恩,而上方的收信人则是阿努斯恩·雷亚诺。
另外……信的背面还有写给塞雷斯亚的一句话,请转交给阿努斯恩,并提及我的名字。
其实塞雷斯亚本来想进屋混瓶酒就走的,没想到被骑士强行留下问了许多问题:他似乎坚信古雷恩与疯狗之间有什么联系,亦或是卡雷索总督的阴谋等等。
骑士对于塞雷斯亚偷窥艾尔莉娅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塞雷斯亚觉得自己被称为流氓确实是很冤枉,而他的动机也无比单纯:真的只是觉得他女儿非常好看而已,完全没动过其他的心思。
“你就这么相信他,骑士先生?你们都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他是怎么找到你的都是个问题吧?”
“我很信任古雷恩,尽管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暗影魔的突袭与女儿的失踪也证明了相信他是明智的。”骑士没有丝毫动摇。
“可他根本就没说到永冻之地的什么地方、到了之后做些什么——就这样意义不明的内容你都去相信,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塞雷斯亚伸了个懒腰:“该怎么说呢……说不定暗影魔都是他放的。”
“绝对不可能!”阿努斯恩马上用带有愠怒的语气否决。
“你看起来很尊敬他嘛……也罢,当我没说就好了。”塞雷斯亚想了想,又补充道:“此外,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该走了。”骑士望了望远处的城门,重新骑上坐骑。
“切,刚歇这么一会儿就要走。”疯狗懒洋洋的起身,走向自己的马匹:“今晚说什么我也得找家旅店住了,骑士。夜晚也未必能够包到船坐。”
“到时候再说。”阿努斯恩拉了拉缰绳,坐骑奔跑向大道。
跨上自己的马,握住缰绳。疯狗夹紧马肚,在一声大喝后,坐骑也跑上了大道。
B节二章:港湾大道(阿努斯恩)
“自由港,入境无需签证。”港口城门前签证小屋内的签证员不耐烦的说。
“那这个屋子是做什么的?”阿努斯恩很是不解。
“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谁闲的啊会看你的签证?”签证员很是不屑:“所以不用签了赶紧进城吧,哪那么多废话。”
无言以对的阿努斯恩重新翻到马背上,驾驭着马使其走向城门。
“你看,我都说了不用签证吧?”疯狗大笑着。
“好吧……”骑士叹了口气。
进入了港口的城门,晚霞已然黯淡下来。
城门前懒散的依着两位卫士,身着麻布衣。他们都将长矛与木盾扔在身旁的地面上,大啖鱼干与刺鼻的朗姆酒。
这样的纪律还来守城门……阿努斯恩看了看街道上闲逛的另外一队卫兵:这完全不能叫做巡逻了,纯粹就只是在逛街而已。
在慢速的前进了不久后,阿努斯恩望到了海边的大码头。数艘或大或小的船只停泊于此,水手与搬运工零零散散的出现于视线当中。远处的晚霞已经落幕,几艘帆船与蒸汽机船依旧漂泊在无风的广袤海洋之上。
又一队卫士经过,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个正在放声高歌的醉汉被人架着才能勉强行走。
“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挺轻松的嘛……在这当个卫士恐怕真是不错。”疯狗懒散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侧过身子,继续调侃到:“你瞧,只需要天天象征性的逛一逛,在下班前喝的不省人事就行——一天就这样过去,想想就令人激动。”
看了看街边叫卖各种小吃与土特产的商贩,阿努斯恩撇了疯狗一眼:“你也想过那么浑浑噩噩的生活?那就去跟他们谈谈。我敢打赌他们还会招人的,并且乐意接纳一个疯子。”
“明显是不想再过那种一成不变的无聊生活,我才离开托梅卡城的吧?”塞雷斯亚悠然的扭了扭脖子:“嘛,虽说跟你旅行累得要命,但是总归不无聊——只是,若某位骑士再风趣些就更好了。”
“你在这随便找个人都比我有趣,况且绝对有许多跟你一样会扯皮的水手。”
“还是算了,我们的骑士先生根本开不起玩笑啊……”疯狗叹了口气:“或许找到你女儿后,你就不会绷着个脸了。这一个月来你都沉默寡言,最近这两三天才稍有好转。”
沉默寡言我承认,可我有绷着个脸吗……阿努斯恩决定不挑起新的争议性话题:“这里的本地人有可能见到过我女儿和洛洛。只言片语的传闻就足够了。”
“是啊,是啊……一个看起来只有充其量只有十五岁;双目失明还坐着轮椅的银发美少女与一只会说话的光球数实在是太显眼了,绝对令人过目难忘。”疯狗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些,在喘了一口气后又提出问题:”那你想没想过如果连传闻都没有的话,我们要不要留在这里?”
“什么意思?”骑士没反应过来。
“意思就是——你女儿和发光的球根本还没到永冻之地不是吗?那我们还有什么必要雇船去卡诺雷亚?卡诺雷亚应当没有通往下界的通道才是,因此不用担心你女儿在十四世界选择了那条通道直接到达永冻之地。”
疯狗稍有停顿,继续说道:“你来想想看,一个双腿残疾只能坐轮椅的女孩能走多快?怎么想都是我们的行程领先不是吗?”
“所以……”阿努斯恩楞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只需要在这里等就可以了——去卡诺雷亚大陆的人,几乎都要来这个港口坐船。她们应当也不例外。”
“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你女儿究竟去没去永冻之地吗?”塞雷斯亚皱皱眉头:“或者,她们知不知道来这的路?”
“这恐怕不用担心,洛洛是知道路线的。”话虽这样说,但阿努斯恩本人有些不太确定:“至于她会不会来……我女儿的话,凭我对她的了解是一定会的。”
“趁着你终于听得进去我说话的时候,这里还有点问题——那暗影魔呢?明显那些玩意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受伤倒下后它们也没有继续攻击你——反倒是许多人都目击到它们追出了城外。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女儿的安全——”
“——绝对没问题。她有洛洛跟着。”阿努斯恩不想去思考可能出现的惨剧:“而且,我都给了她护身符。”
“这个玩意儿她知道怎么用吗?”疯狗尖刻的指出:“不是我说你啊,骑士先生……老把过去藏着掖着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又想打听艾尔莉娅的身世,以及我是否来自已经于二十年前毁灭的十五世界……疯狗的直觉总让他浑身难受:“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疯狗。总是打听别人的过去可不礼貌。”
“好吧,我理解……”出人意料的发言后,疯狗耸了耸肩膀:“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也随时恭候。”
这家伙……骑士突然有些想笑:“说的像你真打算和我一直搭伴走下去一样。别忘了我们约定好只是一起找到我女儿为止。”
“嘛,那种约定根本没遵守的必要。”疯狗大笑着:“不过也罢,反正现在还没找到你女儿。如果打听不到她们的消息,恐怕我们得在这多滞留几天——跟我一起放松放松没什么不好的。”
“我一会儿去码头问问是否有我女儿的消息……你先把行李拿到旅店去吧。”决定妥协的骑士看向右侧的街道,一家旅馆的招牌印入眼帘:“这条大街的尽头就有一家生意似乎很不错的店。”
“哪一家?”疯狗的注意力全然被从身旁走过的一位衣着暴露的女性所吸引,根本就没往前看。
“那个挂着铁招牌,上面写着海胆旅店的……”骑士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先在这分头行动吧,你先去订间房……喂,你有在听吗?”
“啊,有啊!我有很认真的在听。”疯狗正认真的看着那女性的后背。
“真的没问题吗你……”骑士有些悲哀。
“行行行,没问题——疯狗办事你放心。”目不转睛的向后望着那个女子,他做出了可信度极低的承诺。
“还说没问题……你骑马的时候倒是看着点前面啊!”阿努斯恩越发泄气:“别走错旅店了,这附近的旅馆很多。要是你去了另一家我可得找上很久。”
“确实旅馆有不少,可这港口本身完全没想象中大嘛……”疯狗左顾右盼:“说起来,我还真想故意走错一次试试——看看我们骑士先生的丰富表情秀。”
“你可以试试看,我保证不打死你。”阿努斯恩勒住缰绳,跳下马来:“把我的马也牵到马厩里去——别忘了,你也问问老板。”
在疯狗嗯了一声接过缰绳后,骑士走向码头。
B节三章:兜帽人(塞雷斯亚)
喧闹的旅店内,完全没在这里打听到艾尔莉娅行踪的疯狗坐在角落,惬意的听着大量酗酒的水手们粗犷的笑声与一个个黄段子。
大厅内的油灯极其明亮,一时间竟令长时间盯着灯罩的疯狗觉得有些晃眼。
真是有够吵的……疯狗闭上眼睛,享受的喘了一口长气:放在以前他可没心情呆在这么吵得地方,不过现在倒是觉得喧嚣些些也不错。
疯狗拎起玻璃酒瓶,将瓶中刺鼻的朗姆酒一饮而尽: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热闹些喝着更有意思。
然而正当他再叫了一瓶不刺鼻的朗姆酒时,一位穿着厚重黑色斗篷,将兜帽拉的极低的人从正门的方向缓缓走近,径直坐在了塞雷斯亚面前。
刚刚酒馆里有这个人吗……塞雷斯亚揉了揉眼睛:应该是刚刚进来的吧。
打量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疯狗提出:“特意来这么偏僻的角落里跟一个喝独酒的男人对坐……你有什么事找我吗,老兄?”
“只是喜欢这个位子而已。”略带嘶哑的低沉嗓音传入疯狗耳中,他对这种极其独特的男性声线很感兴趣。这使他重新抬起头来,好好打量着这个男人。
“哦,那还真是多谢!我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魅力。”哼了一声,塞雷斯亚再次抬起手大声招呼老板:“老板,再来一瓶朗姆酒——你要是再赶上刺鼻的那种,我保证把它塞到你菊花里去!”
“我不喝酒。”男人缓缓提出。
那你来这干嘛?“谁说是给你点的?”疯狗将自己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老子自己留着喝的。”
擦了擦嘴角的酒,疯狗打了个酒嗝:“妈的,我还真应该点点下酒菜喝……这家艹蛋的旅馆还得再过一个小时才开始供应食物——老子对海鲜心理性过敏,也没法吃那些各种各样的鱼干。那些玩意儿闻起来都有一股臭味。”
接过老板的酒,疯狗再次抬眼打量了来人一眼:完全看不到兜帽下的脸。他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厚重的大衣下,那套服装看起来闷热至极,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行头。
“我说啊,老兄……”看了看那人放在桌子上的手,塞雷斯亚觉得十分怪异:“这里有那么冷吗?你起码可以脱掉那厚重的皮手套吧?”
那人沉默片刻,却提出了一个和原本对话轨迹完全不贴边的问题:“你们是要去哪里?”
“喂,等等……”听出蹊跷的塞雷斯亚皱起眉头:“‘你们’是怎么个意思?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我本来是一个人坐在这里来着。”
“我在街上看到了你们。”那人依旧以迟缓的语调回应:“两个人,都骑着马。”
“我还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从哪偷听的,我怎么没注意掉?疯狗皱了皱眉头。
“疯狗和骑士——想必你就是疯狗了。”
想必个屁——你不是一直在偷听吗,有可能分不清谁是谁?塞雷斯亚恶心的想吐:被这种货色叫疯狗,纯粹是在污蔑他。
“我艹。疯狗也是你配叫的?”塞雷斯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妈的,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还敢叫我疯狗?塞雷斯亚·利斯恩,叫我利斯恩大爷就行!还有,想必你是先去找了那个骑士,然后再来找的我喽?为的是让我多喝上几瓶朗姆酒吧?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利斯恩,不要误会了什么。我是直接来找你的。”
“找我?”疯狗不耐烦的敲着桌面:“干他娘的,你这看起来就可疑的家伙找我能有什么事?这年头是流行找疯狗办事吧?一个个就都不怕咬?”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塞雷斯亚接着说道:“就你这身行头居然没被那些卫兵拦下来?”虽然刚刚在听水手对话时他已经了解到了,那些卫兵纯粹是金砂商会雇佣的一群懒散的雇佣兵。
“你们来这里是要去哪,利斯恩?”完全无视塞雷斯亚的话,这人居然又重复了一次问题。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不是偷听了很久吗?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卡诺雷亚的永冻之地?”疯狗已经很不耐烦:“在问问题的时候少给我拐弯抹角的——你跟着我们多久了?”
“从你们入城开始。”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干脆,完全出乎塞雷斯亚的意料:他本打算开始新一轮的口水战。
“我去……那就更有意思了。”疯狗盯着他的兜帽:“你闲的没事吗盯着两个大老爷们进城?你就不打算说说我们究竟是哪里吸引你了?”
“只是希望确认一下。”嘶哑而沉闷的声音再次从兜帽下响起:“永冻之地很大……你们似乎根本不确定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这跟你这看起来就可疑的家伙没关系吧?”疯狗哼了一声:“既然你偷听了那么多,就应该知道我们很可能不会往那边走,而是留在这里等他女儿到达……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呐,兜帽先生?我们怎么着就吸引到你了?”脑海中快速闪过两个名字:卡雷索总督与写了那封信的古雷恩。
亦或是……某个放出暗影魔的人。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卡雷索,但是与阿努斯恩的想法截然不同,塞雷斯亚极度怀疑动机不明的古雷恩。
这个人很可能与古雷恩有联系……他从刚刚起就这样觉得。
“恕我无可奉告……”那人沉默片刻:“能否说说你真正的打算?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我很清楚。”
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家伙真是令人火大……“在此之前,我的姓名都已经告诉你了——塞雷斯亚·利斯恩。可你的名字呢?就这么珍贵,不能让外人知道?”塞雷斯亚用尖酸的语气反驳。
“恕我无可奉告。”
他回答的倒是干脆啊……“这么有谱,又一个无可奉告?问别人问题前先自报姓名可是常识吧——那我们的谈话还是到此为止吧。”疯狗拎起酒瓶,站起身来:“我看你似乎挺中意这个位置的。没关系,咱就把这可爱的僻静角落让给你,去跟那帮大声唱歌的水手喝酒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疯狗仰头喝干瓶中的酒,将其砸回桌面。斜眼瞅着那人,塞雷斯亚哼了一声:“就连你的相貌,不会也是无可奉告吧?”
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便伸出手来迅速的掀开兜帽。然而突然从中飘出的一团黑雾,令塞雷斯亚震惊的退后了一步,靠在墙边。
那人的兜帽内空无一物。随着黑雾的飘散,斗篷与手套等衣物洒落于地,渐渐也同化为黑雾,聚拢在一起。
黑雾中逐渐显露的暗红色双眼紧盯着疯狗,一阵低语从塞雷斯亚的脑内传出。
“告诉你我的名字……已死之人。”
黑雾自空气中消解,塞雷斯亚倒在地上,捂着刺痛的头颤抖。
然而周围欢乐的气氛依旧,大声吵闹的水手们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发生。
看到这么多黑烟都没有一点反应的家伙们怎么回事……头仿佛要裂开一般,塞雷斯亚扶着墙壁艰难起身。
“客人,您喝的是不是太多了?”老板的声音从柜台旁传来:“从刚才开始就在大声嚷嚷,像是你对面坐着什么人一样……要不您回房歇一会儿?晚饭好的时候,会让店员去叫你的。”
塞雷斯亚惊愕的抬起头,望向旅店的正门:“没人……从那里进来?”
“没有。”老板干脆的否定:“你是最新一个进来的人。
B节四章:冰封荒原(赛博达特)
世界树第十三世界。
永冻之地·冰封荒原。
用左臂顶着扑向脸庞的寒风与雪片,赛博达特艰难的于厚重的积雪中迈动靴子。四周的环境如此昏暗,又因雪雾而显得朦胧难辨,以至于他不得不常常停下来用地图辨认方向。
已经在这雪原里走了多久了……被每天几小时的短暂日出闹得分不清日期,赛博达特心里犯着嘀咕:他觉得已经二十几天了。
起初他根本没想到需要在冰封荒原上走那么远——他以为充其量只是十天左右的行程而已。事实证明他把这片无尽的荒原想的过于狭小了。
可是当他越发深入,他便越发不愿放弃。作为一个旅者,他不愿在已经踏上的旅途上折返。
也不知露莎怎么样了……赛博达特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我能跟主动召唤纳洛到露莎身边就好了,这样每天都可以看看她的情况。
露莎晕倒的第三天,赛博达特便离开了永冬城——在那三天里他已经在赌场赚足了购买物资的钱。然而出发至今,他都难以定下心来不去考虑那在印记发光后陷入昏迷的露莎。
有可能的话还真想留下来陪她们两个……赛博达特深感无奈:我要是也像露西娜一样不怕诅咒就好了。
刚刚开始前往冰封荒原时,天气依旧十分正常——每日下着大雪,弥漫着雪雾,伴随着从未停止的极地风。
从十多天前一直到昨天中午,都是易于赶路的无雪天——然而,就在昨天中午开始,天气就变得异常恶劣,甚至于那阴森感都有些令人胆寒。
凛冬之息吗……从昨天到现在,赛博达特都有些惴惴不安:他总觉得露莎晕倒一事与学士警告她们离开有关——很可能是那个偷听了对话的人为了阻止露莎离开,便用某种手段使露莎陷入了昏迷。
我是不是应该留在那里……即使住得离她们远远的也好。赛博达特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况且,如果预言中的末日即将降临于此,露莎她们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再留在那里。
露莎本人是否想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她在表态前就晕过去了——如果这真是某人所为,那么可真是有一手……这样一来,露西娜势必不会也不能带昏迷的露莎离开永冻之地。等于是二人被强制性的留了下来。
再次越过一道雪丘,赛博达特寻找着四周的标志物:虽然十分模糊,但是前方依稀可见一块形状如同巨人的大块岩石。
本还担心在这可见度极低的两天是否走错了方位,这下没问题了……放下心来的赛博达特停下脚步,从大衣里怀中掏出了地图。
展开被卷起的地图,赛博达特用力的将其拉伸开来:画在鹰皮纸上的地图因寒冷的温度而僵硬十足。
抻着地图,就着引导法力从右指尖放出的光芒,精灵仔细辨别着自己的方位——令他欣慰而又兴奋无比的是,自己已然接近欧亚的冰封大军了。按照他听到的传闻,只要在那块岩石西部一里左右的悬崖处,就可以俯瞰到它们。
但是我可没打算只是俯瞰一下而已……赛博达特重新收好地图,顶着大风继续前行:我打算的是抄近道直接下到崖底,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传闻中的冰雕——然后再一直向西前行,走出冰封荒原进入神木林。
一旦进入神木林,就不会有这么恶劣的环境了……他思考着:到时候我可以往南走出神木林,去相对温暖的大陆南方。借着再作打算。
不由自主的,赛博达特又在担忧着凛冬之息的来临:他没法不把这两天诡异的天气与之联想。加剧他焦虑的,还有一点——冰封荒原与黑暗冰川也是有连接处的。
幸而还没有碰上黑冰……为了保险,谨慎的赛博达特一开始就尽可能远离北部的黑暗冰川制定行进路线:传说中,黑冰是从黑暗冰川蔓延开来的,因此只要远离那块区域,就不会有风险。
然而真的没风险吗?他个人一直对此感到怀疑:因为按照地图来看的话,欧亚军队的位置明明是远离了黑暗冰川的——莫非那里早就已经被黑冰覆盖了?
可纳迪亚学士说他曾在近距离接触过冰雕,因此不应当有黑冰——难道龙神的吐息真的有净化黑冰的能力?可这一次龙神不会复活,人们该怎么净化被黑冰腐蚀的雪地……
想起了被血月引发的诅咒之血毁灭的世界树第十五世界,赛博达特越发感到焦虑:许多世界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末日,而它们几乎都在浩劫中破灭,又迎来了重生——新的生命会诞生于死寂的大地。
加快了脚步的赛博达特抬起头,看了看越发巨大的石像:那就像是被石化的真正巨人一般。
望见了已经不远的断崖,赛博达特再次提速前进——自己行进的方向也已经不是逆风了。
终于到达了悬崖边,精灵向充满呼啸风声的崖底望了望,发觉完全无法看清下方的景观:黑暗与雪雾融合,完全笼罩了崖底的景色。
引导着右掌心内的元素能量,纳洛片刻之后便从一阵绿光中飞出,停在了精灵的肩膀上。
“往下飞,纳洛……”赛博达特在心里给它下着指令。
纳洛叫了几声表示抗议。
“我知道风很大……这样,一会儿我附身你,我来飞如何?”赛博达特提议。
纳洛似乎勉强接受了,它跳出肩膀,慢慢地悬停在半空。
“那……做好准备,纳洛。”
在得到叫声作为回应后,赛博达特闭上了双眼:眼前黑色的背景中逐渐有了些许灰暗而朦胧的雾气。
不断地集中精神力,感受着自然能量的流动。赛博达特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眼前昏暗的环境越发明晰,在片刻之后,冰封荒原的景色都以纳洛的俯瞰视角微妙的呈现——夜晚,猫头鹰夜视能力所映射出的场景让赛博达特觉得有些独特的美感。
由于多年来的契合度,赛博达特也很习惯于纳洛的身体——除了一点,那便是猫头鹰的眼球几乎不能转动。总是需要扭动脖子让他一直无法很好地适应。
雾气这么大,还要飞的再低些才能看清下面……扇了扇翅膀,感到气流阻力无比强大的赛博达特谨慎而缓慢的贴近悬崖俯冲:这样可以贴着边飞可以再度减少逆向风的阻碍作用。
似乎能够看到什么了……赛博达特注意到了雪雾中隐约露出的冰雕身影:飞到崖底,然后将身体转移过来即可。
然而还没有落地之时,赛博达特便感到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正飞速的从上空坠落。
就在那东西经过身旁时,精灵终于震惊的发现了那是什么——他自己处于无防备状态的肉身。
B节五章:崖底(赛博达特)
极度的恐慌下,迅速作出反应的精灵急速向下俯冲,试图在肉身摔落于坚冰之上前进行转移:将高度压缩到一定程度,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用尽一切力气扇动着翅膀,精灵的身子逆着风向往右倾斜——那里的地面有一处高坡,积雪多于别处。
然而由于风的阻力,纳洛俯冲的速度完全不敌肉身的坠落速度。紧张的望了一眼即将落地的身体,精灵迫不得已的选择了提前转移本体——他强行扭转法力网,进行了一次快速施法。
下方坠落的肉身转化为了闪烁的翠绿光芒,赛博达特的视线被模糊的碧绿光晕所取代,随后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肉身转化为的绿光均匀而迅速的消散,在散发出微响的光芒中,赛博达特取代纳洛出现在了使魔的位置:他离地面的距离已经相当危险,若是这一切晚上两秒左右,精灵的身躯怕是已经摔碎于冰面。
刚刚睁开双眼,精灵的背部便感到了落地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倒抽着冷气,忍受着坠落带来的剧痛,赛博达特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伸出手去检查肋骨是否依旧完好:它们很争气的没有折断。
幸运的是,背包缓冲了一部分撞击力。高坡的积雪更是负担了大部分的冲击。
看了看雪坡下的坚冰,躺在其边缘的精灵感到了一阵后怕:刚刚险些死在崖底……
心脏剧烈的跳动,恐惧感尚未消散的精灵喘着粗气。
快速施法的副作用已经渐渐体现。伴随着猛烈的头痛,他感到全身的法力网正在逐渐衰弱,周身的力气也已消耗殆尽。
忍受着脱力感,赛博达特试图爬起身来,却摔倒于地。而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脚扭到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叹了口气,精灵挽起了裤脚。
通过手指的触感,他越发感到不妙:这一次的扭伤很是严重,已经伤到了筋……这样恐怕没有一个月是无法愈合的。
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了……精灵用右手食指揉了揉扭曲的关节,确认着错位的地方。
找到了错位点后,赛博达特双手握住左脚,快速的反向掰动。
“咔嚓”的一声,骨骼复位的响动传来。尝试扭动左脚,赛博达特咬了咬牙:骨骼尚有未复位之处。
将左脚摆正,精灵用力的将其向下压去。在另一声脆响后,精灵终于感到了骨节被完全归位。
刚松了一口气,精灵便立刻产生了许多疑虑。
我是怎么摔下来的……附身的时候我已经退后到了相当安全的距离啊?
这样想着,他望向头顶。可是视线完全无法触及到被雪雾与黑暗包围的崖顶——明知是徒劳之举,可他依旧期待能够看见什么。
我绝对是被什么人扔下来的……精灵都抽一口冷气: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在高塔上偷听谈话的人。
但是他为何要杀死我?赛博达特眉头紧皱。
越想越觉得不妙,他的心中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露莎姐妹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我当时确实没有确认一下身后有没有其他人……精灵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那种情况下,不刻意隐瞒脚步也能够不被察觉的接近自己身后——风声是绝佳的掩护。
但是他怎么找到我的……莫非是一路跟踪我前来?精灵微蹲身子,滑下了雪坡:可是这不应该啊?二十几天的行程,我会没有发现跟踪者?
思维已经开始混乱,快速施法造成的剧烈头痛阻止精灵继续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看了看四周,赛博达特从自己的左手边望见了冰雕的雾影。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受伤的左脚,他一瘸一拐的缓缓走向那里。
该死的,要是我有点药膏就好了……赛博达特哀叹着:他希望自己能快点抵达神木林,那里会有足够的草药来让他做成药膏。
觉得越发寒冷的赛博达特打了个哆嗦:刚刚摔在雪地上时,太多的雪钻到衣服里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精灵越发觉得身后的冷气令他心慌无比:大概是来自于那个跟踪者。
可是越发前行,他便越发觉得那种心慌感并非源于试图谋害他的人——那只是单纯的来源于周遭的寒气与黑暗,可是仅此而已便令他心悸无比。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广阔冰原,内心越发惶恐的精灵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比起某个具体的敌人,自己似乎更加害怕周遭的寒风与冰原本身。
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赛博达特叹了口气,继续前行:自己大概只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而已,亦或是在担心这里会出现黑冰。
然而无论如何安慰自己,他还是无法定下心来:这周遭的环境一直在扰乱他的心智。不由自主的,他将手摸向身后以确认自己的弓箭还在。
稍稍定下心来,精灵尝试加快脚步。然而脚腕的刺痛打消了他的念头。
渐渐地,冰雕越来越近。然而越是靠近它们,他便越发感到不安。甚至于有那么一刹那,他听到了周遭传来的低语声——他试图让自己相信那只是风声。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明智。然而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说什么也不能退后——即使只是想要尽快向西到神木林去,也需要穿过它们。
雪雾中,那数万具冰雕的壮观场面越来越近。一时间,赛博达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一只活着的军队,正在缓步行军。
走到了最近的一排冰雕处,赛博达特忐忑不安的停下了脚步。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所有被冰封的士兵乍看起来都毫无异常,他们的表情没有那种见到了可怕事物的惶恐。然而正是这点让人毛骨悚然——为什么这些人在被冰封时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更没有躲闪的姿态?
凑近一具冰雕,赛博达特试图看清里面的样子。然而周遭的环境过于昏暗,他无法窥视其中的模样。
学士说他亲眼看到过这些冰雕腐化的皮肤……赛博达特想起了许多有关黑冰的传说。
凝视着冰雕,赛博达特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无法形容自己那从刚刚就持有的恐惧感从何而来。
向前方走去,赛博达特穿过了更多完好无损的冰雕。然而越是向前行进,那瘆人的寒意便越发浓重。
我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赛博达特的身躯有些颤抖:他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想要一睹冰封大军的壮观景象,可是真正来到这里时,他却对此毫无半点兴趣。
他只是感到害怕,想要逃离……赛博达特无法理解自己的行动,可他就是不可抑制的对此感到恐惧。
在因为不安而又一次回头过后,随着细微的咔嚓声,精灵突然被什么东西所绊倒于地。左脚的剧痛昭示着又一次扭伤的发生。
该死,还要重新检查伤势……
忍痛撑起身子,眼前是绊倒他的东西——一杆插在地上的钺。
前方的一只冰雕像不知何时已经破碎,曾被冻结于其中的士兵如今正以绽放着幽兰色寒光的双眼盯着赛博达特,发出了一声似曾相识的低语。
随着一声来自脚边的震响,它拔出了那冻结于坚冰中数千年的铁器。
B节六章:腐化者(赛博达特)
脑中一片空白,赛博达特本能的就地翻滚,躲过了钺的劈砍。
腐化者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用单手拎起砍空的巨钺,拖在身后缓步走向赛博达特。
该死的脚……精灵挣扎着起身,尽可能快速的退后来拉开距离。
他怎么从冰里出来的?赛博达特眼角扫过一滩碎冰:看起来,是冻结他的坚冰主动破碎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会有其它的腐化者复苏。一阵恐惧感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正处在冰封大军的包围之中。
四周的环境非常狭窄……赛博达特紧张的快速环顾周边环境:每个士兵间的间隙都十分狭窄。这种环境应当不利于地方使用长柄武器。
他的动作很慢,我可以将距离拉得足够远……紧张的盯着腐化者肘部的动作,一步步斜向退后的赛博达特险些撞到身后的冰雕。
腐化者再次抡起巨钺,赛博达特低头躲过,抽出两把短剑。
低头的动作再度使大脑内一片阵痛,赛博达特目不转睛的盯着仅有四步远的敌人。
以我的身体状况不能和他缠斗……赛博达特紧盯着腐化者斗篷下的铠甲:况且敌方还有护甲优势。
腐化者身子微微倾斜,在快速移动两步后,托在身后的钺急速抡向精灵的身躯。
完全没有料到这次快速的袭击,赛博达特微微退后,勉强躲过。
动作怎么突然这么快……精灵诧异的看着那插入坚冰的巨钺:从刚刚就注意到了……什么样的力气才能做到这一点?
随着巨钺拔出的破冰声响,精灵勉强侧身躲过又一次自上而下的劈砍。
不顾脚伤的疼痛,赛博达特快速偏离退后的轨迹,绕到一具冰雕身后。
然而出乎精灵的意料,腐化者并未在意障碍物的阻拦。他半转身子横向挥砍,一击砍断了冰雕。
接连后退,赛博达特无比紧张的盯着敌人的动作,准备好进行下一次闪避。
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敌方是亡灵,无法通过这些来消耗他的体力。
头痛已经渐渐平息,快速施法的副作用正变的平缓。
试着引导体内的法力,然而和预料之中的一样:法力网内的魔法依旧处于耗尽状态。
敌方的动作越发迅速,赛博达特的躲闪变得越发困难。
借着冲锋的势头,腐化者以无可阻挡的力量挥出了一次劈砍。精灵勉强躲过,却被敌方迅猛的左拳击倒在地。
就地翻滚躲过钺的斩击,想要重新起身的精灵被腐化者用左手拎起,随手甩在一具冰雕上。
忍住背部传来的剧痛与后脑撞击造成的眩晕,来不及闪躲的赛博达特横过双剑,用尽全力来试图格挡住腐化者的劈砍。
巨钺本身的重量再加上难以置信的挥砍力度,两把短剑瞬时被击落于地。而精灵的双臂也被格挡所带来的冲击力震麻,几近骨折。
侧头闪过那只砸向自己的钢护手,试图微蹲身子溜走的精灵被丢下武器的腐化者以右手揪起,死死地掐住脖子。
双脚被抬离地面,无法呼吸的精灵拼命试图掰开那只撅住咽喉的手。然而那手的力量极其惊人,反而越掐越紧。
腐化者与精灵对视着,头盔内发出空灵而低沉的嘲笑,散发幽兰寒光的双眼似乎越发明亮。
匕首……我的匕首……已经产生缺氧反应的赛博达特突然想起了那把别在后腰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匕首。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拼命将左手伸向后腰,解下了那把匕首。
瞅准了敌人手臂上护甲连接的缝隙,他将武器狠狠地刺入其中。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精灵被粗暴的扔在了地上。
趁机捡起掉落的两把短剑,赛博达特挺身刺向腐化者。然而精灵的身体尚且虚弱,这次反击被敌人的一脚轻易击溃。
拔出了那把匕首,暴怒的腐化者将其折断。重新拎起那把巨钺,他怒气冲冲的走向精灵。
连续数次的挥砍,赛博达特都看准了武器轨迹躲过:他已经决计不去用武器格挡攻击。何况双持短剑本就不利于格挡。
然而在数次的躲闪之后,赛博达特觉得自己的左脚越发沉重。可敌方却与之相反,他的动作越发迅猛。
在又一次的大幅度挥击后,拎着武器的腐化者突然停止了身体的动作。
注意到腐化者的头盔,本想趁这个机会击杀敌人的精灵选择了拉开距离:那闪耀着冰蓝寒光的双眼如今正燃烧着冰焰。
很快,腐化者的周身散发出了浓重的寒气,那白色而寒冷难耐的寒气使精灵打了个哆嗦。
扭了扭头,发出怪异低语的腐化者拎起武器,用双手握紧。
居然改成双手的正常握法了……稍稍感到诧异的精灵抬起双剑,继续后退。
他已经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雪雾中的腐化者身影朦胧:他居然没有追上来。
继续这样下去,我马上就能退出这片冰雕群了……精灵望了望身后,依旧不敢大意:他必须将视线保持在敌人的方位。
敌人依旧没有行动的意思,他只是伫立于原地,如同重新化为冰雕一般。
加快了后退的速度,敌人的身影逐渐于雪雾中消逝。
似乎安全了……赛博达特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向前走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但是自己已经可以脱离这冰封大军了。
可是那怪异的低语声一直在他耳畔响动,这使精灵毛骨悚然。
以防万一,赛博达特依旧握着短剑。然而在脱离紧张的战斗后,左脚的胀痛感便越发强烈。
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出于对身旁腐化者可能复活的恐惧,精灵决定不顾脚伤,先快速逃离这里。
就在快要走出冰封大军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令精灵脑中一片空白。在这坚冰破碎的第一声响起后,接连不断的咔嚓声从各个方位传来。
立马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慌乱的精灵忘却伤痛,一瘸一拐的奔跑起来。
身旁的冰雕都开始缓缓破碎,那冲击灵魂的低语声令精灵头疼不已。
他能感觉到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气从身后袭来,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低沉的脚步声和空灵的大笑。
茫然的少女不断前行,她渴求着那走廊尽头的光芒。
然而,那道门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无法触及……
世界的终结,还有十七年二百一十三天。
B节七章:变故(梅斯)
世界树第十三世界。
卡诺雷亚大陆·永冻之地·永冬城。
寒雪堡,梅斯的书房内。
梅斯领主微闭双眼,靠在扶手椅上试图小寐一会儿:最近的待办事宜太多,他总是无法平息神经好好的休息:每天他都需要熬夜处理文件、商讨应对凛冬之息的措施。然而熬夜带来的结果便是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四十多岁的身体就是不比从前。一头棕发的巴尔沃·梅斯疲倦的想着:我年轻的时候,熬夜可是家常便饭。每天只睡三小时都没什么问题——恐怕是年轻时过于旺盛的精力提前透支了现在的身体吧……
埃尼斯医师建议梅斯睡前服用些混合了无梦草与布雷亚花的药剂来帮助睡眠,然而领主拒绝了——他认为那些药物会耽误他清晨处理国事。
尽管埃尼斯再怎么保证这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梅斯依旧对此持怀疑态度。
再过一会儿,艾德斯队长就该来向我报告了……听着机械钟秒针转动的响声,一阵困倦感向梅斯袭来:他尝试让大脑放松,休息一会儿。
下午还要和纳迪亚学士会谈……梅斯缓缓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下房间对面巨大钟表上的时间:十一点五十。时间还算充裕,艾德斯得半个多小时后才预定到来。
然而他一闭上眼睛,各种未处理的事情便侵占了他的思维:失踪的猎人、失联的东部哨所、城墙的加固、燃料的储备……
以及,抵御腐化者的方法。按照纳迪亚学士的说法,腐化者不会被一般的武器杀死。对付大多数腐化者,利用火焰可能会是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么就需要更多燃料……燃料的问题使梅斯头疼的厉害:他确信在面对凛冬之息时,就连自己分发给各户人家的燃料都是很微薄的。更别提还要用珍贵的燃料来对抗腐化者……
然而梅斯在意的是学士那不确定的口气与可疑的形容词:“大多数”腐化者。
莫非对于有些腐化者,火焰不起作用?梅斯一想到这个,就开始焦虑不安:永冬城多年未经战火,许多战士们并未经受过真正的战斗来完成洗礼……更别提那些从未于此露面的腐化者了。
亡灵比生者难对付得多——他回忆着纳迪亚学士曾跟他提到过的事情:腐化者是因黑冰而形成的亡灵,身体因腐化而得到了强化。在正面战场的肉搏战中,冰之子不会拥有优势。
梅斯不得不重视这些可能存在的威胁,因此他曾和永冬城守备队的队长艾德斯讨论过这一问题。最终针对腐化者很有可能怕火的弱点,军营仓库内与城墙上储备了一些包裹着松脂的重木箭——这种箭一旦利用火盆点燃,就可以射出高温度的火箭。
还有食物,食物……梅斯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塞:前天下午派去东部哨所收购猎物的马车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而那里的猎人也没有一个回来。
猎人一共派出六组,每组都有几十人的规模。由于前天突然变天的缘故,待在各个哨所的他们都被信鸦的文书紧急召回了永冬城——除了东部哨所。
想到信鸦的事,梅斯感到越发疑虑: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东部哨所那个多疑的布拉德队长怎么会没有派信鸦来?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发现了一头死因不明的死鹿也要派信鸦带来报告的。显然,马车和猎人们都出于某种原因被困在了哨所无法返回。那么除非是信鸦都死光了,否则一定会有不下两只的信鸦飞来才是。
纳迪亚学士则对此显得更加焦虑,他提出必须重视这件事。因为东部山区已经十分考究黑暗冰川的山脚,其中蔓延而出的黑冰很可能袭击了哨所。
正是出于对这点的顾虑,梅斯要求艾德斯队长派遣小队前往东部哨所调查。一会儿他便可以听到这件事的报告了。
发觉自己全无睡意,梅斯睁开了有些发胀的眼睛:早晨洗漱时,他发觉自己的眼球充血严重。
或许该叫艾琳娜给我弄些寒目草来泡茶……梅斯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球,大声冲着卧室喊道:“艾琳娜,你在吗?”
“怎么了,巴尔沃?”他的妻子询问。
“我的眼睛酸胀得要命……”梅斯想了想,继续说道:“帮我泡些寒目草来喝,一定要足够浓——这样我还可以把它们抹在眼皮上。”
“亲爱的,稍等片刻。”妻子的脚步声从卧室传出,而后渐行渐远。
然而,片刻之后房门便传来了敲门声:
不是艾琳娜的敲门声……梅斯看了看时间:还没到艾德斯预约的时间。
“梅斯大人,我有要事相报。”门外的人很急切的说道。
没听过的男性嗓音……卫兵似乎没有拦他,也没有进行通报。那么想必真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样想着,梅斯便理了理衣襟:“请进。”
门开了,一位穿着哨兵衣服的男人走入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
“你是……?”梅斯大感意外:“哨兵部队的?叫什么名字?”
“是的,大人。”那男人有些慌张:“东部哨所的卡兰·道郎。”
东部哨所……听到这个词的梅斯立刻站起身来:“你们的布拉德队长派你来的?”
“是的,大人。”道郎显得异常紧张:“前天中午,我被派去护送两位猎人回永冬城,然,然后——”
“等等,慢点。”梅斯根本没听明白:“别紧张,士兵。你们队长为何派你护送他们回来?”
“啊,因、因为这两名猎人声称他们见到了黑冰。队长觉得务必要让永冬城知道,出于安全起见便让我护送。”
“黑冰?”梅斯心里咯噔一下:“那两人能确定看到的是黑冰吗?”
“他们非常肯定,大人。”
“那两位猎人现在在哪?”梅斯想要亲自去问问详细情况。
“昨晚由于太晚已经让他们回家了,大人。那两人的名字已经被城门守卫登记。”
“做得好……你们什么时候回到永冬城的,回来时有没有遇见去收购猎物的马车?”
“我们昨天午夜时分回到了永冬城,至于前天派出的马车……我们走的是穿越森林的小路,没有遇到。”道郎迟疑片刻后又补充道:“那两位猎人看起来很……古怪。可能是黑冰使他们惊吓过度。因为这个,我有时候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其恢复情绪。有时候,他们甚至会突然坐在地上,抱头大叫。”
“可以理解。但是反应似乎太激烈了些”梅斯在内心表示同情:黑冰对于每个冰之子来说,都是极其恐怖,不愿相见的存在。
然而他们的反应至于这样过激?领主有些诧异:东部哨所确实很远,每次下午派出的马车都要在第二天凌晨才能回来。然而哨兵三人的行动实在是太慢了。
“你的队长在派你回来后,还做了什么决定吗?”
“啊,他似乎打算带队去山里探查黑冰。”道郎的音调有些奇怪。
“的确像是他的作风。”梅斯沉思片刻:“不过,他居然没派出信鸦送信,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什么?您没收到信?”道郎的声音越发怪异:“这不应该啊,队长确实派出了信鸦……恐怕是他迷路了。”
“他派出了信鸦?”梅斯有些吃惊:“难以置信……信鸦怎么会迷路?”
道郎看起来有些古怪,他浑身发颤,捂着自己的头。
“没事吧,士兵?”梅斯注意到了道郎的异常,凑上前关切的拍着他的肩膀:“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明天再归队吧?驻扎在哨所真是辛苦你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永冬城,如不嫌弃今晚就在寒雪堡住下吧。”
道郎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梅斯转身走回桌前:“去跟门外的卫兵说你今天是这里的客人,管家会为你安排的……我一会儿还有个会面,我们的谈话先到此为止吧——感谢你带来的宝贵情报。”
然而,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感与胸膛冒出的剑尖令梅斯惊愕的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一双绽放着幽兰寒光的双眼镶在了腐化的面孔之上。
B节八章:埃尼斯医师(梅斯)
随着长剑拔出胸膛,梅斯那瘫软下来的身体便被道郎一脚踢翻,倒在了橡木桌前。
艰难的翻过身子,梅斯挣扎着用双手握住刺向眼窝的剑锋。
锋利的长剑深深割裂掌心,血流不止。而胸口大量失血的贯穿伤也令他眼前发黑。
然而,不知是自己因失血而开始脱离还是敌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剑尖以迅猛的速度接近眼窝。
不断的试图后仰身子拉开距离,终于后背抵上了书桌。
那双散发幽兰寒光的双眼毫无生气,被某种魔力吸引,梅斯无法停止对它的注视——这让他感到自己的心灵正在缓缓冰封。
“卫兵!”梅斯竭尽全力大吼着:“有刺杀者!”
听着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快要坚持不住的梅斯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那张不断僵化、遍布腐化痕迹的脸庞缓缓张开了嘴,一股白色的冷气迅速渗出。梅斯不仅打了个寒颤:周遭的空气似乎因此而寒冷难耐。
寒气使他的手指迅速僵硬,手掌上流淌的血液冰冷无比。梅斯打着哆嗦,他感到自己正在急速失温。
然而就在梅斯即将无力坚持之时,房门猛然开启。数名手持剑盾的卫士冲入屋内,将道郎以盾牌压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间,梅斯松开了双手,瘫倒于地。
冷……好冷……梅斯蜷缩着身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越发缓慢,牙齿不断地碰撞。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自己的衣服正不断结冰。
再次苏醒之时,他已经身处于卧室,躺在自己的床上。室内点着蜡烛,天色昏暗。
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梅斯试图撑起身子。然而同时从掌心与胸膛传来的疼痛使他呲着牙躺回床上。
水……梅斯嘴唇发干,他注意到一张桌子上有只水罐,可是再度尝试的起身依旧以失败告终。
感到伤口似乎传来了开裂的信号,梅斯不禁呲起了牙。
清醒的时间越长,自己的口渴就越发变本加厉。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求助别人,梅斯无奈的大声喊道:“艾琳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一阵不属于艾琳娜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开启,埃尼斯医师缓步走入:“艾琳娜夫人代大人您去视察城墙的加固工作,现在还没有归来。”
“这样……”梅斯再次准备起身,却被埃尼斯推倒回床上:“再乱动的话,伤口又会裂开的——我不只是说你的胸口,还有你那大难不死的手掌……我给它们敷草药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惊。你攥剑锋那么用力,居然都没有伤到骨头。”
埃尼斯推得太用力了,要说伤口真的裂开了,也是因为这一下……梅斯似乎听到了伤口开裂的声音:这家伙明明是个医生,还总是下手没有轻重。
埃尼斯·皮卡诺年长梅斯一岁,儿时便与梅斯相识——他俩总是一同偷偷跑出城,去山上采草药。梅斯为此没少受老爹的骂。
“所以该说我很幸运咯?”梅斯苦笑一声:“埃尼斯,帮我把水罐拿过来……我可是渴得要命了。”
“好吧,给你——喝个痛快,我猜你有许多问题要问。”埃尼斯帮梅斯稍稍抬起身子,将水罐递到他手里。
贪婪的喝着水罐内的液体,梅斯被一口水呛得要命,剧烈的咳嗽着。然后这让伤口也被牵动,火辣的燃烧着。
“得得得,这你也能呛着。”埃尼斯夺过水罐,重新放回桌子上:“也不是酒,着什么急。”
压着腹部的绷带,眉头紧锁的梅斯依旧没从这次因喝水引起的疼痛中缓过来。
“我给你拿点吃的来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算了,我不饿。”梅斯感到依旧很寒冷:“怎么这么冷?”
室内的壁炉正熊熊燃烧,梅斯能明确的感受到室温绝对称得上温暖——然而他就是感到冷,他觉得自己的脏器似乎都被寒气冻住了。
“腐化者的寒气造成的……纳迪亚学士恐怕能给你很不错的解释。”埃尼斯沉默片刻:“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实际上,昨天埃伦斯给你带来的消息同样糟糕。但是这个还是一会儿让他来亲自报告比较好。”
“这样……”梅斯皱了皱眉头。
“还是先躺下吧?坐着对你的伤势没有好处。”埃尼斯也学着梅斯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梅斯摇摇头以示拒绝:“现在是几点?”
“我看看……”埃尼斯掏出怀表,喵了一眼:“晚上五点一刻左右。”
“太好了,我才晕过去五个小时吗……”梅斯安下心来:这样的话,没有耽误太多事情……”
“等会儿,你似乎误会什么了吧梅斯大人?”埃尼斯慢吞吞的说:“也是,人们若是在白天昏迷,醒来时看到是晚上,大抵都会认为自己只昏迷了几小时而已。”
“那我……”梅斯难以置信的望着埃尼斯。
“喔,也别太紧张。你昨天才昏迷,也没耽误多少事。”埃尼斯站起身来:“恐怕你还惦记着艾德斯队长的报告吧?此外还有那个腐化者怎么样了——这一部分内容艾德斯队长会告诉你的。你老实待在这,先睡一会儿。我去叫他。”
“好吧,麻烦你了……”稍稍握动手掌,感受着掌心的疼痛。梅斯在埃尼斯离开之前叫住了他:“埃尼斯,我的伤大概得多久才能好?”
“反正我挺相信我的草药——手掌的伤大概一周,腹部那个没有三周别想好。”埃尼斯回过头来:“晚上九点左右,我回来给你换绷带……再自豪的提一句,你胸膛那个贯穿伤换了别人根本别想治。”
“那我要多久才能下床?”梅斯皱了皱眉头:“总是躺在床上,可不像个领主应当做的事情。”
“能不能下床还是得你这个从来不遵医嘱的说了算,因此我就不给出实质性的建议了。”埃尼斯哼了一声:“不过你最好还是多在床上躺那么几天……这几处伤口太深了,我无法保证不留下难看的伤疤。”
“伤疤无关紧要。”梅斯想起了总拿他的刀疤炫耀的父亲:“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是啊是啊……前提是他在战场中得到的它们。”埃尼斯白了他一眼:“然而你呢?纯粹是单方面的被人捅刀子罢了。你还是祈祷别留下勋章好了。”
“好吧。”梅斯又因疼痛而皱了皱眉头:“该死的伤……那把穿过我胸膛的剑,足足冒出了两寸的剑尖。”
“少皱点眉头能让你显得年轻些。”埃尼斯戏谑的学他皱了皱眉:“老是皱眉头可不算好习惯……此外,经历了这次变故,你这个脑袋不开窍的蠢货应该考虑我无数次提出的建议了吧?你该找个贴身护卫,时刻保护你。就像外界的许多领主一样。”
“得了吧,外界的那一套礼仪规范对永冬城的冰之子不适用。”梅斯十分瞧不起那些温暖之地的贵族礼仪与繁文缛节:“话说回来,放在外面你要是这么跟领主说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好吧,我还得感谢你不杀之恩。”医师大笑起来:“只是,说真的——你应该找个贴身护卫,现在是非常时期。想想看,腐化者为什么要刺杀你?不就是因为你作为永冬城之主与冰之子的守护者非常重要?”
“我会记下好好考虑的。”梅斯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行了,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晚上九点再见面。”
埃尼斯关上房门,脚步声远去。
B节九章:警觉(梅斯)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梅斯叹了口气,开始仔细考虑埃尼斯的提议。
护卫吗……梅斯喜欢独处,这让他觉得十分纠结:一旦房间内有个护卫,他便会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空间都被剥夺了。
在他思考各种问题之时,更是寻求绝对静谧的空间。艾琳娜对此一直十分配合,从不主动敲门进入。
实际上,遗传了父亲性格的梅斯不太情愿麻烦别人帮他做各种琐事。若不是昨天他的房间内没有寒目草,他就会自己动手泡茶了——书房的密封式火炉顶部放着那只梅斯最爱的雕纹老茶壶。(埃尼斯不止一次提出要扔掉茶壶换个新的,他认为茶壶用太久对身体不好。然而梅斯认为他纯粹是在扯蛋。)
他喜欢用旧的东西,那些老物件儿让他觉得有种时光的沉淀感——正如这古老的永冬城与屹立不倒的寒雪堡一般。
在纠结了许久后,梅斯确实觉得自己应当找个护卫——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
他觉得自己的护卫应当是一个能够保持沉默、十分安静而忠诚的人。只要能够保证这些,武力都是次要的。他决定一会儿跟艾德斯队长谈谈,让他为自己找一个这样的护卫来。
感到身子寒冷难耐,梅斯裹紧了棉被。腐化者那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眼神不断浮现于脑海,切身的恐惧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心。那恐惧感绝不仅仅来自于死亡的威胁……梅斯试图让自己不去想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后,艾德斯队长走入房门。
“大人。”看起来疲惫不堪的艾德斯站在梅斯床前,摘下了头盔。他的谢顶似乎更严重了,棕发的发际线已经很高。
“坐下吧。”梅斯感到有些不安:“说说我昏迷的时候错过的东西吧?肯定都是些坏消息……你的表情从来不知道掩饰。”
“是的,大人。”愁眉苦脸的艾德斯坐在了埃尼斯医师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全是些坏消息……您想从哪里开始听呢?”
“首先是昨天你本来打算报告的事情吧。简单点说。”梅斯打算按照时间顺序来。
“是,大人。”艾德斯看起来沮丧无比:“派去侦查东部哨所的小队全员失踪,直至现在仍杳无音讯。”
“杳无音讯?”梅斯大吃一惊。
“是的,大人。同时,西部哨所与北部哨所也失去了联系。目前确认依旧平安的只有位于神木林,北海望和冰龙谷的三个边远哨所。都远离黑暗冰川。”
“怎么会……”梅斯直冒冷汗:“如果失联的哨兵都变成了与道郎一样的腐化者……”
“那永冬城便已经被包围了。”艾德斯的言语中流露出沮丧:“并且消息被完全封锁。”
“道郎被转化前,曾告知我东部哨所送出了一只信鸦。”梅斯急切的说道:“这两天来,依旧没有信鸦送到吗?”
“信鸦?”艾德斯楞了一下:“没有信鸦送到,我可以认定。”
梅斯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莫非信鸦被拦截了?比如弓箭……”
“这……这不可能吧。”艾德斯喃喃自语:“可如果是真的,敌人准备的就太充分了。”
片刻的沉默,梅斯重新提问道:“有关黑冰的消息呢?确认了没有?”
“没有,大人。就如我所说,我们派出的士兵全部失联。”艾德斯摇了摇头:“不能再冒失去人手的风险了,大人……学士认为我们派出去的人最终都变为了腐化者,壮大了敌人的势力……尽管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在与什么战斗。”
气氛越发压抑,梅斯继续说道:“道郎怎么样了?”
“目前正关在地牢内,纳迪亚学士正在进行些许的……研究。”艾德斯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告诉我,其中……主要的研究项目便是测试腐化者是否真的怕火。”
“你没派士兵保护他?”梅斯感到不安:“那东西的寒气……危险至极。”
“的确。因为这个,我留了三个人保护学士。”艾德斯也缩了缩身子:“实际上,埃尼斯医师刚刚把我从那寒冷难耐的地牢内叫上来……光是看着那东西的双眼,便觉得浑身发寒。”
“实验吗……”梅斯望着蜡烛上跃动的火焰:“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队长摇摇头:“我离开时,学士正在准备中……相信我,大人。你不会感兴趣的。”
“也是。”梅斯决定不去想象学士会进行的壮举:“我相信学士会尽量少为他造成痛苦的……无论他是否已经腐化,我们都要尊重即将葬入冰冷石棺的死者。”
“关于道郎的异变……”领主眉头紧锁:“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他进门来直至谈话结束都表现得十分正常,也毫无腐化的表现。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他便用长剑刺中了我——我那时惊慌的要命,满脑子都在想为何他想要杀死我……直至我瞥见了他不断腐化的脸。”
“我也仔细盘问了当时在领主大厅外站岗几名卫士,他们也都说那哨兵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艾德斯焦虑不安的敲着头盔:“因为他穿着哨兵的衣服,还出示了属于他的哨兵徽记,所以没有陪同他进入。没想到导致了这种事……”
“不怪他们。”梅斯决定确认一番:“这件事情传出去没有?”
“我们本已封锁了消息,防止造成恐慌。”艾德斯队长迟疑片刻后继续说道:“可是不知为何,这几天所有的噩耗似乎都已传遍了全城。”
“算了,这种事情本来也没必要隐瞒。”梅斯尝试活动手掌,可是疼痛感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叫道郎的士兵,你调查了没有?”若是有家庭,我们应当送去抚恤金,并承诺今后每月继续发放兵饷。”
“已经调查过了,大人。他是个孤儿,没有尚且在世的亲人。”
“连女友都没有吗?”
“这一点不清楚,大人。他从十七岁开始便驻守东部哨所,至今已经十年之久。”
可怜的小伙子,若是东部哨所里的所有哨兵都受到了腐化,便没有人在忌日为他哀悼……梅斯为道郎感到哀叹之余,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艾德斯,纳迪亚学士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怎么想的——关于道郎如何感染为了腐化者,又为何在我房间内才发生变异?”
“纳迪亚学士确实说过……我想想。”艾德斯摸了摸他那光亮的额头,才接着说道:“他觉得道郎没有捧到黑冰,因为那会让他立刻腐化。所以他认为还有其他感染的媒介,正是那让道郎在自己没有察觉的前提下受到了感染……至于为何延迟变异,学士觉得那是因为某种东西在你受到感染的一刻起便侵占了你的灵魂,它会在需要的时候占有你的身体。”
“某种东西?”梅斯有些发愣:“学士的意思是……那东西可以随时令宿主腐化?如果是这样……”
梅斯突然想起了那两位被护送回来的猎人,这想法令他胆寒:“艾德斯!那两位声称目睹了黑冰,并被护送回来的猎人在哪?”
“在自己的家里……怎么了,领主?”艾德斯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也很有可能受到了腐化,并且是造成道郎异变的源头——艾德斯队长,立刻带兵去他们家里控制住那两位猎人,把他们带回寒雪堡。”梅斯急切的下令。
队长的脸色惨白,他立即起身,戴上头盔:“我马上去办,梅斯大人。”
听着艾德斯匆忙跑开的声音,早已将护卫的事情抛到脑后的梅斯焦虑万分。种种可怕的场景浮现于自己的脑海:若是腐化者被渗透入城中造成更多的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走廊不断蔓延,少女踉跄的前行。
世界彼方的回廊中,传来缥缈空灵的歌唱。
世界的终结,还有十七年二百一十一天。
B节十章:残杀(艾德斯)
浓密的雪雾中,心急如焚的艾德斯分辨着方向,率领队伍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
在一处分叉口,队长下达了停止命令。身后的马匹陆续停下。
看了看地图上画着红点的两座建筑,艾德斯打量了一下岔路口,冲着自己的副官喊道:“布拉格!你率分队向右手方向前进,去控制山姆——其余的六个人,跟我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布拉格率先夹动马肚行进,五匹马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用后脚跟磕动马肚,艾德斯控制坐骑狂奔。身后的六位队员也都迅速的做出反应,跟上了队长。马蹄撞击冰蓝地面的脆响不断地冲击着艾德斯的内心:要快些,再快些……
该死的,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艾德斯十分懊悔的在内心痛骂着自己:自己明明是少数几个知道这一点的人之一——那两位猎人看到了黑冰,并且正是道郎护送他们回来,并在会见梅斯领主时发生了异变。若是自己从城墙守卫处得知这件事后没忘了将它告知纳迪亚学士,恐怕那两位猎人早就被控制起来了。
他本以为猎人们只是重要的黑冰目击者,梅斯领主醒后会对他们进行传召来询问经过——然而梅斯的话使他心悸不已,两位猎人有可能已被腐蚀的猜测使他感到无比的恐惧:他必须在最糟糕的状况发生前扼杀掉这些可能性。
顶着风雪,坐骑正以最大的速度狂奔。锐利的寒风令艾德斯有些睁不开眼,他只得压低身子缩小视野,眯着眼睛观测路面。
最后一个岔路口……艾德斯紧张的辨认着地形:马上就要到纳格家了。
拉住左方的缰绳、用力的挤压马肚,坐骑拐向了左方的街道。
就是这条街倒数朝南的第三家……回忆着地图上的红圈,队长在那户人家前拉住了缰绳。
再次掏出地图确认过后,收起地图的艾德斯跳下了马:“士兵们,下马集合!”
队员们纷纷跳下来马来,在艾德斯面前站好。
深吸一口气,艾德斯缓缓说道:“各位,我想你们已经很清楚我们的任务了。只有一点我要在此重复——如果猎人纳格已经显露出被转化的迹象,立刻将其斩杀。明白了吗?”
在得到队员们一致的答复下,艾德斯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走近房门。
再次深呼吸,队长敲响了屋门,大声说道:“请问纳格先生在家吗?我们是守备队的人,梅斯领主邀请你去寒雪堡谈谈。”
没有回应。
风声太大了吗……队长诧异的重新敲响房门:“纳格先生?你在家吗?”
还是没有回应。
重重的敲门后,依旧没有回应。艾德斯已经感到不妙:或许他已经被腐化,逃出了家中。亦或是装作不在家……
“他恐怕出门了。”一位士兵提出:“这么大的敲门声没可能听不见。”
“不可能。”艾德斯十分肯定这一点:“我昨天已经下令让他们不得出门,直到领主传召。而且,这位猎人是有家属的——这么大的雪,没道理全家都出门。”
“那他就是装作听不见。”另一位士兵犹豫片刻,接着说道:“或许……他已经被腐化了?”
艾德斯感到十分不安:“他没理由装作听不见的……可若是真的已经转化为腐化者,屋里的家属……”
这次发言造成了一片沉默,艾德斯尝试着不去思考可能看见的惨状。
在又一次没有得到回应的敲门后,艾德斯决定做最后的尝试:“如果里面没人的话,我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如预料中的一样,没有回应。
“奎尔,把门砍开。”艾德斯转身走下台阶。
“交给我吧。”奎尔粗着嗓门走近门前,解下了背后的大斧。
连续两次的劈砍后,奎尔拽下了门锁抢先走入屋内。
“跟上。”艾德斯将手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进入了走廊。
刚刚踏入屋中,这扑鼻的血腥味便让艾德斯心里一惊:最糟糕的情况似乎发生了……
“保持警惕,士兵们。腐化者可能还留在这……都把你们的武器握在手上!”
除了奎尔依旧举着大斧以外,所有卫士都握紧了自己的长剑。
缓缓推开大厅的门,眼前的惨状与极其浓郁的鲜血味道令艾德斯感到极度的恶心,他险些吐出自己的晚饭——残肢断臂、大滩的鲜血与残缺不全的遗体。
一名士兵率先无法忍受这种冲击,他蹲到一旁,扶着墙壁呕吐起来。
该死的……艾德斯强忍住呕吐感,走入大厅。
“这……这是……”一位声线很细的士兵浑身颤抖:“变成腐化者的纳洛……做的?”
“……”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艾德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嗅觉,不断试图表现出作为队长应有的镇定:你得给你的队员做榜样,不能流露出怯懦的情绪。如果队长都临阵脱逃,那么如何期待队员跟随你勇往直前?
“这里……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一位队员退后了一步:“我们是不是……先去报告什么的?”
“报告给谁?”艾德斯瞪了他一眼:“我命令你留在这里,士兵。只不过是些尸块而已,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然而这里的确让我觉得恐怖……艾德斯强迫自己直视地面上尸体的碎块:“奎尔,数一数地上一共有几个头。”
依旧淡定自若的奎尔环顾四周:“四只,大人。没有纳洛的。”
“果然是纳洛做的吗……”艾德斯拍了拍身旁的两位士兵:“你们两个,跟我来这边的走廊。里面会有卧室之类的让我们调查一下——奎尔,你带那三人检查这些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然而,血腥味并不浓郁的地方很快便调查完了,艾德斯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走回大厅。
该死的,没有二楼……队长在心里哀叹。
“收起武器吧各位。”艾德斯将长剑插回剑鞘:“纳格没藏在哪个角落里。”
注意到一位士兵不在大厅中,艾德斯很是诧异:“怎么少了一个人?”
“那位实在受不了血腥味,所以我让他去看着门外了。”奎尔扫了艾德斯一眼:“长官……你来看看这个。”
“怎么了?”艾德斯顺着奎尔的手指看过去,不禁头皮发麻:“一堆被掏出的内脏与肠子散落一地的腹部尸块。”
“您没发现异常吗?那么先来看看这个。”奎尔又指了指另一具上半身的尸块:“您仔细看原本双臂、颈椎的连接处。”
强迫自己仔细的观察后,艾德斯有些冒冷汗:“这伤口……”
“对,没错。”奎尔作出结论:“双臂与脑袋都是被扯断的……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埃博恩。”
“没想到你看得这么仔细。”艾德斯难以置信的说道:“可是,若腐化者的力气这么大……梅斯领主是如何攥住长剑从而没被刺杀的?”
奎尔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可是,你再反过来看看这个就能明白些什么了。”
再次仔细的看过那堆脏器与腹部尸块后后,他依旧只是感到恶心:“我只看出这凶手残暴无比……”
“龙神保佑!”一位身旁的士兵脸色惨白,倒抽着冷气。
“看来有人看出来了。”奎尔的表情十分凝重:“这尸体……被某种东西啃食过。”
B节十一章:礁石旁的日出(塞雷斯亚)
看着海平面的日出与笼罩在朦胧光线下的帆船,心情格外好的塞雷斯亚哼着小调,喝干了瓶中剩下的所有酒。
“哎……在风平浪静的港湾喝着蜜酒看日出果然是人生一大乐事。”疯狗将手臂向后一仰,远远地扔出了酒瓶:“可惜这是最后一瓶了。”
“我这瓶给你吧……”阿努斯恩叹了口气,递过去自己那瓶完全没喝的蜜酒。
“这样多不好意思。”疯狗立刻抢过蜜酒,咬开瓶塞:“说起来,好不容易来看次海边日出你就没啥感慨吗?”
“完全没有。”骑士没好气的说道:“说到底我为什么要陪你来?”
“切,说的像我特想跟个大老爷们看日出一样。”疯狗做出呕吐样。
“那你自己来啊?”阿努斯恩似乎越发不满。
“这我可做不到。”塞雷斯亚马上否决了这个提案:“一想到要一个人看日出,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帅气的金发男性坐在海岸的礁石上,独自一人喝着蜜酒边看日出边散发着高傲的忧郁气质——这让我恶心的想吐好吗?所以我才拉上你。”
“得了吧你。”骑士苦笑一声:“你描绘的那幅画面我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只是单纯的觉得恶心罢了。”
“是吧?感到恶心就对了。”塞雷斯亚喝干那瓶阿努斯恩递给他的蜜酒,正当抬手打算扔到身后时,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你这毛病得改改。”骑士一本正经的取下疯狗手里握的酒,放在自己身边:“随便向后扔,很容易砸到人。”
“这哪有人。”塞雷斯亚哼了一声:“有时间说教,还不如多看看这美景呢。”
“在托梅卡城又不是没看过海。”重新坐下身子,骑士似乎忧心忡忡。
“那边的能跟这边的一样吗?”疯狗斜眼看着阿努斯恩:“这边的景色明显要好得多。”
“我看都差不多。”阿努斯恩无精打采的说道:“甚至托梅卡城的景色要更好些。”
“哈啊?”塞雷斯亚难以置信的提高声调:“就那种灰不拉几的海面?别逗我了。”
“起码在那我有艾尔莉娅陪着。”骑士愈发沮丧。
“你女儿眼睛都看不见,还让她陪你去海边看日出?”疯狗用怀疑的语调说道。
“我没说让她陪我看日出。”阿努斯恩瞪了他一眼:“愿意在这待着的话你就自便。我要先回去了。”
“回去?”塞雷斯亚打了个酒嗝:“能否问一句你要去哪,骑士先生?”
“废话,当然是去找我女儿的消息。”
就知道是这样……“那么我认为你没必要去了。”
正转身离开的骑士突然停住脚步,难以置信的回头:“塞雷斯亚,你刚刚说什么?”
“首先,叫我疯狗。”塞雷斯亚缓缓起身:“其次,你没有听错。就像你听到的一样,我劝你放弃——你已经打听了整整两天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那不意味着我们应当放弃。”阿努斯恩不为所动:“而且就算她们真的没经过这里,我们也应当在这里等她。”
疯狗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我们不该继续停留在这里了。你女儿和那个球——”
“——洛洛。”阿努斯恩抱怨着:“别老是叫她球,她有名字。”
“好吧,按你说的来……洛洛。”疯狗盯着骑士:“我认为她俩已经到了永冻之地,甚至可能是早就已经到了。”
“怎么可能?”骑士怀疑的看着疯狗:“别忘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大概想说什么。”塞雷斯亚抢先发话:“那种分析的确是合情合理的——至少在我遇见那个已死之人前。”
“那家伙?那又怎么样?”阿努斯恩眉头紧锁:“要知道,酒馆里其他人都——”
“——都感知不到他,我知道。”疯狗不屑的哼了一声:“怎么着,骑士先生?你也认为我是喝得太多产生了幻觉?”
“我没那么说。”阿努斯恩矢口否认:“只是,就凭他告诉你的那些话,你如何认为艾尔莉娅已经到了永冻之地?”
“没有实质上的证据。”疯狗承认道:“直觉而已。”
“如果只是直觉,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骑士不耐烦的重新转身,打算离开:“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胡扯什么离开这的计划!待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见到女儿。”
“慢着,骑士。”疯狗叫住阿努斯恩:“你就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拖你来这看日出?”
“少说废话,耽误我时间。”阿努斯恩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怎么能说是废话——”疯狗刚刚打算平息一下骑士的情绪,便被已经张红脸的阿努斯恩粗暴的打断:“我已经说了别废话!”
“那好,我就直截了当的跟你谈谈。”塞雷斯亚换上严肃的表情:“就因为你有些操之过急了,骑士……我打算验证一下,是不是无论什么景色都勾不起你的兴趣。看看你前两天的表现——我就问你,你上一顿饭什么时候吃的?”
表情略有抽搐的骑士没有答话。然而看着他劳累的神态,塞雷斯亚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昨晚他便发现阿努斯恩疲惫不堪。
“答不出来吧?那就对了。”疯狗踢开脚边的酒瓶,盯着骑士:“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两天你会是这种状态。刚刚进城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能够稍稍放松一下啊……”
“你不会理解,塞雷斯亚……”骑士看起来十分苦恼:“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要留在这里等她们经过了……可是在四处询问无果后,就克制不住的焦躁。”
“行了,我确实不明白。”塞雷斯亚摇了摇头:“我不会假装我很理解你的感受,我也不会假惺惺的安慰你什么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像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女儿会没事之类的伪善者名言——然而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被人称为冷酷无情、毫无同情心的混蛋。”
“但是我没这么说过。”骑士正视着塞雷斯亚。
“是啊,你没这么说过……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疯狗摇摇头:“你是个正派人,骑士先生……跟我这口无遮拦的混蛋不同,许多话都你不愿说出口,生怕祸从口出。”
打量了一眼沉默的骑士,疯狗微微咧开嘴:“似乎你稍微冷静下来了,骑士先生。”
“……抱歉我失态了。”阿努斯恩疲惫的叹气:“我不应该对你发火。”
“行了,偶尔发发火也对身体好。”疯狗再次换上嬉笑的脸皮:“你刚才那句发言真是幼稚的可以,就像小孩在作检讨一样没有诚意。”
“好好好。”骑士也笑了笑:“我会考虑你那个去永冻之地的计划……但是再给我一天时间问问比较好。”
“你问多少次都是一样……不过也罢。”疯狗转过头看了看已经要完全升起的太阳:“现在你大概可以感觉到海边日出的美感了吧,骑士先生?我们一会儿先去吃点早餐,尤其是你——你得多吃点烤肉才行。”
在听到了阿努斯恩无奈的“嗯。”之后,塞雷斯亚放心的转过头来。然而随着视线的偏移,他呆住了。
阿努斯恩的皮带上,不知何时被别上了一封刚刚还不存在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