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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

    “小姐,沈公子求见您不成,转而又求见了三夫人。”

    云想容放下话本,笑道:“知道了。”早知道沈奕昀会这么做,他离开时都七岁了,应当记得孟氏的脾气,见不到她,自然去走孟氏的路子。她给他闭门羹吃,也不是真的为了不见他,只是为了表明态度罢了。

    “英姿,柳月,帮我梳头。”

    她早起只随便挽了个发纂儿,才刚在美人榻上看书,头发都乱了。

    “是。小姐打算见他了?”

    “原本就是为了逼他来见我。自然要见的。”

    英姿和柳月都点头,柳月更是满眼崇拜:“还是小姐足智多谋。”

    “少拍马屁。”云想容轻轻点了她的额头。

    柳月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

    云想容重新梳了个随云髻,又命人端了冰糖雪梨羹来吃。

    不多时,云娘果真来传话:“六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呢。沈小伯爷回来了。”

    让她去内院,且说的是“回来”,加之云娘脸上都是喜欢,可见沈四有多讨喜。

    云想容暗自撇嘴,道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回母亲,我随后就到。”

    “是。”云娘行礼退下。

    云想容吃了冰糖雪梨羹,又吃了茶,上了趟净房,重新涂了口脂,一切妥当后已经过去了两柱香时间。

    英姿和柳月自然知道云想容是故意让沈奕昀多焦急一会,不劝,反而还给云想容提醒。

    “要不小姐重新换身衣裳?”

    “不如再吃块儿点心?”

    ……

    云想容磨蹭的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向上房。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几个小丫头在低声谈论什么沈伯爷多俊俏,见了云想容,丫鬟们忙噤声端容行礼。

    云想容颔首,径直上了台阶,英姿为她撩起了湘竹帘。

    才进花厅,就听见西侧间有笑谈声。

    绕过鲤鱼戏莲的苏绣插屏径直走向侧间,正看到孟氏穿了一身淡紫色对襟素缎褙子,笑吟吟的拉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说话。

    那少年穿云锦罩素纱外袍,腰系紫金带扣,乌黑长发挑起上头的一半以紫色发带高高竖起,其余的披垂身后。

    云想容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人的侧身,却见他侧脸轮廓极为俊朗。

    孟氏见女儿来了,笑道:“卿卿,快来渐渐沈小伯爷。”

    沈奕昀顺着孟氏的动作转过身。

    宽肩窄腰,身材极好,剑眉斜挑入鬓,凤眼熠熠生辉。

    与记忆中的相同,沈奕昀生了副好容貌,面前的他却与前世记忆中的他无法重合起来。

    前世的他是阴郁的,仿佛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怨气,唇畔总是挂着讥诮的笑容。现在的他却是锐利又温和的矛盾组合。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时有片刻的闪神,几乎瞬间端正神色,给云想容行礼:“六小姐。不知在下送你的一下子狼毫笔,可都写秃了?”

    云想容嫣然一笑,翩翩还礼,“不知我送沈小伯爷的那方歙砚打碎了不曾?”

    沈奕昀心下瞬间有种他乡遇故知那般的悸动。微笑着道:“那方歙砚我一直在用,今年秋闱下场也打算用它。”

    “是吗。那小女子提前祝伯爷金殿传胪。”

    是金殿传胪,却不是问鼎三甲。

    沈奕昀笑而不语。他自己也知道,会试好说,殿试时皇上却不会点他入一甲的,弄个不好还会赐他个同进士。不过考功名是沈奕昀的一个心结,他无论如何也要有这段经历。

    “多谢六小姐吉言。”沈奕昀微笑颔首。

    孟氏见两个孩子见面就有话说,心里喜欢的很,道:“奕哥儿几时回来的?现在住在何处?”

    一声“奕哥儿”,加之孟氏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慈爱的眼神,让沈奕昀颇觉得温暖。

    “我回来不久,这会子住在兴易县城郊的田庄上,想过些日子在回京都。所以今儿特地来拜访三夫人,给您问安。这些年我学业繁忙,不曾回来探望夫人,还望您恕罪。”

    “说的什么话,这样说岂不是外道了?”

    孟氏请沈奕昀坐下,让云想容坐在自己身侧,才刚坐定,云娘就在庑廊下传话:“七小姐来了。”

    帘子一撩,云明珠穿着身橙红色绣雪白梨花的袄裙,双丫髻上海簪了平日不舍得戴的红宝石制成的红梅珠花。

    云想容嘲讽一笑,随手拿了桂花糕吃,她手指修长,拿着桂花糕就仿佛拈着一朵花,吃相也极为优雅。

    沈奕昀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豁牙子女娃出落成这般容色,的确叫男人很难不注意她。就连他也总忍不住看她两眼。

    “母亲。”云明珠先给孟氏行礼。

    乍一看到沈奕昀精致的容貌,云明珠小脸绯红,忸怩行礼:“沈伯爷。”

    沈奕昀故作不识,“这位是?”

    孟氏道:“这是小七明珠,你离府时她才三岁。”

    云家的那段历史沈奕昀是知道的,对云明珠的态度就淡了些,只颔首道:“七小姐。”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刚刚变声之后的沙哑低沉,音色仿佛极好的古琴,清越悦耳。听的云明珠脸上更红了,又给沈奕昀行了礼,这才退开一边在云想容身旁正襟端庄安静的垂眸坐着。

    与云想容随意吃着东西的模样相比,云明珠要端庄的多。但太过于刻意。

    沈奕昀见多了这样的女孩,就算她才十一岁,她的企图心也太明显了。他不喜欢,也不想理会,对孟氏道:“夫人,我能否邀六小姐一同出去走走?不会走远,就在孟家的花园子里逛逛?”

    孟氏略有些意外沈奕昀的直白邀请,但这两个孩子是自幼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交情自然不比寻常,再说光天化日之下,沈奕昀和自家女儿都是懂事的孩子。孟氏自然不会阻拦,笑着道:“也好,你们出去走走,我这就吩咐云娘预备午膳,奕哥儿千万别走,待会儿和卿卿一起回来吃饭。”

    沈奕昀笑着道:“是”,笑容若春花绽开,让人眼前一亮。

    孟氏心下暗赞这孩子长的好。

    云明珠却是气的脸上通红。

    为何所有人都对云想容好?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是如此,现在来了个神仙似的伯爷也是如此。她委屈的抿着唇,哀怨的看着孟氏,软软的撒娇:

    “母亲,明珠也要跟姐姐去。”

    孟氏有些为难,毕竟沈奕昀邀请的是云想容。可云明珠到底是十一岁的孩子,看到姐姐有什么自己也想跟着要一样的待遇,也是人之常情。

    孟氏便询问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正在吃茶,不紧不慢的吃了两口,缓缓放下茶碗,笑道:“明珠既然要去,恰好我怕热,就由你陪着沈小伯爷逛逛也是一样。我就不去了。”

    云明珠心下暗喜,刚要点头,沈奕昀就道:“天气炎热,七小姐还是歇着吧。六小姐,请跟我来。”

    命令似的说完,已经举步往外走。

    云明珠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忿恨的瞪着云想容,若是孟氏不在场,她早就要质问她:你是故意羞辱我!

    云想容并未注意云明珠的反应,而是白了一眼沈奕昀。想不到这人长大后这么不可爱,不如小时候,别别扭扭的,却总会给她一些言简意赅的建议。

    转念一想,他要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也不会对自己下黑手了。

    云想容站起身跟了出去。

    孟府的花园里,有个最适合说话的地方。白石凉亭坐落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远处假山流水,碧草繁花,彩蝶飞舞,鸟语花香都与这处隔绝了。周围是否藏人很容易发现,

    云想容身边只带了英姿。在凉亭的一侧站定。

    沈奕昀则是站在她对面,单刀直入:“你为何要嫁祸我?”

    云想容挑眉:“做贼喊捉贼,我没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沈菊花,你还真是长进不少。”

    一句“沈菊花”,说的沈奕昀面上一热,这个称呼,代表着一次无奈的欺骗。

    沈奕昀静静的望着云想容。平静了心绪,开始分析云想容为何能如此镇定的站在自己面前与他说话。

    单纯因为勇敢吗?

    不,她定然有把握他不会伤害他。

    难道她与锦衣卫那方有所勾结?

    不不不,若真的勾结在一处,她会和锦衣卫联手来灭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与他拉开谈判的架势,且刚一开口就戳他幼时的囧事?

    也就是说,她还没有与锦衣卫的人联系,或许正在于锦衣卫的人谈,再或者,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凑巧手下跟踪到了田庄。

    无论是哪一种,她能诬陷他田庄里有江洋大盗,就已经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沈奕昀沉声正色,凤眼中闪烁着锐利的精芒:“你可知道,你如此激怒我的后果是什么?”

    云想容心里并非不怕他的,毕竟他前世的印象已经深入在心里。其实她站在此处还能镇定的说话,全然因为被逼无奈。但她不能露怯。两人对峙之时,只要有一方露出一点破绽,就必输无疑。

    “后果?玉石俱焚?沈小伯爷真看得起我。我是否该觉得荣幸?”云想容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手心被冷汗浸湿。

    沈奕昀眸光一闪,他平日这样与下属说话时,没有人不惧怕的,她竟不怕?

    他又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章 杀机

    云想容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平静温和若清风拂柳,“孟家的产业,是孟家人辛辛苦苦赚得而来,我不希望任何人强取豪夺了去,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我想要着两方都能撤出。”

    说话时,她心下已有谈崩的准备。记忆中的沈四霸道狷狂,因少时隐忍颇多,待到有所成就后最受不得旁人威胁,且睚眦必报,当年折辱污秽过沈家的人,他都一一报复过来。所以前世老夫人才会后悔将他乱棍打走,生怕他兴兵起乱时顺带将云家也灭了。是以今生她首次回府,看到沈四,才会上前阻拦家丁对他棍棒相向。

    如今沈四的命运与前生不同,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哪里是会受人威胁的人?即便暂且吃下她给的亏,回头也不知会怎样疾风骤雨的回报。

    沈四这厢却是心下骇然。

    她竟然知道了!

    孟沅汀竟会对一个女孩说起这种关乎于家族兴衰的大事。一则,他惊于孟沅汀对云想容的特别,二则,他更讶于云想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奕昀迅速分析利弊,看来先前的计划要进行下去已经难了。

    “锦衣卫和东厂?”沈奕昀微笑越发扩大:“你想要的未免太复杂,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办成此事。”

    云想容闻言神秘一笑,不发一言。

    有些时候,笑是最有利的武器。

    她若说话,沈奕昀还能从字里行间以及她的语气神态看出些端倪。可她闭口不言。

    沈奕昀望着云想容时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端量。她究竟知道些什么?是当真知道他田庄中藏了东西,还是故意诈他?是已经知道他与东厂有联系,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借他的能力摆平此事,所以用田庄中事来制衡?

    许多问题的答案,沈奕昀一时如何也想不出,然当下且不论原因为何,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他只能改变策略。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应我一件事。”

    云想容挑眉,“你若应了我,我自然会与知县去信,说是我看错了。”

    “这是必然的。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你须得答应我在孟家住上两日。”

    云想容闻言惊讶的抬头看他。

    她的身高许多男人都不及,却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沈奕昀眉目如画,眼波秋水,只见温和,哪里有半点煞气?

    但越是如此,越叫人胆寒。

    云想容不自觉中背脊已经被冷汗浸湿,可神色依旧如常,且更加得意了:“要住下也不难,你去问我母亲就是了。”随后不介意的摆摆手,步下了台阶,英姿也紧随在云想容的身后。

    沈奕昀看着英姿的背影,知她便是云想容幼时收的那个婢女,却想不到她却是个高手。

    英姿快速追上云想容的步伐,待过了穿堂才道:“小姐,那个沈小伯爷是个高手,他走路步履轻盈,目光若星子明亮,且呼吸绵长,内力深厚,定是内外兼修之人。”

    “那与你相较呢?”

    “在我之上。”英姿紧锁着眉头。

    云想容微微颔首。

    一个身世如此的人,就算为了防身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更何况她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还如前世那般在图谋大事。

    沈奕昀去与孟氏提了想小住几日,孟氏立即欢天喜地的应允,派了孙妈妈和云娘亲自到外院选了东侧客院给沈奕昀居住,随行而来的小猴和卫昆仑则与他住在一处。

    云想容回了卧房,在无心思看话本,坐在铺着弹摸翠色坐褥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发呆许久。

    她不懂沈四为何要留下来,在脑海中假设了许多种可能都不成立。不过她知道,这种做得成乱世枭雄的人,应当会言而有信。她从一开始,都只是想保住孟家的产业不被外人夺取,至于分给谁,怎么分,他们自家人喜欢如何内斗也是关起门来的事。

    罢了,姑且暂时丢开手,让沈四去忙吧。

    云想容放松了心情,叫柳月和英姿来服侍她更衣,小睡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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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真傻还是假呆?她要被人做了,不是正好合了咱们父子的利益,你竟还帮衬着她去安排人手!载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寻拍着桌子冲着儿子大吼。

    楚晏眉头拧成疙瘩,望着父亲那样子很是失望:“亏得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若是在孟家被外公听了去,父亲,你还要如何演这场戏?”

    “你!”

    楚晏站起身,道:“咱们家做到现在这样,都多亏了外公帮衬,父亲不但不感激,还想着怎么取而代之?你这么做,对得起外公外婆,对得起我母亲吗?再说就算不要那笔产业,咱们照样一辈子挥霍不尽,我不明白父亲到底为何要如此,难道财富真的比亲情都重要吗?父亲为何照样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

    “逆子!”楚寻一巴掌殴在楚晏脸上,冲着外头大吼:“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子捆起来,狠狠的打!”

    楚晏白净的面皮上浮现了清晰的指痕,像一朵绽开的红莲,显得他脸色越发的苍白。

    “父亲,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楚晏先下已不只是失望,更多的是难以相信。

    “捆起来,捆起来!”楚寻还在吆喝。

    外头迅速来了几名家丁,抬着条凳,拿着竹棍和麻绳过来,三下五除二将楚晏绑在了条凳上。

    “打!,给我打!”

    下人们不敢下手,他们要打的是楚家未来的主人,更很有可能是兴易县的未来的地下龙头,打了他,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无奈不动手的话他们马上就要被楚寻重罚。两难之际,几人只好将竹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打在楚晏身上不痛不痒的。

    楚晏满心沉浸在失落、悲伤与不敢相信中,哪里有功夫去想自己还须得装装样子?

    他一声都不吭,下人们又是这样的“打”法,楚寻不用想就知其中有猫腻,愤怒上前来一脚踹开了一个,夺了他手中竹棍奋力往楚寻臀部大腿打去。

    只听啪的一声,楚寻疼的一声闷哼。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伙同外人联合算计你老子,我要你何用!今儿我索性一发打死你,也省的将来有辱家门,愧对列祖列宗!”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楚寻回屋着竹棍已下了狠手,惊的几个手持竹棍的家丁傻呆呆愣在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主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这样子分明是想要少爷的命!

    几人交换了眼神,有一个机灵些的家丁悄悄退了出去,撒丫子就往前头奔,迎面与楚寻的常随杜威撞了个正着。

    “小猴崽子,慌什么!”杜威扶正了这人。

    “杜管家,老爷要打死少爷,快,快去请夫人回来!”

    杜威唬的脸色煞白。抓着家丁的肩膀就问:“怎么回事,你说老爷要打死少爷?这种事可不敢胡诌!”

    “小人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敢编排主子这种事啊!杜管家还是快这些!若迟了,少爷可就没命了!”

    少爷若是没命,楚家的天可等于塌了一半。

    杜威脸色铁青,忙问眼前这人:“你叫什么。”

    “小人关新。”

    “好,关新,你立即去想法子拦着老爷,我这就去孟家请夫人回来。千万不可让少爷有事。若是办得好,我提拔你到我身边做事!”

    关新闻言眼前一亮,重重的点头,“是,小人一定想法子办到!”

    楚晏这厢已经被打了十几棍,雪白绸裤上浸出了血迹,他疼的额角背脊冷汗直冒。奈何身体被捆在条凳上,就算挣扎也动弹不得半分。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要他死?

    难道在父亲心里,财产真的胜于一切吗?那人情算什么?从小父亲教导他的那些道理,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

    父亲在他心中,一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可现在,这座山仿佛崩塌了,他胸中空落落的,已不知该做什么。

    关新这会子冲进了屋子,上前就抱住了楚寻的手:“老爷,不能再打了呀,再打下去,少爷就真的没命了。老爷,少爷是您唯一的儿子,是独苗啊!老爷不看在少爷的面儿上,也要看在夫人的情分上啊!”

    关新身材中等,却有一把力气。楚寻虽保持了身材,却无功夫,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加之上了年纪,又是被关新这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拦着,手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你滚开,胆敢抗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关新平日人缘好,人也机灵会处事,身边几个兄弟都与他要好,回头冲着几人使眼色,叫道:“快拦着老爷啊。”

    随后道:“小人今日就算抗命,也不能让老爷做出后悔的事!”

    余下几人,虽未曾得到杜威的承诺,不敢入关新一样拼了老命去拦,但也挡在了中间,楚寻手里的竹棍也咣当一声落了地。

    “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让开,让开!”

    “老爷,您不能啊!”

    “老爷,您若要打罚少爷,好歹也要先知会了老太爷和孟家二太爷才是啊!”

    一听下人这样说,楚寻更加生气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岳家掣肘?!

    正在几人求的求,挣吧的挣吧时,孟玉静提着裙摆奔进了屋,她回来时候骑马,已经颠簸的鬓松钗迟,见了儿子被捆在条凳上,奄奄一息仿佛马上就要失了生命,孟玉静心疼的眼泪汹涌而出。

    “老爷,你要杀了晏哥儿,不如连我一同杀了,岂不是干净!”

    孟玉静扑在条凳前为楚晏解开绳子。

    楚晏此时已疼的半昏过去,身子一歪跌在地上,双眼无意识的眯着,雪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的巴掌印也肿了起来。

    孟玉静见状,疼的五内俱焚,俯在楚晏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老爷何苦这样下重手?难道我为你做的不够,还是我孟家为你做的不够?!”

    “孟家,你又提孟家来压我!”楚寻早已经气的快要丧失理智,指着门口道:“我跟你成亲到现在,不论有多努力,多么上进,人都只会说我楚寻是攀上了孟家这个高枝儿,有岳父关照,不可能不顺。我的努力无人知晓,我却成了那等吃软饭的。你到现在还拿孟家来压制我。我看你是根本瞧不起我!”

    孟玉静气的嘴唇发青,对夫婿已经失望之极,直呼其名讳道:“楚寻,你难道为了自己一点破事,就要孩子的性命不成?你打死他,就能翻身做主了?就能让外人高看你一眼了?你如何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晏哥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件事的原因,楚寻哪里能对外人说?

    他脸上憋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孟玉静是得理不饶人的,连声吩咐周围的人去抬春凳来:“备车,把少爷直接抬上车,我要回孟家去。”随后起身单手指着楚寻:“你是嫌弃我们母子两挡着你的路了,好,我们走。咱们一拍两散,大家干净!你楚寻不想依附着孟家?为何不现在就一纸休书休了我!”

    楚寻望着孟玉静,又是急又是气:“你到会算,儿子继承了四成半的孟家财产,你怎么知道往孟家带!我楚家的儿子,为何要给你!”

    现在和离也好休妻也罢,都会触怒护犊子孟老头子,不仅得不到财产全功尽弃,甚至楚家也会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孟玉静与楚寻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算计,气的心头血仿佛都翻涌上来,怒骂道:

    “我怎么偏看上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只看钱不认人的畜生!和离,我一定要跟你和离!一会我回了孟家,就把和离书给你送来!”

    孟玉静提裙摆转身就走。

    自古都是男人休妻,但以孟家的财力和人脉,兴易县谁会不给几分颜面?她孟玉静要休夫谁能拦得住!

    楚寻闻言如五雷轰顶,心头剧震。他知道孟玉静性情刚烈,说得出就做得到,若真闹开来,他将来要怎么抬起头做人?哪里有男人被休的道理!

    “玉静。”楚寻快步上前拉着孟玉静的手,语气缓和了,态度也有了一丝乞求:“做什么要当真?孩子犯错,我教育孩子,你就要与我和离,这是哪国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咱们多年夫妻了,你凭良心来说,我待你如何?”

    孟玉静停下脚步回身等着楚寻,神色缓和了一些。亏得她得了消息后没有声张,瞧瞧的跟着杜威回来了。若是张扬开,这会子还不知道要闹到多大呢。

    孟玉静毕竟不愿意事情发展道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叹道:“可你也不该对晏哥儿下这样的狠手啊!”

    楚寻犹豫着,若是告诉孟玉静他是因为晏哥儿救了云想容的命而下手,孟玉静定然会生气。她的肺病最是不能生气。

    可是……她活着,真碍事啊。

    “玉静,其实是这么回事。”楚寻仍旧将缘由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十五年前,我就已是锦衣卫手下的暗叹,你说这种任务对楚家百利无一害,又能建功立业,我能罢休吗?只要云想容死了,这件事就解决了,偏做拦路虎的却是我的儿子,是以我下了重手。”

    孟玉静凤眼圆瞪,呆呆的望着楚晏,嘴唇抖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呼吸功夫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了楚寻的胸前,仿佛绽开的红梅,身子也软到下去。

    “玉静!玉静!”楚寻心下大痛,虽早知道会如此,却有彻骨锥心的痛蔓延开来,颤声叫道:“来人,快请大夫!”

    %

    云想容得表哥被打,姨妈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已是当天晚上。因曹氏还在病中,孟氏又不是能压得住事的人,要是让她知道,她怕是要先落泪的,所以这件事孟方只告诉了云想容。下人们也是一概不知情的。

    “外公,您说怎么办?”

    孟方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骂道:“这个孽障,对晏哥儿下了死手,还气的你姨妈犯了病,他是活腻味了!”

    云想容蹙眉道:“您说此事会不会与锦衣卫有关?”

    “我会调查清楚。”孟方闻言,甩袖子出门,吩咐人备车亲自去了楚家。

    云想容盘膝坐在临窗的黄花梨木三围罗汉床上,披着水色的小袄望着矮几上绢灯发呆。楚晏挨打,和财产之争有必然联系。难道姨爹知道楚晏安排人手部署救了她的性命才会动怒?

    那匹惊马是沈奕昀的人做的,也就是说,沈奕昀和楚晏是同伙,和锦衣卫有勾结?

    不对。沈奕昀也可以是东厂的人,姨爹只是因为她没有被马蹄死才迁怒于人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表哥都是为了她。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云想容思及此,连忙吩咐人去请了韩婆子来,抱歉的道:“韩妈妈,我表哥和姨妈现在都病着,我放心不下,能否劳烦您去一趟楚家,为我表哥和姨妈看看,尽一份力?”

    韩婆子慈爱的笑着,道:“小姐言重了。我这么些年跟在小姐身边,早就当你是我的主子,更像我家人一样,你的吩咐,我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你放心,我去瞧瞧,有事没事的我会尽快带信儿给你。”

    云想容闻言感激不已,拉着韩婆子的手道:“韩妈妈,这些年我身边多亏有你了。不仅照顾我,还照顾了我的家人。“

    韩婆子笑道,“我之所学有用武之处,欢喜还来不及。小姐,我这就去了。”

    云想容颔首,让柳月跟着韩婆子,又嘱咐英姿,“你吩咐人去前头二门处盯着,外公几时回来了,就给我回话,还有,你还需得注意一下咱们部署的侍卫处都有和异样。”

    “是。”

    英姿亲自吩咐下去。片刻后回了云想容身边,“小姐,现在瞧着沈小伯爷没有问题,他和两名随从在偏院里看书,哪里都没有去。”

    云想容道:“他们要动手来杀我会在入更之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

    谁知云想容的猜测是错误的,当夜她身边完全没有异样,只有韩婆子和柳月一大早回来给云想容回话。

    “楚公子被打了板子,都是皮肉伤,并不碍事。倒是楚夫人,她现在昏迷着,仿佛是楚老爷打楚公子太狠了,就动了真气。她的肺部有异常,擅长喘不过气来,当时气的呕血晕倒。”

    “呕血?”云想容想到前世孟玉静的死。

    那时她对母亲家的亲戚都不熟悉,所以只知道孟玉静在贞佑十四年她大婚时已经去世了。却不知她具体的死因,更不知确切的时间是几时。

    云想容却知道,孟玉静是凶多吉少了。

    “我外公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辛苦韩妈妈了,您下去歇着,我去前头问问我外公要怎么处置。”

    韩妈妈和柳月给云想容行礼退下。

    云想容换上了一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交领褙子,下着洋皱纱裙,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随云髻,不戴钗环不施粉黛,带着英姿急匆匆往二门去。

    谁知刚出二门,却听见右侧通往花园子的月亮门处有人说话。

    “……伯爷不如好生游玩一番,若不嫌弃,我可以给您做向导。”

    “是七小姐?!”英姿压低了声音惊愕的道。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对子女教导都是极为用心的,哪里有女子主动与男子直白搭讪的道理,完全不懂矜持,也不怕跌了体面?

    云想容鄙夷一笑,道:“不碍事,咱们先走。”云明珠才十一,人还没长开呢,沈奕昀地位尊贵,又生的如此容貌,必定阅女无数,会看得上云明珠一个发育不全的小娃子?他们闹不出风浪。

    英姿领命,搀着云想容的胳膊继续往前。主仆二人才走两步,就听月亮门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语气温和却冰冷的道:

    “七小姐,我只想安静看会书,还有,你走开些,你的身子挡着光了。”

    云想容在没听见云明珠说话。

    英姿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小姐,这位伯爷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云想容不置可否,无所谓的道:“随他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计

    云想容娇声细语的,英姿说话声音也不大,谁知话音方落,二人就听见后头传来云明珠的一声冷哼。

    云想容回过头,见云明珠穿了件丁香色的对襟掐牙羽锦袄,下着荔枝白撒花百褶裙,头梳双丫髻,两侧各簪一朵艳红的四季海棠,打扮的清心悦目,只是俏丽的小脸上含着羞恼之色,见到云想容更是横眉怒目。

    云想容摇着纨扇,垂落在胸前的乌黑发丝被风撩动,姿态悠闲:

    “怎么,教给你的规矩又忘了?见了姐姐,就这样杵着,招呼也没有一声吗?先下在府里还好,让外人瞧见,到底是会说我教导的不对,还是说你天生愚钝教不会?”

    云想容气的鹅蛋脸涨成红皮蛋,僵硬的屈膝:“姐姐。”

    “嗯。跟你的人呢?”

    云明珠垂首道:“在偏院。”

    “我看康妈妈也越来越老糊涂了。怎么由着你一个姑娘家的乱走。就不怕有个闪失?”

    云明珠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怎么姐姐的眼里我就得不了好,一定会有闪失?”

    “才刚不就‘闪失’了?”

    云想容轻飘飘一句,让云明珠怒火皆转为震惊,脸上的血色立即抽的干净,贝齿咬着下唇,幽怨的瞪着云想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解释清楚,好似不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云想容也并不想听云明珠的回答,道:“你回去转告康妈妈,晚上掌灯时来我屋里。”说罢带着英姿向外走去。

    云明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阴狠的瞪着云想容的背影许久才往二门去。

    月亮门另一侧葡萄架下悠闲看书的沈奕昀抿了抿嘴唇。

    小猴咂舌道:“这个六小姐还真厉害!”

    “如此管教,七小姐还是这个样儿。”卫昆仑仿佛既不喜欢云明珠,摇摇头道:“六小姐六岁时就有一番气度,并非一般人能比的。”

    “你幼时见过六小姐?”

    “见过。”

    小猴好奇的道:“她小时候就这样厉害了?”

    卫昆仑只道:“那时褚先生和我都觉得六小姐与伯爷很像。”

    “像伯爷?那不厉害才怪。”小猴有看了看专注于诗书的沈奕昀,打趣道:“还不都怪咱们爷生的这样。”

    卫昆仑打了他头一巴掌:“你这猴崽子,不怕惹怒了爷罚你站桩。”

    小猴闻言吓得连忙双手捂着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见沈奕昀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个微笑,也跟着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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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院书房,孟方刚刚洗漱更衣,正在用早饭,见了云想容,道:“用过饭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给孟方行礼,在他对面坐定,道:“我才刚已问了韩妈妈情况。”

    孟方颔首,想得起病重的长女,霎时间觉得胃口全无。缓缓放下了碗筷,重重叹了口气。

    云想容仔细观察外公的神色。见孟方只有担忧,并无愤怒,便知姨爹定然找到了可信的说辞来安抚孟方,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明。

    现在孟方已经承受了不小的打击,她怕一下子说明会让他承受不住。

    云想容道:“外公,我想去看看姨妈和表哥。”

    孟方略微沉思,道:“也好,待会儿让喜儿陪着你去。还有,此事暂且不让你母亲和外婆知道。”

    “好。只是外公,这事怕也瞒不住多久。”

    孟方揉着鼻梁,疲惫的道:“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吧。”

    到了前头,喜儿去传话时,英姿不赞同的道:“小姐,您不该去楚家的,明知道那人不怀好意,您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想容忧心忡忡的低声道:“我知道,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去。旁人不知道表哥为何会挨打,我哪里能装傻?表哥若不挨打,姨妈也不会气的病了。这个时候我若做缩头乌龟,不光表哥要寒心,我都要唾弃自己。我现在只求姨妈不要有什么万一。”

    话虽如此说,云想容心下已有了心里准备。怕姨妈熬不过去今年。

    英姿是性情中人,又有侠义心肠,云想容如此重感情,甘愿冒险,英姿早已经豪情万丈,道:“好,既然小姐这样决定,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是了。小姐放心,我定能护你周全。”

    “有你在,我一直都放心的很。”云想容信任的笑。

    英姿也回以一笑。

    不多时,喜儿快步到了跟前:“云姑娘,马车已经齐备了。”

    “有劳了。”

    喜儿是孟方身边的常随,已是四十出头,平日在孟方跟前是得意的。云想容对她也很是客气。

    喜儿受宠若惊的道:“云姑娘客套了,您请。”

    楚府位于兴易县成西南方的荣誉胡同。是座五间三进的宅子,占地面积远没有孟家那样广,气派也差了许多,但也是典型的仿江南园林建筑,粉墙黑瓦,周正的很。

    门子听说是云姑娘来了,乍然还没反应过来。但随行的喜儿他是认得的,忙上前招呼。喜儿斥道:“这位是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孟家的外孙小姐,你这猴崽子怎么当差的,正经主子都不认得。”

    “哎呦!姑娘恕小人眼拙!”门子给云想容行了礼,连忙往里头奔去。

    不多时杜威就迎了出来,道:“云姑娘安好,我家老爷正在夫人床前照顾着,少爷又在病中,请姑娘不要介怀。”

    “杜管家严重了。”

    马车内传来娇柔的声音,随后车帘一挑,从车上走下个带了白色帷帽的高挑身影来。

    杜威哪里敢直视,与门子和周围下人们都躬着身子,送云想容上了代步的青布小轿。径直一路进了内宅。

    云想容到了孟玉静卧房的外间,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苦药味,就听见楚寻带着哽咽和忧愁的自言自语。

    “……若知你会动气,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教育儿子。只是他不学好,整日与那些三教九流厮混。我是气急了才忍不住动了手。玉静,只要你能醒来,要我做什么都行,咱们家有银子,大夫不是说要吃百年的人参吗?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放心,你定会无事的……”

    云想容挑眉,若是平时,她可能会感动于男子的深情。可如今知道他为了财产就将儿子往死里打,云想容对他就提不起半丝怜悯和认同。

    云想容懒得见楚寻,所以见面也只寒暄安慰了几句,又看了看面如金纸的孟玉静,便告辞去了楚晏那里。

    楚寻望着云想容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期待又复杂的诡异表情。对着身后的杜威摆摆手。

    杜威立即上前来,恭敬的低头:“老爷。”

    楚寻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杜威听的面色大变,不可置信的道:“老爷,您这样做……”

    楚寻面色一沉,“怎么,你在质疑我?”

    “小的不敢。”杜威昨日见识了楚寻的狠辣,心下早已有了顾顾忌,现在哪敢惹怒他,只连声道:“您说的那个东西,小人怕是要用些时间才能弄来。”

    “不打紧。反正晌午还没到。”

    “是,小人这就去!”

    杜威忐忑的退下,仿佛逃命一般飞奔出了内宅,,脑门上和手心里满了冷汗,忐忑又有些无助的想,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难道跟错了?

    可是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命了。

    因着楚晏受伤,又是光天化日的身边还带着人,云想容便随喜儿带着英姿去了楚晏的卧房。

    楚晏身边的长随秋明来应门,见云想容来了,连忙行礼往里头飞奔去。过了片刻才请云想容进屋。

    见云想容来,楚晏苍白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来了。”回头吩咐秋明:“给云姑娘沏好茶。”

    秋明应喏退下。

    云想容自己拉了把交杌在楚晏的拔步床前坐下,对趴着的楚晏道:“表哥觉得如何?伤口严重吗?可曾上过药了?”

    “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不过打的皮开肉绽,不碍事的。”因为伤中,楚晏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秋明端着黑漆描金托盘进来,将鲤鱼戏莲茶碗放在云想容手边的小几上,抱怨道:“还说呢,小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事,老子打儿子还有下狠手的。”

    “多嘴。”楚晏斥责秋明:“子不言父过,我做儿子的尚且不说什么,你多什么嘴。”

    秋明嘟着嘴退下了。

    云想容才问:“姨爹可是因为你救了我才打你?”

    楚晏闻言摇头不语。

    他性格豪爽,如今却露出这样一幅悲愁的模样,云想容便知道自己所猜爹爹不错。对楚晏越发觉得内疚了。

    “表哥,对不住,我带累你了。我也没想到,姨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这事不与你相干。”楚晏正色道:“我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就是他打死我我也不后悔。你别多心。难道我要学他,为了银子亲人都不要了?”

    云想容听了动容,鼻子发酸,明媚的桃花眼里含着晶莹的泪。如此仗义相助,楚晏已不是做了一次。

    楚晏见她那样,忍俊不禁:“有什么好苦的,我死不了,倒是我母亲。听秋明说我母亲还昏迷着。”楚晏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秋明的说话声音:“杜管家来了?您拿的这是……”

    “老爷吩咐给少爷和云姑娘端来的燕窝。”

    “小的端给少爷,多谢杜管家。”

    秋明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两个雨过天青的盖盅,欢欢喜喜的进屋来:“少爷,云姑娘,是老爷给预备的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春情

    别看老爷打了少爷,可老子哪里有不关心儿子的?再说少爷还是楚家的独苗。

    秋明将盖盅放下,又到了楚晏床畔道:“少爷,我喂您吃口?”

    楚晏颔首,抬头看着云想容,自嘲道:“瞧我现在,吃东西都要人来喂。”

    “你受了伤,要是乱动才该打。”云想容掀开盖盅,调羹轻轻地搅着里头的燕窝羹,半晌没有吃。

    她在分析,姨爹会不会在燕窝里下毒。

    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不希望将事情闹大。如果她中毒而死,楚寻说不定还会被上头追究。得不偿失。

    可是,她直觉的的感觉到这碗燕窝不对劲。

    楚晏见云想容不动,便知她在想什么,刚要开口,却听见外头庑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没人通传,帘笼哗啦一挑,跑进一个面生的丫鬟来,不由分说的抢走云想容和秋明手里的盖碗。气喘吁吁的道:“你们还没用呢吧?”

    云想容狐疑的抬眸望着此人。

    楚晏更是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那丫鬟观察了云想容和楚晏片刻,心下稍安,也不作答,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秋明愣愣的望着那丫鬟的背影,喃喃道:“这是什么事儿?下人还敢进主子的屋里抢吃的?”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云想容和楚晏缓缓看向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云想容回头低声吩咐英姿:“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英姿早就怀疑,云想容的吩咐正和她的意思。飞快的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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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的书房中,尉迟凤鸣穿着薄荷绿的羽缎长衫,坐在内室的“马上封侯”屏风边的圈椅上,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被阳光照着的那一半就显得更为阴森

    楚寻跪下行礼,忐忑的道:“不瞒大人,我这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您也说不能使那种张扬的办法,免得引起注意。所以我才会想让云想容品德有失。一个连自己的品德都把握不住的人,孟沅汀自然不会放心将财产交给她,况且她还是个弱女子。”

    “哦?”尉迟凤鸣娃娃脸上挂着个赞许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楚寻心下一松,欢喜的道:“多谢大人赞赏,小人不过是竭尽所能。”

    “是啊,竭尽所能。”尉迟凤鸣站起身,随意向前两步,蹲在了跪在地上的楚寻跟前,因为笑容扩大,脸颊上两个酒窝,显得人越发亲和。

    楚寻赔笑,刚要说话,却见尉迟凤鸣骤然变了脸,随后自己下巴被他一把握住。

    楚寻吓得心头一跳,含糊不清的说:“大人,您这是何意思!”却不敢挣扎。

    尉迟凤鸣的拇指和其余两指正掐着楚寻的左右脸颊,手中渐渐地收紧,面上的笑容早已经荡然无存,被愤怒取代。抬手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

    “小样的,你还敢蒙你小爷我?我蒙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吃屎呢!你算什么做爹的?啊?哪里有当爹的给儿子下药的?!你打的算盘,以为我不知道?让他们两个服了药成了苟且之事,云小六成了你儿子的人,你就可以以此事为要挟,让永昌侯为了保全名声掩盖此事而不论门第的将女儿嫁给你们家做媳妇。这样你有了个侯爷亲家,你儿子有了个侯府小姐的媳妇,你又可以得到云小六的那四成半陪嫁。”

    “啪”的又是一巴掌,尉迟凤鸣越发生气:“你算盘打的倒是好,还敢来愚弄你爷!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一样!抗命也就罢了,还敢睁眼说瞎话!你当锦衣卫的人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楚寻被打了两下,早已经疼的眼冒金星,心下对尉迟凤鸣越发惧怕了。锦衣卫是什么人?面前这位尉迟大爷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人息怒,息怒啊!”

    “息怒?要不是上头有吩咐这一次要提拔你,你信不信我废了你!”

    “信信,小人不敢了,小人吃了屎迷了心窍,才起了侥幸之心。”楚寻额头贴地,不论心中有多忿恨,现在都不敢表现出分好的不满情绪,因为现在尉迟凤鸣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候,门外又个小丫头的声音:“回老爷,两碗燕窝羹都取回来了,少爷和云姑娘并没有用。”

    楚晏松了口气。

    尉迟凤鸣也是松了口气,退后两步做回了圈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目露沉思的望着楚寻。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一回事,一听探子来报杜威去了青楼买了春情散,又知云想容来了楚家,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带着柴彬赶来了。

    好在他来的及时,否则云想容岂不是……

    尉迟凤鸣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如画一般的一幕。

    碧绿草地,如洗天空,风吹过,草清香,梨花簌簌飘落,为躺在梨树下悠然看天的绝色女子点缀上淡淡梨花香。

    如此比梨花更纯净的女子,怎么能被这样糟蹋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猥琐的人,奈何上头吩咐下来,他不能贸然行事。

    “你起来吧,我姑且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你要不将事情闹大,也不能伤害到云姑娘,将事情完满的给我办了。你若是再做出破绽来,这个兴易县首富,我们不介意扶植别人!”

    “是。”楚寻急的满脑袋的汗,连连点头生怕特权被收回。

    看到他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尉迟凤鸣越发不喜,站起身道:“我再重申一次,你要做的,只是得到云小六手中那四成半的财产,不许伤害性命,更不许再做今日这类的事!”

    “是,我明白,我明白!”楚寻连连点头。心下未免怀疑起来。尉迟凤鸣与云想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这样偏袒着她?据说,尉迟凤鸣是云想容姨祖母家的孙子,是她的表哥。

    难道尉迟凤鸣是看上云想容的脸蛋了?

    楚寻前思后想,连尉迟凤鸣几时走的都不知道,在惧怕和威胁消失之后,心底里被压抑的愤怒如野火燎原。楚寻气的一脚踢飞了一把交椅,却疼得他脚趾钻心刺骨似的,他抱着脚在单腿蹦到了一边的圈椅坐下。

    脱掉鞋袜一看,大脚趾的指甲边流血了,脚趾骨头也疼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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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容和楚晏正在说孟玉静要服百年人参的事。

    楚晏如今满心都是母亲的病情,自己的疼痛也都不算什么了。一听要吃百年人参能好起来,立即道:“我立即吩咐手下弟兄去寻药。百年人参,这可是极为珍贵的。”

    云想容笑着颔首:“是啊,珍贵是珍贵,不过依着楚家的能力,别说是要一棵百年人参,就是能要几棵也买得起。”

    楚晏苦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人命更珍贵的?只要能让我母亲好起来,我使再多的银子也不心疼。”

    云想容自来知道楚晏是个性情中人,对他重感情的性子极为喜欢。

    想了想,云想容道:“对了,我听说昨儿是个叫关新的下人救了你?这个人我看不错,你不如调用在身边,听后你差遣。”

    楚晏刚要说话,突听见后窗响了两声。

    云想容忙起身亲自去开了格扇。英姿仿佛一只灵巧的乳燕,翩翩然落在云想容跟前,面不红气不喘,笑容可掬的脸上便可看出此人气色极好。

    云想容笑着问:“怎样?”

    英姿道:“我藏在房顶上,竟然没有人发现我。小姐,我听到一些事。”

    英姿在云想容耳畔低语了几句。云想容面色瞬间苍白的失了血色,好险!多亏她多疑,当时又拉着楚晏说话,否则他们现在……后果不堪设想。

    云想容低声道:“你说凤鸣少爷也来了?”

    “对,才刚凤鸣少爷就是在开导出楚老爷的。不过老爷很是顽固。”

    楚晏这会子早已经手脚冰凉,这下子她想不知道都难,原来他的父亲竟然与锦衣卫有勾结,还敢找人给他们下春情散?!英姿方才的话音虽然低,可他离着近,也听了个大概。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楚晏第一次觉得,身为楚寻的儿子是一种耻辱。一种将自己的金钱和欲望放在首位,亲情全然不在乎的冷血冷心之人,要如何才能做得到宽容原谅。

    云想容不到午膳时间就告辞回府了。路上,她又和英姿仔细研究了府内的部署。如今沈奕昀已经在侯府住了两个晚上,云想容担心会有任何异状,从他住进来那日起,孟府的防卫就增加了起来。

    回到府里,云想容问了柳月今日府中情况如何,得知沈奕昀今日之是看书,就放下了心。

    “小姐,康妈妈来了。”

    云想容刚刚吃了口茶,廊下就有小丫头传话。

    云想容放下茶杯,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康孙氏穿了身豆绿色的袄子,外头罩着一件石青色的长比甲走了进来,给云想容跟前殷勤的行礼:“六小姐,老奴得了七小姐的吩咐,知道您回来了,立刻先来见您。”

    “不是说掌灯时候吗。”英姿笑道。

    康孙氏尴尬的笑,他自然知道是掌灯时候,不过现在来,更能体现自己的诚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示好

    云想容前世掌管内事,见多了这般小意讨好存了上攀心思的人,自然看得出康孙氏的用意。只不过面前这人前世做过太多对自己不起的事,云想容虽不会因此将今生的她如何,也无法全然对她信任起来。

    “康妈妈坐吧。柳月,倒茶来。”云想容俏脸上挂着温和客套的微笑。

    康孙氏见状心下宽了许多,行礼道了谢,在英姿搬来的锦杌贴边侧身坐下,陪笑着道:“知道小姐今日找老奴有事,从才刚老奴就一直在等前头的消息呢,约莫着小姐回来了就来。又怕来的晚了耽搁了小姐的要事,违了小姐的吩咐,是老奴的不是。”

    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云想容完全无法将面前的人与前世那个时常在邱翦苓跟前给她进谗言穿小鞋的人联系起来。

    “康妈妈说的哪里话,你先来,是对我的重视,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与你计较这些个。”

    一句话,说的康孙氏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笑容扩大了些,神色越加的恭敬了。

    云想容无意与康孙氏多纠缠,便道:“今日一早,我路过二门附近外院的小花园子时,看到明珠一个人在与承平伯说话,承平伯是在看书的,大约明珠年纪小,也没看出个眉眼高低来,讨了个没趣儿。”

    康孙氏闻言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惶恐的道:“是老奴照顾不周。”

    云想容笑着摆了摆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纤细素手,展颜道:“康妈妈急什么,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找你来,只是想与你商议,明珠毕竟年纪小,心思没有那么复杂,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是侯府的老妈妈了,往后要紧跟着多照顾些。今日亏得是承平伯,与咱们侯府还是有交情的,若是换了别人,身边再跟个多嘴的奴才,将明珠的事情传扬开来,可怎么办?一则,她也十一了,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则,济安侯和永昌侯的脸也都丢不起。邱夫人不在了,我母亲事忙,父亲将明珠交给我来教导,我就要负起责任来,我虽然关心,却又不可能整日跟在她身边。”

    康孙氏听的越发怕了,云想容对她的客气,她惶恐,云明珠做的事情她更惶恐。

    原本云明珠还小,是没有这个心思的,还是从前她提醒了她一句,让她去结交恬王世子和二小姐这类的权贵,想不到云明珠竟然举一反三有样学样,不光是恬王世子她要结交,如今又与承平伯那里讨没趣去了。若是这事儿张扬开,她做了挑唆主子做这等事,哪里还有命在?

    “是,老奴必定牢记六小姐的教诲。往后会紧跟着七小姐,绝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好。”云想容笑着吩咐英姿让人去大厨房抬食盒,随后道:“今日七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康孙氏毫不迟疑的道:“七小姐今儿个一大早就像是在哪处惹了气,很不高兴的模样,到了下晌老奴劝说不住,她去找了三夫人说,说您苛待于她,请三夫人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偏心。不过三夫人忙着,也并没有听进去。老奴来这会子,七小姐正在给侯爷写信。”

    “你倒是说的详细。”

    康孙氏不敢抬头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别说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就算这会子在她跟前回话,她都怕云想容随意找个错处就把自己收拾了。别人做不出来,云想容可是做得出,她的手段这么多年她看的清清楚楚。

    康孙氏满脸堆笑,谄媚的道:“六小姐问话,老奴哪里敢有半分隐瞒。”

    “你做的很好。”云想容赞许的点头,又问了些生活上的琐事,才端了茶。

    康孙氏总算放下了心,云想容开始启用自己,这绝对是个好兆头。不过往后要如何在六小姐和七小姐之间左右逢源,还是要想些办法。

    看着康孙氏的背影离开,柳月不屑的撇嘴道:“我还当她是什么厉害人物,胆敢背后给主子出主意的,原来也是个这样没刚性儿的。说着说着就把主子给卖了,呸!”

    云想容见柳月如此,忍俊不禁道:“就因她是这样的人,对我才有用处。她要是跟你们一般嘴巴紧的跟蚌壳一样,我岂不是要多费多少事?”

    柳月一想也是,笑了起来。

    柳妈妈端着莲子燕窝羹进来,道:“不过她这个乳娘做的也太不尽责,不仅主子照顾不好,连起码的忠诚都做不到,若是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双手将白瓷描彩蝶穿花的小碗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笑着接过,感慨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同咱们这般彼此信任托付的。”

    吃了一口燕窝,云想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京都还没有来信吗?”

    “真是神了。”柳月和柳妈妈对视一眼,“原本想着让您安生吃完这一碗羹才说的,想不到您自个儿猜到了。今日下午的确有一封信从京都快马加鞭的送来。”

    她能猜不到吗?她借用了云敖的名头才能劳动知县老爷大架去给沈四施压,这消息她不说,自然有人或为了买个好,或者是为诉苦,总要告诉到云敖那里去的。

    云敖如今公事繁忙,不可能亲自前来,写信来斥责一番是必然的。

    果然,吃罢了羹,接过柳月递来的帕子擦了手,从柳妈妈手中拿过信封拆开,拿出里头薄薄的一张信纸展开来一看,整封信都是对她的斥责,闺中女子不知安分,乱用父亲名头做这等无厘头之事,不知轻重……

    罗罗嗦嗦一整页,大有万一出了什么大事他是要不理会她的意思。

    意料之中,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与否,这些年与父亲不就是这么明争暗斗其乐无穷的过来?

    云想容笑着收起信,重新放回信封里递给柳妈妈收好。

    如今柳月和英姿虽然识字了,却不敢去看主子的信,好奇信中写的什么,又不好问。见云想容脸上笑容如常,丝毫不见一丁点不自在,这才放宽了心。服侍着云想容用了晚饭。

    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给曹氏和孟氏请安,这两人到现在还不知楚家到底发生何事,见了云想容都要问问怎么一回事,云想容只说楚家有点事要解决,姨妈要晚些日过来。见云想容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因为说谎而紧张的模样,孟氏和曹氏也放下了心。

    离开上房,云想容就到外院去找孟方,说了百年人参的事。

    百年人参这种东西是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须得有缘法遇到才算。孟方虽有的是银子,如今放出风去,却没有寻到传说中的百年人参,况且百年人参即便放在他们面前,又要如何分辨是九十九年还是一百零一年?

    云想容也是愁眉不展,她不希望孟玉静有事。楚晏若是没有了母亲,将来日子会过成如何?虽然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楚晏挨打,孟玉静气昏的事情终归还是因她而起。

    云想容在外院待了会子,变与英姿和柳月一同走向通往二门的巷子,踩着平整的青石地砖缓缓向前。

    正当这时,右前方靠墙站着无聊望天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见了他们,立刻笑嘻嘻的凑到了五步之外,行了大礼,道:“云姑娘,我们伯爷说有事与您商议,请您移驾到小花园子。”

    云想容颔首,道:“柳月先回去吧,我给匡先生交的字也该写了,你先去预备起来。英姿跟着我去就行了。”

    “是。”柳月跟着云想容久了,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云想容是去见沈奕昀了,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也要有人知道她是去了哪里,柳月便是认证。英姿武功高强,贴身保护着她再好不过。

    云想容跟着那少年走向小花园,笑着问:“你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云姑娘的话,奴才名叫小猴,是伯爷身边的小厮。”

    小猴?名字倒还真的与这小孩相配。

    小花园子并不如后头的大花园那般华丽广大,此处进了月亮门就是抄手游廊,游廊可以通往其他三个外院的院落,院子中间不过是引了水来,种了一些芙蕖而已。

    云想容才刚进月亮门,就看到不远处坐在抄手游廊扶手平台上的沈奕昀。

    沈奕昀今日穿了身秋香色的羽缎交领直裰,头上戴着白玉束发冠,淡雅柔和的颜色,将他的面部轮廓也柔和了,仿佛收敛了锋芒一般。

    他身后站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人,生了张黑脸膛,五官端正,脸庞棱角分明,瞧着就觉得冷冰冰的。这人又是谁?

    云想容突然发现,她虽然知道沈奕昀的底子,却对他丝毫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思考之时,云想容已跟着小猴到了沈奕昀面前。

    “沈小伯爷。”云想容微笑行礼。

    沈奕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还礼,道:“六小姐。”

    “不知你找我来。可是有何要紧事?”如此问着,云想容已开始在心里猜测了许多种他突然相邀的原因。

    沈奕昀也不拖沓,回头看了一眼卫昆仑。

    卫昆仑立即从身后的平台拿了个长条的匣子,在云想容面前打开来,道:“这是我家伯爷珍藏的一株百年人参。”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诡异

    云想容惊讶的望着沈奕昀,美眸中有精光一闪而逝。心下隐约猜得出沈奕昀的意思。

    他是在报恩?

    其实当年就算她不说话,以沈奕昀小小年纪就有当时那样的口才,也不会如前世那般被乱棍打走。而且当年在拢月庵收留的恩亲个,沈奕昀早在去杭州上学之前都已经还清了。

    可他现在仍旧拿了她急需的百年人参来。要知道如此珍贵的药材,沈奕昀完全可以自个儿留着将来防备万一。

    云想容敏感的觉得,或许这一次沈奕昀还清了人情,将来要对她下手就完全没有心理上的障碍了。因为今次她摆了他一道,沈奕昀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是会善罢甘休的?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狠辣手段等着自己呢。

    云想容笑着看向沈奕昀,见沈奕昀也在望着自己,道:“沈小伯爷这是打算购销前事,往后新账新算吗?”

    沈奕昀闻言莞尔,笑容若春花展开,春山烂漫一般,带着几分业余和玩味的道:“你这个人好生没趣。怎么一片好意,到你这里偏谤我一番?”

    云想容挑眉看他,吩咐英姿接过了匣子,道:“无论如何,沈小伯爷雪中送炭之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定报答。”

    “不必,我并非是要你报答。”沈奕昀其实当真是想勾销恩怨让自己以后做什么都不会有心理负担才送云想容百年人参的。

    云想容却道:“恩是恩,仇是仇,一码是一码。若是沈小伯爷愿意,请您开个价吧,这人参当真也不是你家后院子里产的,你也是花了银子钱得来的。我总不好白要你的东西。”

    若是给了银子,他想要一笔勾销前事的心思岂不是要白费了?不过沈奕昀仍旧很是赞赏云想容说的那句“恩是恩,仇是仇。”

    “罢了,我叨扰了孟家这些日,若是算了人参的钱,岂不是也要逼着我交住宿等一概费用?”

    就知道沈奕昀会这样说。

    云想容笑道:“也罢,反正我说什么,也都是我外公付钱,回头还是让他自个儿与您说吧。”屈膝行礼,道:“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沈奕昀负手而立,微微颔首。

    云想容自然不是请示他,只是礼貌的告知一声,说罢不等沈奕昀的反应,就带着影子离开了。

    望着他们主仆二人一高挑一娇小的两个背影,小猴儿挠了挠头,道:“这个云六小姐的性子可真是怪。她对爷到底是有敌意还是友善?”

    沈奕昀负手下了台阶,往东边他所居住的偏院走去,脸上又恢复了无人时的面无表情,“这世上哪里有不是白就是黑的呢。”

    小猴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有些不够使了。

    ※※※

    得了人参,云想容就请韩妈妈跟着孟方去了楚家。自己则是在自己的卧房练字。

    她到现在是三个月交给匡和玉一副字,八年来,二人其实就只是最初时候见过一面,其余指导探讨之类都是书信联络,匡和玉来的书信云想容都装订成册,当做法帖在临摹。

    正写的专注,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珠帘挑起,孟氏快步进了屋,面色很是难看。

    “卿卿。”

    “母亲?”云想容疑惑的抬头望着她,眯着眼,大约已猜到了一些。

    孟氏看向英姿、柳月和柳妈妈,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与小姐说。”

    柳妈妈等人很是担忧的望着云想容,不得已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放下狼毫笔,亲手为孟氏斟茶,双手端道她手边的矮几上,道:“母亲请坐。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便是。”

    孟氏望着云想容,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道:“你姨妈家里出事了,为何不告诉我?”

    云想容知道这会子也不是瞒着的时候,母亲既然会问,就说明她已经听到了写影儿,只不过不知她具体知道些什么。

    云想容只道:“是外公不让我说,怕您不留神让外婆知道了。”

    孟氏站起身,道:“当我是年幼无知吗?你外公也真是的,我这样大的一个人,哪里会连什么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都分不清楚?你外婆的身子不好,我自然会都瞒着她。”说到此处,孟氏语气从无奈转为忿恨,“想不到你姨爹竟然是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从前我还觉得他与你姨妈恩爱非常,夫妻两个虽然只有一个晏哥儿,可你姨爹只唯一有你姨妈一人而已。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姨爹打晏哥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不会让你姨妈焦急?”

    听孟氏愤愤不平,云想容苦笑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受的了近前的诱惑。从前世起她就明白这一点,且不会用金钱和利益去考验一个人的本性。

    孟家的大笔财产在眼前,楚寻连下春情散这种事情都做得出,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的?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的人,更何况发妻?

    云想安慰了孟氏片刻,孟氏才渐渐地止住了伤心,擦了眼泪道:“我也要回去看看你外婆了。”

    “母亲先慢走,您是从哪里得知这个事儿的?”若是从丫鬟口中得知,那整个孟府就都传遍了,外婆知道也就是一两日的事。

    孟氏闻言,道:“是你苏表哥来求我,说你为了你姨妈求了奕哥儿,得了个百年人参,他说他祖母身子也不好,想与你求个参须回去,我这才知道原来姨妈病的那样严重。”

    苏表哥?

    云想容半晌才想起她还有苏淼这一号的表哥,道:“人参我已经给了外公给姨妈带去了,苏表哥想要,也只能去出家找晏表哥。我无能为力。”

    孟氏闻言颔首,在她心目中,自然自己的姐姐比较重要。苏淼的祖母是她的姑妈,却与她不亲近,苏淼她更是没有见过几次,也不熟悉,做什么要帮他?

    “这事儿你不必管了,我去告诉他就是。你姑老娘也没有什么大病,不是急等着救命,偏要与你姨妈一个病人来争嘴,成什么样子。”孟氏说着话走了出去,许是因为焦急,情绪不问定,连说起话来都比平时厉害了几分。

    云想容忍俊不禁,不禁在想,若是母亲平时也能如此强势就好了。

    苏淼这厢听了孟氏说:“人参早已经送到楚家去了。你恐怕是拿不到了。又说你祖母身子无病无灾的,这百年人参可不是寻常物,若是吃的多了对身子反而没有好处,还是寻常人参补着便是。”

    苏淼粉白的面庞一瞬间羞臊的通红,印象中这位美丽的侯夫人却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反倒是传言中她的女儿不是好惹的,这番话倒不像是孟氏说的,反倒像是云想容说的。

    苏淼打了个千儿退了下去,越是往回走越是生气,脸上的红润也渐渐被雪白取代。回了她与母亲,祖母居住的客院,他径直进了祖母的卧房,非常不耐烦的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怒冲冲的道:“奶奶,我一定要去云相容过门!”

    姑太夫人苏孟氏听的愣住,口称我的乖乖:“怎么突然这样说?”

    苏淼在苏孟氏身边坐下,道:“她是侯府小姐,还得到二太爷四成多的产业,我若娶了她,对咱们家百利无一害。不说那些挥霍不仅的金银,就是多了个做侯爷的岳丈,我将来也好行事。”

    苏孟氏听的昏花老眼瞬间聚集了星芒,连连点头,“好,好,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咱们客居在孟家,和侯府门不当户不对的。”

    苏淼冷笑道:“想法子就是了。祖母不要担忧,我自会想法子。”

    ※※※

    云想容却不知苏淼也在打她的主意,傍晚听韩妈妈说姨妈用了人参,脉象已经平稳多了,心下安定,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谁知道到了三更天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之声。

    云想容被惊醒,心跳快的像是要脱腔而出,柳月连忙批了衣裳进来掌灯,英姿则直接出去探看。

    不多时,英姿就回来了,道:“小姐,东府那边走水了!”

    “什么?”

    云想容惊讶的道:“好端端的,如何会走水了?火势如何?”

    “火势并不大,这会子已经控制住了。”

    云想容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连忙下地穿了蜜合色的锦缎交领褙子,外头批了件同色的小袄,长发随意挽起,就带着英姿和柳月出了们到了院子里。

    “二门这会子关着,咱们出不去。不过小姐大可以放心,这火烧不大。”

    “我是担心另外一桩事。”云想容觉得背脊上毛了许多的冷汗,抓着英姿道:“咱们布防的侍卫可发现有可疑之人?”

    “并没有。”英姿正色回答。

    云想容道,“事情不对,你想法子溜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东府那边的动静如何,还有,看看沈小伯爷那里情况如何。”

    英姿颔首,领命下去。

    云想容就站在廊下眉头紧锁的等消息,不多时,却见英姿飞身回来,面色极难看:“小姐,东府二老爷死了,还有,沈小伯爷被刺客刺伤了。”

    “刺客?”云想容面色巨变,有些什么从脑海中飞快闪过,却没有抓得住,“走,必须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承诺

    此时的孟府内院已人心惶惶,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离开偏院,就见上房那边的灯也是亮着的,孟氏穿着中衣,披了件袄子,正和孙妈妈、云娘站在廊下张望。

    云想容怕叫孟氏看到自己,想要出去就不容易了,忙缩回了头快步离开上院门前,踏上了通往二门的甬道。青砖铺就的甬道在明亮的月色下像是撒了粼粼幽蓝光芒,在如此慌乱的夜里,让人觉得心里发寒。身边来往瞧热闹的仆妇很多,二门那处却有婆子看守着。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径直到了跟前。英姿道:“开门,我们姑娘奉夫人之命出去探看。”

    如今孟府,谁不知云想容是哪号人物?就连孟氏有时做事都要问问她的意思。婆子不疑有它,忙将门开了,放云想容以及两个婢女出去。

    出了垂花门,云想容三人一溜小跑的横穿了院落,往东边沈奕昀客居的院子赶去。路上虽有遇到家丁下人请安的,却没有人敢多问云想容一句。

    不多时,三人就赶到了与东府比邻的东跨院。只见孟方领着喜儿,苏淼也带着随从,都聚在正厅里。

    见云想容来,苏淼眼前一亮。

    不施粉黛长发高挽的她脖颈修长柔美,肌肤赛雪,眼若星子,顾盼神飞。苏淼盯着云想容再也移不开眼,却要强迫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让云想容厌烦,半晌才低下了头。

    孟方见云想容带着人来,有些不赞同:“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沈小伯爷毕竟是旧相识。”云想容没有多言,便问:“沈小伯爷如何了?”

    “被刺客刺伤了手臂,此时正在包扎伤口。”

    云想容敛额,道:“东府那边情况如何?”

    孟方眸光一暗,道:“你二堂舅被刺客刺死了。这会子官府的人已经到了,我才从那边回来。”

    事情太蹊跷了。

    云想容在孟方下手边的位置坐下,东府大火,刺客伤了东府的二老爷和沈奕昀。

    二老爷孟元智是东厂买通的人。如今被刺杀,难道是锦衣卫做的?

    不对,锦衣卫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再说锦衣卫和东厂虽然斗的狠,却还没有到正式宣战的程度,他们会相互恶整对骂,却不可能先挑明了厉害。可是如今二老爷死了,此番两方同时争一块肉,一方受挫,定会怀疑到另一方的头上。东厂定会确信这件事是锦衣卫做的!

    从前,东厂和锦衣卫如何斗如何闹都是无伤大雅,这下子伤了人,却等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撕破了脸。

    两方人马必然会斗个天翻地覆。

    到时谁还会有功夫理会孟家的财产?

    孟家的财产虽然庞大,但对于锦衣卫和东厂来说,两边的输赢才是放在首位的。

    屋内传来一阵说话声音,随后小猴和卫昆仑送郎中到了前厅。见到云想容也在,二人都有些意外,双双行礼。

    云想容微微颔首。

    孟方又拉着郎中仔细问了沈奕昀的情况,知他右臂上划了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若是没有沈奕昀的百年人参,他还不知道长女能不能活下来。沈奕昀不只是孟氏与云想容的旧相识,更是孟玉静以及他孟方的恩人。

    恩人在他的家中发生了意外,孟方心里极为过意不去。

    “不知伯爷刺客可安睡了?老朽想当面致歉。”

    小猴笑眯眯的道:“孟老爷不必多虑,此事与您并不相干,都是那刺客所为,伯爷说了,让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话,伯爷在我家中受伤,就是我管家不严,我理应致歉。”

    孟方如此说,小猴也不会阻拦,就各自让开,引着孟方进内室。

    正厅里就剩下云想容和苏淼以及身旁仆婢。

    苏淼找到了机会,忙凑到云想容跟前,不赞同的道:“大晚上的表妹怎么来了。你应当好生呆在内院才是。沈小伯爷这里,自有我们来照应。”

    云想容看不惯苏淼无事献殷勤的模样,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并不说话。

    苏淼见她并未反驳自己,心里欢喜,越发凑近了一些:“不如我送表妹回去?”

    云想容正在分析今日之事,心下已确定必然是沈奕昀所为,为了完成那日答应她的事,不禁感慨他的手段,哪里有心思理会苏淼?

    苏淼见云想容垂眸不语,以为她是羞涩,伸出手就要去扶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这才发觉苏淼的靠近。但她并无惧怕,只有厌恶,抬起头讥诮的望着他。

    苏淼这厢已经吃痛的收回手,左手捂着右手臂惊惧的看着云想容,又看云想容周围。

    两个俏丫头娇娇柔柔的,没一个动弹过。

    云想容更是端庄闲坐,完全没有反应。

    那他手臂是被谁打了一下,怎么抬不起来了?

    “谁,是谁捣鬼!”再一想屋里那位是被刺客所伤,说不准刺客现在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苏淼下的脸色煞白,觉得烛光明亮的屋子里阴影处好像有无数双手在向着自己伸过来,有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表哥在说什么?”云想容疑惑的道。

    苏淼哪里还有恋战的心思,摇头如拨浪鼓似的:“没,没什么,外头还有事,我先出去看看,出去看看。”说罢了头也不回带着随从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前厅里恢复了安静。

    英姿噗嗤儿一声笑了出来。

    柳月低声骂道:“什么人那,有了危险自己先逃走,这样的人还配与卿卿说话?提鞋咱都不用他!”

    柳月话音方落,就听着孟方与沈奕昀寒暄的声音越来越近,须臾帘笼一撩,孟方与沈奕昀先后走了出来。

    沈奕昀穿了雪白中衣长裤,右臂吊在脖子上,肩头披着一件宝蓝色刻丝的华丽锦袍。长发在脑后随意束成一束。

    似是没想到云想容也在。沈奕昀的脚步微顿,随即优雅一笑,与云想容致意。

    云想容起身还礼,道:“听见这厢有动静,我们便过来瞧瞧,如今小伯爷没有大碍,还是早些歇下。”转而对孟方道:“外公,我们先回去吧,待会儿说不定衙门的人还要来问小伯爷情况,先让他抽空休息一会子。”

    “你说的是。我也该去东府看看。”孟方吩咐喜儿:“你跟着护送云姑娘回内院去。不得有任何闪失。”

    喜儿行礼道:“是,小人一定将小姐安全送回去。”

    孟方颔首,与沈奕昀道了别,带着云想容离开了正厅。

    到了院中,云想容不自觉回头,正看到沈奕昀站在廊下,也在望着自己。

    无论如何,沈奕昀是为了实现对她的承诺,才会使了此计。就算当初是她逼的他无法才被迫答应,她也仍旧感激他为孟家解除了这次危机。

    思及此,云想容感激的对他微笑颔首,这才转回身跟在孟方身后快步离开了跨院。

    因为转身太早,所以云想容并没看到沈奕昀那一瞬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的俊脸上,也布满了不知名的笑意。

    ※※※

    孟府遭了盗贼,谁知这笨贼走错了屋子,被东府二老爷发现之后就杀人灭口,结果又被值夜的丫鬟撞到,情急之下杀了人,放了火,没头苍蝇一样翻墙乱逃,闯进西府东跨院里,又被夜晚正挑灯夜读的沈小伯爷撞到。打斗之中,刺伤了沈小伯爷,趁着下人们混乱之中逃之夭夭。

    这样一桩大案,不仅涉及到人命,还伤到朝中权贵,知县老爷简直觉得焦头烂额。

    孟府里也是乱作了一团。孟氏得了消息,当下就去探望沈奕昀,沈奕昀原本要告辞回田庄去,也被孟氏和孟方好说歹说留了下来,大有要补偿照顾之意。沈奕昀从善如流,也并未反对。

    云想容这厢虽也为东府陨落的人命感慨,也去询问了孟方是如何安抚其家人的,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气,沈奕昀此计挑拨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关系,说不定两方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孟家的产业大方向上算是安全了。

    不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如楚寻之流会违背上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也未可知,是以云想容在孟府的布防依旧没有撤除。

    “卿卿,您说我们要不要也给沈小伯爷送一些补品去?”柳月一面做针线,一面问正在写字的云想容。

    云想容道:“昨儿不是送了去的吗?”

    “还不够啊,才刚我回来时看到七小姐带着康妈妈拎着食盒往外院去了。你送的只是补品,人家可都是煮好了的。”

    云想容闻言一笑,反问柳月:“你说七小姐这样殷勤,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柳月眨了眨眼,道:“还不是为了巴结沈小伯爷?”

    云想容仍旧专注于手中的字,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是了,云明珠要巴结他,我又不是。”

    柳月闻言恍然,笑道:“也对。‘

    主仆二人正商议着,外头传来下人的回话声。

    “云姑娘,前头二门上来人回话,说是贵府上八少爷,九少爷来了,这会子正往里头来呢。”

    云想容闻言,面上一喜。

    离开京都也有半月余了。她都有些想念云传宜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仇恨

    云想容惊讶又欢喜,忙放下狼毫笔,问道:“告诉我母亲了吗?”

    “已经命人去说了。”

    云想容想了想,道:“在去告诉七小姐一声。”免得云明珠到时候又有话乱说。

    “是,奴婢这就去。”外头的小丫头领命退下了。

    云想容喜笑颜开的道:“英姿,柳月,咱们去迎一下宝儿。柳妈妈,劳烦您在我院子里给宝儿收拾个房间。对了,盛妈妈应该也跟了来的,别忘了也给她预备下住处。”盛妈妈是云传宜的乳娘。

    “是,我知道。”柳妈妈也很是欢喜:“六小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交给柳妈妈,云想容哪里有不放心的?当下带着英姿和柳月快步迎了出去,到了通往内宅的甬道,远远地就看到穿了一身洋红色小袄,面如白玉粉雕玉琢的云传宜和穿了身琥珀色锦缎直裰,年已九岁的云博宜。

    “六姐!”

    一看到云想容,云传宜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规矩,甩开乳娘盛妈妈的手就飞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云想容,“姐姐,我好想你,你和娘亲这么久都不回去,我都要急死了。好不容易才求着祖母和爹爹允准,让我来看你们。”

    云想容闻言,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孙子自然不与孙女相同,女孩家的只要识字不做睁眼瞎就罢了,云博宜和云传宜都是男孩,将来可是要继承父业的。虽然祖父济安侯和父亲永昌侯都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可云家不可能因为不承爵就倒了吧?所以父亲和祖父才忙着让男孩子们好生读书,从举业发起。

    既然孙子急着上学,必然会急着接回府里去。到时候她这个云家的女儿怕也要一并跟着回去。

    梅美人那里老夫人可是好容易才走好了路子,先前因为脚伤拖延至今,现在脚伤痊愈了,她已经没有拖延不去的理由。

    云想容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可是她不愿意将这些情绪带给弟弟,如往常那般哄着他:

    “宝儿,来,姐姐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云传宜闻言向后退了一步,挺起了小胸脯,与孟氏极为相像的丹凤眼中满是等待着赞赏的期待。

    云想容想起了珍哥儿。

    珍哥儿小时候做了一丁点的小事,也是跟自己这样撒娇求赞赏的,好像一直只可爱的小猫小狗,摸摸头他们就会满足。

    云想容忍俊不禁的笑着称赞道:“宝儿果真长高了。”

    云传宜咧着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我最近跟着师父学了拳法,还跟爹爹学射箭,而且我也不挑食了,不爱吃的也都吃。”

    “是吗,母亲若知道宝儿这样懂事,肯定很欢喜。”

    “真的呀?!那我们快去见母亲。”

    ……

    云博宜远远望着九弟和六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人都说六姐和九弟弟是一母同胞,他和七姐是亲姐弟,瞧瞧六姐,对九弟多早晚都是这样和颜悦色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姐姐呢?对他爱理不理的,都不如六姐对他温柔有耐心。看现在,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六姐亲自迎了出来,七姐不见人影就知道了。

    云想容拉着云传宜走到云博宜跟前。

    “博哥儿也长高了。”云想容笑的很是和气。

    云博宜回过神来,忙恭敬的行礼,带着些讨好的笑着:“六姐安好。”

    云想容微笑颔首。云博宜倒是比前些日子在府里时候稳重多了。

    姐弟一行人到了上房,孟氏早就已经站在庑廊下等候。她回了孟家这段日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到底是牵挂小儿子的。不知道他在府里过的怎么样,更不知他们离开了,陶姨娘和陈姨娘会不会对云传宜不利。

    见了云传宜,孟氏笑容满面。一手牵着亲生子,一手牵着云博宜到内室去。

    “走,咱们去给你们外祖母问安。宝儿一年没见你外祖母了,博哥儿还没来过呢吧。”

    云传宜和云博宜都笑着回答孟氏的话。

    云想容看着云博宜的背影,许是当年他还在襁褓中,对生母的印象本就不多,自小就由孟氏照顾了一段日子,即便后来跟着老夫人,他的心里还是真的将孟氏当做自己的母亲吧。

    曹氏这会子身子已经好了起来,用了韩婆子开的方子,加上饮食上用心调养,每日坚持散步,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渴,身上也有了力气,现在不再卧床不起,只是精神照比寻常人要差一些。

    见了云传宜,曹氏欢喜的什么似的。对云博宜也极为亲切慈祥。一时间内室里头欢声笑语。

    云明珠得了消息,就带着康孙氏从沈奕昀那里赶回来,原本沈奕昀对她爱理不理极为不耐烦,就让云明珠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来到此处,看到如此欢聚一堂的温馨景象,她心里的忿恨和怒火就如同煮沸了的水,咕嘟嘟翻腾着。

    孟氏和云想容好手段!害死她母亲,现在又要拉着云博宜“认贼作父”!想要白捡一个儿子吗?!

    云明珠想也不想的冲了上去,一把将云博宜拉了过来,用力推搡一下他的肩膀:“看你那个哈巴狗样子!”

    云博宜被云明珠拉的猝不及防,还无来由的挨了骂,趔趄着险些摔倒。踉跄着站住。

    云博宜怒声道:“你做什么!”

    两厢的动作,全落入了屋内人的眼中。

    曹氏冷下脸来哼了一声。心里向着女儿不说,这个云明珠也太没个样子。到底是什么娘样什么女儿,对邱氏的恨,导致曹氏等人对云明珠也喜欢不起来。

    孟氏见状,脸上气的通红。云明珠做如此煞风景的事,还不都是她教导不利?

    康孙氏这会子已经紧张兮兮的搂住了云明珠往后退,低声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八少爷来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云明珠瞪着云博宜,骂道:“睁不开狗眼的东西,他来了也不是为了看我!”

    “我自然不是为了看你!我陪着九弟来看外祖母的!”

    “谁是外祖母!咱们外祖母早就死了,被人害死了!”云明珠说到此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尖锐的嗓音,让整屋子的人面色各异。康孙氏更是吓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怎么能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云明珠这样沉不住气的。到现在她乱惹事,万一惹怒了云想容纠察起来,追查到了她的头上,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七小姐如此,当真是太不懂得体贴了。

    虽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康孙氏看着云明珠如今也生出了许多厌烦来。

    云博宜傻傻望着云明珠,“什么被人害死,你浑说什么呢!”语气转为愤怒,道:“六姐姐知书达理,祖母才要你跟着六姐学规矩礼仪,学诗书写字,你不好生学起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丢母亲的脸!”

    随后转向孟氏,恭敬的行了一礼,歉然道:“母亲莫生气,七姐不是故意,请母亲原谅。”

    孟氏并非傻子,云明珠表现的如此冲动,说出的话来如此令人沉思,她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难道云明珠觉得邱氏以及邱家都是她和云想容害死的,所以才会将卿卿推下马车,才会对他们种种的不敬反叛。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仇人!

    孟氏一瞬觉得心都凉了。她对邱翦苓不喜,并不代表她会苛待邱翦苓的孩子。云博宜和云明珠自从来了琉璎阁,她百般照顾,付出的心力竟比对亲生女儿的都要多。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捂都捂不热啊。

    感慨之余,孟氏又是要脸面的,歉然对曹氏道:“母亲莫生气,我这就与明珠好生说。”

    曹氏愤怒的“嗯”了一声,暗骂云明珠上不了高台盘。

    孟氏这厢道:“博哥儿,宝儿,你们现在这里陪着外祖母说说话儿,明珠,你跟我来。”说着就往外走去。孙妈妈、云娘都紧跟其后。

    云明珠揩着眼泪,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出去,康孙氏在路过云想容身边的时候,暗地里给了她一个眼色,仿佛在告诉云想容不必担忧。

    云想容微挑起嘴角。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回头给看了英姿一眼。,英姿了然,跟了出去。

    云想容在一旁安静坐着,听曹氏与云博宜、云传宜说话,不多时苏淼也问询来了,见了两位侯府的公子,自然要上前来寒暄一番,殷勤的自我介绍过后,就坐在云想容身边与她低声说话。

    “我打算去出家看看载文,你去不去?”

    载文是楚晏的表字。

    云想容道:“我若要去自然回去的,苏表哥请自便。”

    苏淼玩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做什么这样见外。同样是表哥,你与载文那样亲近,与我就这般样子,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云想容挑眉望着苏淼,兴味的道:“可见度量。”

    随后站起身,笑着到了床前,对曹氏道:“外婆,我先带博哥儿和宝儿去安置下来,让他们更衣之后再来看您。”

    曹氏其实也累了,听云想容如此体贴的说话,笑着颔首:“去吧。晚上就来我这里一起用饭。待会儿我叫人去把你姨妈和表哥也接来,都几天了,他们家的事也该办完了。”

    云想容不敢多言,颔首带着两个弟弟退了出去。

    到了院中,远远看到抄手游廊的另一边,孟氏还在和云明珠说话。孟氏面上含怒,云明珠则是抬起头说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推向孟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叉

    云想容见状,浑身怒气都聚集在胸口。

    好在英姿一直跟在孟氏身边,云明珠的那一推根本没能碰到孟氏,反倒是云明珠被推开,蹬蹬的倒退两步,被康孙氏接住了。

    康孙氏早已经被云明珠吓的脸色发白,紧紧搂住了云明珠不让她在有任何动作。

    云明珠满脸泪水,指着孟氏大骂道:“你算什么母亲,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教我?你但凡对我和博哥儿有一丁点的疼惜,也不会将我们送到别人那里,你分明就是烦了!还要在我面前演什么慈爱,呸!别恶心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我爹的固定妓子罢了,你有什么好……”

    康孙氏一把捂住了云明珠的嘴。

    孟氏气的浑身发抖,若不是孙妈妈和云娘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她就要跌坐在地。她不明白,为何付出的关心,都打了水漂了?难道真如孙妈妈说的,不是自己养的疼了也是白疼?

    孟氏喘着粗气,才能压制自己破口大骂的欲望,突见云明珠和康妈妈都面带恐惧的看向左侧,孟氏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却见云博宜和云传宜呆呆站在廊下,由各自的乳娘陪着。云想容正在缓步走来。她俏脸浮霜,眼若淬冰,浅笑讥诮,步履袅娜轻盈,却重的仿佛踏在心上。

    这样的女儿,美则美矣,甚至因为剥开了温柔的外壳,让整个人锐利也艳丽妖冶起来,却与大家闺秀的柔温顺大相径庭。

    从前,孟氏都有些怕她。虽然她从不对自己如此。

    可现在,孟氏不怕,反而心中大痛。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的叫了声:“卿卿……”

    娘知道错了。当初就不该养了这白眼狼,还将你气走。让你小小年纪就独立门户,没能得到娘的爱护。

    这一番话,孟氏没能说出口,可心中却是这般呐喊着的。

    沈奕昀随着孟方一同从侧门进来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孟方见女儿哭着。云明珠被康孙氏拦着,外孙子那样子像是被吓呆了,只知道站在廊下张大嘴,外孙女却如同地狱走出的煞神,满身戾气的走向云明珠。

    孟方暗自叹息。自己的女儿如何懦弱性子他哪里能不知。邱氏生的还不知要惹什么麻烦。

    家丑不外扬。

    转而看向沈奕昀。却发现沈奕昀的眼神一直是盯在云想容身上的,那上挑的明媚凤眼中闪烁的,是一种晦涩不明的光,让孟方略有思量,半晌方道:“沈伯爷,屋里请。”

    沈奕昀自然理解孟方的意图,风度优雅的颔首,随着孟方进了正厅。

    云想容这厢见孟氏泪如雨下,以为她是被云明珠气的,到了跟前掏出帕子为她拭泪,随后转身,眸光如剑,面带笑容的看着云明珠,朱唇轻启:

    “明珠,你才刚说了什么?”

    “你信不信我让你将那些话吞回去!”

    云明珠的嘴被康孙氏紧紧捂着,哪里有还口机会。

    “六小姐,求您别与七小姐一般见识。”康孙氏一味说着好话。

    云想容冷笑,若不是她从中挑唆,会害得她主子这般?到现在却来装个好人。真的为了云明珠好,会如此里挑外撅?

    康孙氏一对上云想容的眼神,就吓的浑身一抖,手上也不自觉放松了。

    云明珠如同一头挣扎的小豹子,趁机奋力挣开了康孙氏的手,气喘吁吁的回头踹了康孙氏小腿一脚:“狗奴才,吃里扒外!打量我不知道你满心都是向着她的,就欺负我个没娘的?你今日就随着她去!”手指看也不看的指向云想容。

    康孙氏满肚子的苦水无从发泄,闻言越发的生气起来,又不好对自己的主子发火,只能暗暗感慨,都十一岁了,还这样意气用事一点算计都没有,连六小姐六岁时都不及,怪不得会输。

    云想容却哪里是会被人随便指的人?这厢已冷笑着抓住云明珠指着她的那只手,将她胳膊往后反剪。

    云明珠立即疼的“妈呀”一声,背对着云想容弯着腰,大骂道:“你,你算什么姐姐,对自己妹子下如此的重手,你算什么姐姐!”

    “对妹妹自然不会下重手,可你连母亲都不认,又几时真心做过我妹妹?你做的事,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父亲把你交给我是为了什么?我看你是都忘了!”

    云想容甩开手,云明珠就踉跄着向前跌撞了几步,揉着肩膀回身瞪着她,心里已有些发虚了。

    父亲是知道她将云想容推下马车的。云想容也知道。依着云想容的性子,这段日子对她没有下狠手,着实已经算的上客气。

    怒火被恐惧浇熄了一大半。云明珠也有些冷静下来了。对着云想容不愿服软,只梗着脖子不说话。

    云想容吩咐道:“柳月,去拿纸笔来。”

    柳月应声下去。

    孟氏以为云想容是要给云敖写信,忙拉过她低声劝道:“卿卿,莫要如此,你若写了信,你父亲会质疑你的能力。”

    云想容摇头,道:“母亲不要插手,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孟氏闻言抿着唇点头,她的手段历来不如女儿,卿卿年幼时她还会有所质疑,现在已经全无疑问了。

    云明珠怕了,脸色煞白色厉内荏的道:“告状算什么本事!你若有本事,别告诉大人,咱们两个一对一的来!就会以强欺弱,你算什么好汉!”

    云想容冷笑道:“哪里学的这些混话?我看以后要禁你的足了。”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柳月这厢已端了黑漆的托盘,上头摆着笔墨和白纸。

    云想容道:“去,服侍七小姐笔墨。”随后看向云明珠,笑着道:“你说的有理,给父亲写信告你的状的确不算什么本事,来,你将你方才说过的话都写下来。”

    云明珠尖声道:“写就写!你无非就是拿这个去告诉父亲?同是嫡小姐,我会怕你!”

    云明珠说罢龙飞凤舞加油添醋的将云想容和孟氏都骂了一遍,原本之能写两页的话,她足足骂了十七八页才罢休。

    一旁众人瞧着,都很是愤愤。英姿要阻拦,云想容抬起手拦住了。见她写好了,才道:“康妈妈,劳烦你在这里伺候着七小姐,把这些都吞下去吧。”

    柳月端着托盘才要往回走,闻言又停下脚步,解恨的道:“七小姐,请用。”

    云明珠手上还抓着笔,愕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已搀着孟氏的手往外头去:“我说过,我会让你把你说过的都吞下去。来人,伺候七小姐吃吧!”

    “是!”英姿、孙妈妈,云娘三人推开了康孙氏,一左一右的抓着云明珠,就抓了张纸团起来往云明珠嘴里塞。

    云明珠闷哼着摇着头躲避,发出杀猪一般的悲惨声音。

    孟氏禁不住欲言又止。

    云想容却回头看向云明珠。

    世上之事,果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前生她十一岁时,因为写不好一篇字,被邱翦苓在后头抱厦罚跪一夜,饥寒交迫时,就是康孙氏拿了她写不好的那页纸来,道:

    “夫人说了,小姐饿了一夜,也该吃点东西,恰好把这个吃了,又能记得住是哪里写的不好,肚子里也能有点墨水。”

    她说什么都闭着嘴不吃,康孙氏就拿着那张纸团了往她嘴里塞……

    如今看着云明珠那样,云想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回头时,也看到站在廊下的云传宜和云博宜了。

    这一幕当着他们兄弟二人的面,怕会吓坏了他们。

    云想容停下了脚步。

    康孙氏到底还是心疼云明珠,毕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见状忙劝说道:“七小姐,您快给夫人和六小姐认个错!快认个错!”

    云明珠大叫:“我没错,我哪……”一张口,已经被塞进一团纸。

    那种味道,让云明珠恶心的想哭。

    看着云想容如同出鞘宝剑一般的锐利眼神,再看着身边张牙舞爪的下人,云明珠终归服软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哀声求道:“我知错了。母亲,我知错了!我不要吃纸,我不要吃纸!”

    孟氏被云明珠叫的心里乱颤,觉得宫里那些整治人的手段也莫过于此,再者说云明珠毕竟叫她一声母亲。

    她犹豫的看着云想容。

    原本今日的事就不与云想容相干,都是因为云明珠冲撞了她,云想容为了她才会介入。她不希望云想容为了自己传出恶名去。

    云博宜这时已走到孟氏跟前,跪下道:“母亲,七姐知错了,求您与六姐说说情,她今后会改过的。往后儿子会看着七姐,不让她乱来,也会孝顺母亲,不让母亲伤心。”

    云传宜也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孟氏极为相似的凤眼中有乞求之色,话说的却很冷静:“七姐对母亲不孝不敬,还出口谩骂,罚是必然的,但姐姐也要顾及自己才是,不必要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

    云想容莞尔。

    她这个玉瓶早就被伤了,也是她自己主动要伤的。

    才刚她看到沈奕昀带着两个随从跟着外公来了。且今日做事,也并未背着旁人。她的恶名张扬开来,就是苏淼那个色胚对她都要忌惮了吧?更不论那些身为人母的,谁还会要这样的夜叉媳妇?她只需解决了宫里的事,安心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就万事大吉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窍

    “母亲觉得呢?”云想容问孟氏。

    孟氏望着云明珠,想到她方才种种污言秽语,即便同情,这样的一个孩子她也在疼惜不起来。况且云想容这么些年为了她做的已经太多了。譬如老夫人那里,若没有云想容时时周全,她不会有了些体面,再比如陶氏和陈氏两个姨娘,若没有云想容暗地里拿捏,怕还不知要怎么闹腾。现在小七的确是被养歪了,这么多年她懒得理,全然交给老夫人。谁知老夫人和她一样乐得丢开不理会,云明珠生生变成了这样,到最后还把麻烦落到了云想容的身上。

    孟氏仔细想想,自己除了养了云想容出来,竟没能给她更多。她不禁羞愧的紧,严肃起来冷声道:“罢了,纸就不必吃了。可明珠今日口出污秽之言,乱没有个体统,更合论辱骂长辈,依着云家的家规,要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母亲!”云明珠惊愕的望着孟氏。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口中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二十板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这对母女是变着法的要她死!

    云明珠张口就想骂人。但有了方才吃纸的经历,骂多少就要吃多少,云明珠哪里还敢造次?

    迟疑间,云想容已道:“杖责是要的,我看,在回京都之前,明珠都不要出来了,在房里将《孝经》和《女戒》、《女训》各抄一百遍才是。”

    挨了板子还能抄《孝经》、《女戒》吗?!云明珠真的怕了。方预开口,云想容却道:“你也不必多言,是各抄一百遍,还是各吃一本,你自己看着办。你若是愿意吃,倒是我们的造化了。省了笔墨不说,你自个儿肚里也能有点墨水,记的牢。”

    “你……”

    “你们往后也要好生学规矩。”孟氏这厢对向云博宜和云传宜道,“明儿谁要是有样学样起来,母亲一律照罚不误!”

    云传宜和云博宜都恭敬的应是。

    “来人,把七小姐带到偏院子去。叫人预备起来。”

    云博宜这会子却也不求情了。毕竟这次云明珠做的太过分。辱骂母亲,被打二十棍子都算轻的,若是辱骂的爹爹,怕小命都没了。

    已有下人预备好了等候着。云明珠被粗使婆子按着趴在条凳上。

    她泪如雨下,脸色煞白的抓着条凳前端的两侧边缘,仰头看着廊上的孟氏和云想容,哭道:“母亲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孟氏抿着唇,半晌才道:“你已经十一岁,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这些年为你操心尽力,你反倒能说得出那般污秽之言,着实说明你品行。再不管教你,是害了你。再者说今儿你如此,我饶了,明儿众人岂不是都有样学样起来!”

    孟氏越是说,声音越是笃定,说到最后,下意识的看向云想容。得到云想容赞许的微笑时,孟氏心中大定:“来人,给我打。”

    孟氏是出了名的心和面软菩萨心肠,如今能坚定的说出这番话,着实是一大惊讶壮举。莫说是孟家的仆妇惊愕,随行而来的云家下人们也各个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一番,往后要在主母面前造次,也都要打量打量。

    云想容挽着孟氏的胳膊,清楚的感觉到孟氏的手臂在略微颤抖。

    母亲软弱温柔了一辈子,到了今年已三十三岁,从前有云敖暗中护着,虽然伤心失落了四年,可到底对爱情满怀希望,她重活之后,更是完全将母亲挡在身后。

    云想容不禁反思,她是不是将母亲保护的太好了?她自己就是被逼出来的,在邱翦苓手中受够了折磨,本以为换一个环境会好一些,想不更加龌龊污秽难以言喻。

    她七岁丧母落入邱翦苓手中,加上十年的婚后生活,就是十九年,再加上重生之后到如今已有九年。她用二十八年才逐渐演变至今日的性格。哪里能指望母亲与她相同?

    看来往后要给她一些机会锻炼才是,将来若真的不能够在家做老姑娘,沦落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起码母亲离开她,要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她如何能放得下?

    不过这第一次,对于她来说是个令人欣慰的转变。

    孟氏不理会云明珠的求饶,婆子自然明白主子意思,两人合力将云明珠按住,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抡圆了竹棍往她身上打去,孙妈妈则在一旁数数。

    云明珠只剩下尖叫的力气,十棍子之后她是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鲜血已经浸透了薄薄的夏裳。待到二十下棍子打完,婆子们松了手,云明珠身子一咕噜跌在地上,已昏迷过去。

    孟氏道:“请郎中来,用最好的金疮药。”

    “是。”孙妈妈下去张罗。

    孟氏这会子却觉得背脊上都出汗。心还在砰砰乱跳。原来打罚旁人,也要受这样煎熬的。

    她疼惜的将云想容揽入怀里,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叹息。她后悔。若是可以重来,她绝不会让女儿去为她承受。二十五岁时的自己为何就那样的傻,满心都是爱情,忘却了这世上还有更值得她去付出的人?不论是父母,还是两个孩子,都比爱情更值得珍惜。

    到如今,她如愿以偿的与云敖夫妻多年,才发现所谓爱情,也不过如此。她永远都只是云敖的一个附庸。云敖是她的唯一。她却不是他的唯一,他与陈姨娘,陶姨娘,一样可以锦瑟和鸣。甚至于那些通房,也一样。当初的海誓山盟,她早已经不奢望了。如今只剩下侯夫人的架子还在,偶尔的温柔还在,就如同许多的夫妻一样。

    ※※※

    正厅里正与孟方和曹氏说话的沈奕昀固然听不见远在院门前廊下的那些人的对话,更不知云明珠被罚,可小猴儿是个机灵的,一直躲在暗处看了个明白。

    回了外头东跨院,小猴就拉着卫昆仑讲起了刚才所见所闻,撇嘴道:“还是大家闺秀呢,如此的夜叉,将来也不怕嫁不出去!”

    卫昆仑闻言也觉得咂舌,那般容貌的女子,怎么会生了蛇蝎心肠呢。

    坐在廊下醉翁椅上闭着眼缓缓摇着的沈奕昀却道:“情势所逼罢了。若是你们,还不知会如何。”

    二人不免同时回头,看向沈奕昀。

    一袭雪白儒衫,长发垂萎在地如画中人一般的主子,此事正望着头顶的瓦片不知在想什么。

    卫昆仑便想起了小时候在毛家初次见到云想容时,他还觉得她和自家主子是极像的人。

    或许同类人更能理解彼此?

    小猴却是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对这位云六小姐不知是什么心思。那姑娘,毕竟是个绝色。是男人没有不喜欢看的吧。如果将来得了这么个厉害主母可怎么办?可是伯爷几时对女人上过心?连下头那些十二三的下人都去窑子里开开荤,伯爷已经十五了,却不想这些。

    小猴更加担心了。

    同一时间孟家的客院花厅里,苏淼背着手来回踱步。

    苏孟氏连连摆手:“我的乖乖,你别走来走去,看的奶奶眼晕。”

    “怎么会是这样,简直就是个母夜叉!白白的生了那副好容貌,当真可惜了,可惜……”苏淼仍在喃喃,随即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猛的看向苏孟氏,道:“奶奶您不知道,才刚那个云姑娘是怎么整治她亲妹子的,那手段,啧啧,连我看了都觉得胆寒,虽未闹出人命,却也是十分的厉害狠毒。这样的人若是娶进来,我怕……”

    一听孙子要变卦,苏孟氏脸色就是一沉。

    沉默许久的苏周氏起身,到了苏淼跟前劝道:“傻儿子,你是不知道,这女人对付敌人,自然会如此的,云明珠又不是她娘亲生的,我听说,还是她爹的平妻生的,她娘和那平妻邱氏斗了一辈子,云小六要是对云明珠有好脸才奇怪。这样手段厉害的女子,若是你娶回门,你是她丈夫,她自来不会如同对付敌人那般对付你,此其一。其二,她那样厉害,正好能帮衬你,你何乐而不为,不但能抱得娇妻,又能得孟家四成半的财产的陪嫁。到时候你们夫妻锦瑟和鸾的时候,就知道娘说的好处了。”

    越说,苏周氏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对,苏孟氏也连连点头:“乖孙,听你母亲一句,我们都是过来人了,难不成会害你?不过现在咱们须得想法子解决了门第问题才是要紧的。否则人家侯府的小姐,做什么会嫁给咱们家?”

    他们苏家早已经落寞,连个商贾之家也算不上的。“门当户对”四个字使正当手段来根本不可能达到,再者说云家家大业大,就算盼着云想容的爹妈都死了,上头还有祖父祖母,还有两位伯伯来主持她的婚事,想求孟方主持根本不可能。

    这桩婚事,怎么算也落不到他们苏家来。

    想想都觉得难办。

    苏孟氏和苏周氏婆媳二人犯起愁来。

    苏淼经他们一说,也“想开”了,发了狠心的道:“罢了,你们说的也对,现将那笔钱得到手。若是将来她不好,把她放在家里我再纳好的也就是了。”说到此处,苏淼越发的笃定,“你们不要怕,别忘了当初云小六的娘是怎么嫁给侯府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别

    怎么家给侯府?还不是云小六的爹硬求去的?

    二人眼前都是一亮。

    “对呀,如果是咱们求,自然行不通,可若是云小六非得要跟你,或者她不得不跟你呢?”

    “对。”苏淼自信满满的道:“就不信她逃得出我的手心去。”

    “我的乖孙,咱们家可就都靠你了!”苏孟氏听的大喜,和儿媳妇一同夸赞起孙子有作为起来。

    ※※※

    此时位于兴易县城西的一座宅院里,身着靛蓝色云锦短褐,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的尉迟凤鸣却是负手在廊下来回踱步。

    柴彬愤然道:“我看一定是东厂那群阉人自己杀了自己的人嫁祸给咱们,想掰脸,又不好直接来,就使这种阴损手段。呸!什么东西!”

    “阉党固然可恨。但我怕,你我都成了别人的刀。”尉迟凤鸣面色阴沉,浓眉紧紧皱在一起,许是自从孟家出了事后他忧心忡忡,皱眉太多,如今额心已经有了川字淡纹。

    “你是说……”柴彬询问的望着尉迟凤鸣。

    尉迟凤鸣道:“咱们与东厂素来还算和平,再说现在也没到翻脸的时候。咱们懂得的,厂公未必不懂。要么这一次是厂公不知,下头有人动手脚。要么就是有人嫁祸咱们,想看东厂与锦衣卫大打出手,好坐收渔利。只是,这个人我现在还想不到是谁。”

    柴彬闻言愤然搓着手,骂道:“奶奶的,到底是谁,这么阴咱们!”

    尉迟凤鸣也不知道。且他的心很乱。

    据说,沈菊花那个小白脸主动住进孟家了。云想容与他还是旧相识。

    先前他们不知是怎么摩擦,容容还叫了官府的人去吓唬了沈菊花。怎么没见容容对付别人?可见沈菊花在容容心里还是特别的。

    那家伙生的俊。

    容容又是国色天香的。

    尉迟凤鸣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柴彬突然道:“公子,你说承平伯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尉迟凤鸣挑眉:“你的意思是?”

    “听说孟家东府的二老爷被刺杀当夜,承平伯就客居在西府。”

    “你是说他派人做了杀手,然后再伤了自己?”

    “也未可知。”

    尉迟凤鸣抿着唇,沉思许久才摇摇头:“他那个人,儒雅谦和,一心只想着考功名,实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要如此。虽然他身世坎坷了些,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从未发现什么异动。咱们监视的人这么久,见他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赌钱时候输急眼了打了对方一拳。你说,这么个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责难的,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人,他会做什么风浪?”又戏谑的道:“难道还想造反?凭他一个十五岁的奶娃娃,还空手白刃的?”

    柴彬闻言也笑了,挠了挠后脑勺。

    当年沈家是他带了头去灭的,所以主观上难免会将沈家的人放在心上。这样一说也是,那个走到哪里都要带护卫贴身保护的小白脸,且怕事怕的要死,推到了爬不起来的软蛋能有什么作为。

    “算了,咱们启程回京都吧。与我爷爷以及几位大叔一同商议过后在定夺。”

    “也好。”

    尉迟凤鸣带着柴彬以及其余的手下离开了住处,骑着马出了城。

    一个时辰之后。

    兴易县城去往京都的必经之路上,两队人马正在厮杀。柴彬与另一名护卫紧紧护着已受了伤的尉迟凤鸣,败退而去。

    远处山头上,沈奕昀批了件墨绿色的大氅,拿着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酒水沿着他弧度完美的下巴滑入高束到喉结的领口。腹中凛冽而火热过后,只剩下爽快。

    楮天青道:“四少爷,现在若咱们的人去,就能将柴彬那狗贼和尉迟凤鸣统统拿下。”

    沈奕昀摇头。

    一阵大风吹来,大氅在他身后飘舞,猎猎作响。

    “还不够。”将酒囊扔给小猴,沈奕昀率先走下了山坡另一边,远离了那方打斗。

    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随后跟上。

    沈奕昀这才道:“那柴彬,我恨不能吃他肉,喝他的血。可我还要留着锦衣卫的人回去报信,好歹要让尉迟宏那个老匹夫知道东厂阉党的手段,若都死了,算怎么回事?”

    楮天青闻言,捋顺着胡须赞许的颔首:“四少爷顾虑周全。如此一来,咱们一样得了厂公的信任,更能坐山观虎斗。这么说,还要感谢云六小姐给少爷出了难题呢。”

    “是啊。”提起云想容,沈奕昀俊美的脸上有些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喃喃道:“也真难为她了。”

    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对视一眼。怎么听着少爷的语气,不但不恼,反而还有些许赞赏之意呢?

    “罢了,咱们在孟家住的够久,怕消息一经传到京都,在不去济安侯府也不对。我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咱们明日就启程吧。”

    “少爷说的是。”

    “还有,回了都城就不要叫我四少爷了。”沈奕昀停下脚步看着卫昆仑和楮天青:“免得叫人瞧出你们原本是我父亲身边的人。”

    “是,往后我们直接称呼您为伯爷。”楮天青和卫昆仑异口同声。

    楮天青道:“伯爷也该好生用功,秋闱的时间也近了。咱们特地回了京都一趟,不就是想让他们看看么。”

    沈奕昀笑着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秋闱之后有春闱,春闱过后还有殿试。前两关都容易,殿试时我却知道皇帝不会点我如三鼎甲的。”沈奕昀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叹息:“功名一直是我一个心结,如今要实现却复杂的很。”就如同一些事,明知做不到,还一直在努力去做。

    闻言,几人就都有些失落。

    云想容得知沈奕昀告辞之时,正吩咐人将送给匡和玉的字装进锦盒。略有思虑之后,她还是决定亲自送他。

    孟府东侧角门前已经有马车齐备,上头印有“承平伯沈”的标徽。沈奕昀的手臂仍旧吊着,正与孟方道别。

    见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亲自前来,二人都略微感到惊讶。

    孟方寒暄了几句,就去亲自询问侍卫等等问题,空间留给了二人。

    云想容面带微笑,却说了句:“你今后打算怎么报复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败

    沈奕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有笑意蔓延开来,如春风吹过融化了冰雪,俊美面庞因为发自内心的笑而生动,低沉愉悦的笑声自他喉咙深处发出,引得一旁小猴和卫昆仑都略有惊讶的望着沈奕昀。

    云想容无辜的眨眼。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沈奕昀收敛笑容,道:“报复你嘛,嗯,你等着就会知道了。”

    云想容认真的颔首:“既然如此,我严阵以待。”

    她不知他从此事中获利,当然会紧张他报复她曾经陷害。不过沈奕昀却并不觉得她的陷害有错。首先,她并非是针对他沈奕昀,而是针对有害她之心的人。其次,正因为她的为难,才让他有了看阉党和走狗狗咬狗的机会。沈奕昀其实并不记恨她,反而还觉得她一弱质女流,能有本事将他逼的走投无路,着实是好手段。

    沈奕昀不自禁透露行踪:“我此番回京都,会去见济安侯他老人家。”

    言下之意,他还是会住在侯府?

    无所谓。

    云想容客气的道:“我祖父必然欢喜。”

    “早些年也多亏济安侯的照顾。”

    沈奕昀与云想容寒暄了几句,那边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他的手臂并未痊愈,不方便骑马,所以他那匹通体毛色黑亮的宝马被卫昆仑牵着,沈奕昀则和小猴一起乘车。

    看着他上了马车,云想容退回到外公身边,目送印有“承平伯沈”标徽的车队缓缓离开了视线。

    云想容心里有些许失落,看着沈奕昀离开,她知道自己也快回去了。老夫人不会允许云博宜和云传宜在外久了的。

    有些事情,她却要回去之前好生安排清楚。头一件就是姨妈家的事。

    “外公,我姨妈的病情如何了?”云想容跟着孟方回府,路上低声问。

    孟方道:“昨日来人回话,说她脉象平稳,很快就能清醒。你表哥的伤也并无大碍,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好。”

    “昨儿你母亲打了你七妹?”

    “嗯。难得母亲狠得下心。”

    孟方摇着头道:“这样哪里能行,她还不够狠。那样的白眼狼,留着就是个祸害,若是我,会找机会斩草除根。”随即低头望着云想容:“卿卿,知道我为何把产业分给你和你表哥每人四成半,没有分给宝儿吗?”

    云想容笑道:“其实我也有疑问。宝儿毕竟是男子。”

    “分给你晏表哥,是为了制衡,没办法的事,若你们得到的不均,楚寻未必做不出狗急跳墙之事。而你们的这一份,我却是真心属意于你的。宝儿已经七岁,远不及你六岁之时的智慧和手段。给了他,未必比给了你能够发扬光大。左右这份产业到最后依旧不是姓孟,给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够保证它们用在征途,用在有用之处就是它的作用了,若能开拓一些,就更和我的心意。如果我重视这份产业必须姓孟,或者必须给了男子,那我就必须选东府的人。可东府的人哪里有能支撑起来的?恐怕不出十年,就要败坏光了,白光了钱也就罢了,说不定他们连孟家的老脸也会丢干净,索性大家落得干净。”

    孟方说到此处,感慨的道:“我这一生没有缘分,不能得个传续香火之人,焉知不是老天爷特意如此安排?卿卿,你只需记得这份产业到了你手中,不求发扬光大,但求守成,你已是完成了我的心愿。”

    “外公,我懂的。”云想容笑着道:“而且短期之内,应当无人再觊觎咱们家的财产了。”

    孟方闻言颔首,疑惑的问:“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些疑惑,为何东府那边二老爷被杀了,还有这之后,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都撤了。”

    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想容。

    外孙女如一整块上好白玉雕琢的无暇面庞上,挂着自信从容的微笑。

    虽不明她做了什么手脚,但孟方肯定,此事是她暗中安排设计的。

    孟方心下大定,愉悦的捋顺着胡须。“好,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好孩子,外公就先帮你打理着,待你定了人家,咱们就来清算清算,看看外公给你挣下了多少。”言语中满是骄傲和欣慰。

    云想容看着有些孩子气的老人,每一根倔强上翘的花白胡须,都因为他愉悦的笑而抖动着。

    云想容也不自禁笑了起来。

    ※※※

    康孙氏并云博宜的乳娘曲妈妈和云传宜的乳娘盛妈妈,一同照顾着高烧不退的云明珠。

    十一岁的女孩趴在床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因为疼痛,却是睡不着吃不下,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无意识的看着前方。

    如此可怜见的模样,三位妈妈却无一人觉得她可怜。

    曲妈妈是云博宜到了琉璎阁后新选的乳母,比不上康孙氏是自云明珠小时候开始服侍,后又一同从永昌侯付过来的,对云明珠就更没有好脸,擦药喂药,手上也都略有些重。

    云明珠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呆呆看着前方。

    盛妈妈道:“亏得我们三夫人是菩萨心肠的一个人,若是搁在旁人,这样忤逆不孝的,直接扔出去了事,死不死,活不活,谁还在乎你?我劝姑娘往后也省些事罢,你自己不要好,难道连你亲兄弟也不顾着?”

    云明珠不言语。

    曲妈妈给云明珠盖上薄薄的纱被,赞同的道:“八少爷宅心仁厚,怎么偏不得个好?姑娘和八少爷一母同胞,到底是多照看着些,您不但不管不顾的,见了面还动辄动手打骂,哪里有这样做姐姐的?八少爷就是心肠好,若不好,连声姐姐也不叫,看你将来出阁了往后还能依靠娘家的谁!”

    康孙氏听着另两个奶子说话,心下破觉得认同。七小姐可不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么。但自己的身份,不好跟着数落。只柔声道:“罢了,咱们都少说几句,让七小姐好生休息。”

    盛妈妈和曲妈妈只得住了口。

    正当这时,却听屋外有男孩子清朗的童音问:“七姐姐好些了吗?我和八哥来看看她。”

    听见动静,康孙氏忙将云明珠身上的纱被掩严实了,盛妈妈笑眯眯的九少爷就是宅心仁厚。曲妈妈已站起身迎了出去。不多时就见身着湘妃色夏衫的云博宜和穿嫩绿色茧绸短褐的云传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一个样貌端正,一个生的颠倒众生的脸盘,都笑着问候屋里的三位奶子。

    “康妈妈,盛妈妈,曲妈妈。”

    三人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云传宜走到床边,望着云明珠道:“七姐好些个吗?”

    云明珠好像才刚神游清醒了似的,看着云传宜,破天荒温柔的叫了一声:“九弟。”声音因发热而沙哑:“我好点了。”

    迷蒙的杏眼又看向云博宜。

    云博宜虽然生气,可到底不会记恨自己的亲姐姐,蹲在她床边道:“七姐,往后你就改了吧。”眼里有了些泪意。

    云明珠抿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胞弟,半晌才含糊的应了一声,道:“曲妈妈和盛妈妈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康妈妈留下伺候就是了,我和八弟,九弟聊一会。”

    盛妈妈闻言,不太放心的看了眼云传宜。

    见云传宜小大人似的冲着她点头,示意她放心,才和曲妈妈行礼退了下去。

    云明珠就闲闲的与云博宜和云传宜说了几句闲话,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这次孟家财产的事。

    “九弟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将孟家的财产分成了三分,一成给了东府,剩下的你姨妈家的晏表哥和六姐平分了。如今六姐已经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家产,我是不知孟家多有钱了。但他们都说,孟家富可敌国。四成半的财产,应当够咱们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全族不事生产挥霍几辈子的……六姐跟你说了没有?……我却觉得有些不赞同的,要给,也该给你……你是男子。她是要嫁出去的人,你外公不公平。”

    云明珠说了这些,就仿佛累了是的,垂下了眼。

    屋内寂静的针落可闻。

    康孙氏惊愕的望着云明珠。

    云博宜则回头看着云传宜。

    云传宜抿着小嘴,看了云明珠半晌,才摇摇头,道:“田单守即墨,挑拨乐毅和燕王,用火牛阵大破燕军。陈平用离间计,使项羽疏远了军师范增。七姐不读书,却懂得用离间计?你手段还当真高端起来了。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分明欺我年小!我自小跟着六姐读书,会被你诓骗了去!”

    云明珠闻言连连摇头,急切的道:“我没有诓你,六姐当真得了你外公四成半的财产,不信你可以随便去问任何人!”

    “我早就知道了。我来之间,六姐刚一得到消息,就给我去了信。我是男子,就算要建功立业要万贯家财,自然会自己去争取,再说外公给了六姐,自然有外公的道理。我六姐也断然不会亏待我这个弟弟。反观你,枉做小人,真真可笑,往后我不愿在理你了。”云传宜气呼呼的看着云博宜,凤眼因愤怒而明亮,“这样品性的姐姐,八哥,你自个儿掂量着吧。”

    说罢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阻隔

    云博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平日与九弟和大堂兄家的芷哥儿关系最为要好,如今九弟却被七姐气成这样,大有他若在与七姐要好,他就不理他的架势。

    云博宜心里也百般纠结。觉得七姐对他不好,而且这次的确是她的不是,辱骂母亲在先,用卑鄙手段在后。人品的确太差,让身为她胞弟的自己都觉得寒碜。

    他不免在想,七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七姐好自为之吧,我也不想理你了。”云博宜终于将这话说出口,心里的浊气好像都随之释放出来一半,极为舒坦。仿佛觉得不够似的,鄙夷的瞪了云明珠一眼,才快步追了出去,口中喊着:“九弟,等等我。”

    云明珠呆呆望着门前,半晌才回过神来。

    云传宜对他的胞姐全心信任和爱护。

    自己的亲弟弟却对她一直这样态度。

    看来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人是靠得住的。

    云明珠垂下头,委屈的哭了起来。

    云传宜这厢与云博宜又说了会话,就回了上房去看了外婆。后又去找了云想容。

    云想容这会子正在给云传宜做袜子,见他来了,笑着道:“来,宝儿,你伸出脚给姐姐比一比,看看袜子大小合适不。”

    姐姐对他的关心从来无微不至,选最柔软的料子,针脚细密的缝了,她做的袜子,从来柔软舒适,缝合处也自然的不会觉得膈脚。一双袜子,一件衣裳,甚至是一餐点心,姐姐都会为他照顾周全,有些母亲想不到的她都想得到。谁敢说这样的姐姐不是真的疼他?

    云传宜乖乖的试了袜子大小,随后爬上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伸直了双腿靠着云想容坐下,道:“姐姐,我才刚去看了七姐。以后我都不想理会她了。”

    “怎么了?”云想容手上仍旧动作不停。一旁的英姿、柳月和柳妈妈各自忙着手上的活,都微笑着看着云传宜。

    云传宜道:“七姐的品性太差。才刚我去,她说外公把四成半的家产给了你,不给我,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可她太小人之心了。不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

    云想容闻言笑而不语。

    她怕母亲将云传宜教导成第二个心和绵软的阿斗,所以从云传宜会说话有记忆起,就在潜移默化的叫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诗书写字,督促他的功课。云传宜现在虽才七岁,但已经被她灌输了许多成年人的思想,且他极为聪明,一点就通,记忆力也好,不论是学业还是骑射,父亲云敖都很看重,觉得云家这一代靠举业起家,云传宜是第一人。

    云想容对自己教出的孩子有信心。

    挑拨离间,也要被挑拨的人信了才行。

    见姐姐笑着不说话,云传宜以为她不愿在自己面前说七姐的不好,道:“姐姐往后也少搭理他,等回了家就把她扔给老夫人吧,左右她也不想认咱们母亲,更不想认你这个姐姐,让老夫人伤脑筋去,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旁柳妈妈、英姿和柳月也点着头。

    云想容却道:“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母亲这些年对明珠的确疏于管教。丢开手给老夫人,老夫人也懒得教导。可外人看来,不会说老夫人如何,只会说母亲不够贤惠,将人教坏了。其实这也是我的失策,是我疏忽了这一点。”

    她只想着云明珠不要闯什么大祸贻笑大方就好,骄纵乖张都随她去,谁知道康孙氏会将邱翦苓的死加油添醋的告诉了云明珠,直接把孟氏和她说成了仇人?

    十一岁的孩子,正事逆反心理极强的时候。

    云明珠想要报仇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她是邱翦苓的孩子,性情也是随了她母亲的。

    云想容这么说,几人就都有些无奈的点头。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是正确的。

    柳妈妈在鬓角蹭了蹭针尖,“卿卿,你往后只顾着自己便是,至于七小姐,只要她不上房揭瓦,就别理她,免得给自己添堵。”

    “我看也是。”云传宜也小大人似的点头。

    云想容见状笑了起来,揉了一下九弟的头发,才对柳妈妈道:“对了,乳娘,前儿外公找我,说最近要我去县城附近的几家庄子和店铺转转。我也想提拔一些我自己的人手。我乳兄最近在做什么?还有柳月的姐夫,应当也还空闲着吧?”

    柳妈妈一听,知道云想容是要抬举自己的家人,喜上眉梢,站起身来道:“柳月她大姐一家在外面做个小生意,她二哥在云家的铺子里跟着师傅学了四年的算盘子,这会子连个掌柜都还没混上。”

    “这不难,先让乳兄好生学习着,回头咱们自己的铺子多得是用人的地方。”

    “是,多谢小姐。”柳妈妈平日都叫云想容的乳名,现在改叫了小姐,足以表达她的尊敬和谢意。

    云想容忙伸手相搀,笑着道:“乳娘何须这样客套,这么多年来,咱们不就如同一家人一样。”

    “是。”柳妈妈笑着行礼,心中无比的欣慰和感激。

    云传宜看着姐姐与下人们的相处如此融洽,再一想方才那间弥漫着苦药味,且丫鬟婆子都不怎么理会云明珠的房间,鄙夷的撇撇嘴。云明珠这个人,真叫人倒胃口。

    算准了时间,云想容即便不愿意回去,可有些事也终归无法逃避,做完了云传宜的袜子,她便去书信一封,问候老夫人的身体,并告知她们一行人不日即将回京都。

    左右是要回去,礼数周全一些,免得惹老夫人不喜欢。

    ※※※

    京都,尉迟府中。

    尉迟宏和段舒窕二人送走了御医,总算能够松口气。

    那一剑虽未伤及尉迟凤鸣的内脏,但当胸穿过也着实太过于凶险,好在柴彬拼死保护,自己受了伤,还是将昏迷不醒的尉迟凤鸣带回了京都。现在尉迟凤鸣醒来了,因为失血过多人还有些虚弱,柴彬还昏迷着。其余的手下,竟然没有留一个活口。

    段舒窕眼睛哭的肿成了桃子,埋怨道:“都怪你,我说不叫孙子去,你偏说年轻人要锻炼锻炼,你说孙子好好的念个书,做个小小文官挂着个闲职不是很好?你偏说你经营了一辈子的关系网舍不得,孙子是聪明,是材料,可也是肉做的!要是凤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锦衣卫的事,段舒窕是不知道内幕的,只当这次尉迟凤鸣是执行什么任务被坏人所伤的。

    尉迟宏却知道其中的厉害。现在也没心情哄段舒窕,只吩咐丫鬟扶着她去歇息,便急匆匆的去了尉迟凤鸣的卧房。

    卧房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

    尉迟凤鸣穿了条白色的绸裤,打了赤膊胸口绑着雪白的绷带,鲜血从他左边胸膛伸出,在绷带上留下了艳红的痕迹。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如今苍白的如白纸,还透着暗黄之色。

    但尉迟凤鸣的神智是清楚的。

    见尉迟宏进门,尉迟凤鸣笑了一下,虚弱的叫:“爷爷。”

    “嗯。”尉迟宏心疼的坐在他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尉迟凤鸣苦笑,干裂的嘴唇都起了皮。

    尉迟宏忙亲自拿了温水来喂了他几口。这才问:“你看清伤你们的是何人了吗?到底是什么高手,能灭了跟你的那些护卫。你和柴彬的功夫照理说也都不差。”

    尉迟凤鸣本能的看了看左右,见无外人,才低声道:“东厂。”

    尉迟宏眉头一跳。

    “我确信,是阉党追杀我们。”尉迟凤鸣便将在兴易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我现在不确信,是有人做了东厂的人嫁祸给我们,还是东厂自己找不到出手的借口,所以将屎盆子往咱们身上扣,然后做贼的喊抓贼。”

    尉迟宏这会子早已经气的火冒三丈,但多年以来的历练让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道:“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不过若真是曹川所为,他也真是活腻了。你且好生将养着,不要多劳神,至于兴易孟家,那方已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东厂的人都盯着呢,咱们也不好再动手,免得叫他们抓了把柄,在图别的就是了。”

    尉迟凤鸣点了点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那楚寻却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咱们启用他,给了他得到大笔财产的希望,若是这会子突然撤出,我怕他会做出过激之事。”

    尉迟宏闻言,不必细想都知道孙子的顾虑,道:“你是担心他伤害云家小六儿吧?”

    尉迟凤鸣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的道:“对。”

    尉迟宏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孙子都已经近弱冠的年纪还不娶妻,等的是什么他会不清楚?

    “凤哥儿,你是聪明人,你当知道,你与云家那丫头是不可能的。咱们是做什么的?云丫头的爹又是做什么的?吏部选拔人才,咱们窥探百官,可以说一个提拔官员,一个专职往下扒拉官员,若是这两种人联手,你说皇上会允许吗?为了两家的延续,不论是我,还是云家,都不会赞同你们的。”

    尉迟凤鸣抿着苍白的嘴唇沉默不语。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痴心

    尉迟凤鸣哪里能不懂其中利害。从前他对云想容,也并没有存什么别的心思,只当她是个妹妹,再者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人不喜欢看美人呢?尤其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谁知接触的多了,他却越来越在乎她起来。一阵子见不到就会想念,她去了拢月庵,他就借了送生辰礼物的理由去看她,她去了兴易县,他虽然不能去孟家见她,但和她呆在一个县城里就觉得舒坦。看到她和沈奕昀打情骂俏一般的斗法,他心里会酸溜溜的。

    总结这一些,再加旁人的传言,尉迟凤鸣可以确定云想容对于他来说,是几特别的存在。

    他虽失血过多,头脑还是清楚的,思及此,他看向了尉迟宏。

    “爷爷,我明白。我若想迎她过门,要么我不是锦衣卫。要么她父亲不是吏部的官。”

    一听孙子这样说,尉迟宏有些焦急。他真担心孙子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尉迟凤鸣平素开朗随和,最是爱笑的一个人,因着脸上的酒窝漂亮,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像在笑,如今他眯着眼望着帐子,却是满脸忧郁,半晌才道:

    “可是,我真不知除了做锦衣卫,我还能做什么了。爷爷,是你培养了我。导我走入了这一行。在这里,我不知是我自己,我还是尉迟家的子孙,我要肩负起家族的使命,我要继承爷爷的衣钵。爷爷花费毕生精力建立的关系网,我若不做锦衣卫,能传给谁?”

    尉迟宏闻言,心中大定,欣慰的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放心,你是缘分还没有到,往后自来会有好的服侍你。”

    尉迟凤鸣却好像听不见尉迟宏的话,又道:“所以,只有另外一途了。”

    “什么?”尉迟宏乍然一听,没有反应过来。

    尉迟凤鸣漆黑深邃的眼看着尉迟宏:“爷爷说的对。锦衣卫要窥探百官,吏部又掌管官员的任免考核,若是我们与云家接了亲家,咱们岂不是想要谁做什么官就能安排谁了?皇上也不会放心的。我既然必须要做锦衣卫,那么,容容的父亲就不能在吏部当差了。”

    “你是说……你想将永昌侯拉下位?”尉迟宏觉得孙子是在捋虎须:“凤哥儿,朝廷中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永昌侯的背后有济安侯,济安侯又与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朋友姻亲关系的铁杆也不再少数。你动了永昌侯,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浪。更何况,永昌侯和薛公子一样,都有从龙之功,在皇上的心目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想要他下位并非容易之事,你还是不要在做非分之想了。”

    尉迟宏语气有些急躁,心里对云想容也不喜欢起来。

    能勾的男人神魂颠倒不择手段的女子,进了家门还会有个好?不仅他不喜,凤哥儿的爹妈也不会喜欢。

    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尉迟凤鸣不愿意开罪爷爷,于是不在继续这个话题。

    ※※※

    云想容这厢正与盛妈妈问府里的事。

    “陶姨娘最近身子不大好,自从上次小月之后,就填了崩漏的毛病,整日奄奄的,侯爷对她过问的就多了一些。陈姨娘最近几日与五小姐的生母潘姨娘走的很近。前儿好似还一起去拜过送子观音。”

    盛妈妈是云想容安排在云传宜身边的,她离开侯府,盛妈妈自然要做她的眼睛。且盛妈妈多年来已习惯云想容精明强干。虽然父亲房里的事,女儿背后插手并不好,可睡觉三夫人是尊笑面佛呢。这些年如果没有小姐暗中摆布,三夫人怎么被姨娘害了都不知道,就说庶子,现在都该生七个八个了。可现在呢,侯府还不是干干净净的。

    云想容颔首,道:“陶姨娘的身子是几次小月亏损了。至于陈姨娘,让她折腾去吧。回头我母亲若是抬了两个年轻貌美的通房做姨娘,她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盛妈妈认同的道:“小姐说的是。”

    “云姑娘,苏少爷又来了。”外头传来小丫鬟清脆的声音。

    云想容闻言,不悦的敛额。

    苏淼无事献殷勤已有三日,每日她不论去哪里,就连拐过月亮门去一趟上房看看外婆,都会与他巧遇。且他一身白衣自命风流油头粉面的模样,着实让人厌烦。

    如此行事,云想容当然明白苏淼的意思。他是在对着自己用美男计。而他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已泄露了他的意图。他要的是那一大笔的陪嫁。

    “就说我这会子忙着,不见。”云想容让小丫头去回话,想了想,打发盛妈妈回去休息,叫了英姿过来。

    “上次帮咱们追踪弄了惊马那人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似是叫付子星的。小姐,您要找他?”

    “对,你抽空出一趟府去找付子星,就说晏表哥安排他来听我的吩咐,银子自然不会少了。你先预支给他一百两银子,等他办好了差事,还有重赏。”

    “我知道了,不过小姐打算让他做什么?”

    云想容眯起潋滟含波的桃花眼,冷笑道:“跟踪。我看苏淼这几日行动可疑的很,你让付子星暗地里跟着他,看他有什么怪异行动没有。无论有什么,都要来回我。”

    英姿领命吩咐下去了,到了第三日的清早,那付子星却传来一个消息。

    “说是苏少爷去了万芳楼。”英姿的脸上有些红。

    “去逛妓院?他那种人做这样事并不稀奇。”

    “是,不过付子星打探道,苏少爷与老鸨子那里买了万芳楼逼着姑娘接客时用的阴阳合|欢散,据说药效极强。”

    “是吗。”云想容见多了后宅中这类鸡鸣狗盗的勾当,想想苏淼看她时候的眼神,她目光渐冷,道:“英姿,下次他再来,就直接请进来吧。我看他也够焦急的了。咱们今日要去城南的田庄,先去预备起来吧。”

    孟方那日将她叫到了书房,只是给了她一张单子,上头是兴易县以及兴易县附近城镇孟家一些产业的名单。然后告诉她:“你趁着没有回京都之前,就走一走这些地方吧。”

    明摆着这些处往后是要归到她名下的,让她现在好生管理起来,先趁机会混个脸熟。

    云想容当然不会放弃任何锻炼自己的机会。这几日陆陆续续的走一些地方,今日恰好要走城南的田庄。

    云想容换了身湘妃色的素纱褙子,下着月白洋皱纱裙,拿了白纱帷帽戴好。

    外头柳妈妈已经将马车预备下了。进门来询问道:“要不要叫上侯府来的侍卫也跟着?”

    “自然是要带着他们的。”

    打点好一切,云想容便要带着英姿和柳月出门。

    谁知刚刚下了台阶,就见外头有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进了院门,道:“云姑娘,那个苏少爷又来了。”

    “是吗。”云想容闻言,笑了一下,道:“请苏少爷正厅看茶。”

    云想容回了卧房,安静的坐在窗边的玫瑰椅半晌,才问柳月和英姿:“你们觉得那苏淼安的什么心?”

    “还用问吗?还不是觊觎你的容貌,说不定还想多个侯爷岳丈呢。”英姿冷笑道:“他去弄那个药来,八成也是要害你,你一定要小心,别吃喝经过他手的东西。”

    柳月一听,吓得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卿卿怎么能跟那样的家伙。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用那种下作手段?卿卿,我们去告诉二太爷吧,他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不行。告诉谁都不行。”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冷静,心里有个计划也在成型,“这个事情只能我自己来做。如果苏淼不存害我之心,他就不会有事。如果他存心害我,那就只能怪因果报应不爽。”

    英姿和柳月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云想容明媚的美眸中看到了冷光一闪而逝。

    英姿道:“对这种下三滥,不用留情。小姐要做什么吩咐就是。”

    云想容打定主意,道:“走,这会子咱们先去前厅。”

    苏淼今日穿了身淡蓝色的杭绸直裰,手拿着花开富贵的折扇,如傅粉一般的白净面庞上带着几分向往和期待,虽端坐在圈椅上,却伸着脖子看向屋门前。手不自觉的摸着袖袋里的那一小包药。

    这么多天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他已经等不及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想容身着粉白颜色,头戴白纱帷帽,高挑玲珑的身段轻盈袅娜而来,即便遮住了脸,仍旧叫人一见之下骨头都酥了。

    “云表妹。”苏淼站起身,潇洒的行礼。

    云想容却是先撩起了帷帽前头的纱,冲着苏淼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娇柔,温柔的唤了声:“表哥。”

    苏淼只觉得背后一股酥麻之感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下腹那处也不争气的热了起来。连忙用袖子遮挡住,温柔的问:“表妹这身打扮,是要出去?”

    云想容放下纱帷,娇声道:“是要去南边的田庄看看。”

    一听田庄二字,苏淼的眼睛冒了光。右手紧紧握着袖袋中的药,今日这东西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表妹若不介意,我陪你去。”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说的太急切。忙又补充:“你一个姑娘家,田庄里都是些粗人,我不放心。”

    “表哥当真是体贴的人。”云想容娇笑着:“既然表哥这样说,我哪里有推辞的道理?”

    苏淼心下大喜。她那温柔的声音,说的他心都要融化了。

    难不成,他连袖中那药都不用,就可以得手了?

第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章 妄想

    位于兴易县南边的田庄占地甚广,放眼望去,入眼皆是绿油油的菜地,此刻正是日头全升的时候,庄稼人忙着田间除草,偶有光着腚的小娃子三三两两嬉闹的在田埂边跑过。静谧之中,远处的欢声笑语让人觉得极为悦耳,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叫人心旷神怡,美中不足的,许是刚上过肥,田中有股子鸡粪的味道。

    庄头名唤任老大,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壮实,黑黑的脸膛。皱纹初生五官端正的脸上有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实在,但眼神中也有身为领导者的威严和果断。

    见了云想容,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便带着云想容一行人在田埂上视察,间或指着某处告诉她:“那边山上的林子也是庄子里的。还有那边的鱼塘,前边的是猪棚,养了五百来头猪,整个兴易县吃的猪肉有三成是孟家提供的……”说话间,任老大并不敢抬头看云想容,虽然云想容此刻带着帷帽,看了也什么都看不清。

    可这一行人还是太过于扎眼了。

    富家小姐带着两名美婢和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后头跟着四名侍卫。庄头对她还毕恭毕敬。

    田间劳作的人就都交头接耳。更有端着一木盆衣裳,拎着棒槌要去河边洗的妇人故意路过云想容身边好几次,好奇的打量一行人。

    云想容禁不住微笑。

    任老大看不见云想容的表情,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憨厚的笑着挠挠后脑勺:“咱们这里少来您这样的贵人,他们好奇也是有的。”

    云想容颔首,“那你就告诉他们我是谁吧。”

    任老大闻言恍然,听说孟家的财产分了。面前这位小姐正是拿了大头的。她这次突然袭击,原来是宣告所有权的。

    一想到面前女子以后就是自己的东家了。任老大对云想容更加恭敬了。

    又有两三妇人故意经过,其中一个圆脸庞胖胖的三旬妇人笑着问:“他大舅,您有客啊?”

    “什么客?这位是云姑娘。”

    孟二太爷的小女儿嫁给了永昌侯云家,且孟家的财产分给了这位云家的小姐,这是无人不知的事。

    那妇人看着戴着帷帽,容颜在白纱后若隐若现的云想容,眼神立马变的恭敬起来:“原来这位神仙姐儿就是未来的东家,我说的嘛,这通身气派,叫我们这群人一瞧,觉得自个儿是泥猪癞狗倒差不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快回家告诉你嫂子,杀牲口备饭。”

    “哎,哎!”那妇人一叠声应着,转身就要跑开。

    一直沉默的云想容这才轻声唤道:“这位嫂子,不急。”

    那妇人只觉得这一声柔的,怎么会这么好听,与她一比,自己的大嗓门子当真是聒噪。她不仅有些讪讪然起来,停下脚步询问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道:“我还想各处看看,与任庄头谈谈庄子上的事,吃饭也不必忙,一切从简即可,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就是。”

    “那哪成啊。您是东家小姐,哪里能让你吃那等粗食,”妇人忙道:“饭是一定预备的,我这就去,这就去。”

    云想容还想拦,但觉得若是拦着了,怕他们会更加不自在,索性不管,回头吩咐柳月随着去帮忙打打下手。

    云想容对稼穑之事懂得不多,她与庄头谈话之时学了不少,不懂的,她虚心请教,间或会提一些新奇的点子和建议。

    任老大起初心里头觉得一个闺中小姐能懂得什么,说了也是白说,可后来见她谈吐优雅,不骄不躁,且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加之她一个东家,只要管收钱就是了,这些稼穑账目之事,凭孟家家财难道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周全?

    任老大对云想容的恭敬原来有五成,现在也直增到了十成。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了猪棚附近。

    猪棚由砖石砌成约一丈方圆一间,每间都用木栅栏钉着,棚顶茅草覆盖,一眼望去,长长的一排,足有一条街那么长的一溜。里头关着的猪发出哼哼的叫声,大的小的都分开来养。

    猪棚周围有许多散养的鸡鸭,房头还堆着一车鸡粪。苍蝇在上头嗡嗡乱飞。虽然周围是绿油油的菜地,远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空气中的气味却是难闻,就连后头的英姿以及四名侍卫都捂着口鼻。

    云想容略微蹙眉。继续往前走着。任老大道:“姑娘,这地方腌臜,您还是别瞧了。”

    话音刚落,苏淼嫌恶的斥责道:“你也知道腌臜,让你来不是为了便意是什么,你倒好,养猪还养成这样气味!这么热的天,不知多清扫清扫吗!”

    任老大气的翻了下眼睛。

    苏淼从不在庄子上露面,且他也没有这个权利。今次他还是跟着云想容一起来的,一路上云想容对他并不理会。任老大只当这位油头粉面的哥儿是云想容的随从,气哄哄道:

    “这位哥儿说的,猪又不是人,人尚且不保证腌臜不腌臜,还能要求猪去?”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就凭任老大能说出这句话,她决定将来重用他。

    英姿早已经笑出了声。

    苏淼白净的脸皮涨的通红,单手点指着任老大:“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孟家的一个下人,你敢放肆!”

    任老大见苏淼气焰如此嚣张,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他这个直脾气,见路不平就想踩,不知被老婆和儿子说过多少次,刚才一时嘴快,不会得罪了人吧?

    见云想容并没有为苏淼说话,任老大心还是略微放下了些,可也不在多言了。

    猪棚这一条路才刚走了一半,才刚那位大嫂就亲自来寻他们:“饭已经预备好了,请云姑娘移驾吧。”

    云想容颔首,带着一行人回了庄子上位于东南角任老大的家中。

    任老大家是个五间房的两进院落,家中有七十岁的老母亲,还有四十出头的老婆以及两个兄弟,下头有儿子和儿媳妇,侄儿,侄儿媳妇,一大家子的人。

    男人们行过礼后,就都去外头吃饭了。女人们连同任老大的母亲,也都要去厨下站在灶台边上吃,将上房腾出来给云想容,被云想容拦了下来。

    “今日我贸然前来,已经给各位添了麻烦,若是我留下,主人家要出去,那我吃着饭也不得安生。”

    随后给英姿和柳月使眼色。

    二人会意,将任老大的母亲,老婆,两个弟妹和儿媳妇都留下来,围着方桌坐下。见桌上菜肴丰盛,也知道庄稼人平日舍不得宰杀牲口,云想容又道:“我见家里有几个孩子,叫他们也一同来吃吧。”

    任老太太连连摆手:“我那几个狗肉上不了酒席,没得污了小姐的眼!”

    “不要紧的,一家人吃饭热闹些。”

    可任老太太仍然坚持不允,云想容就吩咐英姿和柳月,把桌上的大碗扣肉和炖鸡都盛出去了一些分给孩子们,这才摘了帷帽拿起竹筷。

    几个女人见了云想容的脸,都有片刻的呆愣,任老太太更是道:“小姐生的好样貌,天生便是富贵的模样。”

    妯娌几个也七嘴八舌,将云想容好一通称赞。

    起初众人还很拘谨,但见云想容并无想象中贵族小姐那样难伺候,说起话来柔声细气的,笑容也一直都很温和,加上她知道疼惜庄户人家的孩子,又是未来的东家。妇人们对她多了几分喜欢,任老大的老婆和妹妹还将新东家传成了个仙女,说新东家温和的很,必然会善待这些农户。当然这是后话。

    苏淼这会子在外头与任老大相处的很不愉快,他跟云想容的四位侍卫,以及任老大家的男人们同一桌吃饭。这对他是极大的侮辱。

    而且,鸡肉炖的太烂,上头飘着厚厚一层油。咸菜拌的太咸,吃一口舌头都麻了。炒白菘没个咸味,还那么酸。饼子又硬又刮嗓子……在看任老大家的那几个男的,吃起白肉来满嘴流油,喝大骨头汤还有声音。唯有酒还算可以,是庄稼人自己酿的,只是太烈,才一碗下去,就有些上头。

    苏淼心烦意乱,袖子中预备好的药没有用武之地,才刚去厨房,被那些五大三粗的老妪盯着看,云想容身边那个丫鬟一直看着做饭,他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

    如何也要趁着回孟府之前把事成了,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苏淼放下竹筷,更不想吃饭了。

    云想容用罢了饭,吩咐英姿送了任老太太一个大的封红。老太太推辞不要,云想容笑着道:“老太太若不要,下次我可不敢来了。”老太太这才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收了,拉着媳妇们给云想容行了礼。

    云想容与他们寒暄一番,戴好帷帽,到正屋与任老大谈论庄子上的事,旁边只有苏淼、英姿和柳月陪同。

    苏淼在一旁呆的百无聊赖,肚子里没食,喝酒有点上头。

    他不仅开始怀疑,方才从孟家出来时,云想容对自己勾魂摄魄的微笑是不是幻觉。

    他心里像是长了草,越发的焦急起来。

    “英姿,续茶。”云想容刚要吃茶,见碗中茶水没了颜色,随口吩咐了一句,又与任老大道:“你这里的玉兰花儿味道真不错。”

    云想容吃的茶是玉兰花茶,与任老大和苏淼吃的茉莉花茶不同。

    任老大笑着道:“我那浑家就喜欢弄这些,她娘家的亲戚在南方给捎过来的,小姐喜欢回去一定要多带一些。”

    英姿这厢已端着云想容的茶碗下去。

    云想容听着任老大讲着庄子里的事,眼角余光见苏淼鬼鬼祟祟的跟着英姿出去了,冷冷的笑。

    本不想将他如何,这人却贪心不足。

    英姿这厢到了灶间,用白瓷茶壶沏了一壶玉兰花茶,拿了个盖碗预备着,突然捂着肚子,嘟嘟囔囔的出去寻茅厕了。

    苏淼见机不可失,偷偷溜了进去,左顾右盼紧张兮兮的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纸包,想起老鸨子说过的话,得意的笑。

    “这种药,不论男人女人,只需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就保管让他折腾一夜不知疲惫的。什么烈女,也让她变荡、女。”

    苏淼兴奋的手发抖,将药撒了一半在玉兰茶里,晃了晃茶壶,随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先赶回正堂坐回原位。

    不多时,英姿端着个托盘回来,上头放了两个茶壶,白瓷的就是方才灶间看到的,青瓷的想是后沏的。

    果然,英姿用白瓷的给云想容续茶,又用青瓷的给任自己续了茶。

    苏淼紧张兴奋的手指尖冰凉,拿起自己的茶碗灌了下去,又吩咐英姿再续。

    英姿笑着伺候苏淼吃了两碗茶,见苏淼没有续茶的意思,才退开到一旁。

    云想容这厢,却是抱歉的对任老大道:“任庄头,真是对不住,我有些不舒服,想接你的厢房休息一会子。”

    英姿忙去搀扶:“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许是今儿没有午歇,有些累了。”

    任老大连声吩咐人去收拾厢房。

    苏淼欢喜不已,只是幻想,都觉得蚀骨,浑身燥热,身下那处也有了反应。他紧张的道:“云表妹,你没事吧?”

    云想容仿佛这才发现苏淼还在这里,声音温柔的道:“苏表哥。我有一事求你去办。”

    “你请讲。”美人声音娇柔的苏淼人都要瘫软成泥了,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云想容丰满的上围不自觉的吞口水。

    他的样子,任老大看在眼里,总算有了些门道,这人感情对新东家不安好心!

    年近半百的汉子,气的脸上通红,却不好说什么。

    云想容道:“才刚只有猪棚那里没有走完,表哥见多识广,胸有丘壑,才思敏捷,有大作为。我想请你去帮我瞧瞧那处哪里还需改进。回头我对外公也好有个交代。”

    一通高帽子,戴的苏淼飘飘欲仙,美不可言,不就是看看猪棚么!瞧一眼回来就是,估计那时她的药力也发作的差不多了,他正好抱得美人归!到时候去与云家说亲,他们若不认账,他就闹腾起来,不信他们不认!

    苏淼叠声道是,又怕云想容药效发作,给别人占了便宜去,连声嘱咐两婢女:“一定照顾好你家小姐,别叫人接近了。”

    英姿和柳月乖巧的应是。

    苏淼急匆匆的冲向了猪棚。

    见苏淼走远,云想容退回了原位坐下,身子笔直,说话声音也恢复了清亮,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虚弱?

    任老大愣愣的看着云想容,心里隐约有些什么一闪而过,却又琢磨不清。

    云想容道:“英姿,柳月,你们去外头守着,我有话与任庄头说。”

    二人行礼应是,退了下去。

    任老大心里紧张起来。在云想容的身旁垂首站定。

    云想容的声音从帷帽中缓缓传来:“任庄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

    一炷香后。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乘车,一队人缓缓走在回孟府的路上。

    英姿担忧的问:“小姐,那个任老大靠不靠得住?事情若是败露,对您会不会有影响?要我说,其实你不让他来做,我也能做的很好,还少一个人知道。”

    云想容摇了摇头,道:“我固然信得过你们,但我将来要做旁的事,手下总要有人。朝廷家江山易主,文武百官就要开始选择站队。现在孟家的产业也是一样。外公之所以让我下来体察一番,就是让我看看众人的反应,我让任老大做事,也是在逼他站队。

    “他帮我,就是我的人,会贴上我的标签,他做的事,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自然也会保密。我们互相都有些把柄拿捏在对方的手中,这正是促进关系很好的一个办法。他今日帮了我,将来就是我的心腹。若是不帮,庄头就要换人。我并没逼迫他。只是给他机会选择。”

    英姿道:“我知道小姐深谋远虑,将来您接管家业,家大业大的,总要有妥帖的人在外头帮您奔走。只是这件事,若传开来是您做的,对您到底不好。”

    “又什么不好?”云想容莞尔:“传开来,有人信吗?“

    英姿默然。

    柳月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知是机密之事,也不多问。

    马车回了孟府,云想容换乘轿子去了外院书房,与孟方说了今日去田庄的一些感想。

    谁知话刚说了一半,外头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来,没进门就开始大喊:”太爷,不好了!苏少爷在南郊庄子里不知发了什么疯病,在猪棚就脱了衣裤自渎,还跟鸡和母猪睡了!”话音落下,书房门帘也掀起来了。

    喜儿气喘吁吁,呆呆看着屋里,见云想容居然也在,刚才自己那番话,岂不是都被姑娘家给听去了?

    喜儿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了:“太爷……”

    孟方这才从呆愣中回神,“你说苏少爷……”想起外孙女在身边,忙住了口。

    云想容起身告辞,退了下去。

    喜儿这才道:“是真的,田庄的任庄头来给回话,说苏少爷躺在猪棚外头满地鸡粪上自渎,还抓了鸡……鸡屁股都被……后来又疯了似的去抓了猪,人们听到动静赶去,都吓傻了,妇孺们远远避开,男人们谁去阻拦,苏少爷却连男人都摸,弄得后来谁也不敢碰他。这会子还干着呢!”

    “荒唐!荒唐!这个畜生!”

    “太爷,您说苏少爷是不是给人下了降头啊,要不然,在不挑也不至于跟畜生去吧。”

    孟方震惊和愤怒之余,突的想到今日苏淼是跟云想容一起去庄子上的。云想容却先回来了。

    孟方冷静的道:“去,把他打晕了给我抬回来!”

    随后负手踱步,快步出了书房,往内宅去。

    谁知才走到垂花门,就看到云想容带着那个娇小的丫鬟,在一旁等候着自己。

    “我知外公会来找我。”云想容笑吟吟迎了上来。

    孟方已经笃定是云想容做的,“你为何这样做!他是你表哥!”

    “他是个畜生。”云想容冷声道:“外公,今日若不是英姿发现及时,后果已不堪设想。”

    云想容将最近苏淼的殷勤,以及田庄里发生的事与孟方一五一十说明,随后道:“外公若不信,去查探他身上有没有那药便知。英姿看到他只用了半包药的。你若再不信,派人去万芳楼问问鸨母,苏淼是不是在她那里买了阴阳合|欢散?今日他算计我,我身边有英姿,有能力自保,才没有被他得逞。若是遇上个无还手之力的,岂不是已经着了苏淼的道?到时候又该去哪里喊冤?”

    孟方气的火冒三丈,却不是气云想容。

    云想容没必要说这种一查便知真假的谎话,况且苏家人的确龌龊的很,这么多年他养着苏孟氏,完全因为她是孟家的庶女。

    想不到苏淼竟然打的这种主意,孟方不细想都猜得出,苏淼是奔着云想容的财产去的。

    “这事你不要管了,谁问了什么,你就说你身子不舒服提前回来,田庄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云想容颔首道是。

    孟方嘱咐英姿好生伺候云想容,便快步往外头去,吩咐人备马,直赶向了田庄。

    纸包不住火。苏淼色迷心窍睡了畜生的荒唐事,没到掌灯十分整个孟家的人就都知道了。

    曹氏和孟氏听了觉得腌臜,嘱咐下人决不许在孩子们面前提起。

    孟方却是勃然大怒,径直去了客院,将已经恢复意识颓然呆愣的苏淼丢在了苏孟氏和苏周氏跟前。

    “你们教导的好儿子!”

    苏孟氏和苏周氏早已听说了此事,见了苏淼,二人泣不成声,呜咽着扑过去,口呼“乖孙!”“乖儿子”“你怎么这样糊涂!”

    苏淼身上的污渍只是用水泼了,并未清洗干净,还散发着一股鸡粪和猪粪的味儿。苏孟氏一想孙子跟畜生那样,疼的捂着胸口,哭的肝肠寸断:“二哥,定然是有人害我的乖孙!你要给他做主啊!”

    “是啊二舅!”苏周氏也道:“我的淼儿再不济,也不会与畜生……定然是有人害他!”

    “谁害他?分明是他自己乱吃药!”孟方气结的将半包阴阳合|欢散扔在地上,“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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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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