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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大家原谅

    各位朋友,我最近身体出了问题,经常头晕目眩头疼什么的,昨天发现血压高,高压170,低压110,今天去医院检查,高压180,低压105。而且吃了降压药之后不管用,血压降不下来。

    今天因为临时起意去的医院,吃了早饭就没有验血,只做了心电,心率过速蛮严重的,供血不足什么的,医生让我明天空腹去化验,检查一下心脏和肾脏,说肾脏上有瘤子的话,就会导致这种血压高但是吃降压药不降压的情况。尼玛,好吓人有木有。我一直觉得自己是铁打的不会生病的。

    我家人决定明天带我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路程就要折腾上两天,加上检查什么的,还不知道之后要不要住院。所以我现在不敢保证我还能不能每天两更。这段时间,我只能保证日更了。

    哎!!!!

    我写文这么久,一直是习惯了半夜写的,因为夜深人静灵感多。到目前我熬夜连续了两年多,我才28岁,病就已经找上来了。现在是后悔也晚了。大家以后可要注意,不要熬夜啊,一定要准时休息,坚持锻炼,注意饮食。

    本来上周我还承诺这个星期开始粉红加更,结果病来如山倒,我也没有能力立即完成了,明天下午的火车,路程上,还有去医院检查的时间,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我食言了,感觉很对不起大家。

    但是加更的事情我都记得,目前粉红加更我欠了七章的。

    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把身体调整过来。等情况稳定了,我还是会恢复每天两更,不定时加更的,有许多朋友都是老朋友了,应该知道我更新的习惯,最低都是每天双更的。

    因为承诺了加更没做到,每日双更这段期间还要减少到每日一更,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家。请大家原谅。鞠躬。

请假条 1月27日

    对不起大家,我现在发烧39°3,才吃的药,感觉已经在腾云驾雾,恍恍惚惚无法集中精力,为了保证文的质量,今晚决定不写了。希望大家原谅。今天的更新明天会补上的。谢谢大家!

3月1日请假条

    外公病重今日第一天入院在医院陪护没有时间回家更新今晚大家不要等了%>_<%明天我回家会连同今日的更新一起补上请求大家原谅!!!人到中年真的很无奈。。。。

5月1日

    同学们,本书即将结局了,我现在正在撸细纲中,撸的心潮澎湃,希望今晚能搞定,明天开始会更新结局情节的章节。今晚木有更新鸟~我好机动,现在要去继续撸了!

5月6日请假条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家中有事,小六的更新才写了一半就要出门去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今天就不更新了,大家不要熬夜等,好歹知道沈四没事都放心了吧,哈哈,明天我们继续!

第三章

    在这样的雨夜,突然而来的砸门声音叫人毛骨悚然,云想容手一抖,一笔写歪了。

    孟氏也被吓了一跳,安抚的搂着云想容,温柔的哄着她:“卿卿不怕不怕。”一面叫柳妈妈去外头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不多时,柳妈妈回屋里来,道:“回三夫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领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娃,说是家乡闹水灾,没活路了,要上京都投亲的,被大雨拦在路上,这附近只有咱们的拢月庵,求咱们收留一夜。”

    孟氏松了口气。拢月庵在京都城外南方五十里,从南方来路过此处也是有的,且来人都是女眷,到也不必害怕。孟氏又细细问了那妇人和孩子都是什么样。

    柳妈妈笑着道:“那妇人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是和气,不过穿的补丁摞着补丁,像个花子。小女娃看着比咱们卿卿还小,很是漂亮,不太爱说话,被淋成落汤鸡了冷的发抖也不哭闹,看着怪可怜的,这会子‘不随师太’问过了赵姨奶奶,赵姨奶奶正张罗给他们娘儿两个安排住处呢。”

    孟氏闻言站起身来,同情的道:“听说黄河近年来年年泛滥,灾民流离失所,咱们身在京都,自然不知外头老百姓的苦难,她们说是投亲,也应当属实。”

    “正是呢。”柳妈妈点头。见孟氏打开了箱笼,问,“三夫人,您做什么?”

    “那孩子也怪可怜见的,这么大的雨,他们的包袱必然淋湿了,我拿一身卿卿的衣裳给她换去。”

    柳妈妈不由得笑了:“三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是母爱泛滥吧?云想容看着母亲翻箱倒柜的心里嘀咕。见孟氏要亲自出门去,便阻拦道:“娘亲不走。我怕。”

    陌生人,给了衣裳穿已经仁至义尽了,还亲自过去,岂不是多此一举?娘亲生的美貌,万一对方是歹人该如何是好?

    孟氏原本要出门的脚步就停下了,将衣裳给了柳妈妈,“你替我送去吧,在给那孩子熬了姜汤喝,驱驱寒。看看有什么斋饭,热一下给他们吃吧,逃难来的,八成肚饿。”

    “是。”柳妈妈行礼,拿着云想容的一套桃红色的衣裳退了下去。

    坐在云想容身旁,孟氏轻轻点她的鼻尖,温柔的声音像是能将雨夜的冰冷都驱散了:“卿卿乖,不要怕,娘保护你。”

    云想容没由来的鼻子发酸。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的肩膀,明明柔弱,却可以为她而撑起一片天。母亲对孩子的爱,从来都无可代替。

    或许上一世,母亲也是不得已吧?毕竟当年为了嫁给父亲,她和娘家闹翻了,记得前世就连她出嫁,外公都没有来,母亲又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当时还过世了……

    “娘亲。”云想容撒娇的把脸埋在孟氏的怀里。此刻的她心甘情愿做个孩子。

    能用如此珍惜的情绪去重温儿时的温馨,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起来,这种感觉当真是太好了。

    云想容又练字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下。次日清早在一阵鸟鸣声和扫地声中醒来,张开眼,就瞧见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照射进来。

    外面一定是个晴天。

    洗漱过后,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去东厢房赵姨奶奶处用早饭,路上看到拢月庵的姑子正在清扫地砖上被雨水淋湿的杨树叶。抬起头,湿润的屋檐反射阳光,空气清新,晴空如洗。云想容心情大好。

    才刚进了禅房的门,就看到侧间地当中站着两个人,那妇人身上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袄子,背对着她瞧不清脸面,身旁一个比她稍微矮些的小身影,穿的正是她的衣服。

    听见脚步声,妇人和小孩同时看过来。

    见了孟氏,妇人圆圆的脸上露出如同吞了鸡蛋一般的表情,眼神惊艳。那小孩则是仰头平静的看了看孟氏和柳妈妈,随即看向云想容。

    那孩子的确如柳妈妈所说,生的极漂亮,修长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淡粉色的小嘴,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那双仿佛黑曜石一般剔透纯净的丹凤眼,在看到云想容时,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根本没有看到同龄人的好奇。

    云想容心头一酸,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儿子珍哥儿,她死了,才八岁的珍哥儿定要落入继母手里,且继母很有可能是品行有问题的云明珠!珍哥儿的未来岌岌可危。刘清宇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是不是只要云明珠掉几次眼泪,珍哥儿就会被抛开不管?

    转念一想,现在她都还没有长大,哪里来的珍哥儿?!云想容心中一阵悲凉。

    赵姨奶奶笑着道:“这是我的儿媳和孙女。来看我的。”

    那妇人闻言连忙道着“失礼了。”跪下来给孟氏行礼,“多谢夫人慈悲。”乡音颇浓,她说话不快,倒是能听懂。

    孟氏笑道:“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

    柳妈妈上前,双手搀扶着妇人起身。

    赵姨奶奶道:“快别站着了,早饭预备好了,都坐下吃饭吧。”随即冲着云想容招手:“卿卿,来奶奶这里坐。”

    云想容收回心思,乖巧的先给赵姨奶奶行了礼,然后爬上炕撒娇的挨着她坐下。乐水和柳妈妈将方桌合力搬到了炕边,又把条凳都摆放妥当。

    妇人连忙拉着小女孩行礼:“我们先出去了。”

    “别走啊,咱们一起吃顿饭。”赵姨奶奶连忙下地拉着那妇人,笑道:“一起吃个饭怕什么的,等城门开了,我让人给你们带上干粮和水,你们在进城去投亲。既然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你家女娃又和我孙女差不多大。”

    “这怎么敢当啊。”

    “怎么不敢当,谁还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是收留你们过夜,吃顿饭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珍馐佳肴,都是些粗茶淡饭。”

    妇人感动的道:“老夫人是菩萨心肠,我们娘两个谢谢您了。但是我们两个上桌吃,实在是不妥当。不要打扰了夫人和小姐吃饭啊。”

    赵姨奶奶见状,干脆把眼睛一厉,索性一手拉着妇人,一手拉着小女孩,强制性的让他们坐在饭桌边。

    乐水和柳妈妈将熬的稠浓的粳米粥端上来,菜则是一碟酱瓜,一碟酱黄豆。

    孟氏将酱菜夹到云想容的碗里,柳妈妈则端起碗来,要伺侯云想容吃。

    云想容笑着拿起调羹:“我自己吃。”孟氏和柳妈妈看着云想容温柔的笑。

    那妇人很是拘谨,小女孩倒是神态自若,抬着胳膊趴在桌沿吃饭,很安静乖巧,举止透着一些意料之外的从容。

    依旧食不言,云想容发现,妇人和那个小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虽然是难民,可吃起粥来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狼吞虎咽,没有发出声音。看来,他们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

    吃过了饭,乐水和柳妈妈撤掉桌子,赵姨奶奶才笑着问了那妇人和孩子怎么称呼,总不能相识一场,连名字都不知道。

    妇人腼腆的笑着,用乡音浓重的口音道:“我夫家姓卫,村里人都叫我卫二家的,这是我闺女,叫菊花。我们村子遭了灾,家里人都死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来京都投靠她表舅。菊花,还不快谢谢老夫人收留。”

    菊花乖乖的行了个礼:“多谢老夫人收留。”

    赵姨奶奶和孟氏都笑着又与卫二家的客气了一番,又说起别的。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对母女。菊花年纪虽然小,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就算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卫二家的虽然点头哈腰,一副乡下妇人的模样,但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刚才卫二家的说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互不相干。

    白日里天气晴朗,卫二家的和菊花原本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晾干了,便将云想容的那身衣裳洗净了送还给孟氏,孟氏见菊花原本也没有几件衣裳,又担心有什么病气过给女儿——同桌吃饭,不吃一碟菜也就罢了,这衣裳马虎不得。便做顺水人情,将衣裳赠给菊花了,卫二家的连连道谢。

    次日,谢过了赵姨奶奶,卫二家的便带着菊花告辞。临走之前,赵姨奶奶吩咐乐水给他们预备了干粮和水。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吃的你们拿着,还有这二两银子,如果找不到菊花她表舅,你们也不至于没了生路。”赵姨奶奶苦涩的笑了一下:“多了我也是拿不出来了。”

    卫二家的到此时,当真是感激不已,拉着菊花跪下,“这一路上,我们看多了白眼,都是拿我们当瘟神似的躲着,老夫人却如此热心肠,我们真是感激不尽,这吃食我拿着,银子是万万不能要的,您过的也不宽裕。”

    “哎,快起来。”赵姨奶奶搀起他们,笑道:“要不这样,这银子算我借给你们了,等以后你们有了再还给我。身上没有个防身钱怎么行呢。”

    卫二家的便低下头,和菊花对视了眼,随后双手接过了银子,鞠躬道谢。

    看着那母女两个越走越远,赵姨奶奶才由孟氏扶着回屋里去,语气有些沧桑:“家里遭灾,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投亲,也不容易。”

    “是啊。”孟氏也是感慨。

    赵姨奶奶又道:“可见,人还是要知足常乐啊,瞧我现在的日子,虽然要劳作,却不至于颠沛流离。”

    孟氏何尝不知道赵姨奶奶也是在说她?苦涩的笑着:“至少我的卿卿不用像他们家菊花那样受苦。”

    两人回了东跨院,云想容这候已经铺开了纸开始练字了。

    孟氏扶着赵姨奶奶坐下,道:“娘,我们已经在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公公的生辰快要到了,卿卿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想明日就回侯府了。”

    赵姨奶奶叹息着道:“也罢,你们总不能在我这里一直住着,也耽误卿卿啊。咱们卿卿练了这么久的字。”说着起身走到云想容身边,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云想容抬起头,看着赵姨奶奶。

    孩子的眉眼像了咸宁,眉毛修长英气,桃花眼大而明亮,双眼皮很漂亮,每次笑起来,眼睛都会弯成月牙。这次病后,她好像突然长大了,眼神中总带着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忧郁。

    如此不谙世事的年纪,卿卿就已经懂得要努力讨祖父的欢心。别说是孟氏这个生母,就连她做祖母的,瞧着都心酸。如果咸宁能够对孟氏公平一些,对卿卿多照顾一些,孩子哪里需要操心这个,才六岁,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只可惜,那个倔驴一样的儿子,她怎么都说不听。

    赵姨奶奶又叹了口气。

    云想容这一晚是跟赵姨奶奶一起睡的,次日一早,用过了早饭,孟氏便带着云想容和柳妈妈告别了赵姨奶奶。

    “娘,我们有机会就来看您。”

    “奶奶多保重。”

    “你们也是,百忍成金,凡事千万要忍耐。”

    看着印有“济安侯云”字样的小马车渐行渐远,赵姨奶奶眼里含着泪才落下来,乐水扶着她进屋,劝说道:“人各有命,六小姐是有福的人……”

    马车上的气氛也很压抑,孟氏是宁可粗茶淡饭,也不喜欢回侯府去过那种勾心斗角劳心劳神的日子,可是为了卿卿,她绝不能退缩。

    云想容则是心情复杂。她初初重生时就是在拢月庵,如今在外面过了三个月的轻松日子,终于要回到“战场”了。一样的血雨腥风,却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缓缓的停了下来。云想容小手撩起车帘,就见大红的朱漆门紧闭着,烫金的“敕造济安侯府”六个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孟氏戴上帷帽,踩着脚凳扶着柳妈妈的手下了车,回身将云想容抱了下来。

    云想容刚刚站定,目光却被门前一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去。

第四十四章

    孟方闻言,脸阴沉下来,“让二姑奶奶去迎,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这……”下人原本还想劝,毕竟永昌侯难得登门一次,又是二太爷的女婿,做什么要闹的如此僵,东府那边的人得了信儿,可是急忙要赶来呢,自家太爷却是不在意。

    可一看孟方的脸色,那人就住了口,连忙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随着孟方进了屋。贴身服侍的小厮送了温水伺候孟方洗脸,英姿和柳月也拿了温水洗过的帕子要给云想容洗。

    云想容笑着躲开,先问孟方:“外公,你这里有匀面的雪颜膏吗。”

    孟方一愣,扔下擦脸的软帕笑道:“外公大男人家的不用这个。”

    “那我不要洗脸。”云想容指着自己白皙柔嫩的脸颊:“娘亲说洗了脸不擦雪颜膏,会皴的。”

    英姿就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脸。

    柳月赞同,重重的点头。

    孟方哈哈大笑起来,方正的脸上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爽朗的笑意,让云想容觉得,其实外公从前或许也是爱笑的。

    孟方吩咐了人将早饭摆来。

    云想容就凑合到他身边坐了,一副准备开饭的期待模样。

    孟方奇道:“你父亲来了,你不去迎吗?”

    云想容眨眼:“娘亲不是去了吗,而且东府的太爷和老爷们一定也都去了。我去凑个什么热闹。要请安,待会儿他来时再请也不迟。”

    相处一日,孟方就发现外孙女特别不同,如今听她这么说,正对了自己的脾气,又新奇六岁的孩子头脑如此清楚,知道他不出去云咸宁自会进来的道理,哈哈大笑起来:“对,咱不去,他若诚心自然会来。”给云想容夹了个水晶饺子,“先吃饭。”

    云想容小手拿着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夹起饺子咬了一口,却立时捂着嘴,面色痛苦。

    孟方吓的不轻:“怎么了?怎么了?”

    饺子吐出来,随着掉下的还有一颗沾了些血的门牙,“外公,牙掉了。”

    孩子小脸煞白,口中带血,漆黑纯净的大眼雾蒙蒙的,看的孟方心疼不已,把云想容抱到膝上坐,吩咐人去端淡盐水来给她漱口,又叫英姿拿着牙齿扔在高的地方去。这才摇晃着云想容笨拙生硬的哄道:“不怕不怕,牙齿还会再长出来的,小乖乖不怕。”

    云想容有些好笑,更多的是窝心,就乖巧的抿着嘴笑着:“卿卿不怕,就是变丑了。”

    孟方见状哈哈大笑:“来人,给小姐盛粥来。”

    一旁的英姿就将早就盛好晾温的粥端上,孟方接过,竟亲自拿了调羹喂云想容吃,还哄着她吃各样小菜。

    云想容前世没见过外公外婆,今生有了享受如此疼爱的机会,自然乐意,间或送上一个乖巧感激的笑容。

    祖孙俩正吃的开心,外头的下人就来回话:“二太爷,永昌侯就在院外,说要求见岳父大人。”

    孟方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没听见下人回话似的,又喂云想容吃了一口粥,半晌方道:“请进来吧。”

    “就,就在这?”下人脑门子冒汗。永昌侯何等人物,二太爷不出去亲自迎接也就罢了,要烦劳人亲自来见。亲自来见也就罢了,还不请到花厅里看茶,竟然要人家来偏厅看太爷吃饭?

    太爷莫不是疯了!

    孟方眯起眼:“你越发会做事了,竟然想着指点起我来。”

    “奴才不敢。”下人躬着身子退下了。

    不多时,庑廊下传来云敖清越的声音:“岳父大人,小婿前来拜见。”

    孟方又夹了菜放在汤匙上喂云想容吃了一口,拿帕子沾沾她嘴角上的油,沉声道:“是老夫的女婿,不是永昌侯?”

    云敖的声音含笑:“是,岳父。”

    “那就进来吧。”

    外间传来脚步声和下人问候的声音。

    云想容努力绷着脸才憋住了笑。外公当真是好样的,竟将她父亲那样的人也拿捏的住!

    不多时,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白玉簪面若玉琢的云敖走了进来,见孟方正给云想容喂饭,云想容还乖巧的坐在外公腿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他,云敖颇为错愕。随即莞尔:

    “见过岳父大人。”规矩的行礼。

    “嗯。吃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

    “那坐下一起吃点,去,给二姑爷拿碗筷来。”

    下人应是退下了。

    云敖在下手位坐下,笑道:“多谢岳父。”随后问云想容:“小淘气,你怎么在你外公这里?”语气亲昵的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四年,仿佛云想容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到如今的。

    云想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笑容却很乖巧:“外公待我好,我喜欢外公,就要常常跟着外公了。”

    孟方听得心里熨帖,将最后一口粥喂给她吃了,拿帕子给她擦嘴,“吃饱了吗?”

    “吃饱了。”

    孟方就放她下地:“吃饱了就去找你外婆吧,让你姨母给你洗脸,拿雪颜膏给你搽。”

    “知道了。”

    云想容送上一个甜笑,给孟方和云敖都行过礼,就在英姿和柳月的服侍下披上了大氅带上兔毛棉帽。

    云敖一直感兴趣的看着女儿,目送她出门,发现她临出门前,回头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让他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和大哥出去玩闯了祸,父亲要他去时,大哥那种“自求多福”的眼神。

    太有趣了!云敖笑了起来。

    云想容离开偏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挥挥手撵走了廊下的下人,明目张胆的听窗根。

    下人们想说话,云想容一瞪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府的下人,连同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也都知道这对翁婿说话他们不该多听。只是六小姐在这里……

    想出声让云想容走,怕打扰了屋里的人,云想容是小姐,又不能动手抱着她离开,下人们就都无奈的由着她了。

    屋里,孟方语带笑意:“咸宁,你也觉得卿卿可爱的紧?”

    “是,聪明伶俐,甚是讨喜。”云敖顺着他的话来说。

    孟方立即变了颜色,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震的杯盘碗碟叮呤当啷。

    “既喜欢,你竟还舍得扔下她不要?云咸宁,我看你根本不记得当初怎么发誓求娶了娴姐儿!这些年你对得起他们母女吗!”

    云敖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笑容已不达眼底。

    廊下的云想容暗叫了一声好。外公虽是商人,却只见商人的精明,不见钻营。他为了女儿,可以不畏强权,皇上的拜把子兄弟他能说骂就骂。这样的父亲,哪里是会舍女儿不顾的?想来这么多年母亲不回来,多有自己的缘故。

    云想容便继续听着,就听云敖平静的道:“岳父,你我同为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建功立业何等重要。”

    “所以你就辜负娴姐儿?”

    “小婿何曾辜负她?她仍旧是我的发妻。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岳父大人不是也有侍妾,何苦来强求小婿不要有?”

    云敖怒极反笑:“我是有妾,可我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小婿也没有做,定国公之女乃皇上赐婚的平妻。两头大而已,这些年,我对娴静的保护已经很多。”

    “你!!”孟方气的胸口疼,“保护?就是冰着她,让人背后都戳她的脊梁杆子,说她马山要被休弃了!就是让她那么一个面和心软的人呆在吃人的宅子里!就是让她一个人苦苦守着灯一夜夜?就是让她们母女受人欺凌,让卿卿养成早熟的性子!”

    孟方手指快戳到云敖鼻尖:“云咸宁,你当初如何答应下我的?如今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对他们保护?”

    云敖道:“岳父,你若是我,也未必会做的比我好。”

    “那你就放了她大归吧。”孟方坐下来,道:“娴姐儿如今花信年华,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懂得珍惜她的男子守一生。你放她归家,我自会养着她一辈子。也免得叫你那平妻整日别扭,你也不必再‘费心保护’娴姐儿,给她自由,也算你们夫妻情分一场,不辜负当年的海誓山盟。”

    云敖毫不意外的道:“岳父,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座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维护我女儿的幸福!”

    “娴静虽不与我住在一处,但在济安侯府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平和,只需带着卿卿而已,何来不幸福!”

    “守活寡也是幸福?云咸宁,你那脸皮到底有多厚!”

    云敖仍旧笑着,半晌站起身来,道:“岳父大人要清楚,今日你可以肆意谩骂于我,皆因为我敬你是我的岳父。他日你不是我岳父了,可就不能够了。娴静是我的发妻,是我长女的母亲,我们如今生活和谐的很,岳父却逼着我放她大归,莫不是还安了别的心?”

    孟方被云敖气的脸色铁青,不等说话,云敖又道:

    “岳父那么疼卿卿,你有没有想过,若娴静大归,我云家定不会允准她带了孩子离开,卿卿就没有了生母在身旁教导,将来如何说亲!”

    “你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娴静是我发妻,我不曾休弃,任何人说什么都不作数。我对她感情如一,只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暂且分开,早晚有团聚的一日,留在我身边,她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她是侯夫人,而不是下堂妻,咱们两个,到底是谁为她好?”

    云敖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岳父心里打的什么盘算,招赘一事你若做得,我就有法子让孟家产业荡然无存。娴姐儿是我妻一日,除非她死,我绝不会放她大归,来做你招赘用的棋子!”

    云敖说罢甩袖子离开。

    撩了棉帘子出来,却看到站在廊下,戴着白兔毛暖帽,脸颊粉扑扑的女儿。那双与他相似的眼中,盈满了水雾,小嘴倔强的抿着,不肯落泪。

    “卿卿……”

    孟方也走了出来,见云想容还在,下人却躲到了院门前,想来方才他们一番对话都被云想容听的清楚,未免大怒:

    “你们都做什么吃的!姑娘就这么大冷天里冻着,你们不管!”

    云敖的长随康学文为难的上前来:“侯爷,是六小姐她吩咐下人们都退开。”

    云敖仍旧看着云想容,一抬手阻止了康学文的话。

    云想容则是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给云敖和孟方行了礼:“外公,父亲,卿卿告退。”随即带着柳月和英姿离开了。

    云敖转身,给孟方行礼,语气又恢复了温和:“岳父大人,小婿还要去探望岳母,就不多留了。”

    孟方也是一派温和,拍了拍云敖的肩膀:“去吧,待会儿前厅摆宴,全家人一同吃顿饭。”

    “是,小婿先行告退。”云敖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带着常随离开了。

    孟方则是看着清冷的院子半晌,才回到屋里无力的坐下,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闭上眼。

    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柳月进了垂花门,缓缓往上房方向走去。紧抿着嘴唇,脸色极难看。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孟方疼爱女儿或许不假,但是显然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女儿大归,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为她安排招婿。那么对女儿的疼爱,就变成了利用。

    云敖或许也对妻子有感情。可他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还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个喜欢的玩意,用旧了不扔,留在柜子里放着就是对她的好,却不当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两个男人,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为了产业有所继承。一个为了名声好听——毕竟,发妻下堂而去,会对云敖造成不小的影响,朝堂中议论纷纷,难免毁他清名。

    可是,他们哪里有人为娘亲想过?

    娘亲不是工具,不是玩偶,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个逼着娘亲下堂。一个又不放手。这是不给娘亲留活路……

    云想容的双手开始发麻,嘴角也有些麻了。她熟悉这种感觉。她先天不足,有心疾,这么久以来一直小心保护,情绪也未曾大起大落,没有发作过。如今却是发作了。

    云想容在旁边一处小花园中的暖阁,找了个铺着厚实棉垫的圈椅坐下。暖阁没有烧火,屋里冷得很。她垂眸疲惫的吩咐:“柳月留下陪我,英姿,使轻功去上院,悄悄地找大夫给我拿治心悸的药来,最好有药丸。千万不要让我母亲他们知道了。”

    英姿和柳月这才发现云想容脸色不对,嘴唇也有些青紫。柳月吓得快要哭了,英姿连忙应是,飘身飞掠出了暖阁。

    “卿卿,你没事吧?”柳月不敢乱动,只把云想容的鞋袜脱了,把她冰凉的双脚塞进自己衣服里,让她踩着自己的肚子取暖。

    云想容摇头,闭着眼平静心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不去想母亲的艰难。

    不怕,她不怕。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父亲和外公都不能全心依靠,但还可以利用。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对她好,对娘亲好的。即便那些人不曾有真心疼惜和完全付出,至少还可以有共同利益。

    她只要动脑筋,找到那个共同的利益就是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心头那种紧张压迫之感散去了不少。

    暖阁的格扇咣当一声被推开,随即桃红色的影子转瞬就站在了跟前,英姿气喘吁吁的拿了个小瓷瓶,“小姐,你快吃了这个,这个是保心丹,我从大夫那里要来的。”

    云想容倒了一颗药丸含在舌下,一股苦涩冰凉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英姿也拉着她的手为她按摩发麻的手指。和柳月一同仔细的看观察她的脸色。

    过了片刻,云想容就觉得好多了。但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了里衣。力气也像被掏空了似的。

    云想容站起身,活动双手,道:“今日的事,包括在我外公那里听到的话,都不准透露给我母亲一个字。”

    “是。”英姿和柳月一同应是。

    英姿担忧的道:“你这样也不行啊,才几岁,就有这么个毛病。赶明儿跟我一起练早功吧。”

    “也好。”云想容也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今生怎么也要锻炼出个好身体,否则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那个药的事情,大夫不会说出去吧?”

    “应该不会。大夫瞧着我眼生,我就说我是外院的下人,有老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奉了姑爷的吩咐来取药。”

    “你还真会变法儿。就不怕大夫去问起来?”

    “怕什么,才来的那位姑爷位高权重的,大夫敢去问?”英姿抱着肩膀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云想容和柳月都噗嗤笑了起来,慢慢回了原本安排她与孟氏住的厢房,将身上汗湿的里衣都换了,姚妈妈就到了门前笑道:“云姑娘,永昌侯来了,正在前厅说话,姑奶奶让您快过去呢。”

    云想容系带子的手停了一下:“知道了。”又问:“都有谁在?”

    “有两位姑奶奶,东府的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姚妈妈如数家珍。

    云想容打断了她的话:“我外公、姨爹和喻掌柜呢?”

    姚妈妈一愣,“都在,姑娘快些去吧。”说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抿了唇。父亲应该已经才想到外公有招婿的心,那他是否知道喻博经就是外公心中的不二人选呢?

第五十八章

    楚晏并不说找云想容是为了什么,竟是直奔着二门的方向去的。

    云想容费了好大的劲才挣开楚晏的手,“表哥,你要害我吗!”

    “啊?”楚晏回过头,脸上因着急而红扑扑的,额头上也见了汗。

    云想容急道:“就算要让我出府去,好歹也要回过了家里的长辈,不然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和你去。”

    楚晏脸上有了愧色,白净面皮更红了,与身上的白狐褂子映衬着,显得越加眉清目秀。

    云想容无奈的摇头,平静了心情,叹道:“走吧,好歹去与姨妈说一声。”

    “嗯,是我考虑不周了。”楚晏抱歉的回身,与云想容一同回了内院,去见了孟玉静和孟氏。

    “娘,东边的小湖上冰已经结实了,我想着表妹平日里在家闷得很,想带她出去玩玩。”楚晏在长辈面前,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得体,哪里还有在云想容面前时候的半点急躁?

    孟氏一听楚晏说起东湖结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总是喜欢让姐姐带着自己去玩,可惜姐姐要在家里做针线。

    她便笑吟吟的看了眼孟玉静。

    孟玉静许是与她想到了相同的事,拉着孟氏的手,笑着对儿子道:“你们兄妹友爱是好的,只是那湖边怕不安全,你一个男孩,皮糙肉厚自来不怕摔打,和卿卿不同。”

    “去集市上也好啊。”楚晏立马微笑着改口:“集市上也很热闹,我们多带一些人,我会拉着她,不会让她走丢的。”

    孟氏其实是不放心的,毕竟楚晏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她当真怕女儿被拍花子的抱走。可是当着姐姐的面,又不好说不。

    孟玉静常年居住在兴易县,儿子也是这里玩大的,再说孟家的护院也不是白吃饭的,就笑着劝孟氏:

    “卿卿身子好些,让她出去玩玩也好,你们在京都侯府规矩严,怕一年四季也没什么机会让孩子出来玩玩,小娃儿们就是要玩呢,等翻年缠足学规矩了,就没有出来玩的机会了。”

    孟氏颔首,一想也对,就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云想容千万要注意,还要让孙妈妈跟着。

    云想容前头一直乖巧的应是,听到这里,笑道:“我带着英姿,让墨玉和墨竹也一起跟去就是了。”

    墨玉和墨竹是云敖赏给云想容的人,孟氏自然是放心的,吩咐孙妈妈拿了银子来递给英姿。英姿揣好了银子,给孟氏行了礼,便跟着云想容和楚晏出了门。

    离开孟府,云想容带着英姿和楚晏一同坐上青绸车,楚晏身边的小厮则是和墨玉、墨竹同在外头跟着。

    云想容这才问:“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晏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日子,我听了你的建议,收整了张志平原来的手下,相处的也渐渐的熟悉了。今儿个我和几位好友,本来在醉仙楼包下了二楼宴请这些弟兄,谁料想酒菜吃到一半,突然就来了两个汉子,二话不说就让我们交东西出来。”

    “交什么东西?”

    楚晏一拍大腿,“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呀,我们话不投机打了起来,谁知道,我和我几位好友身边的护卫,加上新收整的那近五十的弟兄,加起来都没打过人家两个人!”

    云想容不自觉抿了唇,眯起了桃花眼。

    楚晏又道:“后来,我查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先张志平曾经带着人,给人下迷药,劫了一车的货物。这两个人,就是来找回这一车货物的。现在兄弟们都在醉仙楼,就等着你这个大姐来给我们出头呢。”

    云想容冷笑起来,靠着马车壁,笑睨楚晏:“表哥,我最厌烦人拿我当傻子耍弄。‘

    楚晏脸色涨红,急道“我哪里当你是傻子了,我既然叫了你大姐,那些人又都是我的手下,你也就是他们的大姐啊。”

    云想容冷静的道:“他们要东西,你们还给人家就是了。寻常的货物,销赃了也可以找渠道买回来,凭着你楚家大少爷的身份,如何做不到?更合论兴易县的富贵公子,也有不少在你们那个圈子里吧?可现在你们还不出东西,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丢了。张志平的人不会愚蠢到运个东西还丢的程度,那么就是说这一车东西烫手!张志平当时就命人将东西扔了吧?”

    云想容见楚晏脸色难看起来,便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冷着脸又道:“你的人,偷了人家一车烫手的东西,给扔了,现在人家要,你们交不出,就想抓了我这个永昌侯小姐来顶缸,表哥,你何曾真心当我是什么‘大姐’?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云想容掀起车帘,吩咐车夫道:“掉转头回孟府。”

    “卿卿,别!先等等,别回府!”楚晏一把拉住了云想容,羞愧之余,都是震惊。

    他原本瞧不上一个六岁的女娃,上一次的事,他也不完全信服,都当是她运气好撞上的。想不到如今她竟如此敏锐的分析出事情的大概,楚晏此番才算是真的服了。

    “卿卿,是我的不是,我想求你帮忙,却不与你说实话,还想拉你去给我们顶缸。”真正信服之后,那声大姐反而不必要说出口:“你说的是,对方两个人就挑了我们那么多人,我觉得他们来头不小,所以怕了,想着你是永昌侯之女,若什么事都有你出头,我们会安全些……你别生我的气。这次我们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云想容见楚晏态度诚恳,心道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不失纯善,叹息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丢的那个货物是什么?如何弄的如此紧张?”

    楚晏压低声音,道:“丢了一大车兽皮兽筋!”

    “什么?!”云想容惊呼。

    大周朝,兽皮兽筋是受到管制的,因为这两样是制造武器的材料,兽筋便是用来做弓箭的。民间百姓之家,有个一两件也就罢了,猎户也可以使弓箭,大户人家的护卫和护院却是不许用弓箭的。也就是说,少量的,朝廷允许用,但大量的,难免会有谋逆的嫌疑。一大车的兽皮兽筋,虽装备不了一个军队,可也已经超出了管制。若被锦衣卫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那两个来要东西的人,就是在做违禁的东西!怪不得他们那么急!

    云想容皱紧眉头,“这事情难办了。”

    “表妹,你可要想想法子,你要不帮忙,我们还不被那两个汉子给撕碎了!”

    云想容沉思。起初与他打赌让他叫自己一声大姐,是玩心重,并未多想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兴易县距离京都如此的近,若是她手底下能有自己的人,未必是坏事。

    思及此,云想容佯作不高兴的板着脸,道:“我若不看你有些诚意,今日定然是要打道回府,再一状告到姨妈那里去的。”

    这么说就是肯帮忙了?

    楚晏连连拱手:“多谢表妹不计前嫌。”

    云想容道:“不过我也不能这么就跟你去,咱们先去趟成衣铺子,我先变个装,免得将来叫人认出了不好。”

    “啊?”楚晏有些纠结。

    云想容白了他一眼,“我变了装,照样是侯府的小姐,难道真有事我爹爹还不管我了?”

    “也对。”楚晏心下大定,吩咐人去了最近的成衣铺子,给云想容和英姿都变了装,打扮成了两个富贵家男孩模样,随即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空荡荡的,掌柜的站在楼梯口,正仰着头看上头。

    见楚晏赶回来,连忙行礼:“我说楚大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小店还要做生意呢,我可是听了您的吩咐,才没有报官,若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好!”

    楚晏笑着道:“有劳掌柜的了,今儿个楼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掌柜的一听,放下了心,担忧的眉头紧锁,引着楚晏一行上楼:“您可千万别将事情闹大了,小的当真是担待不起啊。”

    “掌柜的放心吧。”

    上着楼梯,云想容低声道:“你的银子钱都是姨爹给的?”

    “是。”

    “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生钱,总败坏家里可怎么好。”

    楚晏恭敬的点头:“是,等这事儿平息了,我就想想,到时候在跟大姐商议。”

    云想容翻了翻眼睛,他还真拿她当老大了?

    上了楼,英姿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云想容身旁,墨玉和墨竹则是跟在最后。

    满屋子的人正龇牙咧嘴,呼痛的呼痛,哀叫的哀叫。而两个穿着寻常粗布衣裳,打扮的犹如普通农户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口的圈椅上,许是听见了动静,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扫了过来。

    楚晏道:“我们管事的人来了。二位有什么,就跟他说。”

    说着为云想容搬了把尚算完好的椅子,让他坐下。

    众人傻眼。

    那两个中年汉子则是不耐烦。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强压住火气,壮实一些的那个道:“我们不管你们谁是掌事的,我们只要东西,七日之内,务必要将我们的东西归还,你们若是胆敢报官,或者交不出东西,我们有千万种法子让你们一个个都干干净净的上西天!”

    说吧,二人站起身,竟不走门,推开格扇飞身跃下了二楼,施展轻身功夫离开了。

    云想容自进了屋,人家也没与她说上一句话。

    “我说楚晏,你怎么领着个毛孩子来啊!”

    “别嚷,先让兄弟们散了,各自去就医,你们都记着,出去以后不得张扬,否则咱们都小命儿难保!”

    “我们知道。”

    楚晏打发了那群手下去就医,又与那几个从前要好的贵公子到了别,嘱咐千万不能声张,否则会给家里带来祸端,那些公子哥儿早就吓得不轻,有些人甚至都想与楚晏断绝来往以自保了,哪里还会张扬?纷纷逃似的去了。

    楚晏就与云想容离开了醉仙楼,上了马车,低声商议起来。

    %%

    离开醉仙楼的这两名精壮汉子,却是在兴易县里绕了好大的圈,确定未被人跟踪才出了城,到了东边的田庄。

    大雪纷飞的季节,整个田庄都被银白覆盖,掩去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到了其中最大的一个二进的院落,二人敲敲门,不多时就有个男孩来开门,见是他们,笑道:“魏叔,郑叔。”

    “昆仑,少爷在吗?”

    “在呢。正跟褚先生下棋。”

    二人笑着颔首,跟着卫昆仑进了院子,绕过影壁,穿过长廊,往里头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示警

    沈奕昀口中说的笃定,为的是让楮天青以及下面的人明白,他作为当家,所有决断都会以自己人的生死存亡为首要考虑。

    可回了卧房,他却如何都睡不着,在敞开的窗扇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望着阴霾的夜空,沈奕昀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身世可怜的豁牙子女娃,生活迫使她早慧,软弱的母亲迫使她强硬,她孝顺,勇敢,为了母亲可以与人厮打,也可以忍气吞声,更可以不惜伤害自己。

    她送他的那方歙砚,现在他还在用。

    他送她的那匣子狼毫笔,不知写秃了没有?

    他和乳娘初到拢月庵时他浑身湿透,穿了一件她的桃红色小袄。那件小衣服乳娘现在还收着。

    孟氏和赵姨奶奶对他也是极好的。

    这个女孩子,只不过是继承了外公的财产,她有什么错?

    沈奕昀低下头,长睫遮住了他眸中的不忍。

    可是他能放弃厂公的帮助吗?皇帝对他一直防范监视,前些日子还大张旗鼓御赐了他一个表字。

    默存。

    沈默存。

    只有沉默,才能生存。

    只有默默无闻,才能生存。

    他本不打算报仇的,可做贼的人心虚,总想着斩草除根。这些年对他面上很好,心底里却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

    他一个人死不足惜,难道跟随他的这些人,都是活该吗?

    沈奕昀摊开双手,望着在夜色下白花花的手掌。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他仿佛坠入了泥潭,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可是,他真的不忍心。

    他和云想容之间的结是死结。云想容不会放手,他也不会退步。或许,他可以不杀她。至少要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云想容根本不知自己卷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斗争中,继承财产对于她来说百利无一害,她自然会选择继承。

    可当继承财产成为一个大麻烦的时候呢?

    这么些年他并未与云想容联系过,也不曾关注过她,不知她是否是那种拜金的女子。

    但无论是与不是,他都应当想法子给她示警。她若够聪明,自然会察觉到继承这笔财产会给她带来的危机,若她能自行退出,当然最好。若是她不能领会其中意思,或者将金钱看得比生命重要,他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他能想到最折中的办法。

    小猴盘靠着屋门盘膝坐着打瞌睡,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窗扇前高挑潇洒的背影,怔愣着眨眼,风吹得他白色直裰袍袖摆动,乌黑长发在他脑后飞舞。小猴朦胧间还当自己看到了姑射仙人。半晌才揉着眼睛爬起来。试探的叫了声:“爷?”

    “嗯?”沈奕昀并未回头。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猴掩口打了个呵欠:“爷,您怎么还不睡?”

    看了窗边条案上的自鸣钟,眉头紧锁的道:“已经四更了,爷快些歇着吧。”

    沈奕昀缓缓回过身,虽面无表情,可神态轻松自然,丝毫没有昨夜愁眉不展的模样,清越的声音道:“你睡吧。不必管我。”

    见沈奕昀仿佛打开心结是的,小猴也有胆子插科打诨了,夸张的叫了声:“哎呦我的爷!您就这么作践自个儿身子,卫妈妈要心疼死。”

    沈奕昀在八仙桌边坐定,皱起入鬓剑眉:“只要你别多嘴。”

    小猴一捂嘴:“我几时多嘴过!”

    “预备热水洗漱吧,待会儿昆仑就该来了。”

    “爷您一夜没睡,还要跟卫昆仑那小子练拳啊。”

    “嗯。”

    沈奕昀随手拿起凉茶就要吃。叫小猴手忙脚乱抢了去。

    “爷,我这就给您沏热茶去,您先等等。”说罢一溜烟跑出去,刚到门口,却听外头轰隆一声闷雷响,渐渐泛了鱼肚白的天空,仿佛被撕了一道白花花的口子,大雨瓢泼一般扬了下来。小猴又忙折回来关窗。

    “下雨了您就不用练拳了吧。‘

    “练。”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表明了自家主子的态度坚决。小猴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奕昀,见他已拨亮了烛火拿了书看,撅着嘴去预备热水了。

    %%

    云想容也是被这声雷响惊醒的,她躺在内间的拔步床上,听着暴雨拍打着窗棂的声音,心突突的眺,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是最受不得这种惊吓的。

    英姿和柳月披衣趿鞋端着烛台一前一后的撩起帐幔进了内室,昏黄温暖的烛光渐渐近了,给内室带来一片温暖。

    “小姐,没事吧?”他们刚才听到云想容的惊喘。

    云想容摇头:“你们去看看窗关严实没有。”

    “我去看。”英姿放好烛台退了下去。

    柳月则拿了件水绿色对襟袄子给云想容披上,又去倒了杯温水。

    云想容接过白瓷描锦鲤的茶杯,满满的喝了一杯,心跳才渐渐平复了,借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看了眼自鸣钟。已经过了四更了。

    英姿检查了门窗,回来道:“小姐,门窗都紧闭着,没大碍的,时辰还早,您在睡一会吧。”

    云想容颔首,在英姿和柳月的服侍下盖好薄被。

    见云想容闭着眼安静的睡了,英姿和柳月才端了烛台蹑手蹑脚的退下。

    随着珠光渐渐被帘幕遮挡。内室里就只剩下一片昏暗。所有的家私都被蒙上了一层幽蓝的纱,又觉的空气很是窒闷。

    云想容听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声,望着头顶杨妃色绣牡丹花的帐子陷入了沉思。

    于孟方宣布了财产继承已经第三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晏的父亲是锦衣卫暗探,他能得四成半的财产。

    东府二老爷自然有办法拿捏大老爷,得到孟方分给他们的一成财产。

    她呢?哪个派系都不是。只要灭了她,她的那份财产给了谁谁就能赢。就算不能确定给谁,也可以让局面重新洗牌。

    自孟方告诉她东府大老爷装病,太太和少奶奶又吵着日子不能过起,她就一直在防备。不过她防备的不是刺客,也不是下毒之类,而是意外。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要做掉她,都会借助于意外,不会做出那种会惊动官府的大事,他们谁都不想暴露出自己的问题,等着皇上给他们定罪。

    可到现在,为何什么意外都没发生?难道是她整日呆在家里,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没有找到机会?

    若是对方一直如此,她不可能这般耗下去。只有日日做贼,哪里有日日防贼的?唯一的办法只有主动出击了。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辰正。她连忙洗漱,吩咐柳月在屋里守着不要跟,带着英姿去上房给曹氏问安。

    从前日云想容吩咐了她,英姿就必然会亦步亦趋的跟着云想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一切的异常,如今她跟在云想容的身后,仿佛觉得处处都有危险。

    见她如此紧张,云想容笑道:“你放心,咱们走的这条路避开了阁楼,绝不会有花盆什么的掉下来砸到我的。”

    英姿闻言噗嗤一笑,随后板起脸来瞪了云想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取笑。”

    “不自己解闷,难道还要吓得不敢出屋?”云想容自我解嘲。不过这句话也提醒了自己。她一直不出去,根本没有给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下手的机会,对方能如何?暗杀容易,制造让人瞧不出端倪的意外可难了。

    “英姿,待会儿你去外头请我表哥来,就说我有事求他。”

    “让柳月去吧。我要跟在小姐身边贴身保护。”

    云想容笑容越发扩大,笑着颔首。

    她与楚晏谈了什么,英姿不知道。但英姿看得出小姐前三日还忧心忡忡的,到了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居然还去求孟夫人允许他们出府道集市上逛逛。

    “那怎么行?街上龙蛇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去多不方便。”孟氏开口便是拒绝,最要紧的是女儿生的这个容貌,抛头露面万一被宵小之辈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是好?

    孟玉静也颇为不赞同。“卿卿还是不要去的好,呆在府里多安全。”

    云想容看了眼面上缺乏血色的姨妈,不知为何,觉得她的话说的破有些意思。

    楚晏和苏淼也在,见状就劝:“母亲、姨妈不必担心,表妹跟着我们出去,哪里会有问题,再说咱们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去集市走走,离着咱们府上并不远。再说表妹回了侯府,就很少有这样出来游玩的机会了。若是不行,可以让表妹带着帷帽出去。”

    云想容是极懂事的。很少会要求什么事,如今水汪汪的大眼哀求的望着自己,孟氏的心早就软了。再说这次要带着云想容出去的人是楚晏。如果她阻拦的太紧,姐姐会不会多心,以为她怕女儿被楚晏带累?

    来时云敖派给云想容四名侍卫,都是武功高强的汉子,不如就让他们也跟着去,好歹能保护云想容周全。

    思及此,孟氏轻轻点头道:“你去更衣打扮一番,别忘了带着帷帽。”

    “是,多谢母亲成全。”云想容屈膝行礼,欢喜的退了下去。楚晏和苏淼也都给孟氏和孟玉静行礼,说说笑笑的离开了花厅。

第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七章

    PS:感冒晕菜,昨晚错字没挑干净,纠错,内容没变:-D

    王耀清受宠若惊,满面上都是敬服之色,道:“四少爷言重了。承平侯对晚生全家有再造之恩,如今终能够入四少爷麾下,不只报得当年恩情于万一,更是晚生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四少爷但有吩咐,晚生莫敢不从。”

    “耀清兄不必如此多礼。今次之事多亏了你。”沈奕昀微笑着伸手做请的手势。

    王耀清偏身坐在下手边,小猴这会子端了茶进来。

    那茶具是稀有的全透明玻璃盖碗,只望着就可见盖碗中茶汤明澈,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小猴的走近,在鼻端萦绕。

    沈奕昀笑着道:“我知你喜太平猴魁,这是我新得来的,你尝尝。”

    “四少爷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茶。”王耀清顿觉得心里动容,端起茶碗掀开碗盖,当即觉得幽香扑鼻,深吸口气,好似所有烦恼都能一并忘却似的,又见茶形两叶抱芽,叶脉绿中隐红,白毫隐伏,或悬或浮,自然舒展。当真是太平猴魁中的佳品。

    王耀清陶醉的啜饮了一口,闭上眼,只觉醇厚爽口,口齿留香,心下对沈奕昀的礼遇越发感激,恨不能将满心才学都倒给面前这识货人的脚下。

    饮了半盏茶,小猴笑嘻嘻的又为他续了二道,王耀清这才惊觉自己竟只顾着吃茶,忘了与沈奕昀说正事了。忙放下茶碗抬起头,却见十五岁的少年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笑容和善包容,眼中却有星芒璀璨。

    王耀清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有热情激荡,道:“四少爷,厂公说的事我会回去与王爷说明,尽量会让四少爷如愿的。”

    沈奕昀微笑颔首,真诚的道:“办事虽然重要,但你也要仔细留心保护自己,不要被恬王发现了你我的关系不浅,人要比做事重要。”

    他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王耀清多年来阅人无数,何人真情何人假意他分辨的情,愈发觉得动容不已,心下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为沈奕昀将事情办妥,颔首道:“四少爷不必担心,我自当小心。”转而又直言道:“不过四少爷恕我冒昧,您与恬王世子可是有过节吗?世子性子乖张又自私,少有城府,恐怕分不清恬王对他的好,或许今日之事会让他曲解,还会恨上恬王当众打了他的那一巴掌。”

    “身为人子,若连父母之爱子心意都分辨不清,也就不配为人了。”沈奕昀语气平静的道。

    王耀清略一分析,便道:“世子平日里依靠的就是恬王,若他真的与恬王有了隔阂或是决裂了,那才真叫自断后路。不过他也有所依持。恬王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将来王位是要他承袭的。即便父子不和,为了传承着想,恬王当也会忍耐他。”

    沈奕昀颔首,“耀清兄说的极是。不过恬王身强体健,传承之日还远,且等着看吧。”

    王耀清不免在心中赞叹沈奕昀的智谋。

    此番与东厂谈的这件事,是沈奕昀帮忙牵线搭桥,加之他年少有为,又颇有涵养,做事沉稳老练,恬王对他的评价已经很高,更何况他才刚在湖中不但不计较世子的辱骂鲁莽,还救了世子一命,以恬王的性子,这会子对沈奕昀的印象怕已经是好到了极点。

    如此一箭三雕,既博得了恬王的好印象,又整的世子有苦难言,还让那位对沈奕昀极重要的人看清了世子的本质,端的是算无遗漏。

    作为谋士,只有跟着这样的人才不会被轻易牺牲掉,因为这样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谋算失误的。

    王耀清又与沈奕昀说了一会子的正事,便先行告辞了。沈奕昀起身送他下了画舫,站在船头,望着什刹海上依旧秀美的景色,却全无方才与云想容在一起时的心旷神怡之感。

    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被泪水冲刷过的明眸晶莹清澈,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而她哽咽之中说的那番话,虽无深刻的怨恨,却仍旧叫他心里不舍。

    他气刘清宇对云想容用强,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要让他彻底跌落谷底那才是真的过瘾。今次的确是他故意引了刘清宇到这里来,加上恬王与东厂有事要谈,恬王派了王耀清来与他谈判,王耀清又是他隐藏在恬王府的一个暗线,所以他们才合伙演了这出戏,让刘清宇有苦难言。

    只是虽然整到了刘清宇,也的确伤害了云想容。

    沈奕昀不懂他对云想容的感情可以称之为什么,他素日里做事都是不择手段,前世牺牲和利用身边之人的事情也是做过的,今生他竭力保护身边之人,可也只限于身边之人。

    为何看到云想容落泪,他会如此心痛?这世上女子犹如花园子里的百花,开败了这一朵还有另外一朵。他不近女色不是因为他有多纯洁,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为了女色之事浪费了时间精力,更不愿意拉不相干的人下水。

    万花丛中过,却只有这一株暴风骤雨中成长起的坚韧竹子入他的眼。

    沈奕昀抿着唇,这一次他的决定导致刘清宇破口大骂或许伤害了她,但他一定不能有所隐瞒,他有预感,欺骗和隐瞒只会让她越来越远,况且云想容是明理之人,有些事情她会理解的。

    %

    云想容回了侯府,去给老夫人问了安就回了灵均阁,用过晚膳后如往常那般练了一个时辰的字。

    她一切表现如常,让原本还挂心她的英姿终于放下了心。

    柳月没有跟着出去,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笑吟吟的端来燕窝,道:“卿卿,先用了这盅燕窝再练吧。”

    云想容并未抬头,将一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笔,来到二层阁楼外带有护栏的回廊,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坐定,将燕窝吃了,又漱了口,便斜倚着美人榻望天。

    晚霞绚烂,残阳如血,云想容莫名的回想起方才在画舫上听沈奕昀弹奏时脑海中的那副画面,又不知为何将那沙场上落寞的身影与沈奕昀合在一处。

    她是怎么了?无端端想起他来?或许是今日出去游玩的记忆太过深刻?

    云想容不喜事情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更何况今日竟然还在沈奕昀面前落了泪,她有多久不允许将软弱示人,却偏偏让他看到了。

    云想容烦躁的翻了个身,道:“柳月,我乏了。小睡片刻再起身。”

    “都这会子了,卿卿还是等会儿在睡,您觉本就少,免得现在睡了黑了睡不着。”柳月轻声劝着,拿了件薄薄的褙子搭在云想容身上,虽说晚风温和吹散了一些炎热,于旁人是没什么的,他们可都怕云想容再感冒风寒。

    云想容面朝着围栏的方向侧躺着。从围栏的四棱木栏杆缝隙看得到灵均阁院中的景色,也看得见外头西花园子里偶尔有人溜食经过。

    柳月见云想容不言语,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也不在多言,又拿了毯子来给她盖好,这才悄然退下。

    不知发呆了多久,云想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脑海中混乱一片,梦中还看得见什刹海碧波荡漾的湖面和如洗的晴空。

    好容易觉得心旷神怡,睡的熟了一些,肩膀却被人轻轻地推了推。她浅眠,倏然张开眼,柳月和英姿都在一旁,笑道:“小姐,天色晚了,夜里风寒,在这里睡要受风的。”

    云想容颔首,平静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往外看去,天色大暗,灵均阁的院落中早已没了人,只有两盏灯笼随风摇动,忽明忽暗,整个侯府都沉浸在一片静默当中。

    “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正了。”

    云想容颔首,将身上的毯子交给柳月,觉得肩膀有些酸痛,想来真的是受风了。

    正当这时,英姿突然面色一变,一把将云想容拉到了身后,冲着楼下低斥了一声:“谁!”

    话音方落,就见一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浅色的直裰,身长玉立,面目俊朗,笑容温和,正是沈奕昀。

    云想容惊愕的看着沈奕昀,他怎么来了?

    她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都已这个时辰,沈奕昀突然来访,难道是有什么塌天的大事?或者说,她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沈奕昀,他是来报复的?更或者今天她跟沈奕昀出去时听了不该听的什么,他来杀人灭口?

    云想容脑子飞快运转着,这会子叫嚷是肯定不成了。她不能确定沈奕昀的来意,若万一不是来伤害她的,反倒将人给引来,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若不叫,英姿加上孟方给了她的四个会功夫的丫头,能斗得过他吗?英姿曾说过,沈奕昀的武技恐怕在她之上的。

    云想容突然发现,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没有用的。为今之计只能稳扎稳打,先问清楚他的来意在说。

    刚刚打定主意,就见沈奕昀已走到她所处阁楼的回廊之下,一跃而起,右手抓了一下回廊柱子的底端,随即飞身轻飘飘的跨过护栏在她身前站定。

    云想容心头剧跳,连连后退了几步。

    柳月和英姿也都脸色煞白,将云想容挡在身后,满脸的戒备。

    沈奕昀却站在回廊边不在靠前,有些懊恼的道:“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来说?”云想容蹙着眉。心里的戒备并未放松。

    沈奕昀叹息了一声,道:“我在外头徘徊了良久,怕有些事情不早些与你说明,过了今夜已经被你胡思乱想的走了样。你也晓得,有些事若是先入为主,就不容易改变过来了。”他们的关系才刚有了些改善,他不希望因为刘清宇的鲁莽将她推开。

    “就因为这个?”云想容哭笑不得的道:“若因这个,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我并没放在心上。”

    沈奕昀借着外头灯笼的光打量云想容的神色,直到她别开脸,才叹息着说:“说谎。”

    云想容只觉得脸上发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戒备倒是都放下了:“进来说吧。”

    沈奕昀望着她带了薄愠的明亮眸子,心情莫名放松了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来了姑娘家的闺房,且云想容正在请他进屋去。

    “我,这个……”沈奕昀迟疑。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心道难得沈奕昀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有紧张的时候?她难免心情大好,道:“你在这里说话,叫下面的人看见我可真的说不清了。况且云明珠就住在东厢。”

    沈奕昀面皮涨红,见了她的面儿才觉得自己来的有多鲁莽,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跟着云想容进了与回廊相连的卧房。

    云想容吩咐;“柳月到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柳月颔首道是,紧张兮兮的去了。

    英姿则是垂首站在云想容的身后,全神戒备肌肉紧绷,暗想若是沈奕昀对云想容有一丝一毫的不利,她即便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得逞。

    沈奕昀则是在临近格扇的位置拉了把交椅坐下,虽目不斜视,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导致他到了新场所就将周围环境打探的清楚。

    云想容一定偏爱浅色。她的闺房里幔帐铺盖都已浅青、淡紫、鹅黄为主。

    她对书法的痴迷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临窗摆放的大理石面儿紫檀木雕刻云回纹框架的大画案上,摆放着各式笔筒,里头分门别类插着各类的笔,法帖厚厚的一摞都摊开在大画案的两侧,背后的书架上也整齐的码放着书籍和法帖,画案中间还有她才写过的大字。

    她的闺房,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明明有了那样多的财产,摆设依旧低调。就如同她这个人,明明有出类拔萃的容貌,却从不自恃美貌,更不会如时下许多女子那样故意在男子面前表现的得体出众。她好似谁都看不上,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从不在乎自己的恶名随性行事。如此简洁爽快的一个人,就如同屋内的摆设一般。

    当眼角余光扫到了扔在床上的月牙白纱半透的寝衣和搭在屏风上的水粉色肚兜时,沈奕昀脸上更热,忙低下了头不敢在乱观察。

    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运转而过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云想容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十分难得,“你要与我说什么?”

    在与人谈判时,沈奕昀少有将主动权交给对方之时。可今次在云想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夺回主动权,他心里暗骂自己的表现怎么像个傻乎乎的愣头青,有些置气的道:“就是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设计的。我故意引了他去,故意离间了他和他父王。我知道他性格冲动做事无章法,或许会大庭广众破口大骂,只是想不到他竟会骂的那样难听。”

    说到此处,沈奕昀已站起身,打千儿道:“伤害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想容惊的连忙起身还礼。

    叫个煞神给她行礼赔罪?他现在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来与她道歉,将来若是想起来反悔了,还不借引子将她剥皮抽筋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况今日也不怪你。”

    “不,是我考虑不周,将你算了进去。我知你聪慧绝伦,就算我不解释,你得知今日什刹海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会有猜测。可是我怕你误解我的意思。晚说一会子,误解的或许就多一些。所以我急着赶来。”说了许多话,沈奕昀才惊觉自己在口不择言的与个女子解释。

    他自制能力一直很好,哪里遇到过今日这样几次三番无法控制的情况。

    沈奕昀越发的懊恼了。

    云想容看着沈奕昀俊逸沉静的面庞。他的表情有一半隐在绢灯投射过来的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可她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却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即便是个煞神,即便是她记忆中最不好相与的危险人物,他也才十五岁,比她还小几个月呢。

    云想容微笑起来,道:“好吧,我原谅你了。”若说不是他的错他还会道歉。索性这样说吧。

    沈奕昀如蒙大赦,“多谢你。”笑着道:“时间不早,我不叨扰了。”就要去往二层回廊的方向走。

    “你还要翻窗下去吗?”

    沈奕昀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锐利,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急着赶来道歉的人不是他,“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想不到侯府的防备这样差。”云想容摸着下巴沉思。

    沈奕昀笑道:“抓寻规律,想要进来并不难。”

    “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云想容目送沈奕昀到了回廊,望着沈奕昀单手撑着扶手一跃而下。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忙告诉英姿:“去将格扇关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日开始,将我外公送给我的四个丫头编排一下轮流上夜。”

    “是啊,不过沈伯爷的功夫的确很高,否则侯府如此严密的布防,他如何进的来。”

    “那是他的事。”云想容这会子只在想要如何布防才能让灵均阁更加安全一些,至少不要沈奕昀这样有功夫在身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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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恬王府中,刘清宇正趴在床上低声呼痛:“……母妃,我想不到父王会对我下手那样的重。今日的事真的怨不得我。我真的发现云想容和沈默存出去了,我赶去醉仙楼的时候,听了店小二的描述,说沈默存跟一个穿了青衫的俊美公子在一起,等我追去什刹海,远远地也看到她了。母妃,你说话啊!”

    恬王妃轻柔的给刘清宇上药,道:“好了,这事儿你也不要再提起,你父王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他最疼惜的就是你了。再者说你今日做的的确是过分了,哪里有那样嚷嚷的。”

    “可我咽不下去这口气!”刘清宇咬牙切齿:“那小荡|妇,竟然如此对我,枉费了我多年来的心意。早知如此,就不去求皇上赐婚。”

    恬王妃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瑁哥儿,你当真看清了吗?你父王说今日去与沈默存说话的那个人是他安排去的,与你描述的穿着打扮也都一致。”

    “我没看错,哪里可能看错!”刘清宇大嚷着,心里却有些不确定,转而又道:“母妃,要不就让嗪儿去帮我探一探云六的口风。看看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恬王妃再了解自己儿子不过,他这样说,就证明他当真是不确定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将来定要迎娶云小六过门。虽然她太过悍了一些,可家世在哪里摆着,你也知道,永昌侯和济安侯一直都是你父王想要结交的对象。更何况她还有孟家四成半财产的陪嫁,咱们虽不缺银子钱,但锦上添花谁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她,好歹也娶了个尤物来,再说又没有人规定你不能纳妾纳通房。”

    说到此处,恬王妃转而问:“你从前不是极喜欢她,吵嚷着要娶她吗?怎么现在就反悔了?为了个莫须有的事儿就要改变主意?”

    刘清宇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或许是因为太在意了,才会如此吧。”

    恬王妃闻言若有所思的垂下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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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一夜的好觉,云想容起身时已神清气爽,不知是她自己想得开,还是沈奕昀的道歉起了作用,那事她果然没有再想,偶尔想起的反而是沈奕昀。

    这个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她往后还是保持着距离为妙,只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以偿还他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

    云想容去给老夫人请过安,才刚离开春晖堂,就见小丫头急忙忙迎面而来,屈膝给她行礼:“六小姐,恬王府二小姐来了,这会子正往春晖堂来。”刘嗪与云想容交好人人皆知。

    云想容闻言心里厌烦的很,只颔首说:“知道了。”仍旧往灵均阁的方向去。

    “卿卿不见她吗?”柳月问。

    云想容摇头,道:“我不见她,自然有许多人会上赶着要见她,也不差我一个。”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云明珠盯着云想容身上的大氅和她那双看起来就暖和的鹿皮靴子,气急败坏的道:“你算什么姐姐,有事了就只顾你自己,你给我脱下来!”合身又扑上去撕扯云想容的外袍。

    云想容毕竟比云明珠年长,又生的高挑,她有心疾不代表没力气,一把就将云明珠的双手抓住推开。

    云明珠趔趄着退后几步,双目赤红的道:“把你的大氅给我!给我!”

    她那疯狂的模样,已经将相邻三间牢房的众人惊呆了。

    英姿、柳月、柳妈妈都与主子身边的贴身下人们拥挤着关在对面牢房,这会子听到动静早已挤到最前端。

    英姿保护云想容已经成习惯,奈何如今身陷囹圄,只奋力的将双手伸出牢笼也无济于事,急的大叫:

    “你是疯狗吗!你自己没带脑袋瓜子不知穿件厚衣裳,还怪旁人?还敢动手抢?!你算是个人吗!”

    云明珠眼泪糊了脸上的妆,呜呜咽咽的哭道:“外面下雪,这里又冷又潮,连个炭盆都没有,我会冻死的,我不想死……都怪你,都怪你们!我做了什么?凭什么要将我抓来!”

    云佑宜的媳妇杨氏攥紧了棉袄衣襟,抿着唇道:“那你也不能抢六妹的衣裳啊,云家已经这样了,我们几个关在一处,更要相互照顾才是,谁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几日……”说到此处,眼泪也潸然而下。

    一旁的邢氏也哽咽出声跌坐在地:“我的芷哥儿还不知在哪里,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抄家时云芷不在她身边,一直到关进大牢也没看见人。

    他们这一哭,引的对面牢房里的仆婢们也抽噎起来,整个牢房里都是啜泣之声。

    云想容脸上并无泪意,冷静的道:“你平日丰衣足食时也没见感恩云家的庇护给予,今日家里落了难,你反倒怨怼云家连累了你。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如今看来也没冤枉你。”

    “你早就瞧我不顺眼,怎么编排我都是有的。你是好人,你不是白眼狼,那你把大氅给我穿啊!”

    云想容的话,引得大夫人、二夫人、姨娘等人皆有所悟。看着云明珠的眼神也变的鄙夷。

    云明珠袖子抹了把眼泪,又道:“我不过想活下去罢了,有什么错!云想容,这里就你穿得多,你不把你的衣裳分给我,难道怪我动手抢?”

    “骄纵任性尚可以原谅,品性都歪了,当真无药可救。”若说从前对她还有几分手下留情,云想容觉得自己此后见了她也绝提不起怜悯之心了。

    就在这时,幽暗的走廊里传来咣当一声铁门响,随即是一汉子越来越近的大骂:“你姥姥闹什么闹!都给老子闭上嘴!”

    云明珠吓的脸上一白。

    云想容则戴上风帽,端正面纱,走到墙根靠着云传宜的牢房抱膝坐下,云传宜立即惊慌的在隔壁牢房靠过来,小手拉着云想容的手。

    脚步声渐近,那狱卒将手中灯笼插在牢门上,看着满牢房里的女子眼睛冒光,吞了口口水才骂:“反群骡子似的到处乱咬个屁!刚进来就这幅德行,见过没刚性儿的,没见过你们这样没刚性儿的!云家爷们对你们这群骚娘们是不是太好了?!你们等着皇上下了旨,看是做军妓还是官妓,老子到时候好生照顾你们!”

    眼角余光扫到正跪坐在昏迷不醒的老夫人身边的孟氏,那狱卒双眼放光,搓着手凑过去:“哎呦!啧啧,从没见过这么勾魂儿的小娘子。”说着竟从腰间拿下钥匙开了孟氏等人那间牢房的锁。

    锁链声哗啦作响,仿佛地狱传来磨人骨头一般。

    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身怀六甲的陶姨娘等人都惊恐的往后缩。孟氏早吓得骨头都软了,那双明媚的凤眼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显得十分明亮,神态更加楚楚可怜。

    狱卒吞口水吞的舌头都要咽下去。

    云想容手脚冰凉,她知女子进了大牢,就没什么贞洁可保了。可没想到狱卒这样心急,不等上头判下来就动手。

    云想容也顾不得自己躲藏不躲藏,朗声道:“你若不想活命了,就尽管往前去!”

    那狱卒只听说话的人声音若姣莺轻啼,柔媚的让骨头都酥了,连忙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

    云想容原也不预备躲,仍旧抱膝坐在地上,头上的风帽和面纱将脸庞遮的只露出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嘲讽道:

    “云家一门双侯,云家女子也各个是女中豪杰,如今我们苟活着,不过是等皇上的一句话罢了。若真到了皇上判我们流放或者卖官充婢,我们自会自尽已证云氏女的刚性儿,也断不会叫人侮辱了去!如今我们府上不过被查抄,男子还未曾定罪,我们更没被裁决。你难道不怕现在动了手,万一皇上念在与永昌侯的兄弟情分上放了我们,到时候你全族的脑袋都不够偿的?”

    狱卒满身热火,被云想容一番说的清醒过大半。的确,这里的女人在未定罪之前最好不要碰为妙,谁不知道永昌侯是什么人?万一皇上回心转意,他岂不是要连累全家倒霉?

    男爷们,要管得住自己的裤裆才是要紧!思及此,狱卒已经打消了凌辱孟氏的念头,但终不愿在一群娘们儿中间露了怯,加之被坏了好事的恼怒,怒气冲冲的起身骂了句:“谁!哪个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狱卒叉腰环视一周,随即冲出牢房将牢门重新锁上,大步往前站在了走廊,点指着邢氏:“是不是你!”又一一点过杨氏、云明珠,云嫣容:“是你?还是你?”

    点到之人都连连摇头,低着头退后。云明珠这会子满脸泪痕脏污了妆容,花猫似的,惊恐的退后缩在墙角,全无方才强抢云想容大氅的凶悍。

    问了一圈儿没人吭声,那狱卒眼神落在角落一片月牙白色的女子身上,只觉得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格外的好看,心想:去他娘,管他是谁!就是她!

    “一定是你!”拿了钥匙开了牢门,三两步冲到了云想容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云想容挣扎。

    “放开她!”

    “畜生!”

    ……

    孟氏、云传宜、英姿柳月等人尖叫怒骂。

    那狱卒仿佛全听不见,一把扯下她的风帽,发簪掉落,发髻散了,面纱也掉了。

    双眼对上她的脸,狱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愣住。

    云想容把握机会死命一脚踹在他下腹,疼的他“妈呀”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裤裆跌倒在地。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云想容只当自己已经没有这条命,难道还坐以待毙等着被人侮辱?就算一死也要先拉个垫背,是以卯足了力气对着这人腿间猛踢,疼的他夹紧双腿抱着头大叫:“来人,造反了!来人呐!”

    这厢的动静惊动了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忙而来。

    “赵老三你死在里头了!”

    “怎么回事?!”

    狱卒们稀稀拉拉来了三个,一见赵老三正被一个绝色小娘子猛踹裆部,几人连忙冲了进来,一人扬手给了云想容一巴掌,另两人将赵老三架了出去。

    云想容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淌血,跌坐在地,美目被怒火点燃,狠狠瞪着那三人。

    打人的是个愣头青,二十出头的年纪,才刚挥巴掌也没仔细瞧,这会子只觉这女子连瞪着自己都这样好看,晃神了一下,随即瞪圆了眼骂道:“看什么看!你等着,皇上若下了旨老子第一个办你!”

    说罢退出大牢,将牢门锁住,摘了插在牢房门上的灯笼,扶着哼哼唧唧的赵老三出去,走廊里还传来说笑声,大约是在嘲笑赵老三没得手反而被人踢了。

    邢氏和杨氏忙去探看云想容:“卿卿,你没事吧?!”

    云想容摇头。

    孟氏哭的肝肠寸断,双手伸长穿过牢笼的缝隙过来。

    另一端,云传宜也哭着叫:“姐姐。”

    云想容先去握了握孟氏的手。又回到另一边,隔着牢笼拉着云传宜的小手,道:“不怕的。没事,没事。”

    那边柳月和英姿早哭成了泪人,连声询问着云想容有没有事。

    云想容摇头微笑,示意自己无恙。

    然而她却清楚,就如同方才那个赵老三说的,这才是刚刚开始。牢里的女子没有清白,这些狱卒虽然不敢杀死他们,却敢逼死他们,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晚饭是冷窝头和带着冰碴的凉水。窝头也不是管饱,女子拳头大小的,每人一个而已。

    天黑之后,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在黑暗中,寒冷的感觉在扩大。这会子,无论喜欢不喜欢的人,也要靠在一起才能取暖。

    云想容将大氅脱了,塞给隔壁间的云传宜和云博宜,嘱咐他们:“你们一起盖着,靠在一起暖和,博哥儿,你照顾弟弟。”

    云博宜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虽因黑暗看不见他的表情,云想容却知道他在哭。

    而牢中在哭的,又何止云博宜一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皇帝望着闽王时,表情十分为难:“不是朕此番不做你的主,你若求别的姑娘自然使得,凭咱们天家的颜面,凭你的才华人品,并无难处,可这位姑娘却不成,你须得去讨了她的欢心,让她点头才行。”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闽王奇道:“凭她是谁,皇兄也有做不得主的时候?”

    皇帝莞尔道:“朕已允了小六儿婚事自己做主,须得她点头才成的特权,你总不会叫朕自食其言吧?”

    闽王回头看着绝色美人儿,却也不再强迫皇帝做主,只道:“那臣弟便自个儿想法子。”并未说表决心的话,却也表明了志在必得之心。

    云想容垂眸,甚觉得头疼。她如今有了特权,不担心皇帝反悔,却讨厌那些扰人清幽的一个个缠上来,最担心的,还是家里人早有安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难道指望猫儿不吃腥?闻到利益的滋味,云家家长自然会打她婚事的主意,届时又有一番私家官司好打。

    况且她原本不预备嫁人,皇上却只给了她一年时间,一年后还是得由着家里做主。

    她用十年才看透一个刘清宇,如何能在一年内摸清一个男子的底,就将自己终身托付了呢?

    然而皇上给了特权,同时也相当于将她限定在框中,她的婚是一定要成的。

    云想容觉得头疼,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闽王刘岩看来,云想容分明是厌恶极了他。

    有趣有趣,他还是头回看到对自己弃如敝屣的女子。不看她的家世,只看她这份别扭,也值得他玩一玩。

    外头女官来给太后回话,“宴席齐备,请太后、皇上、皇后入席。”

    一行人便到了慈安宫的偏殿之中,按着身份地位落座。云想容挨着孟氏,与几位女眷一同坐了。柔嘉长公主却吩咐了小太监,将她的杯碟都放在云想容身边,主动凑了过来,低声与她攀谈:

    “我就坐你这里可好?”

    “长公主客气了。”云想容对柔嘉长公主这种做得出离经叛道之事的女子有些好奇,自然不排斥她的接近。

    二人便低声细语起来,一时间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欢乐。歌舞姬身着桃红色舞衣翩然起舞,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热热闹闹。

    云想容与长公主在一处,来往女眷们自然也接触的多了,那些皇家宗妇有她见过的,也有面生的,衣香鬓影热闹繁华之时,云想容却突然觉得寂寞。

    潮冷阴暗的牢房、富丽堂皇的宫殿,二者的转变如此之快,前一日半只脚踏进阎王殿。这会子又置身于钟鸣鼎食中间,一切只有命运操纵而已。人争不过命运,却不能不努力改变命运,也正因为有此心境,一生才会丰满有意义,否则岂不是如行尸走肉破罐破摔?

    “……六小姐。”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云想容回神,对上柔嘉长公主担忧的眼神,随即看向自己面前。

    恬王妃和刘嗪二人面上的笑容已经快端不住了。

    他们母女两个主动端了酒盏前来敬酒,客套话说了半天,云想容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她明摆着是给他们难看!

    云想容却是坦坦荡荡笑着:“原来是恬王妃和郡主,二位恕罪,我身子没好利索,精神不济,有些走神了。”

    恬王妃脸上肌肉僵硬,笑的嘴角一抽一抽,“无碍的。”

    刘嗪则是亲昵到云想容身边挽着她手臂:“你我好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套?听说你病了,我好生焦急,偏我也感冒了风寒,没能去看你。”

    云想容闻言关心的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也病了?可好些了?”语气紧张的仿佛刘嗪是她的亲姐妹。

    刘嗪娇笑道:“已经好多了。你看,你我姐妹一起遭了病,岂不是有缘的缘故?”

    “仔细想来,倒也真是。”云想容笑颜如花。

    见她仿佛并无芥蒂,恬王妃与刘嗪心中都升腾起许多希望。二人回头看向另一边席中的恬王与刘清宇。

    刘清宇自方才闽王扬言要她时,已咬牙切齿。他小闽王四岁,从前一同念书过一旦日子,可总挨闽王的揍,兄弟之间玩摔跤比手脚,动不动他就那家伙半真半假的揍一顿,到了如今他与闽王,却已是两个世界的人。闽王是亲王,封地福建,手握重兵抗击倭寇,在福建沿海一带造成十分强大的声势。他呢?还不知哪日才能承袭父亲的爵位。同样都是姓刘,差距也蛮大的。就连追女人,刘岩都比他“凶猛”。

    这会子见母亲与妹妹齐齐的给自己使眼色。刘清宇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在父王的低声叮嘱之下端起酒盏,缓缓走向云想容这方。

    殿中之人无人不知恬王当殿退婚之事,却少有人知牢狱中刘清宇所做之事。可只是前者,也足够让众人好奇,看向了这方。

    孟氏见刘清宇走来,已恨的脸色发白,双拳颤抖着藏在袖中,低了头才掩藏了心中恨不能将刘清宇生吞活剥的念头。

    云想容却是面色不变,玩味的看着刘清宇。

    刘清宇见到她,心中不无尴尬,若不是父王与母妃给他分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当殿来低三下四的讨好她,在对上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明眸,刘清宇狼狈的别开脸,预先背好的说辞一句都想不出,支吾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挺好吧?”

    “不错。”

    “本该去看你,因着伤势就没去。”

    “脖子上的?”云想容莞尔:“我已经后悔了。”

    刘清宇闻言,心下大喜,觉得自己十分有希望,“没关系,你既这样说,我谅解你就是。”

    “世子不要误会。”云想容端着酒盏,低声以只有身旁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悔的是那日怎么就没藏个锋利些的簪子。”

    刘清宇闻言脸上煞白。

    恬王妃恼怒之下就要破口大骂。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问恬王妃:“王妃演不下去了?张扬开来,我是不怕的,王妃届时只管与亲族们解释世子是如何受伤的便是。”

    恬王妃的话咽了下去,气的肋扇疼。

    刘嗪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暗道云家的婚事,恐怕只这样求娶是不成了,须得用厉害手段才是。

    云想容这厢已端起酒盏,对刘清宇敬了一下:“世子,敬你泯灭的良知。请满饮此杯。”

    话音不大,也只附近几人听得见。

    孟氏心里暗道爽快。

    柔嘉长公主低着头强忍着笑。

    刘清宇哪里会吃这杯酒?扬手摔了酒盏,怒冲冲转身便走。

    云想容则是坐回原位,在不看恬王妃与刘嗪。戏都做完了,她也明白恬王家的意图了,只把握不要过分即可,人她是懒得理会了。

    看热闹的人,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看到王妃与刘嗪去与云想容说话,原本还其乐融融,世子去了云想容也不计前嫌客套的很,谁知刘清宇却先摔了酒盏。皇帝与众位大臣瞧着,只觉得刘清宇太过于鲁莽无礼。

    刘清宇被恬王低声训斥了一顿,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云想容耍了。对她已恨得咬牙切齿。

    晚宴之后,云想容随父母回府。

    闽王也辞了太后、皇后与皇帝,吩咐人备马回他在京都的府邸,离开慈安宫时,柔嘉长公主快步追上,叫了声:“闵皇兄。”

    闽王疑惑回头:“何事?”他对女子,素来没什么耐心。

    柔嘉长公主道:“你不好奇方才云六小姐与刘清宇都说了什么么?”

    闽王抱胸,“你又想利用这消息换什么?我知道与否有何干系,左右我是要定她了。”说罢十分不给面子的大步离开。

    柔嘉长公主抿着红唇,半晌才笑容如常的由宫女服侍着回去歇下了。

    而闽王中意云想容的消息,却如同正月十六突然下起的大雪一样,迅速刮遍了京都城。

    云想容今日却十分不舒服,晨起时腰酸,小腹坠疼,便知要来月信,却半日里不见有多少经血,只疼痛越发难忍,拐的双腿内侧也似抽筋了一般,且还有恶心之感。药膳强迫吃下,到晌午时饮食也咽不下去,柳妈妈着了急,又是熬姜水又是预备汤婆子,云想容却仍旧没半点起色。

    “定是牢里受了凉才至此。小姐是千金贵体,底子又差,这一次可不要落下病根才好。”

    韩婆子也是才刚到了府上,给云想容用了药后道:“身子亏损容易,调养难,小姐往后饮食起居都要注意,这妇人的病最是麻烦。”

    说着话时,柳月见外头有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便去询问,不多时候折了回来,道:“卿卿,老夫人那里来了贵客,咱们的小丫头子来报讯,说是薛夫人带着少爷来了。”

    “薛夫人?”云想容下腹坠痛心烦意乱,还哪里有心思多想?只道:“不论谁来,就说我病中不方便见人,都打发了要紧。”

    柳月和英姿均点头应是。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方才报讯的小丫头又来了,在柳月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柳月又禀道:“陆安伯夫人来了。”

    云想容闻言张开眼,拥着毯子坐起身,“你说是陆安伯夫人?”

    “正是。”

    英姿道:“白眉赤眼的,平日也没见他们来府上走动,云家落了难,更没见他们雪中送炭,如今好了都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女婿

    赵子琪闻言微笑摇了摇头,道:“你想的太天真了,恬王妃和霜琴郡主是蠢材,不代表恬王也是个蠢材。他们府上对云家做过什么事恬王不是不知,现在是竭力想修复关系的时候,哪里会与云家掰脸。”

    赵子健挠了挠头,细长的眼中充满疑惑:“那哥哥安排人打他一顿,不是也没起什么作用么。”

    “作用不会如你想的那样大罢了,恬王一家不去找云家说理,至少心里会有猜忌,况且刘清宇养伤也要一段时日,就有一段日子不会去找云六小姐了,正好淡出她的视线一阵子。”

    “可是没有恬世子,还有闽王、薛少爷和尉迟大人,哥哥还是有对手。”

    赵子琪莞尔道:“是啊,还有他们,不过他们三个可一个都碰不得。好在我也并不比他们逊色,为今之计,一则要与云家常走动,二则是想法子给云六小姐留下深刻的印象。”想起云想容,赵子琪俊朗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兴奋的表情,眼睛亮的像是点燃了两簇火苗。

    赵子健笑嘻嘻的挨着兄长,“哥哥别急,凭哥哥的品貌才学,云六小姐若认识了你定然会心动的,只哥哥将来娶了嫂嫂,可别把弟弟给忘了。”

    “哪会。”赵子琪摸了一把弟弟的脑门,兄弟感情十分的好。

    此时的恬王府书房内。

    “如此,就劳烦沈伯爷与厂公转达本王的意思了。还有上一次多亏了沈伯爷及时提醒。否则本王与厂公可都叫锦衣卫盯上了。”

    沈奕昀儒雅的笑着,诚恳的道:“王爷何须如此客气,我不过做了该做的事罢了。再者说无论是王爷还是厂公,无非就是求财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伤天灭理的大事,原本也无碍的,只怕小人抓住了当做把柄来拿捏,徒增烦乱,是以才如此小心翼翼的来,还望王爷不要介怀才是。”

    “哪里会。”恬王看着沈奕昀时的眼神充满喜爱,道:“你不计前嫌救了犬子性命,本王还没有报答大恩呢。”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与清宇兄本就是好友,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谈吐大方得体,做事沉稳老练,又谦逊懂得退让,如此张弛有度的人,怎么就不是他的儿子。

    恬王想起刘嗪那一次的哭诉。突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略一思量便觉得可行,笑着问:“既如此说,本王也就腆着脸以叔叔自居了。”

    “在下求之不得。”沈奕昀笑的十分欢快,显然很是喜欢与恬王拉近了关系。

    恬王略向前倾身,问道:“默存如今也一十六岁了吧?”

    “正是。”沈奕昀颔首。

    “春闱下场可有把握?”

    “虽无十分把握,也当尽力而为。”语气从容。

    恬王很是喜欢的捋顺着胡须:“俗话说,成家立业。默存也到了适婚年龄了。”

    沈奕昀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望着恬王。

    恬王续道:“本王的次女嗪姐儿你也见过,品貌自然是没的说的。比你小了一岁,今年就要行笄礼了。本王膝下就只有清宇那一个孽障,将来还多需要舅哥儿的扶持帮助,指望旁人是不行的,你的才华,本王信得过。”

    言下之意,竟然是希望沈奕昀做了女婿,帮衬刘清宇!

    沈奕昀十分意外。

    这种事哪里有当面提的,恬王想是笃定了他现在的处境绝不会拒绝,觉得他也需要一个靠山能稳住自己。

    的确,在马家名存实亡的如今,天下勋贵、藩王已是人人自危。皇上到底是要削藩还是要保持原状,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沈家作为勋贵中被削的第一家,只剩下他这一个独苗,皇上对他的态度就显得十分重要。皇上若不想削藩,那么对他自然不会有动作。若想削藩,就难保不会拿他开刀。有一个靠得住的岳丈,他就更加安全一些,也可以少奋斗至少十年。

    可是他心中有了人。

    这件事,若搁在他爱上云想容之前,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但现在不行。

    沈奕昀委婉的道:“多谢王爷厚爱,默存没有成婚的念头。”

    “哎!年轻人,真是不知成婚的好处啊。”恬王觉得沈奕昀难得有单纯的一面,更加喜欢了。

    沈奕昀笑着摇头,道:“王爷厚爱默存心领了。只是霜琴郡主值得更好的婚配,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恬王的笑容一瞬变的十分勉强。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多言了。”恬王端了茶。

    沈奕昀笑着起身,风度翩翩的行礼道别,离开了王府。

    看着他的背影,恬王又觉得十分不甘心。皇上为了安稳天下勋贵,也不会对沈奕昀如何的,只要他成了他的女婿,皇帝难道还会对他如何?

    这少年人,分明是死心眼儿!难不成还记刘家人的仇?

    可他贵为秦王,被拒一次也就罢了,在不好提起此事,他便有些后悔没请媒人去说媒,那样好歹不会太跌了体面。

    王耀清这厢送沈奕昀离开王府,见左右没有了外人,便低声问:“四少爷为何不答允了恬王?这可是难得的一门好亲事。有了如此岳家,对您只有好处。”

    沈奕昀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就算没有这个岳丈,我一样能够做的很好。”

    他笑容儒雅,语气温和,那样云淡风轻的吐出豪言壮语,让王耀清立即觉得豪情万丈,笑着道:“四少爷的决定必有道理。”

    二人相互行礼作别。沈奕昀披上戴上风帽,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谁知回了承平伯府,却听小猴禀报:“爷,薛家少爷来了有一会子了,看样子是受了气没地儿去来找您。”

    沈奕昀破觉得意外,他与薛颂不过交情泛泛而已。

    他快步进了正厅,见薛颂苦着脸坐在圈椅上,十分关切的问:“薛少,可是发生何事,在下若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薛颂站起身,有些尴尬,很是失落的道:“默存,我来找你吃杯酒,你不会介意吧?”

    “哪里会。小猴,去叫厨下预备酒菜,我要与薛少好生痛饮几杯。”沈奕昀豪气的笑着。

    不多时,酒菜齐备,沈奕昀便于薛颂吃起酒来,他妙语连珠,说的薛颂心里舒坦,加之薛颂酒量本不大好,沈奕昀又是有心灌他,不多时薛颂的舌头就有些大了,又几杯酒下肚,根本是问什么说什么。

    “……母亲背着父亲带我去云家,回府却被我爹爹骂了,还勒令我们以后不许在去云家,不要打六小姐的主意……我的事累的母亲挨骂,当真是不孝……为何父亲要这么紧张,我真是不懂,六小姐到底哪里不好……”

    薛颂迷迷糊糊说了很多,沈奕昀吩咐下人送他去客房休息,并派薛颂的小厮去薛家报信,就说薛颂在他这里暂住一夜,免得家里人担忧。

    等一切忙完,沈奕昀暗道他果真没有猜错,薛公子是绝不会与朝堂中任何勋贵联姻的。其实他这样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举。看来竞争的人,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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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清早起身,云想容腹痛腰酸的症状减轻了许多,隐隐作痛之下倒也不是忍不住,用过早膳,她便去了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刚进了西梢间的门,却见地当间儿摆着一杉木雕刻的须弥座,上头放着一株两尺高的红珊瑚。

    红珊瑚是吉祥之物,尤其这种枝桠丰满漂亮,颜色大红的,是极为难得的深海瑰宝。

    云想容笑吟吟道:“祖母得了这好东西?”随手将白狐大氅交给身旁的柳月,随后给老夫人行了礼。

    大夫人和二夫人相视一笑。

    孟氏也是笑着:“你祖母才刚还说要人将珊瑚抬到你屋里去呢。这是昨儿闽王命人送来给你的。”

    原来尉迟凤鸣说的就是这东西!

    云想容笑容不变,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是吗?送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老夫人笑着道:“昨儿闽王的人来,我便直接替你收了。放在我屋里摆了一夜沾了点福气,你不会怪我吧?”

    难得老夫人与云想容开起玩笑,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笑了起来。

    孟氏也开怀的抿着唇笑,云想容的亲事终于有了着落,她再也无需为了此事悬心了。

    云想容却不配合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有火在蹭蹭的往上窜,“若是我没记错,皇上已经下旨,我的婚事是我自个儿说的算吧?”

    云想容的话,让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果然是不识抬举!老夫人心里骂着,口中却不好说的多难听,只气氛的道:“卿卿,皇上恩旨是抬举你。儿女亲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学了这些年的利益规矩,难道连这都不知道?”

    “那么祖母是打算抗旨不尊了?”

    “你!”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找不到话来辩驳。

    云想容回头吩咐道:“来几个人,把珊瑚带上,给我送回闽王府去,就说无功不受禄,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

    “这……”李妈妈和月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姿和柳月应了事,吩咐人下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夫人颤抖着手抓这暖炕上红木方桌的桌角,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卿卿,你好大的威风!”

    云想容闻言道:“请祖母恕罪,若是别的事自然罢了,事关我的终身幸福,绝不可以草率行事。闽王并非寻常藩王,难道祖母不怕万一结了亲家将来会给云家带来麻烦?即便老夫人不担忧,我也自然要为自己考虑的,皇上既给了我权力,我便有权力善加运用。祖母不喜欢我也没别的法子。”

    英姿和柳月这会子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将珊瑚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云想容跟出去嘱咐:“英姿,你去一趟闽王府,就照着我方才的话说,仔细看着千万不要将珊瑚损坏了。”

    “小姐放心,我定小心看护。”英姿行礼退下。

    眼看着云想容自己做了主,老夫人气的脸色煞白,云想容自然不会在此处自讨没趣,行了礼道:“孙女告退。”

    见云想容出去,孟氏也草草行礼,追了出去。

    老夫人看着云想容背影,气的肋下疼,大夫人和二夫人便一唱一和的劝说着。

    孟氏这厢追上了云想容的步伐,拉着她手臂道:“卿卿,你不喜欢闽王吗?”

    云想容抿着唇道:“一面之缘,何谈喜欢?”

    孟氏道:“我瞧着闽王却是个英雄豪杰。卿卿,这门婚事门当户对,成婚后你就是王妃,他……”

    云想容蹙眉打断了孟氏的话:“母亲,且不说是不是王妃。你这个侯夫人做的开心吗?”

    “我……”孟氏被问的愣住。

    “跟错了人,即便做皇后也不会幸福。他现在喜欢我的颜色,可以色事人能几好?不过三两年,就将我扔在脖子后头了。天下女子何其多,燕瘦环肥,他的喜好变不变谁知道?外人看来,我是风光的闵王妃,难道我是为了旁人的看法而活吗?”

    “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氏有些焦急的拉着云想容的手,奈何嘴拙,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云想容叹息着放柔了声音,道:“母亲莫怪,我从来不曾怀疑你对我的爱惜,我只是不想嫁给闽王。”

    孟氏了解的点头:“那好,不要闽王,卿卿,你觉得陆安伯世子如何呢?”

    “不好。”

    “你尉迟表哥呢?”

    拧眉,“母亲,我的婚事是不是仍旧能自己做主?即便皇上给了我恩旨也不行?让我从这些人里选择,是父亲和祖父的意思吗?”

    “你父亲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他最看重的是陆安伯世子,可我和你祖母都觉得闽王好。”

    云想容很想问一句“到底是谁在嫁人”,可女儿家的婚事自己不得插手,全听长辈的话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即便有皇帝的恩旨,她也是无奈。

    “母亲。”云想容柔缓了声音,商议道:“还是让我自己来选择吧,母亲就不要在操心了。”

    孟氏却是道:“除了他们还有谁呢?你认得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倒不如交给你父亲和祖父来决定,家里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云想容无奈,刚想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就见英姿快步到了院子里。

    “小姐,闽王来了!”

    这么快?

    云想容挑眉,“这么快?”

    看来避而不见是不成了。

    “人在何处?”

    “在前厅奉茶,下人已去回了大爷。”今日只有大爷云佳宜在府中。

    云想容道:“告诉大堂兄不必来了,我去会会他。”

    “卿卿,这恐怕不合适吧?”孟氏迟疑。

    云想容道:“私相授受的事都有人替我做了,见一面有什么的?”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氏被说的无言以对,半晌才叹息一声。女儿未免也太倔强了。

    闽王正大咧咧端坐在前厅首位,本在计划见了云家人,如何想法子见云想容一面,却见暖帘一挑,一个雪白高挑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绣鞋外头套着双梁木屐,走起路步态风摆荷叶一般优雅,木屐与大理石地砖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因着是白日里,她的容色他看的更加清楚了。

    闽王笑道:“想不到六小姐亲自来见本王。”不等云想容行礼,就挥退了下人,待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时开门见山的道:“怎么,六小姐是嫌本王送的珊瑚不够好?”

    两次接触,云想容便知闽王是十分狂傲的人,原本说话不该触碰他的逆鳞,惹怒了他,他什么事都敢做。

    思及此,云想容尽量委婉的道:“并非王爷送的珊瑚不够好,而是我无功不受禄,不能收您如此贵重的礼物。”

    闽王扬眉,兴味的看着她的俏脸:“本王送给未婚妻的礼,还需要什么理由不理由?你不必想那么多,本王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不光是这株珊瑚,荣华富贵,万盛尊荣,你只需要坦然接受。”

    云想容摇头,道:“王爷美意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并不打算做您的王妃。”看了看摆在地当中的珊瑚:“如此瑰宝,还请王爷带回去吧。”

    闽王站起身,负手走向云想容。

    他身上继承了刘家人的特点,身材高大健硕,圆脸庞,浓眉大眼,加之他常年带兵抵抗倭寇,身上颇有一股子京都城中勋贵子弟都没有的煞气。不言不语,就平添几分威慑。

    云想容心下紧张,却面不改色的平视着他走向自己。

    她竟不怕他?

    他身边的几名侍妾一个个都对他小意讨好,可即便是再受宠爱的,也都怕他,只要他稍微有不悦,那些侍妾就能吓的浑身发抖。

    如今她却能如此平静,连眼神都清澈如常不见闪烁。镇定的她,更加勾人了。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做他的王妃的。

    闽王到了云想容跟前站定,负手垂眸看她:“女人,你很大胆。”

    云想容退后一步:“王爷谬赞了,请王爷带着珊瑚回去吧。”

    闽王跟进:“你撵本王走?”

    “我自认与王爷没什么好说的。皇上恩准我可以自己选择夫婿,我既不喜欢王爷,王爷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留在此处难道还要改变我对王爷的印象?”云想容再推。

    “你很聪明,懂得用皇兄来压我。”闽王又进一步。

    云想容碰到了身后的方几,已经退无可退了。

    闽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右手食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俯身栖近:“好香。”

    云想容恼怒的别开脸,闽王的手落了空。

    “王爷自重!”

    “自重?”闽王又向前,“本王是对你比较看重。”

    “你……”云想容被逼的无路可退,无奈坐上了小几,身子后仰。

    闽王伸长双臂拄着小几两侧,将她圈在胸前,“别抗拒,本王看上的人,没人能拒绝。”

    云想容厌恶的眉头紧锁,“王爷连皇上旨意都不看在眼里?”

    “皇兄是本王亲兄长,自然会为了本王着想。”

    “可皇上也是天下人的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金口玉言都能反悔,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信?”

    “你是打算激怒本王?”

    闽王的双眼眯起,透露了他十分不满的气息。

    云想容咬着唇瞪视着他,半晌突然嘲讽一笑:“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没品位的男子,强迫女子是你的习惯吗?”

    连瞪人都瞪的这样好看。

    闽王嘿嘿笑道:“激将法没用,云想容,本王就是要定你了。”霸道上前,就朝着云想容柔嫩的双唇吻去。

    男性的气息侵袭,云想容心里一阵慌乱,慌忙的躲避,可她的力气,如何敌得过闽王?那一瞬间,她好像分不清自己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刘清宇还是闽王。

    不,不,她厌恶这种事,讨厌被强迫。更厌恶这个陌生的男人。

    云想容的心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在他又要栖身上前时拔下了头上的金钗,尖锐一段对准闽王。

    “你做什么?”闽王先是一愣,随后玩味的笑了。

    云想容滑下小几,这会子她没法唤人进来,因为他们这个模样,叫人看了必定会有传言出去,她到时候就非嫁给他不可了。

    她死也不想嫁给刘家人,她觉得恶心!

    一旦家中做了决定,她势必要与家里掰了脸,婚后少了娘家的支撑,又得罪了夫君,她的日子怎么过?

    或许,还如前世那般不过一年半载就恩断爱迟,然后眼看着夫君一个一个的姬妾迎进门,在后宅里做永无止境的挣扎,还要在人前欢笑,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那种日子还不日死了。

    杀了闽王她做不到。杀了自己总做得到吧?

    被闽王的唐突吓到的云想容,思绪已走上极端,心念电转之间,金钗的尾端已经朝着自己纤细雪白的脖颈扎去。

    闽王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有此举动,惊慌的闪身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可金钗尾端的仍旧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两道血痕。

    “你疯了!”闽王夺了她的金钗,甩开她的手,“本王就这样让你厌恶!?”

    云想容柳眉倒竖,双眼圆睁,仍旧是一副惊恐入魔的模样,气喘着摇头,她不要嫁人,不要在做男人身下的玩物,不要被背叛,不要玩换妻游戏,不要再受男人的伤……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见面

    “是,我对你十分厌恶。”她身子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生平第一次,闽王听一个女子直言对他的厌恶。

    心头怒火升腾,好似血液都转为了岩浆,手中云想容的金钗被他握的变了形,狠狠瞪着她,仿佛一只预将扑食的野兽。

    云想容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她害怕,却不是怕死,即便惹怒他,大不了一死也就罢了。

    “你是我平生所见最没品格的男人!除了利用身份来压人,利用你身为男子天生体壮的优势来逼迫我就范还会做什么?强取豪夺,纨绔之风!我曾听人说闽王抗击倭寇,保护福建沿海一带老百姓平安,是个大英雄,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是个莽夫!你的做法,跟匪贼有何两样!”

    一口气骂完,云想容胸口上下起伏,明媚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憎恶,人都因此而生动起来,不在是空有皮囊的柔弱闺秀,而是充满了力量的强悍女子。

    柔弱的外表,强悍的内心,如此女子才配做他的王妃。

    闽王平息了怒气,嘴角挑起嘲弄的笑,威严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道:“云想容,本王今日放过你,不代表今后放过你,你等着,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较量,本王会叫你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我身下!”说话间大大方方将云想容的金钗揣进怀里,转身离开。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了门,云想容瘫坐在圈椅上,神情镇定如常,只有不稳的呼吸泄露了她的情绪。

    英姿和柳月撩暖帘进屋,担忧的问:“小姐?”

    云想容平静的站起身,道:“着人将珊瑚给闽王送回去。”

    “是。”英姿颔首下去吩咐。

    柳月扶着云想容离开兼济堂,回了灵均阁,脱下大氅后见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担忧的询问:“卿卿,这是怎么了?”

    “不留神刮伤的。”

    到了晚上卸妆盥洗,柳月发现云想容头上的金钗不见了,又询问起来。

    云想容不在意的道:“许是不留神掉在外头了吧。”

    英姿若有所思的看看云想容的脖子,抿唇不语。

    柳月则是叹息:“没得又便宜了哪个奴才,小姐那金凤钗还是孟老爷特地送的呢。”

    云家出事时,孟方正忙着年底产业的事,分身不暇,派了人进京都来走门路,只不过因为身份低,空有银钱说不上话,到后来云家脱罪,云想容又得了皇帝恩旨,孟方派人送了一大匣子金银珠宝首饰。说已在着手清点她的嫁妆,这些先给她拿来用着。

    云想容心不在焉的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婚事迫在眉睫,前路渺茫。

    闽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敖又比较喜欢陆安伯世子。

    这两个人,她跟谁都不会有幸福。

    她该怎么办?

    送回了红珊瑚,闽王又送了一盆十八学士,冬日里的茶花能开的如此好,当真十分难得,云想容依旧不收,命人送回。送回了茶花,闽王又送她绝版的法帖,云想容再次送回……

    如此往复之时,陆安伯世子赵子琪也时常来云家走动。

    对云想容的婚事,云敖赞同陆安伯世子,老夫人赞同闽王。只云想容一人头大如斗,闷在闺中不出门。

    时间越久,他们走动越勤,云想容也就越心焦。

    至二月十五春闱三场均考罢,沈奕昀中了会元的消息传来时,云想容虽然欢喜,却更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亲自下厨炒了四个菜命英姿以食盒送去了伯爵府。

    三月初一,在文武百官天下藩王勋贵的关注之中,沈奕昀在殿试之中表现出色,赐进士及第,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授官翰林院编修,官从七品。沈奕昀成了大周朝,乃至于前朝至今四百余年之内唯一年仅十六岁便入三鼎甲的才子,也成了最年轻的翰林院编修,比当年尉迟凤鸣那最年轻的两榜进士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天下学子之中名声大噪,民间更传开“生子当如沈默存”的俗语。

    沈奕昀中了探花,自然无法磨灭其自身令人惊叹的才学,但更要紧的,是因他是沈家的后代,皇帝点他入三鼎甲,足以证明皇帝至少短期内没有削藩的意图,这让笼罩在马家名存实亡阴影中的贵族、藩王们也都安了心。

    “小姐,沈伯爷中了探花,这样大的喜事,你不会只送几道菜吧。”柳月撅着嘴低声抱怨:“连七小姐都赶着做了新衣裳和在三夫人的礼中一起送去了,沈伯爷瞧了未免觉得咱们小气。”

    云想容闻言笑着吩咐英姿:“别听这小蹄子胡说,你只管去送就是,沈四不会在意这些。”再贵重的东西她都送得起,要紧的是个心意。

    英姿提着食盒要出去,柳月笑着接过,道:“还是我去吧。”

    英姿奇道:“每次不都是我去么,你在府里陪着小姐吧。”

    “还是我去,卿卿这些日深居简出,我也没机会出去走走,都闷坏了。”柳月强接过英姿手中的食盒,给云想容屈膝行礼:“卿卿,我这就去了。”

    既然她要去,英姿也没意见,笑着嘱咐了一番便罢了。

    柳月才离开不多时,老夫人院里就来了个小丫头传话:“六小姐,陆安伯夫人来了,老夫人请你去花厅呢。”

    云想容闻言立即心生烦躁。

    恬王家最近消停了,只刘嗪来找了她几次,她都称病不见。薛家也只来过一次就没了消息,陆安伯夫人却是隔三两日就来,现如今已经成了云家的常客,与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十分熟稔,更与孟氏几乎成了好友。

    孟氏与云敖观念一致,整日在云想容跟前说陆安伯世子有多麽的好。前儿她还听玉簪说,孟氏分明在与云敖商定她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

    “就说我病着,不便相见。”云想容摆了摆手挥退了那丫头。

    英姿见云想容脸色极难看,自然知道她为何事所扰。担忧的问:“小姐,我看着侯爷和夫人大有替您做主的意思,皇上给的一年期限还没到,他们就要将您终身定下来了,您自个儿也该有个算计了。若你不说话,长辈们以身份压你,一定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可怎么办?小姐到底中意何人?是闽王还是陆安伯世子?”

    “若中意的是他们,我不是一早就定了下来?”

    “可皇上旨意下来已经有一段日子,凤鸣少爷、陆安伯世子、闽王,小姐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您认识的人也就这么多,哪里还能点选的出别人?难不成小姐还打算嫁给皇子,甚至天子?”

    “浑说。”云想容白了英姿一眼,“我是会去与云嫣容争长短的人吗?”

    “可是小姐您始终不表态,让我看的心焦。”英姿叹息道:“小姐,请恕我多言,在我看来,您不如选了沈伯爷的好。”

    云想容心头一跳。抬眸望向英姿。

    这段日子随着闽王和陆安伯世子在云家走动的多了,她被逼迫的也越发的紧。那日沈奕昀来她房中看她时说过的话,就总是在耳边回荡。

    他的条件当真太符合她的心意,太诱人了。

    英姿道:“您看,您与沈伯爷是好友,知根知底的,不是比那些根本不了解的强得多?更要紧沈伯爷家里没有那么多繁杂的亲戚,没有什么刁蛮姑子,多事婆婆,小姐去了就是伯爵府的女主人,什么事儿都说的算,何况伯爷对您那么好,必然会很宠着您。”

    云想容不自觉的抿着唇,“可他如进金榜题名,我那样去岂不也是占了他的便宜?”

    “小姐连王妃都不做,独独的选中了他,占便宜的是他才对!”英姿傲然的道。

    云想容低头望自己搁在双膝上不自觉握紧的双拳,许久才缓缓放开,幽幽道:“我是该与他谈谈了。英姿,备车吧。”

    英姿硬是下去吩咐,不多时已经一切齐备。

    云想容并未去珠宝行绕一圈,而是直接去了承平伯府。

    站在府门前,望着那高悬的匾额上烫金的“敕造承平伯府”几个大字,又看飘摇的灯笼上那个“沈”字,云想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手脚也有些冷。

    这一步踏出,她的人生将要彻底转变了,若他答应了她的条件,不出意外的话,往后这里就会是她的家,是她终老的地方。

    云想容突然有种前路迷茫之感。

    叹息了一声,云想容吩咐英姿:“去叩门吧。”

    沈奕昀正在吃柳月刚送来的几个菜。

    白莫离在一旁打趣他:“瞧你那个样儿,几个菜就把你打发了,让我尝尝到底是什么菜,难道还是王母娘娘的蟠桃那般珍贵?”

    沈奕昀却是一张双臂,道:“大哥要吃什么让厨子预备去,六儿做的菜自然我自己吃。”

    白莫离翻了下眼睛:“真是抠门儿,要让外人知道你堂堂探花郎,竟这样护食,还不笑话死。我也不稀罕,待会儿你嫂嫂做好了菜,你也别来吃。”

    正说着话,小猴快步进来道:“爷,六小姐来了。”

    沈奕昀一愣。

    不是才送了菜来犒劳他,他以为她不会来的。

    漱口时习惯性的分析她来的目的,一想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咕噜一下将漱口水都给咽了,扔了擦手的软帕丢了句:“都别跟着。”就快步跑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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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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