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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禁物

    楚晏并不说找云想容是为了什么,竟是直奔着二门的方向去的。

    云想容费了好大的劲才挣开楚晏的手,“表哥,你要害我吗!”

    “啊?”楚晏回过头,脸上因着急而红扑扑的,额头上也见了汗。

    云想容急道:“就算要让我出府去,好歹也要回过了家里的长辈,不然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和你去。”

    楚晏脸上有了愧色,白净面皮更红了,与身上的白狐褂子映衬着,显得越加眉清目秀。

    云想容无奈的摇头,平静了心情,叹道:“走吧,好歹去与姨妈说一声。”

    “嗯,是我考虑不周了。”楚晏抱歉的回身,与云想容一同回了内院,去见了孟玉静和孟氏。

    “娘,东边的小湖上冰已经结实了,我想着表妹平日里在家闷得很,想带她出去玩玩。”楚晏在长辈面前,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得体,哪里还有在云想容面前时候的半点急躁?

    孟氏一听楚晏说起东湖结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总是喜欢让姐姐带着自己去玩,可惜姐姐要在家里做针线。

    她便笑吟吟的看了眼孟玉静。

    孟玉静许是与她想到了相同的事,拉着孟氏的手,笑着对儿子道:“你们兄妹友爱是好的,只是那湖边怕不安全,你一个男孩,皮糙肉厚自来不怕摔打,和卿卿不同。”

    “去集市上也好啊。”楚晏立马微笑着改口:“集市上也很热闹,我们多带一些人,我会拉着她,不会让她走丢的。”

    孟氏其实是不放心的,毕竟楚晏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她当真怕女儿被拍花子的抱走。可是当着姐姐的面。又不好说不。

    孟玉静常年居住在兴易县,儿子也是这里玩大的,再说孟家的护院也不是白吃饭的,就笑着劝孟氏:

    “卿卿身子好些,让她出去玩玩也好,你们在京都侯府规矩严,怕一年四季也没什么机会让孩子出来玩玩,小娃儿们就是要玩呢,等翻年缠足学规矩了,就没有出来玩的机会了。”

    孟氏颔首。一想也对,就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云想容千万要注意,还要让孙妈妈跟着。

    云想容前头一直乖巧的应是,听到这里,笑道:“我带着英姿。让墨玉和墨竹也一起跟去就是了。”

    墨玉和墨竹是云敖赏给云想容的人,孟氏自然是放心的。吩咐孙妈妈拿了银子来递给英姿。英姿揣好了银子。给孟氏行了礼,便跟着云想容和楚晏出了门。

    离开孟府,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楚晏一同坐上青绸车,楚晏身边的小厮则是和墨玉、墨竹同在外头跟着。

    云想容这才问:“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晏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我听了你的建议,收整了张志平原来的手下,相处的也渐渐的熟悉了。今儿个我和几位好友,本来在醉仙楼包下了二楼宴请这些弟兄。谁料想酒菜吃到一半,突然就来了两个汉子,二话不说就让我们交东西出来。”

    “交什么东西?”

    楚晏一拍大腿,“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呀,我们话不投机打了起来,谁知道,我和我几位好友身边的护卫,加上新收整的那近五十的弟兄,加起来都没打过人家两个人!”

    云想容不自觉抿了唇,眯起了桃花眼。

    楚晏又道:“后来,我查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先张志平曾经带着人,给人下迷药,劫了一车的货物。这两个人,就是来找回这一车货物的。现在兄弟们都在醉仙楼,就等着你这个大姐来给我们出头呢。”

    云想容冷笑起来,靠着马车壁,笑睨楚晏:“表哥,我最厌烦人拿我当傻子耍弄。‘

    楚晏脸色涨红,急道“我哪里当你是傻子了,我既然叫了你大姐,那些人又都是我的手下,你也就是他们的大姐啊。”

    云想容冷静的道:“他们要东西,你们还给人家就是了。寻常的货物,销赃了也可以找渠道买回来,凭着你楚家大少爷的身份,如何做不到?更合论兴易县的富贵公子,也有不少在你们那个圈子里吧?可现在你们还不出东西,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丢了。张志平的人不会愚蠢到运个东西还丢的程度,那么就是说这一车东西烫手!张志平当时就命人将东西扔了吧?”

    云想容见楚晏脸色难看起来,便知自己猜的**不离十。冷着脸又道:“你的人,偷了人家一车烫手的东西,给扔了,现在人家要,你们交不出,就想抓了我这个永昌侯小姐来顶缸,表哥,你何曾真心当我是什么‘大姐’?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云想容掀起车帘,吩咐车夫道:“掉转头回孟府。”

    “卿卿,别!先等等,别回府!”楚晏一把拉住了云想容,羞愧之余,都是震惊。

    他原本瞧不上一个六岁的女娃,上一次的事,他也不完全信服,都当是她运气好撞上的。想不到如今她竟如此敏锐的分析出事情的大概,楚晏此番才算是真的服了。

    “卿卿,是我的不是,我想求你帮忙,却不与你说实话,还想拉你去给我们顶缸。”真正信服之后,那声大姐反而不必要说出口:“你说的是,对方两个人就挑了我们那么多人,我觉得他们来头不小,所以怕了,想着你是永昌侯之女,若什么事都有你出头,我们会安全些……你别生我的气。这次我们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云想容见楚晏态度诚恳,心道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不失纯善,叹息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丢的那个货物是什么?如何弄的如此紧张?”

    楚晏压低声音,道:“丢了一大车兽皮兽筋!”

    “什么?!”云想容惊呼。

    大周朝,兽皮兽筋是受到管制的,因为这两样是制造武器的材料,兽筋便是用来做弓箭的。民间百姓之家。有个一两件也就罢了,猎户也可以使弓箭,大户人家的护卫和护院却是不许用弓箭的。也就是说,少量的,朝廷允许用,但大量的,难免会有谋逆的嫌疑。一大车的兽皮兽筋,虽装备不了一个军队,可也已经超出了管制。若被锦衣卫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那两个来要东西的人,就是在做违禁的东西!怪不得他们那么急!

    云想容皱紧眉头,“这事情难办了。”

    “表妹,你可要想想法子,你要不帮忙。我们还不被那两个汉子给撕碎了!”

    云想容沉思。起初与他打赌让他叫自己一声大姐,是玩心重。并未多想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兴易县距离京都如此的近,若是她手底下能有自己的人,未必是坏事。

    思及此,云想容佯作不高兴的板着脸,道:“我若不看你有些诚意,今日定然是要打道回府。再一状告到姨妈那里去的。”

    这么说就是肯帮忙了?

    楚晏连连拱手:“多谢表妹不计前嫌。”

    云想容道:“不过我也不能这么就跟你去,咱们先去趟成衣铺子,我先变个装,免得将来叫人认出了不好。”

    “啊?”楚晏有些纠结。

    云想容白了他一眼。“我变了装,照样是侯府的小姐,难道真有事我爹爹还不管我了?”

    “也对。”楚晏心下大定,吩咐人去了最近的成衣铺子,给云想容和英姿都变了装,打扮成了两个富贵家男孩模样,随即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空荡荡的,掌柜的站在楼梯口,正仰着头看上头。

    见楚晏赶回来,连忙行礼:“我说楚大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小店还要做生意呢,我可是听了您的吩咐,才没有报官,若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好!”

    楚晏笑着道:“有劳掌柜的了,今儿个楼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掌柜的一听,放下了心,担忧的眉头紧锁,引着楚晏一行上楼:“您可千万别将事情闹大了,小的当真是担待不起啊。”

    “掌柜的放心吧。”

    上着楼梯,云想容低声道:“你的银子钱都是姨爹给的?”

    “是。”

    “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生钱,总败坏家里可怎么好。”

    楚晏恭敬的点头:“是,等这事儿平息了,我就想想,到时候在跟大姐商议。”

    云想容翻了翻眼睛,他还真拿她当老大了?

    上了楼,英姿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云想容身旁,墨玉和墨竹则是跟在最后。

    满屋子的人正龇牙咧嘴,呼痛的呼痛,哀叫的哀叫。而两个穿着寻常粗布衣裳,打扮的犹如普通农户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口的圈椅上,许是听见了动静,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扫了过来。

    楚晏道:“我们管事的人来了。二位有什么,就跟他说。”

    说着为云想容搬了把尚算完好的椅子,让他坐下。

    众人傻眼。

    那两个中年汉子则是不耐烦。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强压住火气,壮实一些的那个道:“我们不管你们谁是掌事的,我们只要东西,七日之内,务必要将我们的东西归还,你们若是胆敢报官,或者交不出东西,我们有千万种法子让你们一个个都干干净净的上西天!”

    说吧,二人站起身,竟不走门,推开格扇飞身跃下了二楼,施展轻身功夫离开了。

    云想容自进了屋,人家也没与她说上一句话。

    “我说楚晏,你怎么领着个毛孩子来啊!”

    “别嚷,先让兄弟们散了,各自去就医,你们都记着,出去以后不得张扬,否则咱们都小命儿难保!”

    “我们知道。”

    楚晏打发了那群手下去就医,又与那几个从前要好的贵公子到了别,嘱咐千万不能声张,否则会给家里带来祸端,那些公子哥儿早就吓得不轻,有些人甚至都想与楚晏断绝来往以自保了,哪里还会张扬?纷纷逃似的去了。

    楚晏就与云想容离开了醉仙楼,上了马车,低声商议起来。

    %%

    离开醉仙楼的这两名精壮汉子,却是在兴易县里绕了好大的圈,确定未被人跟踪才出了城,到了东边的田庄。

    大雪纷飞的季节,整个田庄都被银白覆盖,掩去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到了其中最大的一个二进的院落,二人敲敲门,不多时就有个男孩来开门,见是他们,笑道:“魏叔,郑叔。”

    “昆仑,少爷在吗?”

    “在呢。正跟褚先生下棋。”

    二人笑着颔首,跟着卫昆仑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穿过长廊,往里头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原委

    魏良骏和郑远达二人,曾是承平侯沈时的贴身侍卫,当年沈时为了给在外避疾的幺子留下可用之人,特地将他们二人,连同许年与宁永城派给了楮天青,以及沈奕昀的乳兄卫昆仑一同提前离开了沈家。

    他们出门时,并不知侯府即将大难临头。后来,侯府一夜间被“暴民”攻克,阖府上下竟没留下一个活口。他们当真恨不得冲进皇宫杀了那元凶,还是褚先生头脑清明,劝服了他们,侯爷留下他们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沈家唯一的根苗。悲痛欲绝之际,感念承平侯的恩情,他们四人与楮天青一同发誓,誓死忠于四少爷。

    而四少爷也诚然不让他们失望。虽然只有六岁,却沉稳老成,从不意气用事,思虑缜密的不像个孩子。他们心疼四少爷被迫成熟,可也欣慰他这样的变化。

    是以当二人快步走近正屋,见到生的粉雕玉琢如画里的小娃娃般漂亮的四少爷和道骨仙风的楮先生一同下棋时,心里头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激荡,好似心都被乍一进屋时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捂热了。

    “四少爷。”

    二人单膝跪下行礼。

    沈奕昀抬起头,明亮的凤眼中含着亲切笑意,缓缓落下手中棋子,“你们回来了。”

    “是。”

    楮天青则是凝视着棋盘,表情仿佛吞了整颗的煮鸡蛋:“少爷,你赢了!”

    卫二家的正端着刚出锅的枣泥馅的山药糕进屋,闻言惊喜的道:“褚先生的棋艺超凡,竟输给了四少爷?”

    “是,输了两子。”楮天青明明输了,却非常欢喜。

    沈奕昀笑着让魏良骏和郑远达坐下,又让卫二家的给他们两个也拿枣泥馅儿的山药糕吃。

    二人忙推辞,他们是下人,哪里能跟主子一同吃点心?

    沈奕昀却道:“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回头递给卫昆仑一块:“乳兄也吃。”

    卫二家的笑着道:“既然四少爷这么说,大家就不要外道了,那样显得生分。”

    楮天青笑着颔首,率先拿起一块点心,卫昆仑则是接过沈奕昀递给他的那块,郑远达与魏良骏笑着谢过沈奕昀,才拘谨的每人拿了一快,想着还有事未禀报,道:“四少爷,才刚我们找到了那群人。”

    沈奕昀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将口中食物咽下,才道:“不急,先吃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丢了那车东西,他们急的快要生出白发来,不曾想四少爷竟然不着急。

    郑远达两口吞了点心,抹了抹嘴,奇道:“四少爷,东西丢了您不急吗?”

    沈奕昀抿着唇笑,目光清澈,笑容温和,“不着急,你们都没事最要紧,对于我来说,那车东西虽然得来的艰难,可你们的安危比那车东西重要的多了。再说我也只是想做些弓箭必要时自保。好在此番是阴沟里翻船,跟头栽在小混混那里,万一与上锦衣卫的探子,事情可就大了。现在想来,也是我思虑不周,并不怪你们。”

    卫二家的端来了沈奕昀最喜欢的蜂蜜红茶。

    沈奕昀小手捧起白瓷的盖碗,笑眯着眼吃了一口,表情惬意,又道:“急着找东西,是怕叫锦衣卫的人发现,并非因为那东西有多要紧,所以你们切记,一切以保证安危为住,东西没了就没了。”

    一番话,说的几人皆为动容,他们办砸了差事,四少爷不但不责罚,还百般安慰,并且在自己身上找错处,且重视他们的生命更多。

    若是侯爷和夫人还在,看到四少爷小小年纪就如此有担当,该有多好。

    魏良骏接过卫二家的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压下鼻腔上涌的酸楚,这才道:“其实四少爷和褚先生的对策天衣无缝,当日在济安侯府门前引开门房,将咱们的东西和三夫人回娘家带的那些礼品掉了包,等三夫人在毛家借宿时,趁着夜里褚先生将侍卫灌醉了又把箱子换回来。如此拉着云家的大旗巧妙的躲过了出城时的搜查,到了兴易就不该有事了,谁承想我们的一个疏忽,竟然着了那几个混子的道。”

    说到此处,魏良骏和郑远达早已经自责不已。

    楮天青温和的劝说:“你们并非故意,再说百密一疏也是有的,四少爷说了,能找回就尽量找回,你们须得保障自己的安全为首要。”

    “是。”二人齐齐应是。

    楮天青又问了今日的事情经过,郑远达二人相互补充着,将醉仙楼发生的事细致的讲了一遍,最后道:“……谁知那个少年带来的掌事的竟然是个五六岁的小娃,我们知自己是被耍弄了,就告诉他们七日内必须将东西归还,否则拿他们做法。”

    沈奕昀闻言来了兴趣,清脆的童音语气老成的问:“来的是个小孩?”

    同样是孩子,也难怪四少爷对对方感兴趣了。

    魏良骏为了满足沈奕昀的好奇心,就详细的描述道:“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孩,穿了件墨蓝色撒花的锦缎小袄,身边带着个十来岁的长随和两个十八九岁的婢女,那长随和婢女,应当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正是。”郑远达也道:“那三人的轻身功夫应当都不弱,其中当以那个长随的轻功为最。”

    “是的。”

    沈奕昀笑道:“江湖中藏龙卧虎,这也不稀奇,不过五六岁的小孩能让那个姓楚的少爷在紧要关头当救兵搬了来,他其实也未必是哄你们,恐怕背后主事的真是他。”

    “少爷的意思是?”

    “是谁都不打紧,咱们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属下知道了。”

    楮天青在魏良骏提起那个小孩时,就想起了在毛家时与云想容有一面之缘,笑着道:“四少爷,我还没有与你说意见趣事。”

    “何事?”

    楮天青将云想容如何收了毛家那个丫头做婢女的事讲了一遍,卫昆仑也一改往日的沉默,“少爷,当时我和魏先生就说,那位云六小姐和您特别的像。”

    “是吗?”沈奕昀不以为然。

    卫昆仑重重的点头,认真的道:“是,云六小姐看人时的眼神,和少爷一样,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

    沈奕昀莞尔,隐约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

    卫二家的却道:“那六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对了,少爷,六小姐的外家就在兴易县,既然您来了,是否要去拜访一下,咱们在琉璎阁住着,多亏孟夫人处处照顾,听说这次他们出门,是因为孟夫人的母亲病重了。”

    沈奕昀略一想,便道,“孟老夫人暂时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多生是非,牵连了孟家。”他怕有皇帝的探子跟着他们,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会带累孟家。

    几人颔首,心里就都有些黯然。

    %%

    云想容这厢换回了女装,叫楚晏吩咐手下去找寻箱子的下落,自己带着英姿回了孟府。她心下为楚晏等人着急。

    对方正因为知道兽筋兽皮是违禁之物,才会急着要把东西找回来,既然知道,又故意弄来这一车烫手的东西,他们是什么人?或许他们又谋逆之心?这种人,心冷血冷,又武功高强。到时候她怕楚晏等人被牵扯进去,就真的危险了。

    可现在就只知道那车东西是被扔在西郊外的一个林子里,且车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捡了去,怎么找?

    正想着,青绸马车停了下来,云想容拉着英姿的手踩着垫脚的黑漆木凳下车,才刚迈进门槛,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

    回头,见康学文利落的翻身下马。

    云想容停下脚步,面带笑容:“你回来了?”

    “见过六小姐。”康学文见到云想容有些惊讶,上前行礼。

    云想容问:“那个给我下毒的丫鬟还给邱夫人了?”

    康学文愕然:“六小姐……”

    “我什么都知道。不过你若不想说也可以。”云想容自来知道父亲对手底下的人严格,康学文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也不会被重用这么多年。

    康学文如释重负,道:“多谢六小姐体恤。”

    “不必客气,我还有事要提醒你。”

    “请小姐赐教。”

    “你待会儿去给父亲回话的时候,可要想好了关于八弟弟的病情该如何回,那日来请我父亲回去的,我记得是康妈妈吧?”

    康学文心里突的一跳,连忙道谢:“多谢六小姐提点。我那浑家性子急,嘴又快,若有开罪六小姐之处,还望小姐宽宏,不要在意。”

    “哪的话,康妈妈是邱夫人身边的人,自来是出类拔萃的,我年纪小,经事浅,往后少不得要康妈妈多指点呢。”

    “小姐太谦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云想容就让康学文回去了。

    等回了内宅,到了这几日自己住的院落,才刚脱了外衣上了暖炕,英姿就小声的来到:“墨竹出去了。”

    云想容颔首:“意料之中。”随即吩咐英姿:“去沏六安茶来吧。”

    英姿不知云想容的口味怎么变了,也不多问,行礼退了下去。

第六十章 来客

    不多时,廊下有小丫头问候的声音,夹板暖帘一挑,披着黑貂绒大氅面如冠玉犹带薄愠的云敖步履如风走了进来,撩起飞罩垂下的浅绿珠帘到了里屋。

    珠帘晃动,光影斑驳。

    “爹爹。请坐,才沏的六安瓜片,您尝尝。”云想容盘膝坐在铺着翠绿素缎褥子的临窗暖炕上,甜甜笑着,身上水粉色的小袄和长裤,映的她像个年画娃娃。

    云敖将大氅随手递给英姿,接过柳月捧上的黄铜手炉暖手,隔着红木方桌与云想容盘膝对坐,斜睨她:“亏你还记得为父爱吃什么茶。”

    “做女儿的本分,哪里敢忘,父亲尝尝。”

    “嗯。”他不问云想容为何预备好了他爱吃的六安茶,因为女儿并非寻常孩子,她知墨竹出去,就必然会猜到他会来。

    云敖修长白皙的手指执起白瓷描红梅杯子,热气氤氲了视线,笑盈盈的女儿和满屋子新鲜的颜色,在灰白的冬日里仿佛能给人的心也染上几分春暖之意。

    才刚听墨竹回话时的怒气就消了大半。

    笃的放下茶杯,“说吧,今儿怎么一回事。”

    云想容也不着急,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说到楚晏为何要认她做“大姐”时,只含混说他们是打了个赌,她赢来的。

    墨竹和墨玉一直跟在马车外,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为何,只知道她被强拉了去,到醉仙楼还见到了一番混乱场面,所以云想容也并未将兽筋兽皮的事全盘托出,只说楚晏得罪了人,知她是侯府千金,要拉她的大旗。

    云敖细细听着,前后问了几次,许多问题女儿答复的都相同,便确定她并未说谎,语声深沉的道:“为父知你有主见,不过你须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句注意身份,已涵概了太多寒意,云想容心下明白,笑着和云敖撒娇:“我的身份,不就是爹爹的女儿嘛?若真有事,爹爹会为我解决的。”

    云敖虽恼云想容耍赖装傻,可她的话到底让他觉得熨帖,自尊心膨胀,手臂横伸过炕桌掐了下云想容的鼻尖。

    “你这小淘气。”

    云想容摸摸鼻子,咧着嘴开心的笑,心里却很复杂。

    她都不知道,原来父女之间可以这样相处。前世她期盼着,却得不到,今生她不稀罕,父亲却有做出这番样子来。让她心里百味陈杂,最终只沉淀下来,变作无感。

    这些日,娘亲过的幸福,每日脸上都洋溢着少女那般甜蜜含春的娇羞笑容,即便为了外婆的身子焦急,也不似从前那般压抑,动辄歇斯底里了。

    可是,娘亲能原谅他,她不能。她的脑海中,装着前生今世的纠葛,装着娘亲被害死,她苦苦挣扎的记忆,如何能够丢开不理,坦然的接受云敖偶尔施舍的温暖?她可以迎合,可以哄着他付出更多,却不会在浪费自己的感情。

    送走了云敖,云想容就吩咐英姿铺开纸为她研磨,她喜欢练字,这爱好是必然不会丢开的。墨竹回来,她也并未多问,更不会责怪。父亲将他安排在自己跟前,明摆着是为了保护。在父亲的保护中,“监视”儿女,只能算是关心,算不得监视。就如同她前世常要听珍哥儿屋里的丫头来回珍哥儿的起居那般,所以她并不恼,而且有些时候,这些通风报信的人,还更加有用。

    也不知是不是御医开的方子奏效,曹氏的病情渐渐好转了,到了腊月初时,已经可以下地缓缓的走动。而距离那两个不知名的汉子来找楚晏索要兽筋兽皮的日子,也只剩下两日了。

    楚晏急的满脑袋都是大包,嘴角也起水泡了,还不敢与他爹妈说,常常来找云想容讨商量,却也想不出合适的法子。

    一大早,楚晏又到云想容屋里混茶吃,正撞见孟氏看着小丫头为云想容梳头。

    “姨妈。”楚晏温文尔雅的笑着给孟氏行礼。

    孟氏问:“听你母亲说,这几日你上了些火,身上起了火疖子,嘴里还起泡了,可是功课太紧张的缘故?”

    “多谢姨妈挂怀。”楚晏彬彬有礼的作答,“许是这些日热炕睡得多了,又吃了些辛辣之物,上了火。”

    “那你要多留神些,若是热的感冒了风寒可就不好受了。”半大的小子活力壮,原就不能吃的太燥睡得太热,否则不要惹病的?

    “是,多谢姨妈关心。”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梳好了头,笑嘻嘻的跑到孟氏跟前:“娘不是说要给爹爹做双袜子么,正好我这里暖和,就在这儿陪我们吧,我和表哥写字,你做针线。”

    孟氏摇摇头,起身让孙妈妈去取她的灰鼠风毛锦绣湖蓝大氅来,笑道:“我还得去看看你们外祖母,你们先自己玩吧。”

    随后带着孙妈妈出去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送了孟氏出门,又打发了屋里闲杂人都下去,只留下英姿和柳月,楚晏这才露了本性,扑通一声倒在暖炕上:“表妹,要是在找不到,我非得急死了不可。偏生一肚子的火,在家里又说不得。”

    云想容端起蜂蜜水喝了两口,这才道:“人这一辈子哪里有万事都顺心如意的,沟沟坎坎的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一道坎儿,咱们想法子迈过去也就是了,说不定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你还有意外收获呢。”

    “意外收获?”楚晏坐起身,懊恼的道:“意外收获就是分辨了真假人。”

    云想容挑眉,笑道:“患难见真情,帮你过滤一下你那群狐朋狗友,去芜存菁,你今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与谁亲近与谁疏远。”

    “说是这么说,可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我爹昨儿晚上还骂我不长进,皇恩浩荡,如今科考的门槛儿低了,我却不如往年用功,从前还背得出的文章现在却都忘的七七八八,他说我在这样下去,怕到了七十岁也中不了举。楚家一脉,就没有从举业上发展起来的,爹偏要我打头阵,我怎么这么委屈呢我!”楚晏越说越烦,趴在了炕上垂翠绿素缎的褥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烦,真是烦!”

    他那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温文尔雅书卷气,完全是个撒泼的孩子。

    云想容刚想劝说他两句,却见外头墨玉来报:“回小姐,京都来了位尉迟公子,要求见您呢。”

    尉迟公子,尉迟凤鸣?

    云想容惊讶,他怎么来了?

    “尉迟公子现在何处?”

    “外头的人不敢怠慢,请了尉迟公子在前厅奉茶。”

    云想容略微想想,笑着对楚晏道:“要不你跟我出去一趟?这位尉迟公子是锦衣亲军都指挥司指挥使尉迟宏的长孙,我姨祖母家的孙子,也算是我表哥,认识一下,对你将来或许也有好处,就算联系不上,也没坏处。”

    楚晏本性豪放,喜好结交天下朋友,自来也没有存那么多攀龙附凤的心思,不过多认识一个人罢了,是以他并不多想,就跟着云想容去了。

    两个月没见,尉迟凤鸣好像长高了一点,身上穿了件月牙白圆领箭袖,外头罩秋香色白狐风毛的对襟坎肩,长发高挽,头上戴着紫金镶碧玉的勒子,那块小巧的椭圆形碧玉,正对着他眉心处,眉清目秀的娃娃脸上还挂着亲和的笑,负手而立,让人想到春日里梨花绽开,满树的嫩绿与洁白,风吹过时摇落点点琼华。

    这孩子还真会打扮。云想容笑着上前行礼:“凤鸣表哥。可真是稀客啊。”

    尉迟凤鸣咧着嘴笑了,大咧咧道:“嗨,容容,我这不是恰好路过,就来看看你么,你说我好不好?”

    一开口,那美少年如玉端方的形象完全毁了,分明还是那个调皮的毛孩子。

    云想容笑着为二人引荐:“凤鸣表哥,这位是我的姨表兄楚晏。”

    楚晏觉得尉迟凤鸣这样毫不做作才是真性情,上前去笑着拱手:“在下楚晏,见过尉迟兄。”

    尉迟凤鸣也是个爽朗的,随随便便拱手还礼,就热络的与楚晏交谈起来,几句话的工夫,把楚晏的身价细节都问出来了,楚晏其实也不差,但与尉迟凤鸣相比,就少了些圆滑,脸皮也没尉迟凤鸣的厚,例如若他问尉迟凤鸣什么,尉迟凤鸣不答话,他会体贴的不再追问,而尉迟凤鸣则会刨根问底,且追问的还让人不会反感。

    云想容在一旁看的分明,心里暗道尉迟凤鸣鬼精灵似的,据说他大病一场之前,可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只知道埋头傻读书,诗书颇通,人情世故却不通。如今一看,他分明像是变了个人,不但小小年纪做了贡生,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人又圆滑,还系出名门。

    要知道,锦衣卫在大周朝可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令人谈之无不正色小心对待的。

    说了片刻,尉迟凤鸣这才对云想容道:“听说你外祖母病了,我恰巧来了兴易,就带了些药材送给她,也替我奶奶问你外祖母的好。”

    “那我要代我外婆多谢你祖母了。”云想容笑着道谢。

    “嗨,谢个什么劲儿,本事亲戚,就该多走动。”尉迟凤鸣站起身,笑道:“我就不多留了,沈菊花来了田庄,我想去看看他再忙正事。”

    PS:送上第一更,11点左右还有一更,这两天家里有事,更新不准时,还请大家多担待

第六十一章 汹涌

    沈四来田庄了?云想容眨了眨眼,并不关心,随口问:“你说要办正事,是什么正事?”

    尉迟凤鸣竖起一食指摇了摇:“小萝莉,不该问的别问哦。”

    “什么话,表哥又疯了。”云想容白了他一眼,“不问就不问,你的事情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嘟起嘴用白眼球看自己,尉迟凤鸣觉得好玩,当下双手揉她的脸颊:“容容,你怎么会这么萌啊。”

    “做什么做什么呀!”云想容嫌弃的退开,揉揉自己被他弄疼的脸,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含着薄怒,她听不懂他说的那句话,且更恼自己明明是个大人,却要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当成小孩。

    尉迟凤鸣摸了摸鼻子,不在惹她,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炮竹和烟火玩,都在马车里呢,你回头去找。”

    云想容“哦”了一声。

    尉迟凤鸣见她漠不关心,好像不领情,解释道:“姨爷爷生辰上我做的那些个别致的焰火,太后娘娘喜欢的很,前些日子还召我进了宫,赏赐了我,皇上将我那个法子要了去,我跟皇上讨价还价,要了专利费,嘿嘿,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你要是缺银子,我可以借你!”

    “专利费?”云想容真是不懂尉迟凤鸣在说什么。

    “我研究出的东西,不能白给了人吧。”

    这是什么观念?

    云想容蹙眉低声道:“凤鸣表哥以后不可浑说了。你是大周朝子民,别说你的点子,就是你的身家性命都是皇上的。皇上现在赏给你银子,或许因为看你机灵的很,喜欢你,可你若真觉得那是什么专利费,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给你们尉迟家招来祸端,知道么!”

    尉迟凤鸣叹息了一声,“你说的我明白,可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罢了,我就先去了,要不你同我一起去看看沈菊花?”

    她和沈四原本也没有那么亲近,更不想与那煞神惹上关系,只恭敬着不要开罪也就是了,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表哥且去吧。我还要在家学针线。”

    “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做那破玩意!”尉迟凤鸣感慨的摇头。

    云想容叹息,他连这种反对妇工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规矩在他眼里都形同虚设。

    送走了尉迟凤鸣,云想容和楚晏去点了那车药物,仔细看看,竟真的各个都是珍贵药材,给曹氏补身子最好不过的,还有那些爆竹和焰火,外型上就新颖别致,也不怪尉迟凤鸣说皇上看中了。

    云想容就和楚晏一同去回了曹氏和孟氏。

    “……凤鸣表哥说那些日子在府上多亏了我娘亲的照顾,算起来他还要叫娘亲一声表婶,表婶的母亲病了,他自然要来问候,只是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多留。”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曹氏感慨。

    孟氏笑了一下,她哪里照顾过尉迟凤鸣,倒是女儿与尉迟凤鸣相处的极好,还一起去流觞曲水上过学。想来,要送礼也是尉迟凤鸣看在卿卿的面上,卿卿这么说,是给她长脸。

    孟氏就摸了摸云想容滑嫩的小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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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郊承平伯的田庄。

    沈奕昀笑着送尉迟凤鸣离开。

    “你快回去吧,天儿冷的很,又要下雪了。我就是来瞧瞧你。”

    沈奕昀颔首,笑道:“你来兴易看云六小姐,顺道能来看我,我不胜感激。”

    “说的哪里话,这么客气做什么。”尉迟凤鸣拱手,笑道:“那么改日再见了。”

    “恕不远送。”

    “留步。”

    ……

    尉迟凤鸣的青绸马车缓缓往兴易县城中驶去,沈奕昀许久才负手沉稳的走回田庄。楮天青和卫二家的跟在他小小的背影后,并不言语。

    一行人回了内室,沈奕昀爬上暖炕,抱着浅蓝色棉布的迎枕盘膝坐着,小手端起茶杯来,吃了口他最爱的蜂蜜红茶,明亮的丹凤眼中有了然之色。

    “褚先生,你去告诉郑远达他们,行事千万小心。”

    “少爷,你也察觉了?”楮天青眉头紧锁。

    “嗯。尉迟凤鸣的身份不能不叫我防备。他爷爷是锦衣卫的头子,他难保不替他爷爷做事。”

    “少爷说的是。”楮天青和卫二家的颔首,丝毫不怀疑沈奕昀的话。他们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孩子,自家少爷才六岁,就如此沉稳善谋化,可见能力可年龄并无必然联系。

    楮天青分析道:“其实他也未必是为了那车东西。有可能是替锦衣卫的人来探探你在做什么。”

    “的确如此。”沈奕昀笑了一下,道:“其实要分辨也容易,这几天若集市上并未出现可疑的陌生人,那他就有可能是单纯来看我,活着替锦衣卫的人来探查我在做什么。不过,我并不偏向于后者。毕竟我老老实实的,还只是个六岁的娃儿,皇上不会觉得我能如何,更何况,现在鄂国公马家呼风唤雨,当今太后和皇后又都是马家的人,皇上处置外戚的事情还焦头烂额,是绝不敢叫天下贵胄寒心,给人可乘之机的。”

    楮天青和卫二家的尽管早知道沈奕昀善于谋划,且思维不像个孩子,听他这么说,二人心里还是百味陈杂。若是家里没有遭了难,四少爷将会是沈家的顶梁柱,他的表现,要比他上头的大哥和两个姐姐都要出色。

    可惜啊。天不从人愿。

    “四少爷,你且放宽心,这两日我就去打探打探。”楮天青拱手道。

    沈奕昀微笑颔首,丹凤眼中含着晶莹的光,笑容可爱的紧:“那就有劳褚先生了。”

    %%

    沈奕昀命人调查之时,云想容也让楚晏吩咐下面的人暂时不要活动。

    楚晏焦急的跳脚:“后日那两个煞神就要来讨债了,现在不抓紧时间查,何时再查?”

    “晏表哥稍安勿躁。你且让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出去走动,看看街上是否出现陌生可疑的人。若是有,立刻回来告诉我。”

    “为何要这样?”

    云想容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我总觉得预感不大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尉迟凤鸣翻年就要参加春闱,这会子正应该闭门苦读,怎么却突然出来了?问他有什么要事要办,他还神秘兮兮的。云想容很难不枉锦衣卫或许有秘密活动的方向去想。

    尉迟凤鸣虽说只有十岁,可在他爷爷奶奶以及家人的心目中,他可是个神童。是神童,就要给神童锻炼和发展的空间,保不齐尉迟宏会不会让孙子先来接触锦衣卫衙门里的事来历练。

    楚晏尽管焦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后日那两个煞神来要东西,咱们交不出的话当如何应对?”

    云想容道:“其实,打从东西丢了,我就觉得咱们九成是找不回来的,那车东西既然如此贵重,且还是禁品,相信他们的人比我们的人找的还要细致。找不到的话,他们更多的是会防范是否是被朝廷给发现了,对咱们的怨恨也会少。再不成,事情发展到最差的层面,还有官府呢。他们做的事毕竟见不得光。”

    楚晏叹息着抓了抓头发,“那我就先找你说的去吩咐了。”

    “去吧,记得叫你那些兄弟,就算找到东西了也不要轻举妄动,先回来回话在定夺,一定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

    %%

    “大少爷,您尝尝这点心,这醉仙楼最有名的就是鸡油卷儿了。”

    随从为尉迟凤鸣布菜。

    尉迟凤鸣漫不经心的吃了一口,笑着看向对面坐着的虬髯汉子。

    这汉子姓杨名二三,是他爷爷手下得力的人,如今在北镇抚司任千户,此番锦衣卫的探子在兴易县发现了一车兽皮兽筋,爷爷不方便来,特地派了杨二三来,他整日看书身上都要长出个蘑菇来了,好说歹说,才让爷爷同意他跟着出来见见世面。其实他是念多了那些八股时文,想要缓缓思想,也顺便见识见识锦衣卫如何当差。

    不过尉迟凤鸣想不到,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这么差,到现在还没查出那车东西到底是何人所有,杨二三不好声张,又怕打草惊蛇,就吩咐了探子乔装改扮,混迹在城中暗暗去查。

    尉迟凤鸣倒觉得,这一车兽筋兽皮原本也成不了大气候,只不过是最近太平了,锦衣卫若不找出点事来做,如何显得他们是有用的?就譬如说,家里没有老鼠,要猫有何用?所以这本来没什么的小事儿,一嚷嚷到初登大宝不就地位尚未稳固的皇帝耳朵里,就成了大事,这才有了北镇抚司的人发挥作用的余地。

    尉迟凤鸣又咬了一口鸡油卷儿,道:“杨叔,你除了派人暗查,就没别的动做了?”

    杨二三方正的脸上显现出疑惑,对尉迟凤鸣也很是恭敬:“尉迟少爷的意思是?”

    “笨啊。人家贼偷了东西,明明知道被抓住就是个死,还会主动出来嚷‘我是贼我是贼’吗?你们这么查,一年半载也查不出个什么来。我倒是有个法子。”

    “哦?尉迟少爷请讲。”

第六十二章 试炼

    尉迟凤鸣面带倨傲,笑道:“那还不容易。钓鱼尚且要用饵,你们想查出幕后的人,不下饵怎么行?我若是你们,就将那原本丢了的货物拿出来,来个‘引蛇出洞’。”

    杨二三沉稳的笑,面上的表情被虬髯掩盖其中,只道:“将那车东西放回原位,等着人来找?”

    “真笨!”尉迟凤鸣摇着头,语速极快:“你放回原位,还有人敢来拿吗?傻瓜才要来呢!你找个人,掩藏了锦衣卫的身份暗地里放出风去,就说捡到一车兽筋兽皮要出手,看看谁来买不就知道了吗,既然这车东西如此的重要,他们当会来找吧?”

    “的确是个好主意,尉迟少爷果真聪明绝顶。”

    尉迟凤鸣得意的笑着,随后道:“对了,你们回头把我带来的那个小箱子放在车底层,用东西给盖住,这一车兽皮兽筋若卖出去,进了什么大宅子无法确定方位,咱们也好找。”

    杨二三疑惑的问:“那小箱子里装的什么?”

    “机械定时炸弹,我用发条原理改的,到时候会爆出一声响来,嘿。”尉迟凤鸣摸摸鼻子:“等起了做用你们就知道了。”

    机械定时炸弹?发条原理?杨二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怪道人都说尉迟少爷是个怪胎。

    “尉迟少爷慢用,我先告退。”杨二三站起身拱了拱手。

    “去吧去吧。”尉迟凤鸣摆手,又夹菜吃。

    杨二三这厢离开了酒楼,先吩咐人去照着尉迟凤鸣的主意来安排,自己则是回到临时寓所,将此间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描述一遍,飞鸽传书回了京都。

    京都尉迟府中,尉迟宏收到杨二三的回报,快速浏览一遍,就叹息着摇了摇头。

    段舒窕忧虑的上前,为尉迟宏续茶:“老爷,可是有何烦心难解的事?”

    “还不是凤哥儿。”尉迟宏道:“我让他跟着杨二三出去历练,就是想瞧瞧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这块料。想不到,他聪明有余,却太过轻佻了。到底还是小啊。”

    “怎么?”段舒窕在尉迟宏身旁坐下。

    尉迟宏道:“我之所以在他出门时并未指点,还吩咐杨二三不要太多动作,都听凤哥儿的指挥,就是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呢,他的主意是妙,可太轻狂了。要引蛇出洞,却开门就打草惊蛇而不自知,竟然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知道锦衣卫的人到了兴易么。”

    段舒窕闻言叹息:“老爷也不要太过生气了,凤哥儿毕竟才十岁。学业上有所成就那是他聪明好学,可官场上那些世故和行事中需要注意的,哪里是无师自通的?老爷多教导他就是,想来咱们凤哥儿那样聪慧,将来必成大器。”

    “你说的也有理。”尉迟宏端起茶吃了口,满口沁香,让他郁结的心情平静下来:“我是太焦急了。大江不跟我习武,又整日钻在书堆里,儿子指望不上,我就指望孙子,咱们孙子中,就凤哥儿一个出挑的,所以我才对他要求的高了一些。你说的是,我都历练了多少年了?哪里能让凤哥儿一个十岁的孩子头回出马就跟我一样?”

    “老爷说的是。”段舒窕笑着颔首。

    尉迟宏便将长臂伸过小桌轻轻地拍了拍段舒窕的手背:“夫人当真是我的解语花,每一次我烦躁时,夫人总能让我的心情变好。”

    段舒窕脸上一红,回握住尉迟宏的手。温柔的笑。

    她年长尉迟宏一岁,今年已经五十了。养尊处优五十岁的女人,和常年习武从不疏于锻炼四十九岁的男人相比较,是个什么概念?她已经是老妪,尉迟宏却还是中年英武的模样。

    可尉迟宏从未嫌弃过她,待她一直温柔如初,连早些年给他纳妾纳通房,都被他一句“需要练功不能过度放纵自己”给拒绝了。

    想想自己的姐姐,再想想自己,她这一辈子夫君专宠,子孙都很孝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想到长子迂腐的性子,段舒窕柔声劝道:“老爷还是别与大江提起,否则凤哥儿回家,怕又要被罚,到时候咱们瞧着还心疼。”

    “就算大江当爹的不罚,我也要罚,也该让他长个记性,不要总是恃才傲物。”尉迟宏笑道:“夫人不要操心,我自有主张。”

    段舒窕还是心疼孙子多些,可更相信尉迟宏,就笑着点了点头。

    %%

    云想容正在屋里跟着孟氏学做袜子,故意将针线活做的七扭八歪,让孟氏来教她。

    娘亲说话柔声细语,同样是教导,却不似前世她偷偷去请教针线上的婆子时候遭人白眼。

    孟氏若是说的急了,云想容就赖在孟氏身上撒娇,就算是讨娘亲一顿温柔的骂也是极为幸福的。

    “娘亲,您给爹爹做了两双袜子一件寝衣了,这会子又做一件,爹爹穿的过来么?”云想容虽这样问,却赞成孟氏的做法。

    既然娘亲与爹爹已经渐渐和好,她又打定主意顺着娘亲的心意,那么要讨好爹爹,做个针线表诚意是极好的选择。

    她都可以想得到邱翦苓若是瞧见了爹爹穿娘亲做的寝衣,会气成什么样子。

    云想容心情越发好,“我做的这双袜子也给爹爹,让爹爹先穿。”

    “好,让你爹爹先穿你做的。”孟氏温柔的笑,可笑容里还是流露出苦涩。她不知道,和云敖的幸福是不是等回了京都之后就要结束了。这么多年来,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是她最幸福的时间。孟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该多给他做些衣裳袜子鞋子之类,让他穿在身上,偶尔能想起她……

    “楚少爷。”暖帘一挑,楚晏进了屋,笑着行礼:“请姨妈的安。”

    “我的儿,快过来坐,下着大雪呢怎么就来了?”孟氏忙起身,将黄铜小手炉递给楚晏暖手。

    楚晏咧着嘴笑:“多谢姨妈,今儿外头下好大的雪,我来找表妹出去堆雪人儿的,还可以抽冰猴,打雪仗。表妹将来回了府里规矩严格起来,怕也没什么机会玩一玩。”

    楚晏这么一说,云想容就知道必然是有消息传来,拉着孟氏的手撒娇嚷着要去玩,孟氏给云想容穿上厚实的袄子,又带了兔毛帽子,吩咐柳月和英姿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磕碰到,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到了外头,两人带着下人说笑着直奔小花园,让英姿、柳月和楚晏的贴身侍从秋明到一边去堆雪人,两人则是挑了个宽敞之处说话。

    楚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手下的人接到了风声,说是有人要贩售一车好东西。”

    云想容惊讶的很,“你确定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八九不离十。”

    云想容闻言,低着头缓缓在雪地里踱步,细细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如释重负的道:“表哥,咱们的难题解了。”

    “我也是这样想,回头我就去想法子弄钱来,把那车东西买来,”右拳砸了一下左手掌:“真是天助我也,否则今儿个就是正日子,我还担心那两个汉子来找咱们。”

    “不,表哥,你不需要去买了。那些汉子也不可能再来找你,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楚晏完全不懂云想容的意思:“怎么就解决了?”

    “有锦衣卫的参入,那两个汉子傻了才会再来找咱们。这种违禁之物要出售,定不会大肆宣扬,你手下的人得到消息,许就是锦衣卫对你的人有所怀疑,故意针对他们放出的风声。毕竟这些日你的人在外头找东西并无隐藏,很有可能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

    “可是我的人也并未查到界面上有不寻常的人走动啊,锦衣卫来探查,怎么可能不露马脚?”

    “让咱们看到才蹊跷。他们做事常是无形之中的。尉迟凤鸣说要办正事,且还是突然造访兴易,接着就有人出售那车东西……”云想容越分析,越是不会再有是,也多亏了尉迟凤鸣大张旗鼓的来了一趟,否则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那两个武功高强之人,如今对方必然担心锦衣卫的人会监视在出眼身旁等着顺藤摸瓜,他们有所忌惮,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你放心吧,事情到此就是结束了。”

    楚晏半信半疑,他还是最怕那两个汉子来找他麻烦。

    云想容也看得出他在担忧什么,笑道:“过了今晚还没人来找你,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

    同一时间的田庄。

    沈奕昀盘膝坐在暖炕上,身上墨绿色的对襟小袄显得他小脸白白嫩嫩,双手捧着白瓷的茶杯,喝了口蜂蜜红茶,眼睛幸福的笑眯起来。

    楮天青想不到听了自己的分析,自家少爷还能如此享受,担忧的追问了一句:“四少爷,您觉得呢?当真是锦衣卫前来的缘故吗?”

    “必然是了。”沈奕昀笑着,神态怡然自得,丝毫没有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比楮天青这个大人还要镇定。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们也不要在去找那个楚公子,我们另辟蹊径就是了,东西找不找得回来是次要,首要还是咱们的人要毫发无损。”

    楮天青皱着眉提议:“要不就让先前养的死士去?”沈家被暴民灭了门是不假,可沈家的田产和生意前些日子皇上已经下旨都归还了沈奕昀,沈奕昀也成了大周朝年纪最小的当家人。

第六十三章 回京

    有了田产和生意,沈奕昀银钱方面是不缺的,皇上担心沈奕昀银子多,可也不会如何防备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只是密切注意着他平日的动向即可。所以前段时间,楮天青暗地里养了些死士。但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何人,是以接触不到核心的事,必要时候用他们出马恰好。

    沈奕昀摇头:“好钢要用在刃上,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况且我也不是没办法找回那车的货物。尉迟凤鸣难道就不回京都吗?”

    沈奕昀的自信和淡然,让楮天青与其余几人心中的沮丧一扫而光,顿生豪情。

    “好,既然四少爷这样说,老朽不才,愿意想想如何得回货物的办法。”

    沈奕昀颔首,眼神信赖,语气笃定:“褚先生自然会有法子的,就算得不回货物,闹闹他们也好。”

    “正是这个道理。”

    %%

    楚晏提心吊胆的过了两日,不成想真的如云想容分析的那般,那两个武功高强的汉子果然没有出现。楚晏心里大石头彻底落了地,心底里对云想容叹服更深了。

    尉迟凤鸣也是眼巴巴的盼了两日,都不见有人来接头,他的心情也越加的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杨二三为他送上了京都尉迟宏来的信,还有另外一封云家老夫人催云六小姐回京都的信。祖父吩咐他去接上云六小姐,将她护送回府在回家去。

    尉迟凤鸣知道,自己的计划全盘皆输了。

    可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尉迟凤鸣到了孟家找到云想容时,也是愁眉不展,失了平日的张扬与活跃,显得沉默了许多。

    他此番去拜见了曹氏,又见了孟氏,将老夫人的信送上,笑着解释道:“表婶,姨祖母嘱咐我将卿卿带回京都,说是蒋先生和金嬷嬷都说了,卿卿就算聪明,耽误一个月的学习也不好,而且金嬷嬷也说起了要给卿卿缠足的事。再晚了,可就缠不出一双三寸金莲了。”

    孟氏知道孩子的未来要紧,只是这厢曹氏只是略有好转,下地走也走不动几步,只不过不用他们端屎端尿了而已。

    “我这边暂且还丢不开手……”

    “表婶不要担忧,姨祖母说,您一片孝心她感动不已,哪里有不赞同的道理,您在娘家。可以多住些日子,随时随地回府都行,只是卿卿务必要先回去。”

    孟氏柳眉紧锁。

    卿卿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身边,如今要让她自己单独回府去,她如何放得下心?

    可母亲这边,她也不好抽身。

    孟氏担忧,云想容更纠结。

    她重生以来几乎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娘亲,这才能时刻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如果她回去,娘亲一人岂不是要暴露在危险中?她又心活面软,又不懂得算计谋划,只知道一味的对父亲好,沉浸在感情中不能自拔的女人的头脑是靠不住的。

    最要紧的,是如今已是腊月初六,眼看着快到年关,翻年就要到那黑色的正月了。她不知前世之事的细节,今生由于她的参与,一切事情也早就不安着既定路线发展,变成未知了,她守着孟氏看护她尚且不放心,要离开她,哪里放得下心。

    云想容思及此,干脆抱着孟氏的胳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要娘亲,我不走,我不和娘亲分开。”

    云想容这一哭,让一旁作陪的孟玉静以及孙妈妈等人都是心疼,孩子恋着娘,是一种能让人心里绵软的情绪,谁也不能说个烦字。

    孟氏却觉得云想容是该回去的,“卿卿,你乖,蒋先生那样的大儒肯做你的西宾老夫子,那是你的福气,金嬷嬷又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寻常时候要聘这样的师父可不容易,你祖母好容易允准了你去学习,你定要珍惜机会才是,况且缠足也的确该开始了,再晚就缠不出那效果了。”

    云想容抗拒的道:“马皇后和太后都不缠足,我为何要缠?再说大周朝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必须要缠足。”前世受的罪,她已经够了,今生左右不想做什么贤良淑德的淑媛,连旁人怎么看她她都不在乎,还会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作践自己?

    “总之,我不和娘分开,也不要缠足,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个姑娘家又不下场考试,做什么要那么着急逼迫我功课!”云想容越说越是气愤,老夫人逼她这样紧,还不是为了将来想让她选秀?

    孟氏只劝了一句,却换来云想容这么多句,几个大人相视莞尔,心道云想容这样早熟的孩子也终于有像孩子的一面了。

    孟玉静甚至还想,果真彭仙姑做法是极为灵验的,猛鬼除了,孩子不也就恢复正常了么。

    “好了,卿卿乖,听娘亲的话,你必须回去。”孟氏吩咐云娘带着英姿和柳月去收拾包袱,又说:“云娘,你也跟着卿卿回去,家里只有柳妈妈,我还是不放心。还有,打点一些礼品带了回去给老夫人。”

    “娘,我不回去。”

    “好了,听话!”

    孟氏板起脸来,她从不对女儿说重话,如今却不得不严肃一点。

    云想容抿着小嘴,打量孟氏的神色,老夫人传信,怕她找借口不归还特地让尉迟凤鸣来接她,娘亲为了她的学业又打定了主意,看来想留下是不成了。

    可她当真放不下心啊。

    云想容想了想,乖巧的点了头。

    孟氏和孟玉静夸赞他懂事。

    等行李和礼品都预备好了,云想容将墨玉和墨竹教导跟前,低声叮嘱,“你们留下,贴身保护着我娘亲,不许让我娘亲离开你们的视线。”

    墨玉和墨竹都怔愣了,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云想容,还要将她一言一行告诉给云敖,他们分派给孟氏,那监视的事情岂不就……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父亲既然把你们给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人,理当听我的话才对。你们素日做的事,我都没意见,毕竟你们也有难处,如今我不在我娘亲身边,放不下她,你们武功高强,能保护她平安,我才会要你们留下。等我娘亲回济安侯府,你们可以跟着回去,继续伺候我,那样我父亲安排的事情你们照样可以完成。只是有一样,你们务必要紧跟着我娘亲,不要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云想容眯起与云敖极相似的桃花眼,严肃的道:“我娘亲若少根头发,我既有办法要了你们来,就有办法将你们退回去,你们也该知道我父亲的手段。”

    墨玉和墨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跟了云想容后,他们的认知就一直都被这个六岁的孩子颠覆,从起初的惊愕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是以云想容方才那阴寒的眼神,让他们觉得是永昌侯在与他们说话。

    “是,奴婢知道了,会按着小姐的吩咐做。‘

    “那就好。”云想容语气缓和:“每日飞鸽传书给我传信。我走了。”

    “是,小姐慢走。”

    云想容与曹氏道了别,嘱咐她好生将养,又与姨妈姨爹和外公道别。

    孟方一直沉默不语,倒是楚晏这些日与云想容熟了,她突然要家去,自然有些依依不舍:

    “卿卿,改日我得了空去京都看你。”凑到云想容耳边:“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云想容猜到他找自己要做什么,就笑着点了头,与云娘、柳月和英姿一同坐上了宽敞的青绸马车,后头带着要送给老夫人的回礼,在护卫徐默及何友亮的保护下跟上了尉迟凤鸣有三辆马车的队伍。

    马车缓缓的往前去,云想容一直趴在车窗冲着孟氏挥手。她是当真放不下心。

    孟氏原本病不伤感,被女儿如此一闹,眼泪也忍不住了。向前追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只是抬起素手也冲着她挥了挥。

    直到转过了拐角,再也看不见孟氏,云想容才坐进了马车,心里别提有多憋闷。

    尉迟凤鸣也很憋闷,若搁在寻常时候,他早就来找云想容聊天了。今日却安静的呆在马车里也不出声。

    赶在巳正,马车离开了兴易县城,顺着官道往京都的方向驶去。

    “六小姐,您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路程还长着呢。”

    云想容摇摇头,问英姿:“路上或许会路过你外婆家,你要回去看吗?”

    英姿道:“我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云想容闻言就笑。

    晚上,车队歇在另外一个村落,尉迟凤鸣身边随行的侍卫将他们那辆装货物的马车看的很仔细。云想容隐约猜得出里头是什么,就吩咐徐默等人不许探听。一路相安无事,次日清晨继续启程,照着这个速度,今日晚上就能回到京都了。

    可就在这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云想容因着马车突然停下,一口水没喝好,呛的她咳嗽连连。

    “英姿,看看怎么回事。”

    “是。”英姿偏身跳下马车,不多时回来报:“是尉迟公子说要检查一下箱笼。”

    云想容一听到箱笼二字,就知道有问题,忙披上袄子下了马车,双手拢在袖子里向队伍后头的尉迟凤鸣走去。

第六十四章 被打

    尉迟凤鸣将随从推开,随从急忙上前来劝:“少爷,您要做什么就吩咐属下来做吧!”

    “都走开,没听见我说话吗!”尉迟凤鸣烦躁的挥开那些人。听见又有踩着雪的吱嘎声,回头见是云想容走了过来,忙厉声喝止:“容容,别过来!”

    云想容颔首,面色凝重的停下了脚步。

    尉迟凤鸣眉头紧锁,自言自语:“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说话间开了箱笼,却是瞬间苍白了脸。

    不是东西丢了,而是整个马车都叫人调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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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沈奕昀的田庄中,魏良骏和郑远达正忙活着将箱笼中的东西搬进密室,待搬到了最后,突然发现箱底放了一个铁皮盒子。

    “咦?这是何物?”郑远达刚要伸手去拿,突听见一阵绷簧嘎巴的声音,且越来月尖锐。”

    魏良骏也注意到此点,二人对视一眼,忙飞身跃开。

    与此同时,一声剧烈的爆破声伴随着火光乍起,一寸厚的木板箱被炸的四分五裂,气浪推的郑远达和魏良骏向前扑倒,趴在了地上。

    火光也只一瞬冲天,随即弱了下去,只剩木箱的残骸在燃烧。

    “怎么回事!”

    格扇被推开,侍卫宁永成与和许年先冲了出来,楮天青与沈奕昀随后,看到院中的景象,无不咂舌。

    “你们没事吧?”沈奕昀担忧的望着爬起身来的魏良骏和郑远达。

    二人摇头,郑远达道:“方才我们听到有绷簧机括的声音,就立刻闪开了。”随即疑惑的道:“难道这是火炮吗?”

    楮天青皱着眉,“老夫愚昧,竟从不知神机营研制出这样新式的火炮,还能远方操作?”

    几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卫二家的拍着胸口:“好在这东西没有提前爆开,否则岂不是……”

    “不过不知是咱们运气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沈奕昀蹙眉道:“这一声巨响必然会惊动旁人,田庄里可有爆竹?”

    “有一些。”

    “取来点了,将此处收拾干净,不要叫人发现端倪。”

    众人齐齐行礼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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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凤鸣脸色铁青,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如同吃了一斤黄连那般。

    鱼没钓到,鱼饵还不知什么时候被鱼叼走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祖父。

    他的郁闷情绪,一直维持到马车缓缓停在济安侯府门前。

    下了马车时,所有情绪就都被他完美的掩藏起来,又如寻常时候一样与云想容说笑着,一同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了尉迟凤鸣,直夸他长高了一些,越发的沉稳了。尉迟凤鸣是极会讨喜的,与老夫人专门谈了一些诗书上的事,又说了明年春闱自己要去小试一番,争取能考个会元出来。哄得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直吩咐李妈妈去开了库房,将她珍藏的一方玫瑰紫雕刻成金蚕形的澄泥砚赠给了他,拉着他的手嘱咐道:

    “这方砚就送给你下场时用,不光要争个会元,还要挣个三鼎甲呢。”

    “是,多谢老夫人。”尉迟凤鸣表现出对澄泥砚十分的喜爱,不仅让老夫人觉得他对她尊重,更加觉得他们的兴趣相同,对他喜爱更甚了。

    尉迟凤鸣在,云想容一直没说上话,等尉迟凤鸣告辞了,老夫人才象征性的问了问云想容“亲家太太的身子骨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云想容避重就轻的一一回了,让云娘将她从孟家带回来的一对水晶的梅瓶送给了老夫人。对这类雅物,老夫人也是极喜爱的,只不过她不喜孟氏,也不喜孟家,这水晶瓶子于她来说又非什么稀罕物,瞧起来也不那么稀罕,就随意吩咐月皎收了,教导起云想容来:

    “虽体恤你母亲,放你们出门了这段时日,在你老娘家也没人管教你读书上学,你学业上可不准荒废……花了这些个功夫给你请了师父和教习嬷嬷,若再不好生学起来,如何对得起祖母的一番苦心?明日就与你姐姐们去流觞曲水上学,等缓几日,你也该开始缠足了。”

    云想容垂首恭敬的听着训斥,前头的话她都没有意见,唯独缠足一项。大周朝勋贵之家女眷也并非都要缠足的,老夫人自己就没缠足。

    前世她没有缠足,到了夫家也的确被婆婆与妯娌、姑姐鸡蛋里挑骨头般的笑话过,不过她宁可被笑话,也不愿受那种罪。婆婆给刘清宇纳的第二房妾就是三寸金莲。刘清宇与之头回欢\好后,竟来与怀着第二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她兴奋的讲起了与那妾氏的床\第之事:“那双小脚抚弄起来……且她下头好紧,嘴上功夫也好,你倒是可以与她学学嘴上吮咂的功夫,要么你除了一张脸,可真一无是处了。”

    她当时觉得自己已如死灰一般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后来刘清宇与云明珠成了苟且之事被她知道后,她忍不住怒火中烧,嘲讽的问刘清宇:“云明珠是三寸金莲,抚弄的你舒坦?还是她一个寡妇再嫁的有多紧?”她当即就被甩了一个嘴巴,跌倒在地,还有几日就到产期,却提前分娩了,然后她痛了三天两夜,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混沌了许久,睁眼就已在拢月庵中……

    她对三寸金莲有心结。她生来又不是要给人玩弄的,做什么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取悦男人?她又不打算嫁人,更不想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

    然而,云想容不能辩驳老夫人,因为老夫人顶着为她好的名头,她现下只能乖巧的应了,回头再想法子。

    云想容给老夫人行了礼,说还要去看看大伯母和二伯母,老夫人夸赞她礼数周全,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云想容就去明月堂和秉洁园给大夫人和二夫人请安,不料想,这两位一个在玩骨牌,只敷衍了几句,另一个出去了不在家。

    左右她也是要走个过场,礼数周全也就是了,便带着英姿、柳月和云娘,赶着清油小马车,带着从孟家带回的东西回了琉璎阁。

    英姿这会子还没回过味来,撩着窗帘不住的往外头瞧,如此雕龙画栋亭台楼阁,这处引了水那里堆了山,每一处都是景致,任何角度瞧着都赏心悦目。她原本对侯府没有概念,如今才懂为何她老娘和舅母要那样激动。来侯府当差,只见世面就要比外头多啊。

    马车缓缓停在了后花园门前。几人提着行李往里头去,云想容边走边为英姿介绍,“琉璎阁就在后花园的里头,这边是三堂姐和五堂姐住的弄玉楼,过了小桥穿过月亮门,是长房四堂姐住的娇容馆。你平时不要乱走动……”回头又吩咐柳月:“你多告诉英姿一些。”

    柳月笑着颔首:“知道了。”

    “卿卿!”

    柳月的话没说完,就见柳妈妈带着知兰、知梅、香附和香橼四个小的小跑步迎了上来,给云想容端正的行了礼。

    “乳娘。”云想容咧着嘴笑,上前去搂着柳妈妈的大腿。

    柳妈妈将云想容抱了起来,“哎呦,小淘气,你又长高了,乳娘真的要抱不动你喽。”眼角余光看到英姿,笑着问:“好俊的人儿,她是?”

    英姿笑着行礼:“见过这位妈妈,我叫英姿。”

    云想容趴在柳妈妈耳边解释了几句,道:“我提了她做我的大丫头,月钱单发,乳娘回头给她安排个屋子,以后就和柳月一同跟在我身边。”

    “好,我知道了。”柳妈妈抱着云想容往里头走。

    香附和香橼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快。

    云想容又道:“对了,柳月待会儿带着几份礼,分别去三堂姐、四堂姐和五堂姐那里,就说我今儿乏了,明儿再去看他们。”外公给姐妹们预备的都是笔墨之类,因娘亲与外公说过老夫人注重这些。

    柳月应了是,随着一行人进了堂屋,从箱笼里拿了包裹好的几样东西,想了想,又叫了香橼,让香橼去四姑娘的娇容馆,她则去弄玉楼见三姑娘和五姑娘。

    柳月和香橼出去,琉璎阁的下人们就都到了堂屋来给云想容行礼。沈奕昀身边的落霞与秋水也在其中。

    云想容笑着让他们下去各司其职,就拉着柳妈妈的手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侧间,低声问:“最近府里可有奇怪的事?”

    “卿卿是说哪一类?”

    “我总觉得,老夫人突然叫我回来,不大正常。”

    柳妈妈眯着眼回忆着,突然想起一桩:“前些日子邱夫人曾来过,据说与老夫人相谈甚欢。”

    “是吗?”云想容想起的又是另一件:“听说云博宜出痘了,你有没有听永昌侯府那边传了消息来??”

    “没有啊,若真有事,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卿卿是不是被人糊弄了?”

    云想容眯起眼,冷笑了一声:“不是我被糊弄,怕是有人糊弄了。”

    柳妈妈不懂云想容的意思。二人说着话,却听见云娘的声音:

    “柳月,你这是怎么了?”

    云想容急忙和英姿、柳妈妈一同到了正厅,却见柳月被云娘扶着进来,额头上破了个口子,翠绿色的对襟袄上有斑驳的血迹,脸蛋上也红了一片。

    “怎么了?!”云想容心疼不已,大步上前拉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些的女孩。

第六十五章 震慑!

    柳月额头和脸颊上都火烧火燎的疼,原本一路忍着不想哭,可一看到云想容和母亲都这般关切的望着自己,周围这些又都是与她相熟的人,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去给五小姐送东西,话没说上几句,五小姐就偏说我冲撞了她,用盛着热茶的盖碗打我,我又不敢躲……”

    云想容长眉紧锁,眼神阴冷,放开柳月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柳妈妈连忙拉着她:“卿卿,你做什么去!”

    云想容怒火已燃到最高点,回过头冷静的道:“放手,我出去一下。”

    “卿卿,你不能……”

    “主子的话,你们也不听吗!都留下,不许跟着!”云想容甩开柳妈的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柳月乖巧听话,又自小在府里学规矩,说她顽皮有可能,但说她胆敢言语上冲撞主子,却是绝不可能的。云嫣容分明是记上一次她打了她的仇,这番故意来拿捏她的下人。

    给她的人没脸,就是给她没脸,她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往后岂不是猫儿狗儿都敢欺负她琉璎阁的人!

    云想容身上只穿着件火炭红的对襟小袄,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开后花园,右转就是弄玉楼了。

    弄玉楼的下人有两个正在台阶旁一边扫雪一边说笑,说的分明是“六小姐的丫鬟被五小姐收拾了。”

    乍一抬头,看到六小姐就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他们险些咬掉舌头,连忙蹲身行礼。

    云想容举步上楼,“五堂姐在哪个屋?”

    “在,在二楼,第一间。”

    云想容气势汹汹的快步上了木质楼梯,弄玉楼的丫鬟婆子见了,无不惊讶的放下手上的活,聚集在了楼梯口处。

    上了二楼,直接推开正对着的格扇。吱嘎一声,格扇轻轻碰在了雪白粉墙上。

    这间屋子不大,一整排糊了明纸的格子窗将夹杂着雪光的光亮照射进来,临窗是一张铺水粉色锦垫的红木雕百蝶穿花三围罗汉床,再旁边是紫檀木妆台。妆台对面是个落地圆光罩,垂下水粉色的珠帘后,隐约瞧得见挂着豆绿色帐子的架子床。

    五小姐正坐在妆台前,往梳着双丫髻的头上戴绢花,闻声横眉怒目的转回身,纵使方才推门声音不大,可平日里谁敢这样无理?

    见是云想容站在门口,后头还跟着几个面带无措的下人,五小姐冷笑,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松了口气,面带忧虑的退下了。

    云想容则施施然坐在罗汉床上,不多时,水荇进来奉了茶,端着黑漆托盘行礼退了出去,并照着五小姐的吩咐掩好了格扇。

    五小姐仍旧坐着妆台前的绣墩,侧回身将白瓷青花盖碗放在架子床侧面的小几上,随后背对云想容,拿了帕子去擦西洋美人镜上被热气熏出的白雾,漫不经心的道:“说吧。”

    可随着镜子被擦净,她分明从镜中看到穿着火炭红小袄的云想容手拿盖碗,长眉倒竖眼神森冷的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处。

    五小姐心里一突,急忙回头,正看到云想容冲着她掷出盖碗。她本能的紧闭双眼惊呼一声缩了脖子。

    盛着热茶的三才盖碗在空中划出一道热茶洒就的弧线,擦着五小姐的耳边直摔在西洋美人镜上,先是碰出好大的一声响,随后盖碗碎了,西洋美人镜也砸出了数道裂纹,将云想容红彤彤的身影变做了数个,每一块碎片上,都映着她愤怒的脸。

    五小姐被热茶淋到了一些,但好在冬日里穿得厚,没有烫到,但她吓到了倒是真的,怒竭的大吼:“云想容,你疯了!”

    “小姐,没事吧?”

    门外传来下人们焦急的询问,可两位小姐在说话,下人哪里敢进屋来搀和?

    云想容这会子又拿起小几上的另一个茶碗,稳稳的端在手中。

    五小姐脸色发白,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动作,随时准备躲避。她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会真的拿茶碗砸自己。

    就在她紧张的额头冒汗时,云想容拿碗盖拨着茶叶末子,道:“被人用茶碗砸,是什么滋味?”

    “你!”五小姐气的瞪眼,眼神却不敢离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冷笑一声:“打狗尚且要看主人,敢动我的人?!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双手上抬。

    五小姐吓的尖叫一声:“来人!”

    格扇被推开,水荇第一个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花絮。

    一看到屋里西洋美人镜裂了,茶碗也在地上碎成几半,五小姐抖若筛糠,六小姐却是怡然自得的吃了口茶,几人都有些呆滞。

    五小姐气的双眼圆瞪。

    她竟然敢耍她!明明只是要吃茶,却做出要打她的动作,故意让她出糗!

    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五小姐蹬腾着腿,不依的大哭起来。

    云想容放下盖碗下了楼,径直离开了弄玉楼。

    弄玉楼外头的下人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见到云想容如此气势逼人,仍旧没人改对她不恭敬,纷纷的给她行礼。

    下了台阶,到了弄玉楼门前的空地,柳妈妈和英姿、云娘以及知兰、知梅和香附香橼,都立即迎了上来。

    “卿卿,你没事吧?”

    得知柳月被打的消息,六小姐转身就走,她们哪里能不担心?不让跟着也会暗暗的跟。

    云想容领头往琉璎阁去,道:“往后你们都直起腰杆来,琉璎阁的人不会被随便欺负!”

    “是。”众人皆颔首应是,虽不知道云想容做了什么,可几人都猜得出云想容必然是去给柳月出气了。柳妈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最怕此事闹大,给云想容惹了麻烦。

    回了琉璎阁,云想容去看了柳月,给她请了府医来包扎伤口,又允准她在屋里将养着,这几日不用在身边伺候。

    云想容照常吃了晚饭就练字。

    可柳妈妈还是特意留心弄玉楼那边的动静,就怕自家小姐被人告黑状,三夫人不在家,琉璎阁里没有个主事的,她不能看着小姐受罪。

    打探了一番,弄玉楼竟没有什么异状,只听小丫鬟说五姑娘不小心打碎了西洋美人镜,心疼的哭了。

    柳妈妈闻言,将信将疑,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算她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遮掩过去。”

    若张扬开,与她无故苛责无罪下人丝毫不懂善良宽容的罪名比起来,她不过打破个镜子,就不值什么了。况且如果让人知道五小姐被她给吓哭了,以后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同样是主子,虽然老夫人常常说女孩们都是不分嫡庶的,可五小姐到底是姨娘养的,她再不济,本质上却是永昌侯的嫡长女,身份上就差着一层,若是在传出被她吓哭的言论,五小姐往后还要不要做人?

    她就知道,五小姐不会张扬。五小姐未必有这个想法,但她背后有潘姨娘,还有二夫人。

    不过小孩子打架,二夫人知书达理,宽宏大度,不会计较许多,只会息事宁人,不要惹事端。

    潘姨娘却是个眼界浅的。

    看来,她最近要提防着潘姨娘就是了。想来一个姨娘,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此时的春晖堂中,老夫人听了郑妈妈和李妈妈的回话,竟然不生气,还噗嗤笑了,放下手中的《断肠集》,笑着端起茶碗来吃了口茶。

    “六丫头真是越发的有趣。”

    李妈妈笑而不语。

    郑妈妈脾气直些,陪着笑问:“老夫人不生气吗?有这样的是,六小姐该先来回您,请您给做主才是。”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不言语。

    李妈妈心下腹诽郑妈妈的直肠子。如果六小姐知道婢女被打,直接来找老夫人,恐怕五小姐转脸就会给她的婢女安上个不敬的罪名。

    主子与奴才的对抗,老夫人会判谁赢?就算为了侯府的颜面,那婢女也一定就是“不敬”了。那样六小姐岂不就吃了哑巴亏,着了五小姐的道?

    她如今不来告状,而是以强势的姿态冲过去将五小姐镇住,五小姐明明是被吓到了,还要说自己不小心打破了镜子……谁胜谁负已经揭晓。

    不过李妈妈还是有些担心,服侍老夫人就寝时低声问:“老夫人,六小姐和五小姐这番结下梁子,往后若是闹大了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穿着月白色的绸衫,斜靠着绯红色的素缎大迎枕,眼角下垂的丹凤眼中满是发现新奇宝物的光:

    “让他们折腾去吧,若真的能养出个人才来,不在乎这些个,只要不出格就是了。”

    李妈妈心下凛然。老夫人明摆着是要将云家的后宅当做姑娘们试炼的场所——如果连自家姐妹都摆不平,进了宫伺候皇上,如何能在斗争中自保并且胜出?

    老夫人是铁了心的要往宫里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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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容睡了个好觉,清早起来就与英姿一同打五禽戏,用罢了早饭去流觞曲水上学,五小姐见了她,仿佛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她倒也乐得清静。

    晌午散学,回了琉璎阁,就听柳妈妈道:“永昌侯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医婆来,这会子去求见老夫人了。”

    云想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眼睛眨了眨,心头就有了主意,笑道:“来的真巧,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第六十六章 气昏

    “什么燃眉之急?卿卿有什么烦难的事,来与我说说,我去帮你办。”柳妈妈拉着云想容到脸盆架字旁,拿尖嘴鼓肚的黄铜壶在铜盆里兑了温水,以手肘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才拿巾子围在云想容身前,伺候她洗脸。

    云想容洗了脸,又用玉簪花香膏来搽脸,抿着嘴笑:“我的燃眉之急,已经要解了。”

    “什么事,我竟不知道?”柳妈妈回头吩咐香附和香橼去摆饭,随即拿了梳子给云想容理了理头发,又道:“待会儿侯爷若来瞧你,你可要乖巧着些,不要给三夫人惹了麻烦。”

    “瞧乳娘说的,我几时不乖巧了。”云想容嘟着嘴,目光与柳妈妈的在面前小镜子里相会,二人都是笑。

    柳妈妈想说的那句“你昨日就惹事”生生咽了下去。她的心里其实是感激的,可到底不希望惹了麻烦带累了主子,如今三夫人不在家,她既是小姐的乳娘,就要保证小姐一切正常,她当真害怕有什么事,她一个下人保护不了她。

    云想容到侧间暖炕上炕桌旁吃了饭,才刚端上茶来,外头就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大红织金暖帘撩起,云敖披着黑貂绒大氅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个穿靛青色锦缎对襟袄,下着深灰色长裙,三十岁上下瘦高挑的媳妇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下人们见了云敖忙不迭行礼,柳妈妈更是紧张,慌忙的拉着云想容出来,跪下行大礼:

    “见过侯爷。”

    原本她想拉着云想容也磕头,谁知云想容竟草草行了个礼,快步迎到云敖跟前仰着头甜甜的叫了声:“爹爹。”

    云敖像是喜欢的紧,亲昵的摸摸云想容的头,随手将大氅扔给柳妈妈,在当中的圈椅坐下,告诉跟他进来的那个媳妇子:

    “见过六小姐吧。”

    “奴婢请六小姐的安。”

    “这位妈妈不必多礼。”云想容询问的看云敖。

    云敖解释道:“这是韩婆子,原在宫里当差,为父今日进宫面圣,偶然提起你身子需调养,皇上便下旨让她来伺候你的脉,三年五载你大好之后,她便继续退回原处当差。”

    竟是皇上御口亲定的人选?

    满屋奴婢惊愕,柳妈妈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侯爷对小姐不闻不问,如今却突然关心起来,前儿就说要请个大夫照顾着脉,如今直接跟皇上要了人安插进来,这得是多大的体面?老夫人还能说个不字?

    仆婢们瞧着云想容的眼神多了几份敬畏。柳妈妈又是感慨又是欢喜,眼里不知为何盈满了泪,笑容越发的大了。

    仆婢们的反应父女两都没在意,此时英姿端着黑漆茶盘进来,云想容亲自接过上头的青花瓷盖碗,双手放在桌上:“爹爹,吃茶。”

    “好。”云敖应了一声,见碗中盛的是六安瓜片,心下喜欢,转而想起另一桩事来,笑道:“听说因着茶碗,还生出个典故来?”

    旁人不等反应,云想容已先翻了下大眼睛,撇嘴道:“爹爹好没意思,我身边儿几个得力的,是不是都叫你买了去?等我查出是谁,趁早开发了不用。”

    “卿卿…”这孩子莫不是疯了,怎么和侯爷这样说话?柳妈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敖却是爽朗的大笑出声,一把将云想容提起,抱到自己膝上坐,道:“你这孩子,为父的关心你怎么还惹了你诸多不满?”

    云想容仍旧故意绷着脸斜眼看他。心下却是明白,昨日之事她身边的人未必知道缘故,府里的人也都以为昨儿是五小姐不留神打破镜子,父亲能说出“盖碗”二字,他的人不是安插在弄玉楼,就是安插在老夫人那,她觉得是后者。故意这样说,不过是哄得一乐而已。

    云想容的一逗和云敖的一笑,屋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立即散了。

    云想容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敖膝上,晃悠着双脚,问:“父亲用午饭了不曾?”

    “还没有,出了宫就带着韩婆子径直来了。”

    “那随便吃点可好?”不等云敖回答,云想容就回头吩咐下去:“吩咐厨下备饭,柳妈妈,去为韩妈妈安排住处。”

    随后笑吟吟对韩婆子道:“韩妈妈稍歇息片刻,得了闲我在给你接风。”

    韩婆子口中连称不敢,亲眼看过云敖是如何对待长女,外头听来的那些谣言也不攻而破了,端正的给云敖和云想容行了礼,随柳妈妈退了下去。

    云想容伸长胳膊拿了桌上的白瓷青花茶壶,小手抓开碗盖,给云敖续茶。

    云敖桃花眼中含笑,看着眼前模样娇憨的女儿为自己张罗摆饭续茶,小大人似的利落吩咐,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类似于那种孩子刚出生时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可也与那感觉不完全相同。

    “爹爹,回京来,我娘亲身边你可留了人照拂着?”

    “你不是将我给你的墨玉、墨竹都留给你母亲了吗?”云敖一手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一手食指瞧敲着桌面。

    “我留的人是我的心意,你留的是你的心意,如何能混为一谈。”云想容不满云敖的粗心,他不是知道邱翦苓要害娘亲吗?如何还浑不在意的?

    马上就临近正月了,她知道会有灾厄来临,却不知具体的过程为何,要如何防范,她这几日,总觉得心像被人掏出来放在火上烹煎。

    到底是个孩子,这就急了?云敖摇头失笑,可也不多言语。

    云想容挣扎着下了地,在云敖对面的圈椅上盘膝坐着,皱着眉不说话。

    云敖疑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想容的目光满含着怅然,软软糯糯的声音很是忧郁:“我只是想,若能一直留在外祖父家就好了。”

    “哦?为何?”云敖挑眉。

    云想容伤感的道:“我从不知道,爹爹和娘亲都在身边的感觉那么幸福。往后还不知道……”低下头,长睫毛忽闪着,勉强转移了话题:“我给爹爹做得袜子,穿了可舒服?”

    云敖望着女儿油黑的头顶,心里柔软之处,仿佛都瘫软成一滩蜜水了。

    “还没有,明日我就穿。”

    “那可是我第一次做针线,爹爹一定要穿。”

    云敖颔首。

    云娘这厢带着人抬着小几进来,为云敖摆了饭。云想容就坐在云敖的对面看着他优雅的用饭。她的心里,如古井一般平静,将对父亲的向往,孺慕,怨恨和失望等等情绪,都深深的沉溺在井底。脸上却如同一个六岁孩子那般,明澈如星子的眼睛里都是对父亲的依赖。

    云敖吃过饭,就离开了,出了二门,立刻吩咐康学文:“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兴易县,到孟家找三夫人,把六小姐亲手做的袜子取回来。”

    “爷?”康学文吃惊。

    云敖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而云想容这厢,正在院中西厢房这侧亲自为韩婆子布置卧房,屋内一应铺盖被褥都用了崭新质地上层的,摆设也从新调换过,还叫了香附和香橼过来,道:“往后你们就跟着韩妈妈身边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香橼和香附心下就算有不服,也都行礼应下了。

    柳妈妈这厢笑着与韩婆子道:“您不知道,香附和香橼原本是我们老夫人赏给六小姐的大丫鬟,六小姐虽然年纪小,却是最懂得疼人的。这两个丫头机灵,也只有她们能伺候的妥帖,不怠慢了您。”

    韩婆子忙给云想容道谢。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不须多礼。

    香附和香橼被柳妈妈一番话说的,心里舒坦了不少。想来皇上御口安排来的医婆,也只有他们来照顾更为妥帖。

    这厢正热闹着知梅在廊下道:“卿卿。”

    “什么事?进来说吧。”

    知梅进屋,行过礼后道:“老夫人犯了心绞痛的毛病,这会子府医已去春晖堂了,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奶奶姑娘们也都赶着去侍疾,姑娘也快去吧。”

    “心绞痛?”云想容咂念这一句,心下了然。

    先前她与娘亲要去拢月庵,老夫人横扒拉竖挡着的,就是不愿意,后来如何永昌侯府来了人说了什么,老夫人立刻改了主意?那时候父亲刚说要老夫人给她安排医婆医病,还要给她增添下人,老夫人怕是不想遂了父亲的心愿才紧忙将他们打发走了。

    谁料想,父亲竟然带着皇上的口谕来,将韩婆子直接带到了琉璎阁?被庶子如此打脸,还得赔笑叫好,老夫人会舒坦才奇怪。

    可她的不舒坦,正是她的舒坦。

    平日里老夫人欺负她娘亲太多了。

    云想容心下畅快,目露担忧,“韩妈妈,您医术不凡,能否去为我祖母瞧瞧?”

    韩婆子跟着云想容,就是云想容的人了,她可不觉得皇上安排她来的就可以倨傲,往后还有三五载要跟云想容一起度日,她连忙应是,道:“奴婢这就跟您去。”

    老夫人这厢正捂着心口窝,气的心也疼肋骨也疼,一听下人说:“六小姐来了,还带了宫里来的韩婆子一同来。”

    当下气的一口气憋闷在喉咙里,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解决

    老夫人这一病,阖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夫人和二夫人留下来侍疾,大夫人还派人去何府给小姑子送了信,不出两个时辰,四姑太太就忙三火四的带着大包小裹赶了回来,奔到了春晖堂卧房时候,汗水都沾湿了鬓角,大冷天竟然急出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晌午还好好的,见了老三之后就犯了病。”大夫人将过错都推给了云敖。

    二夫人不言语。

    四姑太太气的恨不能骂云敖一顿,可碍着身边孩子们都在,尤其是云想容清澈如融入了满天星光的眼里还有担忧与无辜,骂人的话就咽了下去,转而道:“天也晚了,姑娘们都下去歇着罢,明日再来瞧你们祖母。”

    四位姑娘起身应是,云想容还要作势将韩妈妈留下,却被李妈妈婉言谢绝了。

    见人都走了,四姑太太才拉着李妈妈到了院子里,低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妈妈为老夫人说话:“着实因为永昌侯竟然将手伸进咱们济安侯府来,前儿说要给六小姐请医婆,老夫人给遮过去,本是自己要请了来伺候六小姐的,可想不到永昌侯竟然不管不顾的,还跟皇上请旨从宫里要了医婆来。老夫人本就气的心口疼,六小姐来,还将那医婆带来了,老夫人才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四姑太太摇头叹气,“那爹疼孩子,就让他疼去,母亲何苦为难自己,实在太不明智。再说卿卿带了医婆来,完全是出于孝顺,听说祖母病了,身边有好的大夫,哪里有藏着掖着的道理?母亲是太气闷了,才会什么都往不好的地方想。”

    见四姑太太与自己想法不同,李妈妈不在多数,陪着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您得多开解开解……”

    二人说着话回了屋。

    云想容此时与三位堂姐,沿着傍晚时分暗淡天色下显得幽蓝的巷子向里头去,前后小丫头提着灯笼,被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气氛显得越发静谧诡异。。

    四小姐性子软弱寡言少语,低着头闷不做声。五小姐一直在背后恶狠狠气汹汹的瞪着云想容。三小姐觉得气氛太冷,就找话说来打圆场。

    云想容像没事人一样与三小姐闲聊,与四堂姐主动说话,五小姐她则直接当做是空气那般不理会。

    五小姐更气了,她真恨不得冲上去,将走在自己前方那个小身影踹倒,然后骑在她身上使劲暴揍她一顿,只想着都觉得无比畅快。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发作时,迎面看到一行人提着灯笼来,走近了一看,是潘姨娘和祝姨娘。

    见了一行人,两位姨娘行礼。

    五小姐忘了要打云想容的事,娇憨笑着迎上前:“姨娘要哪儿去?”

    潘姨娘慈爱笑着:“去春晖堂伺候老夫人。”眼角余光看到云想容,忙收回视线,低声嘱咐五小姐:“……切记别再冲动惹是非,交给我来……”

    云想容目不斜视径直往前去,带着英姿进了后花园。

    走上抄手游廊,英姿在云想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担心的道:“我看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吓人,你可要仔细一些。”

    “你且放宽心,没事。”云想容自信笑着,“我倒要看看她能用什么法子来拿捏我呢。”

    回了琉璎阁的侧厅,韩妈妈给云想容请脉,随后问:“小姐这些日子可曾心悸?”

    云想容平日里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可她惦记着另一桩事,就将自己的感受说的严重了一些:“心里时常不舒坦,好似咳嗽就能减轻一些,还容易疲劳,动不动就感冒风寒,若是太生气或者太欢喜,就觉得气闷……”

    韩妈妈蹙眉,听云想容说罢,又细细的诊过她的双手,道:“奴婢听侯爷说,小姐是早产降生,身子自来要弱一些,不过也并无大碍,往后就以食疗为主,药材为辅,定然会无事的。小姐也要适量的运动,不要总拘在屋里才是。”

    “我最近在学打五禽戏。”

    “五禽戏很好。”韩妈妈笑着点头,在紫檀木翘头画案边开方子。

    云想容大眼一转,道:“我听说,人的双脚上有许多的穴位,若按摩的多了,自然可以通筋活络,对身体很好。”

    “小姐聪慧,的确有此一说。”

    云想容想起前世见识过的石子路,笑着道:“总是按摩,倒不如做个石子地毡,铺在侧厅的地上,我每日赤着脚在上头早午晚的那么走,岂不是好?”

    韩妈妈闻言想了想,随后赞同的点头:“的确是好,小姐若真能安下心来好生锻炼,不胡乱吃东西,配着我来给你安排的药膳,身子好起来也容易。”话虽这样说,心里其实还是担忧的,六岁的孩子,心疾就已经不轻,如此身子骨,就算养大了,怕也不适合婚配生养,当真要用心的调养才是。

    云想容闻言,就吩咐起柳妈妈来,细细的研究过做工后,柳妈妈吩咐人去做了起来。

    所谓石子毯子,就是在一张厚实地毡上,粘满了大小各异排列有序的鹅卵石。不过四日功夫,石子地毡就做好了,不过因着粘了石头,这毯子就格外的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铺在侧间的地上。

    云想容脱了鞋,迫不及待的走了几圈,硌得慌是真的,可走下来半个时辰,她身上也除了汗,人也精神多了。

    “这个地毡果然是好。”

    又过了两日,老夫人的病快要好了。云想容又特意带上韩妈妈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让韩妈妈给老夫人把脉。

    老夫人每次都是强做欢笑。

    越看她这样,她越开心。

    四姑太太见了母亲这样,忙转移了话题:“母亲,我听金嬷嬷说,要开始着手准备给卿卿缠足了?”

    “是啊。”老夫人病哀哀这几日,都忘了这个茬,听幺女一说才想起“此事可耽搁不得,就命人去预备下来,给六小姐缠足吧。”

    云想容回头给韩妈妈使了个眼色。韩妈妈会意的点头,上前行礼道:“老夫人金安,奴婢斗胆说一句话。”

    “韩妈妈请讲。”皇上安排来的人,她哪里敢怠慢?

    正因为如此,韩妈妈说话的分量就显得很重。

    韩妈妈先是请云想容出去,这才低声道:“六小姐的身子,将来怕是不好生养,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且心疾严重,当真不是好兆头。”

    不好生养?老夫人听到这里一阵焦急,将来让云想容去选秀,入宫之后少不得要为皇家绵延子嗣,母凭子贵也能庇护云家。

    好容易挑了个有资质的,身子竟然还不行?

    见老夫人沮丧,韩妈妈只道是祖母心疼素女,笑着道:“好在六小姐年纪尚小,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奴婢正让六小姐每日加强锻炼,早午晚都要走半个时辰的石子路,这样经年累月下来,经过我给她调的药膳,还有安排的活动,身子定然会好转,生养也容易了。”

    “是吗?石子路竟然如此神奇?”

    “正是,人的双足之上穴位密集,常常走石子路,可强健体魄。所以奴婢觉得,六小姐缠足之后不能走石子路是得不偿失。云府的门第,加上老夫人的教导和六小姐的聪慧才情,将来必然不会差,也不差一双三寸金莲来添彩。”

    的确,若真让云想容去选秀,一双三寸金莲,在绵延皇家自私的能力跟前比较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既如此,就暂且先不给她缠足了。”老夫人让李妈妈给韩妈妈打赏了个大的封红,笑道:“六小姐的身子,还要多烦劳韩妈妈了。”

    “不敢当,不敢当。”

第六十八章 膈应

    韩婆子与老太太说话时,云想容一直在一旁乖巧的听着,面露迷茫,天真的眨着眼。四姑太太这才发现侄女也在,韩婆子竟然与母亲说起什么生养不生养的事来,忙掩口轻轻地咳嗽一声。

    老夫人回过神,察觉不妥,立即转移了话题,温和慈爱的问起云想容的功课来,云想容原本聪慧,又有成年人的意志力,课业上精进的快,让老夫人很喜欢,叫李妈妈去后头开了小仓库,赏给她一个精致的白瓷青花笔洗。云想容喜上眉梢,言行却稳重得体,既表现出对老夫人赏赐的受宠若惊与欢喜,又将良好的礼仪展露出来。

    老夫人越发温和的笑着,与四姑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自点了点头。怪道金嬷嬷说六小姐是最有资质的一个,果不其然是如此。

    离开春晖堂,云想容如释重负,真诚的对韩婆子道谢:“这次多亏了韩妈妈。”

    “哪里的话。”韩婆子微笑着,道:“奴婢既奉旨跟在小姐身边,自然会听小姐的吩咐,只要是于您身子有益处的事,哪里有不支持的道理?一双三寸金莲固然可爱,可身子强健更要紧。”

    韩婆子是贴身伺候云想容的医婆,自然更关心她的健康。那缠足之事,寻常女儿尚且要受不了,化脓发热的常见,六小姐有心疾,万一有个闪失,她如何担待的起?莫说皇上不饶她,就是永昌侯那关她也过不去。

    韩婆子是医婆,到底不会诊断不出她身体的状况,自己说的再严重,也只不过是略微左右她的判断而已,之所以一开始她就有把握说服老夫人不让她缠足,就是因着韩婆子的谨慎。毕竟她是奉旨来照顾她的。若真有什么可不好交代。

    饶是如此,云想容仍旧认真的道了谢。

    傍晚时分,英姿快步进了屋,将一张字条递给云想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侯府的侍卫真不简单,一只鸽子险些都叫他们给抓去,多亏我一直守着,说了明白。”

    云想容坐起身,柳月忙拿了件银红色的小袄披在她肩上。

    云想容展开字条,上头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云想容眉目含笑。长吁了口气。

    柳月和英姿见状也都开怀,服侍着云想容歇下了。

    此时的永昌侯府上房,云敖正在邱翦苓的服侍下宽衣。穿了白绸的寝衣坐上拔步床,邱翦苓便蹲下为他脱靴,美目含春,娇滴滴的笑着:“侯爷才回京都就这许多事情要忙,将妾身自个儿扔在府里。也不想我?”说着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云敖嘴角微翘,不言语。

    邱翦苓将靴子摆好,就注意到云敖绸裤的裤脚处,用浅蓝色的银丝修仙,绣了一株兰草。

    “哎呦,这是哪个绣娘做的。花样子真是别致,绣工也精湛。宫里针线局来了新绣娘?”自己站起身,脱了寝衣。只穿着大红色的抹胸和半透明的薄纱亵裤爬上拔步床,侧身躺在外侧,枕着一只玉臂,另一只手爬上了云敖的胸膛,大大方方的伸进了衣襟。

    云敖侧过头看邱翦苓。只见她酥胸半露,笑颜生花。樱唇微启似等人采撷,作乱的小手更是大胆的顺着他胸膛往下滑进了绸裤。

    云敖轻笑一声,心下难免想起另一个娇羞的人来,娴静不似翦苓这般热情,却也是个妙人,想起这段时日在孟家与孟娴静共度的时光,云敖身下有了反应,翻身将邱翦苓压在身下,吻她片刻方道:“绣娘哪有那个针线手艺?即便有,也没有那样新巧的样式。”

    邱翦苓娇喘着,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哦?那爷是哪里得来的样式?”

    云敖言语中有了一些骄傲:“图样是卿卿绘的,她还给我做了双袜子。”

    邱翦苓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欲|火全部被浇熄,只是下意识的叫声轻吟配合云敖的动作。

    那个小妖孽画的花样子,还给云敖做了袜子,衣裳岂不就是那贱娼妇做的!

    邱翦苓气的险些吐血。

    都四年了!她已经成功的将云敖拴在自己身边四年!怎么才这么一点的时间放他出去,他就又与那姓孟的干上了呢!?孟娴静果然是个狐媚子,短短几日就能爬上爷们的床!

    邱翦苓越想越是生气,竟然完全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即便想要佯装没事,身子也诚实的失去了热情。

    云敖才二十四,自然精力旺盛,可他从不屑强迫女人,见邱翦苓稍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来,他就翻身躺下,盖上被子道:“乏了,睡吧。”

    男人突然离开,将邱翦苓光|裸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冷的她打了个寒颤,委屈的情绪翻江倒海,当即落了泪:“爷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头吃多了山野小菜,回到府里就嫌弃妾身了?”

    云敖皱眉,觉得女人话多很是惹人烦,翻了个身面朝内侧闭上眼,想起柔顺的孟娴静,微微叹了口气。有了比较,加之年少时的那些回忆,云敖不知为何,心里竟挪出一块空位,装进了那个总是低垂着眉眼容色绝美的女子。

    他不理会,邱翦苓更加生气了。

    她真想骂云敖一顿,可母亲的教导她不敢不听——“寻常公卿贵族之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不给侯爷纳妾纳通房,好歹自己懂事乖巧些,切不可如在闺中时一样骄纵任性,侯爷不是那种可以容得女子小性儿的人,如今专宠着你,都有了明珠和博哥儿了,你还不知足……”

    她不知足,就是不知足!只要孟娴静那个小娼妇还在一日,她就放不下心!

    邱翦苓哽咽着翻身背对云敖,想到那条雪白绸裤裤脚上别致的兰花图样,眼前就一直是孟氏和云想容两个人的影子交替着出现,云敖已熟睡,呼吸均匀,邱翦苓还是瞪着眼猜测这些日他不在家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来,得叫康孙氏去与康学文哨听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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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瞧着快要过年,侯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这些事自然不与云想容相干,她只专心的与蒋老夫子和金嬷嬷学习,她用了心,表现的却不敢太出色,故意藏拙不愿露头角。

    也只有每日安静练字时,她心里才能平静一些,否则她总是禁不住去想娘亲。

    “姑娘,老夫人说请您去一趟春晖堂,家里的姑娘们都去了。”门前,春晖堂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笑着回话。

    云想容写完最后一笔,笑着放下毛笔道:“我知道了,可是有客人来?”

    “正视呢,恬王妃和姨夫人一同来了。姑娘小爷们如今都在春晖堂,热闹的紧呢。”

    “柳月,赏她桂花糖吃。”

    “是。”

    柳月捧了捧盒放在八仙桌上,掀开盖子,就见里头照着横切橘子的样式等分成了八份,放了各色的糖食。

    小丫头喜上眉梢,忙拿了帕子双手接着,柳月挨个给她抓了一些,那丫头就欢天喜地的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却是坐在了红木玫瑰椅上,端起茶碗来吃了几口。

    “卿卿,我伺候你换衣裳吧?”

    “不用,这一身就挺好。”

    云想容的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让柳月很是惊讶,住了口小心翼翼安静的站在一旁。

    恬王妃萧氏,她前世的婆婆,不仅霸道,还偏疼刘清宇,对刘清宇有种近乎于变态的母子情。

    她想起她刚嫁给刘清宇时,有一日他们早起的晚了些,恬王妃竟然径直进了他们的卧房,掀开帐子就叫刘清宇的小名儿“瑁哥儿”。

    当时她初为人妇,与刘清宇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身上光裸着,吓的缩进被子里。恬王妃竟还拿了刘清宇前一夜扔在地上的绸裤和中衣,要给刘清宇穿。还是刘清宇光膀子将被子紧紧抱着,撒娇的喊母妃,才制止了恬王妃。

    然后,恬王妃用一种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她,说:“瑁哥儿自小就与我这个做娘的亲,十三岁了我还帮他穿衣……”话没说完,被刘清宇羞红脸撵了出去。

    那一整日,她的心里都如同被扎了根刺,膈应的她几天没心情。

    现在一想起前世的种种,无不恶心,可这些记忆偏偏无法挖除……云想容闭了闭眼,真不想去见他们啊。然而她和娘亲要依靠侯府,就不能得罪老夫人,老夫人吩咐人来请,她不能不去。

    站起身,肃整了颜色,云想容道:“走吧,叫上英姿。”

    “是。”

    柳月就去喊了英姿,给云想容穿上鹅黄色嵌白狐毛风毛的素锦对襟小袄,又拿了火炭红的锦缎大氅给云想容披上,戴上风帽,三人这才一同离开琉璎阁,快速赶去了春晖堂。

    还没进正厅,就听见屋内一阵欢声笑语。

    云想容笑着叫了月皎一声“姐姐”,笑着问:“今日祖母身子可好了?”

    月皎温和的笑着还了礼,伺候云想容脱掉大氅,道:“老夫人身子大好了,姨夫人和恬王妃都来了,还带着小世子一同,这会子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在呢,大奶奶也在,老夫人很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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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定亲

    老夫人心情好,她就清楚要怎么行事了。笑着谢过月皎,让柳月和英姿留在外面,独自转过了插屏往暖阁里走去。

    小丫头撩起葱绿色团字福寿纹暖帘,穿了桃红色比甲,模样俏丽的琇莹正端着黑漆茶盘出来,迎面看到云想容,屈膝行礼,回头往里头传了句:“老夫人,六小姐来了。”

    云想容对着琇莹微笑,琇莹侧身退开,云想容就进了屋。

    暖阁里烧了地龙,地当中还摆着个炭盆,银霜炭里头正烧着松塔,时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空气中都弥漫着松子的香味,在临窗的暖炕上,老夫人穿了件茶金色的对襟袄子盘腿坐着,恬王妃与段舒窕也都不拘泥的坐在炕上,与老夫人说说笑笑。下人们则在一旁伺候剥松子。

    暖炕的另一边,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都规矩的坐在绣墩上。

    大奶奶邢氏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在里间浅紫水晶帘后的美人榻上侧躺着,与大夫人和二夫人说话。

    屏风旁边的八仙桌边,十岁的刘清宇穿着件宝蓝色的小袄,无聊的呆坐着。

    见云想容进来,他圆圆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异样情绪,浓眉紧皱,眼神似是端量。

    云想容懒得理他,偏十岁的刘清宇,与她的珍哥儿长得太像了,她想念儿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到暖炕跟前行礼:“祖母,王妃,姨祖母。”

    “好,去见过你大伯母他们。”

    “是。”

    云想容又撩珠帘到了里头,给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堂嫂问安。

    大堂嫂邢氏就要坐起身来,云想容忙道:“堂嫂快歇着,别累着我的侄子。”

    一句话,说的大夫人、二夫人和邢氏都笑了起来。

    “母亲快听听,卿卿都说什么了。”大夫人到了外间,“燕珊刚要起来,卿卿就说仔细累着她的侄儿,这小丫头,当真鬼机灵!”

    云想容也凑趣的到了老夫人跟前:“难道堂嫂腹中的不是我的侄儿吗?我可是一直想当姑姑呢,”随即瘪嘴:“做什么这个家里我最小嘛。”

    “感情她是急着当大辈儿的!”

    大夫人心里欢喜,若真应了云想容的吉言,邢氏诞下一男孩,那可就是老夫人的第一个重孙子,她这个做婆婆的脸上也有光啊。

    老夫人、恬王妃和段舒窕都是笑,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抿唇微笑,只有五小姐哼了一声别开脸。

    云想容是知道邢氏必然会生儿子的,且这个儿子还是个调皮的小魔头,不爱读书,专门喜欢结交一些江湖人士,游山历水走南闯北,常年不在家里,她前世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家里亲人,就是这个比她小了七岁的侄儿,偏他母亲给他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叫云芷。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大堂兄云佳宜和二堂兄云佑宜就一同来了。老夫人吩咐孙子:“你们陪着世子爷去后花园瞧瞧梅花吧,在屋里头岂不是要憋闷坏了?”又看看孙女们:“你们也去,难得外头天气好,雪景又干净,别在屋里头闷坐着瞧着都无趣。不过可要仔细想想,或是做咏梅的诗来,或是画个赏梅图,明儿个来交给我。”

    恬王妃闻言,容长脸上堆满了笑意,狭长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到底是济安侯夫人会调理人,出去赏个梅花儿还要作诗画画儿的。”眼珠一转,笑道:“老夫人也不要独自霸着,姑娘们若真的做了画,可要送给我啊。”

    “他们那几下子哪里就入得了恬王妃的眼。”

    “您这么说可外道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心里有数,三小姐善作画,小六善写字,倒也能交的出一副像样儿的作品来。整日教导这些女孩子也废了不少的力气,内心里到底是需要人肯定的。

    老夫人就笑着颔首:“也好。”看向孙子孙女们:“你们可听见了?”

    众人齐齐应是。

    “那便去吧,佳宜,你领着弟弟妹妹们。”

    “是,祖母。”云佳宜微笑行礼,带着堂弟妹们,与刘清宇笑谈着离开了春晖堂。

    恬王妃看了眼段舒窕。

    段舒窕会意的点头。

    恬王妃笑道:“失陪了。”下了地,让丫鬟领着她去了净房。

    段舒窕见左右只剩下里屋陪着邢氏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就凑到姐姐耳边低声道:“姐姐,您觉得恬王世子如何?”

    老夫人微笑着道:“长得一表人才,家门也煊赫。”

    “正是,我瞧着也很喜欢。”段舒窕斟酌言辞,道:“我到是觉得,六小姐和小世子瞧着很是登对,若是能攀了这门亲事,对姐姐也只有好处。”

    老夫人立即明白,恬王妃今日与妹妹一同来,就是想提这件事。

    她有些惊讶,但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恬王在朝中地位不上不下,虽是个亲王,可在皇上跟前,却连定国公和鄂国公都比不过。云想容是她的孙女,更是皇帝宠臣云咸宁的长女,若是订了亲,有了这一层关系,恬王或许会从中得利……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一想到云咸宁,难免想起在拢月庵住着的赵氏。这母子俩都是一条藤儿,巴不得气死她,她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样子。再说,她留着云想容还有用。

    思及此,老夫人笑着拉妹妹的手,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不过,那小六儿我要留着她选秀的。”

    “姐姐?”段舒窕惊讶,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认真颔首道:“的确,十年后皇上也才三十四呢……只不过,小六身子骨好似不大好。”

    “皇上这不是亲自下旨赏了医婆调理么。”老夫人撇嘴。

    “还有这等事?”段舒窕知道姐姐的心思,就顺势将事揭了过去,与老夫人说起别的,不多时恬王妃回来,也自然而然的与他们谈论起来,好似根本没有方才试探的一说。

    此时的后花园里,云佳宜和云佑宜,请了刘清宇一同在暖阁里坐着,命下人推开了格扇,恰好能看到正对着格扇的红梅林中,四位衣着光鲜的小姐和穿红戴绿的丫头们。

    云佳宜已经二十,且在朝中为官,为人自然沉稳。云佑宜整日只知道读书,还是个不善于言语的书呆子,与才十岁的刘清宇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只说些场面话罢了。

    刘清宇觉得更无聊,索性撑着下巴,边喝茶边看梅园中的女孩们,她们说话的声音,自然也传了进来。

    “你们瞧,这株梅花,长得倒是好。”三小姐正仔细观察每一株红梅,试图将梅花的模样记在心里等着回去起草图样。

    “是啊。”四小姐与云想容走在一处,随口符合。

    五小姐踢着地上的积雪,低声不满的道:“游个园子还要作画,我可不行,三姐自己做吧。”

    四小姐闻言,也怯怯的道:“我从不会这些……只会打络子,三姐姐不要为难我。”

    三小姐莞尔,道:“这也不难,四妹妹打两个络子分别给我和卿卿,就饶过你了。”

    五小姐闻言,不依的道:“做什么给她?”敌意明显。

    三小姐打趣道:“祖母要送给恬王妃的画自然怠慢不得,要你们做,祖母还会阻拦呢。卿卿的字写的好,这画上的诗句自来是要她提的,诗句就是大堂兄的责任了,你和娇姐儿都出不了力,打个络子补偿给我们怎么了?我还没问你要呢。”

    “三姐真坏。”五小姐嗔怪:“一点儿亏都不肯吃亏,平日看你最老成,殊不知你最坏。不就是你会作画么,就言语上作践我。”

    三小姐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道:“瞧她,自个儿一味要躲懒,还要将过错编排给旁人。”

    五小姐不依的跺脚,丫鬟们也凑趣的笑……

    云想容觉得无聊,转回身仰头看着枝干遒劲的梅树上胜绽的红梅,她的角度,看不到梅花的花蕊,只能看到红梅的侧面或是底部,树干上积了雪,被风一吹,就散了开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扑到脸上冷冰冰,还带着梅花的芬芳。

    云想容忍不住踮起脚尖,伸手去拽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枝,将树枝拽到自己跟前,伸出舌尖来舔走了梅蕊上的雪。

    满口芬芳沁凉,喜的她笑弯了桃花眼。

    三小姐恰好转身,就瞧见了这一幕:白雪做衬,红梅点缀,穿着火炭红大氅,戴着镶了一圈白毛边风帽的粉雕玉琢的女娃,憨态可掬的踮起脚尖,去吃树枝尖儿一朵红梅花蕊中的雪,那样子,仿佛是红梅花幻化成了人形,调皮的在人间嬉闹玩耍。

    这幅画面,仿佛烙印一般刻在了脑海里,她的画有着落了!

    五小姐也见了,撇嘴道:“狗不食的脏东西你也吃,真恶心。”

    云想容就好像面前根本没有五小姐这个人,又吃了一朵梅花上的雪。

    暖阁内的云佳宜却走到敞开的格扇前,趴着窗台笑道:“五妹妹此言差矣,梅花上的雪水用来沏茶,可是极品中的极品,祖母常常叫月皎和琇莹来院子里取梅花上的雪窖藏起来,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吃。六妹妹小小年纪,竟如此风雅知趣,你呀,自个儿不懂,还乱笑人。”

    云佳宜平日少跟院子里的姑娘们接触,自然不上心五小姐和云想容之间的矛盾纠葛,即便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殊不知,他无心的一句话,将五小姐气的红了眼眶。

    “我粗俗,她就多高雅了,大堂兄分明是偏心眼!”

    云佳宜一愣,忙离开暖阁到了林子里,哄五小姐:“可别哭,为兄不就说了两句玩笑话么。”

    “那你凭什么要把我跟她比!”不过是个弃妇生的小贱种。这一句,五小姐却不敢骂出口,只要一想到云想容揍她时拼了性命不要的狠劲,她就浑身发抖。

    刚这么想,眼神正好与云想容明亮的桃花眼对上。五小姐竟不自觉的低下头别开眼,等察觉到自己此举代表惧怕时,她才后悔,且更生气委屈了。

    云佳宜就开始笨拙的哄着才八岁的五小姐。

    云想容翻了下眼睛,迈上台阶进了暖阁。

    跟她面前那样凶,在人前又表现的如同个玻璃娃娃,仿佛比她屋里砸碎了的西洋美人镜还脆弱,这样的人,当真讨厌。

    可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刘清宇更讨厌。

    云想容离着他远远的,靠着门边的圈椅坐下,吩咐英姿给她端茶来。

    刘清宇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竟然少了门牙,刚才梅树下仿若小仙子似的轻灵印象完全烟消云散,变为了嫌恶。

    刘清宇起身,大步走到云想容身边,隔着小几坐在圈椅上。

    见身旁没人,低声怒冲冲的道:“你这样的,就算附赠我八百抬的嫁妆我也不要,你趁早死心吧!”

    云想容愕然。刘清宇莫不是吃茶也会醉?

    不过她自来知道刘清宇的性子直,现在的他才十岁,少了历练,更加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种话,除非他听见了什么风声。

    云想容心里一紧,面上悠闲的吃茶,不理他。

    刘清宇说了一句狠话,眼角余光就一直盯着云想容的侧脸。

    见她竟然不搭理自己,自尊心严重的受到了伤害。他堂堂恬王世子,就被一个小丫头藐视了。刚要说话训斥,三小姐进了暖阁,道:“卿卿,你随我一同去画图吧。”

    “好。”云想容放下茶盏,带着英姿和柳月跟着三小姐离开了。

    刘清宇一口闷气别再心里,又无从发泄,等跟着恬王妃回了王府,当即闹了起来:“我才不要那个没有牙齿的丑八怪!母妃不疼儿子了吗?您怎么就舍得让儿子娶那种丑八怪!”

    恬王妃闻言不禁失笑,搂着刘清宇哄道:“母妃就是疼你,才想给你定下她啊,好了,我儿既然不喜欢,就以后再说。”才刚离开云家时,段舒窕已经间接的告诉她老夫人是不赞成的,她还要另想法子,左右孩子还小呢,也不急在这一时。

    刘清宇这才满意了,趴在母亲怀里赖着不愿意退开。

    春晖堂中,刚刚掌了灯,老夫人与云贤对坐在炕桌边用饭,就提起了今日恬王妃的来意。

    云贤闻言,道:“这倒也是一桩好亲事,我赞成。”

第七十章 挣脱

    老夫人听的心里一阵恼火,心下难免哀怨,男人家不论年龄,是否都如此粗枝大叶的,那脑子里好似都不计划事,只知道一味的在外头充大头,家里的事全不管。

    可老夫人“知书达理”了半辈子,心里不满意也断然不会面上直言,温柔的笑着,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侯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这样觉着,只不过,妾身心里还有另外一桩小算计。”

    云贤吃了口菜,又啜了一盅酒,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老夫人微笑着道:“这不过是妇人家的小见识罢了,若说的错了,侯爷可不准恼。”

    “哪里会,夫人请讲吧,莫再吊我胃口。”

    老夫人这才目露担忧的道:“妾身看到沈小伯爷家的事,当真怕了。登高必跌重,虽说侯爷从前说过皇上如今忌惮鄂国公,又不愿满朝勋贵望族都寒心,可慢刀子割肉最难受啊。妾身担心,皇上会一点一点的分散瓦解勋贵和藩王的势力。”

    云贤闻言,叹息着颔首:“你说的是。”

    “所以我想着,皇上未必就肯喜欢咱们勋贵之间的联姻,您看,您自己就是先皇重臣,一直位高权重,咸宁又有从龙之功,您与他关系如何,都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外头人看来咱们云家一族可是一门出了两侯爷,显贵之极了,加上咱们儿子、女婿、孙子,都在朝中当差,云家的根系太大,若在与亲王联姻,皇上会不会如忌惮鄂国公那般忌惮咱们?如果,咱云家出了个娘娘呢?皇上总归不会与鄂国公较劲,还与咱们较劲吧?”

    云贤闻言,已放下象牙箸,蹙眉沉思,半晌方道:“你说的有理。只不过,若云家有女子入宫侍奉圣上,咱们云家,必然会成为皇上用来制衡鄂国公马家一脉的棋子,我担心鸟尽弓藏,云家会成为第二个马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想了想又道:“恬王那方,你也不要开罪了人家,恬王再不济,也是皇上的亲叔叔,兴许将来情势变化,还要与他们联姻也说不准。”

    老夫人恍然,觉得自己的确是考虑不周,认真的道:“是,妾身晓得。选秀一事的确须从长计议,不过妾身先将女孩们好生教导起来总归没有坏处,恬王妃那里,妾身也不将话说死就是了。”

    “夫人想的周到,偌大的家族,也只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在,我才无后顾之忧。”云贤望着老夫人,目光真诚。

    老夫人闻言,心下动容如春水荡漾:“侯爷言重了,妾身见识少,眼界也浅,只希望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是了,有妾身看不到的,还望侯爷多指点。”

    “老夫老妻,这样客套做什么。”云贤举箸为老夫人夹菜:“快吃饭吧,待会儿菜就凉了。”

    “多谢侯爷。”老夫人忙端着小碟子道谢,自己也给云贤布菜。

    %%

    云想容左手拿着《金刚经碑》,右手负在身后,脚上只穿着白袜,在暖阁铺了石子地毡的厅中绕着圈走,柳月和英姿也脱了鞋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她,怕她因看书分心而摔倒,不过半个时辰下来,柳月也已经出了汗,脚底疼的紧了。

    西洋自鸣钟敲响了六下,云想容将书放在桌上,回头道:“柳月,去将我昨晚写的那几幅字带上,咱们去一趟春晖堂。英姿,你留下看家。”

    “知道了。”英姿取来云想容昨日穿的那件火炭红的缎面镶白风毛的大氅给她披好,为她戴好风帽,低声嘱咐柳月:“外头天黑着呢,你们两个慢着些,这会子老夫人八成才起身,少不得要等一会儿,可别把小姐冻着了。

    英姿比她们大四岁,又是自小跟着父亲在外头行走,见识的多,加上这几日在府里看到的种种,她深知侯府中比她姥姥家还要黑暗一万倍,也早打定了主意,定要服侍云想容周全,不光是为了每月八百文的月钱,主要是为了云想容对她的好。

    柳月乖巧的点着头,英姿展露过功夫之后,在柳月眼里,她就像是个神人,她又比自己年长,比自己机灵,柳月自然都听她的。

    云想容见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婢女相处的如此融洽,心下喜欢,笑着让英姿去用早点,这才和柳月出了门。

    卯正时分天还没有大亮,柳月一手提着气死风灯,一手扶着云想容的手臂,二人走的很慢,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春晖堂。

    进了院门,云想容看到月皎正吩咐小丫头们抬着食几下去,笑着问:“月皎姐姐,祖母用过早膳了?”

    见云想容来的早,月皎有些奇怪,微笑着迎上来行了礼,扶着云想容另一只手臂道:“才和侯爷用过膳,六小姐今儿来的倒是早。”

    云想容笑而不语。

    进了屋,琇莹伺候云想容脱了大氅,月皎则进屋去回话。不多时就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卿卿,还不进来?”

    云想容双手拿着字卷进了屋,规规矩矩行了礼,“祖父,祖母。”

    云贤今日休沐,正穿了家常穿的藏青色素缎夹衣,盘膝坐在暖炕上。老夫人则穿了件孔雀蓝色的对襟褶子坐在炕桌的另一边。琇莹跪在炕沿上,正给老夫人带上同色的镶翡翠勒子。

    云想容腼腆的道:“我知道三堂姐的画画得好,三堂姐说她的画画好了,让我来提字。祖母要给恬王妃的画,自然不能丢了咱们云家的脸面,偏生我笨,不知怎么写才好,索性将大堂兄告诉我的四首咏梅的诗都写了下来,想请祖母帮着选一选,免得真正要写了抓瞎。”

    她说的小心翼翼,像怕犯惹了老人生气似的,语气中还有一些懊恼,老夫人虽不喜欢云敖和孟氏,可对这个孙女也不那么讨厌了,再说她还是个有用之人。她脸上不自觉就挂了温柔的笑:“拿过来吧,我和你祖父帮你看看。”

    云贤却摆手,“你祖母最在行这个,我可不行。”说着话,却伸着脖子往老夫人手上看。

    一看之下,他和老夫人一样的惊讶。

    这孩子的字长进了不少,虽还是可以挑得出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可照比从前那些让老夫人满意的字,今日的四幅比从前的还好。

    老夫人凤眼中有精芒闪过,赞赏的道:“卿卿越发的进益了,四幅都不错,以这首崔道融的《梅花》写的最妙。”然后将字递给云贤:“侯爷,您瞧呢?”

    云贤挨个的看过,笑道:“舒窈,到底是你教导有方啊,卿卿的柳体字写的颇有些风骨,可见功底。”

    “哪里,我再督促,也要孩子肯用心才行。”写了这样好的柳体字,不入宫侍奉圣驾岂不是可惜?

    老夫人越发打定主意,就算将来须得与恬王家结亲,卿卿她也要留着,决不能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资质。

    “来,小乖乖,到祖母这来。”老夫人声音都放柔了几分。

    云想容乖巧的走过去,顺着老夫人的力道爬上暖炕,在她身边坐下,老夫人就笑着道:“你堂兄拟定的这四首诗自然都是能合意境的,你就用这首崔道融的诗吧。”

    云想容如释重负,甜甜笑着:“是,有祖母指点,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她不得不适当的表现自己的“用处”,因为她真的不想嫁给刘清宇。

    又说了会话,三小姐就顶着个黑眼圈,带着一个细长的锦盒过来了,见云想容这么早就在,有些惊讶,解释道:“……我生怕昨儿那个美景被我忘了,所以赶着一夜时间画完了,祖母瞧瞧可好。”

    老夫人闻言欢喜,接过卷轴展开来。

    整幅图就只有红黑灰三色,虬劲的梅树,落雪的红梅点点盛放,鲜艳如血,比红梅更鲜艳的,是披着红色大氅踮起脚尖够着一枝梅花俏皮的尝梅蕊上雪的小女娃。

    老夫人连连称好:“如此画梅,平添了许多灵气,亏你想得出。”

    三小姐笑道:“不是我想得出,是昨儿卿卿吃梅花上的雪,给了我启发。”

    老夫人仔细看画中女娃的脸,虽只几笔描绘意境,但看那一笑就弯成了月牙的桃花眼,显然画的是云想容:“哎呦,真是舍不得给了恬王妃,这样有趣的画,我还想自己留着。”

    云贤也看了画许久,心中对孙女的才华极为喜欢,笑着打趣道:“看看你们祖母,这就是在跟你们说想自个儿留一副呢。”

    “那还不容易,回头在有了好景致,孙女画了送给祖母,祖母不要嫌我画的糙才是真的。”

    老夫人笑道:“都说三丫头嘴拙,我看她平日就是不愿意说,你快带着你六妹妹去参详参详,把字提了吧。”那位恬王妃是个爱张罗的人,再加上她如今有意结交他们侯府,说不定不用她说什么,恬王妃就会将侯府小姐们的才名宣传开去了。

    云想容见老夫人和侯爷并未有将她定给刘清宇的意思,她才终于放了心。暂且度过这个难关,将来的事如何变故还不知道,到时在想法子不选秀也就是了。

第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

    云想容这厢放下了心,可此时的邱翦苓心却揪着,康孙氏奉她的命去与康学文哨听孟家发生的事,正在回话:

    “……我那当家的毕竟是跟侯爷的人,口风紧得,我问多了,他还跟我恼了。不过夫人,我从他言语中可以肯定侯爷在孟家只有前几夜住在外院,后来都是歇在内院的。”

    也就是说,侯爷出门近一个月,大部分都在与孟氏耳鬓厮磨。

    邱翦苓胸口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疼得她眼睛一翻,右手捶着胸口,身子却往椅子下滑。

    “夫人,夫人!”康孙氏唬的白了脸,忙三两步冲上前扶住邱翦苓,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外头的琴妈妈几位四个大丫鬟听了动静也都冲了进来,好半晌才给邱翦苓顺过了这口气。

    琴妈妈心疼的紧,搂着邱翦苓的肩膀,让大丫鬟们都下去了,这才低声道:“夫人且放宽心,什么事都不值得如此作践自个儿的身子啊,您有何烦心的事,与琴妈妈说,琴妈妈帮你想法子。”

    邱翦苓靠在琴妈妈身上,声泪俱下,呜咽着骂道:

    “我日防夜防,防了四年,还是防不住他外头去找野老婆!这些男人都是一条藤儿,黑了心肝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蛋!”

    “夫人是气糊涂了,可不要乱说啊。”琴妈妈拍着邱翦苓的肩膀。

    康孙氏心下想的却是孟氏也算不得野老婆,人家毕竟是侯爷的发妻,口中转了个弯儿柔声劝说:

    “夫人稍安勿躁,侯爷自迎娶了夫人,对那孟氏几时有过好脸?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岂能当真?”

    “做戏做给谁看?”邱翦苓擦着眼泪不依的道:“孟家不过商贾之家,侯爷会放在眼里?他分明是自己把持不住。让孟氏那个小娼妇钻了空子。”

    “夫人想开些,这也不代表什么。是猫哪有不爱吃腥的?”琴妈妈放缓了语气,柔声开解道:“这么些年,侯爷对您的宠爱几乎称得上当朝头一份,如侯爷这般年少有成一表人才的勋贵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闹得更荒唐的也大有人在呢!侯爷却只有夫人您一个,那小娼妇儿再狐媚,到底在外头离着远,侯爷见不到也就不想了。”

    琴妈妈的话让邱翦苓心里好受了一些,将被泪水沾湿的帕子泄愤似的扔在地上,

    “我谅他也不敢!若他对我不起。我父亲也不饶他!”

    琴妈妈闻言摇了摇头。女人家说出这种话,若被男人听到,怕要引起轩然大波的。侯爷那个人有能力。又骄傲。就算刚刚成婚那会子如藤蔓一般攀附在定国公府这棵大树上,可如今,藤蔓也粗壮茂盛起来,几乎可以与定国公府平起平坐了。

    琴妈妈看的很清楚,国公爷虽疼爱女儿。但那是女儿与阖府上下利益不发生冲突的时候,若发生了什么事儿,女儿就不值什么了。夫人往后的依靠,还是自己的夫婿啊。

    “好了,您消消气,那淫|妇如此嚣张。凭的不就是个狐媚长相么,夫人貌美丝毫不输给她,又比她有见识。比她的家世好,您在乎她做什么。”

    “说的也是。”邱翦苓皱着眉,想到那一夜云敖对她的冷淡,道:“只是,琴妈妈。我也看透了一些,男人家的都爱新鲜。侯爷又如此年轻……我一直不给他纳妾是不是错?”

    如果府里有个美妾拴着他,是不是会好一些?但是要找个比孟氏漂亮的女人,也并非容易的事,且让她主动将云敖送上别的女人的床,她的心就如同被针扎一般疼。

    琴妈妈却笑了,“妾是什么?是下人,连生了孩子都不配让孩子叫她一声妈,您若真有这个心,能满足侯爷猎奇的心思,加上您的温柔大度,侯爷必定更加喜欢。再说,拿捏个把小妾通房的,以夫人的能耐,是拿不住的?”

    邱翦苓心下大定,但仍有怅然,自我开解道:“罢了,我如今有了明珠和博哥儿,也算是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孟氏那个小娼|妇算什么?只等着我捏死她罢了。纳妾一事,妈妈帮我留意着,要选那家世清白又温柔懂事的,我也先去探一探侯爷的口风。”

    康孙氏闻言赞叹道:“夫人果真是有智谋。依着您如此为侯爷着想,侯爷定会感动,越加喜欢您的。”

    邱翦苓果然当晚就与云敖提了纳妾一事,娇声道:“……您是人中龙凤,是大英雄……妾身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若多几个姐妹,也好伺候爷妥帖,更为您绵延子嗣。”柔情似水的,仿佛根本没有先前的不快。

    云敖眯起桃花眼,忖度只在一瞬,就大手一伸将邱翦苓抱到自己膝上坐,温柔斥道:“浑说什么,我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有你就够了。你着身子,”大手在邱翦苓敏感的身子上游走:“在给我生个三男三女也使得,难不成你还想躲懒?”

    邱翦苓听的早已心花怒放,被他撩拨的娇喘连连,藕臂圈着他脖颈,媚眼如丝道:“爷乱讲,能伺候您是妾的福气,哪里有躲懒的心?只怕委屈了爷……”

    “有你在,哪里有委屈。”云敖将她横抱起,缓步走向内室。

    大红的抽纱帐幔在身后蹭蹭落下,掩住满室的春光。

    %%

    “娘亲,卿卿好想你啊。”云想容快步迎上去,一把搂住了孟氏的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娘亲能平安归来就是好事。

    还有十天就要过小年了,老夫人前儿命人去给孟氏送信,说若家中无事,就尽量赶回来一家团圆。孟氏放不下母亲,却无法忤逆婆婆的意思,只能听话的回来。

    “卿卿好像长高了。”孟氏摸着云想容的头。身后的孙妈妈和墨玉、墨竹,在忙着往琉璎阁里搬捧盒和包袱,都是孟氏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

    云想容就拉着孟氏的手:“娘亲不在时,爹爹跟皇上面前说我身子要调养,皇上就下旨让韩妈妈来负责我的脉,这几日我每天吃药膳,按时的运动,自然长高了。”

    韩婆子闻言,就上前来给孟氏见礼。抬眼看到孟氏的面庞,禁不住吸了口凉气。

    藕荷色的攒珠对襟褙子勾勒出她高挑曼妙的身形,雪白嵌着白色风毛的素面妆花云肩,衬得她面庞白璧无瑕。鸦青长发松挽云髻,长眉凤眼风情妩媚……怪道人都说永昌侯坐享齐人之福,这位传言中快要被休弃的发妻,却是个仙子般的美人。

    孟氏微笑着还礼,拉着韩婆子的手,道:“韩妈妈不必多礼,承蒙您照顾,我还要多谢您的。”

    韩婆子不敢再胡思乱想,连称不敢,随着孟氏进了屋。

    云想容这厢则是与柳妈妈等人介绍了墨玉和墨竹。

    既回了济安侯府,这两人就还退回到她屋里当差,自此,她的屋里有英姿、柳月两个大丫鬟,墨玉和墨竹两个三等丫鬟,原本的香附和香橼都是大丫鬟,但被她拨给了韩婆子,也告知了专管人事的李妈妈,现在不算在内。昨儿她去回了老夫人,说了墨玉、墨竹和英姿的事,老夫人还说,济安侯府用人又不是养不起,做什么拿外人的银子?所以英姿和墨玉、墨竹的银米还是府里供给。

    安顿好一切,孙妈妈就去和柳妈妈一同商议着摆饭。云想容拉着孟氏去看暖阁侧厅地上的石子路,细说了这几日她的生活,又问起了曹氏的身体。

    孟氏眉头微蹙:“现在瞧着还好,只希望不要在恶化了。”

    孙妈妈端着捧盒进屋来,闻言安慰道:“有御医在,应当没事的,不过我担心的是在方才咱们入城时看到的。”

    孟氏也蹙眉,“恩”了一声。

    云想容好奇的问:“看到什么了?”

    “才刚进城时琢磨着离着侯府近,走的是东城门,恰好看到城东南不知是谁家里走水了,那烟尘起的呦,据说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着去了。天干物燥的,当真是吓人。”

    云想容颔首,道:“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应当无大碍的。”而且近日刮的是东北风,济安侯府就在城东北变的东聚贤坊,应当是吹不到这里。

    不过,永昌侯府却是在城东南的。

    云想容不自禁的上到琉璎阁的二层,推开格扇凭窗而望,在她这里,只能看到侯府里一整排白雪覆盖的房盖和院落里来来往往的仆婢,倒瞧不见远处。

    云想容用过午膳,又走了一炷香时间的石子路,去小睡片刻,等起身时,正听见屋外英姿和柳月在说话:“这小雪下的不是时候,城南的火越来越大了,咱们这里都看得到浓烟,这可怎么好。”

    “只希望风向不要转啊!”

    云想容心下一惊,再次推开二层的格扇,直接走到平台之上,果然,外头下了小学,东北风凛凛的吹着,城东南方向浓烟滚滚……

    云想容忙进屋,高声道:“墨玉。”

    墨玉快步进了屋:“你快去永昌侯府见我爹爹,看看他怎么样了,就说我娘亲嘱咐收拾好重要物品随身带着,不要伤到。”

    墨玉应声下去,出门时候正好与孟氏擦肩,忙给孟氏行礼。

    孟氏若有所思的倚门而立,原来女儿又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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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送走

    云想容见孟氏来了,忙笑着下地迎上去,拉着孟氏的手引着他到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动作间已有所斟酌,甜笑着解释:“我知道娘亲担心父亲,又未必抹得开去询问,所以让墨玉去了。”

    “小机灵,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孟氏白皙素手轻轻地摸着云想容的头,感慨道:“卿卿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能思虑的周全,比娘想的周到。就算是哪一日娘不在了,也能闭眼了。”

    “娘浑说什么。”云想容听的心头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怎么这些日过去,娘亲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自怜自哀?

    “娘亲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孟氏见云想容面上没了笑容,愣住了,“怎么了?”

    云想容不悦的抿唇,“娘亲莫不是将卿卿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满心里只有爹爹吧?您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孟氏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有些无措:“傻孩子,你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云想容站起身,声音略有些拔高,“可你心里只有爹爹,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在了,闭眼了,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不值得你一丁点的关注吗?”

    云想容有一种无力的感觉,重活近半年了,她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命运,也努力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娘亲,可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本以为回了一趟孟家,娘亲见了亲人或许会听到些什么,心境会发生改变,谁知她还是这样,总将轻贱自己的话轻易说出口。

    本性难移,大概就是如此吧。她失望,气愤,但又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孟氏却已经被云想容的一番话说的怔愣住了。女儿素来乖巧懂事,极少有任性的言语,她从来不知,她的心里却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眼里有了泪意。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若不是为了你,怎会支持到今日?卿卿,你……”哽咽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云想容缓缓的坐在罗汉床边的如意脚跺上,垂下了长睫。

    是她的话说的太重了吗?

    可是她当真不懂娘亲的想法。

    前世与刘清宇那样伤心,也曾经怨天不公,也曾心如死灰,可她一直在死撑着,就是为了珍哥儿而坚持,说什么也不让珍哥儿落到后妈的手里,她撑到咽下最后那口气,阎王来索了她的性命,却从未想要放弃过。

    做了母亲的女人,不是该为了孩子考虑?难道男女之情爱,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不是气娘亲不将她放在首位。而是以曾做过母亲的角度来看,娘亲不是个完全合格的母亲,她很失望。

    墨玉不多时就回来了,先进了云想容的屋里来回话:“侯爷让回夫人,他很好。请夫人和小姐不要记挂。”

    云想容颔首道:“你回话时,都有谁在跟前?”

    “还有邱夫人,不过奴婢是避开邱夫人说的。”

    “嗯。”云想容转而问:“外头火势如何了?”

    “永昌侯府这会子还未曾被波及,可东北风若再继续刮就要危险了,小雪助长了火势,鄂国公、定国公都已经奉旨到了火场周边视察,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疏散下风口的百姓,还招了大量的壮丁,打算在城南青城坊前的红米胡同开始,挖开一道自东向西的隔离沟子,引水以阻隔火势蔓延。奴婢才刚回来时,隔离沟子已挖了有两尺深了。”

    云想容听的毛骨悚然。水火无情,这么久还没有灭了火势,怕是不容易灭火,百姓应当也死伤了不少。

    “你去回夫人吧。”

    “是,奴婢告退。”

    墨玉去给孟氏回话,却被孙妈妈拦下了,只说三夫人不舒服,这会子歇着了。墨玉又转回来回了云想容,云想容叹了一声,心知娘亲必然是在偷偷流泪。让墨玉下去了。

    这一次她不想去劝,她必须要让娘亲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还能唤醒她的理智,否则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不配合,有什么用?

    只要想到贞佑五年马上就要到了,那件事她还全然没有眉目,她就心如火烧。

    “沈小伯爷回来了。”

    柳妈妈掀门帘进屋来回话:“夫人说让小姐斟酌去办,她身子不爽利。”

    云想容叹息着起身,道:“请韩婆子给夫人诊治。英姿和柳月随我下楼去。”

    柳妈妈有些讶异云想容为何不亲自去看孟氏,却也不好忤逆她的意思,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走下木质的楼梯到了正厅,恰瞧见沈奕昀穿着件宝蓝色的对襟袄子进来,后头的卫二家的穿了件天青色的大氅,手臂上还为沈奕昀挽着他的黑狐裘。

    “你们回来啦。”云想容笑脸迎人走上前去,亲昵的打招呼。

    卫二家的看到云想容,和气的圆脸上洋溢着笑容:“六小姐,您一向可好?”

    “托卫妈妈的福,我很好。”与沈奕昀相对行过礼,道:“我还不知你们今日回来呢。”

    沈奕昀丹凤眼中隐约有些凝重情绪一闪而逝,道:“想不到进城时却看到那样的大火。天干物燥,灭火不易。”

    “正是。”云想容也担忧的蹙眉。

    两个孩子竟都开始忧国忧民起来,看的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下去预备饭菜去了。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止灭于突然而来的一场暴雪,百姓死伤无数,加上温度骤降,受难的人不知凡几。

    可最大的一件事,却是被传的比火灾和暴雪还要邪乎。

    在红米胡同开始挖的那道隔离沟子初初挖成时,竟在左都御史严庆家的后院地下,挖除了个藏宝密室,密室不大,却堆满了真金白银各种珍玩古物,当时就被挖沟的壮丁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空,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后来引了大兴河和太液池的水进来,将密室灌满了不说,还把严庆的卧室地砖给鼓了开。

    此事传到云想容耳中,已经是两日后。且被说的神乎其神,那严庆几乎成了富可敌国。

    云想容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左都御史严庆,前世时的确是因贪墨被严办了,不过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做了恬王世子夫人之后才听旁人说的,且当时的严庆,才被严办不久。

    前世未曾发生这场大火灾,所以严庆也多蹦跶了数十年。

    今生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长官,此事若皇上得知,必然会下令彻查吧?爹爹是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不知会否被牵连。

    春晖堂。

    暖阁的炕几上摆着精致的碗碟,上头各色精致的菜式色香味俱全,极为诱人食欲,可老夫人却一口都吃不下。

    侯爷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才让常随回来送信,说是皇上留了他在御书房议事。

    到底是什么事?这大火烧的,不会牵累到云家吧?

    正胡思乱想,月皎进屋来回:“夫人,侯爷回来了。”

    老夫人精神一震,忙下了暖炕,趿拉着绣鞋迎了出去。

    “侯爷。”行过礼后,亲自伺候云贤更衣洗脸。让婢女们再添置了一幅碗筷,这才打发人都下去。

    云贤面色疲惫,斜躺在了暖炕上,长叹一声:“这下子可要天下大乱了。”

    “怎么了?”老夫人侧坐在云贤身旁,为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问:“侯爷若不嫌弃,可与妾身说说。”

    云贤闭着眼,乏力的道:“严家挖出了个藏宝密室你知道吧?”

    “城中传的风言风语,妾身听说了一些。”

    “谣言虽夸张,可情况也属实,朝廷二品大员家里竟然发现这样多的金银,这等于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震怒,说此事必将严惩,已经下了旨要三司会审。原本三司会审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可皇上又下旨,免去此番三司会审都察院的所有职能,命定国公邱尧来代替都察院的位置。可见皇上对都察院全体都有芥蒂。”

    “定国公,不就是咸宁的岳父老泰山吗?妾身记得咸宁是都察院佥都御史。”

    “夫人聪慧,果真与我想到了一处。”云贤翻了个身,侧躺着道:“皇上连三司会审都不用都察院,对都察院的芥蒂够深了,却派了咸宁的岳丈来彻查此事,可见咸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是啊。”老夫人垂眸,心下暗骂狐媚子养出的小妖孽,倒有手段。

    云贤叹息了一声,又道:“如今朝廷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咱们都须得仔细一些,今年咱们家就一切从简吧,小年大年的过不过的热闹,不打紧,要紧的是云家的长久,别叫那些言官盯上,说咱们为富不仁没心肝,百姓遭了灾,咱们还大吃大喝。”

    “是,妾身懂得。”

    “还有一桩事,我想与老二媳妇商议一下,送奕哥儿去汤家的族学。”

    二夫人汤氏出身书香门第,汤家族学比云家族学有名的多了。

    老夫人疑惑的问:“侯爷先前不是还说要多留奕哥儿在身边几年,等他大些了,您要亲自教导吗?”

    云贤坐直了身子,摇头道:“皇上对贪墨一事敏感的紧,今日还有人将去年沈家的案子也给翻了出来,先前就有言官参奏沈时贪墨……我想将奕哥儿送走,对咱们家也好。”

    终于可以送走那尊瘟神。老夫人微笑着颔首,“侯爷说的是,此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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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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