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初来嫁到TXT下载初来嫁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初来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四~三百三十五章 皮肉苦

    柴彬气的脸sè铁青,然闽王强势,且句句咬着个“理”字,即便谁都知道马车爆炸时闽王并不在一旁,可他既然插手此事,那便是什么不讲理的事都做得出,闽王从来就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柴彬不敢与闽王针锋相对。若真的惹怒了这位,他再拿出降天锏来与他决斗,他难道敢真的伤了闽王?他不信尉迟凤鸣会真的技不如闽王,只不过在降天锏面前,等闲人不敢还手,只能吃哑巴亏罢了。况且再纠缠下去,难保不将尉迟凤鸣si自动用“定时炸弹”的事抖出来。闽王可不在乎与锦衣卫撕破脸,然锦衣卫的人却不敢轻易开罪了闽王。

    “既然王爷这样说,卑职遵命便是。”虽是服软,语气却难掩生硬,柴彬拱手转身便走。

    闽王看着柴彬高大健硕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这群狗奴才,都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德行。”

    云想容道:“还是义兄有法子治他们,若是你没在,只我们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闽王看着云想容俏脸上明摆着是在恭维的笑容,仍旧禁不住飘飘然,嗤笑道:“你这丫头,就会嘴甜。难不成当哥哥的还能不管你?”

    遇上这样要紧的事,当爹的都未必肯理会她呢。闽王自认她做了义妹之后,却一直对她尽心尽责。

    面对这样对她掏心掏肺的义兄,若依旧抓着从前的那些事不放未免太过小气了些,“义兄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嘴甜,是真心谢你。”

    闽王对云想容仍旧有情,不过是碍着现实,一则不愿与沈奕昀拆了伙,另一则不愿意走尉迟凤鸣的老路,是以在云想容面前绝不会表现出分毫喜爱,只将心思深埋起来,做一些对她有益的事罢了,听她这样说,再看她认真神sè,当即心中柔软的似被涂了mi的羽毛轻轻地刷过,又软又甜,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罢了,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何来你如此表真心的,也不怕妹婿笑话。”

    云想容轻笑着看向沈奕昀,却见沈奕昀并不如平日那般神sè自然,而是蹙眉垂眸摩挲着小几上的青花白瓷盖碗。指尖绕着盖子缓缓画圈儿,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云想容担忧的坐在他身畔。

    沈奕昀回过神,笑着摇头道:“没什么的,只是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他安抚的对云想容笑笑,又对闽王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闽王便不疑有他,大马金刀在沈奕昀对面坐下,道:“这会子云七也该到了东厂那处,那里头si设的小牢房比北镇抚司si设的衙门还要邪门,有她享受的呢。”

    沈奕昀道:“她即便是受剥皮抽筋之罪,也是她应当受用的。”谁让她胆敢对云想容动手?

    云想容这厢却没想云明珠的事,左右由闽王开口亲自将人送了去,云明珠就断然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报仇之类的事她一点都不急,每发生一件事,云想容都要想法子将之利用到最大限度为自己来谋求利益。

    她关心的是沈奕昀的情绪。

    方才他垂首沉思时,仿佛有些落寞和悲伤的情绪,虽她方一细问他就恢复如常了,可他到底还是有心事。沈奕昀是城府破深之人,控制情绪逢场作戏是他的强项,极少有如此失态之时,今日却是没有装作出样子来,就知道事情比他平日里承受的那些事还要严重一些。

    天sè暗淡,闽王起身告辞,云想容将人送到了府门前,又关心了他的伤势愈合如何,闽王笑说无碍了,还差点打了一趟拳给云想容做证明,云想容才嬉笑着与他作别。

    与沈奕昀回了卧房,二人一道用过晚膳,云想容让英姿去预备热水沐浴,待屋内没了旁人,才缓缓来至于他身后,轻柔的为他提拿肩颈。

    沈奕昀在她双手才搭上自己的身时,就已轻轻握住她柔荑,道:“不必如此辛苦,你如今怀着身子,哪里能操劳,来,陪着我坐一会儿。”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我整日里闲着无事,极少有运动的机会,韩妈妈也说让我每日都要坚持走动,免得生产时候不好。你就让我服shi你吧,嗯?”

    她声音jiāo软,吐气如兰,手上力道适中,让沈奕昀无论身心俱放松下来,便也不拦着她了,只闭上眼静静的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舒畅。

    过了片刻,云想容手上渐渐没了力气,才改而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后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有心事?”

    沈奕昀摇头,mo着她垂在自己身前的手背,道:“没有。”

    “诓我?自才刚见了那位锦衣卫的柴大人,你就不大对了。”

    沈奕昀沉默片刻才道:“我表现的如此明显?”

    “不是你表现的明显,而是我太了解你,旁人倒未必瞧得出端倪。沈四,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快之事?”今日她的马车爆炸这样大的事都没分散沈奕昀自见了柴彬之后的注意力,可见此事在他心目中的严重。

    沈奕昀抓过她手凑到chun边轻一下,才低声道:“那个柴彬,就是当年带人冲进我家的人。当年安阳沈家一夜之间被暴民洗劫一空,罪魁祸首是上头那位,而柴彬却是侩子手。”

    云想容闻言,心中骤然一紧。灭门之仇积压了这么多年,又无从发泄,沈奕昀心中的痛苦是旁人不会懂的。她将脸贴在他后颈,静静聆听。

    沈奕昀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前世今生亲眼所见以及后来的查证,都拧在一处,汇集成一道洪流,从记忆的深处奔涌而来,一时无法阻隔那种沉痛的恨意。

    “我父亲虽然早有察觉,遣散了清客门人,能遣走支开的仆婢也都走了。可府里还剩下许多人不能走,不愿走的,旁人再如何,宗族里记着的那些却走不成……那些‘暴民’将沈家洗劫一空杀人放火也就罢了,竟连jiānyin等事也做得出。我当年病着不在府中,出去的时候并未张扬,上头不知道,所以才逃过一劫。我的哥哥姐姐,虽被分开不同方向送走,却也都惨死,尸首都喂了狼。我后来回去过,也有父亲留给我的人去查证,虽然他们一直瞒着我,可我清楚,我母亲生前死后,都被凌辱过,我父亲更是被割下了头颅扔进了茅坑……杀人不过头点地,再有罪,一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遭如此侮辱。我母亲是那样心高气傲之人,她身之所受,岂能是心里可以承受的?在面临那一切时,她的悲伤绝望何人能懂?我父亲为大周朝建功立业,后乃至于功高震主,即便他的势力发展的大了些,难道一死还不够,非要那样对他的尸首……”

    云想容闭着眼,心中绞痛,热烫泪水已垂落在他的脖颈和领子上。

    她此时拥着他,仿佛被融入到他身边凝聚的悲伤之中,可以体会到由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凉与怨恨。

    原来当年沈家竟然遭受如此之多,这般侮辱,敌得上灭门之恨。今日再见当日带头前去的柴彬,沈奕昀会不恨吗?

    他没有在当场表现出任何异样,她就已经佩服他的忍耐和定力了。若是她,是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

    这时候,云想容似乎能理解前世那个沈奕昀了。

    他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yin测测的气息,那妖冶面容上永远抹不掉的嘲弄和yin冷都是有缘由的。

    若搁着是她,她或许并不会比他做的好。当恨意凝结日日纠缠于心中成了梦魇,颠覆山河又何妨?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初的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沈奕昀将云想容搂到身前搁置在自己tui上,拇指抹掉她的泪,蹙眉道:“看我,惹你哭了,从前之事都已经过去,今日不过偶然想起才说出来,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越是如此轻描淡写,云想容才越难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不得的,她替他哭总可以吧?

    云想容靠在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泪水滑落,湿了他的衣襟。

    沈奕昀只是拥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此时他怀中有她,已经无限满足。

    几时起她不在抵触她的碰触?几时起她放心将自己全部交给他?几时起他占据了她心中这样多的位置,让她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曾经梦寐以求的感情,如今被她真挚的摆在面前。曾经羡慕别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今日他也有了家,有了家人。

    沈奕昀觉得自己此生即便是放下仇恨,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地下室中烛火忽明忽暗,已受过一轮鞭刑的云明珠被解开绑缚,少女柔软的身子立即跌坐在地,浑身疼痛的痉挛颤抖,她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种罪。

    “今儿个也差不多了。云小姐,你还是顺从些说了吧,不要说你是永昌侯爷府上的千金,就是永昌侯爷自个儿来了,你以为咱们掰不开他的牙?你是好样儿的,今儿ting的过去,可明儿呢?后儿呢?咱们有的是时间陪着你玩儿,可你的小命约莫着也玩不起罢。”

    柔软沙哑的声音强调中透着yin柔,云明珠背脊凉气上窜,眼泪鼻涕早已模糊了满脸。

    一想到自己身上鞭痕满布,毁了满身瓷白肌肤,且明日还要受同样的罪,她就越发坚持不住了。

    可是她不敢说啊!若真是招了,等待她的是不是更严重的后果?

    身子被毫不怜惜的拉起,向牢房拖行,被丢在发霉的草堆上,因她的到来打扰了草堆中原来的“住户”,四五只体格硕大的老鼠“吱吱”叫着向两旁窜去。

    云明珠唬的“妈呀”一声尖叫,失声痛哭。

    插在木栅上的灯笼被人提起,yin测测的声音带着些看好戏的愉快,“云小姐就好生享受吧,这么凉爽舒适的屋子平日里等闲住不到吧?”随即是一阵尖锐的大笑,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灯光也渐渐暗淡,最后牢狱中一片漆黑。

    云明珠浑身都疼,抱紧双臂蜷缩在角落,黑暗总各种感官被放大,她听得见老鼠又一次出来活动时碰到稻草时的沙沙声,还有咬碎什么东西的“咯吱”声。

    疼痛,湿冷,恐惧……jiāo生惯养的云明珠哪曾受过这等罪,将脸埋在膝头抽噎起来。

    若不是云想容怂恿了闽王,她会受这种罪?

    若不是闽王不分青青红皂白就知偏袒云想容,她至少不会被用刑。

    然而这会子不是恨的时候,云明珠绝望的仰起头,看着斗窗外被乌云遮去的月光。

    熬过今夜,明日还不知会如何。她还这么年轻,她真的不想死在此处……为什么如此关键时刻,没见父亲想法子来营救她?他是侯爷啊,跟东厂的人应当说的上话吧?更何况他还是皇上的拜把子弟兄。

    东厂的人未免胆子太大了些,难道他们就不怕现在对她动刑,明日被皇上怪罪吗?

    可若是父亲怕惹事上身,不管她的死活了呢?

    云明珠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生存的希望似乎一点都没有了。

    云明珠在漆黑的牢房中抽泣时,永昌侯府却是灯火通明鸡犬不宁,东厂之人才刚将侯府彻底搜查了一遍,并未查出有违禁之物,态度却依然强硬。

    云敖气的脸sè发黄,咬牙切齿道:“你们如此胡作非为,还抓走朝臣之女严刑逼供,我明日定回明皇上,向皇上讨个说法!”

    “是吗。那侯爷尽管去好了,咱家也是奉命行事。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希望皇上不会怀疑永昌侯的爱女携带火药是要谋逆!”

    “你!”

    “告辞!”

    眼看着东厂的人浩浩dàngdàng离开,云敖即便有气,一时半刻也想不到法子,他知道老七与老六素来不和,可他如何想得到云明珠真敢弄了火药去害云想容,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会子就怕他的对头抓住此事不放,参他纵女谋逆之罪那事情就大发了。

    一个云想容已够不让他省心,如今就连云明珠也来捣乱,他的女儿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孟氏带着云传宜和云博宜,领着一众奴婢到了云敖跟前:“侯爷,卿卿哪里也您也该派人去打探才是,马车爆炸那么大的事儿,连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惊动了,可见当时情况危险,我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你若是担心云想容,那大可不必!”云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瞪视着孟氏,冷声道:“你养出的好女儿,还会让自己吃亏?莫说马车爆炸,就是地动山摇她也死不了,你现在不如担心担心明珠!被关进东厂那种地方,严刑逼供,她的小命许都去了半条!”

    说到此处,云敖尤觉得不解恨,越加严厉的斥责道:“到底不是你养的,你就不管了吗?!”

    孟氏早知如今的云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然而如此合度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孟氏的心还是被揉痛了。

    “你爱昧着良心说话,那便随你吧。”孟氏强压着怒气才没有当即与云敖吵起来,回头拉了云传宜和云博宜,“这府里乌烟瘴气,也呆不下去了,你们就随娘暂且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拢月庵,免得有人看了心烦!女儿既然不是我养的,我自然管不着。是我养的又无碍,**心个什么!”

    说话间,云博宜和云传宜已经被孟氏拉着上了丹墀,云敖气的火冒三丈,偏与个fu道人家吵架有份,况且这会子他最担心的是另外一桩事。

    云明珠不是个硬骨头。若是有人威逼利you让她做些对他不利的证词,他当如何应对?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云明珠离开东厂的掌握,他才能够安全。

    如何让云明珠离开东厂,看来症结仍旧在云想容身上。

    那个逆女!

    云敖面皮紧绷的回了府,在外院书房歇了一夜,次日清晨有下人来回:“夫人带着两位少爷和舒姐离府了,说是要去陪赵姨奶奶。”

    云敖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

    他如今心思都在待会儿见了云想容该如何谈判上,哪里顾得上其他的?

    云想容是个刺儿头,又是个主意正的,他们又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

    他要与她去谈,可以预见会极不愉快,可他有无法不纡尊降贵前去。此事已经闹大了,还不知皇上如何决断,他必须快些断绝后患才是。

    云敖赶到承平伯府时,沈奕昀才刚上朝去,云想容还未起身。

    在前厅吃了许久的茶,到最后茶汤都没sè了,云想容还是没有来。

    云敖的耐心在渐渐告罄。

    自己的女儿,竟然敢给他吃排头?

    正当云敖气的快掀桌子时,小丫头回话道:“夫人来了。”

    门帘一跳,一身鲜亮湖水绿sè对襟圆领小袄,下着鹅黄sè八幅裙的云想容缓步而来。她似比从前丰腴了许多,眉目含笑,恭顺的叫了声:“父亲。”

    云敖想起自己要求她办事,只能暂且压下怒气,气哄哄的“嗯”了一声。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挑拨

    云敖此即无心吃茶,然虽是来求云想容办事的,却又不愿跌了自己的身份体面,是以只做平静的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茶汤浅碧,入口清爽香醇,竟是谷雨前采摘的上等提片,云敖内心的火气竟因这口茶平息了许多。

    “父亲吃着这茶如何?”云想容微笑望着云敖。

    云敖颔首“嗯”了一声。

    云想容道:“知父亲最爱瓜片,我已吩咐了人将余下的四两包给了康长随拿着,给您带回去慢慢吃。”

    茶叶珍贵,尤其是这种品质的好茶更是有价无市,等闲有银子也买不来的。云想容投其所好,哄得云敖心里头舒坦了一些,原本因他满身怒气而显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

    云想容这才问:“今日父亲亲自前来,定是为了明珠的事儿吧?”

    “算你心里还有个数。卿卿,你妹子虽与你非一母同胞,可到底是家里人,她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是,这会子事情闹的大了对你我对云家都是不利的。”

    云想容见云敖肯耐着性子与她谈,不免心下冷笑,面上温和的道:“父亲说的极是。不过明珠要置我于死地的事,父亲或许不知道吧?”

    云敖一愣。事情闹的这样大,他可能不知道吗?

    云想容分明是故意这样说来堵他的嘴!

    云敖才刚压下的怒气翻腾上来一些,堆笑道:“自家的姊妹,哪里有真的谁置谁于死地的?你妹子或许是贪玩,再或许是被人蒙骗利用了,她本意并非如此呢?”

    “父亲偏疼明珠我无话可说,只是您这话说出来,自个儿信吗?明珠曾经推我下马车父亲也是亲眼见得的。如今这火药,即便出自旁人之手,可到底不是她来也安不上我的马车。我已经问过了跟车的婆子和车夫,他们都说是明珠来了,打着要与我亲香亲香的旗号,他们又见明珠是主子,还是我的妹妹,就没有起疑心阻拦。明珠在马车里头逗留了片刻出来,正碰上我要回去。”

    说到此处,云想容唇边笑意越加浓了:“若是我没有诚心邀请明珠来伯府小住,明珠又没有在马车上表现出异样,这会子怕是我早已经不在了,就连明珠都要白白搭上性命。父亲,明珠如此害人害己,即便是被有心人撺掇利用,仍旧无可原谅啊。”

    云想容语气温和,声音娇柔,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云敖心中再有气,却不好真正与她吵,只能耐着性子去拿道理分辨:

    “即便如此,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看着为父的面上就宽谅她这一次吧,她毕竟年少,还不懂事。”

    “父亲,明珠不小了,她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她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成了,嫁作人妇如此行事到了陆安伯家您能放心?现在不给她些教训,到时跌的也是父亲的体面。”

    “教导一事自然有你母亲劳心,你就不必多想了。要紧的是现在情势紧迫。”云敖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语气也急躁起来:“如今朝堂之势瞬息万变,正值多事之秋,为父的平日里韬光养晦尚且不及,哪里敢有分毫的逾越?你们却不经为父的同意,私底下将此事闹的这般大,卿卿,难不成你不光是看明珠不顺眼,还要将父亲也葬送进去?”

    云想容闻言禁不住笑了,声音冷了下来,不急不缓的道:“父亲这说法有趣,我与父亲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您葬送进去?还是说您觉得您有对我不住之处,心底里提防着我会报复?还有,您说我瞧明珠不顺眼,我承认,可我再瞧她不顺眼,也没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反倒是明珠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已害了我两次,这两次皆因我福大命大才躲了过去,难道我没被她害死,明珠做过的事就算没有做过了?”

    云敖听云想容侃侃而谈,心里就仿佛堵着块大石头:无知妇人,不孝女!即便“出嫁从夫”,可父亲的话也要听啊!她几时又听过他一句了?她自小主意正,这会子更是句句都拿道理来分辨压着他,让他有理说不清。

    云敖站起身,烦躁的负手道:“我原以为你是懂事识大体的孩子,谁承想你的心里就只装着你自己,根本没有装着云家!你这般行为,不将云家的未来如何看在眼里,难道不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你母亲,你弟弟都跟着遭殃?”

    云想容无辜的眨眼,“我相信父亲对皇上的忠诚,绝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出来,何况事实上东厂的人也没在府上搜出什么啊。父亲不要为了给明珠开罪,就将所有错处都算在我的头上,反倒叫做错事的人成了苦主,我这受害的成了恶人,父亲,您不喜欢我我知道,可您也不必如此偏心吧,没的叫人心寒。”

    “你!”

    云敖手指颤抖点指着云想容,恨不能一巴掌殴碎她那张含笑的脸。

    云想容慢声絮语的道:“这事儿本就是明珠做错,将明珠送去东厂好生查问是闽王的的主意,我也没有别的法子。父亲若是真想解救明珠出来,一则去说服闽王,二则去劫东厂的地牢,恕我爱莫能助了。”说罢缓缓端了茶。

    云敖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不孝女!竟给他下逐客令!

    云敖有心再与云想容分辨,可他深知云想容的性子,越是大了主意就越正,旁人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更何况这一次的确是云明珠招惹云想容在先,云想容又不是吃了亏肯吞下去的人,才导致了如今事情之大。

    若是动之以情,或许云想容会心软。可他们父女之间早前就闹的不愉快……

    云敖看了云想容半晌,愣是找不出能够让她松口的办法。

    就在云敖愣神期间,云想容突然道:“父亲,您可知道这一次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吗?”

    云敖一愣。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道:“明珠虽还没招认,可事情我已经查问清楚了。这些日尉迟凤鸣常常去找明珠玩焰火,明珠在我马车上安装的那东西,许就是尉迟那儿得来的。且不论是尉迟给她的,还是她背着尉迟偷偷拿到的……就算是后者,你当尉迟凤鸣那样精明的人,是要紧东西丢了都不知道的吗?所以,明珠有今日,绝对是尉迟凤鸣希望见到的。”

    说到此处,云想容凑近云敖,低声道:“父亲别忘了,尉迟凤鸣是谁的人。”

    说罢了这一句,云想容就向外走去,叫上了英姿:“我乏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云想容这般,云敖却没心思动气。

    他脑中正飞速分析云想容所说的话。

    尉迟凤鸣无疑是皇上的人。虽然他办事不利惹怒了皇上,暂且免了他的职,可他到底还是皇上手下最得力的一个棋子。谁能说尉迟凤鸣所做的仅仅代表他自己的意思?难不成这一次的行动,是皇上暗中授意的?

    云敖不免开始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得出结论:若是这一次云想容真的丧命,且不论云明珠的死活,云想容一死定会激怒闽王。闽王那样护犊子的,一准儿会来他府上抄家的。

    到时候,就是他云家与闽王的一场争斗。

    闽王和云家,又同时都是皇上最急于削弱的人……

    云敖的背脊上不自禁的冒了凉气。

    自上次那事后,父亲告老,他也调职。云家就等于已经放了权,到如今势力比从前的弱了许多了。难道皇上还是不放心吗?难道皇上是要让闽王与云家对上,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与皇上相识多年,对于他的心机再了解不过了。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云敖就已百分百笃定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的云敖比才刚来时还要担忧。才刚来时,他担心的是对头参奏对他不利。如今的他,担心的则是天家震怒。

    在担忧的同时,云敖还有些愤然。云家都已经退步至此了,皇上为何还是不满意?难道非要他们成了平民百姓,再或是将他们除掉才能安心?

    看来,他真的要多做一些防范,不能存侥幸之心,觉得皇上与他关系非比寻常就放松警惕了。天子就是天子,不会真是做朝臣的朋友的。

    卧室中,云想容刚吃了一盅燕窝,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夫人,永昌侯回去了。”

    “才回去?”

    “是啊,这会子才上马车。”

    云想容将盖盅交给英姿,随口问道:“父亲在花厅都做什么了?”

    “就是呆站着,仿佛在想什么事儿。”

    云想容闻言,唇畔展开一朵微笑。

    看来这个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云敖的心中埋成了。

    对于沈奕昀来说,云家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她要想让云家帮衬沈奕昀,想靠亲情拉拢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沈奕昀与云家有共同的目标和不冲突的利益。

    如今只不过稍微加减一些言语,就能挑拨皇帝与云敖的关系,未来沈奕昀若真的要做什么,云家不帮衬皇帝他们就多一分胜算。更何况云家还有可能与沈奕昀站在同一战线上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投石 粉红110+

    已经是受鞭打之刑的第四日了。云明珠双手绑缚在固定于石墙的铐镣上,双臂伸展,头无力的垂着,浑身伤痕交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叠加的疼痛已经超出了她忍耐的极限,此刻的她只想着如何才能逃出去,如何才能得救。

    为何没有人管她?父亲呢?母亲不是亲的,难道父亲也不是亲的?这个时候父亲应当想法子救她脱离苦海啊!昨天,前天,她都在说服自己,父亲一定在想办法,只是还没有想到而已。

    可是她已经被关进来,被这些阉人虐待了四天了。父亲还是没有来……

    云明珠绝望的想,难道父亲不打算救她,要放弃她了?

    “吱嘎”一声,牢狱最外头的木质栅,门被推开,有错杂的脚步声缓缓近了。

    这些天一直看守她的狱卒吆喝了一声:“云七姑娘,有人来探监了。”

    云明珠一愣,随即喜悦就如同沸腾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温暖了。

    她就知道父亲不会放弃她不理!她就知道会有人救她的!

    抬起头,期待的看向牢门,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先是湖蓝色的一袍角展露出来,随即却是她最意想不到也最不愿看到的人,慵懒的站在牢门前。

    “是你!!为何是你!”

    云明珠愤怒的瞪着云想容,只见她衣着光鲜,容光焕发,与这肮脏的牢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谪仙,似乎多在这里站一会儿,都会污浊了她身上的仙气。

    她原本也是与她一样高贵清丽的,若不是因为她,她又哪里会落到如此境地!

    云明珠用力的挣扎,奈何双手被牢牢地捆在铐子中,只能双脚踢腾罢了。这一动,身上有几处伤口崩裂,疼的她脸色惨白,不断的吸气,再不敢动了。

    云想容微笑望着云明珠,“妹妹这些日可好?”

    除了脸上没有挨鞭子,她身上衣裳已经被纵横鞭痕抽打的一道一道,长发纠结,满身无悔,哪里可以用好坏来形容?分明就是落破至极。

    看到这样的她,云想容只觉心中爽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云明珠合该有今日。

    云明珠咬牙切齿的大骂:“滚开!”

    云想容轻抚胸口:“这样凶做什么。我可是特地来探望妹妹的。这些日子也没有人前来吧?”

    一句话戳中云明珠的心里,她抿着唇,半晌方倔强的道:“父亲正想法子就我呢,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吗?”云想容嗤笑一声:“明珠儿这样说也好,好歹是给了自己一些希望,不至于绝望的在这里头咬舌自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外头现在风声紧张的很,因为你愚蠢的行为,将整个云家都牵连进去了,父亲的政敌因此事参了他一本,他现在忙自己的那些事尚且来不及,至于你,”轻蔑的眼神上下扫过云明珠,“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入宫做娘娘,父亲兴许还能拨出一些空闲来救你一命。”

    云明珠了解云敖的为人。她当然知道若是云敖现在真的遇上麻烦,是极有可能置她于不顾的。可是知道归知道,这话由云想容口中带着玩味和轻蔑的说出来,让她心中如何承受?

    她不是没人爱,不是没人疼!她还有赵子琪呢!

    “就算父亲不来,世子也会救我的!一定会救我的!”

    “哎呀,我倒是忘了明珠还有个准未婚夫呢。不过最近陆安伯世子和景阳公主走的很近,有传言说世子有尚公主之意……啧啧,妹妹一身纵横鞭痕,要想去除也不容易,回头姐姐会帮你寻上好的祛疤灵药来的。”

    自提起赵子琪有意尚公主,云明珠的心就已经凉透了。父亲不理会她,就连赵子琪那个一吓唬就尿裤子的软蛋都不管她。她的亲弟弟又认贼做母,不与她亲近……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她!

    云明珠委屈又着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很快打湿了衣襟。

    云想容叹息着道:“明珠,听姐一句劝,你就实话实说了吧,就算你现在死咬着不放,难道东厂的人就没有抓了别人来找到证据?你为了旁人扛着是何苦来的,早日说了,也可以少受一些皮肉苦。”

    “不劳你费心!”云明珠大吼着,心里却已经动摇了。

    云想容见她目光闪烁,神态是强做出来的坚持和倨傲,便知她已经动摇了,配合的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你好生享受吧。”

    云想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远了。

    云明珠看着云想容那高挑苗条的身影犹如步步生莲一般缓缓消失在走廊之中,心也跟着渐渐沉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她难道还不招吗?

    云想容离开大牢上了马车,立即被沈奕昀搂在怀中,拿了件袄子来披在她肩上,不赞同的道:“牢里阴气重,你偏偏要来,也不怕伤了身子,这会子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坦了?”

    云想容搂着沈奕昀的腰,笑道:“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金贵了?我没事的,有事的是牢里的那个。”

    云明珠如今的惨状不用云想容说明,沈奕昀也想象得到,无奈的道:“她如何都是她该受的,只此一次,往后在不可来这种地方了。”

    “知道了。”云想容乖巧的应了,“不趁着这会子给她埋下个仇恨的种子,往后哪里有机会?”

    沈奕昀无奈的刮她鼻尖儿:“你就算不说,她也会恨你父亲不来救她。”

    “说了会更狠。”云想容道:“父亲是强悍的,多个人恨他也不会如何。可云明珠那冲动的性子,若真是恨上了父亲,难保不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儿来。我只等着看父亲怎么收拾她就是了。”

    沈奕昀拥着她轻轻摇晃,知他们的仇恨根深蒂固,云明珠连番陷害云想容性命,也着实该有此磨,便知笑着道:“你喜欢就是。”

    马车缓缓向前,沈奕昀并不急着回府,而是带着云想容在城里拣风景优美有趣之处好好逛了一个上午,又买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儿带回去。

    才刚回了伯府,却见云敖的长随康学文站在丹墀上伸着脖子张望,见二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哎呦,姑爷、姑奶奶,您二位总算是回来了。小的一大早就奉了侯爷的命来给您传话呢。”

    云想容闻言,回头看了沈奕昀一眼。

    伯府都是沈奕昀的人,若是得知康学文来的消息,没道理不回给沈奕昀。可见沈奕昀是故意不放在心上,亦或者是故意懒待的。

    “是什么事?”沈奕昀扶着云想容下马车,随口问。

    康学文道:“皇上今儿个在宫中设晚宴款待侯爷,着重提名要侯爷无比请姑爷和姑奶奶一道都去。”

    “是吗!”沈奕昀惊讶,随后认真的道:“我们知道了。劳烦你回去告诉岳父大人,我们定然准时前往。”说着又吩咐小猴给了康学文一个大的封红。

    康学文大方收下了,这才急忙上马离开。

    云想容与沈奕昀携手迈上台阶,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这一回事儿了?”

    “是啊。”沈奕昀也不否认,笑道:“只不过觉得入宫晚宴并非什么有趣的事儿,倒不如咱们出去逛逛来的有趣,难得我休沐又闲来无事,自然是想多陪陪你的,那些烦心事懒得搁在心上。”

    回了卧房,云想容便随手拿了未完成的小衣裳来做针线,懒懒的道:“皇上突然邀请我父亲入宫,还特地叫上我,你绝不觉得蹊跷?”

    沈奕昀在她对面的醉翁椅坐下,刷的展开折扇,一面摇晃着一面扇风,道:“也没什么蹊跷的,最近发生太多皇上意料之外的事,加上我又上了个折子,怕是让皇上有些进退两难了。”

    “上了折子?”云想容放下针线活,好奇的道:“是什么折子?”

    沈奕昀突然来了玩性,笑嘻嘻的道:“要不你猜猜,如今皇上急哄哄的请岳父大人全家入宫赐宴,意欲为何?”

    云想容蹙眉道:“你就喜欢考我。我自打怀了身孕后,脑子就不大灵光,你反而还喜欢考我?是不是喜欢见我绞尽脑汁那样儿?”

    “才不是,你哪里脑子不灵光了?我看你聪明的很。”沈奕昀起身坐在云想容身边,肩膀碰了碰她的:“快说说。”

    云想容无奈的道:“最近发生的让皇上意料之外的事。第一件是义兄没有被刺杀成功,第二件是我遇上山贼。第三件是我被掳走。最后又是我的马车发生爆炸,还设计道义兄和云家。”

    说到此处,云想容心里已经有了眉目,笑道:“这些事涉及道你我,还涉及到闽王和义兄,偏咱们这些人都是皇上削藩收权打算削弱的人……我猜,大约现在朝廷里许多大人已经杯弓蛇影,还有一些已经在忙着站队了吧?”

    沈奕昀笑着搂她脖子落吻在她脸颊,“真聪明。正如你所说,如今大臣们人心惶惶。所以我就上了个请求撤藩,收腹权贵职权,抨击勋贵圈地自重剥削百姓民脂民膏的折子。这会子等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都乱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铺路

    云想容略一想,就瞧出沈奕昀此举的妙处所在,他这一本,无疑是在逼皇上尽早表态。

    在人心惶惶的当下,众朝臣勋贵都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是否有削藩之意。而皇上那边,即便有此意也须得等机会,如今却不是最佳时机。

    皇上是个极聪明的人,做事求一击制敌,时机不对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现在他决不能露出苗头,只能驳回沈奕昀的折子。

    问题是皇上说话是金口玉言。他这一表态,今后就不好在提削藩的事了——难不成身为帝王,还能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沈奕昀虽是走了一步险棋,却当真是让皇帝无从还击的。

    云想容轻捶他胸口一下,又是喜欢又是担忧:“你也不怕皇上就此恨上你?”

    “恨我又如何?他一时半刻不能将我怎样。”他做了出头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是皇帝所为。那么皇帝要安抚天下人的计划就落败了。

    虽明白沈奕昀说的是实情,云想容仍旧蹙了眉。

    沈奕昀搂着她身子摇晃,笑道:“你只管安心,我有分寸。暂且斗不过他,难不成哑巴亏也不能给他吃一些?就如同你与云明珠,我与他的仇恨也是化不开的。”

    云想容自然明白。自昨日沈奕昀对她说了当年的事,云想容就已经暗自做了决定,若是沈奕昀今生与前世相同,都选择了复仇的路,她也定然会陪着他走到最后的。她素来不怕死,更何况是为知己而死?人活一世,总要为了什么搏一搏。她从前为了母亲而搏,今后就要为了沈四而搏。

    “那么今儿晚上应当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只管去坐席就是了,皇上存着想要安抚云家的心,对咱们自来不会差了。我想晚宴上马家人不会出现,多半是五堂姐作陪。到时候也轻松一些。”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我的人的确回了我,皇上并未曾告知马皇后和太后。可见这一次皇上对安抚天下人的重视,咱们只管去虚耗着时间就罢了。”

    事实上宫里的晚宴也当真如云想容所猜想的那般,皇上对云敖只表兄弟结义之情,给足了云敖体面。云敖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皇帝不但当点赞了孟氏温柔娴淑,教子有方,还夸赞云传宜的字写的好,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亲赏了一方常用的端砚,将云博宜羡慕的眼睛发直。

    最后皇上又着重关心云想容:“听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前儿还遭遇了那样危机之事,如今可无大碍了?”

    云想容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皇上,臣女无大碍。”

    “那就好,你是咸宁的宝贝疙瘩,算起来,咸宁既与朕有八拜之交,你也算得上朕的贤侄女,往后也要多入宫走动才是,一则陪伴太后,二则也可以与几位公主和柔嘉长公主多走动。”

    云想容垂首行礼道:“是。”

    皇帝又吩咐夏辅国:“去吩咐御膳房那群狗奴才,给沈云氏预备血燕来,今儿晚上的菜她八成吃不惯。”

    云想容忙行大礼:“多谢皇上赏赐。”

    “不必如此多礼,朕说了,今日是家宴,不过是要与你父亲叙叙旧罢了,你身子重,默存,你也多照看你媳妇。”

    沈奕昀扶着云想容,笑着应是。

    这厢一派祥和之际,却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店门外许久,终究还是带着宫女转身离去。门前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见夏辅国正端着福禄寿喜的盖盅而来,忙道:“夏老爷,才刚柔嘉长公主在门前站了有一会子了,到后来却没吭一声的就走了。您说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夏辅国回头看了看寂静的院落,随即转身各赏给小太监一个爆栗:“不该问的别问,难道你那腔子上脑袋嫌重了,想摘去?”

    二人忙摇头行礼,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御花园中,柔嘉长公主只带着一名贴身伺候的宫女,踏着月色,缓缓走向后头的柿子园。

    她如今心里的不平静,必须要在寂静无人之处慢慢消散了,才能回慈安宫去继续承欢太后膝下。否则她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找机会去杀了云想容那个贱人。

    尉迟凤鸣对云想容的一片苦心,到后来却换来前途尽毁,还落下了残疾。

    而她呢?却只能默默的收起对他的深情,只充当朋友的角色,做他的解语花,做他的红颜知己。

    他的满腔爱意,被云想容弃如敝屣。

    她对他的情谊,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只有陪着她度过无数夜晚的绢灯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悄悄地流过多少泪。

    现在是尉迟凤鸣最低落的时候,他没有了官职,断腿接上后,虽然不影响他的功夫,走路却还是有些跛。她身为长公主,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就算见了害他如此凄惨的仇人,也无法去帮他报仇……

    眼泪不自禁的落了下来,柔嘉长公主不必急着擦拭,因为夜晚的御花园里安静的连鬼都不愿意来。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尽情的宣泄情绪。

    “谁!”

    突然,身后的小宫女惊呼了一声,

    柔嘉抬头,正看到前头花影重重之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墙角处。

    那高大的身影,和缓缓走向她时一跛一跛的姿势,让她芳心砰砰的加快了跳动,只看着那健硕的人渐渐走向自己,被身后侍女提着的灯笼照出了淡轮廓,又慢慢清晰了英俊的眉眼。

    “你……”柔嘉犹豫着,刚要开口,却见尉迟凤鸣已走到自己跟前,抬起食指凑近自己。

    柔嘉觉得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她甚至害怕尉迟凤鸣听见她的心跳。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带着些担忧,指尖擦掉她的泪痕。

    柔嘉忙垂首摇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尉迟凤鸣却不回答她的话,而是焦急的道:“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初秋露重微冷的夜,在百花之中与心仪之人偶然邂逅,且听见他如此关心自己,柔嘉的心几乎快软化成一滩水,眼泪也禁不住又落了下来。

    这时的她在顾不上矜持,一把搂住了尉迟凤鸣的腰,小脸埋在他的胸口:“不,不,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个儿难过。”

    尉迟凤鸣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缓缓搂住了柔嘉纤细柔软的腰身,叹息着道:“为什么难过?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他都已经如此落魄,却还想着帮她开解。

    柔嘉哽咽着摇头,大胆的抬眸望着尉迟凤鸣:“你……腿还疼吗?”

    尉迟凤鸣微笑,脸颊上的酒窝显现,笑容十分温和讨喜:“不疼了。”

    柔嘉几乎看的痴了:“那你还难过吗?”

    “不难过。”尉迟凤鸣笑容越发的温柔,似乎衡量了半晌,才道:“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柔嘉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又羞又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女子柔软娇躯在怀,如此温柔多情的依偎着自己,且她对他的情谊,尉迟凤鸣早就知晓,这会子正是他心中空虚,且与云想容再无可能的时候,他哪里会拒绝高贵的公主的示好?就算不为了此刻的柔情,也为了柔嘉对他的真心和他的前程。

    “我说,你很美。”尉迟凤鸣低头,缓缓凑近柔嘉唇畔,在柔嘉完全没有反抗的情形下,热烈的吻上了她的唇。

    晚宴结束。云家人一同离开了皇宫。夏辅国率着众小太监亲自将人送出宫门。

    待身边没了旁人,沈奕昀体贴的扶着云想容上马车,自己刚要跳上车板,却听云敖叫了他一声:“贤婿,来与我乘吧。叫卿卿与她母亲说会儿话。”

    沈奕昀与云想容对视,随后恭敬的道是,上了云敖的马车。而孟氏则是上了云想容的马车。

    孟氏脸上还有怒容,放下车帘,马车启程,就忍不住抱怨:“当我喜欢与他同乘?他喜欢,在纳几房小妾给他玩去,少来烦我。”

    云想容噗嗤一笑,拉着孟氏的手道:“娘亲做什么这样生气?我看父亲不过是想找机会和沈四研究一些事儿罢了。对了,奶奶可说了几时回来不曾?”

    孟氏虽有气,可云想容这样一说,她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随即欢喜的笑道:“如今单住了永昌府,家里头人口少,清静,我这一次去千辛万苦终于说动了她老人家,她已经答应回家里头来,照旧清修了。”

    与前世不同呢!

    “这样当真是好。”云想容笑道:“有奶奶在,也不怕父亲欺负您了。”

    孟氏哼了一声:“随他去。”

    回了伯爵府,云想容仔细询问沈奕昀与云敖谈话的内容,沈奕昀却只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是利益相投罢了。”

    云想容就明白,她的离间计,在皇上的“配合”下,终于成功了。她的父亲现在就算不帮衬沈奕昀,至少不会捣乱了。

    %

    “姑奶奶,赵姨奶奶的马车已经进了城,这会子正往永昌侯府方向去呢,夫人说您若是得空,请您回去坐坐。”

    云娘恭敬的传了话,笑补充,“夫人已经给您预备了您爱吃的。”

第三百三十九~三百四十章 谋定 含粉红120+

    云想容闻言笑道:“请转告我母亲,现下正热着我的安胎药,我趁着这会子更衣预备,待会儿吃了药我就去。”

    云娘笑着行礼道:“姑奶奶请安心预备,不必焦急,侯爷还特特嘱咐您回去时候尽量慢着些,多留心身子呢。”

    云想容修长柳眉一挑,明眸含笑道:“今日父亲在家?”

    “是呢,侯爷知道今日赵姨奶奶回来,欢喜的什么似的,特特的去与皇上告了一日的假,皇上对侯爷还当真是关心入微,当即开恩允准侯爷在家里多陪赵姨奶奶几日。”

    云娘说话时语气十分的骄傲。

    云想容笑而不语,皇上现在正是安抚人心的时候,又哪里会对云敖不好?就如皇上明明狠毒了沈奕昀,短期内也不会真正对沈奕昀动手的。因为他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吩咐英姿送走了云娘,云想容便先行梳妆。她也有日子没见赵姨奶奶,知她喜欢鲜亮明快的颜色,特地选了身豆绿色的交领素缎褙子,外头配掐牙的锦缎比甲,头发随意挽了个纂,斜插着青玉扁方,打扮的清新简单又不失考究。

    用了安胎药,云想容就带着柳妈妈玉簪和英姿启程去了永昌侯府,才到府门前,正瞧见云敖与孟氏、云传宜、云博宜以及陶姨娘、素姨娘和一并奴婢们站在丹墀下翘首以盼。

    云想容下了马车,先给云敖与孟氏行礼,“奶奶几时到?”

    “你来的正巧,才刚赵姨奶奶才派了人先来报信儿,说是不出盏茶功夫就到了。”孟氏面上含笑,显得十分喜欢。

    “奶奶总算是回家了。”云想容不免感慨,叹息道:“这么些年,在拢月庵也吃够了苦了。”

    云敖闻言也十分动容。

    他之所以有今日,也正因为当日憋着一口气,一定要给母亲争气。如今终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可以将赵姨奶奶接回来,他也可好生尽孝道。云敖背脊挺直的瞧着路口方向,神色期盼又紧张,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竟将心中所想尽摆在脸上了。

    云想容挽着孟氏的胳膊站在一旁,将云敖举动都瞧在眼里。看来云敖不论平日对旁人如何,对赵姨奶奶的心是真的。

    不多时,就瞧见一辆简单的青幄马车缓缓而来,车辕上坐着车夫和乐水,一旁还跟着两名护卫。

    云传宜和云博宜一瞧见马车,立即快步应了上去,异口同声叫着:“奶奶!”

    云传宜嘴甜,更是哽咽道:“奶奶,你总算家来了,我好想你啊!往后咱们可以天天在一处了!”

    赵姨奶奶撩起车帘,瞧着两个孙儿含泪点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人们在地上铺了蒲团。云敖与孟氏在前,云想容与云传宜、云博宜在后,其余下人最后,一同给赵姨奶奶行了大礼。

    她不过是个姨娘,全赖着有个争气的儿子才能活的如此快活滋润,现下回永昌侯府来,还受如此大的礼。

    赵姨奶奶清静惯了,从前又没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有些木讷发愣。

    云敖热泪盈眶,起身扶着赵奶奶下车:“娘,儿子盼了这样久,您终于肯家来了。自打儿子回了永昌侯府,整日里都在惦念着您,我在这里锦衣玉食,您却在庵堂里头受苦,您叫儿子如何安心啊!”

    赵姨奶奶红了眼眶,摸了摸搞了自己一头还多的儿子的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媳妇三天两头的去看我,常常给我送写嚼用不说,还总是说你如何惦念着我,咸宁,我这次回来可是看在媳妇的面儿上,媳妇儿是个好女人,往后你可对她好些,莫要欺负了她。”

    云敖便瞧了一眼温婉笑着的孟氏。想到曾经她的好,以及初成婚时跟着他所受的苦,还有她对他的真心,云敖的心十分温暖,对孟氏笑着道:“娴静,多谢你。”

    孟氏已记不清云敖上一次叫她闺名是几时了,除了惊讶,还有几分心酸,只笑着摇头道:“娘就会夸大,是疼惜我呢。”

    孟氏与云敖一左一右扶着赵姨奶奶上了丹墀,又换乘了青绒小轿去了前厅,在主位落座。

    云想容与云博宜、云传宜重新给赵姨奶奶行礼。

    “快搀起来,搀起来。”赵姨奶奶忙吩咐乐水来扶云想容,起身已到云想容跟前:“听你娘说你有喜了,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你在我心里还是小毛丫头一个呢,这会子竟然也是快做娘的人了。奶奶老了!”

    “奶奶才不老。”云想容想起今生刚刚醒来时,正跟着母亲在拢月庵养病,赵姨奶奶疼惜她,对她关心的无微不至。

    正如赵姨奶奶所说的,一晃这么些年过去,原本不预备嫁人的她,竟已嫁作人妇,且还意料之外的与前生最不可能在一起的沈奕昀成了亲,还有了身孕。

    云想容也觉得有些沧桑。

    赵姨奶奶叹道:“当年在拢月庵见了奕哥儿,我就十分的喜欢,当时只想着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漂亮的小孩儿,竟然比你父亲当年还俊,比你小时候也俊。怎成想月老儿早就给你们俩绑了红线,你们今日成就了好姻缘,焉知不是当日的缘分成就?”

    云想容与沈奕昀的婚事,当初云敖是极力反对,还与云想容父女决裂的。

    云敖便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碗来吃了口茶。云想容也是笑而不语。

    孟氏知道其中细节,怕赵姨奶奶初次回府来遇上什么矛盾不顺心,遂岔开了话题,询问饿不饿,又问乐水赵姨奶奶素日喜欢些什么,后头静安居整理好了,请乐水先去瞧瞧,若有什么不称心的立即提出来,她也好立即吩咐人去预备。

    孟氏想的如此妥帖,赵姨奶奶很是欢喜,如今重回繁华,她也觉得有些个拨开云雾的感慨。

    众人说着话,就到了晌午用饭的时候,厨早已预备了一桌子静心烹调的素斋,一家人为了团聚,也不在乎那么些个虚礼。一张桌子团团坐下,孟氏就如同所有的媳妇儿那样在赵姨奶奶身边安排布菜。

    才吃了几口,就有人来回:“侯爷,济安侯和姑爷一道来了。”

    沈奕昀会来在众人的意料之内,可云贤也一同来,却是在意料之外的事了。

    云敖与孟氏忙带着众人起身。

    赵姨奶奶却是波澜不惊的道:“难得他出的来一趟,那爷俩相比还不曾用饭,吩咐人添碗筷吧。”

    云敖道是,忙吩咐下去了。

    云贤与沈奕昀则已到了前厅。

    按着礼数行了礼,云贤似有些急切的进了花厅。看见赵姨奶奶,脚步顿下,笑道:“听说你今儿回来,我来瞧瞧你。”

    赵姨奶奶与云贤都已上了年纪,一个常年礼佛,修心养性,一个浸淫官场,经历良多,当年的事,有一些看开了,也有一些看淡了。

    是以再次见面,二人心境都与从前不同。

    赵姨奶奶便起身笑道:“多谢侯爷。”

    众人重新按身份坐下,沈奕昀与云想容挨着,笑着道:“奶奶不知道,卿卿整日叨念着您,说您在拢月庵里头太寂静清苦了,希望接您回来享福,您今日果然回来了卿卿八成要欢喜的几日睡不好。”

    赵姨奶奶极喜欢沈奕昀,又见小夫妻二人都是品貌出众的人物,坐在一块儿登对的很,欢喜已经挂上了眼角眉梢:“卿卿是极懂事的。她如今有了身子,不比从前了,或许言语上有些不当的,奕哥儿你要多担待她。”

    沈奕昀忙道:“奶奶只管放心罢,卿卿也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

    “瞧你,奶奶几时说你媳妇不好了?这孩子就抢着给卿卿辩驳。”赵姨奶奶笑的眼角周围堆叠,逗得云贤、云敖和孟氏也都笑了。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用罢了饭,有人伺候漱口洗手,才端上了茶来。

    赵姨奶奶环视了屋里头一圈儿,又沉默了片刻,才斟酌着言辞道:“卿卿,奶奶有一事相求。”

    云敖便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笑道:“奶奶有话尽管吩咐,自家人,什么求不求的,您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赵姨奶奶叹息道:“我虽然深居简出的,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不多,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还是知道一些,这一次的确是明珠做的不是。奶奶气她不懂事,这么大的姑娘了难道例外还分不清?可是无论如何,她也都是你妹妹。”

    一听赵姨奶奶是为云明珠求情,云想容心里就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

    云明珠做的难道是小事么?难道她没有被炸死就算没有被陷害吗?为何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在为云明珠求情,没有人考虑她?

    不能云想容开口,孟氏却先笑着为赵姨奶奶续了茶,道:“娘,您说的是,明珠是咱们家人,且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卿卿年长一些,又自小懂事明理,其实也是能理解的。只不过明珠这一次是在卿卿的马车上放了火药,您是没去瞧,那马车炸的已经塌了架子,马儿也烧的焦黑了。亏得卿卿半路下了车,要么这会子……娘,您说的固然是好话,但卿卿也着实委屈了啊。且不说咱们家里,若是卿卿真有个万一,那可是一尸两命,她是沈家的媳妇,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可叫奕哥儿如何是好?”

    赵姨奶奶语塞,不自禁看了眼云敖。

    云想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她如此,便知定是云敖背地里求了赵姨奶奶为云明珠说话。

    怒火又炙热一重。孟氏已开口,她又不好与他们吵。

    沈奕昀道:“奶奶,其实卿卿也没有法子,若是早个一日两日的,卿卿或许可以豁出去求闽王千岁开口,可这事儿不是咱们想如何就如何的,却是要看东厂怎么处置,我也是才得知的消息,明珠已将事源源本本都招了,现如今她的确是偷了尉迟凤鸣的东西在先,用那东西行凶在后,证据确凿已是无法狡辩。好在看了岳父大人的面儿上,东厂暂且是只收押了明珠,往后怎样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呢。”

    赵姨奶奶听的心惊,“那岂不是也没法子可想了?”

    云敖闻言颔首,他也是才知这消息,沉重的道:“罢了,也是她自己做事太过,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娘也不必在为了她担忧费心了。”

    听云敖松口,云想容倒觉得意外。随即又想明白了。

    云敖的眼中较为看重的是利益,真正女儿如何,就如同随时可以牺牲她一样,云明珠也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必要时候,云明珠这个弃子放弃即可。

    云想容未免觉得有些悲哀。并非心疼云明珠,而是觉得身为云家的女儿,彻头彻尾的感觉到悲哀。

    经赵姨奶奶这一番话,云想容就有些厌厌的提不起精神来,云敖提议要带着云贤与赵姨奶奶一同逛逛永昌侯府,云想容也是意兴阑珊。

    前世住在这里,对此处一砖一瓦云想容都熟悉的很,也厌恶至极,哪里还想陪同?便于孟氏说身上不大舒坦,想先回去。

    孟氏听闻女儿身子不爽利,担忧不已,奈何又要陪同赵姨奶奶,只得打发沈奕昀跟着云想容一道。

    马车上,沈奕昀笑着掐了下云想容的鼻尖儿,“你呀,何必与奶奶生那个气?对于他来说,不论是你和宝儿还是云明珠和云博宜,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啊。”

    他果然看穿她的心思。

    云想容赌气道:“即便是亲孙子孙女,也不能不看情况,连道理都不讲了。我方才真想问问奶奶,是不是我侥幸没被炸死,云明珠就算没有做错?”

    “好了,别为了这档子事动气,不值得。”沈奕昀哄着她,见她依旧是不悦的皱眉,只得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今儿皇上已经表了态,宣告他并没有削藩之意了。”

    云想容惊讶道:“这么说你的计划成功了?”

    “是啊。”沈奕昀嬉笑道:“如今勋贵藩王都松了口气,虽说皇上当殿驳回了我的折子,还当众训斥了我一番,可我心里却是极欢喜的。”

    做给敌人添堵的事,哪里能不欢喜?

    云想容赞道,“你呀,也不怕皇上恨你。”

    “恨意不会杀死一个人,所以且让他恨着去吧。”

    一路上二人谈笑着,沈奕昀见云想容眉头舒展,不在介意赵姨奶奶方才说过的话了才松了口气。

    回到府中,云想容才回了卧房,玉壶就来回:“夫人,才刚何达来了,见您不在,匆匆留下了这个就走了。”说着递上一个嫩黄色的锦盒。

    云想容奇怪的接过,挥手打发玉壶下去,随手打开了盒子,却见其中空无一物。

    沈奕昀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我也在想呢。”云想容将锦盒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着只是个普通的锦盒,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中间也并没有夹着字条。

    “难道是东西弄丢了?”云想容喃喃,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何达办事稳妥,断不会随便送东西来,他送来的东西必然有作用。”

    沈奕昀见状,就坐在云想容身边接过锦盒来仔细查看,“锦盒大多是红的和绿的,少有黄色的,许是他要告诉你什么,见你不在,又担心留下字条被旁人瞧了去,才想法子给你个信号?”

    “我明白了!”云想容茅塞顿开,赞赏道:“你果真聪明绝顶,一句话就说道了点子上。”

    沈奕昀不明所以:“我说了什么了?”

    云想容道:“就是盒子的颜色。我先前给何达的任务只有一个,监视白莫离。”

    现在在沈奕昀面前,云想容已经不再强迫自己称呼白莫离为大哥。

    一听见白莫离三个字,沈奕昀虽然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黄色,黄音同皇,何达又是专门监视白莫离的,他会不会是暗示你白莫离与皇上碰面了?”

    “极有这个可能。因为上一次他已经探知白莫离与锦衣卫有瓜葛,难保不是皇上见了白莫离做什么。不过皇宫近卫森严,何达凭一己之力,或许不那么容易入宫,是以要看到白莫离与皇上联络也不那么容易。所以我猜他是想告诉咱们,白莫离进了皇宫。”

    沈奕昀赞同的颔首:“你说的极是。这会子何达应当还守在宫门外。再或许还有其他的事儿。”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人回话:“伯爷,夫人,白大爷来瞧小少爷了。”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道:“难得大哥有空,莫不如请大哥和阿圆一同来说会儿话?”

    沈奕昀面带微笑起身,道:“我这就去。”

    说着推门到了廊下。

    白莫离今日穿了身藏蓝色的剑袖衫,正牵着阿圆的手缓缓走下厢房的台阶。见了沈奕昀温和一笑:“四弟。”

    沈奕昀笑容极为欢喜,三两步到了白莫离跟前,亲热的叫了声:“大哥,”随后将阿圆抱起来,“阿圆,想叔叔没有?”

    “想了。”阿圆奶声奶气的回答。

    沈奕昀愉快的道:“大哥,阿圆似乎重了些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忍耐

    是啊,亏得弟妹照顾的妥帖,阿圆倒是比从前在你大嫂身边儿时候长高了,也壮实了。白莫离微笑做答,与沈奕昀很是亲昵。

    沈奕昀亲了阿圆白嫩的脸颊一口,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叔叔对侄子一样,阿圆咯咯笑着,撒娇的搂着沈奕昀的脖子,叫着:四叔叔。

    云想容隔着敞开的菱花格扇望着院中那一幕,若是尚且不知白莫离底细,沈四会十分动容吧?就如同她曾经对父爱的渴求一样,越是缺失的,才越是觉得珍贵。

    所以当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越是珍贵的才越觉得伤人。

    今儿晚上就一同用饭吧,咱们一家人难得有机会团聚。云想容含笑到了廊下,摸着阿圆的脸蛋道:阿圆跟四婶婶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想吃。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话,张开小手要云想容抱。

    沈奕昀柔声阻拦:四婶婶抱不动阿圆,叔叔抱你好不好?安抚了孩子,又对白莫离微笑:大哥,就让六儿先预备着饭菜,今晚你我好生聚一聚。我这些日子忙着,杂事纷乱,已许久没和你好好喝一盅。

    看到沈奕昀真诚的笑容,白莫离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许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才会觉得沈奕昀对他与从前不同?今日他算真正放了心,想来也是,阿圆娘为了他们府上的事儿都已去了,沈奕昀能不难过?能不愧疚?对他还能不必从前的好?

    他不会看错的。沈奕昀是真正重情重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任务连媳妇都搭进去。筹备了这么些年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决不能放弃了机会。

    既如此。你我自然要好生吃一盅,这些日我也是闷得紧,你我兄弟又果真许久没有聚一聚了,伯爵府里虽然富丽堂皇,是极好的住处,可自你嫂子去后,我这心里到底是……白莫离狭长上挑的凤眸中闪过恰到好处的悲伤之色,后头的话似哽在了喉咙,说不出了。

    阿圆已有许久没见过生母,如今听父亲提起了母亲。纵然平日里云想容待她有千万般好。到底还是想念起母亲来。哇的一声哭了,嚷着:爹爹,我要娘。我要娘!

    白莫离忙从沈奕昀怀中接过了孩子,也不知是真的想念王氏,还是心疼,再或是会作戏,抱着阿圆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大男人家的如此落泪,怀里孩子也想娘哭闹,端的是凄惨悲凉。

    沈奕昀和云想容冷眼看着,都恰当的做出悲伤之色。

    然若搁在从前,沈奕昀是真心的愧疚和感伤,如今见白莫离又在使手段欺骗他的感情。他哪里能忍耐的下?

    要解决白莫离很容易。死是最容易的事了。他可不能让他就那么轻易死了。况且留着他说不定将来有用处。

    沈奕昀明媚潋滟的凤眸中也含泪,一面劝说着白莫离,一面又哄着阿圆,兄弟二人上了台阶进了花厅,好容易才安静下来。

    云想容心下冷笑了一声,借转身之际遮掩了心情,唤人来仔细吩咐预备饭菜。

    不多时,晚膳已经预备得了,云想容和沈奕昀就陪着白莫离一道用饭,席间谈话也尽数捡着那些深情动容的话题来说,两方都交了心。

    到了戌时,天色暗淡,白莫离才告辞,临出门前客气的对云想容道:阿圆娘不在了,我一个大男人家的,照看孩子毕竟不在行,照理说弟妹如今怀着身子,知好知歹的断然不该烦劳你,可孩子毕竟还小……

    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沈奕昀接过话茬,已拍了胸脯道:阿圆就如我的儿子一样,让他婶子照看着不也一样么,在说女人家整日闲着无所事事,照看孩子也不算委屈了她。

    白莫离素来知道沈奕昀对云想容无微不至,如今见他为了自己连媳妇的感受也搁在一边了,心中暗自欢喜,又与沈奕昀道谢一番才去了。

    白莫离走后,云想容让卫二家的带着阿圆去睡觉,和沈奕昀并肩上了台阶去了前厅梢间。

    才进门,何达就恭敬的给二人行礼。

    何达是跟着白莫离一路来的,才刚进院子时一直藏在外头,后趁着白莫离与沈奕昀进屋时,才跟着英姿到了这屋来。沈奕昀是瞧见了他的。

    云想容问:白莫离与皇上怎么了?

    何达道:下午焦急,还怕泄露了消息,是以就只递了个盒子来给夫人、伯爷提醒,白莫离今日进了皇宫,不过宫里高手如云,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贸然跟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又跟着他一路回府里来的。

    他从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卿园?

    正是。何达点头,道:且白莫离一路上都十分兴奋欢喜的模样,到了府里才沉痛起来。

    一个在锦衣卫中浸淫多年,且为了任务能人心杀害发妻的人,什么事可以让他兴奋欢喜的起来?怕除了升官发财之类在无其他了。

    云想容吩咐何达继续密切监视,就让他下去了。

    沈奕昀则是安静的盘膝坐在临窗铺着淡绿色贪墨锦缎软褥的罗汉床上,望着对面墙上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水墨画发呆。

    云想容禁不住轻叹,缓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双手揉着他的太阳穴。

    沈奕昀舒服的闭上眼,双臂圈着她柔软的腰身,靠在她丰盈的胸前仰头让她为他按摩。

    因她的柔情,他血液中方才沸腾的暴戾慢慢的化解了。她怀着身孕,他现在抱着的不只是他在乎的女子,还有他们二人生命的延续,他做什么都要考虑怀中这两个,尽量收敛,不要造太多杀孽,更不要吓到他们。

    六儿。

    嗯?

    你说我该将大哥如何?暂且留着他?

    你原本不就计划这样么?是不是见了他后,就觉得自个儿又忍耐不下去了?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胸口,闷闷的应了一声,许久才道:我是将唯一的亲人看的太重了……可就如同你说的,亲生父亲若是真靠不住,关键时刻亦能弃你不顾,更何况是兄长。我今儿见了他和阿圆那样,既心酸又心痛,若是父亲和母亲在天有灵,瞧见大哥竟然为了功名利禄变成了一个杀妻灭亲的侩子手,他们会有多难过?我恨他欺骗我的感情,利用我对他的亲情,更恨他做出这等背祖弃宗的行径来,使沈家蒙羞。沈家还从未出过这种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货色来,即便死,也要站着死,哪能跪着亡?

    云想容见他越说越气愤,柔声安抚道:你哪里能要求人人都如你这般呢?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好,那我该嫁给谁好?

    沈奕昀一愣,想不到她竟然与自己开起玩笑,健臂一捞就将她横放在自己身前禁锢在怀中,一手托着她的后颈朝着地上:你说,要嫁给谁?

    那模样,倒像是她说错半个不字就要被扔下罗汉床似的。

    即便知道他不会真的动手,云想容仍旧禁不住惊呼,紧紧握住他的衣襟,拉扯间他襟口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沈奕昀仍旧唬她,你若不说,我真松手了!手又往下放了一些。

    云想容忙抓着他的衣襟往上攀:嫁你嫁你!你这人好生没趣,人家是安慰你,你反倒欺负起人来!

    他怕闹的久了动作大了伤了她,将她捞起让她枕着他的腿。她发髻松松垮垮歪在一边,长发散落他满膝,娇颜欺霜赛雪,眉目含情带怯,衣襟半敞,娇喘连连、玉面生霞……

    如此撩人,却又碰不得。

    沈奕昀懊恼的挠了挠头,弹她额头一下:你呀,真真是专门生来磨我的。话语间的宠溺和温柔,倒像是将她当成了孩子似的。

    云想容禁不住笑,沈四生日明明比她还三个月,却总喜欢在她面前充老成。他的确沉稳成熟,为人行事自有大将风范,可他到底是与她如今同岁的少年人啊。若说起来,她才该多疼惜他才是呢。

    云想容就嬉笑着逗他,让他叫声好姐姐来听。

    沈奕昀听的好气又好笑,算起来他已活了两世,年纪加起来够做她爹爹,单个取大些的来算也是她该叫他声好哥哥才是,怎么反倒欺负起他来?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不过片刻,外头的玉簪、玉壶又听见里头传来嬉闹声。二人听得面红耳赤,却也都欢喜的笑着。

    %

    很快到了九月中旬,英姿与卫昆仑的婚礼也隆重的办了。他们都是各自主子的心腹,虽是下人,婚事办起来却比寻常富户的千金公子还要隆重些。二人虽然都得了宅子,可都不愿意离开主子,便住到了外院,左右伯府人口少,腾出个院落来给他们不成问题。

    而云明珠,仍旧还关在东厂,皇上半个月来一直不提此事,就好似将这个人忘了一样。不追究云明珠,也不放她出来,更不深究其中细则。

第三百四十二~三百四十三章 悍妇 含粉红130+

    皇上对云明珠的事不表态,东厂之人也不敢将云明珠弄死了,只收押着照闽王和沈奕昀的说法给些苦头吃。

    因皇上的态度,云敖也再没去怂恿赵姨奶奶求云想容与闽王那里说情。孟氏更是懒得去管云明珠。

    整个永昌侯府的日子照旧过着,少了云明珠倒像是少了个搅屎棍似的,日子比从前平顺了许多。

    云博宜虽不喜欢胞姐,可到底血脉亲情还在,再看府中之人如此这般,心里就有些堵得慌,寻了机会出去散心。

    然而路上遇上陆安伯世子赵子琪,主动与之招呼,偏又受了冷遇。想探监,父亲不亲不许,想救云明珠出来,又没法子,去求云想容,他拉不下那个脸,毕竟是云明珠有错在先,况且上一次赵姨奶奶开口都不成……

    带了随从失魂落魄的走在路当间儿,偏赶上天上闷雷打下来,大雨倾盆而下。

    他与随从急忙进了身边的首饰铺子躲雨,甫一进门,正与一个健硕的青年走了个对面。

    那人生的圆脸庞,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着蓝紫锦衣,头戴白玉发冠,满身的贵气。

    仔细打量之下,觉得颇为面熟。

    他还在愣愣的猜测时,对方已先开了口:“你是……永昌侯家的大公子?”

    云博宜一愣。

    他长这么大,都是按着宗族里头排长幼,所以只有人叫他八少爷,却从没有人单搁着永昌侯这一脉将他论为长子。但事实上,他生母生前与孟氏平起平坐,他又比云传宜年长,在永昌侯府来论,他确实是嫡长子。

    云博宜心里就如同旱天得雨一般的舒坦,也想起了这人是谁了。

    “世子爷,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云博宜给刘清宇行礼。

    刘清宇潇洒的展开水墨竹节的折扇摇了两下,随即刷的合上,以扇子轻挑云博宜的手臂,亲和笑道:“哎,都是这样熟悉了,何必如此多礼呢,说起来我与你姐姐也定过亲,你险些就要叫我声姐夫了,只不过阴差阳错……可咱们的情分也不必断了。”

    云博宜受宠若惊,忙道:“世子爷说的是。”

    刘清宇便亲热的挽了他的手臂,在首饰铺子预备给贵宾的铺着翠绿色锦缎椅褡的圈椅挨着坐了,笑着道:“我与你们家人熟悉,只不过因着缘分不到,和你也没说几次话,今儿个巧遇,合该是咱们兄弟二人缘分到了。”

    虽他也是嫡子,可没有生母的嫡子,又总活在强势的姐姐的阴影下,他在济安侯府时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如意,加上父亲也喜欢九弟比他多一些,他课业上又愚笨……

    今日恬王世子如此高贵身份的人,竟然与他称兄道弟,云博宜只觉得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刘清宇又笑道:“我认识的你这么大年岁的少年人里,就数你敦厚老成些,我痴长你一些年岁,就托大称呼你老弟了。咱们今儿个有缘相见,去天元楼吃一杯如何?一则咱们亲香亲香,二则为兄看你也似有些心事的。”

    云博宜正有满肚子的憋闷无处倾诉,这会子总算遇到个肯与他交心的,哪里还会不从?当即点了头,二人等雨小了些便一同去天元楼了。

    待二人走远,首饰铺子内外之间的蓝布帘子才被撩起,楚晏疑惑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刘清宇和云博宜凑合到了一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也亏得他名下有些私人的产业并未挂孟氏的牌子,否则还看不到这样一幕呢,楚晏就写了张字条,连同本月的账册一同吩咐人送去了承平伯府。

    可云想容这会子并不在伯府,而是被老夫人请回了济安侯府,这会子正在春晖堂同老夫人、段舒窕和大夫人凑了一桌打马吊。

    老夫人的眼神已经不大好了,就让董若莹坐在她身边儿帮自己看着牌,也同时帮段舒窕也瞧着。

    “三万,”大夫人撂下一张牌,随后道:“……所以也活该她受苦这么些日子,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说话间眼角余光饶有兴味的看了眼段舒窕和老夫人。

    段舒窕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他们面上说的虽是云明珠,可尉迟凤鸣如今跛了一条腿,又是被闽王打伤的,且从前风光无限的人,现在却丢了官残了身。

    不知道内幕的人,自然也不知云明珠的炸药是从尉迟凤鸣那里得来的。可段舒窕知道。

    不论大夫人有心无心,说起这种话题,她心里都十分不爽快。

    铁青着脸将手中的马吊牌一扔,道:“我也无心玩儿了,玩了这么就,眼睛酸痛的很。”

    老夫人瞪了大夫人一眼,回头吩咐丫鬟上果子点心,道:“既累了,咱们就且不玩了,去问问二夫人,还有几位姨娘谁喜欢玩的,凑上一局让他们继续玩去,咱们去说会子话。”

    “也好。”段舒窕怕自己在玩下去,会恨不得对云想容恶言相向。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的宝贝孙子会落得今日的田地?

    云想容懒得与老夫人和段舒窕周旋,就继续坐着等着人手凑齐。最后是董若莹和二夫人陪着云想容和大夫人凑成一局。

    大夫人又笑起来,有意无意的问云想容:“如今也该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吧?你看看你清瘦的,还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呢,平日反应还厉害吗?”

    云想容笑道:“多谢大伯母挂心着,伯爷求了皇上开恩,又让韩妈妈来了伯府照看我的胎,吃了她开的方子,我觉得身子好了不少,反应的也不那么厉害了。”

    二夫人看了眼董若莹,见她脸色煞白,心下怒其不争,却不能叫自己的外甥女难过吃亏,便玩笑着道:“咱们也说些别的,这还有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呢。”

    “哎呦,这话说的没得叫人恶心,二弟妹就算是顾着闺女脸皮薄,可也不能阻拦着若莹长见识不是?咱都是女人家,成婚后如何过,还不是那么一回事的,又不是什么有违天道人伦的丑事。如果若莹将来成了婚肚子也如卿卿这般争气,我看弟妹才是放得下心呢。”

    大夫人说话素来泼辣,二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不善于口舌上争长短,闻言语塞。董若莹的脸色则是一阵红一阵白。

    云想容沉默瞧热闹。

    董若莹对沈奕昀的心思,谁不知道呢?

    今日特特的叫她来,大夫人又刻意的提了好几次董若莹的婚事,她就知道这里头老夫人和二夫人不定是商议什么了。

    果然,又打了几把牌,二夫人就说屋里头闷了,想出去走走。牌局人不凑手,自然散了。

    董若莹要去扶二夫人起来。二夫人却是先道:“卿卿难得回来一趟,你有了身孕,也不合适总在屋里头别闷着,不如咱们娘们散散心去。”

    董若莹刚才苍白的脸,这会子腾的一下红了。

    云想容温婉含笑,潋滟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洞彻清明之色,娇柔开口:“正好我也坐的乏了,也有日子没回来,还怪想念府里的。”

    她清澈明了的眼神看过董若莹时,董若莹只觉血液中有种名叫羞愧的灼流激荡着涌上脸颊。可转念一想贤惠女子有了身孕哪有不给丈夫纳妾的?当即又坦然了。

    云想容就与二夫人去了外头的西花园,还顺带回她未出阁前的灵均阁逛了一圈儿。

    他们二人谈什么,大夫人和屋里的老夫人,段舒窕都猜到几分。

    大夫人说乏了,要去歇会儿。

    老夫人正好与段舒窕说体己话。

    “……如今凤哥儿一败涂地,身也残了,我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活着也没什么意趣。”段舒窕落了泪。

    老夫人也是鼻酸,跟着哭了一会子才道:“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我又何尝安生了?你是为了孙子烦心,我呢,都这个年岁,半拉身子坐进棺材里的人了,还被云大同气的几天几夜睡不好。”

    段舒窕拿了帕子拭泪,关切的道:“姐姐怎么了?”

    “还不是云咸宁,接了姓赵的回永昌府去。他肯接他生母也就罢了,左右他自小就不听我的,不肯认我是母亲。可云大同也抽了疯了,不但姓赵的回来那日他亲自去探,到如今竟三天两头往那头去。这么大年岁的人了,他也不知道自重些!”

    段舒窕心底里觉得姐姐上了年岁反而小气起来,愈发不懂事了。可她断然不会说她不爱听的惹了她,只赞同的点头,与她一道骂起云敖和赵姨奶奶来,最后拐了个弯,又说到了云想容。

    “若不是她,我的凤哥儿何至于如此?生的那样狐媚又不知检点。”

    老夫人也气云想容,冷笑道:“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且等着瞧吧,她才刚怀了身子,好歹连着生下来再做足了月子还有八九个月,那个年纪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她做主母的还能拦着纳妾不成?太后之前赏了两个宫女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给拒绝了。我看,若是这次老二家的与她说若莹的事儿她再拒绝,沈伯爷也会厌烦如此妒妇了。”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头子在廊下回话:“回老夫人,沈伯爷来接姑奶奶了,原本才要来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半路却被姑奶奶的贴身侍婢给请去了西花园子。”

    老夫人和段舒窕对视了一眼,随即烦躁的道:“去吧去吧,这么点子事也值得回。”

    小丫头原本是好意谄媚,如今被训斥的莫名其妙,缩着脖子噤若寒蝉退下了。

    不想理会他们家的事,偏偏搁不下好奇心,半晌老夫人才吩咐了月皎:“你去西花园子瞧瞧,看姑奶奶答应了给沈伯爷纳妾不曾。”

    “是。”月皎行礼,匆匆去了。

    西花园子与春晖堂本就不远,不多时候就到了,因是奉命偷偷打探,月皎自然不好靠前,寻到人后选了个不起眼的树丛躲起来,却遇上了董若莹。

    董若莹见月皎来了,羞的脸色通红。

    月皎了然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同扒开繁茂枝叶窥探外头。

    只见凉亭中,二夫人面朝着他们这边坐着,身旁站着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云想容则是背对他们,身边跟的是叫英姿和玉簪的大丫鬟。沈奕昀带着个佩剑的黑脸健硕随从,正笑着给二夫人行礼。

    “二伯母,多日不见,您依旧容光焕发。身子可还好?”

    “托你的福,我一切都好。”二夫人笑着道:“今日你来了,我恰好正与卿卿商议一件事,卿卿年轻,毕竟想的不周到,是以我就做主,先与你说一说。”

    沈奕昀疑惑的看看云想容,见后者面色如常,不明所以的道:“是什么事?”

    二夫人慈爱的笑着,刚要开口,云想容却先一步道:“二伯母,不如我来问他,若他答应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二夫人颔首:“也好。”

    云想容轻轻叹息,她娇柔的声音此时就仿佛幽怨的琴声,没得让人心头一颤,缓缓站起身走向沈奕昀,曼妙腰身带动荷叶色裙摆,款款轻移向他,竟是越过他身边,直接摸上了卫昆仑腰间的佩剑。

    卫昆仑愣神,不明白云想容的做法,忙握住剑柄就要阻拦。就在这时,他对上了云想容如刀光映月一般冷沁的眼神,没得使他心头巨震,竟仿佛看到发怒时的沈奕昀,抚在剑鞘上的手不自觉松了。

    云想容这时已经抽出宝剑,回过身来对着沈奕昀嫣然一笑,随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剑尖架上了他的脖颈。神色俏皮又认真,眼神妩媚又凌厉,声音娇柔又冰冷的道:

    “二伯母的意思是要逼我将董小姐纳给你做妾。你要不要?”

    哪有这样征求意见的!?

    说是别人逼迫,已经表明她是不同意的。拿剑指着人的喉咙问人要不要,沈奕昀若是点头,岂不是马上要血溅当场?

    二夫人气的脸色铁青。

    躲在暗处的月皎和董若莹则是目瞪口呆。

    沈奕昀剑眉轻扬,凤眸凝望她的俏脸。

    宝剑对她来说有些重,是以她双手握着剑柄。香肩微和,酥胸饱满,腰身纤柔,裙摆随风款款而动,而她俏脸上带着讥诮与玩味的微笑,明媚的桃花眼里有笑意还有狠辣的星芒。略侧着头,鬓角一丝长发被调皮的风送到她嫣红的唇畔,如此娇柔,又如此强悍,如此温柔,又如此狠辣,种种矛盾组合在了一处,就是这般特别的她。看的他心头悸动不已。

    沈奕昀举起双手,配合的道:“当然不要。”

    云想容放下宝剑,冲着二夫人耸肩:“您看到了,他自个儿不要的。”

    “你!”二夫人一口浊气憋在心口,奈何她出身书香门第,一些恶毒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指着云想容半晌,一句苛责都说不出来。

    董若莹已是气的浑身发抖,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一旁的月皎想拦着都没拦住。

    “哪里有你这样的女子,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竟用剑指着夫婿!”董若莹怜惜的望着沈奕昀俊美的容颜,那一瞬她只觉得心跳快的要夺腔而出。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道:“哎呀,董小姐竟然也在这里?我从前倒是看低了你的胆量了。”

    “你什么意思?”董若莹瞪云想容。

    云想容嗤笑道:“罢了,你既敢到我手底下讨生活,说明你已经‘视死如归’了,如此深情厚谊,我也不拦着你。如果伯爷也肯如此‘视死如归’,我明儿就让人送买妾的银资来,择良辰抬进去就是了。”

    说着将宝剑往卫昆仑手中一递,带着英姿和玉簪转身走了。

    董若莹气的浑身发抖,二夫人也是脸色青黄,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伯爷莫见怪,卿卿自小就是这个脾气,她……”

    “她这脾气我喜欢的紧。”沈奕昀不愿听人说云想容的不是,玩笑着道:“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实在无意纳妾。董小姐也是大家闺秀,自该寻一门好亲事才是。告辞。”

    沈奕昀拔腿就要去追云想容。

    董若莹泪盈于睫,情不自禁的追了两步:“伯爷,您……”

    不等她话说出口,沈奕昀便停步回身道:“我是不敢纳妾的。”

    “伯爷惧怕悍妻?”董若莹义愤填膺。

    “是。”沈奕昀认真的道:“我最怕她难过。”随即对着二夫人拱手,快步离开了。

    董若莹如同双打的叶子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月皎将一切看的清楚,回去原原本本与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咂舌:“她还敢拔剑威胁?毒妇!毒妇啊!”

    “她如此善妒,就当以七出之名休之!”段舒窕咬牙切齿。

    “偏男人就爱她那样儿。”老夫人心中莫名发酸,竟有些妒忌孙女来。

    云想容这会子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靠着柔软的大引枕,随意翻看手中的话本。

    沈奕昀盘膝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道:“恐怕不出今日,沈夫人是个妒妇的名声便要传开了。”

    云想容眉眼不抬:“随它去好了,正好叫那些胆敢觊觎你的人知道我的厉害,不怕死,也不怕你被我宰了的,尽管来给你做小妾好了。”

    沈奕昀听的心里就如同有小猫抓一般,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细密的吻激烈的落在她唇畔颈间,延伸到她的锁骨。许久才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你这鬼机灵!”

    她是宁可做个善妒的悍妇,也不肯将他拱手让人,这一招也当真是永绝后患。她算准了将来必定会有同僚好友有送妾送丫头的,如果是他本身不纳妾,到时未免不好推脱。可若是家有悍妇的名声在外,让她去背这个黑锅,他在官场上就能圆融许多——男人之间说话,几个有情色的段子再加上几个表情,很容易就将事支开了。而妻子是个凶悍多金的美人,又是皇上赐婚,他惧内一些,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六儿,你绝了我的后患,你说让我怎么谢你?”

    “你以身相许吧。”云想容嗤的一声笑,眉眼舒展,戾气尽收,就如同一只毛色柔软光滑的可爱小猫收起了利爪,让人恨不能将她抓来怀中好生揉玩。

    沈奕昀愈发情动,低头咬她带了金刚石耳钉的圆润耳垂,道:“不是早就许给你了么?”

    %

    此时的御书房中,夏辅国正垂首站在角落,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尉迟凤鸣单膝跪在光洁的黑色大理石地砖上,叩头行礼:“皇上。”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样,你想的如何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后遗症

    “前些日子臣其实也并非要拒绝皇上,只是臣身体未曾痊愈,不堪大用,‘暗影’又是皇上手中一张王牌,臣怕耽误皇上的大事。现在臣虽落下些残疾,却是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今蒙皇上垂爱,臣自当为皇上尽忠,死而后已。”尉迟凤鸣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加之其平日嬉笑惯了的娃娃脸上端凝了神色,更显其诚意。

    皇帝垂眸望着尉迟凤鸣的头顶,半晌方缓和了神色,威严声音变得和缓许多,道:“罢了,你这孩子,起来吧。”

    从前他得势时,皇帝就用这种对他亲如子侄的语气与他说话,他在现代看多了鹿鼎记,就觉得自己或许也跟韦小宝一样遇上小玄子了,未免得意忘形。

    到现在他已经全然看开,帝王就是帝王,他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个利用的比较顺手的工具,喜欢用什么方式对待他那要看皇上的心情。

    “谢皇上。”额头贴地,恭敬的行礼后才站起身。

    皇帝这才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若不是看上你的能力,觉得暗影放在你手里会发展壮大,就凭你这次做的事儿,朕就该叫他们赏你一顿板子。你是个奇才,做得出定时炸弹那样的奇物,可朕就不信你连个东西都看不住,会让云家七丫头给偷了去。”

    说到此处,皇帝起身绕过铺着明黄桌巾的桌案,负手来到尉迟凤鸣跟前,道:“朕知道,你跛了一条腿心里憋闷的慌,前几次办事不利,或许也与云想容有莫大关系,你恨着她,是以想借刀杀人,可你也不必如此吧?难不成你不喜欢的人就必然要死?难道这样的人就不能为你所用了?或许你转个弯来想,她未必对你没有大用处。”

    “皇上教训的极是。”尉迟凤鸣用力点头,道:“臣现在也觉得了。”

    皇帝就拍了一下尉迟凤鸣的肩膀,道:“这英雄难过美人儿关,朕也是打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时间久了你就该明白一个男人,若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最要紧的是什么。”

    皇帝的话说的语重心长,颇为交心,似是将暗影交给他,就全然信任他了。

    尉迟凤鸣心下防备,可心底里却极赞同皇帝的这番话,又迎合了一番。

    皇帝似是满意了,这才道:“往后你没有了官职,只归于暗处为朕办事,会不会觉得委屈?”

    尉迟凤鸣忙下跪道:“只要是为皇上办事,在明在暗,又官衔无官衔都是一样,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很好。”皇帝哈哈大笑,愉快的扶起尉迟凤鸣,又交代了他一番话就让他出去了。

    来到宫门前上了尉迟府的马车,柴彬已在里头等候了多时。

    “少爷,皇上没怪罪您什么吧?”

    “没有。从此之后我就要由明转暗了。往后许多事还要劳你去做。”

    尉迟凤鸣坐的背脊挺直,眼神冷漠,不知何时已有满身凛冽气势。

    柴彬忙拱手道:“全听少爷的吩咐。”见尉迟凤鸣沉默望着车帘,想起他自腿伤之后的阴郁,柴彬叹息着劝说道:“凤鸣少爷,往后若要报仇还有机会的。”

    尉迟凤鸣摇头笑道:“你不懂,我现在又觉得无所谓了。”

    “什么?”

    “云想容这次如果真死了,我心里怕也会难过,不过是高兴能伤了沈默存罢了。可她不死,我心里的恨又如何消减?”

    柴彬无心情爱,却也是过来人,仔细一想就明白尉迟凤鸣这会子的感受,只道:“罢了,少爷只管好生为皇上办事,或许最后也同样达得到目的,若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毁了也比便宜了别人来的好。”

    尉迟凤鸣抿着垂眸,半晌方“嗯”了一声。

    %

    云想容正歪在软榻上看账册,螓首枕着沈奕昀的大腿,温暖烛光下慵懒的像只猫儿。

    沈奕昀盘膝坐着,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柔顺如缎的长发,时而翻一页手中的书册。

    屋内静谧温馨,只听得见偶尔书页反动时的声音。

    过了片刻,见云想容还是不说话,沈奕昀无奈的放下书,垂头看着她:“六儿,你还气呢?”

    云想容只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慵懒的声音娇媚酥骨:“没有。”

    “还说没有,从回来你就不曾理会我。”沈奕昀随手拿着她一撮长发用发烧骚弄她脸颊。

    云想容笑着躲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垂在一侧,显得面色莹白玉润,眸光氤氲莹莹,“我做什么要气?被剑指着的是你不是我,若该气也是你吧?气家有妒妇,坏你好事。”

    “你这孩子又乱说。才刚马车上我不是都已经说明白了么。”沈奕昀无奈的道。

    他最近总喜欢叫她孩子,让她颇为无奈,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了:“罢了,就告诉你,我是在想这事。”随手将账册递给沈奕昀,翻到了扉页。”

    上头是楚晏的字迹,提醒云想容今日无意中看到刘清宇主动与云博宜结交之事,要她小心。

    沈奕昀看罢,冷笑一声:“他还是贼心不死。”随手放下账册:“你预备怎么办?”

    “他那个人,满脑子装些荒唐烂泥,能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对付我?不过是最下三滥的招数,我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再说。”

    “你只管放心,我会护着你,再不会让你像上次那样焦心。”

    沈奕昀极少承诺,承诺过后必会兑现,云想容对他的话很信任,笑着点头。

    二人早早的睡下了。

    两日后,午刚用过饭,就听玉簪来回:“夫人,胡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云想容惊讶。

    沈奕昀的舅舅胡家人,自从她们大婚之后就没在出现,似乎是特意拉开距离,今日舅母与表妹特地前来,还不知是什么事儿。

    “快请进来。”

    云想容吩咐着,迅速去了花厅。

    谁知刚进门,胡媚儿就迎面而来,双眼冒光的道:“表嫂,你也太厉害了。做得好!对男人就该这样!”

    “媚儿!”胡夫人蹙眉训斥道:“谁让你乱说话,还不退下!”

    胡媚儿吐了下舌头退在一旁,还不忘了冲着云想容挤眉弄眼。

    云想容笑着给胡夫人行了礼:“舅母。”

    “快别多礼,”胡夫人忙双手搀扶云想容,扶着她坐在一旁圈椅,神色担忧的道:“我今儿特地前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昨儿下午我参加了德信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人人都在说你悍妇善妒的事儿,将你拿着宝剑指着奕哥儿的事给传的神乎其神,听说已经都入了太后的耳了。你要仔细着,太后他们家最是与你们云家过不去,难保她不用这事儿来压制你。”

    云想容的心一下子就暖了,想不到胡夫人特地来这一次,竟是为了这件事。

第三百四十五章 接回

    “多谢舅母特地相告,还让您亲自走一趟。”云想容诚恳道谢。

    胡夫人拍着云想容的手:“外头那些个人因妒忌你,谣言恶意中伤也是有的,你今日捡一个铜子儿,明儿就能有人说你拾到一吊钱,何况这种站干岸扇阴风点鬼火的事儿她们做的多了。你素来温和端庄,说你拿剑指着奕哥儿,说死我我也不信。定然是那些人背后胡乱加减言语恶意中伤于你,才刚媚儿的话,你千万别忘心里头去。”

    一番话说的云想容心内感动,面颊发热,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胡媚儿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笑道:“嫂子别担心,外头爱怎么说只管随他们去,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要紧的是你与表哥的小日子过的如何。”说到此处胡媚儿嬉笑着看云想容的肚子:“不过表哥与你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差。”

    云想容被胡媚儿如此直白说的脸上发臊。胡夫人更是狠狠瞪了胡媚儿,随即道:“也不尽然。太后娘娘哪里的想法难道还能不顾着?你还是要想想万一太后问了起来当如何应对,免得自己无端端吃了亏。”

    “是,舅母说的我都记下了。”

    云想容与胡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胡夫人就带着胡媚儿告辞了。二人来时候赶上用过午饭之后,又偏不留下吃晚饭,还是专程为了听了云想容的这个消息来提醒她留神。加之胡夫人对她的信任,云想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待下午沈奕昀回来,云想容将此事说了,沈奕昀反而轻松一笑:“自家人,何须计较那么多?你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往后舅舅家的事儿咱们多上心不就结了?”

    “说的也是。”云想容这样一想,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过心里终究还是会猜想太后和皇后到底会如何把握时机,利用这次的事儿对付她。云家虽已经一退再退,皇上也扬言不会削藩,但急于东山再起的马家如今最能看得出皇上的目的,暗地里做些让皇帝心中暗爽的事也未尝不可。

    一边是皇上找了白莫离有了小动作,一边又是太后知道了她的事,楚晏也告诉她刘清宇和云博宜暗中联络,看来对她不怀好意的人还真不少。

    云想容却只是加以防备而已,并没有太过担忧。

    如此又过了几日,沈夫人善妒的谣言越加流传开了,太后那边却没动静,想来也是舅母过于担心他们,才想得多了。云想容懒的去追查是谁生事,因为当日看得见她拔剑对着沈奕昀的人就那么些,不必多想都知道是谁背后操控,她在意的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云明珠那里治不了罪,苦头吃的也够多了。若真把她给玩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是以当日给闽王府递了帖子,次日就乘车登门拜访。

    才到王府门前,就见闽王身边那副将已经身姿笔挺的站在丹墀之上。

    见了云想容恭敬行礼:“沈夫人,王爷吩咐卑职在此处迎接,您请。”

    云想容颔首,带着英姿和玉簪进了仿佛,换乘代步的小轿到了前厅。

    闽王穿了身寻常棉布的浅灰色短褐,头发利落挽起,袖子也挽到胳膊肘处,露出结实健壮的小臂,正拿着帕子坐在前厅侧面的一圈椅上擦汗,还有婢女为他捧着铜盆和热茶。

    听到外头脚步声,闽王转头看去,只见淡蓝色的苗条人影逆光缓缓走来,上好锦缎在她周身闪烁柔和光晕,柔顺青丝松松挽在脑侧,龙眼大小的两颗珍珠步摇随她动作摇晃,十字光圈柔雅,脚步近了,容颜也瞧得清了,修长柳眉,潋滟水眸,琼鼻红唇,不笑时亦风情烈烈,展颜一笑,更如春暖花开。

    闽王眯着虎目站起身,随手将帕子扔进铜盆,朗盛笑道:“来哥哥这里还发什么帖子,只管来就是了,闽王府大门随时给你敞着。”

    云想容屈膝给闽王行了礼,闽王立即单手扶她手臂让她坐下,见圈椅上坐褥不够软和,又叫丫头速速取了官绿锦缎坐褥铺了两层,这才让她坐下。

    下人上了茶点都退下了。

    “你特地来一趟,可是沈默存欺负你?”闽王故意逗她。

    云想容莞尔:“若真欺负了我,我早一剑扎过去了,还用找人求助不成?”

    近来谣言更盛,闽王又一直关注云想容,哪里能不知她的自我解嘲,嗤的笑了:“罢了,知道你的厉害,默存也舍不得欺负你,说吧,你找我何事?”

    云想容端正神色,道:“义兄现在跟皇上还能否说得上话。”

    闽王正色道:“我三万大军囤聚在外,且上次遭遇刺杀,到底是何人所为毕竟没有捉到,母后现在对皇兄都多了些冷淡,皇兄为堵天下人之口,对我比从前还要纵容,所以不论皇兄出自于真心活着假意,只要我开口,还是能有几分分量的。你有何事要我去办?”

    云想容道:“是云明珠的事。我想劳烦义兄说情放她出来。”

    闽王一愣,随即眉头紧锁不赞同的道:“不成。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来为她说情?她可是妄图要炸死你,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正因没有忘记,才想让她出来。在牢里的苦她受的差不多了,若是真扛不住自戕在里头,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死容易,死后多舒服?我可不想让她那么舒服。”

    想不到她并非心软,而是还有别的法子收拾云明珠。

    闽王的态度这才缓和了:“那你且先说说,要如何对付她?”

    云想容抿唇笑:“义兄只管看着她的结果不就知道了么。”

    上一次抓白莫离的证据,又建灵均楼,云想容也并未告诉他全部计划,只是让她配合她帮个小忙罢了,而后,她还给他与沈奕昀一个巨大的惊喜。她证明了她的谋略与眼光,更展现了她的手腕与才华。

    所以闽王是信她的能力的,更信她绝非迂善之人。

    “既如此,我明儿与皇兄说就是了。大不了你若不忍心,往后我要收拾她还不容易?”

    “义兄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云想容感慨,也是感激。闽王的确为了她连尉迟家都给得罪了。他即便有孟浪,到如今他为她所做,也早就抵了哪些,

    她娇声软语,吐气如兰,眸光盈盈的看着自己,闽王有再多的付出也都觉得值了。只觉为她抛洒满腔热血亦是甘愿的,脸上发热挠了挠头,“我也没做什么。”

    “你做的难道还少了?你虽大度,不往心里头搁,可义兄为我做的我不能忘怀。”

    不能忘,就不要忘了。闽王心内暗暗在想,若是记得这些好处,对他存了感激,他们可亲近一辈子做兄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闽王与皇上那里说话果真是管用的,次日晌午下了起了小雨,天气阴冷的很。

    赵姨奶奶刚到了孟氏屋里坐会儿,劝说孟氏去请云想容跟闽王递个话,放云明珠回来,外头就已经来了人激动的回话。

    “夫人,六小姐将七小姐带回来了!”

    赵姨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喜的道:“可当真?”

    “奴婢不敢哄老夫人,六小姐的确是亲自将七小姐带回来了,还带着韩医婆一道来的,这会子刚刚换乘小轿,往二门这边来了。”

    赵姨奶奶欢喜的让丫头退下了。

    孟氏便道:“娘,媳妇儿就说卿卿不是个狠心的人,她到底还是心软的。明珠这次做的多过分?可卿卿还不是将人给送回来了?”

    赵姨奶奶叹息道:“卿卿受委屈了。哎!也都怪明珠不懂事,哪里有她那般几次三番陷害亲姐的?亏得咱们卿卿大度。”

    两人说着话就已到了廊下,正看到粗壮的婆子抬着三顶小轿子进了院门,并排落了轿。一旁有云想容随行的丫鬟分别撑伞,扶着云想容和韩婆子下轿。另一边英姿和玉钗则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一个人下了轿子。

    云明珠脸已经瘦得塌陷进去,一双杏眼显得格外的大,头发一缕缕纠结在一起,雨水不留神冲刷而过,竟有一道道的泥印子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在她脸上形成一道道的白。

    扶着她的英姿和玉钗都憋着气,那股子骚臭和血腥味儿直往上窜,呛鼻的很。

    看到云明珠如此惨状,赵姨奶奶到底还是心疼孙女,忙上前来:“明珠儿,快快,伺候七小姐沐浴,瞧瞧身上有伤没有。”

    英姿和玉钗就将云明珠交给了康孙氏和贴身伺候她的婢女。

    云想容这时已经到了廊下,给孟氏和赵姨奶奶行礼:“奶奶,娘亲。”

    “好孩子,辛苦你了。”赵姨奶奶激动的拉着云想容的手,感觉她手指冰凉,忙拉着她进屋来:“这样阴冷的天,还辛苦你特地为你妹妹走一趟。”

    云想容笑道:“在如何也是父亲的女儿,奶奶的孙女,我气归气,总不能看着她命丧囹圄吧。不过闽王为了这事生了很大的气,我也是费了些唇舌才劝动他去皇上那里给明珠求个情。好在皇上看重我父亲,偏疼闽王,好歹才开金口免了明珠的罪,这不,我就紧忙去将人带回来了。”

    孟氏将暖热的燕窝端给云想容,让她双手捧着暖手,不免感慨云想容到底是善良的。

    赵姨奶奶更是感动不已。

    云想容便笑着拜托韩婆子亲自去看看云明珠,韩婆子来之前早就得了云想容的知会,这会子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应是去了。

    韩婆子是前些日子沈奕昀求皇上开恩,特地来照顾云想容的胎的,如今还让她去瞧云明珠,让赵姨奶奶十分动容:“种善因得善果,卿卿这样很好。”

    云想容笑而不语。

    如果种善因必然得善果,云明珠如此害人,也必然会自食其果了。所以她所做并没有错。

    孟氏就吩咐云娘去预备云想容爱吃的点心,让孙妈妈去瞧瞧云明珠如何了。

    孙妈妈不多时就来回话:“听说七小姐回府来,八少爷又是惊又是喜,急忙的去看了。七小姐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只是落了疤痕,脏污了些,清减了些,仗着年轻,身子倒是无碍的。”

    “那就好,这些日多预备明珠爱吃的,给她补身子。”

    “是。”

    孙妈妈应是下去吩咐。

    赵姨奶奶这会子瞧着孟氏和云想容越来越顺眼,只觉得这娘俩格外对她的脾气。

    祖孙三代人就闲聊了一会,云想容不经意说起云明珠的婚事:

    “如今明珠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知道陆安伯家现在是什么意思。从前不是说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吗?怎么前儿我听伯爷说,陆安伯世子好似还有尚公主的意思?”

    孟氏道:“明珠谋害亲姐不成,还吃了牢狱官司,这事儿现在全京都谁不知道?还有谁会愿意要这样歹毒的媳妇?陆安伯家虽然与明珠有意思,但如今云家富贵权势不如从前了,明珠又是这个样儿……我看这个婚事玄的很。”

    “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云敖突然出声,屋内三人都是一惊。云想容和孟氏忙起身行礼。

    云敖进屋来给赵姨奶奶行礼,对云想容道:“你能宽待你妹妹,为父的很是欣慰。”

    云想容笑容真挚:“明珠毕竟是父亲的女儿,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再说她也受到教训了。”

    云敖满意的点头,那双与云想容十分相似的桃花眼中有赞许的光闪烁。

    云想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自从那次入宫赴宴,回来时云敖单独叫了沈四说话,那之后云敖对她的态度就缓和了。

    沈四说是有了共同利益,可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云想容还是不得而知。

    总归不见面就掐架,也是件好事。

    “若是陆安伯家与明珠就此断了,咱们也不好厚着脸皮巴巴的靠上,也只能怪明珠自己命苦了。”赵姨奶奶叹息。

    云想容笑道:“奶奶不必焦急,说不定明珠还会有更好的姻缘也未可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杀之

    话虽这样说,但云明珠已是名誉扫地,身上又遍体疤痕,在大牢里关押这样久,未免也晦气了一些,且她不是含冤入狱,而是自己确实有罪,罪名还是偷取炸药妄图炸死亲姐,只因为妒忌。

    云敖和赵姨奶奶对视一眼,这样的女儿,除非夫家的人傻了,否则谁会愿意要?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赵姨奶奶就将话题绕开,说起了云想容的身子,又嘱咐了一些她日后如何调养。

    期间,康孙氏来屋里恭恭敬敬的回了一次话:“七小姐已经沐浴过了,韩妈妈还特地给七小姐用了宫里头专门给贵人主子们用的美肌偏方,说是身上的疤痕有望祛除呢,这会子七小姐才用过药膳,精神也很好。”

    “是吗。”云敖冷哼:“既然精神很好,为何不知来请安?她姐姐救了她出来,也断没个表示吗?”

    康孙氏心下叫苦,她才刚就劝过云明珠了,就算爬不起来,好歹也要强撑着给赵姨奶奶和侯爷夫人行过礼才是,不要叫人挑出问题来。可云明珠只给了她一句——那个贱人在我才不去。

    康孙氏当时恨不能一巴掌抽飞云明珠脸上的倨傲。

    都已经是丧家犬了,还反看不清形势,不知道好生讨好着上头自己某个好去处,还开口闭口说人家六小姐是“贱人。”

    是谁害人不成反而有了道理?

    又是谁不计前嫌救她出来?

    如此没良心的,对亲姐姐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这些个下人。

    康孙氏面上赔笑心内腹诽着才来回话,想不到事情果真照着他担忧的方向发展——侯爷挑理了。

    康孙氏沉默着呐呐不成言时,云想容却站起身来道:“明珠才回来,想来也是疲倦,父亲也要体谅才是,不如明儿我不在家时在让明珠给奶奶和父亲、母亲行礼吧。我这会子就先回去了。”

    一番话说的,摆明了云明珠是不愿见她才不出来。

    众人也都知道云明珠是在耍性子,自然不好多言,只尴尬的留云想容。

    云想容摇头推辞,又给父母和祖母行过礼,才告辞离开了,

    云想容才一走,云敖就冷声吩咐孟氏:“你去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女儿,怎么就教成这样了!”

    “侯爷说的好没趣儿。”孟氏冷笑:“卿卿和明珠都是我养大的,我同样教导,卿卿就识大体的很,怎么明珠儿自己不受教,还是我的不是了?侯爷若是不放心我教导的不好,大可以安排更好的去。”

    云敖被孟氏噎的一口痰嘟在喉咙,想开口骂人,碍于赵姨奶奶在一旁瞧着,只能咽了下去,甩袖愤然而去。

    云敖走了,孟氏才委屈的与赵姨奶奶诉起苦来。

    %

    沈奕昀回房时,云想容正盘膝呆呆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炕桌上点了盏绢灯,烛光温暖柔和,衬着她白净姣好的侧脸莹莹生辉,似上等美玉精心雕琢而成一般,鸦青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和她身上秋香色的锦缎小袄呼应着柔雅的光泽,更显得她瓜子脸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她正安静的望着某处,神色有些迷茫。手中却拿着个做工粗糙塞着稻草白布缝制的娃娃,那娃娃面目狰狞,身上写了生辰八字,还扎慢了针灸用的长针,看起来显得触目惊心。

    “你决定了?”

    “嗯。”云想容将娃娃随手放下,唤了玉簪进来,将桌上一封早已蜡封好的信递给她。

    “你这就去一趟灵均楼,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龚掌柜手上。”

    玉簪行礼退下,敏捷的离开了内宅。

    沈奕昀则叹息的将她搂在怀里,随手把玩着桌上那个巫蛊娃娃。

    那上头写着的,赫然是云想容的生辰八字。

    沈奕昀气结的唤人进来,“将这脏东西拿去烧了!在请法师来做法,去去晦气。”

    “是。伯爷。”

    %

    秋高气爽的天气,什刹海在清朗的日光下反射着蔚蓝的晴空,带着淡淡的盈光,泛舟于湖面之上,清风徐来,颇为凉爽。

    而此刻的刘清宇却无心游玩,带着贴身侍从安静的蹲在什刹海西海西南侧的一座假山之后,远远地望着临湖而建的凉亭,目光森然,就像一只等待猎物出现的狼。

    此处只有一座凉亭,且凉亭一面临水,另一面也无可以躲避之处,刘清宇现在所处的假山是唯一可以窥视凉亭的地方,只不过距离有些远。

    “世子爷,您真的决定这样做了?那可是个尤物啊,您若是能捉来,买个宅子好生豢养着岂不是享受?”随从最是了解刘清宇的性子,说话总能投其所好。

    若搁在从前,刘清宇是会举双手赞同的,这会子却是甩了那侍从一个嘴巴,烦躁的道:

    “蠢东西,你想害死爷吗?她哪里是个省油的灯?我就算豢养她,难道真敢让她伺候?我还怕她趁我睡着给我攮刀子呢!再说她有个土匪王爷的义兄,还有位高权重的爹,前几次她失踪闹的轰轰烈烈,我若真绑了她,被发现,难不成她义兄不来找我决斗?我可不想像尉迟凤鸣一样当个残废。你是不是非要看爷遭殃才舒坦?”

    “哎呦世子爷,我哪里敢啊,您这可真是冤枉了我了。”随从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揉,只顾着察言观色,见刘清宇并不是真的以为他要害他,这才只谄媚的道:“还是世子爷有见识,我那点小见识在您这里就不够瞧了。您说的是,那样尤物,若是不能得到,让她死在您手上也是好的。”

    “是啊。”刘清宇的目光有些痴迷,看着空荡荡的凉亭,仿佛已经看到素衣染血的美人缓缓倒下时绝望的眼神。鲜艳的血在她衣服上绽开妖艳的花……

    刘清宇半晌才回神,咬牙道:“她欺负我妹妹,欺负我父王,还屡次对我不利,她该死!”

    话音方落,却见一行人缓缓走向凉亭。只见前头走着的是一身着桃红色褙子的窈窕美人,因距离很远瞧不清眉目,但那身段,那打扮,还有隐约瞧得清楚的眉目,都可以确定来人是云想容。

    她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丫鬟,后头还带着五六个身材精壮穿着短褐的年轻汉子。行走时身姿玲珑曼妙,裙摆款款,刘清宇蹲在这里似都闻到香风阵阵。

    云想容背对着他坐了,似吩咐了那几个汉子几句,那几人就一同行礼,分别藏在凉亭外临湖的台基下。

    这是要干什么?

    刘清宇不大明白,不过再瞧瞧来时的路,由走向凉亭的石子路方向进入凉亭,是绝不会发现凉亭后藏着人的。

    刘清宇冷笑,云想容这是要害谁?

    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他眼神渐冷,捡起放在脚边的一把长弓。弯弓搭箭,缓缓瞄准了凉亭中背对自己的那个窈窕的身影。

    她该死!

    今日处死了她,他立即逃走,这弓箭上也瞧不出是他用过的,死无对证。

    得不到她,亲手宰了她也不失为乐事一桩!

    思及此,刘清宇拉满了弓,确定瞄准之后,嗖的放箭。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只不过眨眼间,箭就已经扎在云想容的背上,她啊的一声惨叫,趴倒在地。

    “七小姐!”亭中婢女惊呼着上前搀扶。

    刘清宇正沉浸在射死云想容的兴奋之中,刚刚准备带着随从逃走,却隐约听见了亭中的动静。

    七小姐?

    云想容不是行六吗?

    迟疑只时,却见周围有六七名身着戎装的汉子快步到了近前,其中两人眨眼就到了他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手臂。

    “你们是什么人!”刘清宇手中的长弓落地,惊慌失措的大叫。

    那些戎装汉子却不理会他,只用力反剪他的手臂,推搡着向前而去。

    凉亭中这会子早已经乱作一团。

    丫鬟慌乱的叫人请大夫。

    而云明珠则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趴在地上忍受着背部强烈的疼痛。

    血沫子在她口中冒着泡,眼前阵阵发黑,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疼痛也越来越无法忍受。

    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啊!

    云明珠张开手,奋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却是徒劳,痛苦的挠了半晌凉亭冰冷的地面,涂抹凤仙花汁的指甲折断了三个后,她终于蹬腿断气,再不动了。

    恬王世子谋害永昌侯次女的消息,当日便传遍全城。当时闽王恰好带着亲兵在什刹海游玩,远远看到刘清宇弯弓射箭,却只来得及将人抓了个现形送往衙门,却没来得及救云明珠。

    永昌侯府办起了丧事,云敖痛失爱女,当殿参奏恬王。

    恬王反而反咬一口,说是云明珠要勾引世子刘轶。

    这其中细节,没人说得清楚。

    卧房中,云想容坐在灯下有一下每一下的拨弄沈奕昀的长发。

    沈奕昀搂着她的肩膀,叹息道:“还在想?”

    云想容闻言抬眸,清冷的眼眸中只有瞬间的矛盾,随即摇头,道:“既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想了。自从那个巫蛊娃娃到了我手上,我就知道云明珠不得留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日日防贼?我原还想让她死了是便宜她,活着受罪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可现在我有些累了。”

    轻轻的抚摸尚未有变化的小腹:“往后有了孩子,我未必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身边,要是被那些小人有机可趁怎么办?还是趁现在,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吧。”

第三百四十七~三百四十八章 议罪 含粉红140+

    要我说,你早该如此了。云明珠死有余辜,你心中也不必有丝毫的难过,若此番你不动手,如此伤害你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该庆幸你先动了手,如果搁着我或者闽王,她恐怕不是只吃一箭那么简单。沈奕昀凤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再看向云想容时,却是收敛全部锋芒,他似优雅敏锐的猎豹,在面对云想容时,永远都会收起利爪。

    云想容知沈奕昀若发起狠来,是会比她还邪门儿一些,不禁叹息道:我们两个是在比狠吗?

    沈奕昀闻言嗤的笑了,揉揉她的长发,直将她柔顺的发丝揉乱,怀中娇俏的人儿如娇怒的猫儿一般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他才放手,亲吻她乌黑亮泽的发顶道:我对你永远狠不下心的。

    言下之意是对旁人就未必了。

    云想容脸埋在他肩窝,闷声道:所以说你我其实是一类人。

    对在乎的人永远都下不去手,宁肯自己退步受伤。

    可问题是他们这样冷心冷血的人轻易不会在乎谁。能牵扯他们情感的唯独少数的家人而已。

    想到此处,云想容不仅叹了口气,她难得与人分享心事,就算与沈奕昀,也很少直白将心事讲出,而是努力在他面前维持一个自己想要呈现给他的形象。对于他们的婚姻,自她将真心付给了他开始,她就一直在小心的经营。

    可现在,她禁不住开了口:其实我早就对她动了杀念。只是在找个合适的机会罢了,头先她在牢里,我怕真的弄死了他,会将矛头指向你这里。所以我想让她活下来吧。往后还有许多机会来磨她,死了可要比活着舒坦多了。

    云想容动了动,半撑起身子抬眸看他,:谁知龚掌柜那里传了信儿来,说是有人到灵均楼来高价买我何时落单的消息,这种事儿来灵均楼求购,明摆着是要针对我的,所以龚掌柜立即派人查了来买消息的人,得知那人是刘清宇的长随。然后后头的事儿就简单了。

    所以我才说云明珠若是不存害你之心,也不会死。沈奕昀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云想容点头:是啊。灵均楼的人主动去寻云明珠。要将我落单的消息兜售给她。想不到她竟然真的高价买了。还带了人去。同一个地点,两个都要害我的人碰到了一处。

    他们都该死。沈奕昀的声音冰寒,随即温柔安慰她:你不要想了。顿了顿。又打趣的道:我倒是觉得你行事愈发沉稳了,竟不像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倒有大将之风,与我颇为相似了,当真是孺子可教啊。

    云想容剜了他一眼,哪里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自己?我才十六岁不假,可我记得有人比我还小几个月吧。

    啧啧,牙尖嘴利,手段够。又狠得下心。动起智谋来我都不是你的对手,看来往后我要小心一些,免得哪一日被你给撕了吃肉都不知道呢。

    云想容明知沈奕昀是逗弄她,心里仍旧一凛。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狠毒了?

    不过此刻她只抬高下巴道:只要你不做对不住我的事儿,就不必担忧我算计你了。

    沈奕昀呆愣一瞬,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当真一点儿亏不肯吃。掐了掐她的鼻子,却觉得这样偶尔尖刺儿起来的她更可爱了,话中含酸的模样让他心荡神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手抚摸她的小腹:六儿,咱们要等多久才行?

    云想容感觉他身上某处硬挺,脸腾的红了,许是因为他俊容距离自己近在咫尺,且身上清爽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婚后他对她又从未有凌辱与背叛,云想容对那档子事的抵触弱了不少。

    她既不打算给他纳妾,又不想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去。没道理让爷们儿一直忍耐着吧?也不能每次都让他大半夜里的要凉水去。

    云想容思索着,手已探向他身下,隔着绸裤握住那处坚硬,叹息道:我这身子,怕五六个月后才行,沈四,要不……

    不等她话说完,沈奕昀已翻身躺回原处,将她作乱的小手抓到胸前按住,气息有些紊乱的道:没事没事,你不要多想,我也不要买妾买什么通房,你只管好生安心养胎,平平安安生产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那你……

    没成婚时我不也是一个人么。沈奕昀抓住她再次想要探向他身下的手,气息越发粗噶。

    云想容起身歪着头看他,那不一样。咬了咬唇,难道你是去花楼?

    想什么呢。沈奕昀无奈的坐起身。

    她瓷白的肌肤在灯下光泽莹润,柔顺长发凌乱的散在肩上,因方才的动作衣襟半敞,露出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水绿色的抹胸上茉莉花带着勾魂摄魄的芬芳,似在邀请他将之摘下……

    沈奕昀的呼吸越发凌乱了,起身下地道:很晚了,你快睡吧。

    等等,你去哪儿?云想容忙起身拉着他的袖子。

    沈奕昀心下叫苦一声。难道她不知她偶然动作时的娇美和酥骨的声音这一刻会逼疯他吗?

    我去书房。

    云想容跪爬在床上,将他身子扳向自己,手探入他的衣襟,指尖沿着他结实的胸膛向下花去,勾上他绸裤的带子,香唇已吻上他干燥灼热的唇。

    沈奕昀哼了一声,欲|望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再也禁不住她的诱惑与甜蜜的折磨,拖起她的后脑热烈狂热的占据了主动,情急之下。牙齿甚至磕破了她的下唇。

    他极少如此迫切,云想容仔细算来,自她怀了身孕起他们就未曾行过房事,对于血气方刚的他来说当真是一种折磨了。她再矜持下去更对不起他对她的忠诚。是以云想容娇柔回应他的热烈,推他躺下,随后放下了帐子。

    不多时,帐内就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忍耐的闷哼。

    今日是玉簪上夜,房里间隔不长时间连要了两次热水。下人们在院中走动时轻微的响动惊动了住在厢房带阿圆的卫二家的,闻声未免探出头来低声问玉簪。

    玉簪只红着脸摇头。

    卫二家的就皱了眉。

    次日逢沈奕昀休沐,清早用过饭,他刚神清气爽的出了卿园的门,就被卫二家的拉倒了一边,低声嘱咐了好些话。沈奕昀都只含糊的应了。

    卫二家的看的焦急。道:夫人怀着身孕。四少爷切不可伤了她,您也冰着那头够久了,得罪恬王未必是好事。不如就往那头走动走动。再说太后还赏了两个呢!

    沈奕昀听罢只是淡淡笑着推着卫二家的进卿园:乳娘不必操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

    就是说他不会听她的。

    卫二家的未免泄气,担心归担心,也不好参与太多主子的事,只能顺从的进屋里去了。

    下午,沈奕昀带了人来,在卿园院中搭了个秋千。

    待下人走后,沈奕昀笑着进屋去拉着云想容的手:来瞧瞧合不合你的心思。

    云想容早听见院中的动静,奈何她不方便露面,此时哪里会等?加之昨夜之后。她对沈奕昀似乎更亲近了一些,此刻正是蜜里调油,就挽着他的手臂到了院中。

    那秋千由碗口粗的木桩搭建成侧面三角形的架子,绳索就拴在架子顶端,下头绑着木板。为了她坐的舒坦,木板上固定了细棉布的软垫。最眼熟的,莫过于绳索上的装饰。隔一段距离绑着丝带,竟如同小时候琉璎阁樱树下的那个秋千一模一样。

    云想容缓缓走到跟前,轻抚绳索,记忆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搭建秋千那日。

    她站在二楼,隔着护栏看着楼下孙妈妈他们带着粗壮的婆子忙活着,她还与娘亲撒着娇,可她却看到了那个站在廊下满眼都是羡慕和渴望的小身影。

    那时的沈奕昀年纪小小的,便已十分沉静冷漠,孤独的让人心疼,当时他仰望着阁楼上与孟氏撒娇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那时还因知他未来是个煞神而想法子撵他走……

    云想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本是要让她开心,才做了这个与琉璎阁里一样的秋千,谁知却惹她哭了?

    沈奕昀顿时慌了手脚,挥退了下人,拥着她坐在秋千上,长腿撑着秋千微微荡着:怎么哭了?若是想家了,待会儿我就陪你回去看看可好?

    云想容摇头,鬓边翠玉的步摇打在脸颊上,擦掉眼泪,双臂圈着他的脖子:现在你有家了。

    沈奕昀心头震动,抿唇动容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原来她记得那天。

    他以为才六岁的她不会记得那个很小的细节了。

    那时他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在阁楼上有娘疼爱的她。他懊悔,沮丧,彷徨,心中充满对未知未来的期待和惧怕,更加恨毒了灭他满门的那个人,又想到他母亲生前所受的耻辱,心里百感交集,然后那个漂亮的年画娃娃般的女孩看向他时露出的怜悯目光,又刺痛了他的自尊。所以他转身就走开了。

    原来他们更早之前就拥有相同的记忆。原来她不是因想家才落泪,而是为了他,他的女孩懂得心疼他。

    沈奕昀眼眶发热,紧紧将云想容抱在怀中,两人便如此相拥坐在秋千上。

    玉簪刚进门来打算回话,正看到主子如此,脸上热的大红布似的,转头就要走。

    沈奕昀眼角余光看到人,放开云想容,道:什么事?

    玉簪红脸垂首,行礼道:回伯爷,是霜琴郡主来了,这会子在前厅奉茶,说要求见伯爷。

    云想容这时心下已经平静,略一想便先问沈奕昀:刘清宇的案子皇上怎么说?

    沈奕昀道:昨儿皇上并未表态,也只是云家人与恬王家的人在殿上相互攻讦罢了。

    云想容点头。八成是担心她兄长,特地来找你想法子的。

    沈奕昀便吩咐玉簪:去告诉郡主,我今日事忙,改日在去郡主府给她请安。请她回去吧。

    玉簪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若是不做做面子似乎不好。

    沈奕昀道:与他们家人不必做面子。他们唯利是图,只要有共同利益可寻,即便是仇敌见面都有三分笑。若是真正有利益冲突,即便我整日溜着他顺着他,他照样算计我不耽误。

    这话说的不光是恬王家,云家也是如此。云想容沉默不语。

    沈奕昀也警觉自己说的话连带云家人也一起说了,可若是解释,就显得更加刻意了,只得转移了话题,道:我陪你玩儿一会子秋千。如何?

    云想容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揪着一件事不放。欣然点头,坐上了秋千。

    沈奕昀就在她身后轻轻的推她,哄着她开心。也保护着她的安全。

    刘嗪这会子焦灼的坐在前厅的圈椅上绞着帕子,茶汤一口没吃,只眼巴巴心急的看着门外。

    家里已经出了这样大的事,连大舅子都要定罪了,就算沈默存宠爱云想容,这会子也必然会来。

    可是等待许久,只等来了一个小丫头。

    回郡主,伯爷今日事忙,说改日会去给郡主请安,请郡主回吧。

    刘嗪面上血色立即抽净。声音尖锐的道:你说什么意思?他不来?你在去回话,就说本郡主吩咐他立即前来!

    她是郡主,他是仪宾,他凭什么不来!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真的置之不理吗?

    玉簪行礼退下了,不多时候就折返回来,为难的道:请郡主回吧。伯爷真的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

    刘嗪曾的站起身,拔腿就往内宅里冲去。

    虽是伯爵府,可到底沈奕昀是霜琴郡主仪宾,是要尚郡主的。下人们见霜琴郡主鲁莽往里头闯,只敢规劝,却没有人敢真的阻拦。

    不多时刘嗪就冲进了二门。

    卿园门前,是云想容的人布防。

    玉壶和玉钗挺身拦住了刘嗪,郡主止步,夫人吩咐此地外人不得入内。

    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拦着我?!还敢出言不逊?!我是外人?你们才是外人!狗奴才,都给我闪开!

    刘嗪推搡玉钗和玉壶。

    玉簪也与玉钗二人站在一处:郡主,夫人真的吩咐了,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们吧。

    面前不过是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身子竟然稳如磐石一般将院门堵的死死的。刘嗪身边只带了个贴身侍奉的小丫头,哪里闯的进去?

    她不免高声叫唤起来:云想容,你给我把沈默存交出来!云想容!

    话音方落,就见着秋香色素缎褙子的窈窕身影带着仆婢出了卿园的门,闲闲的站在门边,笑道:郡主说的什么话,似我会藏了伯爷一样。伯爷有要紧公务要办,早就出去了。

    刘嗪见了云想容那张难描难画的俏脸上嘲讽意味颇浓的笑,就恨不能冲上去撕碎她的面皮:我有要紧事要与默存商议,你还不让他出来见我!

    郡主这话说的叫人恶心。伯爷是男人家,我不过深宅妇人,哪里牵绊的住他的步伐?他要去哪里,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的,郡主口口声声让我交他出来,倒像是我绑了他一样。

    你!我不与你争论!刘嗪气的脸色铁青,在云想容的地盘上,身边又是云想容的人多,在说云想容若是打定了主意,断然也不会让沈奕昀出来。

    她如果现在硬闯,伤了云想容,说不定沈奕昀会恨上她。到时候他们的关系岂不是更加难以挽回?虽然为了兄长焦急,可刘嗪更在乎自己的未来。

    今日之事只能说明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在沈奕昀心目中的地位……

    刘嗪狠狠地瞪了云想容,带着婢女愤然而去。

    云想容看着刘嗪的背影,眼神晦暗难测。她现在想的是刘清宇的事。他此番杀了云明珠,定罪是必然的了。灵均楼虽然贩售了消息,可灵均楼出售消息是正当买卖。至于人买了去做什么,那就不与灵均楼相干了,所以她不担心自己的卖卖。

    她现在心里有期待,也有些复杂。刘清宇此人活着,也不过是天下多一个祸害,将来又添一个受苦的女人罢了。他若真是被皇上定罪,还到底干净呢。

    不出两日,恬王世子刘轶杀害永昌侯次女,被判翻年秋后问斩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

    恬王与王妃听闻消息后,双双晕倒闭过气去,皇上立即吩咐了御医前去诊治,还亲自去王府探望了恬王以示安慰。

    然而恬王又哪里肯罢休?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未来还全都指望着刘清宇来支撑门面。

    奈何他只是个无实权的挂名王爷,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会子他好狠。如果他如闽王那般,皇帝还敢如此?

    而关在大牢中的刘清宇,听了自己翻年秋后问斩的消息之时,当即吓得大小便失了禁,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支开

    云想容和英姿、柳妈妈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做针线,半掩的菱花格扇外传来卫二家的带着阿圆玩闹时的欢笑声。

    柳妈妈道:“如今七小姐也下葬了,那头凶手也被判了秋后问斩,此事也当告一段落,可恬王和王妃尤不死心,我听说他们仍在外头求助曾经那些要好的朝中大臣,打算联名上奏请皇上网开一面呢。”

    “皇上金口玉言,已下的圣旨断没有收回的先例。”云想容摇头,有些复杂的道:“想来刘清宇也是死定了。”

    她说话时眸光复杂,让柳妈妈和英姿都想起了一件事。云想容也曾经定给了刘清宇,若是没有云家被抄家,恬王家当殿退婚的事,现在他们就该呆在恬王府,刘清宇则是他们的男主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也想不到恰当的说法来劝说,只得转移了话题:“……就连济安侯都因七小姐的事儿没了办寿宴的心思。”

    “是啊,到底是自己家的人。”

    英姿和柳妈妈这样想,云想容却不如此认为。如果是局势需要,就算是亲爹亲妈办丧事,怕也不会影响济安侯办寿宴。如今云家之所以低调,全是因为皇上对藩王的态度。

    沈奕昀的一本,逼迫着皇上开了金口不会削藩。如此一来,往后若再有此动作,他就是自食其言,天子颜面尽失。

    聪明的是绝不会在这会子触皇上的逆鳞惹他不快的。在有些远见的,就如同沈奕昀和闽王那般的,也该趁着现在风平浪静之时好生积蓄能力。

    而济安侯和永昌侯父子二人,一人稳妥一人激进,特地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来发展云家不同的两脉,为的怕也是一旦有万一,云家不至于被连锅端了。

    “夫人,霜琴郡主又来了。”门外有人回话。

    云想容头也不抬的道:“去告诉郡主,就说我不舒坦,请郡主自便。”

    下人道是退下了。

    不一会二门外又传来刘嗪的叫嚣,只是今日不同于往日,她只叫骂了一会儿就哭了起来,全像是她爹妈兄长姊妹都一夕亡故了一样,哭的肝肠寸断。

    英姿皱眉,剪刀随手扔进针线簸箕:“这人太烦人,如此闹腾,夫人怎么能安心养胎,也该与伯爷好生说说,想法子避开这些喧闹。”

    柳妈妈也道:“霜琴郡主就只管这么着,传到外人耳中怕又要衍生出许多说法来,到时还不知背后要怎么加减言语呢。夫人也想个法子吧。”

    云想容是很想想法子治一治刘嗪。但总碍着沈奕昀毕竟是仪宾的面儿上,总给刘嗪留些体面。自刘清宇被判了翻年秋后问斩,刘嗪就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吵嚷,卿园她进不来,就在二门里头哭叫,其凄惨程度当真让有些眼窝子浅的下人都跟着落泪,偏沈奕昀这些日不知忙什么,又不在家的时候多,她与刘嗪两头大,也不好真把刘嗪怎样。

    就因存了这个心思,才纵容了刘嗪这么些日子。

    云想容放下缝制了一半的小衣服,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动了动发酸的肩膀,才道:“英姿,你带着玉簪他们出去,也不必多言,将霜琴郡主架出去,告诉门房所有当差的,伯府闭门谢客,恬王家的人来都不见,其余若有来人,也要回了我才往前厅请。”

    “是!”英姿精神一震,气势凛凛出去找玉簪几人。

    不多时外头吵嚷了几声,果然变的清静了。

    沈奕昀回府来时,听人说起刘嗪是被云想容吩咐人给扔出去的,立刻哈哈大笑,好似朝堂之中一整日的疲惫都被缓解了,云想容时常彪悍的行为,总能给他生活带来调剂。

    当晚,沈奕昀对云想容道:“今日恬王来找了我,想让我帮衬着劝解一下父亲,请父亲宽谅,若是父亲肯松口看,皇上或许会留刘清宇一条性命,毕竟刘清宇也是刘家的人。”

    云想容挑眉:“那你怎么看呢?”

    “皇上金口玉言,宽恕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我也应下了会帮着想法子,至于想得到想不到,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了。”

    云想容闻言推了他额头一下:“你这坏人。”

    沈奕昀故作委屈抿唇,剑眉微蹙,凤眼含波,模样端的是俊美的动人心魄,无非是添增春闺含怨的一个祸害。

    云想容看的心头动容,又捶了他胸膛一把,却被沈奕昀温暖手掌包裹住了小手,扯到怀中低声说了许多话。云想容先还是听着,随后就羞的红了脸,嗔怪他:“……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做可怜,你若再这么着,往后我可不理你了。你若喜欢去章台走马,我也不拦着你了。只不过我这人小气,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你,届时你看着瞧好了。”

    沈奕昀原本只是与她玩笑,可谁知她对这事反应如此的大,竟半真半假说了这些话,难免又是泛酸又是好气,额头重重的撞了下云想容的,疼的她吸了口凉气才干休。

    见她又与他说起别的,沈奕昀也笑着配合她的话题。心中有件烦难的事却断不会与她讲的,庆幸她怀着身孕,不大去在乎外头的事。且怀着身孕他也有理由将她送去田庄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也好避开京都里的烦乱。

    思及此,沈奕昀趁她喜欢笑着哄她:“六儿,兴易县的田庄你还记得吧?那里原理喧嚣,景致天然,俯仰之间都是自然气息,你不如去那里小住些时日,等恬王家这件事儿的风头过了再回来不迟。你的身子重,若是镇日跟着烦心,许你不觉得什么,腹中的孩子是收不住的。”

    沈奕昀说的理所当然,也是个道理。云想容又是即将为人母的人,也觉得沈奕昀说的有道理。

    “田庄是好,可我一个人去,也没了意趣。而且我不在府中,你孤独的很,饮食起居也乱了规律,我还是不去了。”云想容是断然放不下心的,她若在沈奕昀身边,有什么烦难好歹两人有商有量,不至于让沈奕昀落单。更何况她如今对他也依恋的很,若是分开,她许会不习惯。

    云想容这才发觉,现在的她与那时回门住对月时的心态又不同了。对沈奕昀的依恋又多了许多。

    感情之事果然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到真正发现变化时,发现了也是惊讶而已。

    她不是寻常深宅夫人,每日只知道研究穿什么料子戴什么头面,她的谋略从不输给他,又胆大心细,且有自己的势力圈子,短短的时间就发展起灵均楼这样的情报组织来,既能盈利,又能经营一个庞大的消息网。他相信,若是云想容留在京都,或许不出一日就会知道他如今的情况。

    事实上,就算去了田庄,他也不确定能瞒着她多久。

    好歹多让她安稳一日是一日。

    思及此,沈奕昀又开始哄着她,说了一番小别胜新婚,且孩子要紧的话来,语气温柔又担忧,实则他也是真的在为她担忧。

    云想容心细如发,却也瞧不出沈奕昀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只道他是怕她留在京都受人烦扰,就叹息道:“好吧,那我便去小住一阵子,左右京都与田庄距离不远,你逢休沐时也可以去看我。”既已经做了决定,云想容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沈奕昀心内松了口气,笑道:“那是一定,你不放心我,我也同样惦念着你。”

    云想容白他一眼,随后却憋不住笑了:“我有什么不放心你的,难不成你趁着我不在家,还要与野女人怎么样不成?”

    沈奕昀噗嗤笑了,搂紧她的腰身贴着自己,落下热烈的吻在她淡粉的唇畔,直到将她香唇鲜艳嫣红,这才放开她,略喘息道:“旁人早已引不起我的兴趣了。”

    云想容撇嘴瞪他,美目中却含着笑。

    次日清早,云想容就启程了。她身边的带着英姿、柳妈妈、玉簪、玉壶和玉钗,又带了些沈奕昀派给她的侍卫。因着是去田庄养身子,是以也带了韩妈妈,其余一应的穿戴用品也满满的装了两大车一并带去。

    卫二家的则是带着阿圆留在了府中。

    出门时候沈奕昀已上朝去了,是以云想容也没见到她,只管自己启程,反正也只不过住一段日子就回来了。

    因照顾她的身子,直到第二日的晌午一行人才进了兴易县城。田庄位于城东郊,沈奕昀早已派人先行来安排过,云想容到了田庄,就安顿在上房正当中的三间正房内。

    田庄背山临水,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和不知名的野花香,天似乎都比京都的要高远一些。

    云想容吩咐英姿将窗关上,挡住了秋日里的冷风,笑着道:“你先带着帖子去孟家,告诉我外公一声,就说我今儿到了,暂且歇在伯爷的田庄里,明儿起身了就家去探望他,请他莫要怪罪。”

    英姿笑吟吟的领命,拿着云想容的帖子去了孟家。

    柳妈妈和玉簪等人则是说笑着将云想容的行礼都安放好。

    云想容靠着带来的柔软缎面迎枕,心思却仍旧在京都城里。沈奕昀这会子不知正在忙什么呢,若是他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第三百五十章 御史 粉红150+

    沈奕昀此时刚刚回到伯府外院的书房,疲惫的揉着眉心靠着临窗的圈椅坐下。

    小猴恭敬的端上一盏蜂蜜红茶,卫昆仑则是道:“四少爷,夫人一行人已经顺利到达田庄了。”

    “嗯。”沈奕昀只应了一声。

    小猴骂道:“算皇帝老儿还没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还知道夫人动不得。”

    沈奕昀摇头道:“他是不会让自己卷进是非里的,若非有完全的把握,自然不会动作。免得将人的目光引到他身上去。”言下之意若是有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皇帝会毫不吝惜对他的厌恶,会将对他的恨也转嫁给他最至关重要的家人。

    小猴和卫昆仑对视了一眼,都是沉默。

    许久卫昆仑才笨拙的安慰沈奕昀:“四少爷不必多想了,您如今一跃成了四品官,叫那些同科的羡慕都来不及,也好歹该想想好处啊。”

    沈奕昀无奈的道:“你当御史言官是什么好官?我如今虽与夫人的父亲从前在都察院时一样官职。可你也不看看皇上到底给我安排了什么好差事……罢了,不提也罢。在我解决此事之前,夫人暂且不要回来跟着操心,你们也将田庄多加派人手,好生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沈奕昀没说的是,云想容去了田庄,不但离开了刘嗪和恬王家的骚扰,还能离开白莫离的视线。

    自知道了白莫离其心有异,沈奕昀就整日担忧着。偏他现在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解决掉他,心中有不忍,还想看看皇上到底想做什么,这一拖,就将他留了下来。

    然他不在府中时,云想容怕会有危险。

    所以让她离开这圈子远一些,那些他担心会对云想容不利的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也安全一些。

    沈奕昀端起白瓷青花的茶盏,看着其中红玉一般诱人的茶汤,最终仍旧叹息一声,将茶盏放下了。

    小猴和卫昆仑都担忧起来,连最喜欢的蜂蜜红茶也吃不下了。看来爷是真的遇上了难题。

    %

    孟方和曹氏一大早就亲自去田庄,将云想容亲自迎回了孟府。

    多年过去,从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如今已嫁作人妇,两方自然都颇多感慨。

    言谈之间,云想容小心翼翼避开一切有可能提起孟玉静的话题。因此脸楚晏的事也没有问。

    虽然已过去那么多年,孟玉静之死一直是孟家的忌讳,只要提起,孟方与曹氏就会心疼许久。

    “好容易回一趟兴易,不如别住在田庄,就家来住吧,你如今怀着身孕,田庄里那些奴才们笨手笨脚,怕伺候的不周到,你跟着你外婆,我放心一些,也好给你好生进步。你看看你,怎么还是瘦伶伶的。”

    “是啊。”曹氏也拉着云想容劝:“你母亲难得回来一趟,如今晏哥儿也常年在外头,府里头太过冷清了。你好容易回来了,就多陪陪我们。”

    面对孟方与曹氏如此恳切的要求,云想容哪里能拒绝的了?当下吩咐英姿回田庄去安排,将她惯用的一些东西送来,还要将随行的侍卫一并带来。

    英姿低声问:“夫人,要不要去信儿告诉伯爷一声?”

    云想容笑道:“不用,他那个性子,怕是我晚餐吃了几口饭他都要清楚的,我搬来外公家他也自然会知道。我们是出来散心的,就姑且逍遥自在一阵子。”

    英姿一想也是,笑着行礼退下了。

    云想容就搬到了上房相邻的西厢房。

    东厢自喻博经死后,就被拆掉翻建了,如今已改成了小书房,平日里孟方若不去外院的书房,也会在此处逗留一阵子。

    云想容看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地方,心中沧桑又欢喜。

    她便拉着曹氏一同散步说话儿。

    “……你表哥的婚事现如今是我的一个大难题。你瞧瞧,咱们虽然是商贾之家,可是银钱上不缺,不求取那些官宦千金,寻常书香门第还是娶得起的。可你表哥呢,一个都瞧不上……上次我逼急了,他竟然跟我说他有龙阳之好。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说起外孙的荒唐,曹氏气的直摇头。

    云想容闻言惊愕的眨眼,龙阳?亏楚晏想得出。不过也只有他这般潇洒性情的人才会找这种借口。其实她也该学学他的洒脱,只要有真正的实力,名声如何谁又在乎?

    “外婆不必担忧,表哥的缘分还没到呢,焦急也于事无补啊。表哥走南闯北,见识的多,寻常女子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且等等看就是了。”

    曹氏摇着头,祖母绿的步摇晃动,散发着奢华的光泽:“你与你表哥素来要好,寻个机会你也说说他。瞧你,如今都有了身孕,他却连个小妾都不愿纳,真是急死个人了。”

    祖孙二人这会子已经绕着院中的花坛走了四五圈儿,也都有些乏累了,就一同回了上房。

    云想容去西边厢房卧房休息,曹氏则是去吩咐人备饭。

    玉簪这时上前行礼,双手呈给云想容一封信,道:“是龚掌柜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夫人要的消息已经有了。”

    云想容心头一跳,接过信封拆开,里头是简短的一段话:“承平伯沈默存,贞佑十四年九月二十封为右佥都御史,自任职后,每日大小朝会,皆参奏圈地乱国之弊端,谏帝削藩。”

    手中的信纸飘飘落地,云想容修长的柳眉紧紧蹙起,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怪不得他怂恿他离开京都。原来他让她避开的不只是刘嗪的烦扰,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升官这等事不告诉她?

    为何升官后就一直在触天下勋贵藩王的逆鳞?他遇到什么难解的题了?

    沈奕昀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对于皇帝来说也并非什么大忠臣,可现在他却做不符合他性子的事……

    云想容站起身,向前踱了几步。

    “夫人?”玉簪担忧的扶着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心下却有了些怒意,气那些为难了沈奕昀的人,更气沈奕昀在有困难时候不是与她商议,而是将她送走。

    “你回一趟京都,亲口问伯爷一句话,‘你是打算亲自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查’。”

    玉簪不大明白,只往男女之事上想,想要劝说云想容,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应是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嫣凰

    玉簪快马加鞭,两日后才回了伯爵府,此时正是傍晚,十月初的天气已有了些寒意,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快步登上丹墀。

    门房都知玉簪是云想容身边贴身伺候的中很得脸的,人人客气的招呼:

    “是玉簪姑娘回来了啊。”

    “几日不见,玉簪姑娘愈发的水灵了。”

    ……

    玉簪白了油嘴滑舌的门子一眼,正色问:“伯爷可在府中?”

    见她如此,门子也不在与她玩笑,忙点头道:“伯爷才回来不多时。”

    玉簪颔首,快步进门赶去外院书房,待侍从进去通传时,正瞧见小猴和卫昆仑二人站在廊下低声说话。

    小猴和卫昆仑想不到玉簪会突然回来,都有些紧张的迎上来:“

    “玉簪,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莫不是夫人有什么事儿?”

    玉簪摇头,“伯爷呢?”她心下有些打鼓,男人们不都是好面子的么?夫人那样强硬,打发她回来只要问一句话,伯爷会不会动气?

    “伯爷在与褚先生议要紧的事。”见玉簪如此神态,卫昆仑断定了有事,想问问英姿怎么样了,又有些不合时宜,只得道:“我去帮你传伯爷一声?”

    玉簪忐忑犹豫,本就是拈酸吃醋的事儿,若又打断了伯爷与褚先生谈论正事,伯爷怕更不高兴了,夫人从来都识大体的很,这一次怎么就小性儿起来了呢。

    她纠结的绞着帕子。

    卫昆仑和小猴见她这般,更急了,又不好催……

    这厢僵持时,却听屋里传来沈奕昀悦耳又清冷淡漠的声音。

    “谁在外面?”

    小猴忙到门前回话:“回爷,是夫人身边的玉簪。”

    屋内只安静一下,门就被敞开了,沈奕昀身着淡青色竹节纹对襟长衫,俊美面庞表情冷淡,修长剑眉微拧,凤眸漆黑幽深,似眨眼就能将人吸入进去,他此刻的气势如入鞘的宝剑,冰冷又强势,仿若一个不高兴,就能将人斩作两半。

    是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气质。

    玉簪跟着云想容久了,见到的都是那个温柔又幽默的男主人,几时见过沈奕昀这模样?好似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都淬了寒冰,只看她一眼她都浑身冷透一般。

    玉簪忙紧张的行大礼:“给伯爷请安。”

    沈奕昀睨她一眼,“怎么回来了?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让她说的那句话,越发的堵在喉咙里说不出了。

    伯爷对夫人太好太温柔,以至于夫人根本想不到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若说了,会不会对夫人不好?

    犹豫之时,身子已经被阴影遮挡,面前是绣了竹节纹的淡青色袍摆和皂靴。

    “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淡又强势,加之他身上的压迫力,玉簪当下禁不住开了口:“夫人让奴婢问您一句,您是打算自己与夫人说,还是让夫人自己去查。”

    说罢玉簪垂眸,她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至于主子的关系,她也管不得了。

    停在她身前的人一直伫立着,她也一直没有起身,心已凉了半截。

    就在她以为沈奕昀会勃然大怒时,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到底还是叫她知道了。”

    楮天青和卫昆仑也都轻叹了一声。

    玉簪倏然抬头,看向满目了然的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三人。难不成这事儿他们都知道?只瞒着夫人一个?!

    玉簪心疼云想容,已是十分生气,虽惧怕沈奕昀,却依旧道:“夫人怀着身孕,受不得打击,伯爷即便不为了夫人着想,好歹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少让夫人动怒才是。夫人行事素来稳重,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人住在孟家,就打发我回来问伯爷话。夫人不是不明理的人,伯爷最好与夫人好生说清楚才好。”说这话时,她满心只想着自己必须忠于云想容的本分,就算沈奕昀要罚她她也认了。

    谁承想沈奕昀却是轻快的笑了,笑声与方才的冷漠完全不同,还打趣的说了句:“又一个英姿。”

    卫昆仑也笑着点头。

    手肘一轻,玉簪已被搀起来。她诧异的对上沈奕昀温和了不少的面庞。

    “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过两日休沐就去,让她好生照顾自己,不必为我担忧,也不必多想。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只管好生陪着老人承欢膝下就是了。”

    玉簪只觉得云里雾里,眨了眨眼才道了句“知道了”,行礼退了下去,先去用饭休息,次日就快马加鞭赶回了兴易县。

    云想容等了这三天,因为担心沈奕昀,话也不如前两日多,除了陪着曹氏和孟方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闷在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做针线,扎了两次手指,索性直接丢了尺头坐在临窗的暖炕上发呆。

    天气渐冷了,怕她夜里冻着,曹氏已吩咐人将她屋里的暖炕每日早晚都烧一把火。

    玉簪将沈奕昀的反应与云想容说了,云想容就明白其中定然有沈奕昀解决不了的大问题。查不出所以然来,沈奕昀也要等些日子才休沐,她也自己将前因后果分析了七七八八。

    过了两日,沈奕昀还没在休沐时告假前来,楚晏却是先回来了,人才到前厅,就已经有小丫头来给云想容报讯:“……楚少爷回来了,还带回个姑娘来。”

    姑娘?

    楚晏抗拒婚姻大事,连自己有断袖之癖的借口都找了。这会子却能带回个姑娘来?

    云想容放下绣绷,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缓缓起身由英姿和玉簪陪着去了前厅。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愤怒的吼声。

    “……不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外公,就听我的话,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要进孟家的门!”

    “外公,你不能如此霸道,嫣凰是个好女子,她只是出身不好,却不代表她的人也不好。”

    “好女子?好,那你问问她,肯不肯给你做妾做侍婢?真这样对你喜欢的山盟海誓,哪里能不考虑你的身份?!一个青楼艳妓为正妻,你以后如何见你那些朋友?人会说你迷恋美色!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咱们虽是商贾,可也不必要娶下九流的那些为正妻,你楚晏的才貌家室,莫说是好人家的闺女,就是京都城中的名门闺秀也趋之若鹜,你这个不孝子,到底怎么想的啊!”

    孟方一连串的大吼之后,已是气喘吁吁。

    随即有女子轻声的啜泣传来,娇滴滴的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载文,你往后多保重。”

    紧接着便有一红衣女子急匆匆迎面而来,险些撞上云想容。

    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玫瑰红色的褙子和长裙,云髻高叠,不施脂粉,巴掌大的芙蓉面上五官精致美艳,修长柳眉却透着些英气,端的是绝代无双的美人,虽在落泪,却是倔强的抿着淡粉的菱唇,就像是凝露的玫瑰,连身为女子的云想容都禁不住看的痴了。

    不过痴然之后,云想容的眼神好奇中有了些复杂。

    青楼艳妓,嫣凰……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沈四前世的红颜知己,似乎就叫嫣凰,是苏杭一带的名妓。据说她性子刚烈,一心痴爱沈四,沈四却一直都没有给他一个名分,她不计较正室身份愿意为奴为婢,沈四也并未曾收了她。她几次三番的求婚不成,最终投湖自尽了。那一段风流史,被人传出许多版本来,人言可畏,一些事也是不可全信的。

    不过嫣凰这个人与前世的沈奕昀有关系,却是可以确定的。

    云想容蹙眉沉思时,嫣凰也在惊艳的望着她,有些呆愣。

    还是楚晏追出来拉住她手臂,嫣凰才回过神来。

    “嫣凰,你不必难过,也不用走。”楚晏正在气头上,只对云想容点了下头,就拉着她手臂往外走:“我就不信楚载文自己喜欢的女子还护不了!”

    “混账!”孟方也到了门前,气的浑身发抖:“你是要气死外公是不是!”

    “是外公不讲道理!”楚晏回身瞪眼。

    一老一小就如此这般对峙。

    云想容看的无奈,柔声道:“外公,您与表哥都在气头上,如今情绪激动的很,不如等平静了一些在谈此事不迟。”

    孟方明白云想容的意思。如今孟家的产业已渐渐交给楚晏打理,没有他,孟家无以为继。

    他强压着火气,才哼了一声甩袖子进屋了。

    楚晏则是拉着嫣凰的手往外走:“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得到。大不了我抛开这身家,与你闲云野鹤泛舟游湖去,更是逍遥自在呢!”

    “载文……”嫣凰已是泪流满面。

    云想容一直蹙眉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柔弱的恰到好处的引起男人的怜惜之情。这样分毫不差,计算精准,有些太…刻意。

    许是感觉到云想容的注视,嫣凰回过头来看了云想容一眼。

    二人眼神不过稍微交汇便已移开。

    云想容已笑着到了跟前,劝说楚晏:“表哥,外公和外婆已经上了年纪,有什么话等心情好了好好商议就是,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啊。”又笑着道:“你倒是可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美人,竟然不告诉我!枉我还未你终身大事唠叨你几次,你也没跟我松过口透露一二。”

第三百五十二~三百五十三章 火光 含160+

    楚晏闻言,也知云想容是在缓和他与孟方的关系,更知与孟方决裂并无好处,感激她的苦心,强压怒气,配合笑道:“缘分来了,也不是你我能预测的。我也曾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可上回出门,在苏州就遇到了嫣凰。”拉着美人儿的手为二人引荐了一番。

    嫣凰温婉的给云想容行礼,道:“见过沈夫人。”

    “嫣凰姑娘不必多礼,你是我表哥的知己,将来还少不得要称呼你一声表嫂呢,都是自家人,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见云想容说的客气,楚晏心情好了许多。

    嫣凰更是受宠若惊,泪盈于睫,娇娇弱弱委委屈屈的又给云想容行了礼,感激的道:“沈夫人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能不嫌弃嫣凰身份微贱,嫣凰感激不尽。”

    她那委屈中透着倔强,温和知礼的模样,完全不似风尘女子,倒比京中一些大家闺秀更让人瞧起来赏心悦目,云想容都觉着若是真惹得美人伤怀是极不地道的事,更何况楚晏心系于她?

    不等云想容开口,楚晏已扶起了她,开怀的道:“我表妹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狗眼看人低的人,往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言语中透着些引以为荣之意。

    嫣凰便温柔的点点头,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强颜欢笑让人看着心疼。

    云想容见已打过招呼,楚晏与嫣凰又似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疲倦,先行回卧房去了。楚晏则是与嫣凰离开了孟家,出门时嫣凰已停止哭泣,与楚晏一派你侬我侬的模样。

    卧房里,云想容吩咐英姿:“安排人盯着这个嫣凰,还有,让龚掌柜帮我查查嫣凰的底细。”

    “夫人信不过嫣凰姑娘?”英姿有些诧异的道:“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她身上有一股子夫人的刚强劲儿。

    云想容摇头,道:“我倒并非信不过她,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谨慎一些才好。晏表哥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子,若是受了情殇岂不是不好?”

    “夫人说的是。若是嫣凰姑娘自个儿没问题,也不怕咱们怎么查去。”英姿笑着退下去安排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天气已是寒冷许多,云想容已换上了轻便又保暖的夹袄。因她身子单薄,近四个月的身孕并未显怀,可她精神却是十分疲惫,依旧是被孕吐折腾的吃不下,但觉却比从前多了,整日里十二个时辰她倒是能睡去七八个时辰。曹氏关心她身子,更是每日亲自去吩咐厨房,调剂着给她进补。只是她吃着不恶心的依旧是不多。

    这一日沈奕昀终于快马加鞭来了,进府里先去拜见了孟方与曹氏,就来了云想容的卧房。

    她这会子才刚午歇醒了,正盘膝靠着大引枕看话本,听见门前玉簪和英姿给他行礼的动静儿还呆愣了一下。

    “六儿。”沈奕昀披了件艾绿色的大氅,领口处趁了些白色的风毛,面如冠玉,凤眸点漆,容颜鲜亮似从画中走出,风尘仆仆的透着关切:“……好容易没那么忙,皇上知你在外养胎,体恤你我新婚,额外又准了我五日的假期,我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云想容放下书册,嗔怪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也好让他们给你预备吃的用的。”

    “就是怕你胡乱操心,预备那些个劳什子的耽误了休息我才没提前告诉你。来,让我瞧瞧你。”

    沈奕昀在炕沿坐下,先是摸了摸温暖的床褥,道:“我出门时才吩咐他们在卿园的卧房重新盘了炕,还提前烧了地龙温一阵子,等你回去时就不怕冷了。”又拉过云想容的双手,仔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笑道:“你好像丰腴了些,真好。”

    “我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你别嫌我太胖就好。倒是你,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清减了这样多?是不是上头将你逼迫的太紧?”

    云想容此话一出,沈奕昀就知道她已将事情的缘由猜想出大半,无奈的道:“将你送出来,本是想让你不要跟着我烦心,想不到你这丫头太机灵,竟自个儿猜出来了。”

    云想容歪着头瞪他:“夫妻本是一体,你遇上事儿了只想着自个儿撑着,将我骗出来,根本就没当我是你家人。你不提也就罢了,今日说出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你,你说你这事儿做的对么?”

    她数落他,他心里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全无平日里对人的冷漠,讨好的笑着:“好六儿,我当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的宝,你怎还问我当不当你是家人这样的话,不是成心呕我吗。”

    “少给我避重就轻。你且说你此番是对是错。”

    沈奕昀抿着唇不回答。

    云想容看的生气,他这样,分明就是觉得将她支开是对的,且下次再遇上同样的事,依旧会是相同的决定。

    虽然如果是她,她也会如他一样,可她还是生气又担忧,偏偏还怨不得沈奕昀,最后低声骂起了始作俑者:“狗皇帝欺人太甚,奉他的旨参奏削藩之事,他竟又拿你当问路石了,封你做言官,还让你经常谏言削藩,这不是将所有藩王勋贵的仇恨都转移到你的身上么,而且即便有一日皇帝反悔了,开口要削藩了,他还能赚个肯听谏言的好名声,也不算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再收回,当真太阴险,太不是东西!”

    沈奕昀听的噗嗤笑了,忍不住搂着她的肩膀摇晃:“好六儿,骂一骂消消气也就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皇帝对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还觉得无趣呢。这样正好,你相信我,见招拆招我还是会的。只不过如今情势紧张,又多了这个事儿,咱们要防备的不光恬王家、尉迟家还有大哥,更有可能有人暗地里给咱们捅刀子也不一定。我让你来兴易,也正因为我养的死士大部分都在田庄里务农,可以保护你的周全。你只管好生养胎,也不必为了这档子事害怕,好歹我能想出办法护着你周全的。”

    “我从不害怕。”云想容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不过我也信你的能耐。”

    话题太沉重,云想容想起嫣凰的事儿,转而道:“晏表哥有了喜欢的女子。”

    “是吗?”沈奕昀有些意外。

    “是苏杭一带的名妓,名唤嫣凰。我前些日子见过她,当真是无双的美人,让我瞧痴了去呢。”嫣凰是沈奕昀前世的知己,今生沈奕昀的经历与前世截然不同,云想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拈酸吃醋,这会子说起来也只是觉得感慨罢了:“晏表哥说什么都要迎娶嫣凰为正妻,可外公不答应,我倒是觉得,若嫣凰真正是个好姑娘,出身高低也不是问题。瞧她的言谈举止,倒是比京都许多大家闺秀要端庄。”她怀疑嫣凰接近楚晏的目的,但在未查出证据之前,断不会胡言乱语。

    云想容说话时并未注意观察沈奕昀,是以也没瞧见沈奕昀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寒。

    见她说起嫣凰来似是十分喜欢,他也不好多言影响她的心情,只是点头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载文若是真喜欢,且嫣凰又真是好的,倒也不必在乎什么门第。”

    云想容很高兴沈奕昀与她想法一致,喜欢的点头。

    说了一会子话,云想容又有些困了,便让沈奕昀先去歇会儿,自己歪着睡了。

    沈奕昀到了廊下,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犹豫片刻才吩咐小猴:“你去田庄调派三十个好手来,就说孟家要搭建个戏台子,找咱们田庄的人来帮忙。”

    小猴闻言神色一凛,便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恭敬道是,快步出去了。

    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沈奕昀蹙眉,眼神深邃的看着被乌云掩住的月亮许久才去了前厅见孟方。

    %

    “天渐渐冷了,伯爷竟然与孟老太爷琢磨着在府里搭戏台子,夫人,您说就算是搭建好了,寒冬腊月的谁又冒着严寒去看戏。”柳妈妈絮絮叨叨,手上麻利的飞针走线。

    云想容闻言不语,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要搭建戏台子,却叫了田庄里三十个汉子来。她让英姿和玉簪去瞧过,那三十个汉子都是功夫不弱的。恐怕搭建戏台子是假,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是真。

    有些事儿她串联不上,但也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同。

    见云想容呆愣望着某处,柳妈妈和英姿对视一眼,最近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起话来反应也迟钝,难道真是因为怀着身孕体力不济吗?

    当日夜里,云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昏昏欲睡,很困,很疲惫,却又不甘心他这次是自己回去,打算将她继续留在孟家,就温声软语的磨他。

    沈奕昀却是打定主意不松口,不论云想容怎么说,都只让她安心留下养胎。磨蹭着时间,她也渐渐要睡着了。

    正当这时,沈奕昀敏锐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他怕吓着云想容,就轻手轻脚将她挪开,扶她躺好,这才起身披上大氅,轻巧一跃,人已到了门前,冲着上夜的玉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轻开门看向院中。

    玉簪和玉钗二人,也都披着袄子站在廊下,担忧的望着垂花门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中,被橘红色火光映衬着的天空被烟尘污浊了一片,因孟家占地较大,二门外头的呼唤声也不甚清楚,只听得到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喊着:“走水啦!快灭火!”

    察觉背后的动静,玉簪和玉钗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廊下披着水绿大氅头发散乱的沈奕昀,他阴沉着脸,夜色将他轮廓勾勒的越发分明,薄唇抿出不悦森然,锐利的眼神如同出鞘利剑。

    “你们去二门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在问问孟老太爷夫妇和楚少爷此刻何处。”

    “是。”玉簪和玉钗急忙行礼去了。

    不多时候就来回话:“回伯爷,外院书房走水了,这会子府里的下人们乱作一团,正忙着灭火。老夫人歇在上房,老太爷这会子还没回来呢。楚少爷也不在府中。”

    沈奕昀回头看了眼屋门紧闭的卧房,担心动静太大吵醒了云想容,压低声音道:“你在去一趟外头,避开人告诉小猴,让他预备着。”

    玉簪就领命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的火光越加的炽烈,黑暗的夜空已被点亮了一大片,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吆喝叫喊,在这处也都听得见了,连上房也亮起了灯。如豆灯光将曹氏的剪影投在窗棂纸上,下人正七手八脚为她更衣,不多时人就奔了出来。

    “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走了水?”

    沈奕昀听见动静,忙走出西厢所在的跨院,恭敬的给曹氏行礼:“外婆不必担忧,想是天干物燥的,下人又笨手笨脚,不留神走了水,这会子已经有人去灭火了,外婆只管安心就是。”

    曹氏叹息摇着头,就要带人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瞧瞧,说是书房那儿走水,你外公还在那儿看账呢,这个人,一点不知人会担忧,府里走水这么大的事儿,他平安无事,难道不会送个信儿报个平安么。”

    曹氏嘟囔着往外去,沈奕昀则犹豫着跟在她身后,刚预劝说,却听见外院火光冲天的方向,有嘶吼声和打斗声传来。

    曹氏这下子当真慌了,回头紧张望着沈奕昀:“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有强盗闯进来?”

    沈奕昀给身旁的英姿和玉钗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着曹氏,不顾她的反对将人半拉半拖的送回了上房。且还柔声劝说着:“无碍的,老太爷吉人天相,再说伯爷也安排了人……”

    这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才刚入睡的云想容。

    她披衣来到廊下,正看到英姿二人将曹氏扶回上房。随后,她看到了满天火光,方才以为是在梦中听到的打斗声越加清楚了。

    “沈四,怎么了?”

    “没事,你不必担忧。”沈奕昀面上堆了笑,扶着云想容进屋:“你且好生休息,外头的事有我呢。”

    云想容却是甩手挣开了他搀扶的手。

    “沈四,到底怎么了?别想说是什么意外之类的话,你即便是说了我也不信!”

    她如此强硬,眼神明媚湛然的望着他,到叫沈奕昀原本已经编造好在心中盘旋了多时的托词说不出口了。

    许久,他才道:“是有人在孟家作乱,孟家树大招风,来者是针对孟家财产,还是针对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孟家首富也不是第一日做,他们不回来,也没见有人攻打进来,偏偏他们回来了,外头就乱了。云想容已断定外头的人是冲着他们。

    见她柳叶长眉紧紧皱着,又担心更深露重对她身子不好,沈奕昀柔声劝着:“外头的事你放心交给我,再不要为了这些事担忧。好生去歇着,不要动了胎气才是。”

    云想容却不动弹,只是抬眸看着他,认真的问:“你早猜到有危险了是吗?否则你也不会调派那些人来搭什么戏台子。沈四,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瞒着我吗?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分神,对身子不好。可我的脑子注定是闲不住的,你若不说,我才更会乱猜啊。”

    沈奕昀一时间语塞,他之所以调配人手前来的原因,是不能说出口的。

    因为他从云想容口中得知,嫣凰与楚晏相识,还要嫁给楚晏做正妻。

    前世嫣凰曾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们虽然未造成事实,可前世他也的确曾经有一段时间将嫣凰看的比其他女子重要一些。他觉得嫣凰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媚,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不是禁不起风雨的暖房花朵。

    可后来,当他发现嫣凰竟然暗地里与锦衣卫有勾结,还将他的一些情报都尽数泄露给他的敌人时候,他的心就以冷透了。前世是极度愤怒和失望的,再见她在自己跟前做出那副一心一意只为他的样子来,他的愤怒和失望就转为忿恨,所以他毫不留情的让她投湖“自尽”了。

    所以今生在听见名妓嫣凰的名字,他立即知道她是皇帝的人,有可能是锦衣卫的暗探。

    至于今生她没有靠近他,而是靠近楚晏,许是因为他一直都表现的本本分分,而楚晏又拥有孟家将来的掌舵权。

    孟家可是有一大笔令人眼红的财产的,即便分给了云想容和楚晏,仍旧是一笔会令锦衣卫和东厂心动的庞大数目。

    他因知前世事,才分析出今日果。但这种理由,他怎么对云想容说?

    见他蹙眉沉默,云想容也不再逼问他,只道:“罢了,无论你是如何发现,这会子已经这么着了,先对敌要紧。你安排的人都在外院?”

    “是。”沈奕昀道:“你进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内宅里也有我安排的人,必要时候会保护你和外婆的安全。这会子夜深了,你只管去睡。”

    沈奕昀不容拒绝的将云想容送进了卧房,且令小丫头在一旁看着,在不允许她出门,自己则是离开内宅,往火光冲天之处而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05/ 第一时间欣赏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三叹所写的《初来嫁到》为转载作品,初来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初来嫁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初来嫁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初来嫁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初来嫁到介绍:
她是侯府丧妇长女,逃出后妈的手,落入渣男的坑,死不瞑目。 当一切重来,她再也不仰人鼻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强坚韧,创造理想生活! 重生女强势归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 已完结作品:《重生之云绮》、《重生幸福攻略》、《红绣添香》、《嫁值千金》,坑品有保证,欢迎新老朋友捧场:)初来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初来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初来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