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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三章

    “哎呦,小人替翠缕姑娘多谢王爷恩赏了。”楮天青穿了一身短衣打扮,下巴上贴了个假痦子,虾腰谄媚的接过闽王随手扔来的银锭子,咧嘴用牙咬了一口。

    闽王则是神清气爽的拥着个高挑的粉衣女子出来。

    负责监视闽王的那些人都禁不住去看,只见那女子身段高挑玲珑,虽覆面纱,可露在外头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漂亮,皮肤细腻莹白,穿了件粉色的大氅,打扮的妖而不艳,颇有韵味。

    这样美人,难怪闽王心动,他们看着都动心了。

    闽王冷厉的眼神一扫,众人忙低垂了头不敢再看。

    闽王便松开搂着她肩膀的大手,啧啧的道:“想不到醉花楼里还有这等妙人儿,翠缕,你伺候的不错,改日本王在去看你。”又对楮天青训斥道:“告诉你们鸨妈妈,不许翠缕姑娘再接别的客人,本王包了她了。”

    “是是是,王爷喜欢的,哪里还敢有人染指啊。”楮天青笑着对云想容道:“翠缕姑娘,能得王爷的这样的大英雄青眼可是你的福气来了。”

    云想容带着楮天青与闽王以及闽王的谋士谈了一整夜,这会子已是身心俱疲,退后一步给闽王行了礼,道:“多谢王爷抬爱。”

    外人看来,她谢的是闽王的庇护,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云想容在谢他什么。

    闽王微笑着摇头,虽隔着面纱看不到她的脸色,可她神色的疲倦却是真切难掩的,便道:“回去好生歇息吧。鸨妈妈那里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本王呢,实在不成,老子砸了她的醉花楼!”

    “多谢王爷。”云想容动容微笑,再度行礼真诚的道谢。

    奉命监视的那些人只道闽王当真是为博红颜一笑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都做得出,从前找那些个衙内们决斗也就罢了,好歹还能勉强博个“为民除害”的名声,如今却是打算为个风尘女子做这种事……

    这些话要让皇上知道,还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他们还想小命长点,可不想被牵累。

    几人交换了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此事保密”的意思。

    楮天青察言观色,见这些人都是这幅表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对闽王的好印象又多了一些。从前他觉得此人行事乱无章法,又霸道的很,是个没什么内涵的跋扈王爷,如今看来,他能稳居如今地位不倒,绝不只是凭运气和祖上荫蔽,就看他三言两语利用了这些人的心里打消他们上报的念头,再看他危难之时并未置沈奕昀于不顾,便可见其优点。

    楮天青恭敬的给闽王行了大礼,便招呼着云想容上车去。卫昆仑打扮成了车夫,脸上还贴了半张狗皮膏药,说话时候歪着嘴一副受风了的模样,与楮天青说着话,将半旧不新的蓝幄小马车趋离了闽王府门前。

    闽王负手站在丹墀之上,痴痴望着云想容所乘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府去安排。

    而云想容的马车直奔醉花楼,又在醉花楼后头租用的小宅子里换了量马车,换了一身打扮,去集市购置了一大筐的菜蔬鱼肉等物,便做采办的模样,走伯府小厨房那里的侧门回了府。

    到云想容更衣妥帖,疲惫的将一个晚上没见的东哥儿抱在怀里时,天色才刚泛起鱼肚白。

    这会子,已到了上朝的时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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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阁中,沈奕昀换上夏辅国命人从沈府里取来的官服,在更衣时,接过了赵丹颖递来的信。赵丹颖低声解释:“奴婢怕时间不够拆信,又怕不好处理,已经将信封烧了,这信是夫人亲笔,奴婢和张江春都没有看过。”

    “你做的很好。”沈奕昀将信藏在袖中,就去上恭桶,借机将信看了,里头的意思虽然晦涩,他看了一遍却也懂了,蹙眉沉思片刻,面色渐渐清明起来。

    也难为她如此短暂的时间能想到这样的对策,这种安排,与他昨晚想的不谋而合,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办法,现在云想容必定已经布置了起来了,此计势在必行。

    打定主意,因怕信被人发现,他索性将信纸吃了,听着外头有夏辅国来催的声音,忙理好了衣裳跟着夏辅国来到奉天门,按着文武东西两列站班。

    云敖、云恒、马季芳等人见沈奕昀是跟着夏辅国从后头来的,就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再回头看左相刘彦玉和吏部尚书孙林等人的面色,云敖与云恒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季芳低声道:“情况怕是不对。”

    话音方落,就有内侍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文武大臣齐齐撩袍行礼,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气宇非凡的端坐其上,略抬手,夏辅国便朗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沈奕昀大步来到地当间儿,沉声道:“臣今日,仍要参奏藩王勋贵圈地乱国一事!”

    其实沈奕昀尚未开口时,就已有人猜到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今日他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皇帝慵懒垂眸,示意沈奕昀说下去。

    沈奕昀略一思量,便朗声道:“大周建朝,勋贵功不可没,太【祖施仁政,厚待功臣后人及宗亲,建藩屏,赐爵位,分封诸国。然至今大周建朝已逾百年,藩王勋贵手握重兵重权,尤其闽王,晋王、辽王等王,更是拥兵自重,且每年耗费其饷上的银子不计其数,导致如今国库空虚。一些藩王还在封地称王称霸,将土地划分为自己所有,将百姓赶走,至使多少百姓无田耕,无屋住,怨声载道,勋贵藩王中有野心勃勃者,更与地方官员纠葛,弄得子民只知有藩王,不知有皇上,如此下去,大周江山稳固堪忧!是以臣冒死觐见,削藩已在燃眉之急!”

    沈奕昀慷慨陈词,声音清朗的传入四方,听得臣工们心头震动,立即有低低的议论声如潮水一般传散开来。

    皇帝则是满意的眯着眼看着沈奕昀。

    此人说话有理有据,倒也句句都说进了他的心里,以他尚未及弱冠的年纪,能有如此才华见识,倒也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啊,他是姓沈的,若是旁姓,他兴许还能留着他一条性命为己所用,只是他不行。

    皇帝已是心情激荡,面上丝毫不动,等待沈奕昀的下文。

    沈奕昀打定主意,深吸了口气,道:“是以,臣认为,为今之计有二,一则于勋贵实行‘推恩’政策,原本传与嫡长子一人的权力家业可按照比例分给其余儿子,且异地分封,代代相传。二则,于那些顽固不化且手握重兵觊觎江山的藩王,须得削夺军权,逮捕严惩!”

    皇帝心中暗赞了一声妙!“推恩”一执行,几代之后勋贵的力量就已不见了。沈默存果然是有头脑!

    接下来,皇帝等着沈奕昀将昨日折子上晋王所犯罪行说出来,提出先削“晋王”。柿子要捡软的捏,只要开了个好头,慢慢的大周朝还不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可谁知,沈奕昀开口的话,却让皇帝愣在当场。

    “若说拥兵自重,恃chong而骄不遵礼教,目无朝廷目无皇上,且纵容下属不尊法纪的,首当其冲便是闽王!请皇上立即下旨,逮押闽王!”

    沈奕昀话音方落,昨日勤政殿得了皇帝指使的大臣们,以左相刘彦玉为首众人便出班跪地,大声唱道:“臣等附议!”

    奉天门外一时鸦雀无声。

    皇帝面色黑如锅底。他想不到,沈奕昀一切按着他的计划来,待到他放松了戒备,却在最后一刻摆了他一道!

    若先削闽王,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啊!

    且不论闽王在朝臣与百姓中的声望,就说他在福建的军队,在城外驻扎的三万军,以及他手中还握有西北大军的虎符“降天锏”。如此强劲的对手,他哪里能保证绝对斗得过!

    这削藩的旨意一下,他就真落得个“鸟尽gong藏”的名声了,这且不论,如今不是逼着闽王造反吗!

    那些没脑子的,昨日他的确说过让刘彦玉、孙林几人务必附议沈奕昀的参奏,可他们就不会想想这么做的利弊吗!

    蠢材,一群蠢材!

    他堂堂帝王,竟被沈奕昀这黄毛小子给设计了!

    沉默这片刻,已有偏向于闽王的臣子出言反对。刘彦玉、孙林等人本就奉命一定要“附议”,当然不会相让,两方臣子当即舌战起来。

    沈奕昀抬眸望着脸色铁青的皇帝,莞尔一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皇帝驳回,那么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削藩之事了。若皇帝赞同削藩,他原本先从晋王开刀这种十拿九稳冷水煮青蛙的办法就彻底失效了,他即将面对的是暴怒的闽王和惊gong之鸟联合在一起的勋贵和藩王。

    无论是哪一样,皇帝【都不会好过!

    这就是他家聪慧的媳妇儿瞬息之间想到的,也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的计策。

    一片混乱,臣工争吵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太监偷偷的溜了出去,直奔着慈安宫方向去了。

    皇帝这会子则恨不能立即命人将沈奕昀拉下去杖毙。却又不能够。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双方的争论已进到白热化的程度。皇帝因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解决方法,也便由着他们去吵,兴许拖延一阵子,他就能想到对策了!

    沈奕昀笑的同时,更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步险棋,云想容给她写信的时候,也未必没有料到会发生现在的状况,或许她已经料到他怕脱不了身了——他将了皇帝一军,为他们这一阵营赢得了翻盘的机会,可是自己终究还是触了逆鳞,皇帝毕竟现在还是当权之人,要想对他做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现在皇帝八成恨死他了,如果不是留着他对削藩还有一点用处,他应当恨不能立即处死他了事。

    或许,物尽其用之后,他性命休矣。

    沈奕昀思及此,舌尖就下意识的扫过右侧口腔中两颗臼齿之间的缝隙。那里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药丸,外头有坚【硬的外壳,平日里喝水吃饭都碰不到它,但是若想用到时,只需抠出来咬碎即可。这是他当年在余杭时就塞进牙缝里的,他以为不会有用到的机会。想不到今天,现实逼迫着他要出此下策了。如果真的性命难保,他宁可自己了断,也不愿意落进皇帝手里。

    “太后娘娘驾到!”

    突然,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众大臣们的争论也终于告一段落。皇帝惊愕的望着前方在内侍与宫女簇拥下的太后,心里的不快又增一层。

    他已撤换了慈安宫的宫人,吩咐下去闲来无事不许太后胡乱走动,为何此刻太后还会出现在此处?到底是他的人办事不利,还是得了什么好处倒戈相向了,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无论如何,孝悌之道在大周朝是最要紧的大事,即便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太后做的不对自有天下人的眼睛看着,他身为皇帝,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令人诟病的事来。

    皇帝忙疾步下了丹墀,笑道:“母后怎么这会子来?”

    文武大臣忙给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就阴沉着脸径直走道皇帝跟前:“哀家若不来,你十五弟今日岂不是要被人诟病致死了?!元素是脾气暴躁了些,行事欠考虑了一些,可他对皇帝素来都是忠心耿耿的,他荒唐,皇帝罚过也就罢了,禁足也禁了,怎么到如今还要给人如此诬陷?!”

    说到此处眼神犀利的瞪着沈奕昀:“这人妖言惑众,分明是要挑拨皇帝与兄弟君臣之间的关系,要至皇帝于无情无义的地步!这等妖人,皇帝一定要严惩!”

    皇帝心念飞转,这会子来不及去计较太后是如何如此及时的赶到,与他的天下比起来,现在沈奕昀是死是活,甚至连太后是死是活都是小事了。他现在最怕的是逼的闽王反了他,那样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如果真的要他这会子服软,皇帝如何甘心啊?

    太后见皇帝不语,便猜想他是默认了他的想法,回头看了眼沈奕昀,朗声道:“来人,将沈默存除去乌纱官服,押往天牢!哀家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有胆子挑拨皇上与臣子之间的关系!”

    “是!”

    太后话音落下,便有御前侍卫上得前来,将沈奕昀头上乌纱与身上官服都扒了,往外头押去。

    沈奕昀双臂被反剪身后时,心里一下子平静了。事已至此,搏上一搏也无妨!

    一路走去,路过云敖与云恒身旁时候,云敖担忧的望着他,似与说话,终究还是咬紧牙关不言语,最后只点了下头。

    沈奕昀似从云敖的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也点头。

    这些细节,皇帝与太后和周围的大臣们都没看到。皇帝现在满心想着如何能够漂亮的解决此事,大臣们的注意力则都在皇帝与太后身上。

    而见皇帝不阻拦她惩治沈奕昀,太后心下又定了几分,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拉住皇帝的手道:“哀家知皇帝凡事都是为了大周朝的江山考虑,可此即无外国干扰,咱们自己就内讧起来,岂不是给人可趁之机?况且那沈默存所奏也未必都属实,皇上要三思啊!”

    削,还是不削!?

    摆在皇帝面前的这两条路,哪一条都是未知,哪一条都让他感觉到不安。若不削藩,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人已经开罪了。若是削,第一个难道真要用闽王开刀?若不先对闽王下手,也等于打草惊蛇,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不可能实行,前思后想都是难办。

    皇帝思考半晌,这会子果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终究笃定了神色,道:“母后稍安勿躁,朕当然不会误听人言冤枉了十五弟。”

    太后松了口气。

    然而皇帝又补充道:“当然,朕也不会因为闽王是朕亲弟就偏袒了他。此事既然拿了出来议,且各地的折子都不少,可见勋贵与藩王中的确存在一部分毒瘤。”

    “皇帝!”太后气的脸色煞白,焦急的道:“你不要忘记,当初福建的倭寇是谁平了的!若是没有你十五弟,咱们岂能在京都城里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太后此话说的已是极重了。等于句句都在戳皇帝的心窝子。功高震主,是身为帝王最忌讳的。

    原见着皇帝面色稍霁的臣子们听闻太后的话,都不免在心里骂这妇人无知,这么说话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皇帝心下不悦,脸上陪笑道:“母后说的儿子回头会考虑,然而咱们大周的天下,是太【祖爷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是各位臣工大臣几代人努力之下才发展至此的,并非朕一人的天下。大周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朗声说到此处,皇帝心下似吃了定心丸似的,在没有动摇的意思,按着原计铿锵有力的道:“此事,不能听一面之词,不是朕,也不是各位臣工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藩王勋贵于天下,到底是削还是不削,朕决定就由天下举子们来决定。今日起,各州府举子将商议的结果,五日内综合起来呈到朕手上。到时是削藩还是不削藩,就在做定夺。退朝。”

    夏辅国立即扬声唱道:“退朝!”

    皇帝也没有了与太后周旋的性质,只说了句“朝政繁忙,母后请回宫吧。”就带着夏辅国离开了。

    太后看着皇帝略微发福的背影,半晌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逼着他们做的。若真有那一日,他也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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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虽勒令将沈奕昀押往天牢关押。可他是为皇帝办事,太后又是逾了皇帝的权力私自下令的,是以侍卫将沈奕昀交给狱卒时,还特地叮嘱要好生对待。

    沈奕昀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狱卒们哪里不知道轻重?这会子开罪了,将来怕不好见面,对他倒也客气。

    牢房是单独的一间,且离着那些关押着其余犯人的地方很远,预备了干草,厚实的被褥,还给了火盆,恭桶等生活必备之物,甚至墙角还给摆了一张小桌一把小交杌,桌上还放了个半新不旧的白瓷茶壶。

    这样的环境,的确已是特殊待遇了。

    沈奕昀就笑着与狱卒道谢。

    牢里的光线昏暗,只有一道光束从头顶的斗窗照射进来。照在脚下一尺见方的一块地方,看的久了,就觉得周围的景物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沈奕昀披着棉被挨着火盆坐着,就想起了家里的云想容。得知他下了大牢,她一定很担忧。

    走到这一步,他今生真的是太没用了。若搁着前世,皇帝见了他都要吓的尿裤子,哪里还会有这种情况?

    “吱嘎”一声。外头走廊尽头有铁门开合的声音,随即便有脚步声缓缓接近。

    沈奕昀抬起头,正看到一个身着狱卒服侍,外头披着羊羔皮袄子,头上还戴着棉帽子的高大男子提着灯笼来到他门前。

    蹭的站起身,沈奕昀先看向寂静的甬道。

    闽王低声道:“不用看了,我都安排妥当了。”掏出钥匙,拿起铁链开锁,哗啦作响。随即猫腰进了牢门。

    “昨儿晚你媳妇见我,就说你怕有牢狱之灾,果然不假。”

    沈奕昀苦笑着叹息道:“六儿神机妙算,她还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想办法将你偷出去。”闽王无奈的道:“她是关心则乱,也太瞧得起我的能耐了。我来看看你容易,你要是死了,我将你尸首换出去也容易。可将大活人偷走,皇帝又不是眼瞎了,哪里会肯。”

    沈奕昀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云想容抱着东哥儿在暖炕上玩时候的情景,心下一片柔软,又有凄凉。

    “义兄,我已参奏了你,你知晓了吧?”

    “嗯。”

    “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义兄,若真皇帝动起手来,你有几分胜算?”

    闽王叹道:“若真拼兵力,打起仗来,我有六七成胜算,可你也知道,这会儿又如何能动的起来?”

    “是啊。恐怕皇帝也料定这一点了。”

    二人沉默,许久闽王才问:“默存,你足智多谋,依着你看接下来将如何?”

    沈奕昀慢条斯理道:“我现在,是要争取能够二次上堂说话的机会。可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让我活着再次上朝的。他怕我翻供。”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闽王默然,因为他知道沈奕昀说的是对的,作为敌人,皇帝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最是了解。以他的谨慎,今日利用沈奕昀当殿说出那一番话来,说不定不必皇帝亲自动手,只略微撤去防卫,藩王的人就能将他在牢里残害致死。

    他看着沈奕昀,脑海中不自禁的分析起未来事情的走向。

    若他们败了,那自然是一同被皇帝挫骨攘灰,到时也只能怪自己无能了。

    可若他此番胜了……到时候,与他同一占线的马家和沈家,就会如当年鄂国公对皇帝的牵制一样。不在其位也不知其苦。皇帝之所以那样削弱马家的力量,还不都因为放不下心么。

    他如果赢了,真的能放得下心?他会允许外租家和沈奕昀他们家做大?

    一想到云想容昨晚说话时心急如焚的模样和今早离开时憔悴的面容,他心里好生不忍。

    罢了,这会子成与不成还是两回事呢,就算要烦恼,也是该成功之后,否则哪里有困扰的机会。

    闽王心念电转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他赞同的道:“你说的是。为今之计咱们须得想个保你平安的法子来。你一人不打紧,可想容和东哥儿不能没有你。”

    “义兄说的是。”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知能否活着回去。若不能,还请义兄想法子将我的尸首送回去。倘若我真不在了,六儿和东哥儿往后就靠义兄了。”

    沈奕昀纵然知道闽王对云想容的心意,他也的确是不喜吃醋的。可闽王为人不深交时只当他是跋扈无礼,深交后才知是豁达率直,他对云想容的感情是克制守礼却也真挚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

    如果他失策真的死了,好歹她们母子还有个依靠。

    那时候他人都死了,还能计较的了那么许多?只要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将东哥抚养成人,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看着沈奕昀凤眸中的不舍,闽王如何能因情敌快死了而开心的起来?他从来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你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别指望我。”闽王生硬的道:“老子到时还不知是不是跟你到下头去把酒言欢呢,你难道要让想容依靠自己不成?她才十七岁,你就忍心让她守寡?!她那个身子骨,受不得刺激,说不定也急着下来找咱们俩,就算她活着,她是你的女人,你以为皇帝会放过她?”

    闽王将最不好的设想一一道出,听得沈奕昀心底里发凉。

    “我不会放弃的。”沈奕昀认真的道:“义兄只管放心,我会对他们娘儿们负责。只是求义兄,若真传出我的死讯,义兄能想法子替我收尸。”

    闽王看他半晌,才道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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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奕昀与闽王在牢中见面时,云敖也急匆匆的到了承平伯府,径直跟着下人到了卿园。不等人通传,已经站在廊下叫了声:“卿卿。”

    随后才是小丫头的传话:“夫人,是永昌侯到了。”

    云想容一愣,忙趿写下地,抱着东哥儿一同迎了出去。下人们敞开屋门,撩起夹竹棉门帘,就见云敖穿着身宝蓝色的锦缎白风毛大氅站在廊下,高挑的身形沉稳如松,俊秀的眉目一如从前,且平添许多成熟男子的温润内敛,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闪着浓浓的担忧,在看到云想容怀中的东哥时,终于软化了神色:“东哥儿长的真好。”

    “父亲。”云想容屈膝给云敖行礼,道:“您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说话。”

    二人到了外间,云想容刚要将东哥儿交给朱瑞家的,却被云敖拦下了,他逗弄了孩子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长得随了你,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可爱。”谁知长大后竟养成这样性格。

    云敖看着被朱瑞家的抱下去的东哥儿,不免有些怅然。是怅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还是怅然如今的世态炎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想容双手将茶盏递上:“父亲爱吃的六安瓜片。”

    云敖“嗯”的应了,接过茶盏来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默存被太后吩咐下了天牢。”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即使是早就猜想到会有这一日,她还是本能的发抖,手也凉了。因为沈奕昀一旦进了天牢,就定不可能活着出来。她定的那个计策绝对会激怒皇帝。

    皇帝如此骄傲的人,被一直以为很好利用的人如此耍弄,难道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他那般多疑,哪里能信得过沈奕昀?

    见云想容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云敖心内暗自点头。遇事不惊,塌天的事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略让她情绪波动而已,云敖不仅又有了多年前的想法——若是云想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卿卿,如今你可有对策?”

    云想容苦笑道:“我也不知沈四安排了什么。我手里倒的确有一些人,可总不能去劫天牢吧。那样会逼得皇上更快杀了他的。除了死,皇帝如何能放他出来。”

    云敖道,“以为父的对皇上的了解,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放心,鞭尸还是斩首分尸也都做得出来的。”

    越是如此惊吓,云想容的心反而平静了:“父亲说的是,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会如此啊。罢了,一切都看上天的安排,若真是已经到了绝路,坦然接受也就罢了。只是我也不会让皇帝那么好过,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她的表情洒脱,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让云敖看的心头顿生豪情。如此洒脱不羁的女儿是他养的,若是一般女子,这会子岂不是要吓哭?她却能如此镇定,还能发豪言壮语。

    真好!

    “你放心,为父会想法子的。”站起身,云敖道:“你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遇事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了不可收拾的事。人说为母则强是好事,我倒是担心你强的过了头,招人忌惮.”

    云想容莞尔。

    虽然云敖曾经绝情,然关键时刻到底也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她便笑着应是,送了云敖出去。

    云敖离开承平伯府,与康学文一同牵着马溜达了一段路,直到出了探花胡同,才似打定主意一般翻身上马,道:“走,去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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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朝廷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又是下了死命令,且所议论的推恩和削藩政策又都是那些满腹报国热忱学子们在乎的事。

    五日后,果然各州府的议论结果都快马加鞭的开始运往京都。

    然即便效率再高,还是耽搁了一些时日,等大臣们将整理好的折子交给皇帝时,已经是十月二十了。天气已经很寒冷,地上铺着薄薄的雪,连呼吸都是冷透人心的。

    但是再冷的天气,此时也冷不过皇帝挂了霜的黑脸。

    奏折上所奏,天下举子对于推恩政策有八成的人支持,可支持问闽王罪的人却是只有五成。他不仅又狠狠地骂起了沈奕昀。如果不是他狡诈,破坏了他的计划,这会子天下学子赞成先定罪晋王的人数一定占八成以上。他只需顺水推舟,即可解除心腹大患,又可以博得贤德君主的美名。

    都是沈默存的错!

    烦躁的将折子扔在地上,皇帝恨不能立即杀进牢里将沈奕昀碎尸万段。

    左相刘彦玉沉重的问:“皇上,闽王在民间声望破高,且因当年曾被议储,手中还握有西北三十万兵马的虎符,降天锏又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臣觉得,此事若要解决,当快刀斩乱麻,若让闽王有喘息时间做好准备,国家堪忧啊!”

    刘彦玉所说皇帝哪里能不动?

    他略微沉思,便有了计策,道:“明日召集文武百官,于太和殿议政,届时再提沈默存出来重审大意。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刘彦玉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皇帝则是眯着眼想了片刻,叫了夏辅国:“你去,让尉迟即刻过来。”

    “遵旨。”

    尉迟凤鸣得了夏辅国的消息时,正在公主府陪柔嘉长公主下棋。听闻皇上急召,他的脸色就变的有些凝重。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站起身,接过侍从递来的大氅披上,尉迟凤鸣跛足跟着夏辅国往外走去。

    夏辅国知道尉迟凤鸣受皇帝其器重,如今又是驸马,前途无可限量,便笑着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

    尉迟凤鸣听过,略一想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见了皇帝,听了皇帝的吩咐,他暗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皇帝是留不下沈奕昀的。

    “你此番去,务必将沈默存截杀在半途中,确保万无一失,还要造成沈奕昀是被藩王杀害的假象。”

    “是。”尉迟凤鸣行礼。

    皇帝果然阴狠。沈默存被藩王截杀,天平即刻便会倾斜,民众的力量可是无穷的,尤其是那些腹有诗书的学子们。届时皇上削藩必将受到学子们的声援,天下舆论也会到倒向皇帝。

第四百三十六章

    皇帝摆了摆手,尉迟凤鸣又行礼,随后跛足退下。走在皇宫冗长的宫道上,望着红墙碧瓦上薄薄的积雪,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终于要了结一切仇怨的释怀。如今斩杀沈奕昀已是名正言顺。他一死,云想容便成了寡妇,皇上先前又有过授意,对云想容如何全凭他的喜欢,只要不做的太过,以柔嘉长公主温顺的性子,他应该会如愿以偿。

    到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与云想容如何已经不是从前单纯的喜爱,而是一种别扭的执念。就仿佛童年时想要的遥控飞机,家里人一直没给他买,长大后自己买来,虽不觉得那样迫切的想玩了,可心里却也是满足的,那是一种“终于得到”了的感觉。

    尉迟凤鸣离开皇宫后,跃上马背,只带了柴彬一人直奔了承平伯府的方向。从皇宫一路走来,他们感觉得到连日来京都城中压抑沉闷的气氛预发浓烈了,甚至还有学子当街吵起来的。

    自皇上将推恩削藩之事提上日程,临近各地来的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就渐渐的齐聚在此,事关大周朝存亡,他们都是来听取第一手消息的,如今并非赶考时节,可客栈里已经住满了人,酒肆茶楼中随处可见三五学子聚在一处,有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也有意见相左争论起来的,就如方才挥拳相向的两个那般掐的如斗鸡似的,这几日随处可见。

    “凤鸣少爷,咱们要去哪?”

    “承平伯府。”

    柴彬皱眉,他如今已有了年岁,虽然常年习武身上壮硕,可岁月仍旧在他脸上雕琢出痕迹,眼角已有了很重的鱼尾纹,尤其皱眉时,眉心就有川字行甚深的沟壑:“凤鸣少爷,这会子去沈家似乎不妥。”

    “怎么说?”尉迟凤鸣放缓了速度。

    柴彬则策马快步跟上与之并肩而行:“云氏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子,绝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您许久不去,好端端这会子去,她怕会多想呢,万一知道了什么影响了明儿个您的行动可怎么好?”

    尉迟凤鸣闻言略微思索,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若是不看看他那个愁苦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甘。”

    “明日过后,您要看多少还看不得?”

    “你说的也是。”尉迟凤鸣笑着一拍柴彬的手臂,道:“多亏你提醒了我,否则岂不是要坏事了。这会子你跟我去,先拣选人,以备明日路上伏击吧。”

    “是。”

    尉迟凤鸣勒缰绳调转马头,冷笑道:“明日行动的还不知有几伙人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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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哥儿不哭,不哭了。”云想容抱着东哥在地上打转儿,孩子自打晚上吃过了奶就一直哭个不停,这会子嗓子都哭哑了,原本最喜欢戴的虎头帽也耍脾气的摘了远远丢开。

    云想容急的想哭,拉着柳妈妈和卫二家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哭!大夫看了说没事,可这样儿哪里就像没事了?”

    卫二家的抿着唇,眉头紧锁的道:“人都说小孩子眼明心亮,东哥儿平日那般乖巧,今夜却哭个不停,难不成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不行,不行,我得先去给菩萨上柱香。”

    卫二家的虽不明说,可沈奕昀如今身陷囹圄却是不争的事实。云想容也一直在心慌,孩子哭的她抓心挠肝,如何都哄不好,卫二家的的话更让她觉得绝望。

    夜晚,总是让人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一些负面的情绪在白日里没有的,夜里却会放大。

    云想容和朱瑞家的、柳妈妈、英姿几个拿着玩具温声软语的哄,好容易东哥儿抽抽搭搭的渐渐止住了哭,云想容额上也冒了凉汗,心慌的手指头有些抽筋儿似的,怕跌了孩子,忙将东哥交给乳娘,吩咐玉簪:“快去拿我的保心丹。‘

    几人也都看出她脸色不好,玉簪忙去取药。刚出门,却和疾步回来的卫二家的撞了个满怀。

    “哎呦!”

    “卫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急匆匆的做什么?”

    “我去拿夫人的保心丹。”

    玉簪越过卫二家的跑了,卫妈妈则面色难看的到了里屋。见云想容平躺在暖炕上,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知是被孩子连续哭了这么久烦躁的心悸发作了,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下去。

    柳妈妈看出卫二家的神色不对,就拉着她到一边说话。

    云想容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怕是不好……上了三次,断了三次……”

    英姿和朱瑞家的抱着东哥儿去厢房,玉簪和玉壶玉钗等则在屋里服侍云想容用药。

    刚扶着她坐起来吃了保心丹,外头就有人低声传话:“夫人,褚先生求见。”

    云想容忙道,“让他进来。”

    “夫人,要不您先缓缓……”

    “不必,我好多了。”

    云想容扶着玉簪的手起身,披上白狐腋大氅走到明厅,见楮天青面色很是不好,心里咯噔一跳:“怎么了?”

    楮天青抹了把汗,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物交到云想容手上。

    那是雪白中衣的一角,上头是云想容曾经亲手为他绣上的小小的“六”字。当时服侍他穿上此中衣,沈奕昀还嬉笑着道:“你就是不想和我分开,要我随身带着你的名字,想着你。”

    她却不害臊,认真的道:“正是这个道理。”

    如今,这个淡绿色丝线的“六”字旁,多了一个血书成的“四”。血渍已经干涸发褐,在染尘的中衣上显得触目惊心。

    云想容的眼泪一瞬就涌上了眼眶,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角,“褚先生,他怎么了?”

    楮天青道:“天牢里没有咱们的人,这是闽王身边的人给送来的,说昨儿闽王去看四少爷时,四少爷扯了衣裳,咬破手指写了这个,让给您送来,说您看了就会懂的。”

    云想容闭上了眼,含在眼眶中的热泪簌簌落下,她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四或许,回不来了……

    明日朝会,皇上要重议削藩推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在如今学子们支持与反对对半的情况下,皇帝哪里能不利用沈四再做一次文章?

    试想,一个为了国家大义声讨藩王勋贵的清流之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闽王杀害,天下学子的天平会往哪方倾斜?那些反对制裁闽王的学子就是敬重闽王在福建的表现才力保他。闽王如果真做出这种行径,传了开来,必定会大失人心。皇帝的削藩就会得到至少八成以上学子的支持。

    在天牢里不能作为什么,恐怕明日天牢去往早朝的路上就会有皇帝的伏击。那是一条黄泉路!就算沈四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皇帝真的好狠!

    难怪东哥儿那样反常的哭。

    难怪卫妈妈去上香,连着断掉三次。

    难怪她的心这样慌。

    她虽说过那些话,可事情真要发生,她就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强。她不想失去他啊!

    “褚先生。”云想容倏然张开眼,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时已经布满血丝,神色坚定的道:“我们手中如今可用的人有多少!”

    “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灵均楼里多是买卖消息,并不像伯爷的手下,不乏武技高强者。皇帝老将我夫婿逼到如此地步,就算死我也要与他死拼一回!”

    “夫人要劫天牢?”

    “天牢怕打不进去。但是明日天牢去往早朝的路上,皇帝定会派人截杀伯爷,那个时候也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楮天青略一想,就觉得云想容说的真切有理,忙点头道:“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绝对要救出四少爷!”

    “好。那等下我们就现行部署。麻烦褚先生去叫昆仑和小猴儿进来。”

    “是。”

    楮天青拱手应是。

    云想容则是吩咐小丫头将柳妈妈、卫二家的、英姿、玉簪等都叫了来,又让朱瑞家的抱着东哥儿到前厅,还吩咐了玉坠立即去请楚晏和嫣凰。

    众人一见云想容在明亮珠光下发红的眼和前所未有端凝的神色,就知事情不对。

    云想容沉默不语,将东哥抱在怀里。小家伙终于哭累了,这会子闭着眼嘟着小嘴睡着,到了云想容怀中,似是熟悉母亲的味道,立即往她臂弯里钻。

    云想容脸颊贴着东哥儿的脸,终究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四少爷?”卫二家的急的快哭了。

    云想容摇头不语。又亲了亲孩子。

    楚晏与嫣凰急匆匆赶来时,正看到云想容抱着孩子哭的如此无助,一众仆婢立在一旁劝说,劝的自己都跟着落泪。

    “卿卿,你怎么了这是?是不是默存……”

    “晏表哥。”

    云想容站起身,抱着东哥儿走到他跟前,屈膝就要拜下去,嫣凰连忙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手臂:“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就是了,我与载文能有今日,全靠您与伯爷,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们也在所不辞。”

    楚晏连连点头:“嫣凰说的是,卿卿,你要表哥帮你做什么?”

    云想容哽咽着道:“沈四……那里怕是不好。我必须留下,尽最大的努力救他出来。就算不能够,我也宁可要咬下狗皇帝一块肉来。我可以死,可是东哥儿还小……求表哥和表嫂,带着东哥儿趁夜离开。”回头望着朱瑞家的:“不知你可愿意带着东哥儿离开?我知道你有家在这里,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

    朱瑞家的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坚定的道:“夫人,我当家的是沈家的家奴,深受老侯爷大恩,如今沈家有难,我若自己回去了,我当家的定要打死我,且小公子这样乖巧,我舍不得……夫人放心,只要有我一日,绝不会让小公子饿着冻着,请夫人为了孩子保重自己,孩子不能没有亲娘啊!”说着话,重重叩头。

第四百三十七章

    如此悲伤分别的场面,使在场众人都禁不住落了泪。云想容一手抱着东哥儿,一手扶起朱瑞家的,又对卫二家的和英姿道:“你们就陪着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你们在,也多一重保障。英姿如今也有了身子,跟我呆在一起怕是太危险,无论如何你怀着的是卫家的骨肉,也不能在为了沈家的事害卫家绝后。”

    “夫人!我要留下!”英姿不依。

    云想容沉声厉目,斥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听我的吗!我身边有玉簪他们四个,还有伯爷身边的那么多好手,不会有事的。卫妈妈,你这就带着英姿去收拾行李。”又对朱瑞家的道:“你也去预备一下。”

    英姿还要辩驳,卫二家的就拉着她的手出门。英姿知道云想容是为了她着想,她怀有身孕,不适宜打打杀杀的,且当年卫家为了沈家已经付出足够多,现在即便要卫昆仑留下帮忙,也好歹要给卫家留后。

    可她在乎的人都在这里,她如何能放得下心?然而卫二家的握着她的手那样紧,似警告,也似哀求,她还是妥协了。能保护云想容的孩子不受伤害,也是要紧的差事,她必然尽力而为。

    云想容看着怀中睡的略不安稳的孩子,亲了亲他的眼,又亲亲他的脸蛋,最后一咬牙,将东哥儿交到嫣凰手中:“表嫂,若我与伯爷有什么不测,东哥儿就都靠你与表哥照看了。那时候,千万别告诉他我和他父亲的事,我希望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只做个平凡的公子哥儿,不要背负着仇恨……”话知此,云想容仿佛又看到当年才刚六岁的沈奕昀化装成女娃,与卫二家的如叫花子似的去拢月庵投宿,还谎称他名叫菊|花,是个难民。

    沈菊|花,她叫了他多少年……

    这个人或许不久于人世了。

    云想容的泪如何都控制不住。

    “夫人,您保重啊,您才服了保心丹,不能这样伤损身子。”玉簪在一旁扶着云想容。

    嫣凰则重重点头:“你放心,只要有我一日,就有东哥儿一日!就是将来我自个儿的孩子饿着了,我也不会饿着东哥!”

    “正是这个道理,而且默存足智多谋,许是虚惊一场呢?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表嫂,表哥,东哥就拜托你们了。”云想容擦了泪,微笑。于这个问题上,她已经不想在想太多的绝望。如今她要做的是振作起来,尽可能的让沈奕昀平安归来。

    不多时,卫二家的、英姿与朱瑞家的就都收拾了包袱前来。云想容嘱咐了他们一番,依依不舍的送至廊下。

    英姿被卫二家的拉着手,一步一回头,终究还是跟着楚晏等人离开了卿园。

    看着消失在夜幕下的一群人的背影。云想容闭上眼,右手紧握着廊柱,玉甲因用力而折断,指尖渗出血丝。可她丝毫不觉得疼。似乎只有身上这样疼了,她的心才会好受一些,她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眼见着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都在一旁安静垂手而立,云想容深吸了口气,平静心情,沉稳的道:“咱们商议一下吧。”

    “是,夫人。”三人齐声做答,卫昆仑答的最为响亮。

    因为云想容在最后一刻,将他的母亲与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驱离了危险,他心下十分感激,为了营救沈奕昀,正是热血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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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的牢房中,墙角简陋的木质小桌上,油灯已快燃尽,豆粒儿大小的一点光亮被斗窗吹入的寒风摇曳着。

    沈奕昀披着大氅,长发散乱披在脑后,面对墙壁而立,仰头望着窗外逐渐泛起光亮的天空。长发吹拂他鬓角的碎发,他也懒得去理会,只是闭了闭眼,叹息一声。

    是时候了。

    抠出藏在牙缝里多年的那颗药,他拿在手中,算着时间。他不知这药会不会有用,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及时出现。可是如此坐以待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左右是要被皇帝利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其中的差别只在于他死在谁手里。他宁可选择自己了断。

    “六儿……”口中喃喃叫着她名字。沈奕昀脑海中,前世今生一些事都如一幕幕的图画出现在眼前,他前世的孤独,今生再次经历家变的痛苦,逃亡,然后他就遇上了六岁的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从一开始她不过是个平常孩子,逐渐转变认识,到在兴易县重逢时,他竟然被她逼的不得不低下头来与她谈判……

    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敌人,慢慢变做了同盟、朋友,随后是他单方面的爱着她,保护她,最后得到了她的真心作为回报。

    一直到东哥儿降生,他的人生虽还有遗憾,却已经很完满了。

    沈奕昀闭上眼,将那小小的药丸外头坚|硬的壳用门牙磕破,一股苦辣的滋味瞬间盈满唇齿。沈奕昀的神智一下子便的模糊,踉跄两步倒在铺着厚实稻草的地上,手脚渐渐被抽去了力气,变的不能控制,随即这种失控,由四肢向他的头部蔓延。他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麻木,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

    “六儿。”

    最后一句话,他叫了她的名字。他以为叫了很大声。可实际上他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送早饭的狱卒进了门来,见沈奕昀倒地不起,惊慌失措的往外通传去。

    尉迟凤鸣的了消息带着柴彬赶来时,却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天牢的人正站在沈奕昀所在牢房的门外望着里头御医给沈奕昀诊脉。

    “薛公子。”尉迟凤鸣端正行礼。薛韶之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如今管理皇帝内帑,又从不参与任何一派的朝政,很是内敛的一个人,他为何会在此处?

    薛韶之闻言,看向尉迟凤鸣,只是对他微微一笑。早些年受了宫刑之后,能少说话时候薛韶之已经不开口了,大多数的时间他都用来看佛经。

    几人一同看向大牢里,御医们收拾了引枕,回头禀道:“回薛公子,沈伯爷已经气绝。只是恕下官愚昧,瞧不出沈伯爷到底中了什么剧毒。”

    “这可怎么好。早朝已快要开始了。”一旁小太监心急如焚,如此关键的时刻,办不好皇上吩咐的差事,他的脑袋还能保住么!

    尉迟凤鸣这会子则是失神望着躺在稻草上的人。

    长发散乱,面色煞白,双目紧闭,嘴唇发青。仍然是俊俏到让男人嫉妒又唾弃的容颜,却在也不会张开眼,将凤眸中如深潭古井一般幽深的眼神看向任何人。

    他就这么死了?

    不,他还没有亲自出手!沈默存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尉迟凤鸣推开御医,跛足快步进了牢房,蹲下沈,手碰触沈奕昀的颈部动脉。入手冰凉,的确已经没有了人气儿。

    他咬牙切齿,失控的从怀中掏出了黑漆漆的“暗器”对准沈奕昀的头。

    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瞬,薛韶之呵道:“住手。”

    尉迟凤鸣看向薛韶之。

    薛韶之便道:“人已死了,还要作践他的尸首吗?你别忘了,他死了,成全了皇上的大计,皇上定不会希望出现任何岔子。”

    尉迟凤鸣被薛韶之说的心头一震。此时若动手,好容易可以嫁祸给藩王的罪名,就全都成了‘倭人’的罪了。皇上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他自己掂量掂量,哪里能经受得住皇上的雷霆之怒。

    他盛怒之下根本忘了,他所研制的手枪,上一次刺杀闽王时,皇帝曾经一口咬定那是倭人所有。

    站起身,尉迟凤鸣踢了沈奕昀一脚,见他果然死透了,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谢薛公子提点。”

    薛韶之并不理会他,转而吩咐那心急如焚的小太监,“你即刻去报皇上,就说沈默存被毒杀了。”

    那小太监急匆匆的去了,薛韶之走向外头,头也不回的叫尉迟凤鸣:“你跟我走吧。皇上的人自然会来处置。”

    因碍着薛韶之的面子,尉迟凤鸣哪里敢放肆?他在皇帝面前说话分量可是极重的。若是随便闲话时候嚼他几句不好,皇帝那等多疑的人就会起疑心了。

    思及此,尉迟凤鸣只得跟着薛韶之离开了。

    天牢里就只剩下狱卒锁了牢门,将沈奕昀的尸首搁置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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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昆仑、小猴带着灵均阁的好手埋伏在天牢去往前朝的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没等到沈奕昀,却等来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太监。他们面面相觑,感觉到情况不妙。

    也许皇帝怕有人营救,所以故意使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的法子?他们没有傻子,况且这里还是随时皇帝的人经过,若是闹大了就不好脱身,是以几人都没有动。

    又等了许久,仍旧没有等到沈奕昀出现,也没有看到有要行刺沈奕昀的人……

    就在心急如焚只时,他们看到有一队侍卫急匆匆的往前头去了。

    已经过了上朝时间,沈奕昀都没有出现,定然是有变故。卫昆仑如是想,就立即带人撤离。

    谁知还不等回伯爵府,只在路上就听学子们在议论:“沈伯爷那样的英豪,竟被藩王毒死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毒死?伯爷被毒死?

    卫昆仑一时间觉得脑袋已不是自己的,否则他为何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呆愣愣站在原地,无措的看向小猴。

    而小猴这厢已经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也听到了?”卫昆仑脸色煞白的抓起小猴,“你听到他们说,说伯爷被毒死了?”

    小猴瞪圆的眼中闪烁着惊恐,脸色死白的点头,声音发颤:“是。”

    “不可能!伯爷怎么会死呢!”

    卫昆仑怒吼着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一头扎进人堆儿,抓住方才那说话的书生的手腕:“你说承平伯被毒死了?你怎么知道!”

    那书生一看卫昆仑如此焦灼,便道他是与他相同义愤填膺满心报国热忱的,就摇头道:“才刚已传开了,说是皇上朝会原本要请沈伯爷再度阐明利弊,可伯爷竟然被藩王的人在大牢里头下了毒了!”

    一旁也有学生道:“定然是闽王下手!他记恨沈伯爷参奏了他,担心地位不保才下毒手!”

    “沈伯爷文武双全,身居高位却为百姓着想,满腹才学高中探花,这分才情,这份担当,哪有几人能及得上!”

    “沈伯爷死的冤枉啊!藩王做的太过了!”

    “皇上早该将这些人重重严惩!咱们这些人学得文武艺,不就图个卖与帝王家么!若是一直有哪些跋扈的藩王勋贵横在中间,莫说你我无施展抱负的空间,就连性命都难保,谁能说咱们仗义执言,将来有一日不变做沈伯爷这样的下场?”

    ……

    卫昆仑双眼发直的走回小猴等人身边。

    小猴见他脸色不对,张口预问,却被卫昆仑一摆手拦下了。半晌方道:“这话,要怎么对夫人说。”

    小猴一想到在府里殷殷期盼的云想容,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下来。

    卫昆仑回府前,很明智的先去请大夫。可一路走向医馆,他看到街上的学子要比平日多的多。可见那些外地赶来的学子也都得到了消息。议论声此即彼伏,间或还有见解不同者动了手的。就连医馆中也多了许多受了皮外伤的书生。

    卫昆仑请了他们相熟的赵大夫回伯府。一路上他阴沉着脸,赵大夫几次唇角翕动,都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进了大门,就看到家中的仆婢们各个噤若寒蝉,卫昆仑将灵均楼其余人安排在外院,就与小猴一同领着赵大夫进内宅去,因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云想容已经吩咐二门上的婆子不许阻拦卫昆仑、楮天青和小猴几人,是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才进卿园,就已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悲怆的嚎哭。

    更有丫鬟婆子开始裁剪白布,预备挂灵幡搭设灵堂。

    他们回来晚了!

    那夫人呢?

    卫昆仑直到了廊下,见玉簪和玉壶二人已经换上素净的衣裳,去了装饰戴了白花,哭的眼睛如兔子一般,便低声问:“你们是怎么得知的?”

    玉簪抹泪道:“是皇上身边儿的夏老爷来,亲自传的话,说伯爷为了支持皇上削藩,被藩王的杀手毒杀了,尸首已经验过,的确是中了孔雀胆气绝的。这会子伯爷还没送回来……”那样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

    玉簪说到这里都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

    沈奕昀对云想容的好,他们夫妻二人的甜蜜感情,是她们这些婢女们心中完美的梦。他们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够幸福一辈子,然而现实就是容不下人抱着美丽的梦想,伯爷就那么没了……

    玉簪眼泪扑簌簌落下。夹着竹板的棉门帘里也能听到几个妇人的哭声。

    “我的卿卿,你如何这般苦命……老天爷,你待孩子不公平,奕哥儿才刚十七啊!”

    “夫人啊,苦命的夫人……”

    卫昆仑一听,便知是永昌侯夫人来了。他方犹豫着这会子要不要打扰,却听见里头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十分平静、坚定的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未见他的尸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卿卿!皇上已派人来传话,还能有假?”

    “亲眼看到都未必是真,我不信,我绝不信!沈四不会死的!”云想容的声音骤然变的尖锐。

    卫昆仑听了那么多人哭泣,如今听到夫人这些话,终究是勾起了他的眼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

    屋内的云想容眼珠子通红的端坐在首位,身旁孟氏、柳妈妈、孙妈妈等人都在哭她悲惨的命运,年轻轻的就守寡,亦或是哭沈奕昀年纪轻轻就丧命。

    可是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掏了出来,放在温水里浮着一样。连身上知觉都渐渐变的麻木迟钝了。

    在众人都在为了她亦或是沈奕昀悲惨的命运悲伤时,她反而能让自己忘却心痛,咬紧牙关平静的面对一切。

    她要坚强!

    承平伯府是沈奕昀与她的家。沈奕昀若不在,她就要将这个家给他支撑起来,不能让他将来回来时面对的是一个垮掉的家。

    就算他真的不在了,她是他的妻子,也有义务要守住他们的家庭。

    云想容思及此,蹭的站起身。许是因为起的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她咬牙张圆了眼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异样,手紧紧握着桌角,稳住了身形才吩咐道:“先将灵棚搭起来。伯爷纵然为国之大义而捐躯,纵然皇上舍不得放伯爷尸首回家,我也定要将伯爷尸首迎回。”随即对孟氏道:“劳烦母亲,在家中替我张罗。我这便带人入宫去迎伯爷的尸身回来。”

    “卿卿!”孟氏忙站起身,慌乱的以袖拭泪,拉着云想容的手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去抛头露面。我想皇上既然将死讯传来,尸首定会很快送来的。”

    “要送来,为何不在夏辅国来传话时一道送来?”云想容抿着唇,她知道皇帝憎恨沈奕昀,如今若人真的死了,他会糟蹋他的尸首,就是不死也会被折磨死。

    “想来是朝会还没散,正经事还没讨论出个子午卯酉,皇上又想让奕哥儿安安稳稳的回来,是以一时间没有动作。你且莫急,你祖父,二伯父和父亲,这会子都留在宫中,难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们会袖手旁观?”

    孟氏按着云想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道:“东哥儿到底被载文抱去哪儿了?我才刚听城西边儿已有学子们为了藩王的事儿在鼓动民众一同支持削藩了。乱糟糟的,他们带着孩子哪里能方便?”

    云想容知道孟氏是在拿孩子来分散开她的注意力。

    她想念东哥儿,可也放心。她知道就算她与沈奕昀一同去了,嫣凰与楚晏也会将东哥儿抚养成人,并会保护她一生的。

    但是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帝还要做贤明君主,不可能将沈奕昀的尸首扣押不放。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玉坠儿去拿了她的大氅,让玉簪在屋里照看着孟氏等人,自行出去安排办丧事的事宜。

    承平伯府很快就挂起了灵幡和白灯笼,仓促之中购置的黑漆棺椁摆在了正厅。因为尸首还未迎回,里头放置的是沈奕昀的一身居家常穿的直裰。丫鬟仆婢们人人身着缟素,头戴白花,披麻戴孝,已在摆好的灵堂钱哭丧烧纸。

    云想容则是与楮天青、卫昆仑,小猴等人聚在前厅右侧的梢间中。

    “夫人,如今外头已乱作一片,皇上散朝之后单独召见了一些勋贵大臣谈话,与此同时伯爷被害的消息就不知缘由的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这些日进京的学子们愤慨声连连,才刚咱们的人来回,说是闽王府已遭到围堵,不只是闽王府,京都中许多勋贵之家都是如此,就连云家都不能避免。就咱们沈府还好一些。”

    云想容闻言冷笑:“皇帝是想利用沈四的事来激怒天下学子,使天平倒向他希望发展的方向。他当真将沈四利用到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此刻云想容恨不能冲进宫宰了皇帝,可她不能如此鲁莽自己去送死。

    略微一想,云想容又道:“皇帝不就是希望得到学子们的声援吗?那咱们就给他添一把火。”

    楮天青闻言一怔,道:“夫人的意思是?”

    “你立即就安排咱们的人,去学子中鼓动,煽动情绪,最好引得那些学子和老百姓都怒极了藩王作为,集体聚众请愿才好呢!”

    楮天青想了想,便觉云想容此法可行。因为只有搅混了池水才可以摸鱼。

    “好,夫人,我即刻去办。”站起身,见云想容面色平静,似寻常一样的运筹帷幄,没有任何慌乱,即便一身缟素也依旧贵气逼人,楮天青终究是觉得服气了。

    “夫人,您为何不难过?”楮天青问。

    云想容抬眸看他一眼,随即垂下长睫道:“这会子谁都可以倒下,只有我不能。我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楮天青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以皇帝的性子,如果沈奕昀真的死了,尸首定然会被糟蹋,怕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这种话无异于诛心,他也不希望当家主母也倒下。

    长叹一声,强忍悲怆,楮天青快步下去吩咐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原本众人都以为夫人与伯爷伉俪情深,如今伯爷不在了,夫人定然要留下守灵的。可是谈论完了正经事,云想容就带着婢女们回了卿园,说是乏了去休息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

    而在孟氏与柳妈妈等人眼中,云想容既肯如此爱护自己自然是好的。难不成承平伯府没了男主人,就连女主人也要一同搭进去吗?

    卧房中,云想容穿着雪白的中衣,裹着被子靠着锦绣福寿不断纹的靠背,手中抱着沈奕昀的枕头,眼神发直的望着帐子上的莲叶荷心绣纹,眼睛中酸辣干涩,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在夜深人静的漆黑夜晚,即便拔步床旁的小几上摆着绢灯,这丁点的光亮依旧照不亮整个夜,静谧黑暗中,人的防备也脆弱到极致。

    她真的很怕,她的脑子停转,甚至不敢想若万一明日皇上送回的真的是沈奕昀的尸首,她该怎么活下去。

    此刻,云想容无比期盼着快些天明。因为不论是她要反扑的计划,还是她要确信沈奕昀生死的消息,都是得天亮以后才能执行。

    如此等待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夫人,永昌侯来了。”

    门前玉簪压低了声音回。

    云想容呆了片刻才想清楚永昌侯是谁,忙丢了枕头赤足下榻,两三步就推开碧纱橱:“人在何处?”

    “夫人,你莫要着了凉啊!”玉簪忙取了大氅给云想容披上,又拿了鹿皮的软靴伺候她登上:“永昌侯此刻就在隔壁明厅里。”

    云想容颔首,如一阵风一般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撩起夹板棉帘,“父亲!”

    云敖身上穿的是铁灰色的便服,见云想容奔了进来,忙低声道:“你这里可有能放心说话的地儿?”

    “此处即可,父亲,可是有沈四的消息?”

    云敖点头,左右看看,又吩咐齐鹏飞去门外守着。

    想容这会子才发现云敖身边还站着个挺拔的中年男子。而自己只是在寝衣外披了件大氅,且长发披散……

    不过紧要时刻,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父亲,您快告诉我!沈四是不是真的,真的死了?”云想容抓住云敖的手臂摇晃,桃花眼中仿佛燃烧着两簇火,就似云敖若做肯定回答,那两簇火苗能立即将她自己燃成灰烬。

    云敖低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求了你薛伯父,将奕哥儿的尸首偷了出来。起初只是怕他尸首被人糟蹋,你薛伯父信佛,又挨不住我请求,就答应了,谁知尸首才刚运出来,半路就遇上闽王带着人要去天牢里给奕哥儿收尸,闽王的人不认得你薛伯父的人,险些大打出手,后亏得齐鹏飞在,才知是自己人。如今奕哥儿的尸首被闽王强行带回了闽王府中。齐鹏飞当时问了闽王,闽王说,早前几日,奕哥儿知道情况不妙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给他收尸。”

    说到此处,云敖退后一步,低声道:“齐鹏飞说,闽王神色有异,想必是碍着人多未尽其言。”

    云想容的心咚咚如擂鼓一般跳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心内也升腾起了希望。

    “不行,我要去闽王府看看!”

    “不妥!”云敖阻拦道:“你女流之辈,又不会武技,这会子去若真是奕哥儿无事,岂不是将秘密也暴露给监视的人了吗?就算要去探,也要派有功夫的人去仔细的探!”

    云想容连连点头,“父亲说的是。”看着云敖,云想容不知为何,原本在心底里对云敖的怨此刻似乎都消弭掉了。他们或许做不成最亲密的父女,然而真的到了紧要关头,父亲还是肯帮她的。

    虽然她明白,云敖是很早之前就与沈奕昀和闽王上了同一条船。

    “我这就派人去。”

    云想容就要出去吩咐玉簪去找卫昆仑来。

    谁知刚出门站在廊下,就见卫昆仑领这个陌生男子快步而来。

    见云想容和云敖在此处,卫昆仑也顾不上疑惑,行礼,焦急的道:“夫人,这位是闽王千岁身边的副将。说是有急事相告。”

    云想容看看左右,道:“进来说话。”

    那副将拱手行礼,毫不犹豫进了屋。

    在明亮的灯光下,云想容才看清这位副将就是闽王身边常跟着的心腹,闽王年幼时拿降天锏当马骑被先皇看到,先皇要惩治闽王,闽王却叫身边的人拿降天锏打了先皇。这位副将,就是当时打了先皇的愣头青。

    “末将参见沈夫人。”

    “将军不必多礼,义兄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那副将看看左右,见只有云敖与卫昆仑,才低声道:“沈伯爷醒了,闽王命末将即刻来给您送个信儿,免得您着急。”

    “真的?”突然而来的消息,云想容哪里能接受的了?

    若这话是父亲与闽王怕她伤心,合起火来哄骗她呢?

    “是,沈伯爷还很虚弱,但强撑着嘱咐末将一句话,说跟夫人说了,夫人自会明白。”

    “什么话?”云想容紧紧握着衣襟。

    “回夫人,沈伯爷说,他还欠您一个赌约未曾兑现,怎会轻易死了。”

    云想容闻言倒退了两步,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干净了,想起当年沈奕昀下场赴考时与她的赌约,她觉得皇帝为利用他尽极,不会压着他,而他则认为皇帝只会点他做同进士。

    事实上,他中了探花,是她赢了。

    这个赌约始终没有兑现。

    这个秘密,闽王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不到他还记得!想不到他没有死!!

    卫昆仑已是目瞪口呆,长大了嘴巴,双眼涌出热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想容则是深吸了口气,道:“既如此,劳烦将军回去告诉沈伯爷,就说家中一切都好,请他静心休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去做即可。还有,请他仔细想想我们之前谈论过的事。”

    副将颔首,拱手行礼退下,趁着夜色赶回闽王府。

    而云想容激动的望着卫昆仑,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消息,不要外传。”

    “是,是,我知道!”

    “还有,亲密的人也不准说。”

    卫昆仑有些发愣。

    云想容站起身,对云敖微笑,解释道:“我明日,要利用大家的悲怆。皇帝不是敢算计沈四吗?我要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结局(上)

    云敖自是知道云想容是什么性子。只恨她生了女儿身,又是孱弱的身子,若是生成男子,定然会有一番建树。此刻对上她因得知沈奕昀没死的消息而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睛,云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女儿成婚至今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见面时候能有话说都是屈指可数,长久的分别,导致他对孩子偶尔的想念。虽然气她从前做错的事,但他也曾两度要杀她。这样一来,也就罢了吧。

    云敖叹息一声,道:“既然没事,为父的就回去了。免得你母亲担忧。”

    云想容犹豫道:“母亲那里,父亲就暂且瞒着她吧,免得她告诉了身边的人,消息传了出去反而不好。左右这件事儿要了也就是明日后日了,请父亲去转告祖父和伯父们全家人,明儿能不出门的千万不要出门。”

    云敖感慨颇多的望着云想容,心中对她要做的事已有了大约的猜测,复杂的拍拍她的肩头:“为父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

    “是,父亲放心。”

    云想容送云敖到了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了屋里。

    卫昆仑此时还处在云里雾里,云想容便笑道:“你去歇着吧,今夜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卫昆仑虽不很明白云想容说的一场“硬仗”是指什么,可楮天青已经领命出去带着他们的人煽动学子,就知其中必有缘由,忙行礼退了下去。

    云想容回了卧房,倦意全无,连身上原本的各种不适都感觉不到了,仿佛如今充满了精气神,充满了活力!她这才发现,沈奕昀对她的影响会有这样大,先前她得知他死讯时故作坚强,原来连自己都骗不过。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卯时刚过,玉簪就服侍云想容起身。一面为她挽起简单的发髻,簪上白花,一面小心翼翼道:“褚先生已经连夜吩咐人做好了灵车,还从外头带回了五十多个汉子,说是从庄子上带来,来帮着守灵送丧的。”

    云想容点头,自行戴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便站起身道:“褚先生不愧为沈四信任的人。”

    提起沈奕昀,玉簪听得出云想容声音中的沉闷,担心她在伤心,也不敢多言今日去宫里接迎尸首的事,只道:“夫人,柳妈妈已经吩咐厨下预备了粳米粥,您好歹吃一些?”

    云想容点了点头。

    玉簪有些惊愕,原本以为要劝说云想容进食还要费一番功夫的。可她也为此而高兴,这便是自家主子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她坚强,临危不乱。丧偶那是塌天的大事,可夫人始终在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坚强的主持着府中之事,不让他们这些下人感觉到丝毫混乱。

    玉簪恭敬的服侍云想容用饭,云想容的饭量如常,玉簪和柳妈妈就更放心了。

    不多时,楮天青来了。

    “夫人,一切已准备就绪。才刚咱们的人来回,说是城南,城东已分别有千余名学子聚集在一处,浩浩荡荡正往西华门方向去,打算要请愿。”

    云想容闻言满意的笑了,起身道:“很好,皇帝不是要利用伯爷的死来激起学子们的支持吗?咱们倒要看看,学子们的力量有多大,皇帝能否承受的住!”

    楮天青已是彻夜未眠,云想容便道:“褚先生先用饭,今日还要劳累先生随行。”

    如此客套,楮天青忙行礼:“夫人严重了,如今四少爷不在了,夫人便是老夫的主人,夫人可尽信老夫,夫人的吩咐老夫定然无所不从。”

    “我自然是信任先生的。”云想容吩咐玉簪去给楮天青上早饭。

    楮天青吃了两个素包子,喝了一碗粥,便撂了筷。

    外头小猴又红肿着一双桃子一样的眼睛,撒腿飞奔进来:“夫人,那些聚集的学子们游行,已经引起许多百姓的围观了,还有一些支持削藩的百姓也参与其中,队伍在慢慢壮大呢。”

    “是么,那皇帝岂不是要乐坏了。”云想容道:“小猴儿,你去吩咐咱们的人散布消息,就说今日沈伯爷遗孀要入宫去迎伯爷尸首回府。料想那些学子定然会前来声援的。”

    “是。”小猴点头道:“那些人现在视四少爷为神谪,将爷看做大周朝建朝以来最大的忠臣,四少爷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到此处,小猴忍不住掉泪,又怕惹了云想容落泪,忙转身出去了,便走便呜呜咽咽哭出声。

    云想容垂眸,长睫掩住眸中情绪。

    楮天青则悲凉的低垂了头。

    辰正时分,外头有人来报:“夫人,学子们的队伍已经快到府门前了。”

    云想容便披上了素白的锦缎大氅,捧着精致的暖手炉,道:“褚先生,咱们该出发了。”

    “是。”楮天青也紧了紧腰上的孝带子,快步出去吩咐。

    出了屋门,云想容才发现原来今日落了雪。

    一片素白的伯爵府在白雪的妆点之下,更显凄凉。

    一路走出内宅,跟上的仆婢就越多,云想容是被簇拥着到了大门前。

    看到那五十多名披麻戴孝的汉子和三十多名护卫改扮的家丁站在灵车后,云想容依旧是有一瞬的怔愣。

    这会子,若是沈四真的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现在这般的心情能够坚持下去。

    “夫人!”近百人见了云想容,纷纷行礼。

    云想容今日没戴帷帽,也未遮面纱,一身缟素,容颜欺霜赛雪,初次见者未免惊艳,然思及沈家惨状,不免感慨红颜多薄命。

    “多谢各位今日前来声援。”云想容屈膝行礼。

    “伯爷待我等恩重如山,能随行迎接伯爷,是我等荣幸。”

    众人话音方落,状元胡同两侧就有喧闹声传来。放眼看去,竟是大批学子百姓们蜂拥涌上。而学子四周,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看样子不像是镇压,倒有些护送的意思。

    看来,皇帝已经知道学子们的行动,并且已经吩咐下来善加利用了。

    原本的喧闹嘈杂,在看到门前的灵车和身着缟素的云想容时寂静了下来。

    不多时,学子中就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音。

    云想容泪水翻涌而出,声泪俱下:“多谢众位,随妾身前去迎接伯爷回府。”

    “沈夫人不必客套,沈伯爷深明大义,是我等楷模,能为沈伯爷做些事,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正是!沈伯爷是大英雄,真豪杰!”

    ……

    人群中一人开口,便有众人声援。

    云想容行礼道谢,楮天青便朗声道:“闽王欺人太甚,我等前去迎接伯爷回府,也叫那些欺民的藩王勋贵看看咱们学子的力量!”

    “对!叫他们看看咱们的能耐!”

    楮天青的话音方落,立即有学子附和。一时间,伯府门前群情激奋,一副要将藩王剥皮抽筋的模样。

    混在人群中打扮做学子的尉迟凤鸣和柴彬对视了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沈奕昀的死,激发了云想容对闽王的恨?还是说以后没了丈夫,云想容打算对皇帝示好了?

    也对,毕竟女流之辈,若不服软还能如何?

    柴彬与尉迟凤鸣沉思时,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身旁两名书生打扮的人,已经盯着他们许久了。

    灵车开拔,云想容随行在一侧,苍白的脸被风霜染上淡淡的粉色,四婢女、卫昆仑,小猴与楮天青都围在她身畔。

    灵车后头是八十名披麻戴孝的“家仆”,人人呜呜咽咽的哭,引得后头随行近乎两千人的学子队伍里不断传来抽噎声,更有声讨藩王的呼号声。

    五城兵马司的人随行在两侧四周,都觉得情况很奇怪。

    可是皇上一大早就下了令,今日由着学子们怎么闹都行,他们只负责跟着象征性的保护便是。若真有藩王冲出来要围杀学子,尽管让学子血流成河即可。

    是以他们也都无动作,更无怀疑。

    两千余人的队伍在五城兵马司的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去往宫门,沿途百姓与商贩见状,有的紧张奔回家中紧闭大门,也有好奇者远远尾随在后议论纷纷。去往宫门的人群就不断在壮大。

    不多时,西华门已近在眼前,可与往常不同,此刻城门前已无侍卫,即便一众学子的队伍再嘈杂,城内的喧闹喊打声也能听的分明。

    云想容心中震动,闽王已经动作了!定然是沈奕昀料定了她今日的行动,与闽王商定了为了配合她的动作!

    心中有暖流涌过。这个人,无论是身体状况好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都会理解她的想法和行动,总会心有灵犀做出相应的回应。

    学子们此即面面相觑,原本群情激昂,现在也都化作狐疑。

    楮天青见状朗声道:“是闽王逼宫造反了!”

    “什么!”

    “怎会如此!”

    “闽王竟当真敢作乱!”

    ……

    学子们闻言,都慌了。如此大事,闽王又手握重兵,他们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用笔杆子戳死人家?

    楮天青极富有渲染力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周时逢大乱,闽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朱之!沈伯爷已经被闽王的人害死了,他还嫌不够,这会子还要控制皇城,不臣之心已太过明白!伯爷的尸首这会子还不知是否是全尸……”

    话到此处,楮天青声音转为悲痛,却因提起了沈奕昀的牺牲而使他的话更有说服力:“皇上现在不知情况如何,若是沈伯爷还活着,这会子定然会不顾安危的冲进去尽一份力,清君侧,还圣上平安,还江山平稳。大家若想退缩的,尽可以回去便是,反正老夫是绝不会离开半步的!”

    学子们犹豫之时,其中楮天青早就安排好的人便高声附和着:“老先生说的对!”

    “你既然能发此豪言壮语,我等年轻轻的,若不跟从,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正是!不过是满腔热血罢了,今日为了朝廷清明,洒在此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一番煽动的话,将爱国学子的热情都激了起来。

    人群中的尉迟凤鸣与柴彬面如金纸,已发现情况不对。

    他们的确是皇帝派来监视学子的,可是皇帝从没说过宫中会有大乱,学子们会进去清君侧。

    正常的程序,这会子应是皇上亲自迎出宫门,宣布闽王的几大罪状,学子声援,然后逮押闽王……

    现在呢,皇帝不但没有出现,宫里还乱作一团!

    “尉迟少爷,情况不对啊!”

    “咱们快撤退。”尉迟凤鸣脸色铁青,与柴彬就要撤走。

    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的灵均楼探子立即发现异动,大吼道:“别跑!”

    又有灵均楼探子叫道:“我认得他,他是闽王的手下!”

    他们学子的队伍中,竟然混进了闽王的人?

    学子们此时已被激起了热忱,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团团将尉迟凤鸣与柴彬围住。有人高喊着:“打死他们!”

    群情激奋的学子们抡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此处一乱,千余人的队伍也就乱了。

    云想容发现那处异动,回头给卫昆仑使了个眼色。

    卫昆仑会意,立即往后吩咐下去,随灵车而行的八十人留下十个高手脱了孝服混进学子队伍,其余七十人则是驾着灵车就往宫门里冲去。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会子已是手足无措。

    皇上旨意是让他们不准动作,配合学子们便是。

    这会子宫里都乱了套,他们依旧要配合吗?

    副指挥忙策马奔出去寻指挥的示下去,其余人则按兵不动。

    尉迟凤鸣与柴彬起初只是与这群不会功夫的学子们动拳脚。

    然而他们即便是高手,再能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学子们一波一波的涌上,有人受伤,更会激发其他人的怒气,每一次冲上前来的学子们都更疯狂。

    二人渐渐已是有些招架不住,眼角余光瞧着更多的学子随着云想容带领的灵车进了宫门,他们就知道情况越来越糟了。

    尉迟凤鸣情急之下,掏出了枪,想击毙几人以示威,其余人见有人真的死了,也就怕了。

    果然,“砰”、“砰”枪响过后,临近两名学子倒地不起,大雪纷飞簌簌而下,被他们胸口绽开的血花融化。

    围攻的人愣住了。

    尉迟凤鸣拉着柴彬就走。

    就在此刻,有人高喊一声:“他们是倭寇!”

    “没错,只有倭寇才有这种暗器!”

    比起闽王的手下,倭寇更让学子们憎恨。又有学子不顾性命的冲上前来。而卫昆仑留下的十名高手,则是先了一步,将柴彬与尉迟凤鸣团团围住……

    此时的云想容,已经引着大批学子以及手下涌入了西华门。

    见了其中混乱,云想容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城中混战的两拨人穿着的是相同的侍卫服侍,只是能清楚的看出,闽王的人胳膊上都系着红色的带子。

    可见他们是混进宫来生事,又怕分不清敌我而做此几号。因为皇帝的人根本不知道会有宫变,也不可能要做记号。

    学子们早已经呆住,楮天青与小猴走在前头,捡起了已阵亡士兵掉落的刀,挥刀大吼:“那些系了红带子的是皇上的人,没有系的是闽王的人!清君侧,保护皇上!”

    二人冲了进去。

    那余下的七十名高手也跟进了六十人。

    云想容站在西华门前,守着沈奕昀的灵车,眼见着学子们纷纷上前去捡起死伤者的兵器,朝着没有绑红带子的侍卫冲了过去。

    这些学子或许也有疑惑。但是人多的时候,往往都是随大流的多。只要有人牵头即可。况且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是以没有绑缚红带子的侍卫为敌,那一少部分,怕也是不敢提出异议,怕引火烧身吧?

    然而这些不很精通武技的学子们,仍不是侍卫的对手,一个一个的学子倒在血泊之中。

    可到底近两千人,又有那六十名灵均楼的探子和沈家的护卫,以及闽王手下训练有素以一敌三的精兵。

    皇城之中的情况,已经呈一边倒的趋势。

    不只是西华门,紫禁城中各处如今都乱作一团。

    养心殿中。

    皇帝面无血色的端坐首位。大太监夏辅国垂首站在一旁,平日素来稳重的人,今日也不自禁的发抖。

    金吾卫的人进来禀告:“皇上,西华门破了!两千余学子陪同着沈家迎接沈伯爷尸首的灵车一同来,本来是说要清君侧,保护皇上,可不知怎么一回事儿,他们斩杀的都是咱们的人啊!”

    又有御前侍卫满身血污的冲了进来,哀声叫道:“皇上,闽王带着人冲进来了,皇上请速速撤离!”

    撤离,往哪里撤离?

    他原本布置的天衣无缝的一个局,计算着压倒闽王的优势完全在学子们身上,想不到啊!这件事竟然会被云氏那个贱人利用!

    这会子闽王已经反了,他调集的三千营和神机营的人都已被闽王控制。就算能够调集五军营的人来,可那些人来了,他怕也已经被闽王杀了。

    这一切,都错了!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小太监的一声惨叫。

    随后,一个清瘦的白衣人双手染血,缓步走入了养心殿。

    皇帝倏然瞪大了眼,失声叫道:“沈默存,你,你……”

大结局(下)

    “皇上万安。”沈奕昀缓步走近,随意拱了拱手。他一身素白锦袍上点点红梅绽开,尤其袖口上,红梅密集,深深浅浅的痕迹交叠着,有一些还湿意未干,格外炫目——当然,若忽视他尚且滴着血的血红双手就更赏心悦目了。

    “怎么,臣突然出现,皇上很意外是吗?”

    “护驾!护驾!”夏辅国张开双臂挡在皇帝身前,焦急的大吼着,却半晌都无人响应。

    沈奕昀噗嗤笑了,比平日苍白的脸配上因杀戮而兴奋的凤眸,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必叫了,外头已经没人了。”

    待他走近了细看,才发现他白净的脸上也有点点血渍,显然是旁人的鲜血喷溅上的。

    这个人,不用兵刃只用手吗?用手是怎样杀的人,能杀出这样多鲜血来?难道如厉鬼一般,掏出内脏吗?

    夏辅国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皇帝脸色也铁青着,只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底蹿升而上,冷透了浑身。

    站在御阶之下,沈奕昀仰头望着皇帝,道:“皇上,其实你原本走不到今日这一步的,你可知你输在何处?”

    “朕竟错看了你!”皇帝咬牙切齿。

    沈奕昀摇头,叹息道:“人若是输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致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其实天下藩王并无反意,包括闽王在内,所有人都只是想安富尊荣罢了,先帝在时,闽王就曾被议储,那时候他手握重兵,又有西北大军的虎符降天锏在手,即便皇上能斩杀太子,难道那个位子就真的轮得到皇上做?”

    沈奕昀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擦手,然干涸的血渍哪里擦得净?清越的声音依旧娓娓道来:“皇上,不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手里是不是就特别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您已经得到皇位了,却忌惮我父亲。我父亲为你践祚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最后得个什么下场?”

    帕子随手扔在地上,沈奕昀缓步迈上铺了红毯的御阶。夏辅国已是被他森罗殿中走出的鬼魅一般骇人的情状吓得面无人色,半躺在地上挪腾着双腿退后。

    沈奕昀并不看他,只对皇帝道:“皇上,你太心急了。你的江山,原本或许可以在你的儿子或是孙子手中平平安安的集中权力,可你偏偏不信邪,你希望将来史书工笔有你绚烂的一笔,让所有人知道是你使得大周朝的天下达到前所未有的安顺。可是你看现在?”

    随意挥手,指向殿外。恰又有一名金吾卫倒在血泊之中:“皇上,这就是你要的吗?”

    皇帝呆呆望着大氅的宫门。雪花飘落而下,覆盖了外头的杀戮和喧嚣,似乎能涤静人的罪恶。

    回首过往的一切,如何登上皇位,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朕没有错。朕没有错!”

    “是,皇上没有错。不过,史书上未来也不会有太多关于皇上您的记录。您要知道,古往今来的历史都是胜者书写的。”沈奕昀伸出手,探向皇帝。

    他手上的血污骇人,尤其指甲中有深褐色已干涸的痕迹,更让皇帝小腿肚子抽筋。可是他是天子,就算败,也不能败的没有尊严。他下了狠心,就要咬舌自尽。

    而千钧一发之际,沈奕昀却眼疾手快的卸了他的下巴。

    皇帝大张着口,死死瞪着他。他竟不是要杀他,而是怕他自尽,难道还有更让人绝望的凌辱在等着他吗!

    正当此时,大敞的宫门前有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便看到走在前头金甲溅血,手持降天锏的闽王。

    见了闽王,皇帝已是面如死灰。

    下巴被卸了,津液控制不住的顺着嘴角低落在衣襟,大张着口十分狼狈。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啊,竟然落得这个地步!

    “皇兄。”

    闽王手持降天锏站定,关切的看了一眼沈奕昀,见他面色惨白,不赞同的道:“默存,你该去休息了。原本用了那药身子虚弱,你还要强行运功,难道不想留着性命去见想容?”

    沈奕昀闻言,心内的冰冷似都被那个名字柔软了。多日不见,他十分想念她。

    他也知道是她以迎接他的尸首为由引了学子动乱,更知道这会子即便想念,他也不能立即去见他,还要好生安排一番。

    他死了,就是死了,若是活过来,恐怕将来会给他们和东哥儿留下更大的烂摊子,不如就此隐退。

    “义兄说的事,此处就交给义兄吧。我也着实是支持不住了。”说着便要走下御阶。

    闽王见沈奕昀果真就要离开,未免有些好奇。

    “默存,难道你不想手刃杀父仇人吗?”

    皇帝闻言,大张的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

    沈奕昀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半晌方摇头道:“如今一切都是在义兄的掌控之中,义兄若要留着他,我无异议。义兄若要杀他,那我与六儿多谢义兄提我父亲报仇。”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啊!

    闽王摇摇头,道:“罢了,你快去歇着吧,此刻我已吩咐人护送想容回府了。”

    沈奕昀颔首,回头再看落魄的皇帝一眼,快步走开。

    接下来,是该皇帝禅位,还是闽王杀之而夺位就不是他能理会得了。他现在要计划的,是和云想容的将来。

    沈奕昀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养心殿,径直走向西华门。

    紫禁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打算掩盖这血腥的罪恶。

    沈奕昀仿佛又看到前世的自己,孤独的站在城下,残破染血的大氅被狂风扬起,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这种一切结束后的孤独感和落寞感觉也只是一瞬,因为他的未来将会是满满的幸福,不在是前世那般满心遗憾。

    沈奕昀俯身抓了一把雪,搓洗手上的血渍。雪水遇了肌肤融化流入指间,十分冰冷,洗掉猩红的污浊。来往几次,他的手才算勉强能看。低头看着纯白的袍子,最终仍旧是在外氅上蹭了蹭手上的污渍,也不顾襟口留下的印子,将风帽带上遮住半张脸,快步往西华门走去。

    他知道云想容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他要立即去安排。

    只是才出西华门,在满地的尸首中,他看到了熟人。

    是尉迟凤鸣和柴彬。

    二人均仰躺在地,柴彬胸口还插着一把钢刀。刀上红缨随风飘动,比血更鲜艳。

    当初是柴彬领着人冲进了沈家。如今他死了,这桩仇怨才算真的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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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容抱着东哥儿歪在暖炕上睡的很沉。玉簪与英姿则身着缟素,搬了小杌子坐在暖炕一旁悄声说话,二人都是愁眉不展。

    “伯爷不在了,宫里的情况还不知如何,夫人往后该怎么办。”

    “若闽王当真做了皇帝,应当会善待夫人吧?至少比原来那位要靠得住。”英姿起身,为云想容与东哥儿掖了被角,看着同样粉雕玉琢的母子俩,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轻声哽咽道:“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伯爷就那么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没有了伯爷,夫人往后怕再也寻不到这样的人了。”

    玉簪捂着嘴将脸埋在双膝,哽咽着哭了。

    正当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阵异样响声。英姿与玉簪虽然伤心,可警觉还在,忙一人守着临窗暖炕,一人疾步奔出去就要喊人。

    谁料想窗子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跃而入,随即是熟悉的清越声音:

    “玉簪,别惊动了旁人。”

    英姿惊愕的瞪着眼,怀疑自己是否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竟看到了沈奕昀。

    玉簪僵立在门前,唇角翕动:“伯,伯爷?!”

    “嗯。我回来了。”脱了肩上的黑色大氅,沈奕昀搓着手道:“外头冷的很,你们快给我沏壶热茶来,要蜂蜜红茶。还有,我回来的事不要张扬。”说着话,沈奕昀已经走向熟睡的云想容和东哥儿。

    英姿一步拦在沈奕昀跟前,惊悚的看他:“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人是鬼!”

    因为惊恐,声音就有些大。

    云想容长睫颤动,张开了眼,她本是侧躺着搂着孩子,正瞧见满脸无奈的沈奕昀,惊喜的蹭的坐起身:“沈四,你回来了!”

    因为起的急,头嗡的一声响,眼睛发黑,险些一头栽下暖炕去。

    沈奕昀忙去扶着她,疼惜的将她搂在怀里:“是,我回来了。回来了。”

    云想容哪里顾得上自己,抓着他修长微凉的双手上下打量他,随即就将东哥儿交给英姿,自己跪坐起身,就去解沈奕昀的衣襟。

    沈奕昀搂着她的腰,顺着她凌乱的长发,打趣道:“夫人做什么这样急啊?”

    “少废话,给我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

    英姿与玉簪二人的眼泪早已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齐齐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伯爷,真的是你!”

    沈奕昀的衣襟已被云想容拉开,他无奈的看向两婢女,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对了,我还没吃晚饭,快吩咐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来,不要惊动旁人。”

    “是,是!我即刻去!”英姿抱着东哥儿走在前头,玉簪跟在后头,二人十分激动的出了屋门。

    云想容见他并无受伤,终于放下心,双手搂住他的腰,疲惫的靠在他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早就答应过你,再者说那药你以前被皇后抓去坤宁宫也服用过,症状就如死了一般,只不过若是没人救我,我或许真会死在牢里。”

    “好在无事。”云想容拉着他上了炕,与他依偎着靠着背后的锦缎靠背:“沈四,下次不论是什么事,不论多艰险,一定要带着我一同去。是生是死,我宁可与你在一起,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再有一次这般牵肠挂肚,怕你能活着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我知道,是我让你担忧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亲吻她的额头,紧紧的拥着她,“往后我们就去余杭,开始新的生活,远离开京都这个纷扰的圈子。”

    云想容一愣,抬眸望着他:“你……舍得吗?”

    她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只有他的影子。

    这样对于他来说,难道还不够?

    “我没有什么不舍得。我若留下,沈家将来难保不变成第二个云家或者马家。今生有你足矣,功名利禄,都无所谓了。”

    云想容唇畔绽放出幸福的笑。靠着他肩头道:“我何尝不是?虽然命运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可我仍旧感激她,让我遇上你。”

    “而且是很早很早就遇上了。”

    沈奕昀补充,低头啄她的樱唇。

    云想容笑着回应他,许久唇分,才道:“我很早之前已将灵均楼的产业移去江南,且我的陪嫁这会子也运送的差不多了。前儿龚茂国去时带走了一箱子我宝贵的细软,里头还有你送我的狼毫笔。”

    沈奕昀也笑,“还说你的狼毫笔?莫说你送我的砚台,我现在还一直在用,就说当年在拢月庵,我穿了你的那件桃红色的小袄,乳娘一直都收着呢,非说那是咱们两个缘分的见证。”

    云想容闻言噗嗤笑了,掐着沈奕昀的俊脸,调皮的叫了他一声:“沈、菊、花!”

    “云小六,我的小丫头。”他双臂用力,将她搁置在膝上,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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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宗刘旬禅位的诏书三日内便昭告天下。闽王刘岩登基,令贞佑十六年起改元“开元元年”,登基大典当日,玄宗自缢而亡,皇后马氏状若疯癫,强闯养心殿,被新皇下令终身拘禁。

    新皇登基,昭示着学子们“清君侧”的失败,然而成王败寇,事已成定局,且新皇又是自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强硬的一个帝王,仅仅月余时间就平定了晋王之乱,且下令东南守军严整海防,击溃了一次倭寇的侵袭。

    如此铁腕,又是名正言顺曾经被议储的亲王,还是玄宗亲自禅位,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刘岩的江山也算坐稳了一大半。

    贞佑十五年腊月,因新年临近,又逢新皇登基,新皇开恩大赦天下,牢狱之中的恬王世子刘清宇得以释放。只是回到府中的刘清宇已是疯癫。

    除夕前,新皇又开恩旨,不但不计较从前承平伯沈奕昀弹劾过他,还于大朝会上大肆赞誉沈奕昀乃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谏臣,命史官于大周史书中,为承平伯短暂的一生记上浓重的一笔。

    而沈家遗孀则于承平伯五期之后,居家搬往江南。许是孤儿寡母,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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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阳门前,一队华丽的马车停在路旁。

    新皇刘岩身着玄色黑貂绒大氅,蹙眉望着面前俊俏的男女,眼睛终究忍不住落在云想容那洋溢着幸福的绝色面容上。

    “默存,你们真的要去余杭?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帮我?”

    沈奕昀笑道:“如今大周百废待兴,义兄的确需要人手。只是六儿向往平静的生活,我又厌倦了官场,今生只想娇妻麟儿,平平淡淡的度过,不求建功立业,只求全家人平凡度日,所以义兄,请恕罪。”

    刘岩蹙眉,仍旧望着云想容,云想容明媚的桃花眼因微笑而弯成月牙。

    他不死心,半开玩笑的道:“想容,现在我是皇帝了,后宫一直空着,连个妃嫔都没有。如果我想你做我的皇后呢?唯一的皇后!”

    沈奕昀闻言,笑而不语。眼角余光却看到城门处似有迅捷的身影窜动。

    云想容则是摇头,随手拂去落在沈奕昀肩头的雪花,笑道:“我知道义兄不会的,因为你懂我的性子。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刘岩万分不舍和失望,终究敌不过对她那刚烈性子的屈服。

    罢了,他刘元素今生还没惧过谁,到如今成了九五之尊,仍旧还是逃不过情关,舍不得她哭。

    “好吧,为兄也不开玩笑了。”刘岩认真的拍了拍沈奕昀的肩头,“我的妹子就交托给你了。”

    沈奕昀颔首,同样认真的道:“义兄放心,我会倾尽所有疼爱她,保护她。”

    “好,那我便承诺,只要有我在位一日,想容所期待的平静的幸福,就能持续一日!”

    云想容明眸含着水光,微笑道:“多谢义兄。”

    “时候不早了。你们这便启程吧。云家的事你尽可以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义兄也多保重。改日得了闲,我们回来看你。”

    “我也会去看你们。”

    ……

    刘岩送二人上了马车,催促着他们启程。

    就在马车临行之前,沈奕昀从车内探出手来,将一封信递给刘岩:“义兄,这是六儿给你的礼物。等我们走了再拆开来看。”

    刘岩一愣,将信纸握在手中,颔首,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拆开信封,其中内容却让他瞬间热血澎湃。

    厚厚一叠信纸上是云想容飞扬洒脱的字迹,明确的写着“火枪”与“蚕丝甲”的制作法。最后还有一张小巧的雪花笺,上书:“君居庙堂,我在江湖,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刘岩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虎目中似有热意。

    身旁首领太监小李子忙道:“皇上,人已经吩咐妥当了,要不要截杀……”

    “不必!云氏永远是朕的妹妹。谁敢动她,朕就敢动谁!”

    “遵旨!”小李子诚惶诚恐行礼。

    刘岩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随行侍卫也齐齐上马跟上。马蹄错杂,直奔京都城中那最核心的一点而去,与沈家马车背道而驰,渐渐成了直线上的两个点。

    从此,京都城中,就只剩下他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而此时的云想容正笑望着逗弄东哥儿的沈奕昀。宽敞的马车中,东哥儿愉快的笑声格外清脆悦耳。

    “沈四,你就这么离开了,真不会后悔吗?我知你有经天纬地之才……”

    “早说过,我不会后悔。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往后还要依靠你了,富翁娘子。”

    云想容闻言掩口而笑,撩起窗纱望着窗外后退的雪景,想起昨夜与云敖、孟氏、云传宜等人辞行时的场面,心内多少有些怅然。不过好在来年楚晏与嫣凰的大婚他们还要回来,往后也并非永远不回京都。毕竟云家、孟家,所有的亲人还都在这里。

    “啊!六儿!”

    正沉思着,背后突然传来沈奕昀特意压低的惊慌叫声。

    回头,就见风华绝代的沈公子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一股臭味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他呢,明明爱干净的很,又怕吓到孩子,像是捧着一大块豆腐,动都不敢动,也不知是怕尿布里裹着的东西流出来,还是怕跌了东哥儿。

    云想容见状,很不地道的笑了,忙接过孩子,叫马车停下,唤了后头马车上的朱瑞家的将尿布和预备着的温水帕子都拿来。

    看来她今后的日子有这一大一小在,定然不会无聊了。

    【正文完】

结局了555555

    敲下“正文完”三个字,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每一本书完结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沈四和云六的故事,还可以继续下去,还可以继续描绘他们的幸福给大家看。

    真不舍得啊……

    与沈四和云六一起陪伴大家度过的10个月,我经历了一些事,虽然生过病,也很辛苦,但是能够将10个月时间的流逝以这种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我很开心,也希望我用心编织的故事曾经打动过你们。

    现在敲下这些字,不知为什么我哭的像个2缺一样。今晚我可能会失眠了。希望梦里和沈四哈拉,小六不会想宰了我……

    朋友们,我们新书再见。

    讲故事的三叹会在《毒女当嫁》里等着熟悉的面孔们!

完本感言

    刚一激动,竟然把感言发错了地方……好吧,原谅我现在伤感,脑子不清楚。

    “敲下“正文完”三个字,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每一本书完结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沈四和云六的故事还可以继续下去,还可以继续描绘他们的幸福给大家看。

    真不舍得啊……

    与沈四和云六一起陪伴大家度过的10个月,我经历了一些事,虽然生过病,也很辛苦,但是能够将10个月时间的流逝以这种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我很开心,也希望我用心编织的故事曾经打动过你们。

    现在敲下这些字,不知为什么我哭的像个2缺一样。今晚我可能会失眠了。希望梦里和沈四哈拉,小六不会想宰了我……

    朋友们,我们新书再见。

    讲故事的三叹会在[bookid=3160251,bookname=《毒女当嫁》]等着熟悉的面孔们!”以上,么么大家,感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鞠躬!

开新书啦~~《毒女当嫁》试阅~

    开了新书[bookid=3160251,bookname=《毒女当嫁》]

    简介:女特工穿越古代,励志享受人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懒、馋、狠辣、毒舌、坏脾气、贪图享乐,空有一张美人皮,不做半点闺秀事。

    可这样的她,却被本朝第一美男子也是第一大奸臣给盯上了……

    她是该练就双“奸”合璧,还是该“惩奸除恶”?这是个难题。

    楔子

    火车在旷野中轰隆前行,凌晨五点,天色渐亮,撩起雪白抽纱绣窗纱,能看到地平线渐渐染上明亮的白。

    身着灰蓝褂子的侍从恭敬的撤去精致碗碟,将一碗虎血轻手轻脚放在铺设酒红抽纱绣桌巾的圆桌上,恭敬地道:

    “大帅,请用。”

    威严男子蹙眉捋了捋浓密的大胡子,方端起描金小碗,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年过六旬,身材臃肿,短脖子,穿了铁灰色军服,肩章反射晨光,行走时绥带摆动、肚皮颠簸,脸上肥嘟嘟两团肉,见人先笑三分,露出发黄的米粒牙,说起话来有些口吃:

    “大,大帅。”

    大帅一口将虎血喝干,随手扔下精致描金小碗,“周大舌头,你难道还在打五丫头的主意?大清早就来烦我!”

    “大帅英,英明。”周景在大帅对面酒红色天鹅绒沙发落座,小眼精芒闪烁,笑容垂涎:“昨晚和五小姐一起上车,我整晚都,都没睡,睡着。”

    大帅玩味的笑:“小五年轻,叫我给惯坏了,她脾气又不好,枪不离身,睡着时近她身被误杀的侍者能组一个排,你要她?就不怕她哪天高兴轰烂你的头?”

    “牡、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风、流。”

    侍从恭敬的推门而入:“禀大帅,五小姐到了。”

    周景眼睛一下子亮了。

    一个身着月白坎袖云锦琵琶领高开叉旗袍,披驼色披肩,身段玲珑,英气勃勃的女子踩着白色高跟鞋款款而来。

    驼色披肩上的长流苏滑过侍从手臂,似素手撩拨琴弦,已让年轻人羞红脸低头慌乱退下。

    “大帅。”朱唇轻启,声音低柔酥骨。

    “见过六姨太了?”

    “见过了,昨夜与六姨太同屋住的。”随手将锦盒放上餐桌,抱臂靠在另一侧酒红沙发背上,白玉长腿微屈,线条优美,完全无视周景存在:“昨夜没机会,这是大帅想要的。”

    “大、大、大帅,你看五小姐多有孝、孝心。”见了美人,周景口吃更严重。

    她没有名字,代号为“五”,便唤作小五。

    小五看向窗外,似车厢中根本没有周景此人,她五官如雕如琢,侧脸轮廓姣好,明明是精致秀雅的佳人,幽深杏眼之上却压了一双修长飞扬的剑眉。偏这样眉目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为她平添飒爽英气。

    周景呆望着她,心跳漏拍,神色垂涎,眼神直愣,似已痴了。

    大帅这厢已倾身向前,解开锦盒上的束缚。

    随淡蓝丝带飘落,大红锦盒四面展开,露出其中鲜血淋漓的一颗人头,小胡子男人双眼圆睁暴突,口鼻淌下的血渍已经发黑凝固,死相狰狞,一股子异味扑鼻,令人作呕。

    “啊!”周景吓了一跳。

    大帅也是心头震动。

    “小野一田?你真的做到了?”

    “正是。”小五随手拿下绑缚在大腿内侧的勃朗宁手枪把玩,悠然道:“小野虎视眈眈,窥视我华夏,我宰了他,顺带送了他妻儿老小一程。”

    “妻儿老小?”

    “一家三十六口,外加两只波斯猫,一条狼犬。”

    手枪翻动,人虽没看周景,枪口却若有似无对着他。

    周景看着那颗人头,抹了把额上冷汗,再也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

    江湖上传言大帅的养女手段狠辣,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女子若睡在枕边,他岂能安寝?

    “妈了个巴子!三十六口,连猫狗都不放过,小五,你做的太过了。”

    “为永绝后患罢了。”小五收起枪,随意看了眼车厢另一侧,遂优雅麻利的将锦盒包装成原样。

    方将淡蓝丝带打好漂亮的蝴蝶结,车厢便被拉开,六姨太刘氏与赵处长谈笑进门。

    大帅便与几人说起回官邸之后的安排。

    小五轻抿嫣唇,抬眸望着精致抽纱绣窗纱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笑容浅淡,眼神清冷。

    光线一暗,火车经过桥洞。

    刘氏正要陪同赵处长去隔壁餐车用餐。

    突然,轰隆巨响,火光冲天。

    电光火石之间,小五只来得及扑开大帅。

    车厢翻倒,身体剧痛,耳畔惊声惨叫充盈,她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心似放空,无挂碍、无恐怖。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双手沾满鲜血,虽然那些人该死,可杀孽早已造成,且从她踏上这条路那日起,生死便已置之度外。

    死,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黑暗来临前,她看到周景脑浆迸射,鲜血喷薄,一双米粒眼圆瞪着,似是不敢置信……

    第一章霍家

    大燕天元五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四月里还飘了几场雪,时至五月,柳枝儿才勉强抽出些新绿的嫩芽,天气依然寒冷。

    然而不论是迟来的时令还是现今已风雨飘摇的朝廷,于京都城的寻常百姓来说似乎都不打紧。位于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集市仍旧热热闹闹。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之中,卖云吞面的;耍猴卖艺的;摆摊算命的;剃头挑担的……叫买叫卖声伴着大人孩童的嬉笑嘈杂声,勾勒出一幅热闹祥和的画面。

    申时刚过,正是客流增多的时候,一辆朱轮青幄马车突然从弓弦胡同狂奔而来,车把式挥鞭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惶急的叫声驱散挡路的百姓,马车横穿报春大街,径直往城西北方飞奔而去,只将一个印有大大“蒋”字标徽的背影留给渐渐合拢的人群。

    有人啐了一口:“呸,以官欺民,了不起么?”

    一旁却有知情的叹道:“蒋家可不是那样的人家,蒋大人清廉为民,从来不摆架子。如此焦急,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事儿!”

    好事者好奇的围上询问:“嘿,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霍英那狗贼!”

    “嘘!你不要命了!”有人拉了知情者一把。

    那人却大义凛然道:“霍英那狗官,只知撺掇皇上不理朝政,好好的皇宫不住,在外头建别院,设豹房,整日里打鸡遛狗,他自己仗着皇上信任无恶不作。蒋大人乃言官,又是清流之首,上疏弹劾霍英,谁料想折子却被霍英党羽扣下了!如今蒋大人被逮押,霍英也不知如何撺掇了咱们小皇帝,一来二去,竟把蒋大人下了诏狱,这会子不知让锦衣卫折磨成什么样子!”

    周围百姓中有贫困潦倒却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闻言也一起骂起了霍英。

    有人扼腕续道:“我听说啊,霍英是瞧上了蒋家的大姑娘,才故意如此,为的就是逼着蒋家将女儿乖乖送上门。”

    “蒋大姑娘可是有名的才女!”

    “谁说不是呢!霍英都十几个小老婆了,还嫌不够!真是卑鄙!”

    ……

    此即去往什刹海方向的蒋家马车上,挤了三女一男。

    唐氏皱纹初生的面庞布满泪痕:

    “是娘没用,没法子救你们父亲,竟要让你们也跟着受此屈辱。”

    听了母亲的话,大姑娘蒋嫣也哽咽着落了泪,“娘,我不打紧的。想来霍英也不会将我如何,我若真去了霍家,只一味不生事,不招惹麻烦便是了,说不定过个三五年霍英腻了我,就会放了我出来。”

    “可是你,你那时候也已经……”唐氏眼泪簌簌落下,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落在半新不旧的靛青细棉袄子前襟上。

    三姑娘蒋妩蹙眉,“事已至此,有哭的功夫,不如想想对策。”

    唐氏叹息,虽知道三女儿说的不错,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嫣姐儿十九岁仍旧不嫁,正因为要寻个两情相悦又有才情的如意郎君,可现在,却要抬进霍家侧门做那人渣的小老婆,她怎么舍得?

    蒋妩见状唇畔含笑:“霍十九不也没说一定要长姐么。”

    不要蒋嫣,难道要她?

    唐氏怕伤了三姑娘的自尊,只在心中轻叹。蒋嫣和二爷蒋晨风也都默然。

    蒋妩不以为意的望向窗外。

    她与才名在外温婉贤淑的长姐不同,自去年及笄后她当众痛打了胆敢当面调【戏她,又扬言要娶她为妻的薛公子后,她“河东狮”的“美名”就已不胫而走。

    这传言如撕开了个口子,关于她的各种流言,月余就传遍京都名门府上蒋御史家三姑娘不学中馈,不精女红,不读《女训》、《女戒》,又懒又馋,又无口德,空有皮囊,全无闺秀形象,乃京都女子之耻……

    她蒋三姑娘终于也成了可以与第一才女蒋大姑娘比肩的名人--不过是恶名。加之她新添了个“河东狮”的绰号,现如今谁娶她,谁就是只注重外表不看内涵的草包!与她门当户对的公子们谁也不愿做草包。所以她今生可以安生了。霍十九那厮估计也不会甘心做个草包,虽然他臭名昭著比她更甚万倍。

    蒋嫣深吸口气平稳心绪,以袖拭泪,柔声道:“三妹妹,若待会儿霍英果真选中了我为妾,往后就要靠你帮衬着娘亲理家了。四妹妹年纪还小,你二哥哥又是男子……父亲廉洁,家里请不起那么多的仆妇丫头,凡事还要靠自己,刺绣女红等事,你真的要学起来了。”

    蒋妩依旧望着窗纱外隐约可见的街景并不回头,半晌方道:“长姐放心吧。”

    她带着前世记忆落生于蒋家至今已十六年,父母慈爱,姊妹和睦,全然弥补了她前世身为孤儿的遗憾。她活的肆意潇洒,家人也从没因外界流言而冷待她,依旧同样疼爱她。这样好的家人,她怎能眼看他们受委屈?

    依她看,如今的大燕明摆着一副亡国之象。皇帝才刚十四岁就极为荒唐,朝中佞臣专权,宦官当道,父亲偏要去弹劾霍十九,如今被下诏狱,生死未卜,全是太过刚正又不知变通所致。

    霍十九,表字“英”,官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是国丈英国公蔡京的爪牙,平日善于撷美敛财,又因最会领着小皇帝玩些新奇刺激的游戏而得信任。

    他是大燕的毒瘤,但因党羽众多盘根错节而没人动得了他。单看他方二十七岁,就有多个高官不论年龄心甘情愿认他做“干爹”,便可看出要除掉此人使用正当途径比暗杀要难上千万倍。

    蒋家有三女一子,长姐蒋嫣才名在外,二哥蒋晨风只是一介书生,她行三,臭名昭著,小妹蒋娇今年才九岁,年龄尚小不曾同来。

    上一次母亲与二哥去霍家求情,凑了八十两银子,却连霍十九的面儿都没见到,只见到霍十九身边儿的随从,听了一些关于“诚意”的高见。是以这一次,他们凑了更多的“诚意”,连家中两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也一同带了来。

    她想母亲原应该不打算带上她的,可她虽恶名满京都,却比长姐容貌妍丽,既然是表现诚意,总该让霍十九好生挑选,免得再生事端。

    蒋妩闭目,养精蓄锐。

    马车疾驰片刻后缓缓停下。唐氏吩咐蒋嫣和蒋妩戴上面纱。

    车夫摆好了垫脚的黑漆木凳子,蒋晨风先下了马车,扶着母亲、长姐和三妹下车。

    冷风似刀,吹得高挑娇柔的蒋嫣身子一抖。

    蒋妩见状脱了自己那件淡青色棉氅裹在姐姐身上。她常年坚持锻炼,前世所学从未抛却,身体底子好,忍耐力也更强。

    蒋嫣回眸望着三妹,只见蒋妩面容掩在面纱下,露出一双飞扬剑眉和幽深杏眼,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就又有了泪意。

    外人都将三妹评价的那样不堪,可只有自家人知道,蒋妩只是性情潇洒随意了一些。她无奈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自然另有作为。

    “妩儿,我不冷。”

    “披着吧。”蒋妩拍了拍蒋嫣的肩,端凝了神色看向霍家。

    霍府朱漆大门前排了二三十辆马车,占据了一整条街。递帖子送礼的,叫嚷着要认干爹的,俨然比方才集市还热闹。

    蒋晨风将自己那件藏蓝色的大氅披在蒋妩身上,忍着冷,牙齿打颤的道:“你们暂且留下,我先去看看。”

    蒋妩还要将大氅还给文弱的二爷,二爷却已拿着他们好容易凑齐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快步往霍家门前去了。

    挤上了丹墀,蒋晨风对脸上长了个痦子的门子客气的道:“劳烦这位小哥,我们要求见霍大人。”

    “滚滚滚!没瞧见人多着呢吗!”门子眉眼不抬口出恶言:“要求见我们家老爷的人多得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送礼还是有事儿相求,先去登记排队,叫到你了你再来!”

    蒋晨风年轻俊朗的脸气的通红,背后已有人嫌他插队,推搡他下了丹墀。他只得先与门前留了山羊胡穿着体面的账房那处登记了姓名和来意。

    蒋妩斜倚身旁一株垂柳,随意把玩腰间的宫绦,戏谑瞧着霍家门前的混乱场面。

    霍家已经闹腾成这样,小皇帝会不知道?

    蒋晨风回到跟前,与三人商议:

    “娘,长姐,三妹妹,委屈你们等候,求见霍英的人太多了。天气寒冷,要不你们先上车去,好歹暖和些。我在这里守着就是。”

    “我在这陪着二哥,娘还有话与长姐说吧?你们去车上谈。”

    唐氏的确有话要嘱咐蒋嫣,便点了点头。

    蒋嫣将大氅递还给蒋妩。蒋妩与蒋晨风换回大氅,一同送唐氏与蒋嫣上车。

    到掩下车帘时,蒋妩还禁不住打趣:“你们可不要排揎我,我在外头听得见呢。”

    母女俩含泪的眼中就都有了笑意,笑着骂她鬼机灵,放下了车帘。

    马车里很快传来了母女二人低低的哭泣声。

    蒋妩敛额抿唇站在马车外,一阵风吹来,拂乱了她鬓角的碎发。难道这一次,长姐真的躲不过去吗?

    若是她可以代替长姐,是否会更好一些?

    奈何她恶名在外,霍十九那厮定不会选她……

    第二章奸臣

    蒋晨风从小就觉得三妹有一股说不出的“厉害”,譬如她明明是在笑着,可她看人时眼神犀利,总给人“此人不是一般人”的感觉。再如她性情开阔洒脱,比他这个男子更要豁达,被人指责诟病也依旧过的潇潇洒洒,又重情重义。

    或许,三妹比长姐的生命力更强一些。

    思虑之间,蒋晨风已犹豫的叫了一声:“三妹妹。”

    蒋妩回神,依旧笑望着嘈杂人群,低柔声音漫不经心的道:“二哥,霍十九是选长姐还是选我,并非我说了算的不是么?”

    蒋晨风心头一惊,藏在大氅下的双手不安的搓着,面上红透,不自在的辩驳道:“我只是,只是问你冷不冷。”

    蒋妩莞尔,抬头,明眸扫过蒋晨风的大红脸,白了他一眼:“二哥还与我这样?你想什么打量我猜不到么。”

    蒋晨风吁了口气,放弃在蒋妩跟前作假,索性实在的道:“三妹妹,你别怪哥哥偏心,实在是长姐的那个性子,若是真去了霍家,怕活不成了,平日里长姐虽然也坚强,家里的事情娘拿不定主意的她都能拿主意,可她太骄傲了。你不同,你性情洒脱……”

    “我洒脱就活该了?”

    一句话将蒋晨风噎住,双唇翕翕似不知该说什么,更不敢对上妹妹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

    的确,他不该如此厚此薄彼。

    蒋晨风本在搜肠刮肚想说辞,却听到蒋妩愉悦的笑声:“逗你呢。”语气轻松,声音低柔,一团和气,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

    “其实若霍十九选我更好,长姐虽坚强,到底有傲气,给寻常人做正妻尚且不肯,合论是做妾?传言霍十九有十多个小老婆,她成了其中之一,怕只钻牛角尖也能折磨死自己,不似我脸皮厚着呢,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只是我之前名声不好,霍十九未必肯选我。”

    蒋晨风叹息,为妹妹理了鬓角碎发,“三妹妹,你别怪哥哥方才那样想法,其实你和长姐,我都心疼,恨不得自己是个女儿身替你们去。”

    “那二哥可以打探打探,霍十九或许好男色呢。”捏了一把少年光洁的下巴,啧啧道:“姿色不错嘛。”

    “你、你你……”

    原本温情的场面,被蒋妩一句话浇了冷水,气的蒋晨风白眼一翻,黑了俊脸。

    蒋妩禁不住又笑,眼角余光看到一辆翠幄朱璎华盖马车渐渐靠近,她收敛笑容,正色看向那方。

    马车行进时,气死风灯下淡蓝流苏摆出优雅的弧度,翠幄上的暗金花纹反射阳光,显得格外华丽。

    围在霍府门前的人,一瞧见那辆马车,纷纷各自去回了各家主人,便有老少十余人争先恐后下车,遥遥向着那华丽的马车行礼,有称“霍大人”的,有称“干爹”的,场面喧闹。

    马车的蓝色窗纱被一截白玉似的指头撩起,蒋妩先是看到雪白的领子,随后渐渐露出男子秀气的瓜子脸来。此人面容俊秀,剑眉浓重,表情温和,眼神冷淡,十分矜贵。

    蒋妩挑眉,她的确听说过霍十九乃本朝首屈一指的美男子,还有坊间不堪的传闻,说霍十九之所以得小皇帝信任,多半是他不知廉耻以色相邀。然她一直以为所谓“美男子”,是他那些“义子”为了巴结而恭维的。

    今日得见,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的确出众。

    蒋晨风低声骂道:“衣冠禽【兽。”

    蒋妩笑道:“形容恰当。”

    正说着,突然感到有锐利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蒋妩向马车看去,只看到垂落下的窗纱和晃动的流苏。

    “霍英既然回来了,想必该很快见咱们。”蒋晨风道:“我去通知娘和长姐。”

    “不必。”蒋妩拉住二哥的袖子,闲闲的道:“他会晒着咱们还多些,去瞧瞧娘和长姐聊完了不曾,聊完了,咱们也上车暖和暖和。”

    事情果然如蒋妩所说的那般,等到天色暗淡,霍府门前人都去了,才有一名小厮跑到马车前,神色倨傲的道:“是蒋御史的家眷吧?我们老爷得闲了,你们去前厅吧。”

    竟是得了闲才来叫他们,还说的如此直白无礼。

    蒋晨风气的脸色铁青,唐氏与蒋嫣也面色沉重。

    蒋妩戴了面纱,因临近车门,第一个踏着脚凳下车,挑眉看了那小厮一眼。

    被锐利眼神扫到的小厮背上汗毛蹭的全数竖起,下意识的缩了脖子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分明是个身量苗条娇弱的姑娘,为何方才却有被自家老爷瞪了的错觉?

    提着八角宫灯引路的时候,小厮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霍府是三进的宅院,背靠积水潭,比邻定园,宅中处处景致,每一个角度都能入画,亭台楼阁,山石曲水,皆为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占地面积虽不甚大,可贵在精雅,据说当初小皇帝将此宅院赏给霍十九时,英国公蔡京还妒忌了一把。

    如今夜幕之下,宅中处处宫灯高挂,光影迷蒙下隐约可见其宅院精美的如同娇卧的美人。

    相比蒋家半旧的四合院,此处华丽的像皇宫。

    蒋嫣紧张的攥紧了拳头。难道她今后就要被困在这样的黄金牢笼里,成为众多侍妾中的一人,每日等待霍英回府吗?这种日子,她不甘啊!可是她身为长女,又十有**会雀屏中选,还能怎么办?

    走过摆放了精致苏绣天女散花大插屏的穿堂,下了台阶,面对着的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正对着五间带有耳房的正房,正当中那间屋檐明显高于两侧四间,明亮灯光从糊着高丽明纸的菱花窗中透射在窗下,将两侧环绕的抄手游廊和当中一条正对大门的青石砖路勾勒分明,暗淡夜幕降临时,那间明亮的正厅就被染上了神圣之感,青石砖路也似有了金芒。

    见一行人来,门前两名俏丽的婢女一左一右撩起深紫色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恭敬道:“请。”

    屋内的光明便毫不吝啬的洒落在脚下。

    唐氏深吸了口气,认命的与蒋晨风在前,蒋嫣则牵着蒋妩的手,先后上了台阶,迈进门槛。

    夹竹棉帘在身后落下,挡住寒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瓜果香,竟是香橙与百合花混合的清爽香气。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铺着驼色素面波斯地毡,两边临窗摆放了两排铺设官绿色锦缎椅褡的官帽椅,正对房门的是一座落地黄花梨木镂雕五福临门的大座屏,座屏下是黄花梨木云回纹翘脚条案,上头一左一右放了稀罕的琉璃美人斛,里头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条案正当中则放着个白玉莲花并蒂的精致香炉,那淡淡果香和百合花香,便是从那处传来。

    绕过座屏,便到了里间。与外间相同,地上铺设着驼色素面波斯毡毯,竟是与外间相连的一整张。背靠座屏放着两把圈椅,一青年正慵懒闲坐其上,另有一青年垂首站在他身侧。

    唐氏与蒋嫣自进了里间,就低垂了眉目。

    蒋妩却是大大方方的扫了周围环境一眼。透过两侧落地圆光罩,可见东西梢间里摆设的奢华她的习惯使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定要侦测清楚,找好退路。

    看过了环境,又眨着明眸大方的打量传闻中的大奸臣。

    霍十九看样子二十出头,常年养尊处优,使他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穿着件银白色云锦素面交领直裰,乌黑的发以白玉发冠高高束起,露出白净俊秀的面庞,很是矜贵。近距离瞧,他生的的确是俊,只是神色冷淡,显得高可攀。

    他身侧垂首站着的是个身姿修长的青年,穿了件淡灰色的细棉直裰,做文士打扮,虽低垂头看不十分真切,却也可见得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蒋妩不屑的弯起唇角。

    霍十九冷淡的目光也扫过几人,后落在她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蒋妩无所谓的别开眼。

    唐氏先行提裙摆跪下,蒋晨风、蒋嫣与蒋妩也一同下跪。

    “霍大人,上次您的人说的‘诚意’,小妇人回去想了许久,这一次已经带来了。”回头接过蒋晨风手中的包袱摊在地上,露出其中六个银元宝。这些元宝边上起银霜,是足足的九八色纹银。

    “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已是我们的极限了。霍大人,请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家老爷吧!”唐氏说着,已潸然泪下。

    蒋晨风与蒋嫣见唐氏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忿恨的握紧了拳头,奈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又能如何?

    霍十九斜睨唐氏,那一百二十两银子看都不看,眼神只在蒋嫣与蒋妩之间流转,似在审视货物,“银子我不缺。”声音低沉温和。

    唐氏和蒋晨风的心往下坠,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两个如花似玉的蒋家姑娘。

    蒋嫣高挑,蒋妩娇柔,二人虽都覆着面纱,可前者气质婉约,端庄温文,后者眉目明秀,楚楚动人。即便遮住脸面,气质又如何又遮挡得住?

    霍十九果然是打这个主意……

    他们的侥幸终究破碎了。

    霍十九这厢已起身:“蒋御史能否得救,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给你们三日时间。”

    说罢似不经意瞧了蒋嫣一眼,便带着那年轻的随从施施然离开了,将蒋家四人冰在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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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骄婿》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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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盛京有两大新闻:

    一,男丁凋零的傅家一跃变成侯府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二,傅家七小姐死而复生了。而且据说她醒来后变的性情古怪、馋嘴嗜睡、傲娇恣意,比从小娇生惯养的高门闺秀还要讲究,随性到亲婶子也敢抽打,亲奶奶也能忤逆……

    某男看着密报,摸着下巴:这小|妞挺好,挺个性,挺别致,挺出乎他意料,刚巧他最擅长顺毛,拐回去当媳妇说不定正好。

    某小|妞慵懒的晒着太阳,这一穿先变喵喵再变人,不留神成了人生大赢家,运气挡都挡不住,连男神都赶着送上门!第一章喵生和人生

    盛夏的清晨,天色大亮。

    披白挂素的武略侯府渐渐热闹起来,冗长的青石路上有三两小丫鬟抬着食盒走向上院,低低的说话声越过爬满牵牛花的院墙,传到东跨院里,却听不真切。

    不过,大抵也都是议论她的婚事吧?

    傅家七小姐傅萦穿了白纱衫儿,素白挑线裙子,侧卧在廊下斜放的醉翁椅上。醉翁椅轻轻摇晃,似婴儿的摇床,柔和的阳光笼在她身周,洒在她盖着脸以遮挡阳光绣了只小白猫儿的纨扇,模样说不出的自在写意。

    就将一旁焦急得满地乱转的四小姐傅薏反衬的更加慌乱。

    “……趁着天色还早,你快些逃吧!祖母是铁了心要将你许给他表侄儿做第三房继室,爹爹他们下葬已经七日,今日恐怕就是他们来抬你去赵家的正日子!”

    东盛国习俗,家中长辈过世,子女要么趁其下葬头七之内成婚,否则就要守上三年。傅老太太为了名声肯等到今日已是极限,难道她会愿意再等三年才将傅萦的嫁妆抬进她娘家的门?

    傅萦娇软的声音从纨扇下传出:“四姐稍安勿躁。”

    缓缓坐起身,以扇遮住阳光。一张尚显稚气却难掩秀致的小脸上挂着安抚的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傅薏险些岔了气:

    “莫说你现在好了,就是前些****昏迷时,祖母和二婶他们都能带着赵家那位表哥来内宅抢人!若不是母亲会些个功夫在身上,你醒来的又及时,五弟还晓之以情说动了祖母,恐怕当日就将你绑走了!莫非……七妹妹,你难道又要做傻事?!”

    傅薏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的脸色惨白,一把拉住了傅萦的双手。

    七日前他们的父亲、二叔、三叔,以及大堂兄、二哥和三堂兄的遗体,被上国周朝的使臣亲自送还回国,当日就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他们的皇帝还奉周帝的嘱托,当场追封了他们的父亲为世袭罔替的武略侯。

    却不料葬礼后七妹被周朝使臣单独请去,看了一封父亲留下的遗书,出来后就一头碰上了廊柱。被抬回府时只剩下一口气。

    大夫说让准备后事时,她呼吸却渐渐平稳了。大夫直呼是奇迹,便说她性命可保,但恐怕一辈子都要瘫在炕上。

    他们的“好”祖母,就在次日人还昏迷不醒时带着人闯进内宅来抢亲!

    谁知七妹当场就醒了,不但没瘫,更没痴,与五弟一唱一和说服了祖母延期行事,机智沉稳的叫她们都惊愕不已。

    只是现在她还“沉稳”,也太急人!

    “四姐,我没做傻事啊。我那时是不留神跌倒碰了头,根本就不是自尽。”

    傅萦的声音温柔绵软,慢条斯理,仿佛还带着娇嗔:“我又不傻,爹和哥哥他们是为声援周朝战死的,他们下葬时周朝使臣还在呢,我哪里敢当着他们的面儿自尽表示不满?”

    她也真算得上命运多舛,在现代病逝,以为自己命数已尽,一睁眼,却附身于一只名贵的纯种波斯猫身上。

    她很是沉闷了一阵,动物的脑容量有限,她虽淡忘了很多现代的事,忘却了自己是什么人,但总不会是大奸大恶,怎么转世还走了畜生道?

    不过时间久了,她只能认命。

    何况她的“主人”东盛国长公主对她十分喜爱,许是养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女儿”。

    加之她听得懂人言,该卖萌时卖萌,该沉静陪伴时绝不会含糊,又懂得讨喜。长公主对她更是宠爱,特意吩咐了两个婢女专门伺候她梳毛清洁和饮食,还都得称呼她一声“小姐”。

    虽然做了喵星人,好歹过的无忧无虑,还不用捉老鼠,她也就圆满了。

    谁知不过是偷吃一口香酥鸡,就丢了小命儿!

    她的“喵”生是在主人的怀中结束的,最后仿佛还听见人说,她是发现了菜里有毒,为了救主才牺牲了自己……

    以为这下子就彻底完了,真真是生的憋屈死的光荣,想不到再一次醒来,也就是六天前,她竟成了傅家的七小姐。

    从继承了原主那不完整的记忆中,她知道她不是自尽,而是被人绊倒的。

    只不过这段记忆模糊,不知凶手是谁,现在局面又混乱,她不好说出来,只能慢慢去查。

    二人进了正屋,空旷的屋内只剩下一张方桌和两把圈椅,其余的家具物事,都被她的母亲宋氏当武器对付抢婚的人砸了。

    傅萦倒了杯温水,在圈椅优雅坐下,捧着半新不旧的青花鲤鱼戏莲瓷杯啜了一口。

    她作喵星人时就没少听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八卦傅家的事。

    傅家大老爷,也就是她现在的亡父,也算得上是个英雄。

    他原本只是个乡下娃子,父亲是木匠,母亲出身小户商贾。有两个弟弟,一个是纨绔,一个一事无成。自己靠着军功做到了营千总,在这一块匾掉下砸到三位大人的盛京城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若不是出了泰城的事,想必婢女们也不会将他的过去扒出来嚼的津津乐道。

    去年,上国周朝与北蛮的战争爆发,周朝天子御驾亲征。东盛国作为周朝的邻邦小国出兵声援,皇帝就将傅家大老爷擢为从五品武略将军,随意给了两千兵马派去前线。

    泰城一战,周朝天子中了圈套,领兵冒进误入北蛮国境,而傅家大老爷带领各小国联军三千人留守泰城,对抗突然兵临城下的两万北蛮兵马,尚且用奇谋破敌八千,死守了泰城四十五日,直到弹尽粮绝全军覆没,被屠了城。

    因为他的死守,才没让北蛮长驱直入进入大周的国都,周朝天子及时赶回,肃清了蛮兵。

    傅大老爷傅刚的英勇事迹,也就传回了盛京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被推上风口浪尖。

    婢女们当日还说:“……据说傅家全家只剩下个老太爷、一个病猫嫡子和一个庶子,好男儿都英勇就义了。周朝就算有封赏来,傅家男丁凋零,也很凄惨。”

    她当时晒着太阳听着八卦,只觉得这些都与自己的喵生毫无关系。

    谁知道,现在她却成了“凄惨傅家”的一员。

    从零碎记忆中看,这家人简直是极品中的战斗机,其中种种细节,她都懒得细想……

    只能说,傅家十年前就分了家,大老爷不但赡养父母,二房三房还赖着长房混吃混喝近十年,如今眼看男丁凋零,这两房遗孀妒恨皇上只给了有官职的大老爷封赏,他们的丈夫儿子原本没官职,只给了点抚恤金,就觉得自己家男人死的不值钱,凭什么老大死的就那么值钱?

    老太太又是个贪财不讲理的,觉得长媳克夫克子克全家。

    现在都合计着要逼死长房遗孀,再“分家”一次呢。

    所以才有她刚醒来的那一幕,先将她给一个狗不食的做填房,嫁妆先弄走,然后才好慢慢摆弄她母亲。

    “七妹妹,姐姐求你了,快逃吧!那赵子海都快四十了,你才十四,听说他前两个老婆都是被活活气死的。你若去了这辈子就毁了!”

    傅薏夺过傅萦手中的茶杯,将一旁早就预备好的包袱塞给他:“你这就溜出去,我知道后院有个狗洞。”

    说着话,傅薏眼泪扑簌簌落下,一把抱住了傅萦:“咱们身量差不多,蒙上盖头他们分辨不出来。等到了赵家,我自然会寻脱身的方法,姐姐无能,只能这样帮你,你出了府就千万别回来了,天大地大……”

    少女柔弱的双臂圈着她,明明自身难保,还一心为了妹妹着想。这个庶出的姐姐对她是极好的。傅萦靠在傅薏的肩头,动容的眼眶发湿。

    “四姑娘,七姑娘,你们一起走吧。”俞姨娘不知是何时到了内外之间的落地罩旁,她是宋氏的陪房,傅薏的生母,对宋氏一直心怀感激,忠心耿耿。

    “幸而这些年我没长胖,换身衣服蒙上脸,其实也看不出来的,我替七姑娘去。只是可怜太太身边无人照顾,她还病着……”自前线传来傅家男儿战死的消息,老太太就趁宋氏一病不起,撒泼撤走了长房所有仆婢。

    “姨娘,你不能去!”傅薏焦急的道:“你若去了,被发现后定会被打死的!我则不同,我若是逃不掉,好歹也不至丧命。”

    “不,不,你与七姑娘一起逃吧,趁着这会儿老太太屋子里还静着,赶紧走!”

    “我不逃,我代七妹去!”

    ……

    “你们谁也不用去!”

    宋氏高瘦的身量,披了件墨蓝的褙子,里头只穿了中衣虚弱的走来,脸色苍白的道:“他们敢再来,我宰了他们!我的鸳鸯剑也很久没饮血了!”

    “娘。”傅萦快步去扶住了宋氏,融合了部分的记忆,那亲情却是真真切切的:“我早说过,你们都不必慌,他们纵然来抢人,我也有法子对付。”

    “别浑说了。娘都不是他们那么些人的对手,你能怎么办?”

    宋氏望着傅萦还未完全消肿的额头,叹道:“娘知道你懂事,不想给娘惹乱子,但现在不是顾虑的时候,我早就劝你走,你偏不听,偏等到今日!他们来抬人,必定浩浩荡荡的一群……娘会尽力给你守住的。”

    “我就是要他们人多啊。”傅萦扶着宋氏坐下,语气依旧绵软,其中蕴含着安抚的力量:“娘,姨娘、四姐,你们都不必担心。我之所以没有逃,是因为在不能确定一击制胜之时,不能乱逃,要看准时机,因利乘便。”

    后面的一句是从前傅刚常说的话。

    想起战死的丈夫和嫡长子,宋氏的眼圈一红。

    然尚且来不及细想,外头就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几名粗壮的婆子带着几个丫头快步进了院子,还没进门,便有人扯着嗓子高声道:

    “七姑娘起身了吗?老太太说赶早不赶晚,让您赶紧跟着咱们走,这就去赵家拜堂。”

    第二章滚刀肉

    什么叫这就跟着他们走?就算真是给赵子海那种纨绔做继室,好歹也该明媒正娶,这幅抬妾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傅萦平静望着闯入前厅的人,没有动作。

    俞姨娘与傅薏都皱紧了眉头,将傅萦护在了身后。

    宋氏这个暴脾气的,却意外的没有说话,平静的向内室走去,瘦高的身影虚弱的仿佛随时要倒下。

    “你们不该如此,即便要七姑娘嫁人,也不能如此慢待她!她可是武略侯唯一的嫡女啊!”俞姨娘张开双臂,如同母鸡护崽。

    “笑话!大老爷的嫡女,难道就不是老太太的孙女了?老太太难道做不得主?”为首的蒋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约莫五十多岁,生了张冷脸,高高在上的仿佛她才是主子。

    “七姑娘,这就跟咱们走吧。”

    蒋嬷嬷话音方落,院中又有脚步声传来。傅萦抬眼望去,就见二婶孙氏、三婶曹氏分别在婢女的服侍下迈进门槛。

    她们一个穿着簇新的宝蓝银线绣竹叶儿锦缎褙子,一个穿了石青色绫罗束腰裙子,头上皆为崭新纯银镶珠翠的头面,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宝华璀璨。

    二婶生的苗条,走路时下巴高抬,手搭在婢女的手背,神色倨傲。三婶有些敦实,绫罗束腰裙勒在丰满之下,显得她身材更粗壮了,却是走几步路就要娇喘几口。

    傅萦别开险些被珠翠亮瞎的喵眼,就想起了一个词:暴发户。

    还是靠着侵夺长房才暴发起来的暴发户!

    真正的贵族,哪里有这样的?她给长公主做“女儿”时,没少见各类赏花宴上的贵妇闺秀,每个人的底蕴都是浑然天成,可没有一身都熏了“铜臭”牌熏香的味道。

    “呦,人都过来了?婶子来迟了。”二婶先进了门。

    三婶扶着头柔弱的道:“一早就去服侍老太太用膳,这才来迟了,七丫头今日也出阁了,往后可不成了大姑娘了?”

    “是啊。”二婶分开众人,连带拨开了俞姨娘和傅薏,就要去亲热的握住傅萦的手,“往后七丫头到了赵家……”

    后头的话僵在喉头。

    因为傅萦竟然施施然坐下,弹着修的圆润的指甲,堪堪避开了她的手。

    她的坐姿优雅,气质矜贵倨傲,漫不经心的道:“轿子在哪儿呢?这就出门吧,别耽搁时间。”

    二婶手僵在半空,讪讪收回。

    三婶预备的那些劝降的话也一句都没来得及出口。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感情他们婆媳商量了一大早那些词儿一句都用不上?!

    二婶三婶一口气闷在胸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最讨厌了!

    “七姑娘这才叫明事理。”蒋嬷嬷笑了,语气像主子夸奖下人,“照理说应当是兄弟来背着您出门,可是五少爷那个身子骨儿您是知道的,九少爷今儿又有事,不如您将就一下,这就移步吧?花轿就在侧门外呢。”

    没有一点正常婚礼该有的布置,竟还要傅萦自己从侧门走出去……

    俞姨娘和傅薏面色涨红,气的嘴唇发抖。

    谁料傅萦娇软的身子舒适的侧靠着圈椅扶手,明亮的杏眼一轮,根本当蒋嬷嬷的话是耳旁风。

    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纯澈潋滟之中透着一丝媚,方才那一下,恰留给众人一圈儿白眼。

    “走去侧门?太远了,让轿子进来吧。”

    众人:……

    宅子统共才多大,侧门走几步就到了好么!而且侧门那么窄,轿子进的来么!

    “七姑娘,您也知道那门窄……”

    “那就开正门。”傅萦纨扇掩口打了个呵欠:“不是说祖母让‘赶早不赶晚’么?你们磨磨蹭蹭的,这种小事儿上做文章,祖母他老人家知道么?”

    哪能不知道,这就是老太**排想气死宋氏的!

    蒋嬷嬷脸色难看的道:“那还要请老太太的示下。”

    “祖母不是疼我么?哪家嫁嫡女是走侧门的?分明是你们这起子小人从中作梗。别磨蹭了,赶紧开正门去。”

    蒋嬷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原本知书达理的七姑娘,怎么一醒来就成了滚刀肉了。

    真是够了!

    “好,好,这就开正门,这就走!”

    有粗实的婆子听蒋嬷嬷的吩咐,往外头奔去了。

    三婶耐性足些,微笑着道:“如此,七丫头这就出门吧,你六姐、八妹和十妹这会儿都陪着你祖母呢,就不来送你了。”

    六姑娘傅芸、十姑娘傅蕊分别是二房和三房的嫡女,八姑娘傅茜是二房庶女。

    “我几时冒出这几个姐姐妹妹了?”傅萦懒懒的道:“我只有一个姐姐。”

    就没见过这么说话的人!想做和善的三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与她吵,又怕耽搁了抬人回头老太太怪罪。

    轿子怎么还不来啊!

    说轿子,轿子到。粗使婆子似都想早点将这“滚刀肉”抬走,催着四人抬的花轿一阵风似的卷进垂花门,转了个弯停在东跨院门前。

    “轿子到了,七姑娘请吧。”蒋嬷嬷皮笑肉不笑。

    傅萦就站起了身。

    刚要迈步,却听见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的斥道:“慢着!”

    宋氏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男装,长发整齐盘在头顶,一身半旧深蓝细棉短褐,手持鸳鸯双剑跃入前厅,剑眉倒竖,凤眸淬冰,双剑寒光凛冽,人心骨。

    而另一个男声却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许是大吼之后气弱还咳嗽了起来。

    一听见这声咳嗽,“娇弱”的三婶就满血复活了一般冲了出去:“敏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五少爷傅敏初由贴身丫鬟搀扶着绕过花轿进了门。他身后还跟着个提着鸟笼子的黑胖少年。

    “放哥儿也来了。”三婶扶住了爱子,撇嘴斜睨了一眼走到哪都提溜个鹦鹉的傅放初。

    傅放初嘿嘿一笑:“七姐成亲,做弟弟的哪能不来。”

    他手中鸟笼子里的红嘴绿毛虎皮鹦鹉低低叫了一声。

    一直很淡定的傅萦不可置信的杏眼圆睁。

    因为刚才鹦鹉的一声叫,在旁人耳中只是鸟儿的“唧啾”,她却听懂了。

    那鹦鹉的意思分明是在骂三婶****。

    骂的好贴切……

    傅萦险些忍不住笑。

    她来到傅家这几日,身边根本没接触什么动物。想不到如今这具人身,还如从前的喵身一样听得懂动物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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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群:三三九四四一八二一

    看到有同学留言问有木有书友群,这里特地贴出来,三叹正版纯ji洁qing群:三三九四四一八二一,欢迎同学们来唠(调)嗑(戏)。

暴雪停电

    三叹短信委托我帮她发个公告,她家那里因为暴雪压坏线路,刚才全区停电了,今天的第二章没有办法更新,希望读者们能谅解,明天她会想办法更新,一定会补上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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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侯府丧妇长女,逃出后妈的手,落入渣男的坑,死不瞑目。 当一切重来,她再也不仰人鼻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强坚韧,创造理想生活! 重生女强势归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 已完结作品:《重生之云绮》、《重生幸福攻略》、《红绣添香》、《嫁值千金》,坑品有保证,欢迎新老朋友捧场:)初来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初来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初来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