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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招赘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云想容感到惊讶。原本她以为娘亲不肯回娘家,必然是闹的很僵,外祖父也必然是个冷面冷血不讲道理一意孤行的倔老头,说什么也不肯收留她。如今看来,竟然与她猜想的不同。

    云想容暗暗欣喜。若是外祖父家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难对付,或许她可以想法子让娘亲大归。

    只是,前提也要娘亲愿意才行。

    现实与梦想总有太大的差距。云想容一下子觉得泄气。

    内室门帘撩起,孟氏走了出来。

    云想容发现孟氏的脸色很难看。许是外祖母与她说了什么悲感的话?

    “父亲。”孟氏见了孟方,头垂的更低了。神色间有明显的惧怕和哀怨。

    孟方沉下脸来,拉长音“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孟氏低着头,怯怯的道:“多年不见,父亲可还好?”

    “托你的福。”孟方抱着云想容站起身:“你不在家,我还没气死!”说着话就往外走。

    孟氏面上血色一瞬间抽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孟玉静忙挽着妹妹的手臂,道:“父亲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要多想。若不原谅你,此番也不会找你回来了,对不对?”

    “姐姐。”孟氏强笑着抹掉眼泪。

    孟方这厢已抱着云想容到了侧厅,晚膳已经摆好,姚妈妈正吩咐小丫头去请人。

    见了孟方和云想容,行礼道:“二太爷请入座,老奴这就去请大姑爷回来用饭。”

    “嗯。”孟方不苟言笑,却动作轻柔的将云想容放在自己身旁的圈椅上坐好。

    云想容越发肯定孟方是外冷内热的人。

    “外公不喜欢娘亲和卿卿回来吗?”柔软的小手拉住孟方放在膝上的大手。

    干燥温暖的大手立即回握住她的,言简意赅的道:“喜欢。”

    “那外公笑笑。”

    云想容笑弯了桃花眼,露出豁牙子,小模样讨喜的很,逗的孟方不禁莞尔。

    孟玉静与孟氏进了屋坐下,正看到自己的父亲笑了,两人都有些惊愕。

    孟方道:“今日家宴,不讲究那么些规矩,都坐吧。”又吩咐姚妈妈:“你去服侍太夫人用饭,就说这厢一切都好。”

    “是。”姚妈妈笑着下去了。

    孟氏和孟玉静、楚晏依次落座。不多时,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行礼问候的声音,蓝布夹板棉门帘一挑,走进一位年近不惑,中等身材,样貌端正的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料子极好的靛青色松柏纹直裰,外罩黑貂绒大氅,满身雍容气度。

    “岳父。”楚寻行礼。

    “坐吧。”孟方颜色稍霁,一指孟氏:“这是你小姨子。”

    孟氏起身,给楚寻行礼:“姐夫安好。”

    楚寻眼睛都没扫孟氏一眼,还礼道:“二妹妹好。”随即在孟玉静身旁坐下,眉目含笑,专注的望着爱妻:“母亲今日可好些了?你身子见强了不曾?”

    孟玉静幸福的笑着,一一低声做答。

    孟方看了看左右。身边只有大女儿一家,二女儿和外孙女,一桌子的菜,就只有他们几人吃,难免觉得冷清。

    “来人。”

    “二太爷。”丫鬟撩帘子进屋。

    “去请喻掌柜来一同用饭。”

    “是。”丫鬟行礼退下。

    孟玉静和楚寻住了口,下意识的看向孟氏。

    孟氏蹙眉,犹豫着道:“父亲,今日是家宴,我与姐姐又在,外男入来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孟方语气生硬,嘲讽的道:“怎么,住惯了侯府,就拿你们侯府的规矩来衡量咱们商贾之家?咱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的死规诀!你和博经从小玩到大,他又不是外人。”

    “可是父亲,他……”

    孟方眼睛一瞪,“怎么,才回来就想忤逆我?还是你要以侯夫人的身份来压我!”

    “女儿不敢。”孟氏被训的脸色煞白,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这个喻博经是什么人?

    云想容沉思的眯起眼。

    不多时,外头就有丫鬟传话:“二太爷,喻掌柜来了。”

    门帘再度撩起,走近一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青年来。他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细棉的直裰,外头罩着湛蓝色灰鼠风毛的大氅,进了屋,先将大氅脱下交给一旁的婢女,随后姿态潇洒恭敬的行礼:“二太爷安好,姑爷、两位姑奶奶安好。”

    孟方冷硬的面庞终于有了些笑意:“博经不必多礼。不过是家宴,坐吧。”

    “是。”喻博经在下手位端正坐好,一双星眸仿若不经意望向孟氏。随即笑道:“多年不见,二姑奶奶可还好?”

    孟氏神色冷漠:“托喻掌柜的福,一切安好。”

    喻博经莞尔,露出编贝般洁白的牙齿,“那便好。”

    孟方吩咐开饭。

    云想容啃着鸡翅膀,眼神在几人身上转动。

    看来这位喻掌柜,与娘亲是青梅竹马。且外公还很喜欢这个人。想来若不是当年娘亲执意要嫁给父亲,这个人就是孟家的二女婿了。

    用罢了饭,孟方拉着楚寻和喻博经去了外院。

    云想容则是跟着母亲随孟玉静去了曹氏屋里。

    曹氏用了药,已经熟睡。

    孟氏回头吩咐孙妈妈:“带卿卿下去歇着吧。”

    孙妈妈就要来拉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一把抱住孟氏的腰,撒娇的道:“不嘛,卿卿要跟娘亲一起睡。”

    “你这孩子。”孟氏哭笑不得:“怎么恋起我来。”平日见惯了她小大人的模样,现在瞧着她嘟嘴撒娇,孟氏的心都要融化了,笑着看向孟玉静:“姐姐,不如就让卿卿留下吧。”

    孟玉静只有一个独子,夫君楚寻并未纳妾纳通房,也没有庶子庶女,如今看着水淘玉雕般的小女孩撒娇,哪里舍得撵她走。就让孙妈妈下去,牵着云想容的手哄她脱了衣裳,在临窗的暖炕内侧睡下。

    云想容安静的闭上眼,不多时呼吸平稳均匀。

    孟氏和孟玉静也脱簪卸妆,穿着寝衣躺在外侧,屋里只留了一盏绢灯。

    孟玉静许久才道:“娴姐儿,母亲与你说了吗?”

    “说了。”孟氏叹气。

    孟玉静道:“你被永昌侯冷待,外头传的风言风语,说你即将下堂的人不知凡几。就连东府的人也都……娴姐儿,父亲和母亲最疼惜你,你却自己走了这条路,他们哪里能不痛心?你当初信誓旦旦,若今日过的好了尚且罢了,却把日子过成这般。我若是你,不如下堂求去。那云咸宁若真还念及一星半点夫妻情分,就该允你大归,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姐姐,别说了。”孟氏声音哽咽。

    孟玉静不听她的,又道:“我瞧着,其实博经那人不错。你们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且他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他岁小了你一岁,可到底在外头历练了这么多年,才二十三岁就做上了咱们孟家一百零八家商铺的大掌柜。父亲的意思是,你若大归,不如就招赘了博经。将来你在咱家里头,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想也不会受气。而且咱们孟家的产业,也不至于落如外人手里。你也不是不知道,东府的那些人,各个眼睛冒着绿光的盯着咱们家的产业呢。可大伯父毕竟是庶子……”

    “够了。”孟氏声音尖锐:“姐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若大归,卿卿怎么办!一女不事二夫,她有个易嫁的生母,将来让她如何抬起头做人?且喻博经年轻轻的,就想着做上门女婿,这样的男子哪里有什么出息!”

    孟氏强忍着怒气,又道:姐姐,你若是我的好姐姐,就从此不在提起此事。现在说这话算什么?如果云咸宁真的休了我,在谈招赘之事那是顺其自然。可现在我还是云咸宁的妻子,咱们却背着他议论这等事,姐姐,你们这是在怂恿我不守妇道。”

    “你,你真是榆木脑袋!”孟玉静推了妹妹的脑袋一下,半撑起身子道:“那云咸宁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为了求娶你,与父亲怎么发毒誓的?可后来呢?在天仙般的玉人儿,到了枕边不过两载就恩断情绝了。你为她守个什么劲儿!”

    “我睡了!”孟氏翻了个身搂住云想容,闭上眼不去听孟玉静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湿了枕头。

    孟玉静看着妹妹,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先睡吧,此事须得从长计议。那云咸宁不放你,也无法。”说着打了个呵欠,睡下了。

    云想容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其中还有这个缘故!

    如果孟家的算计被父亲知道,母亲可就犯了七出之罪了!

    商贾之家,又无男丁,不想财富外流,外公希望找个女婿入赘,且这人还是能力非凡又信得过的青年,的确情有可原。

    其实与在侯府中挣扎比起来,母亲大归,不论是否招赘,都是见好事,起码能留住她的性命。她往后遇到喜欢的人再嫁,或许还能幸福。

    云想容不在乎自己将来好不好说亲,反正她也不打算嫁人,她在乎的是孟氏的幸福。

    可现在,孟氏坚决不同意。

    最要紧的,父亲那个人,又哪里是会放母亲另嫁的?他的性子,自己不要的东西,烧了扔了,也不会给人。更何况是发妻?

    云想容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清晨,去找外公学着打了一趟五禽戏,正待要吃早点时,外头的下人就急忙来回:

    “二太爷,二太爷!永昌侯到了!”

第四十四章 禽兽

    孟方闻言,脸阴沉下来,“让二姑奶奶去迎,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这……”下人原本还想劝,毕竟永昌侯难得登门一次,又是二太爷的女婿,做什么要闹的如此僵,东府那边的人得了信儿,可是急忙要赶来呢,自家太爷却是不在意。

    可一看孟方的脸色,那人就住了口,连忙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随着孟方进了屋。贴身服侍的小厮送了温水伺候孟方洗脸,英姿和柳月也拿了温水洗过的帕子要给云想容洗。

    云想容笑着躲开,先问孟方:“外公,你这里有匀面的雪颜膏吗。”

    孟方一愣,扔下擦脸的软帕笑道:“外公大男人家的不用这个。”

    “那我不要洗脸。”云想容指着自己白皙柔嫩的脸颊:“娘亲说洗了脸不擦雪颜膏,会皴的。”

    英姿就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脸。

    柳月赞同,重重的点头。

    孟方哈哈大笑起来,方正的脸上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爽朗的笑意,让云想容觉得,其实外公从前或许也是爱笑的。

    孟方吩咐了人将早饭摆来。

    云想容就凑合到他身边坐了,一副准备开饭的期待模样。

    孟方奇道:“你父亲来了,你不去迎吗?”

    云想容眨眼:“娘亲不是去了吗,而且东府的太爷和老爷们一定也都去了。我去凑个什么热闹。要请安,待会儿他来时再请也不迟。”

    相处一日,孟方就发现外孙女特别不同。如今听她这么说,正对了自己的脾气。又新奇六岁的孩子头脑如此清楚,知道他不出去云咸宁自会进来的道理。哈哈大笑起来:“对,咱不去,他若诚心自然会来。”给云想容夹了个水晶饺子,“先吃饭。”

    云想容小手拿着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夹起饺子咬了一口,却立时捂着嘴,面色痛苦。

    孟方吓的不轻:“怎么了?怎么了?”

    饺子吐出来,随着掉下的还有一颗沾了些血的门牙,“外公。牙掉了。”

    孩子小脸煞白,口中带血,漆黑纯净的大眼雾蒙蒙的,看的孟方心疼不已,把云想容抱到膝上坐,吩咐人去端淡盐水来给她漱口,又叫英姿拿着牙齿扔在高的地方去。这才摇晃着云想容笨拙生硬的哄道:“不怕不怕,牙齿还会再长出来的,小乖乖不怕。”

    云想容有些好笑。更多的是窝心,就乖巧的抿着嘴笑着:“卿卿不怕,就是变丑了。”

    孟方见状哈哈大笑:“来人,给小姐盛粥来。”

    一旁的英姿就将早就盛好晾温的粥端上。孟方接过,竟亲自拿了调羹喂云想容吃,还哄着她吃各样小菜。

    云想容前世没见过外公外婆。今生有了享受如此疼爱的机会,自然乐意。间或送上一个乖巧感激的笑容。

    祖孙俩正吃的开心,外头的下人就来回话:“二太爷。永昌侯就在院外,说要求见岳父大人。”

    孟方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没听见下人回话似的,又喂云想容吃了一口粥,半晌方道:“请进来吧。”

    “就,就在这?”下人脑门子冒汗。永昌侯何等人物,二太爷不出去亲自迎接也就罢了,要烦劳人亲自来见。亲自来见也就罢了,还不请到花厅里看茶,竟然要人家来偏厅看太爷吃饭?

    太爷莫不是疯了!

    孟方眯起眼:“你越发会做事了,竟然想着指点起我来。”

    “奴才不敢。”下人躬着身子退下了。

    不多时,庑廊下传来云敖清越的声音:“岳父大人,小婿前来拜见。”

    孟方又夹了菜放在汤匙上喂云想容吃了一口,拿帕子沾沾她嘴角上的油,沉声道:“是老夫的女婿,不是永昌侯?”

    云敖的声音含笑:“是,岳父。”

    “那就进来吧。”

    外间传来脚步声和下人问候的声音。

    云想容努力绷着脸才憋住了笑。外公当真是好样的,竟将她父亲那样的人也拿捏的住!

    不多时,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白玉簪面若玉琢的云敖走了进来,见孟方正给云想容喂饭,云想容还乖巧的坐在外公腿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他,云敖颇为错愕。随即莞尔:

    “见过岳父大人。”规矩的行礼。

    “嗯。吃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

    “那坐下一起吃点,去,给二姑爷拿碗筷来。”

    下人应是退下了。

    云敖在下手位坐下,笑道:“多谢岳父。”随后问云想容:“小淘气,你怎么在你外公这里?”语气亲昵的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四年,仿佛云想容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到如今的。

    云想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笑容却很乖巧:“外公待我好,我喜欢外公,就要常常跟着外公了。”

    孟方听得心里熨帖,将最后一口粥喂给她吃了,拿帕子给她擦嘴,“吃饱了吗?”

    “吃饱了。”

    孟方就放她下地:“吃饱了就去找你外婆吧,让你姨母给你洗脸,拿雪颜膏给你搽。”

    “知道了。”

    云想容送上一个甜笑,给孟方和云敖都行过礼,就在英姿和柳月的服侍下披上了大氅带上兔毛棉帽。

    云敖一直感兴趣的看着女儿,目送她出门,发现她临出门前,回头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让他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和大哥出去玩闯了祸,父亲要他去时,大哥那种“自求多福”的眼神。

    太有趣了!云敖笑了起来。

    云想容离开偏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挥挥手撵走了廊下的下人。明目张胆的听窗根。

    下人们想说话,云想容一瞪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府的下人,连同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也都知道这对翁婿说话他们不该多听。只是六小姐在这里……

    想出声让云想容走,怕打扰了屋里的人,云想容是小姐,又不能动手抱着她离开,下人们就都无奈的由着她了。

    屋里,孟方语带笑意:“咸宁,你也觉得卿卿可爱的紧?”

    “是,聪明伶俐,甚是讨喜。”云敖顺着他的话来说。

    孟方立即变了颜色。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震的杯盘碗碟叮呤当啷。

    “既喜欢,你竟还舍得扔下她不要?云咸宁,我看你根本不记得当初怎么发誓求娶了娴姐儿!这些年你对得起他们母女吗!”

    云敖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笑容已不达眼底。

    廊下的云想容暗叫了一声好。外公虽是商人,却只见商人的精明,不见钻营。他为了女儿,可以不畏强权,皇上的拜把子兄弟他能说骂就骂。这样的父亲。哪里是会舍女儿不顾的?想来这么多年母亲不回来,多有自己的缘故。

    云想容便继续听着,就听云敖平静的道:“岳父,你我同为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建功立业何等重要。”

    “所以你就辜负娴姐儿?”

    “小婿何曾辜负她?她仍旧是我的发妻。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岳父大人不是也有侍妾,何苦来强求小婿不要有?”

    云敖怒极反笑:“我是有妾。可我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小婿也没有做,定国公之女乃皇上赐婚的平妻。两头大而已。这些年,我对娴静的保护已经很多。”

    “你!!”孟方气的胸口疼。“保护?就是冰着她,让人背后都戳她的脊梁杆子,说她马山要被休弃了!就是让她那么一个面和心软的人呆在吃人的宅子里!就是让她一个人苦苦守着灯一夜夜?就是让她们母女受人欺凌,让卿卿养成早熟的性子!”

    孟方手指快戳到云敖鼻尖:“云咸宁,你当初如何答应下我的?如今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对他们保护?”

    云敖道:“岳父,你若是我,也未必会做的比我好。”

    “那你就放了她大归吧。”孟方坐下来,道:“娴姐儿如今花信年华,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懂得珍惜她的男子守一生。你放她归家,我自会养着她一辈子。也免得叫你那平妻整日别扭,你也不必再‘费心保护’娴姐儿,给她自由,也算你们夫妻情分一场,不辜负当年的海誓山盟。”

    云敖毫不意外的道:“岳父,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座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维护我女儿的幸福!”

    “娴静虽不与我住在一处,但在济安侯府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平和,只需带着卿卿而已,何来不幸福!”

    “守活寡也是幸福?云咸宁,你那脸皮到底有多厚!”

    云敖仍旧笑着,半晌站起身来,道:“岳父大人要清楚,今日你可以肆意谩骂于我,皆因为我敬你是我的岳父。他日你不是我岳父了,可就不能够了。娴静是我的发妻,是我长女的母亲,我们如今生活和谐的很,岳父却逼着我放她大归,莫不是还安了别的心?”

    孟方被云敖气的脸色铁青,不等说话,云敖又道:

    “岳父那么疼卿卿,你有没有想过,若娴静大归,我云家定不会允准她带了孩子离开,卿卿就没有了生母在身旁教导,将来如何说亲!”

    “你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娴静是我发妻,我不曾休弃,任何人说什么都不作数。我对她感情如一,只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暂且分开,早晚有团聚的一日,留在我身边,她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她是侯夫人,而不是下堂妻,咱们两个,到底是谁为她好?”

    云敖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岳父心里打的什么盘算,招赘一事你若做得,我就有法子让孟家产业荡然无存。娴姐儿是我妻一日,除非她死,我绝不会放她大归,来做你招赘用的棋子!”

    云敖说罢甩袖子离开。

    撩了棉帘子出来,却看到站在廊下。戴着白兔毛暖帽,脸颊粉扑扑的女儿。那双与他相似的眼中。盈满了水雾,小嘴倔强的抿着。不肯落泪。

    “卿卿……”

    孟方也走了出来,见云想容还在,下人却躲到了院门前,想来方才他们一番对话都被云想容听的清楚,未免大怒:

    “你们都做什么吃的!姑娘就这么大冷天里冻着,你们不管!”

    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为难的上前来:“侯爷,是六小姐她吩咐下人们都退开。”

    云敖仍旧看着云想容,一抬手阻止了康学文的话。

    云想容则是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给云敖和孟方行了礼:“外公,父亲,卿卿告退。”随即带着柳月和英姿离开了。

    云敖转身,给孟方行礼,语气又恢复了温和:“岳父大人,小婿还要去探望岳母,就不多留了。”

    孟方也是一派温和,拍了拍云敖的肩膀:“去吧,待会儿前厅摆宴。全家人一同吃顿饭。”

    “是,小婿先行告退。”云敖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带着常随离开了。

    孟方则是看着清冷的院子半晌,才回到屋里无力的坐下。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闭上眼。

    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进了垂花门,缓缓往上房方向走去。紧抿着嘴唇,脸色极难看。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孟方疼爱女儿或许不假。但是显然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儿大归。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为她安排招婿。那么对女儿的疼爱,就变成了利用。

    云敖或许也对妻子有感情。可他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还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个喜欢的玩意,用旧了不扔,留在柜子里放着就是对她的好,却不当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两个男人,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为了产业有所继承。一个为了名声好听——毕竟,发妻下堂而去,会对云敖造成不小的影响,朝堂中议论纷纷,难免毁他清名。

    可是,他们哪里有人为娘亲想过?

    娘亲不是工具,不是玩偶,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个逼着娘亲下堂。一个又不放手。这是不给娘亲留活路……

    云想容的双手开始发麻,嘴角也有些麻了。她熟悉这种感觉。她先天不足,有心疾,这么久以来一直小心保护,情绪也未曾大起大落,没有发作过。如今却是发作了。

    云想容在旁边一处小花园中的暖阁,找了个铺着厚实棉垫的圈椅坐下。暖阁没有烧火,屋里冷得很。她垂眸疲惫的吩咐:“柳月留下陪我,英姿,使轻功去上院,悄悄地找大夫给我拿治心悸的药来,最好有药丸。千万不要让我母亲他们知道了。”

    英姿和柳月这才发现云想容脸色不对,嘴唇也有些青紫。柳月吓得快要哭了,英姿连忙应是,飘身飞掠出了暖阁。

    “卿卿,你没事吧?”柳月不敢乱动,只把云想容的鞋袜脱了,把她冰凉的双脚塞进自己衣服里,让她踩着自己的肚子取暖。

    云想容摇头,闭着眼平静心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不去想母亲的艰难。

    不怕,她不怕。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父亲和外公都不能全心依靠,但还可以利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对她好,对娘亲好的。即便那些人不曾有真心疼惜和完全付出,至少还可以有共同利益。

    她只要动脑筋,找到那个共同的利益就是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心头那种紧张压迫之感散去了不少。

    暖阁的格扇咣当一声被推开,随即桃红色的影子转瞬就站在了跟前,英姿气喘吁吁的拿了个小瓷瓶,“小姐,你快吃了这个,这个是保心丹,我从大夫那里要来的。”

    云想容倒了一颗药丸含在舌下,一股苦涩冰凉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英姿也拉着她的手为她按摩发麻的手指。和柳月一同仔细的看观察她的脸色。

    过了片刻,云想容就觉得好多了。但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了里衣。力气也像被掏空了似的。

    云想容站起身,活动双手,道:“今日的事,包括在我外公那里听到的话,都不准透露给我母亲一个字。”

    “是。”英姿和柳月一同应是。

    英姿担忧的道:“你这样也不行啊,才几岁,就有这么个毛病。赶明儿跟我一起练早功吧。”

    “也好。”云想容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今生怎么也要锻炼出个好身体,否则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那个药的事情,大夫不会说出去吧?”

    “应该不会。大夫瞧着我眼生,我就说我是外院的下人,有老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奉了姑爷的吩咐来取药。”

    “你还真会变法儿。就不怕大夫去问起来?”

    “怕什么,才来的那位姑爷位高权重的,大夫敢去问?”英姿抱着肩膀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云想容和柳月都噗嗤笑了起来,慢慢回了原本安排她与孟氏住的厢房,将身上汗湿的里衣都换了,姚妈妈就到了门前笑道:“云姑娘,永昌侯来了,正在前厅说话,姑奶奶让您快过去呢。”

    云想容系带子的手停了一下:“知道了。”又问:“都有谁在?”

    “有两位姑奶奶,东府的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姚妈妈如数家珍。

    云想容打断了她的话:“我外公、姨爹和喻掌柜呢?”

    姚妈妈一愣,“都在,姑娘快些去吧。”说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抿了唇。父亲应该已经才想到外公有招婿的心,那他是否知道喻博经就是外公心中的不二人选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挑拨

    云想容整理完毕,心思沉重的离开厢房,并未先去前厅,而是带着英姿和柳月,悄悄地到了内室去看了曹氏。

    曹氏躺在床上,眯着眼望着帐子上的百子千孙绣样,神色萎靡倦怠,目光迷离。她身旁只有姚妈妈,正坐在床边的交杌上做针线。地当中烧着炭盆,屋里空气闷热混浊,混杂着浓重的苦药味,让人窒息。

    云想容心里难受,半晌才轻唤了声:“外婆。”

    曹氏回过神,看到屏风旁边的云想容,笑了一下。

    姚妈妈将膝上的针线簸箕挪开,圆滚滚的身子好容易才站起来,笑着道:“云姑娘来啦,用过早饭了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笑着摘下兔毛帽子,到拔步床前跪坐在如意垛上:“外婆,我又掉了一颗牙。”指着自己的豁牙子,用嘴巴喘气还漏风。

    曹氏笑了起来。因病而蜡黄枯瘦的脸上倦意难掩,“好孩子,快去玩去吧,别在外婆这里过了病气。”

    “不怕的,外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您只管养好身子,不要担忧。”

    曹氏笑着颔首,摸了摸云想容的头,特意撩起她的刘海看了看她的额头,见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放下心。

    “你爹爹也来了,你也该去见见,你母亲和你姨妈都在外头呢。”

    云想容笑着点头:“卿卿这就去,外婆好生将养着,我待会再来看您。”

    “好孩子,去吧。”

    曹氏目送云想容起身端正的给她行礼,然后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眼泪再一次盈满了眼眶。

    “淑娟,我当真是悔啊。”曹氏闭着眼,眼泪滑入枕面,哽咽道:“听孙妈妈说了那事,我当真悔不当初,怎么就心软答应了娴姐儿的请求。她年轻不经事,我难道也不经事吗?放任他嫁给了云咸宁,怎知道,她那般温婉贤淑的人,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云咸宁逼的啊!”

    “太夫人,切不可再落泪了。”姚妈妈劝说着,自己却掉了眼泪:“您好歹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姑奶奶走到今日这一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怎么也要想开些。您保重自己,只有好了起来,才能帮着姑奶奶想法子不是?”

    曹氏哽咽着将脸别到内侧,“只恨咱们人微言轻,动不得永昌侯分毫,否则我定大嘴巴抽他!糟蹋我的女儿天仙似的玉人儿,跟了他那种白眼狼。”沉默了片刻,又道:“好在卿卿性子不像她的爹……唯独那双眼睛与云咸宁像极了,我却讨厌不起来。”

    “太夫人说的哪里话,云姑娘身上流的可是姑奶奶的血,自然就有您与太爷的血脉啊,您没见她,从未见过您,却与您极亲热。”

    “那倒是。”曹氏擦了眼泪,随即正色道:“你让抱琴去前头打探着,等完事了回来回我。”

    “哎,太夫人何苦如此,大夫让您多休息,切勿劳心劳神的,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还是省些事罢!”

    “娴丫头如此柔弱,我哪里放得下心,快叫抱琴去吧。”

    姚妈妈无奈的叹息,颔首应是,出去吩咐大丫鬟抱琴下去了。

    云想容这厢已经到了前厅,站在了云敖与孟氏的身边。

    大厅里孟方端坐在首位,与他并坐的是位年近七旬身材干瘦驼背的老人,他长了一张与孟方相似的方脸,坐着圈椅尚且要双手交叠的拄着红木的手杖,白胡子倔强的撅着,不消说,云想容就知道他就是东府的大太爷孟浩。他身旁那富态的老太太,便是大太夫人叶氏。

    这两人云想容都不喜欢,因为他们目光时而望着云敖,都有些谄媚巴结之意。

    更合论他们的儿子,东府大老爷孟元祥和夫人曲氏,以及大少爷孟旰和大少奶奶顾氏,都与大老太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表情。

    倒是二老爷孟元智和李氏表情亲切柔和的多。云想容自来知道母亲与李氏这个堂嫂亲近,如今见了孟元智一家,觉得他们是东府的异类,就对他们一家印象好些。

    “二姑爷朝政繁忙,难得归家来一趟,老夫特地吩咐人预备了酒宴,还望二姑爷赏脸。”

    “大伯父多礼了。”云敖笑着道:“岳母大人还在病中,也不便太过铺张,想众位也都没有心情欢乐,不如等御医给岳母诊治过后,病情缓和了,咱们再庆祝不迟。”

    云敖自来知道孟家东西两府暗地里的斗争,大太爷手中把握着孟家生意股份的一成还不知餍足,看着二太爷膝下无子,一直在谋划算计。

    云敖不喜岳父,可也不会让外人得逞。

    一番话连削带打,说的大太爷无话应对,若再强请,反倒显得他不在意曹氏的病情,就接着云敖给的台阶下来,转而到:“还请了御医?”回头笑望着孟方:“想来弟妹也应该无碍了。”

    孟方微笑颔首。

    孟玉静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妹妹。只见孟氏面若桃花,似春风拂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刚叹息一声,手就被夫婿楚寻关切的拍了拍。

    孟玉静心里熨帖,可仍旧愁眉不展。家族的事她抛不开手,看云敖如此作为,分明是做样子来的,哪里有妹妹那样傻的人,人家给个好脸就一根筋的欢喜起来?若是她,她可不会依云咸宁。

    云想容就站在孟玉静的对面,所以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到今早为止,她还存着对外公的亲近之心,如今也因为个人立场不同而减少了一些。满屋子的人,各怀鬼胎,仿佛都要化作虎狼猛兽扑上来。

    如果不小心些,娘亲不知不觉就会被吞食入腹,被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该怎么办?

    “……想必云姑娘也特别精通了?‘

    云想容正愣神,身字被英姿卿卿的一推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说话的大夫人曲氏。

    什么精通?云想容根本就没听她在说什么。

    柳月凑在她耳边道:“她说听说济安侯夫人饱读诗书,尤其爱好写字,想必你也精通。”

    明知道父亲与老夫人不和,且娘亲还住在婆婆家,与夫君分局两府,她还故意当众揭短,什么意思!

    “大堂舅母说笑了,学无止境,更合论写字一门学问,就连诚悬生匡大儒都不敢说自己精通,我才多大?可不敢造次。”

    “哎呦,哪里的话。”曲氏笑着道:“谁不知道云姑娘小小年纪就写了一手好字?二叔父可是整日都在夸你呢。要说咱们孟家,字写的最好的就是喻掌柜了。云姑娘往后住着,可多与他学习学习。”

    听闻儿媳这样说,大太夫人也道:“是啊,博经的字没几个人及得过。”看着孟氏:“我还记得娴姐儿小时候整日与博经在一处练字呢,娴姐儿也写了手好字。”

    云想容咬着下唇,这对婆媳不安好心,在父亲面前屡次提起喻博经,话里有话!

    孟氏却无所查,道:“大伯母过奖了,我不过没做睁眼瞎罢了。倒是卿卿的字,是由匡大儒的门生蒋先生亲传的。老侯爷生辰当日,卿卿还写了副百寿屏风……”提起女儿,孟氏就骄傲,话难免多了起来。

    云想容扶额。

    娘亲是真不做他想,所以并未察觉东府那些人的敌意。但是他们分明是要暗示云敖什么!

    孟氏这样一夸赞,大太夫人和曲氏就都煽风点火的让喻博经进来,与云想容一同写字来比较比较。

    孟氏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太对,无措的看着云敖。

    云想容心下无奈,面上冷淡,当即端出傲慢的架子来:“堂舅母说笑了,卿卿虽年幼,到底也是侯府小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与个下人比写字,况且那位喻掌柜还是外男。且做事也忙,孟家虽为主子,断不好将人摆布随叫随到,连与小女娃比写字这种事情也说出口。他胜了,胜之不武,他败了,堂舅母可还要不要他在孟家留下去?堂舅母若喜欢,自己与他比去,我可不写。”说着生气的一瘪嘴,把头转开,明摆着她不是好相与的。

    曲氏被云想容一番大道理说的再不好多言,尴尬的脸色通红。

    沉默良久的孟方深深看了外孙女一眼,道:“待会儿就摆宴了,写字就改日吧。”

    孟氏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望着云敖,希望他并未察觉异状才好。

    眼瞧着到了吃饭的时间,下人来请众位主子移驾去侧厅。云想容原本落在后头,云敖却故意慢了一步,主动拉她的小手。

    云想容因想着今早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气着,冷着脸抽回了手自行走在前头。

    云敖被女儿拒绝了,半晌都没回过神,女儿越是如此与他较劲,他就越觉得她可爱有趣,大步上前将云想容抱了起来,让他坐着自己的臂弯。

    “呀,爹爹!”

    云想容突然被抱起来,吓得一缩脖子,急忙搂住他脖颈。

    众人都回过头来,却看到孟氏一脸幸福的跟在抱着孩子的夫婿身旁。

    孟方气的冷下脸。

    云想容则有一些恍惚,她曾经,看着爹爹抱着云明珠笑的那样开怀,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接近讨好他,可他总不为所动。小时候,爹不抱她,不管她,长大后,也就再不作妄想了。

    如今,她却坐在父亲的臂弯上,看的比平日都要高,都要远。

    云想容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那般,脸色也忧郁起来。

第四十六章 请求

    抱琴这厢回了曹氏屋里,在床前垂首禀道:

    “……喻掌柜才同二太爷进屋,就叫二姑爷请出去了。说是家宴不见外客,一点脸面都没给留……东府大夫人还要将云姑娘一军,偏要云姑娘写字与喻掌柜比拼,被云姑娘几句话噎回去,奴婢都想不到云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明伶俐。这会子众位主子一道偏厅用饭去了,说是待会儿要请御医来给您诊治。”

    曹氏摆摆手。

    抱琴行礼退去了。

    姚妈妈最是了解曹氏的性子,待到抱琴出去,就到床边轻手轻脚的为她掖了掖被子,“夫人且放宽心,二姑爷位高权重,就那个性子,到未必真的是对喻掌柜有什么偏见。”

    “不,云咸宁的脑子可不白给,他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孟家与喻家的交情,打从博经爷爷那一辈起,连同他父亲,三代人都是咱们孟家的大掌柜,他更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与我自己养的差不多少。云咸宁恐怕已经察觉了。”曹氏摇着头,“都是东府那些人!”

    “太夫人?”

    “他们故意在云咸宁面前提起博经,就是要让云咸宁注意到这个人!”曹氏冷笑:“为了争家产,他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东府大太爷生了两个男丁,男丁又生了男孙,子孙兴旺,偏生只能占有孟家一成的股份,哪里会甘心?

    姚妈妈变了颜色:“难道东府的人发现了二太爷有招婿的心思?”

    “那也未必。他们只是防范罢了。即便没有这回事,能给咱们添乱他们也舒坦。”

    曹氏掩口咳嗽了几声,心里仿佛更堵了,“你去请二太爷回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让他快着些。”

    “我知道了,这就去。”姚妈妈扶着曹氏躺好:“您先小憩片刻。我去去就来。”

    “嗯。”

    曹氏疲惫的闭上眼,养精蓄锐。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孟方回了内室。方轻脚步走到床畔的交杌坐下。

    曹氏像是听到了孟方的声音,缓缓张开眼:“回来了?”

    “嗯,你可好些了?”

    “老样子,老爷,妾身怕是不中用了。”曹氏虚弱的笑着,撑着双臂要坐起身。

    孟方忙扶着她,体贴的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迎枕。

    “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夫说了,你素日只不过肝肾阴虚,这一次是偶染风寒,吃几贴药将养些日子自然好了,你呀,平日就是忧心太重,惦记了玉姐又惦记娴姐儿,你只顾着照看好自己,看身子还不好?”

    “老爷说的轻巧,我只养了这两个丫头如何能丢下手不管。玉姐儿还好,大姑爷对她全心全意,她虽身子弱了些,可也不遭罪。我只疼惜娴姐儿。”曹氏的语气中就带了一些埋怨:“娴姐儿自小就那个脾气,外强中干的性子,就算心里再怕再苦也要装出强悍的样子来。当初你说不认她,就算是气话,她也会记着,哎,七年不回来,她也是跟咱们要了口志气。”

    提起此事孟方就更加生气:“跟咱们要什么志气。做爹妈哪里有不疼儿女的。说她还不是为她好?”

    “正事。妾身知道老爷疼惜娴姐儿。所以妾身今日是有一事相求。”曹氏的眼中含了水雾:“老爷,妾身服侍了您这么些年,也没为您诞下个男丁,妾身有愧于心,原本是不好与您开口的……”

    “碧霞,你我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孟方起身坐到床畔,握住了曹氏的手:“你有什么就与我说,我尽力去为你周全。你就放宽了心养身子,还要多陪着我蹬腾几年才行啊。”

    曹氏抿着唇笑,虽年华老去,容色也被病痛折磨的不再,可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仍旧叫孟方回想起她年轻时的模样。

    孟方禁不住抬起手来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

    曹氏叹道:“沅汀,我知你心中的苦闷。爹将偌大的产业传给了你,你身为孟家唯一的嫡子,必须要将孟家发扬光大。我也知道,若是东府的那些人心术正些,不是那样鼠目寸光,你也不会这样独霸着产业不放手,你是怕孟家交给他们从此败落,对不住爹的嘱托,并非全因为大哥是庶子。”

    孟方动容的颔首,“你最懂我。”

    “博经那孩子我也喜欢的紧。你想招他入赘,将来与娴姐儿的孩子还姓孟,生意上有他的指点教导,孟家也不会败落。可娴姐儿那孩子倔强的很,她未必肯听从。”

    “不听?我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曹氏听的着急,又咳嗽了起来,孟方忙轻拍着她的背,拿了参汤来给她润嗓子。

    曹氏许久才顺过气,道:“妾身就是想求老爷,不要逼娴姐儿。我养的闺女,我了解,她认死扣,若是逼急了,我怕她做出傻事来。退一步想,不能招婿,还可以将产业传给咱们外孙啊!”曹氏拉着孟方的手,又道:“爹将孟家交给你,是不想让你毁了祖辈的努力成果,可不是要你守着死理逼死孩子啊。”

    孟方满心的不赞同,却不好让病中的曹氏在多操心,只道:“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你身子不好,就快歇着,不要在多想了。”

    他这般那话支吾,曹氏就知道他不赞同,她越发担心起孟氏来。

    “娴姐儿不容易妥协的,老爷,您……”

    “此事我心里有数,会办妥当的。你快歇着吧。”

    曹氏无奈的闭上眼,急的又是咳嗽。

    孟方见她脸色也变了,忙吩咐屋外的抱琴:“快去请御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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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容这会子正在厢房里练字。许多难题一时半刻解不开,她也不愿自己去钻牛角尖儿,况且字一日不练就会退步,她不愿荒废,自己写字的同时,又教柳月和英姿也认几个字。

    屋里安静的很,所以外头的嘈杂声就显得极为动人心。

    云想容道:“柳月去看看怎么了。”

    柳月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道:“才刚二太爷叫人去请了御医来给二太夫人瞧病。”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云想容草草收了笔,披了件袄子出门去。

    才到庑廊下,还未等下台阶,就见外头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了上院,见姚妈妈正在院子当中。连忙道:“姚妈妈,二姑奶奶呢!”

    “什么事儿?火燎腚了似的。”

    “京都永昌侯府的邱夫人派了人来,要求见二姑奶奶。”

    “那不是?!”姚妈妈脸色变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穿金戴银的媳妇子,还领着一些个人,赶着车。”

    “先请到前厅,我这就去告诉二姑奶奶,快去吧!”

    “哎!”小丫头领命下去了。

    云想容见姚妈妈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球一个样就要飞快的赶到里头去,忙拦了下来。

    “姚妈妈。”

    “云姑娘?”姚妈妈笑着道:“老奴这会子正有事呢,姑娘有何吩咐?”语气有些焦急。

    “外婆瞧病,我娘亲和爹爹都必然要守在一旁,京都来的人我去见就是了。”

    见姚妈妈还有些犹豫,笑道:“我与那边的人也熟悉,你且先别打扰了我娘和外婆,让她安心瞧病,几个下人而已,我去就是。”

    姚妈妈有些犹豫。可即便是六岁,云想容也是主子。且她说的不无道理。曹氏的心病都在孟氏身上,若是听说那位平妻派人来找二姑奶奶,定要悬心的,还如何治病?

    “那……”

    “姚妈妈若不放心,可随我去。若外公他们问起来,你大可如实作答,就说是我要为长辈们分忧自行要去,你也没辙。”

    “哎,那老奴随姑娘走一趟。”姚妈妈颔首,就跟着云想容往前厅去。

    前厅中,康孙氏正坐在侧坐上,随意的瞧着屋里头的摆设装潢,心里暗暗咂舌孟家的财力。瞧瞧那红宝石的发财树,还有博古架上擦拭铮亮的古董,竟不与侯府相差多少。

    不过再有钱,也是商贾。

    康孙氏的腰杆挺的更直。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当家的定然是跟着侯爷来了,说不定待会儿能见到……

    “云姑娘。”

    格扇外传来丫鬟的问候声,随即蓝色的夹板棉帘撩起,云想容在前,一个胖胖的婆子在后,后头还跟着两个眼生的丫头,四个人一同走了进来。

    康孙氏看到云想容,就禁不住怒火中烧。

    “原来是康妈妈。”云想容笑着与她擦肩而过,在首位坐定:“几日不见,康妈妈身上的烫伤可大好了?”

    康孙氏嘴角抽了抽:“托六小姐的福,都大好了。孟夫人……”

    “外祖母正在病中,我娘亲和爹爹都在床前侍疾,不便前来。康妈妈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就是。”

    康孙氏傻眼。她预备好的一应说辞都是给孟氏的,孟氏又不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回头邱夫人怪罪起来当如何是好!

    她沉默不语的功夫,丫鬟上了茶。

    看到丫鬟端着茶盘,康孙氏下意识往后退。

    云想容瞧得禁不住笑,颇有大将风度的道:“康妈妈特地前来,可是有事?”

    康孙氏无法,又不能强迫叫侯爷和孟氏出来,只能道:“是这样的,邱夫人听闻孟家老夫人病了,特地吩咐奴婢带了上好的药材来,还有,八少爷出了痘,邱夫人请侯爷速速回去。”

第四十七章 用计

    云想容冷笑。

    她分明记得云博宜前世是六岁出的水痘,还在脸上留了些小坑洼,怎么今生这样的巧,父亲前脚来探望岳母,没过两个时辰邱翦苓的人就到了。

    云敖出门喜欢骑马,所以他们一路赶来速度要快些。康孙氏一行是赶车来,自来就慢一些,加上她对邱翦苓的了解,他们若不是前后脚出的门,她将头摘了给那毒妇当球踢!

    云想容关切的问:“八弟弟不打紧吧?是几时的事?”

    康孙氏并不认为云想容一个孩子懂得什么是出痘,有些不耐烦的道:“此事还需得与侯爷商议。六小姐还是速速请侯爷出来吧。”

    “我从不知,永昌侯府里的规矩是教下人违抗主命,且对主子不敬的。”云想容小手摩挲着白瓷青花鲤鱼戏莲的盖碗。

    如此一说,明摆着在质疑邱翦苓掌管内宅的能力。

    康孙氏低头腹诽云想容是妖精,口中不耐烦的回道:“今儿一早就发作了,邱夫人焦急的很,特派了老奴来。”

    云想容眯起明亮的桃花眼,缓缓端了茶。

    姚妈妈见云想容端茶送客,心里暗爽,向前去送,讽道:“这位妈妈莫不是学过仙法,今儿一早发病,您晌午刚过就到了。改日也教教我。”

    康孙氏先前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姚妈妈的话,当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怎么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倒算不清楚了呢!

    “六小姐!”康孙氏紧张起来,态度也恭敬了不少,弓着身子道:“六小姐,奴婢是口误,八少爷昨儿早上发的病,邱夫人急的呦!奴婢也是焦急,脑子不清楚分不清昨天今天的,还望六小姐原谅。”

    云想容心念百转。

    且不论云博宜出痘的消息是真是假,就说康孙氏已经禀告过她,她若强行将人撵走,只会令人说嘴,还会说娘亲教导无方,或直接说娘亲有失妇德。

    这样的傻事她不能做。

    云想容放下盖碗。

    “原来是这样。我想康妈妈是跟着邱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也不会扯这种无聊的谎话,出痘可不是小事,若是我父亲急忙赶回去,八弟弟没有病固然是好事,只是苦了扯谎的人。”

    难为康孙氏对邱翦苓如此忠心耿耿,竟不惜说谎诓骗云敖,只为了为主子争宠!云想容倒是开始有些同情康孙氏了。

    康孙氏闻言,脸色果然略微变了变,随后笑道:“六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敢在这样事上扯谎。”心里却已经忐忑不安起来。只希望夫人会看着她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庇护他。

    “既然如此,就请康妈妈先去休息片刻吧。”

    “六小姐,侯爷……”

    “姚妈妈,劳烦先带康妈妈下去休息,至于我父亲那里,我自然会找机会与他说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康孙氏是极信不过云想容的。可现在正经主子都不在,只有这么个丫头片子在,她又不能不听从她的,只好跟着姚妈妈下去了。

    云想容阴沉着脸,端起盖碗来喝了一口茶。缺了两个门牙,喝茶的味道好像都不太一样。她下意识的舔了舔缺了牙的牙床。

    “卿卿,我不信那位康妈妈的话,她分明是在说谎。”柳月义愤填膺,小脸通红。

    英姿也道:“你们家里怎么这么乱,我先前就觉得我家够乱了,我舅母虽然苛待我,但好歹没这么吓人。”英姿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半晌方道:“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会吃人似的。”

    “这才哪到哪。”云想容苦笑了一下,道:“你住的久了就会了解了。”

    康孙氏明摆着扯谎不假,且不论她将父亲诓骗回去要不要受罚,只单说眼下,她明知道这是邱翦苓争宠的小伎俩,还不得不将实情回了父亲。从中间瞒下,不但转瞬就会被戳穿,更会让娘亲受了带累。

    她虽然不喜欢父亲,可是娘喜欢!从父亲来,娘亲脸上就总挂着笑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真比她重生起到如今加起来都多。

    云想容无奈的叹了一声。

    就算不为了娘亲,她也不想让邱翦苓如愿。

    那毒妇,未免将手伸的太远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邱翦苓得逞!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走到了院中,负手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英姿和柳月知道她是在想对策,就静静的站在台阶上陪着。

    正当云想容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时,眼角余光看到月亮门那方有个人影快速穿过,往前头的偏院去了。

    云想容好奇的走了过去,正瞧见楚晏穿了墨蓝色对襟长袄子的背影。

    “晏表哥。”云想容笑着打招呼。

    楚晏的脚步停下,迟疑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侧转过身,道了声:“云表妹。”随即就要离开。

    只这一下,云想容就发现他脸上的淤青了。

    “晏表哥,你怎么了?”

    云想容快步拦在楚晏身前,见他嘴角和眼眶上都有淤青,愕然道:“晏表哥,你同人打架了?”

    楚晏不耐烦,粗鲁的将她扒拉到一边:“小丫头,休管大人的事!”

    云想容越发惊愕:“你自己不就是个孩子。还说我。”

    他不是个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吗,怎么这会子变的如此无礼粗鲁,还与人打架!

    楚晏脚步停顿,回头气冲冲的道:“我打不打架,与你有什么相干!多管闲事!”

    云想容挑眉,抱着肩膀,直到他走出三四步了才道:“好吧,既然表哥不说,我去问姨妈就是了。”故作叹息的转回身。

    果真没有等她走近月亮门,楚晏就追了过来。

    “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讨人喜欢!”

    “所以不讨喜的我不想烦劳你开口了,我去问姨妈。”云想容歪着头说的很无辜,随后又激他:“看你的样子就是被人打的很惨,不愿说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笑话!平日里都是我楚晏打人,哪里有人打我的!”楚晏仰着脖子,很是不服气,哪里还有一点温文尔雅的模样?

    “也不怕告诉你,今日你表哥我是去行侠仗义了!”

    “行侠仗义?”

    “对!张志平将城东买豆腐的王老汉家的女儿祸害了,我看不惯,就与几个兄弟商议着去找他讨回公道!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是单方面挨揍吧。

    敢打兴易县首富的外孙,永昌侯的外甥,那个张志平不是忒胆大就是忒没脑。

    云想容套他的话:“那个姓张的既然如此猖狂,你们为何不报官,为何自个儿出头去?”

    “报官?他爹是兴易知县!张志平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爹几时管过他?”楚晏哼了一声:“改日我定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云想容眼前却是一亮。

    邱翦苓不是想尽办法要让父亲回去吗?她偏要他留下!

    “找场子,我瞧未必。”云想容摇摇头,就要回前厅去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楚晏却不依了,追上来道:“你这丫头好没意思,轻贱自家表哥,你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找不回场子,这兴易县还有谁找得回!”

    云想容送他一个白眼:“你们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那张志平既然能横行乡里,手下必然有不少的人,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也都是富家子弟吧?不过是你们的小厮护院与人家张志平的手下打群架罢了,要我说,张志平还是顾着你的身份手下留情了呢,要不然你能只伤到面皮?”

    “你!你!”楚晏气的满脸涨红:“我找不回,难道你能!”

    云想容停下脚步,仰头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若能替你找得回这个场子,你当如何谢我?”

    “丫头片子,大言不惭!”楚晏怒道:“你要是找得回场子,你是我大姐!”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到时候别耍赖。”

    “哼!”楚晏再留下去,怕自己要揍这烦人的小丫头,转身就跑了。

    云想容想到了留下云敖的办法,这会子又逗了楚晏一番,心情大好,面上笑容越发扩大了。

    到了廊下,问柳月:“才刚来人说,兴易知县张大人正要求见我父亲?”

    柳月道:“很早的事了,估计这会子人还在前头花厅用茶呢。”

    云想容笑道,“我第一次觉得我父亲身居高位是件好事。”

    见云想容笑,柳月心情也好了,笑着问:“为何这样说?”

    “若非身居高位,堂堂知县大人哪里会特地来求见巴结?”

    云想容摸着下巴踱了几步,招手示意英姿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英姿讶然:“这样好吗?”

    “你照着我吩咐去做就是。能办好吗?”

    英姿深深记得跟在云想容身边要做的那两件事,“忠诚”和“服从”,别说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就是赴汤蹈火她也去得!

    “能,你放心,我这就去。”英姿快步出了门。

    云想容就拉着柳月的手:“走,咱们这就去内院,去见我父亲去。”

    %%

    上房旁的耳房,云敖正在吃茶,其实说是给二太夫人侍疾,却用不上他一个女婿做什么。

    他面沉似水,心里还在盘算,为何侯府的人还没来找他。

第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云敖却是知道幼子会“出痘”的。他来兴易县,一则是走个过场,让人不要说他这个做女婿的果真冷心冷血,连岳母病重都不管不顾。二则也是为了宣告于众人,孟氏是他的妻子,任何人休得动一星半点的心思!

    但是,岳丈对他不喜,他也瞧不上孟家的这些人,呆在这里就等于让自己受罪。他是不打算多留的。只是,这个不愿多留的理由却是不能与外人道,所以出门时,他暗地里吩咐了邱翦苓,让她算计着时间,叫人来请他回去。而“出痘”是他们约好的说辞——如果不是孩子出痘的这种大事,他离开病重的岳母到底还是不妥。

    那起子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如何还不来?!

    云敖吃茶吃的也烦躁,长眉紧锁,桃花眼中盛满寒光,仿佛屋外枝头白雪映着日光反射的星芒都注入他眼中。

    孟氏在一旁安静的端坐,面色不动,也不正眼去看云敖,心思却是全在云敖身上的,毕竟曾经朝夕相处过,知道云敖的性子,见他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了。

    孟氏心里有难过,但也有感激。不论他从前对她如何,至少今次他为她做足了面子,没有叫她在亲族面前没脸——原本她还在犯愁如何与家里人解释母亲生病云咸宁为何不来呢。

    云敖这厢呆着着实无聊。想起从今日一早就来求见他,却被他冷在外头的兴易县知县。

    左右闲着无聊,不如见见?只是若去见这人,怕东府那些人又要说他只顾着仕途不管岳母的死活。云敖的心情更差了。

    外头廊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小丫头撩起了夹板蓝布棉帘,云想容带着柳月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云想容摇了摇孟氏的手以示安抚,给云敖行礼,道:“爹爹,才刚你府上来了位妈妈,说八弟弟出痘了,邱夫人急的直哭,这会子正催您快些会去呢。”

    云敖心情大好,只有云想容说的那句“你府上”让他略微不舒服。皱着眉道:“孩子出痘找御医就是了,我又不是大夫,找我做什么。这邱氏当真小家子气。”

    说话的功夫,里屋的孟方、孟玉静和楚寻都到了这里。

    听说是邱翦苓的人来通知八少爷出痘了,让云敖速速回去,孟玉静第一反应就是邱翦苓在争宠。她未免怒火中烧。

    自己的妹妹一年半载见不到云敖一面,这回也是因着家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才来了。早起进了家门,才刚吃过一顿午饭,那边就急着往回催,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孟玉静忍不住冷下脸来:“这痘出的,真是巧啊。不过百善孝为先,孩子可以再生,娘却只有一个……”

    孟方白了长女一眼,他倒是不觉得邱氏会用这么大的事来说谎,再说云敖在此处,也不方便安排娴姐儿与博经见面,就温和的道:“咸宁,孩子有事就快些家去吧,你岳母这里有御医照料,应当无大碍。”

    孟氏与孟方想法相同,确认云博宜定真的病了,就蹙着眉为云敖拿了大氅来,伺候他披上,娇柔的声音低声劝说:“快去看看吧,博哥儿这么小,正需要你这个父亲留在身旁,母亲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叫人去回你的。只是,你路上要小心。”

    云敖目光微动,动容的握了握孟氏为他系好大氅的柔荑。

    孟氏极为意外,直到云敖离开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

    云想容将一切看在眼中,很想问问孟氏:我自幼体弱,这次重活前也是到拢月庵去养病的,能叫她这个轮回的灵魂住进身体,可见当时她病的不轻。父亲不愿意回济安侯府看她,可赵姨奶奶那里他也不去吗?她怎么没见他去看她?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何时在幼女生病时留在身边过?你做母亲的,只想着别人家的孩子身边需要有父亲,不想着自己的孩子吗?

    云想容怒其不争,却无法真的生母亲的气。只觉得颇为无奈,此间又有要紧的事情做,就跟在云敖的身后出了门,快步追了上去。

    “爹爹,爹爹!”

    云敖停下脚步转回身。

    檐牙高啄粉墙黑瓦的院落中,白雪皑皑枝头挂冰,云敖身姿挺拔潇洒,月白色的锦袍和黑貂绒大氅随着他转身时划出一道弧线,宛若玉树临风,美的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

    云想容追了上去,主动拉着云敖的手:“爹爹,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云敖没忘记方才云想容还躲着他,现在竟然主动拉着他的手,他有些惊讶。不过孩子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且小孩的手柔软细嫩,让他不禁心里柔软,用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

    “是啊,你八弟弟病了,爹爹必须回去看他。”

    云想容仰着头望着父亲,略有些伤感的道:“爹爹回去是应当的,只是不知这一别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云敖的心似乎被谁揉了一把。眼神温柔下来:“往后爹爹会常去看你,好不好?”

    云想容心道她才不稀罕,不过娘亲肯定喜欢。

    乖巧的点头:“好,那我送爹爹出去。”

    女儿如此亲近自己,云敖又对云想容感兴趣的很,断不会拒绝了她让她伤心,就将她抱了起来:“走吧。”

    那边姚妈妈得了消息,早已经将康孙氏带了过来,云敖身边的长随康学文也到外头去备马安排下人们启程了。

    康孙氏见自己没等片刻,侯爷就可以启程回去,心里得意的很,云想容再刁钻,到底也是个六岁的奶娃娃,能成的了什么大气候?

    一行人将云敖送到了正院,正看到院门前站着一个年近四十,身材发福穿了宝蓝色锦缎大氅的男子带着一群人站在一旁。

    见道云敖,那人立即迎上来,卑躬屈膝的行礼道:“下官张旭明,参见侯爷。”直起身子又关切的问:“侯爷急着回去,可是府上有事?”其实方才他已经听康学文说了是八少爷病了。

    云敖一早就没有见这位知县大人,他借口这次并非公出,要避嫌不见地方官,可人家如此热情的贴上来,他也不好不理会。便放下了云想容,一面往外走一面与张知县寒暄起来。

    云想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直到出了孟府的大门,云敖与张旭的客套告一段落,云想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云敖蹲下身摸摸云想容的头:“好孩子,先回去吧。”

    “我要送爹爹出城。”云想容憋着嘴,仿佛云敖若说个不字,她立即会哭出来。

    女儿如此依恋着他,让孟氏、孟方以及孟玉静夫妇都很是心酸。这孩子自小就缺少父爱,不论云敖做过什么事,他们父女的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

    云敖叹息一声,纵容的抱着云想容坐上马背,随即自己翻身上马,将孩子裹在大氅里。

    云想容欢喜的抓着马鞍,她一直想学骑马,但一直没有机会。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她心情越发好了。笑着回头催云敖:“爹爹,快走呀。”

    云敖宠溺的笑着,吩咐队伍开拔,一抖缰绳,催着马向前走去。

    孟方见状,就急忙吩咐孟府的家丁护院跟随着,又让姚妈妈也跟着去,待会儿好将云想容带回来。

    一众家丁出门时,有个小厮模样的青年探头探脑的,趁着孟方不注意,也混进了孟府家丁的队伍中,一路往北边城门走去。

    云敖的队伍中大多数都起码,后头只有一辆小马车,上头坐着康孙氏和几个粗使的婆子。

    张知县或许早就知道云敖出门不喜乘车,自个儿也是骑马带人跟着。

    云敖几次客套的劝他留步。张知县为表现的热情,都拒绝了,质疑要将云敖送出北城门。

    云想容这厢则是好奇的打量兴易县城冬日里仍旧繁华的街景。从前她也出门过,只是这种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众人的角度,与平日坐在马车里的角度不相同,心情也就变的不同。

    谁知道队伍刚转过一个弯,距离北城门就只剩下一条直路,突然就看到前头聚集了一大群的百姓。男女老幼的都有。

    一个穿着补丁衣裳,脸上乌漆墨黑都是灰尘的小姑娘大声吆喝:“是永昌侯来了!”

    这一声,让那一群百姓都围了上来,呼啦啦跪倒一地,连连磕头,七嘴八舌的大声道:“青天大老爷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云敖的马险些被那些人惊到。勒着缰绳踱了几步才堪堪稳住马身。

    身旁的张知县额头上见了汗,不知所措的看了眼云敖。

    云敖则是抬起手来示意众人住口,高声道:“乡亲们,都静一静,静一静!你们有何冤屈,要到衙门去才是,这件事我无法越界处理。”

    人群中跪着的小姑娘大喊道:“您是京都来的大官啊!您不管我们,谁还管我们!”回头又煽动道:“我早听说永昌侯侠肝义胆,怎么如今看来却不管百姓了!”

    云敖还没等说话,才刚从孟府里一直跟出来的小厮就站到了队伍前面,叉腰骂道:“你们还不闪开,侯爷家的孩子病了,正赶着回去呢!若是耽搁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谁能吃罪的起!”

    说罢回头谄媚的对云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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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修改改几次才定稿,迟到了,抱歉^_^

第四十九章 喜欢

    云敖心下很是不耐,他虽有永昌侯的爵位在身,可自己不过是正四品佥都御使罢了,再说身在兴易县,他非钦差,哪里好越权管理此处之事。

    云敖便挥手,示意后头的随行侍卫开道。

    侍卫们,连同方才说话的那小厮就上前去,要将阻拦的百姓都撵开。

    那小厮口中还振振有词:“你们都闪开闪开,不是说了侯府少爷病了么!你们且还阻拦,若小少爷真有个什么,你们哪一个担待得起。”

    云敖听的皱眉,这人说话怎么不长脑子!

    果然,小厮的话引起了人群的不满,方才那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大哭了起来,“侯爷只管自家孩子,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一句话说的群情激奋!

    老百姓们情绪激动,起身与开路的侍卫推搡起来,七嘴八舌的大声道:“侯爷是青天大老爷,只顾着自家,不顾着百姓,我们的冤怕是没处伸了!乡亲们,我看咱们还是去京都告御状,连同这不管事的侯爷也一道扒拉下来了事!”

    “对,宁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也在不受这个窝囊气了!”

    云敖无奈,百姓情绪激动之时,为免发生冲突,他也不好当真让侍卫们动手,只能又勒住缰绳,小心搂着身前的女儿,道:“你们有何冤屈,大可以去衙门申诉,拦着我却是没用的。”

    “我们要告的就是知县的儿子!他还能为我们伸冤?”

    “就是,不要哄我们了!”

    ……

    云敖一听,皱紧了眉头,回头看了张知县一眼,眼神冰冷如刀。

    大冷的天,张知县早已经满脑门子都是汗,抖着手用袖子擦额头,心下暗道倒霉。

    谁知方才那小厮又道:“放肆,你们还敢胡言乱语!胆敢诬陷知县大老爷家的公子!知县老爷可就在我们队伍中呢!”

    老百姓都愣了愣,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永昌侯与张知县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起初的议论,没几句就拐到了永昌侯定然与张知县有所勾结!

    老百姓就有人开始大哭了起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张志平强占了我家的闺女,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张志平还带人砸了我的酒馆!”

    “知县老爷养出这样鱼肉乡里的儿子来,竟然还有京官包庇!”

    ……

    云敖听的脸色越发难看。他隐约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好像那小厮和老百姓中有人一唱一和的,将事情推动到了这个地步。

    是有人要害他!

    云敖冷了脸,回头给身后跟着的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颔首表示了解。

    既百姓这样阻拦,云敖还哪里能抛开此间的事情不管?不过这存在着越权的问题,他还要想办法解决掉才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平息了民怨。

    云敖就吩咐去兴易县衙门,让百姓们都去衙门有冤伸冤,不要在路上如此纠集不成个体统。

    将云想容放下了马背交给姚妈妈,云敖便带着人走了。

    只是在放下云想容的一瞬间,他看到女儿的脸上有些藏不住的诡异笑容。

    云想容心中早已经暗爽不已。有公事缠身走不开,邱翦苓的小伎俩自然不奏效了。爹爹就算不能留在孟家与娘亲琴瑟和鸣,至少邱翦苓不会如愿。这世间的事,岂能事事都如邱翦苓的意?

    云想容跟着姚妈妈,带着柳月以及孟家的下人们回了孟府。

    他们才刚回去,事情就已传的沸沸扬扬。

    “这么说,二姑爷是不能走的了?”孟方眉头紧锁。

    “是,老百姓们总算逮住了伸冤的机会,自来会抓住。”楚寻松了口气:“好在岳父英明,没有与那张旭明有太多的牵扯。”

    孟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志平作恶多端,早晚会有这样一日,张旭明又一味的只知道包庇孩子,人说这是父爱,我瞧这是陷害。今日东窗事发,张家怕是要完了。”

    楚寻颔首,道:“往后也不知谁会出任兴易县的知县。”

    “是谁都不打紧,咱们孟家奉公守法,不偏不倚,到时看情况行事也就是了。”

    “是。”

    云想容这时候回了上院,去看了曹氏。御医给诊过脉,开了方子,曹氏吃了药就睡了。云想容回了厢房,让柳月出去小心打探一下曹氏的病情。这时候,英姿换好了衣裳从内室出来。

    云想容赞赏的道:“英姿今日的事情做得很是出色。”

    英姿笑了:“不过是煽动百姓的情绪,再说我去打探了一番,那个张志平的确不是个东西,能借住永昌侯的手将他拿下,也是一桩好事。”

    云想容笑着点头,又道:“那个与你一唱一和的小厮是哪里找来的?”

    “你吩咐我去,我就随便在孟家找了个看起来机灵的,他原本在外院管理马匹的。得了你给的那一两银子,乐的屁颠屁颠的就随我去了,想不到他还真会说。”英姿嘿嘿的笑,不过想起方才云敖难看的脸色,英姿有些担心:“六小姐,你父亲那里会不会查出是咱们?”

    “他正焦头烂额,没空理咱们。”云想容一身轻松的在临窗暖炕上斜躺着,“我小睡片刻,待会儿你叫我起来练字。”

    “知道了。”英姿拿了薄被给云想容盖好,看着云想容抱着被子不多时就沉沉睡去,同情的叹了口气。

    虽然与云想容相识的时间短,且他们还是主仆关系,可英姿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云想容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对她也很好。

    云想容睡醒之后,听了柳月的回话。

    下人自然不很知道御医们说了什么,她也是孟玉静和孟氏说话时候,不经意的听到了一句“要坐好心理准备。”

    云想容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前世外婆是真佑五年四月去的。难道她今生躲不过去吗?

    不过在那之前,娘亲是正月里去的。

    或许,扭转了娘亲的命运,就可以救外婆活命?

    云想容吃了晚饭,呆坐着胡思乱想了片刻,吩咐柳月铺了纸,给她磨墨。又让英姿去问孟氏今晚歇在哪里。

    不多时,英姿回来了:“夫人说让你先睡,她今晚在上房歇着。”

    云想容心里有数,沉心静气的练起字来。

    不多时,却听见外头有请安的声音。窗棂纸上有人影提着灯笼到了格扇外,“六小姐,侯爷来了。”

    云想容手上动作停顿,笔尖上的一滴墨低落在纸上,脏污了字迹。

    云敖回不去京都,自然要住在孟家。

    刚才下人说的是“六小姐,侯爷回来了”,而不是说“姑奶奶,姑爷回来了。”

    所以父亲是专程来找她的。

    难道父亲这样快就查出是她背后动手脚,来兴师问罪了?

    正想着,格扇吱嘎一声推开,有下人为云敖撩起了门帘。

    云敖身上换了身湖蓝色的锦缎大氅,缓缓走向云想容,俊朗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不少。

    英姿和柳月都有些紧张,给云敖行礼。

    “见过侯爷。”

    “嗯。”云敖应了一声,眼神却在英姿身上转了转。

    英姿低着头,紧张的握了拳头。

    下一刻,云敖笑着脱了大氅,在云想容身后的圈椅坐下。

    云想容的身高,练字时只有站着才正好。

    云敖看着女儿的背影,笑着问:“用过晚膳了不曾?”

    “用过了。”云想容继续写字,慢条斯理的问:“爹爹用过了吗?”

    “在衙门里吃的。”云敖揉了揉鼻梁,挥挥手打发柳月和英姿都下去了,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二人。

    云敖的声音,像是上好的古琴,演奏出动人的旋律:

    “官场中事盘根错节,张旭明有个荒唐的儿子,却能稳坐知县之位多年,上头必然是有人脉的,知县上面有知府,知府或许还与布政使司的人联络。有些时候,事情复杂的几乎是牵一脉而动全身,所以明知生了个斑,却无法将这一块肉都挖去,因为挖肉相比,有个斑的伤害要小得多。”

    云想容细细的听着,手上仍旧稳稳地握笔。

    云敖仿佛浑不在意,又道:“我是京官,若管了地方上的事,难免会得罪了张知县上头的那一脉人。到时若是被弹劾,动的会是云家一脉。事情越发的复杂了。为今之计,就只能想法子让皇上先发话,允准了我的作为。若皇上赞同,想来旁人也无法说什么。”

    云敖笑了一下:“卿卿,为父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云想容的声音软软糯糯,在安静的晚上,跟叫人心软怜惜。

    “听见了就好。你聪明伶俐,听见了就不难有明白的一日。”

    倾身上前,从后头搂住女儿,大手包住云想容握笔的右手:“来,爹爹教你认几个字。”

    说着就运气笔来,笔走龙蛇,写的飞快。

    云敖的字大气洒脱,是漂亮的欧体。

    可云想容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欣赏父亲的字写的好坏。

    因为云敖在纸上写的是:“下次找麻烦,别找这么大的。”

    云想容目瞪口呆。

    云敖看女儿那傻乎乎的小样,心里越发的喜欢了,方才他听了齐鹏飞调查的结果,当真忍不住抚掌大笑。

    他云敖纵横官场多年,竟然被自己的闺女摆了一道,而且卿卿才刚六岁!

    这样才有意思!

    “乖孩子,该睡了。”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起身吩咐道:“来人,伺候六小姐就寝。”随后披上大氅,笑吟吟的走了。

第五十章 大姐

    云想容看着云敖的背影,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官场中的事她虽能明白,却并不精通,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今次自己可是给他惹了大麻烦。他不恼吗?寻常的父亲在孩子犯了错时会如何?

    她自己没有经验。前世父亲就不怎么管她。不过刘清宇她是知道的。珍哥儿犯了错,刘清宇定然会训斥一番,然后罚跪祠堂之类。

    父亲对她,为何不罚?

    他若是罚她,她心里会高兴一些。现在这样算什么?

    这么多年不理会她,对她和娘亲不管不顾,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来示好,她为何要原谅他?难道他不付出一点父爱,没付出一点精力,现在就要白捡个孝顺女儿?

    云想容冷笑着放下笔,将云敖写的那页纸拿起来,端详了半晌,随后一点一点的,将它撕碎。

    英姿和柳月恰好掀门帘进屋,冷风吹了进来,那些碎片如雪一样散落了满桌满地,就好像云想容心里对父亲那份无法拼贴完整的感情。

    父爱,她前世期盼。可到如今这个份上,在父亲可以理直气壮的伤害母亲的时候,她已经不稀罕了!她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她是人!她也有尊严!娘亲可以为了爱情不顾尊严,她却不可能不顾。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低头!

    “六小姐……”英姿担忧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的脸色很难看,这样怨恨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女孩身上,让人觉得恐怖,更多的却是心疼。

    “卿卿,你没事吧?侯爷是不是发现了?”柳月担忧的拉住云想容的手,让她去暖炕上坐下。

    英姿则拿了扫帚和簸箕打扫桌上地上的碎纸屑。

    云想容平静的摇头:“没事,你们放心,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铺床吧,我要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想跟着英姿去练早功,还想去找姨妈去学针线,更要抽空来练字,实在没闲工夫去理会这些烦心事。”自言自语,也是自我安慰。云想容躺上铺了柔软被褥的暖炕,抱着被子却如何都睡不着。

    屋外留了孟家的丫鬟上夜,英姿和柳月不多时就熟睡了。

    次日清早,云想容跟着英姿出去练早功。她年纪小,身体弱,又是初开始,自然做不得与英姿相同的事,只能认真的打一套五禽戏。

    用罢了早饭,就去上房看曹氏。

    曹氏吃了御医开的药,面色好看多了,仿佛已有了好转。孟方、孟玉静和孟氏都格外的欢喜。不过曹氏还是怕将病气过给孩子们。云想容和楚晏行过礼,就被赶了出来让自己玩去。

    离开上房,楚晏撒脚如飞,走的飞快。

    云想容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打趣道:“晏表哥这般焦急,我还当你为了不履行承诺,要想法子开溜呢。啧啧,出尔反尔,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一句话,激的楚晏停下脚步,回过头别扭的看着云想容。

    “你这人当真好生无趣,玩笑的话岂可当真?我今日还约了兄弟们出去,这会子大家都在外头等我呢,正赶时间,回头再来陪你玩。”色厉内荏的表情,哪里还能瞧出他刚才在外公和父母跟前的温文尔雅?

    楚晏这人也算有趣。

    云想容笑着上前,道:“你要去也容易,先信守承诺叫我一声大姐,我绝不会拦着你。”

    “你!”楚晏满脸通红。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大的事,竟让一个六岁的丫头给办成了。与他的那些个兄弟们说去,他们都不相信。

    “谁知道是不是别人恰好做了,你来我这里邀功!”

    云想容无奈:“晏表哥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若不想认账,就只说自己赖账,何苦来诬赖我。”

    楚晏脸色越发涨红,嘟囔道:“若是叫人知道我这么大的人,认了你一个小丫头做姐姐,还不被笑掉大牙?你若真有能力,让我甘拜下风,我叫你一声姐也就认了,这件事却真未必是你所为。”

    “罢了。”云想容其实只是为了逗楚晏玩,哪里有真的要他认自己做姐姐的意思?摇了摇头无所谓的道:“有永昌侯的介入,张志平的事情必然会染成轩然大波,他定然会获罪,我若是你,就带着人立即去整合张志平手下的势力。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出了第二个鱼肉乡里的张志平?那些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好了,你去吧。我回了。”

    云想容摆摆手,觉得楚晏这人也没什么意思。

    楚晏却在听到云想容这番话的时候怔愣了片刻,随后拦住了云想容:“哎,你等等!”

    “什么?”云想容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楚晏原本想问: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可云想容那双大眼睛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睿智,让楚晏觉得那些话的确是她说得出的。在结合昨日的事……

    楚晏就改了注意,道:“我不过是逗逗你,并没有想要赖账,大,大姐。”

    云想容长睫毛眨了眨,看楚晏那白净的面皮由红转紫,好像吃了一斤的酸枣。

    禁不住笑了起来,很有气派的点点头:“嗯。”

    楚晏脸色更难看了,“我走了。兄弟们还等我。”

    楚晏连续两次提起外头有人等她,这让云想容不禁猜想起来。昨儿刚出了张志平的事,听姨妈说,今日父亲要在兴易县衙门开始审理此案。

    难道楚晏是想带人去告状??

    云想容忙追上去,叫了一声:“等等!”

    楚晏回过头,原本不耐烦的想打发她走开,却看到她脸上认真的表情,不自觉呆呆的问了句:“怎么了?”

    云想容严肃的道:“你们若是想纠结了人,在去衙门里给张志平增添几条罪状,我劝你们不要去。”

    “为什么!”楚晏声音拔高:“那张志平是什么好东西?要办就一次让他伏法才好!”

    果然没猜错。

    云想容道:“你是我父亲的外甥,要叫我父亲一声姨爹的。衙门里办案讲究公事公办,你若去,即便将张志平绳之以法了,别人也要诟病我父亲是不是为了亲戚徇私。这事情牵连反而更大,说不定还给了人为张志平翻盘的机会。你们不去,我父亲才好下重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晏哪里会不明白,惊愕于一个小姑娘倒是比他的头脑还清楚。

    现在他对她的睿智完全没有怀疑了,认真的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出去告诉他们去。”

    向前快走了几步,又回头:“多谢你提醒。”

    云想容与他玩笑:“谁让我是你大姐呢,少不得要提点你几句。”

    楚晏的脚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云想容开怀而笑,心情大好。

    回了厢房练了会字,柳月急忙忙跑了回来,“卿卿,康妈妈要先回京都去了,来给三夫人道别,三夫人这会子已经去前厅了。”

    事情已经处置完毕,应当不会有什么枝节。不过康孙氏那人嘴上不饶人,她担心她说什么话刺激娘亲,在让娘亲如上次那般发狂就不好了,放下笔,带着英姿和柳月快步往前院赶去。

    才到了院门前,正看到孟氏带着孙妈妈一前一后往里头来。

    “娘亲。”云想容仔细打量孟氏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才放下心。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小手:“急匆匆的,你要上哪去?”

    “外公家这么大,我们四处转转。”她撒娇的搂着孟氏的腰。

    孟氏不疑有他,笑道:“带着英姿和柳月,不要走太远,花园里头景致不错,你们去玩玩也好。不过可不准嬉冰。这会子湖面还没冻实呢。”

    “娘亲放心,我知道。”

    孟氏还是不放心,回头吩咐孙妈妈留下跟着云想容,英姿虽然有功夫在身,可毕竟也是个孩子,难保她不会撺掇着云想容四处玩。

    孙妈妈笑着应是。

    孟氏就往里头去了。

    云想容拉着孙妈妈问:“才刚康孙氏没与我娘亲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孙妈妈知道云想容关心孟氏,笑道:“这可是在孟家的一亩三分地,那康孙氏虽然蠢笨,可也不至于不顾自己的安危。再说侯爷也在。”说到此处,孙妈妈语气稍有停顿。子不言父过,她不能再云想容面前说云敖的不好,只好转移了话题:“天儿这么冷,柳月和英姿也该劝着小姐一些,不要惹了风寒才好。”

    英姿和柳月笑着应是。她们当然知道云想容急匆匆赶出来的原因,却不会违背云想容的意思说给旁人。

    云想容拉着孙妈妈,让她带着自己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孟氏这厢独自一人走向垂花门,她刚才出来的急,随意披了件孟玉静的灰鼠大氅。

    虽不施粉黛,面带愁容。可这样高挑纤细的她,在冬日寂寥的景色中,仍旧如三月枝头初绽的嫩蕊,不笑不语足以动人心魄。

    喻博经看了她已很久。犹豫了半晌,追了上来,行礼道:“二小姐。”并未称呼孟氏姑奶奶。用的还是从前她未出阁时的称呼。

    孟氏转回身,看向眉清目秀的青年,冷淡的道:“喻掌柜有事?”

第五十一章 棘手

    喻博经闻言,缓缓直起身,静静的端量她。

    高挑玲珑的身段,精致如画的五官,妩媚的凤眼,小巧的红唇……不施粉黛却难掩秾丽颜色,素淡的装扮越加衬出她的柔媚入骨,她的媚态,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只消她看自己一眼,就足以令他心荡神驰。

    花信年华的她,比豆蔻年华的她更加撩人,就如熟透的水蜜桃,甜蜜多汁,看的他心下骤热。

    孟氏自小生得美貌,习惯了旁人见了她惊艳的眼神,可喻博经如此,还如她未出阁时一样只一味的看着她发呆,话也不知道回,加上她心中知道父亲和姐姐都是什么心思,越发的反感,薄怒转回身往二门里去。

    喻博经回过神,追上来与她并肩,没有了平日的温文尔雅,急切的表白:“二小姐,这些年来你过的不好,我都知道。二太爷已经将事情与我说了,他一切要求我都应下,我自小与你一同长大,我对你的心你早该知道,你只要跟了我,就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享清福就是了,我会……”

    孟氏气的满脸通红,更觉得屈辱!

    她还没有被休呢,怎生就让人这般轻贱!

    “你走开。”孟氏怒斥,加快了脚步。

    因为嗔怒,妩媚的容颜更增添几分艳色,仿佛画中的人儿一下子有了灵魂注满了生机。喻博经当真恨不能当下将她拥入怀里,仔细品她的嫣红小嘴,叫她在自己身下娇声吟哦……

    喻博经就要上前去搂住美人:“二小姐,我不介意你嫁过人,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我从小就喜欢着你,你应当……”

    “滚开!”孟氏大惊。在他的手还未碰到自己时就转身往岔路外的垂花门跑去。

    “二小姐!”喻博经刚要追,突然小腿上被什么打中,疼得他蹲下身白了脸伸手去揉。

    孟氏听到动静,惊慌的回头,见喻博经并未追上才放下心,加快了脚步。

    喻博经薄愠的低头,发现脚边有一块栗子大小的石头。

    他立刻心慌了。

    前后左右看去,此处是通往垂花门的岔路,小巷前后寂静的很,哪里有人!?

    喻博经忙站起身。一瘸一拐的逃离。这件事必然是被人看到了!若是永昌侯的人,岂不是要前功尽弃?到时候说不定还惹来更大的事端。

    带到喻博经走远,云想容才从二门内侧通往小花园的月亮门处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对柳月、英姿和孙妈妈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张扬!”若说了出去,娘亲虽是受害者,却也会叫人议论容姿狐媚之类。言语伤饬更加伤人。

    “是。”孙妈妈、英姿和柳月都重重的点头。

    外公是什么眼光,如何会看上这样色迷心窍的人!?云想容怒气冲冲的走在前头。原本她还想着,若是娘亲愿意,最好大归回家,将来嫁给真心对她好的人,起码能顺心长寿。

    如今看来。这个喻掌柜不过是个色迷心窍的粗鲁男子,比前世她的夫君刘清宇也强不到哪里去,见到个美貌女子就走不动步。若是那女子在给他点好脸,他就要飘飘然。

    的确,猫儿没有不爱吃腥的。可能将自己的色心表现的如此明显,就说明他自制能力甚弱,今日他能为了娘亲的容貌心动。等娘亲年华老去,或者不等娘亲年老就出来另外一个美人儿。喻博经是不是也会如猫儿见了鱼腥一样冲上前去,将娘亲抛弃?

    到时候,外公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了,孟家偌大的产业也都交给喻博经管理……

    云想容这么一想,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被人亵玩后丢弃,娘亲还是死路一条!

    到了上院门前,望着清扫干净的院落和庑廊下正低声说话的孟氏和姨妈。云想容收敛了心神,回头又看了孙妈妈一眼。

    孙妈妈立刻明白,低声道:“小姐放心,老奴绝不会说出去,让夫人难堪的。”

    “嗯。”云想容便迈入了高门槛,对身边的英姿道:“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有,往后咱们都尽力跟着夫人,若是我不能跟,你也要在暗中护着,若不成,也不要像今日这样只打腿,下次打那淫棍的眼睛!”

    “知道了!”英姿重重的点头,随后嘻嘻笑了哄云想容:“从前我二舅母说我不学无术,只会这些鸡鸣狗盗的伎俩,今日瞧着,从前爹教给我的还是有用处呢。”

    云想容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太难过,笑了一下,随即真诚的道:“今日多亏了你们。”否则她手无缚鸡之力,能将喻博经如何?若是冲出去吵嚷起来,娘亲岂不是要投缳以表清白?

    云想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外公既然为孟家偌大家业的大家长,且让孟家基业屹立不倒,有做大之势,就说明外公做事的能力和看人的眼力都不会差。

    他看好了要招婿的人竟然是个色胚,难道是外公看走了眼,还是这喻博经藏得太深?

    “娘亲,姨妈。”思绪中,几人已经走到了孟氏和孟玉静跟前。

    孟玉静笑着问:“去哪里玩了?”

    孙妈妈道:“和六小姐去东边的园子逛了逛。”从东边的园子到内宅,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孟氏颔首。神色中有些难掩的低落,奄奄的道:“待会儿就要用午饭了,卿卿先去歇会。”

    云想容知道孟氏是害怕的,奈何自己太小,无法帮她分忧,就点了点头,乖巧的行礼退下了,回了她住的那间厢房。去净室洗了脸,重新那膏脂匀了面,云想容开始安静的盘膝坐在暖炕上回忆方才的事。

    知她在沉思,柳月和英姿不敢出声打扰,两人到了外间,柳月教给英姿做针线。

    云想容眼角余光看着那一对做针线的女孩,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邱翦苓当时不想让她学好,所以只教她写字,旁的一概不教,她的针凿功夫都是私下里偷偷练的。后来嫁给刘清宇,家里有针线上的婆子,却是用不着她的。她还是给刘清宇做了贴身的衣裳和袜子。结果被刘清宇嫌弃,说她针凿功夫不如婆子们做的好。

    她当时委屈的很,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刘清宇的不是,婆婆那里定然不能说。若是寻常委屈,她第一个可以与夫君说,可这委屈既是夫君给的,她只能憋着。

    云想容突然想到孟氏的委屈。

    被外公看上的招婿人选调戏,娘亲会想与何人说?这种事情第一个就是要与夫君说,娘亲一心恋着爹爹,可不会考虑爹爹这些年对她们不管不顾的事,但是,今次的事情娘亲就与前世的她一样,幽怨难诉。因为她顾及的是爹爹与外公的关系。

    娘亲夹在中间难做人,想靠夫君的力量来解决调戏自己的人,但怕事发后外公会以长辈的身份找爹爹理论,到时候一言不合……结果绝对不是娘亲想看到的。

    云想容又心疼起娘亲来。

    那个喻博经色迷心窍,又有孟方暗地里的支持,他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还想着先生米做成熟饭。

    不行,那样的屈辱她决不允许娘亲去受。这件事情,还是要她来解决。

    可是她才六岁,又是个手无实权的外孙小姐,她能做什么?外公外婆和姨妈那里都靠不住,娘亲自己就很荏弱,出不了这个头。

    唯一的出路,还是在爹爹身上。

    娘亲不好开的口,怕要她去开口了。只是这事要策略一些。得想法子叫外公与爹爹相安无事,还不能让爹爹觉得娘亲不忠,要让他明白娘亲是受害者,他要负起男人守护妻子的责任来。还有,一定要让喻博经得到应有的教训,且外公还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不会来与她算账……

    云想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下午,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到用过了晚膳,她去给曹氏请过安后,就回了卧房写字,叫柳月去外头查探着父亲几时回府。若是回了府,就请他来教她写字。

    云敖这厢却是早就回了府的,听了齐鹏飞的禀报,气的当即砸了手中雨过天青的盖碗。

    外头的下人惊的要进屋来,还是齐鹏飞机敏,道了声:“侯爷手滑,掉落了个茶碗,你们过会来收拾。”

    “是。”外头下人悄然退下。

    齐鹏飞道:“侯爷,要不要属下去做了那个杂种?”

    云敖抿着唇,平息了怒气摇摇头,道:“你现在去做了他,定然会惊动官府,且这件事最有动机的人就是我,矛头会直指向我这里,孟方那个老狐狸难保不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就算我有法子平息,却也不是上策。”

    “的确如此。”齐鹏飞喃喃道:“最好是有办法借了别人的手,让侯爷撇清干系,这样又不会让侯爷与孟家难做。”

    “嗯。”云敖颔首。

    这时外头康学文小心翼翼地回话:“侯爷,六小姐屋里的丫头来了。”

    云想容从未主动找过他。云敖坐正了身子,让人进来。

    柳月进屋,给云敖行了礼,道:“六小姐让问问侯爷几时回来的,可用过晚饭不曾?若是侯爷得闲,想请侯爷去指点她写字。”

    云敖想起聪明伶俐的女儿,心情好了一些,左右困在屋子里无事,应了声好,起身去了云想容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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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人手

    云想容站在黄花梨木的翘头书案前写字,墙角一人高的八角如意纹绢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将云想容精致漂亮的小脸勾勒出明暗轮廓。

    云敖进屋时,瞧见乖巧安静的女儿,有片刻的恍惚。

    这个场景他无比熟悉,小时候,他也曾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挑灯夜读,为了练字,睡的比大哥和二哥都要少。可是后来呢?自己练成了字,与皇上倒是交好,父亲那里自己不讨喜,还是没有改变。

    不知道这孩子现在请了自己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云敖觉得自己内心不知名的某处若有似无的柔软下来。

    “卿卿。”

    “爹爹。”云想容抬起头,见云敖面上有残留的愠怒之色,佯作不见,送上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即又接着写字:“您随意坐。”

    见云想容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分心,云敖满意的点头,做事专注,不被外物打扰。很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旁站定,低头望着云想容的字。

    也不怪段氏喜欢,女儿的字写的确实极好。

    这手好字背后,不知她付出多少努力。

    云敖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果真认真指点她起来。

    父女二人极少有这般独处的机会,父亲慈爱,女儿乖巧。女儿颇有悟性,他指点的位置,几乎只说一次她就不会再犯。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墨香和纸香,连同女儿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让云敖原本极差的心情不自觉的恢复平静。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孩子的身旁,可以找到这种久违的宁和。

    云想容仰头,见云敖面色和缓,心下稍松。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道:“爹爹,女儿有个问题。”

    云敖的注意力还在她的字上,“你说。”

    云想容放下了笔,云敖便坐在桌案后的圈椅上,父女两终于能够平视彼此。

    云想容蹙着眉头,仿佛颇为苦恼的问:“若是有人欺负我的丫鬟,我当如何呢?”

    云敖疑惑的挑眉:“怎么,谁敢欺负你的人?”

    “爹爹只管先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云敖猜想着小机灵不知又在动什么心思,道:“若搁着我,我会调查清楚,若确实是我的人不对,那也无话,若真是对方无理取闹,我定不会轻饶。殊不知他今日拿捏我的人,就是轻贱于我的缘故。若我足够强,我的人也不会被轻易欺侮。”

    云想容颔首,越发的忧愁了:“我知我的人没有错,错全在对方,可对方的能力若搁在爹爹身上就是比蚂蚁还不如,若搁在我身上,我却没法子整治。爹爹,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云敖就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女儿不会这样与他说话。且她说的话也未必就是实情,有可能说三分留七分,也有可能是映射某一件事。

    他的人并未回禀最近云想容身旁有谁对她不敬,唯一一个曾经对她不敬的康孙氏,也被她拿捏的服帖。

    难道是……

    云敖突然警觉。难道云想容说的是喻博经的事?她是在告诉他,他的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是因为对方轻贱他,他要负起责任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云敖突然笑出声来,桃花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寻常六岁的孩子要与自己的父亲要求什么,定然会直接言语,可自己的女儿却话留七分的让自己明白了她已经知道生母被人轻薄的事,并且要求他这个做父亲的负起责任来。

    她此事处理的极为和他的心意。恐怕女儿自己也知道,若是直接说出口,他会反感不说,若他不能做出什么来,还会跌了脸面。这样不曾说明,给两方都留了退路。

    他云敖,如何养的出这样一个小人精来!

    云敖方才在外头还在犹豫和忌惮的事,如今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他的乖女儿如此聪慧机敏,他何不将这件事交给孩子去做?一则能撇开自己,不与孟家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二则也可以看看,他的小卿卿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多年以来,云敖第一次找回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意,且这对手还是自己年幼的女儿。

    “卿卿。若是你没有法子,就只能借助旁人的能力了。可有的时候旁人未必好出面。所以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去动手最为妥当。”

    做出如此回答,就说明他听懂了,且间接的告诉自己他不好去与外公正面冲突。

    云想容了然的道:“那爹爹说,卿卿人小力量微,该当如何处置这个人?”

    “谁说你人小力微了?”云敖笑道:“我身边恰好有两个大丫鬟,都是会些功夫在身上的,就赠与你,往后一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也可以听你吩咐做事,不至于让你捉襟见肘。”

    说着,云敖高声吩咐了守在门外的康学文:“立即去将墨竹和墨玉带来。往后就赐给六小姐使唤了。”

    “是,侯爷。”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了谢,心里却在腹诽云敖老狐狸。就这么轻轻松松安插了两个人在她屋里。

    不过也不怕,那两个人,她只当做是工具就好了,她想让她们知道什么,她们自来就会知道什么。也没有大碍。

    “果真有爹爹指点就是不同。”云想容拍云敖的马屁:“若是女儿自己想,想破了脑子恐怕也找不出恰当的办法来。不过天色晚了,爹爹也该休息了,明日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做。女儿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练字就不让爹爹睡觉。”

    云敖愕然,这不是典型的“卸磨杀驴”么。刮了云想容的鼻尖儿一下:“好,为父的去睡,你也快些睡吧。”

    “是,卿卿送您。”

    云想容将云敖送出了门。不多时候二门上的婆子就将两个十七八岁的婢女送了来,打眼一瞧,云想容难免惊讶,这姐妹二人竟然是对双生子,生的有九分的相似,都是白白净净的瘦高个儿,只不过妹妹墨玉略微丰腴一些。

    云想容训诫了几句,就让孟府里的丫鬟去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歇下了,自己的屋里还是留了柳月和英姿两个贴心的。

    %%

    永昌侯府,邱翦苓等到了这时还没见云敖家来,就觉得事情有蹊跷了。难不成兴易县有了什么变故?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就有人来回:“康妈妈回来了。”

    “让她进来。”

    邱翦苓忙起身,婢女在她肩上搭了件大红遍地金的毛领褙子。

    康孙氏手和脸还都冻的通红,乍一进了光线昏暗的外间,突然扑上来的温暖让她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忙闪掉细棉的大氅进了里屋,给邱翦苓行礼。

    邱翦苓吩咐人给她上了杯姜茶,倾身问:“可见到侯爷了?侯爷回来了不曾?”

    “那孟氏和云想容,没有一个对奴婢客套一点的。奴婢虽然是下人,也不图什么,可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他们分明不将您放在眼里……不过侯爷是极关心八少爷的,听了八少爷出痘,急忙就带着奴婢往回赶,谁知道半路上又出了那样的事……”康孙氏将兴易县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最后道:“夫人还要再拿个主意才是。侯爷虽然人没回来,心却是在家里的,不要侯爷问起八少爷的病情,您不好应对。”

    邱翦苓摆了摆手,柔滑雪白的小手上鲜红的指甲和中指上的鎏金红宝石戒指,被透过明纸照射进屋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侯爷那里我自然有定夺。若无把握也不会这样做了。至于孟氏和那个小畜生……”邱翦苓冷冷的笑:“她们蹦跶不了几日了。”

    “怎么,夫人已经想到法子处置他们了?”

    “自然,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孟家,可见过他们家一位姓喻的大掌柜?”

    “不曾见过。”康孙氏不解的摇头,随即咂舌:“夫人安排的人难道就是……”

    “知道就行了,嚷什么嚷。”邱翦苓靠在翠绿色锦缎面绣银丝梨花的软枕上,懒洋洋的道:“你下去吧。也该去看看八少爷。”

    “是,奴婢告退。”康孙氏不敢有异议,行礼退下了。

    %%

    “那,这是给你的,徐记的甜食是兴易县最有名的。你尝尝。”楚晏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纸袋放在云想容的手上,表情很是别扭。

    云想容眼睛转了转,了然笑道:“我提点你去收整了张志平的势力,你们的人壮大了,你堂堂大少爷就用几块糖来谢我?未免太小气。”

    楚晏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孩子……”

    “瞧不起小孩子,做什么还听小孩子的话?不要忘了你可是认了我做大姐的。”云想容逗他。

    谁知楚晏当真红了脸,似是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竟羞涩的挠了挠头:“好吧,大姐,我是真的要谢你,并非是用糖食来哄你,而是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娃都喜欢什么。”

    云想容噗嗤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们收整了多少人?”

    “张志平的手下逃的逃散的散,正群龙无首,我们几个去了给他们保障,大多数的人都跟了我,有四五十人呢。”楚晏洋洋得意,除了他的小厮和他们家的家丁,这可是他第一次收了这么多的人。

    云想容正色问:“表哥,你交友广泛这是好事,但这么多的人,将来你有何打算?”

第五十三章 考验

    楚晏眨了眨狭长的眼,白净面皮略微红了:“这个我倒还没想过。”又强词道:“不过就是收了这么些个手下罢了,还能怎么打算?”

    云想容随手把玩着炕几上的青花瓷茶杯,道:“这么多的人,你总该想想如何管理,他们若是背着你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你顶着名是他们的头儿,牵累了你总是不好。再说他们靠你,你拿什么来养?难道全指望家里的银子吗?那岂不成了家里在养着一群无用的外人。”

    “什么无用的外人!”楚晏羞恼,一巴掌拍在紫檀木炕几上,振的桌上茶杯动了动,拔高了声音:“他们可都是我的弟兄!”

    “他们没为楚家和孟家做正经事,反倒有人养活,就是游手好闲。”云想容平静而认真的道。

    一句话,说的楚晏哑口无言。他虽有些侠义心肠,又喜欢广交朋友,却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凭借着家境殷实,又认识许多与他家境相仿的少爷,带着一群护院小厮才有了可以逞英雄的资本,真叫他去理事其实还是为难。

    云想容道:“你也该好生为自己打算。我认识的人里已经有十岁上就做了优贡,到国子监去读书,翻年还要参加春闱的。表哥已经十三岁了。而且咱们大周朝,对商人子弟科考的规矩也放松了许多,你应该为未来打算一番,不要一味的与那些朋友混闹,没个计算。”

    云想容越说,楚晏越是不耐烦,到最后已经是摆手挥开了她:“去去去,你才几岁,还知道什么春闱秋闱的,怎的跟我娘似的唠叨,我当你是个通透的人儿,不成想你也是个迂腐的。”

    楚晏转回身,扔下云想容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云想容摇头失笑。她的一番话,怕已经在楚晏的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要激起圈圈的涟漪了。

    如楚晏所说,她又不是楚晏的娘亲,不必要为了楚晏的未来担忧,再说人各有志,她只将做表妹的本分尽到就是了。合论她这个表妹还是个孩子。

    云想容随手将拿包糖食给了身旁的柳月和英姿:“我不敢吃糖,给你们吃吧,不过也要节制一些,尤其是柳月,仔细牙坏掉。”

    英姿和柳月欢喜的接过糖食,给云想容行礼道了谢。

    云想容看看天色,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柳月先别忙着吃,去外头帮我传个话。”

    柳月红着脸点头:“是,卿卿,你要找谁?”

    “你去外院打探一下喻掌柜回来了不曾,若回来了,就请他到我的厢房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谈,是关于我娘亲的。”

    柳月一愣:“喻掌柜是外男,内宅怕是进不来的吧?”

    云想容冷笑:“你放心,他定然进的来。”

    她很怀疑那日喻博经的作为是经过了外公默许的。外公为了方便喻博经追求娘亲,戌时二门下钥之前,出入内宅他应当没有阻拦,而且他虽然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家生子,在外公眼里却是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那般,进出院落也无人会管。

    柳月见云想容如此笃定,就知道必然可行,行礼去了。

    待到柳月出门,云想容回身问墨竹和墨玉:“你们两个,功夫精进道什么程度?手底下见过血么?”

    才六岁的孩子,表情淡然的问这种问题,墨竹和墨玉怔了一下,墨玉道:“奴婢功夫尚可。”看了眼英姿:“血也是见过的。”

    “那夺人性命在你们来说也容易了?”

    云想容说这一句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墨玉背脊生寒,垂头道:“是。”

    英姿早已经听的毛骨悚然,拉着云想容的手:“六小姐,你是要做什么呀!”

    “没什么。”云想容笑望着墨玉和墨竹:“爹爹将你们两个赐给我,你们又要继续领爹爹的月钱银子,我就猜想你们必然有些能耐。想不到还真是有见识的。”

    英姿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道:“原来是好奇,不知道的还当你要做什么大事。”

    云想容不言语。吩咐英姿去沏茶。

    不多时,柳月就回来了,果然将喻博经顺利的带了回来。眼看着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云想容就吩咐柳月下去帮助柳妈妈摆膳,还吩咐英姿守在偏院中,没有她的话不许任何人进屋来。

    柳月不做他想,欢喜的应是去了。英姿却是心里一沉,隐约知道云想容可能要做什么事。到屋廊外站定,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四个人。

    云想容端坐在她平日练字时那张黄花梨木翘头画案后的圈椅上,左右两旁分别站着墨玉和墨竹。傍晚天光已经转暗,临窗大炕的炕几上摆着一盏绢灯,灯光幽暗的很,有细微的风从窗缝吹进来,拂动了通往内间落地圆光罩上垂下的翠绿色绉纱。只有地当中烧着的炭盆里的蚕豆偶尔爆出一声来。可这种安静,仍旧叫人觉得诡异。

    喻博经垂首站在桌案前,心下在思考他要拿下孟氏,是不是也该想办法讨好面前这个小丫头?

    谁知他正想的出神,那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平淡又冷静的发了句话。

    “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方落,身前人影窜动,自己双手就已经被反剪在身后,腿上吃痛,双膝贴地。

    尚未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跪下了!

    喻博经惊怒:“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云想容冷笑着站起身,道:“两位姐姐,劳烦你们别让他出声,先好好教训一番。尤其是他的右手,指头掰断,不要留下一根整的!”就是那只手,昨日要轻薄娘亲!

    “是!”墨玉和墨竹应是,一人捂住了喻博经的嘴,狠狠的将他按在地上。

    另外一人则开始拳打脚踢起来,喻博经奋力挣扎,不曾想他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竟然挣吧不过十八九岁的姑娘家,他心中大惊,这两个婢女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这位六小姐,是有备而来!

    做什么要废了他的手?

    喻博经百思不得其解,只努力的藏着手。

    云想容则是趁着喻博经蜷缩在地上的时候,给墨玉和墨竹使了个眼色,叫他们不必废了他的手,只让他先疼。

    墨玉和墨竹颔首,越加下手沉重的教训开来,打的喻博经满身是汗,偏生嘴巴还被捂着,说不出话来。想反抗又不能。不多时人挣扎的力气就弱了。

    云想容见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墨玉按着喻博经,墨竹则是接过了云想容递给她的剪刀。

    云想容蹲在气喘吁吁鼻青脸肿的喻博经跟前,道:“喻掌柜,先揍你一顿,只是开胃小菜,我问你的话,你好生回答,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就先让他们剪了你作恶的根子,在挖了你双眼。”

    “你,你!!”喻博经抖着手指着云想容,好半晌骂出了句:“妖女!”

    话音刚落,就被墨玉扇了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淌血。

    云想容冷着脸:“说,是谁让你接近我娘亲!”

    喻博经脑袋嗡的一声!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糊着明纸的窗户上透出深蓝色,炕桌上的绢灯那一点不觉得明亮的光,在云想容身后照射过来,将她小小的轮廓都掩藏在阴影中,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喻博经第一反应就是大喊求救。毕竟此处离着曹氏的卧房极近。

    可刚一张嘴,他就觉得裤|裆一痛,低头看去,剪刀已经夹在了那处,只要他一出声,他的命根子就要不保。

    “我,我说,我说!!”喻博经吓的险些尿了裤子。

    云想容笑着道:“说吧。”

    “我,我喜欢你母亲,从小就喜欢,而且这事儿,你外公也同……”

    “掌嘴!”

    啪!

    云想容不等他说完,就吩咐下来,墨竹抓着喻博经的头发又给了他一个嘴巴。

    “我喜欢你母亲!”

    啪!

    “我真喜欢……”

    啪!

    ……

    如此反复了五次,喻博经都说同样的话,云想容的心软了。她这么做,对喻博经是惩罚,也是考验。若他真的喜欢着娘亲,或许可以验证出来。

    哪知道她刚要吩咐墨玉住手,喻博经却咧着嘴呜咽着哭了。嘴角淌血的他哭起来,当真难看无比:

    “我说,我说,是,是永昌侯府的邱夫人……”

    云想容原本软下来的心,当听到邱夫人三个字时骤然冷硬。

    笑容却爬上了她的脸颊。

    “哦?邱夫人说了什么?你说清楚。”

    “你们饶了我吧,我也是听命行事,邱夫人每年给我一千两银子,叫我想法子讨好二太爷,让二姑奶奶大归,让我,让我……我说了,你真的放了我?”喻博经呜咽着问,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疼了。

    云想容笑着问:“你继续说,我听听看。”

    “我,我……”喻博经开始犹豫。

    云想容一个眼色丢给墨玉,墨玉手上的剪子往喻博经裤|裆处进了几分,已经刺破了肉皮,疼的喻博经倒吸凉气,“我说,我说!邱夫人让我先将二姑奶奶得到手,然后她自然有法子陷害她通奸,我到时候冠冕堂皇的去与二太爷理论,二太爷心中有愧,自然会补偿我许多银钱,说不定会给我一半的财产,邱夫人到时候在给我三万两银子……”

第五十四章 狠辣

    云想容双目赤红,紧紧握了拳头,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容依旧讨喜,只是在这种时候,怎么瞧着,都显得诡异。

    “是吗?那喻掌柜是无辜的了?”

    喻博经连连点头,谄媚的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随后可怜兮兮的道:“是是,邱夫人发了话,我一个小小的下人哪里敢不从?她都将计划告诉了我,我若是不听从,还说出去,早三年我就没命了。六小姐,您不是行好积德吗,今儿个的事儿,我绝不说出去,就说我自己走路摔着了!”喻博经就如同摇尾乞怜的狗,哀求着哭道:“六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外公真是迷了眼,怎么会看上这种软骨头!

    云想容柔软温和的声音,幽幽的仿佛从天边传来:“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娘亲?”

    喻博经怔愣,背脊上窜起凉气。面前这五官轮廓都隐藏在阴影中的小女孩,身上迸发出的煞气让他心脏狂跳,想逃走,却被功夫高强之人制住,想大叫,剪刀就在他那处夹着,只要稍有异动,他毫不怀疑会丢了子孙根。

    女孩冷淡的声音又道:

    “若我今日不审你,怕也诈不出实话。”

    “我本以为你会真心对我娘亲……”

    “好在被我发现了……邱翦苓,当真毒妇。”

    “你既给人做了爪牙,就要有做爪牙的觉悟。今日落到此处,你须得怨不得旁人。”

    ……

    喻博经已小便失了禁,尿湿了衣袍,地上湿润了一圈,空气中涌起一股骚臭。

    “不,不,我还没有动手呢啊,我还没害二姑奶奶呢啊!!”

    “你若动手,我娘亲岂不是蒙上不白之冤,到时候我去哪里说理!你已经起了害人之心,现在还敢说你没害成就是无辜?还敢跟我求饶?墨玉!”

    “六小姐。”

    “送他一程。”

    云想容发了话,冷淡的起身背对着他们,平静的面向桌案。

    背后传来喻博经剧烈的挣扎声和嘴被人捂住的低呜声,她仿佛听得到利器刺入皮肉时的钝闷声音。

    低下头,正看到从身后喷向她这方的鲜血,被她的双脚阻隔,在她左右两侧形成了两道喷射状的痕迹。血腥味瞬时间充满鼻腔,令人窒息。

    回头,那人蹬着腿,双眼圆睁,不动了。

    墨玉和墨竹将喻博经的手,搭在刺进他脖颈的剪刀上。随后站起身,望着站在尸首旁粉雕玉琢面色平静的小女孩。

    昏暗的光线下,云想容精致漂亮的小脸左半边藏在阴影中,右半边被勾勒出明亮的轮廓,她身上水粉色的长裤裤脚和嫩绿绣鞋,都染了点点血迹。

    两人背脊生寒,杀人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可一个六岁的女孩,开了口,且见了死人还能如此的平静。这哪里是个正常的孩子?她敢为了生母要人性命,这份孝心令人动容,喻博经也的确该死!可是这种手段和绝决,叫人脚底都冒凉气。

    云想容抿着唇,血腥的场面,让她心口窒闷,胃里翻滚,险些吐出来。

    前生今世,她不是没有打罚过下人。可直接要人的命还是第一次。算到如今,重生后已经有两个人间接的死在她手中,先前是那个趁着祖父生辰到娘亲卧房意图不轨,被她用马蜂窝赶走的常建,现在又是被邱翦苓买通了三年之久的喻博经。

    她会遭到报应吧?

    可是她不后悔。

    重活一次,若不能努力扭转娘亲的命运,岂不是百活?

    神佛若是怪罪,就都算在她一人头上吧。

    有些时候,神佛都不应她,她只能靠自己啊!

    常建和喻博经,为了一己之私,起了害娘亲的歹心,若不是被她撞破,娘亲会怎么样?这两个人都该死!

    对待这样的人,要么就留有余地,装作看不见,要么,就斩草除根,免生后患!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她只要肆意的活一回,让她在乎的人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她再也不要午夜梦回时枕边都是悔恨的眼泪。她宁可自己被人诟病伤饬,也要将娘亲,将她所爱的人都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中,不论旁人如何看,如何说!

    即便做妖女,又何妨?

    云想容闭上眼,咬着唇,过了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英姿。

    看到地上躺倒的人和站在黄花梨木翘头画案前的云想容,她心中骤然一跳:“六小姐!”

    偏院就在曹氏的上房一侧,这边的声响很快就惊动了上房正在给曹氏侍疾的孟方、楚寻、孟玉静和孟氏,以及晚上从衙门回来到曹氏屋里走过场的云敖。

    众人先后冲进来,见了地上已经躺倒的尸首,惊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孟玉静尖叫一声,躲进了楚寻怀中。

    孟氏捂着嘴没忍住恶心,哇的吐了出来。

    孟方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用身子堵着门,将背后急忙要冲进来的下人们都撵走。

    云敖则是不可置信的望着蹲在地上揉着眼睛小声抽噎的女儿——他给了她人,只以为她或许会捉弄,或许会恐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将人给弄死了!她才六岁!就敢要人性命!如此狠辣,他自问自己六岁的时候,绝对做不出……

    “怎么会这样!卿卿!”

    孟方确认喻博经已经咽了气,怒吼着质问。他的准女婿就这样没了!还是死在云想容的屋里,他哪里能接受。

    云想容站起身,看了眼云敖。

    突然想到,如果这时候她撇清自己,就会将爹爹给卖进去了——她身边这两个人是爹爹给的,她若是表现的如个正常孩子,那么背后指使就只能是爹爹。

    到时候,爹爹和外公的关系会走向激化的层面,娘亲夹在中间,还不知道会多为难。如今看来,娘亲大归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且顺从娘亲的意愿,她九成还是要为娘亲将爹爹抢回来……

    云想容心念电转不过呼吸之间,她平静了神色,将原本计划的晕倒、说胡话、找道士做法之类的程序都一并省去,清晰的道:

    “喻掌柜来见我,先是说要给我买最好的糖吃,让我帮他说服我娘亲,跟爹爹和离,归家之后嫁给他。说他得了家产,会分给我三成,给我买好多的新衣裳穿,好多珠花戴。我说我爹爹很好,我娘为何要回家,他急了,就抓了针线簸箕里的剪刀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应,就要杀了我。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会功夫的,护主心切与他撕吧起来,他的剪刀不留神就戳进自己脖子了。”

    她所说的,孟氏信了。昨日喻博经轻薄于她,求爱不成,难免会想出偏激的法子。

    孟氏忙上前搂着云想容:“卿卿,你受委屈了。”用身子挡住女儿的视线。

    其余人都站在原地没动。

    一番说辞,漏洞百出。傻子才会信这种解释。那喻博经是要蠢到什么程度,来威胁孟氏的女儿替他说项?要威胁,绑架了云想容去逼迫孟氏就范不是更加容易?还蠢的自己戳到自己的脖子!

    一个六岁的女孩,第一次见了死人,不哭不闹,平静如常,还能将前因后过说清楚,这怎么可能?明眼人都已经猜得出喻博经是云想容命人杀的!

    孟玉静毛骨悚然,抖着手握住楚寻的手。

    孟方则是在怔愣片刻后才站起身,大义凛然的斥道:“不曾想老夫重用多年的人竟然有虎狼之心,竟敢觊觎我的女儿!这等淫棍,当该如此下场!来人,裹了抬出去!扔到乱葬岗上喂狗!”

    外头涌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见了屋内景象都吓得不轻。纷纷拿了被单将喻博经的尸首裹起来抬出去。出门时孟方还厉声吩咐不能声张。

    云想容了然的望着孟方。她早料到她刚才那样说,孟方会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和喻博经的关系。只要孟方急着撇清,她的说法就有人“信”。况且,他们信不信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她保护了娘亲,至少短期内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众人纷纷散去。有下人鱼贯进屋来打扫。

    云想容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跟着孟氏去曹氏卧房外间,晚饭摆上来,却没有人咽得下去。刚才那个场面,毕竟太血腥了。

    柳月是被云想容支开什么都没看到,可听说了之后,心里也发凉,英姿则是面色沉重,没了往日的活泼。

    外院的书房里,孟方坐在临窗暖炕上,老泪纵横。他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是被他外孙女给毙了的。他能怎么办?大户人家死个把下人稀松平常,不惊动官府也能轻松的平息此事,随便找个由头就行了。可是,那孩子是他看中的准女婿啊!

    女儿不愿意大归,现在准女婿也没了。孟家的未来,在何处?

    偏院的书房里,云敖也是脸色铁青。听过了墨玉和墨竹回话后,狠狠的一拍桌子,骂了句“妒妇!”

    很显然,是骂邱翦苓的。

    齐鹏芬担忧的道:“侯爷不用去安慰安慰六小姐吗?“

    “她手段如此狠辣,还需要安慰?”云敖怒气冲冲。

    齐鹏飞低下头,叹道:“有谁愿意如此呢?六小姐是被逼急了。属下看,六小姐比孟妇人要明白的多,从上次邱夫人派常建进了孟夫人的卧房,不,或许是从云五姑娘敢在后花园里当着外人的面骂她有爹生没爹教开始,她就不得不狠辣起来了。”

    云敖闻言,半晌没有言语。许久才叹道:“可也不该如此,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难免让人心中生寒。”

第五十五章 邪病

    齐鹏飞与云敖的想法相同,虽能理解,但无法否认一个六岁女孩如此狠辣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有些人就该死。”齐鹏飞道:“若搁着属下,也会杀之而后快。”

    “你是成年男子,她只是个小女娃,哪里能比较。”云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多年来一直被他刻意遗忘的一件事冲进了脑海。

    他自有记忆起,生母赵氏就一直在段氏的指缝中挣扎求活,备受欺凌。他也曾经有过一次机会能够彻底搬倒段氏,只是当时他不够狠,下不了手……他的心软,让段氏活了下来,才会有后来赵氏被撵去庵堂的事发生。

    他一直后悔,当初为何要对敌人心慈手软。

    所以自那之后,他冷硬了心肠,再不妇人之仁。

    卿卿这孩子,才六岁,就比当时十岁的他心狠,很好。只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做大事。

    喻博经被杀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可此事若是个成年人做的,他是不是就不会震惊了?

    思及此,云敖突然觉得女儿弄死个把人也没什么,甚至觉得若云想容是个男娃就好了。

    %%

    京都永昌侯府。

    邱翦苓盘膝坐在临窗紫檀木雕莲花的罗汉床上,美滋滋的哄着云博宜玩,外间藏蓝色绣团字福寿纹的棉帘挑起,琴妈妈和康孙氏一前一后急步进了屋。

    “夫人!兴易来了急报!”

    “是吗,快拿给我瞧瞧。”邱翦苓杏眼一亮,似是得了什么宝物,将云博宜交给康孙氏抱去卧房睡觉,迫不及待的起身接过琴妈妈手中的字条。

    想来必然是喻博经得了手,孟娴静那个贱人中计了。

    一想到孟娴静被侯爷捉奸在床,邱翦苓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的展开字条,那上头言简意赅的写着:

    “初八晚,博经独见云六,剪刀刺喉,殁,孟称其暴病身亡,厚葬。”

    邱翦苓瞬间怔愣,不可置信的又读了一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喻博经是真的死了!

    她嫁入侯府,次年起就安插在孟家的人,花了多少的功夫去计划培养,竟然被云想容一剪刀给解决了!

    不不不,云想容为何要杀喻博经?她发现了什么?她才六岁,如何能斗得过一个成年男子?她身边几时有了练家子?孟氏身边的不都是老弱妇孺吗?

    邱翦苓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紫檀木雕莲花的三围罗汉床上,衣裳坐皱了也不在乎,那纸条也从她青葱一般的手指间飘落在地。

    琴妈妈见她不大对,捡起纸条一看,也变了脸色:“夫人,怎么会这样!”

    康孙氏这会子已经将云博宜送回卧房去睡了,见了二人如此,疑惑的问:“怎么了?”

    邱翦苓身边的事,都是由他们三人一同商议,琴妈妈见无外人,便道:“那姓喻的被云想容给杀了。”

    康孙氏瞪大眼:“怎么会,她才六岁,哪里来的……”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想起云想容拿滚烫的茶水泼自己,小嘴皮子溜的大人都比不过,还有这次去兴易县让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还将自己给软禁在一个小院里……

    这些哪里像是孩子的作为?

    “真的是她杀的?”康孙氏吞了口口水。

    “不是她亲手,也是她下的令。”邱翦苓眯着眼道。

    康孙氏背脊上的汗毛根根直立,额头上也见了汗。

    她觉得后怕。

    这小妖女简直不是人,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毫不怀疑,先前自己若是言语上更加抓尖儿一些,那魔头会不会也杀了自己!毕竟,她只是个下人,而云想容是主子。

    签了卖|身契,生死打罚都由主子,真有了事,侯爷难道会不护着亲生女?自己做了出头鸟,死了也是白死。

    康孙氏身上的冷汗不经意浸透了里衣。

    邱翦苓这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剩下的全是愤怒,挥手挥落了红木炕几上一套掐丝珐琅鸡血红的盖碗,尖锐的破碎声惊动了外头伺候的人。

    “夫人。”

    琴妈妈道:“没事,等会再来伺候。”

    “是。”外头的小丫头噤若寒蝉的退下。

    邱翦苓怒火中烧,低声骂道:“下作小娼妇,小贱人!”

    “夫人,您先消消气,这会子不是生气的时候,那小娼妇自个儿铁定不会下手,定然是身边人做的。可她身边哪里来的人手?”

    一句话点醒了邱翦苓,想了想,心下又定了:“许是孟沅汀给了她的人,也未可知。”

    邱翦苓这些年为了对付孟氏,手段不知凡几,都没有舍得动掩藏在孟家的这条暗线,原本上次常建出马,她就觉得有完全把握,还想着回头与喻博经商议如何将孟家的财产弄到手,谁料想,常建之事败露了。她别无他法,且孟氏回娘家一趟不易,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才安排人通知了喻博经。

    谁知道,她败给了云想容!

    邱翦苓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若侯爷多疼惜她一些,直接将那孟氏找个由头休了,她现在会如此为难吗?

    说白了,侯爷爱惜自己的名声,远比爱惜她要多的多。

    见邱翦苓砸了东西就开始委屈的哭起来,康孙氏低头不敢多言,琴妈妈却是心疼的紧,将邱翦苓搂在怀里,道:“好了,夫人莫要哭,实在不成,老奴去告诉碧桐,让她带人直接潜进孟府做了孟氏和那小娼妇岂不是干净?从前他们在济安侯府咱们没机会,现在人在孟家,害怕动不了手?”

    邱翦苓抹了把眼泪,知道乳母是关心自己,叹息着拉住琴妈妈的手:“乳娘这法子行不通的。你以为若是能悄无声息的宰了他们,且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我会不下手?早三年我就杀了他们了。只是,他们到底是侯爷的夫人和孩儿,我若动手,必然会被纠出来,到时候我还怎么与侯爷相处?所以我只能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康孙氏见琴妈妈与邱翦苓亲近,自己也不甘落后,劝道:“夫人莫要着急,咱们还可以在等机会。侯爷办完了公事也该回京都来了,到时候只剩下孟氏娘儿两个在孟府,夫人要做什么也都容易。”

    若说邱翦苓从前将孟氏当做对手,在上一次云想容给了康孙氏没脸,气得她犯了病起,她的心里就将云想容也算在了内。

    “最好是让孟氏落单,把那小娼妇也掉离开。”邱翦苓咬着唇,道:“看来还需再想想。孟氏那个性子,只她一个人就好对付的多了。”

    康孙氏连连点头,谄媚的道:“到底是夫人有智慧,这一层奴婢可想不到。”

    邱翦苓心下熨帖,拿了帕子擦擦眼泪,吩咐摆午膳。

    %%

    喻博经死了已有四日。家中众人对云想容还如往常那般,并无异样。云想容也是该吃吃该睡睡,表现如常。就好似从来没有出过那件事。连着跟英姿去练了三日的五禽戏,今儿一早许是练出了汗,被风吹了,进了屋她就开始觉得头疼,打了五六个喷嚏,喉咙也开始疼了。

    这便是早产儿的弊端,她比寻常孩子长个晚、体力差、心脏弱,还比寻常孩子都容易惹风寒。

    云想容前世就最怕自己生病,病了就有许多的事不能做,连忙叫英姿去叫专门为外婆看病的大夫请来给自己瞧瞧。

    这动静就惊动了孟氏和孟玉静,不多时两人就带了府医一同来了。

    “卿卿,你哪儿不舒坦?”孟氏一直担心孩子被那血腥场面吓到,这几日都在细细的观察她,没见她有异样才放下心,怎知今日她却病了。

    这让孟氏想起了夏天那会子孩子的那场重病……若不是拢月庵里风水养人,又有赵姨奶奶一同与她贴心的照顾,孩子怕就没了。

    思及此,孟氏越发的担心了。

    孟府的府医医术也是极高明的,诊脉过后,道:“小姐可否在娘胎中就受过惊吓,又是不足月生产?”

    孟氏颔首:“大夫说的是。我揣着她七个月时受了惊吓,她险些活不下来。”

    “那就难怪了,小姐积弱,这么瞧着还有些心疾。”

    孟氏早知道孩子有这个毛病,闻言还是担忧的皱着眉。

    孟玉静则是有些惊讶。

    府医生又道:“切记过分疲劳,也不要过度劳神,饮食上以清单为主,辅以运动,慢慢的强健起体魄来。此番也并无大碍,伤风而已,只要不发热就不打紧。先吃两剂药看看成效在说。”

    说罢,大夫去了外间开药。

    孟氏则是拿了藕荷色的素锦缎面被子来哄着云想容盖好,柔声问:“小乖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伤风,没有什么舒服了。”云想容拉过孟氏的素手“啵”的亲了一口:“娘亲快去歇会儿,别挨着我这么近,仔细过了病气。”

    孟氏心里就似被羽毛刷过,甜蜜又心疼的叹息。

    孟玉静看的清楚,这话哪里是个六岁孩子说得出的?

    云想容身上,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天真烂漫的女娃,哪里有她这样的,见了那等血腥场面毫无惧怕,又早慧的吓人。

    孟玉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打算去与孟方商议一下,要不要人来给云想容瞧瞧邪病。

第五十六章 悲哀

    孟玉静到了外院,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孟方答应请彭仙姑来家里做法——这些日子孟府里也的确晦气了些,先是曹氏病了,后来又出了喻博经那样的惨事,今儿云想容也病了。

    孟方越想越觉得外孙女有可能是鬼魅附体,先前还让长女打发人去请人,不等长女出屋,就道:“还是我自己亲自走一趟,才比较有诚意。”

    “女儿跟您去。”孟玉静也披上貂鼠风领的宝石蓝色大氅跟着孟方出了门。

    兴易县首富亲自去请人,给足了彭仙姑体面,也让彭仙姑知道了事情定然很严重。孟方许了彭仙姑五百两银子钱,还说若奏了效用,要为她重新置办炼丹的炉鼎,修缮仙邸。

    彭仙姑就乐不得的来了孟府,开坛做法,叨叨念念,不到盏茶的功夫就捉住一只猛鬼,将鬼魅定在了白纸上。

    孟玉静吓得脸色煞白:“瞧瞧,瞧瞧,我就说卿卿一个女孩家不会那样,都是这恶鬼作祟。”

    孟氏听了姐姐的话也并未多想,只当她在说女儿的病,赞同的道:“说不定除了这恶鬼,母亲和卿卿的病就都好了。”

    彭仙姑点头,慢条斯理的道:“那是自然。”

    一句肯定的回答,让孟方、孟玉静和孟氏心下大定。

    柳月趴着窗子瞧热闹,听了彭仙姑的话,忙告诉了云想容。

    云想容正斜歪在铺着柔软红锦面褥子的临窗暖炕上翻看《金刚经碑》,道:“若真有那样神,能让外婆的病好了,孟家捐她一座七层宝塔顶礼膜拜都使得。”

    英姿正在剥桔子,将去了橘络的橘子喂给云想容一瓣,“你好像信不过这个?”

    云想容笑弯了眼,抬头望着英姿:“我信天地有鬼神之说,不过是信不过那个故弄玄虚的‘仙姑’罢了。”她前世看杂书,看过一本讲骗术的,里头就说过几种捉鬼的办法,彭仙姑用的就是其中一种。

    话音刚落,孟氏就端着个小碗进了屋,“卿卿,快将这药吃了,你身子就好了。”

    云想容拥着被子坐起身才看清,孟氏端着的是碗符水,那符纸烧的半焦不焦的飘在热腾腾的半碗水面上,怎么瞧都难以下咽。

    “娘亲……”云想容紧皱着眉:“这是什么药?我不吃。”

    “卿卿乖。”孟氏笑道:“彭仙姑仙法灵的很,她的灵药自然是好的,你乖乖吃下去,待会儿娘让云娘给你做鸡油卷儿吃好不好?”

    “不好。娘亲,这个仙姑到底靠得住靠不住?您至少弄清楚了在给我吃东西啊。”云想容很无奈,若是她,会带孩子去庙上也不会信这些江湖术士。

    孟氏经云想容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忧。

    “你说的也对。”

    云想容放下心,刚要劝孟氏去把符水倒掉,孟氏却先自己吃了一口。

    “娘亲先尝尝,没什么事儿你在吃。”

    云想容锁眉,深深的望着孟氏。

    若这碗里有毒,娘亲岂不是轻易就要中毒了?自己尝药,太笨了些。可是娘亲对她的爱惜是真的,云想容动容的道:“我吃,娘亲给我吧。”

    “还是待会儿看看怎么样你再吃。”

    “不用,应当无大碍。”云想容皱着眉将带着些焦味的温水喝了,又就着柳月端来的白瓷描金精巧漱盂漱了口。

    孟氏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先歇一会儿,娘去去就来。”

    “知道了。”

    孟氏轻柔的给云想容盖好被子才到了院落中,孟方和孟玉静见云想容将仙姑给的符水吃了,都松了口气。

    云想容并未觉得吃了那符水之后有任何不妥,她看得出外公和姨妈都对她有些不同了,这下自己顺了他们的意,他们也应当解开心疑,她不在乎这些人怎么对她,首要还是担心娘亲夹在中间受委屈。

    云想容生了病,喉咙痛,鼻腔嘴里一上午时间就鼓起了小水泡,那鸡油卷儿她只吃了一块就再咽不下去,服了大夫给开的药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是申正。

    被窝里很暖,被褥绵软舒适,云想容如小猫那般在锦缎枕面上蹭了蹭小脸,张开眼,看到孟氏穿着蜜合色云锦褶子,肩上批了件灰鼠袄,长发披散,只带着蜜合色镶璎珞的勒子,正低头在她身旁盘膝坐着做针线,英姿和柳月坐在一旁的交杌上,柳月正在教英姿打络子。

    “娘亲。”云想容嗓音沙哑,好像喉咙更疼了。

    孟氏闻声,忙放下针线,回身端过炕桌上的太乙莲叶杯,拿银勺喂云想容喝了几口水。

    “你感觉如何?”

    “没什么,就是寻常小病。”

    听着孩子沙哑的声音,孟氏心疼的将云想容抱在怀里,就如同抱着个襁褓中的小娃儿,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让娘亲替你病吧,菩萨保佑,别再叫我的小卿卿受罪了……”吃了药,连符水都用了,孩子的病还是严重起来,孟氏恨不能以身代之。

    云想容心安理得的依偎着母亲,闭着眼,闻着孟氏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几乎让她哽咽。她前世生病时,只有丫鬟给她端来药摆在床边,她爱吃不吃,若是病死了才最合邱翦苓心意,所以下人们也是乐得不管她的。

    嫁了人后,唯独欢好之时刘清宇会有偶尔的温柔,她身子弱,常常惹风寒,刘清宇只会虎着脸叫她自己养着,转而去外院的书房过夜。后来婆婆给他纳了妾,他就去姨娘们那里,很少理会她。就连她怀着第二胎时,初期反应强烈,刘清宇也不曾多一句怜惜。

    她早已经习惯有病有灾的自己抗,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可如今母亲如此温柔怜惜,她反倒想哭起来。

    云想容把脸埋进孟氏的臂弯中。

    孟氏以为她又想睡,拉了被子来裹着她,温柔的放柔了声音:“小乖乖,待会儿再睡,要用过晚膳才行啊。”

    话音方落,外头却传来小丫头问候的声音:“侯爷。”

    云想容猛然张开眼。

    孟氏浑身一僵。

    外间的夹板暖帘被小丫头撩起,云敖随手将黑貂绒大氅扔给英姿让她收好,直接就问孟氏:“孩子病了?”

    “是。”孟氏有片刻恍惚,记忆中仿佛有过这样的场景,那还是卿卿在襁褓中的时候。

    云敖拿了黄铜手炉暖了暖手,觉得不那么凉了,才从孟氏怀中接过云想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颊,“大夫瞧过了吗?”

    孟氏站起身,垂着头:“瞧过了。开了方子,已经给卿卿服下了。”

    “我听说你们还请了仙姑来家里做法?”

    “是。”

    云敖抱着云想容在屋里转悠,云想容则是闭着眼装睡。孟氏就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那种跑江湖的的话岂能全信?我看咱们卿卿好的很。还用的着那种人装模作样瞎折腾?”

    孟氏解释道:“也没有什么,彭仙姑来家做法,抓了个恶鬼,又拿了灵符水给卿卿吃了些。”

    “符水?”云敖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们也信,不怕给孩子吃坏了。”

    孟氏头垂得更低了。

    因着冬日日短,这会子已经天色暗淡,云娘和孙妈妈点了灯,屋内就被橘红色的灯光映照的明亮起来。孟氏的绝色容颜,在烛光中更增添几份柔美和妩媚。

    云敖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将云想容交给了孙妈妈:“带小姐回屋去休息吧。”

    孙妈妈怔愣。

    原本云想容住的那间屋出了喻博经的事,如今已经不住人,这几日云想容都是跟着孟氏休息的。

    侯爷让把孩子带走,难不成今日打算歇在此处?

    孙妈妈和云娘对视一眼,大喜!连忙抱着云想容,叫了傻站着的英姿和柳月退了下去,将卧房留给两人独处,只留了云娘在庑廊下伺候。

    云想容暂去了厢房,屋里烧着炭盆,温度还未完全暖上来。

    孙妈妈怕冷着她,原本想让云想容在自己怀里睡。谁知刚一坐下,云想容就自己上了暖炕,在厚实的棉褥上盘膝坐好,目光清明,哪里有一点倦意。

    “六小姐?”

    云想容接过英姿递来的红缎面小棉袄披上,摇摇头道:“孙妈妈,我想静一静。”

    孙妈妈原本欢快的表情淡了:“卿卿,你在想你爹妈的事?”

    “嗯。”

    “哎。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我觉得夫人和侯爷能够如此,却是件好事。”

    “我只是难过。”云想容低下头,也不知是感慨孟氏,还是感慨前世的自己:“做女人比做个精致的玩意儿什么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高兴了,就把玩几日,不高兴了束之高阁,还能冠冕堂皇的称之为收藏。孙妈妈,做女子为何要这样?凭什么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说冰着孟氏,就连着四年如同陌生人,如今有了需求,只需一句话孟氏就要欢天喜地的承宠,心里再苦再幽怨,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否则就会被男人怀疑她是不是果真变了心,那就是犯了七出之罪。

    云想容叹道:“罢了,这么看来,对娘亲来说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孙妈妈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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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第一更,稍后还有一更,今天有事,这会才回家,迟到了,真对不住大家~~o(>_<)o~~

第五十七章 事发

    次日清早,云想容才刚起身,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怎么了?”云想容问趴在窗前的柳月。

    柳月回过头,笑道:“你醒啦。好像是侯爷在处置一个丫鬟。”

    “什么样的丫鬟?”云想容坐起身,柳月就到身旁来服侍她穿上银红色的对襟小袄,“是个十八九岁的三等丫鬟,原本二太爷吩咐她在灶间专门负责为你煎药的,可才刚刚端着药来,就被墨玉和墨竹拦住带下去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侯爷才说要打她呢!”

    云想容疑惑的眨眨眼,接过温水漱口,舔了舔门牙,好像又有点松动。

    “你去叫墨玉进来,我问问她。”

    “知道了。待会儿先吃了粥在服药吧?”

    “嗯。”

    柳月出门去,不多时候墨玉进了屋,给云想容行礼。

    “六小姐。”

    云想容抓了个素锦的柔软迎枕靠着,“是怎么回事?”

    墨玉低声道:“那个狗奴才给小姐的药里下药。”

    “是么。”云想容面带笑容,“那你和墨竹是如何察觉的?”

    墨玉垂眸不语。

    “是闻得出苦药的不同,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是后者吧?”云想容分析道:“我爹爹那样生气,还大张旗鼓的把人拿了作法,想来是不怕那人背后的主子的,仔细想想,也旁人也没有理由要陷害我,所以下药的人是邱夫人的人吧?”

    墨玉咬了咬下唇,道:“小姐聪慧过人。那婢女我们姐妹的确见过。邱夫人手下有几个好手,她是其中之一。”

    “那么,这样一来,我爹爹知道是谁要下手害我了?”

    “侯爷还在调查。”

    “你倒是聪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云想容仍旧在笑,语气中却带着嘲讽。

    墨玉低着头又不言语了。

    云想容就让她下去,自己照常吃早饭,吃药,看书,睡觉,安安静静的养身体,好似外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云敖去衙门之前,原本想在去看看云想容。可走到云想容屋外,听了墨玉的回话,又见云想容根本就没有关注那个婢女的下落,他立刻觉得有些泄气,便自行出门去了。

    到了府外,云敖才吩咐齐鹏飞:“让康学文把那个人送回京都,亲自交给邱夫人。”

    “是。”齐鹏飞行礼,问:“若是邱夫人问起来呢?”

    “就说这逃奴不知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谋害侯府小姐,胆子也忒大了些,让邱夫人自己处置吧。”

    “属下明白了。”齐鹏飞颔首,道:“其实侯爷,属下倒是觉得这件事和邱夫人脱不开干系。”

    “我也知道。”云敖阴沉着脸:“只是最近朝中风云变幻,先前修缮黄河水利,有大批官员贪墨的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还牵扯到了都察院的人。”

    齐鹏飞已经明白了云敖的言下之意。云敖虽为皇帝宠臣,有从龙之功,又封侯爵之位,可他到底还是都察院一个四品的佥都御史,官场上的事复杂的很,不想开罪邱家,就不要动邱夫人分毫。不过齐鹏飞也知道,侯爷这会子的心思也开始放在孟夫人身上了。

    康学文奉命带着那人,快马加鞭的回了京都永昌侯府,求见邱翦苓,将事情经过简述一遍,却将墨玉和墨竹发现她的经过略掉,只说是她自己露出了马脚。随即把人扔包袱一般丢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侯爷说,夫人的人,请夫人自行定夺。”康学文垂首说罢,退到一旁。

    邱翦苓气的心口疼。

    见康学文回了话没有退下,就知道他是等着瞧她如何处置,然后去给云敖回话。

    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如此打草惊蛇?她在云敖跟前温柔婉约的形象,岂不是都要让这人给毁了。

    前几日琴妈妈曾经说过要告诉碧桐的人去杀了孟氏,难道是她?

    孟氏侧过脸去看琴妈妈。

    琴妈妈脸色煞白的回望孟氏。

    孟氏就知道这件事情果然是琴妈妈做的。

    她一直在计划,如何能让云想容离开孟氏身边,让孟氏落单,可从来没想过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害死她。

    要做,就要做的不露痕迹,让侯爷不会发现是她做的。这算什么?自己的人,被琴妈妈指使出去,事情做成也就罢了,偏偏还没成功。她什么好处没捞到,还暴露了自己。

    要维持她在侯爷跟前的形象,唯有一个办法了。

    “琴妈妈。”

    邱翦苓是琴妈妈奶大的,她如何不了解邱翦苓的性子?

    琴妈妈心如死灰,垂首到了地当中:“夫人。”

    “清苑是你吩咐人派出去的?”

    “老奴见不得夫人伤心,是,这人的确是老奴派去的。”

    “你真是糊涂!我的确不喜欢孟夫人,可我们姐妹之间的斗法,那是我们斗,如何能将侯爷的亲生女牵扯进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孟夫人哪一日撒手去了,六小姐我也会如同亲生女儿似的那般教导疼宠,如何舍得伤害她一分半毫?你这么做,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

    邱翦苓说着话,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

    琴妈妈流了泪,知道夫人打定主意要拿自己来顶缸,只能低着头不言语。

    邱翦苓话锋一转,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如此忠心耿耿,若我要重罚你,难免会叫外头知道了的人寒心,还会有人说咱们永昌侯府没有人情味。好在没有酿成大错,我且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还有你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暂且饶过你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两年的月钱以作警示。”

    琴妈妈松了口气,叩头道:“是,多谢夫人开恩。”

    “至于清苑,”邱翦苓不重罚琴妈妈,总要拿捏一个人来给云敖交待,便道:“清苑做事不动脑子,没有来问我就擅自行动,罚一年的月钱,赏二十板子。下去领罚吧。”

    清苑连连磕头:“多谢夫人不杀之恩!”

    邱翦苓便笑着对康学文道:“侯爷常说,喜欢我等有仁爱之心,我是个心软的人,比不得那些铁石心肠的,稍微有点事横着眼睛就骂人,再有一丁点的得罪就能厉着眼睛杀人的厉害手段。再说博哥儿又还小,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所以从轻处理,也是为子孙积德。”

    “夫人说的是。”康学文凤鸣要看看邱翦苓如何处置,如今得到结果,就行礼退下了。

    等人一走,邱翦苓气急败坏的掀翻了紫檀木雕牡丹花的炕桌。桌上的绢灯掉落在地,红烛摔断成三段。

    琴妈妈跪行了几步到邱翦苓身前,老泪纵横的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擅自做了主张,不成想会有这样的变故!”

    “不怪你,妈妈快起来。”邱翦苓自然之道琴妈妈是为了自己,否则她一个下人,做什么要去招惹云咸宁?

    有那么一丁点的怨恨,刚才心念电转之时也想过拉他去顶缸,可到现在,这念头也就熄了。

    邱翦苓想了想,沉下脸道:“吩咐下去,备车,我要去济安侯府拜见老夫人。”

    “夫人,您?”

    邱翦苓自嫁给云敖,除了逢年过节等必要出席的场合,从来不会主动与济安侯府打交道,因为她知道云敖与云大同之间的纠葛。不想让自家夫君不喜。

    可今次,她找不到其他恰当的办法,回了内室更衣,又带了两卷上好的字画真迹,离开了永昌侯府,往城东北方的济安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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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容的风寒几日就好转了,如今又和往常一样,不过也是自她惹了风寒,爹爹就一直歇在娘亲屋里了,这段时间,娘亲每日都如沐春风,笑意盈盈.她重生至今日,还从未见过如此平静欢乐的娘亲

    爹爹果然是治愈娘亲的灵药

    既然娘亲喜欢,她自然不会反对

    十一月中旬的兴易县已经非常寒冷,这日她正在跟英姿说要在炭盆上烤红薯,暖帘却被掀开,一阵冷风夹杂着小雪吹了进来,楚晏没与下人通传一声就闯了进来。

    “大姐!”

    云想容口中的红茶险些喷了出来。

    “晏表哥,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子来?”

    楚晏看了看左右,有两个眼生的丫鬟在,话也不好说的太直接,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温文尔雅的坐在了云想容对面,道:“雪下了这么多日,城东的小湖面上已经结了厚实的冰,今日我要与朋友出去嬉冰,想带了你一同去。”

    他前后的反差让墨玉和墨竹侧目。

    云想容知道他是有话说。就打发了墨玉和墨竹下去。

    谁知他们走了。楚晏还是一口咬定要带她出去嬉冰。

    云想容眯着眼,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耍弄,你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的。”

    楚晏急了,立刻变了一张脸,焦急的道:“你既然认了我做弟弟,有了事还不帮衬着我一些?来不及了,你先换身衣裳跟我出去再说!”

    云想容愕然,还不等说话,就被楚晏拉着下了地。只来得及吩咐英姿跟上,柳月留下看家,就裹上了棉氅,出了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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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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