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八章 说服
云想容何等聪明,哪会不知楮天青的意思。他是怕她心存侥幸,轻举妄动而害了沈四。如今沈四未归,小猴和卫昆仑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们已经被抓了。
“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爹,我自然不会用他的性命做赌注。我只怕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前去反而成了他的拖累。其实怎么瞧,好似抓我都比抓沈四要容易的多了。对方若真如勒索信中表现的那般针对我,为何不来抓我?”
楮天青即便不在乎云想容,但她如今怀有沈家的血脉,他也不得不耸然动容,语气也恭敬了几分:
“夫人的意思是?”
“抓我还不容易?如今我母亲与兄弟才刚搬回永昌侯府,只要随便派人打扮成侯府下人来报讯,说我母亲病了让我回去看看,我自然就被引出府了,毕竟永昌侯府现在的下人都是新买来的,也不需要老面孔就能让人取信。我去永昌府的路上,针对我的人是想劫我也好,杀我也好,岂不是都容易?何况还不只这一个办法,比起沈四,我亲生祖母赵姨奶奶也更好绑一些,还可以将我引出城外方便行事呢,何不用她威胁我?可先生你看,这封勒索信上句句都是针对我,却用了最不容易办到的法子绑了沈四?难道沈四真是文弱书生说绑就能绑的吗,即便对方不知他武技深浅,当真对上面也应知道了。”
云想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漆黑的天际,缓缓的道:“大道理我不懂,但是我知一个道理,小时候看粗实丫鬟们泼脏水,那些水必定会往地势低的地方流。我当时就在想为何水这样流,而不是流去其他地方?后来我才想出,因为往低的地方流比较不费力。”
转回头,桃花眼熠熠生辉的望着楮天青:“所以人们做事,尤其是比较重要的事,大多也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容易达成目的的方法单刀直入,而不是选择这种最困难的办法给自己增加难度。是以我觉得,这封勒索信漏洞百出。”
楮天青此时已忘了云想容是否是当家主母,不自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思路已经完全被云想容引领,原本因焦急而混乱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
“夫人说的是,如此看来,九成九这封勒索信有问题。可是四少爷也的确迟了一日没有回来。”
“所以当下我也无法判断他现在是已落入敌人手中,还是正在危急关头与敌人对峙。一切行动,都要以确保他的安危为前提。所以信上的地点,我是必须要去的。”
“夫人打算赴约?”楮天青蹙眉。
云想容颔首道:“是的。如今最有可能与沈四对上的人是锦衣卫,而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和,东厂若是有机会去咬锦衣卫一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报讯给东厂即可给沈四解围。但唯一需要谨慎的,便是要确保沈四万无一失。如果他正与锦衣卫对峙还好些,如果他已被捕,我未按勒索信的要求出现,东厂的人却先出现了,很有可能会刺激锦衣卫杀了沈四。所以我打算应邀出现,先看看情况,当然,我不会成为沈四的软肋,赴约之前我要部署一些。”
说到此处,云想容走向楮天青,问:“灵均楼的人,是否能听褚先生指挥?”
听她分析出锦衣卫、东厂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楮天青已是心惊,暗暗怀疑四少爷到底对云想容说了什么。待到她说出“灵均楼”三个字,楮天青半晌不知言语。
这妇道人家竟是在跟他要四少爷暗中力量的操控权。
这件事当真是难办,他能将灵均楼交给面前这小女子来“儿戏”吗?要知道建立如此强大的情报组织,沈奕昀付出的不只有心血,还有鲜血。万一她用的不当,暴露了灵均楼给锦衣卫,沈奕昀的力量就等于瘫了半边,还露出了把柄给锦衣卫抓,他是不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云想容打量楮天青神色,见他半晌不言语,桃花眼中有怒火蕴含,冷芒闪烁,一字一顿的道:“褚先生别忘了,我、是、沈、夫、人!”
转回身,云想容的语速加快,道:“且不论是何人针对于我,为安全考虑,我手中可用之人这会子都算是被盯上了,我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对方‘撕票’。”
楮天青犹豫道:“可是,灵均楼的人不能轻易动作,那是四少爷之前吩咐过的,如今锦衣卫查的紧,我们……”
“是沈四的命重要,还是那个狗屁灵均楼重要!”楮天青话没说完,云想容这厢已经怒急的拍了桌子,又怕叫人听见他们争吵坏了事,声音压低却是字字句句如诛心蚀骨一般直刺入楮天青心里。
“我不是叫灵均楼的人去死,只不过要他们打探消息罢了,况且即便灵均楼散了,只要沈四还在,就有重建的一日,否则灵均楼还在,沈四却不在了,这些力量还留着何用?褚先生自己留着用吗!”
楮天青闻言气的胡子颤抖,脸色铁青。
云想容道:“我不怀疑先生的忠心,但如此紧要关头,先生继续畏首畏尾考虑下去,沈四很有可能有危险,毕竟到了今日,恐吓信我收到三日,沈四也出去四天了。我现在只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他还活着,只是遇到危险,急需我们去支援,但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了……褚先生,事不宜迟!”
汗水沿着楮天青惨白发青的脸上流淌下来。
下一瞬,云想容已抄起当初将恐吓信扎在伯爵府门前的匕首,“笃”的一声,刀尖扎进了黄花梨木桌面,刀身晃动,刀光明晃晃的叫人背脊汗毛直竖。
“沈四若已死,我绝不苟活。沈四若活着,却因耽搁了援救而死,我也不苟活。若我此行导致了灵均楼的溃散,我仍旧可以一死谢罪!”
她已急红了眼,手中无可用之人,又遇上一个不肯忠于自己又是守成尚可开疆不足的顽固谋士,还不能去找闽王——因为闽王府此时难保不被盯上了。
楮天青被那森然的刀锋惊出背脊冷汗,又见识了云想容的血性,也被激的热血沸腾:
“夫人既这样说,老朽若在不从命,也大可以死谢罪了。只不过灵均楼的事错综复杂,即便现在交给夫人,您一时半刻也掌握不得要领。”
云想容了然一笑,“我只说我的计策,你觉得可行,就叫灵均楼的人暗中配合我。”
“夫人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云想容便不多废话,与楮天青商议起来。
待到天色大亮之时,伯爵府侧门敞开,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马车驶了出来,马车只有背面有车壁,前方两侧是雕花的梁柱。水粉轻纱拢起,随风飘舞,珍珠华帘润泽,轻轻晃动,其中一美人盘膝而坐,只遮面纱,未戴帷帽,绝色容颜眉心若蹙,轻愁难掩,后头跟着一辆青帷马车,卫二家的探出头焦急的催促后头:“紧着跟上,快些。”
马车两旁五名俏丽婢女策马随行,大声应是。
这一队人走的很急,似发生什么火燎腚的大事,一路奔着城南而去,不多时就转出了探花胡同。
与此同时,伯府东侧客院处有一高瘦人影窜身掠出墙外,牵了事先预备的马策马往相同方向去。
待此人走远,隐在暗处的何达才摘了头上的青草帽子脱了草编的衣裳,呸的一声吐了口中衔着的干草棍儿,道:“可算让老子逮住了。”
%
伏虎山在兴易县城南方八十里,云想容的马车出了京都城就全速前进,能抄近路就抄近路,但到了傍晚仍旧是连兴易县都还没赶到。
在路旁生火烧水,随意吃了些干粮,云想容便吩咐继续启程。
玉簪担忧的劝说:“夫人莫要如此焦急,稍作休息在启程不迟,即便您受得住,腹中的孩子未必守得住呢。”
英姿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褚先生未免太不顾夫人的死活了。做什么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事要您来做,就不怕万一有个什么?”
云想容看了看卫二家的在篝火下有些不自在的面色,笑着拉了英姿的手缓缓走向马车:“我与褚先生商议过后,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带足了可用之人大张旗鼓前往,对方必然放松对伯爵府的监视,褚先生要请援兵也容易一些。”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您若赶去,必然会落入敌人手中,照样是凶多吉少啊。”
“我不怕。”云想容淡然一笑,道:“我的作用,一则稳住敌心,让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败露,褚先生便可方便行事,我们的胜算就大一些。二则也是确保万一沈四被抓了,援兵不会在我之前赶到,刺激的敌人对沈四不利。”
“可您到底无法确定伯爷是否已经被抓了呀,万一伯爷好好的,根本没有被抓,您岂不是落入敌人手中十分危险?”
“但我更怕的是万一沈四已经被抓。”
英姿语塞,愤然道:“说到底,夫人就是把伯爷看的比您自己重要!”
云想容摇头,叹息道:“如果如你所说,他安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若沈四无恙,她落入锦衣卫手中,是宁死也不会做沈四的软肋的。
第三百十九章 威胁 (粉红100+)
云想容虽未说出口,可随行的几个心腹都已明白云想容此番这样冒险,完全是为了沈奕昀的安危着想。陪嫁来的丫鬟也就罢了,最动容的是卫二家的。其实云想容大可以路上慢一些,拖着敌人的步伐,让东厂之人先一步赶到救援就是,但也如云想容所说,他们担心沈奕昀已经被锦衣卫抓住,见了东厂之人前来会贸然撕票。
云想容就是不肯有半分的不确定因素,力求确定沈奕昀完全无碍,宁可自己犯险。
卫二家的道:“夫人别担忧,到时候咱们护着您安危,决不让您有危险。”
云想容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不过你们到时不要轻举妄动,切记不要做出伤害沈四生命安全的事。”
“是。”
上车后,云想容仍旧是被英姿和卫二家的逼着睡了两个时辰才启程,等绕过兴易县城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越是临近伏虎山,云想容的心情就越沉重。
突然,远远地有个樵夫穿着布衣挑着空担子骂骂咧咧迎面走来:“好好的砍个柴火都不得安生,哪儿来的这么多山贼。”
“山贼?”英姿看了看车中的云想容,忙策马到了那樵夫跟前翻身下马,笑着问:“大叔,您说前面有山贼?”
“是啊,”中年男子义愤填膺的道:“伏虎山我来了多少次,也没见有这么多人,现如今瞧着有百余山贼,都驻扎在一线天那儿呢”
一个樵夫,竟提供如此紧要的消息。英姿难免多看了他几眼,见他微微眨了下眼后便明白了。
她赶紧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抱着大红贪墨的引枕,摇了摇头道:“既然外头有百余人驻扎此处,沈四要么是被抓了关押在那,要么是被百余人堵在一线天里头。为防是前者,咱们还是要去。”
云想容便吩咐队伍快些启程,走上了通往一线天的官道。
他们没瞧见的是有一人一马,从另一条羊肠小道靠近了伏虎山,到山下栓了马,绕路到了一线天所在之处求见锦衣卫的人。
何达一路暗地里跟着,将白莫离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主子给他的任务是盯着此人,并未下达第二个命令,是以他只潜伏在暗处,将白莫离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大人,云氏等了三日还是来了。”帐中,白莫离单膝跪地,给当中那身着寻常土黄色短褐的健硕男子行礼。
那男子缓缓转身,娃娃脸上带着笑意,酒窝深深,眼神温和,正是尉迟凤鸣。
“是吗?她若不来,我还真以为是咱们错怪了沈默存呢。沈默存称病,这会子不是该在府里养病吗?做什么一封勒索信就将她引来了?”
白莫离嘲讽一笑,与沈奕昀极为相似的凤眸中有精芒闪烁,谄媚的道:“大人,沈默存到底在不在伯爵府,我是最知晓的了。他绝对不在!所以大人根本不用怀疑,山谷中困住的那与东厂勾结的外臣就是沈默存!只要露面,大人就能抓住东厂和沈默存勾结的把柄一状告到皇上那处,皇上必定龙岩震怒,不但能收拾了东厂,更能收拾了沈默存。”
“收拾沈默存?你当我是为了私怨吗?”尉迟凤鸣似笑非笑。
白莫离心头一跳,忙道:“卑职不敢。”
尉迟凤鸣单手将他搀扶起来,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据我所知,沈默存当你是亲兄长一样,连你妻子做出那样事来他都忍得,还未你家人大操大办,将你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疼爱。他对你如此重情义,你都能背叛于他,是不是将来有一日只要有人许给你高官厚禄,你背叛我也会如同背叛沈奕昀一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大人说笑了,卑职哪里敢!”白莫离又跪下了。
尉迟凤鸣威严的看了他许久,才噗嗤一笑:“逗你的,快起来吧,你能来传信,很好。能想到以云氏为人质威胁沈默存出来也很好,只要他能露面,就是证据确凿了。”
“都是大人雄才大略,卑职不敢居功。”
“只是……我担心沈默存即便眼看着咱们弄死云氏也不会出来。”尉迟凤鸣蹙眉。
白莫离却是莞尔:“大人,这方面大可以信得过卑职的判断。沈默存为人我最了解,此人极重情义。若云氏已死,他出来的确是没必要,可若云氏受折磨,他能看着不理会吗?”
“你的意思是……”
尉迟凤鸣话没说完,外头已有山贼打扮的手下进帐来回:“外头来了一位绝色的夫人,说是应邀前来。”
“果然来了。”尉迟凤鸣对着白莫离摆手,面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到了帐外,看着清晨阳光下施施然站在马车旁的绝色女子,看到她即便身在一群“山贼”的包围中间仍旧面色不变,想到她将他的心意践踏至此,尉迟凤鸣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竟然是你。”云想容看到尉迟凤鸣,十分惊讶:“不是说山贼……难道你……”
尉迟凤鸣见云想容如此惊讶,有些意外。看来她并不知情其中深情底理?
思及此,尉迟凤鸣已经吩咐手下将云想容带来的人都拿下,随即自己上前,铁钳一般的大掌已抓着云想容的手臂,往一线天处走去。
随着“山贼”们散开,一线天中的情势立即明白的展现在眼前,山谷口堆积着不少尸体,大多是“山贼”,少部分是黑衣人。另外有三四十黑衣人扼守在山谷口,已预备了弓弩石块等物,似是要死守这个位置,而山谷之中,赫然停了一辆马车。
云想容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太好了,沈四没有被抓!东厂的人即刻就到,沈奕昀不会有事了!
“沈默存,我知道里面的是你!你不要顽抗了,就算你做缩头乌龟,藏在里头不露面,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最前头,冲着山谷里大喊:“你老婆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是不想让她一命呜呼,就赶紧给老子出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不拖累
早在尉迟凤鸣将云想容带到了山谷口时,小猴就已经吓得三魂掉了七魄,颤抖的手险些撑不住车帘的缝隙,哆哆嗦嗦低声道:“是,是夫人!”
沈奕昀一惊,忙倾身上前,被困这些日略显憔悴的俊美面容上带着不可置信,在车帘的缝隙看到了那被高大男子钳制在怀中的窈窕女子。心骤然揪痛。
他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
卫昆仑不仅看到了云想容,还看到被乔装改扮的锦衣卫牵制住的英姿,他焦急的道:“怎么会这样!四少爷,咱们怎么办!”
小猴拉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冲动!这个时候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沈奕昀不发一言,仍旧看着云想容的方向。
马车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蒙面男子用尖细的嗓音低声道:“沈伯爷切勿妄动,锦衣卫久攻此地不成,明显已经黔驴技穷才想出这种龌龊法子,然我等被困这些日,我们的人也必然在解禁权力寻找咱们的下落。相信要不了多久援兵就到了,我们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天,不能在最要紧的关头功亏一篑。”
说到此处,那人拉着沈奕昀坐回原位,道:“沈伯爷聪明绝顶,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如果你现在露面,到时牵累的不光是你,你的家族也一样会遭灭顶之灾,到时候你夫人一样要落得悲惨的下场。”
沈奕昀何尝不懂此人说的?
可是云想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竟因他的一时疏忽中了敌人圈套,二倍卷入这种事来,她何其无辜?
算算日子,距离他与她说的回家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日,她定然是着急了。她还怀着身孕,身子本就不适,却要被他拖累至此。
沈奕昀禁不住又将窗帘撩起一个缝隙,看向远处那方。
他若不现身,锦衣卫的人会放过她吗?!
见马车内毫无动静,尉迟凤鸣大手缠上了云想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身子贴在她的背上,垂眸望着她,随即凑唇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沈默存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还对他死心塌地吗?还对他的感情抱有希望吗?”
云想容冷笑,“那里头的根本不是默存,若是他,他定会救我,我看你的计划是落空了!而且相比较起来,你抓我来此处,又何尝顾及过我的死活?我还能对你这个表哥,这个朋友报什么希望?”
“你!”尉迟凤鸣闻言虎目圆睁,手中力道越发紧了,似乎要折断她的身体,随即冷冷的道:“你践踏我的心意时,又何曾想过我对人生是不是还有希望?”
随后扯着她的衣襟用力一拉,只听得“嘶”的一声,她蜜合色的褙子前襟撕开,露出了里头雪白中衣半敞开的立领,精巧白皙的锁骨便展露出来。人也因为他突然而来的力道被推的跌坐在地,疼的轻呼了一声。
这些汉子寻常哪里见得到如此绝色女子?加之如今她是他们要挟敌人的人质,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又有尉迟凤鸣为他们开了个好头,此刻近一些的都已经垂涎三尺,似一群饥饿的狼,只等着尉迟凤鸣一声令下,就会随时冲上前来。
“夫人!”英姿惊呼,用力挣扎起来,玉簪等人也是焦急,奈何如今被有功夫且有防备的汉子们压制着,他们一时半刻也争不开。
山谷中马车上,沈奕昀被卫昆仑和那蒙面人一左一右压着,一动都动不得:“放开我!”
小猴跪在狭窄的马车内连连磕头,泪如雨下:“爷,您冷静点,才刚大人说的对,您若是出去了,有事儿的就不只是夫人一个了,再者说尉迟大人毕竟是夫人的表哥,不会真将她如何的,他只是要逼迫您出去啊!”
卫昆仑连连点头:“四少爷,您千万要慎重,不可鲁莽坏了大事!”
沈奕昀急的红了眼,剧烈挣扎着,就要与卫昆仑和蒙面人动起手来。他必须出去,他无法眼看着云想容受苦。
而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动手的人住了手,沈奕昀仍旧被卫昆仑和蒙面人压制着,小猴则是将马车前门处掀开一条缝隙,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是援兵到了,爷,是东厂的人到了!”
只见山谷两侧,有二百余人身着便装而来,人人手持刀剑,仔细看去,当真是东厂的人!
云想容被跌的小腹有些坠痛,正惶惶之中,听见了嘈杂人声,随即也看到了外围之处,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已经动起手来,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正当此时,她被尉迟凤鸣提着肩头衣裳拉了起来牵制在身前。
原本按着白莫离所说,只要让云想容吃些苦头,就能够逼迫沈奕昀出来。可是他想不到援兵竟然这个时候赶来,根本就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为今之计,只能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
尉迟凤鸣左手就握上了云想容纤细的脖颈。
“沈默存,你再不给老子滚出来,我现在就宰了她!”
马车里,卫昆仑和小猴,蒙面人三人合力压制着沈奕昀:“四少爷,您不能出去啊!援兵已经到了,再等一等,等一等夫人自然会没事的!他那是咋呼您,就是要您现在露面!您若真的露面,将来不知是全族,就是夫人也会跟着遭殃啊!四少爷,您三思!”
“沈默存,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缩头乌龟,自己的女人你都不管了吗!”尉迟凤鸣吼罢,眼看着东厂的人人多势众,马上就要击破锦衣卫的防御圈子攻向内围,气急败坏的大吼:“这些阉人还不助手!在不住手,我就动手了!”
然而,东厂的人哪里认得云想容是谁?谁又会听尉迟凤鸣的?
云想容虽被尉迟凤鸣禁锢在怀中,却是一直望着马车的方向。她看得出,马车在晃动,可见里头之人必然在交手。
她了解沈奕昀,他虽然是冷静之人,也是聪慧之人,更是心狠手辣也会顾全大局的人,但是他唯独最重感情。尤其是身边在乎的人。
虽然援兵到了,锦衣卫溃败是迟早的事。
可这会子却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沈奕昀一露面,先前所做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决不能让他暴露!她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危险,更不容许他在经历一次灭族之灾。
几者相害,取其轻。或许是她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云想容把心一横,飞快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着心口扎去。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面孔,有母亲,有父亲,有弟弟,有前世的邱翦苓,有今生的云明珠。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个有着绝色容颜的少年,敌对是的决绝,相熟后的温润,求婚时的窘迫,苦难时的考验,新婚时的呆愣,婚后的甜蜜……
她其实还是幸运的。毕竟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也让她知道,这世间的男子并不都是刘清宇那样,也是有良人值得真心所托,值得为他而死的。
是的,为他而死,她死而无憾。早在她选择他时,就已下定决心,陪伴他走这一程,也早已做好了被命运选择的心理准备。
或许她的重生只是南柯一梦?或许这一刀下去,她还躺在产房里,还在竭尽全力的产子,城外仍旧有沈四那个煞神联合的藩王勋贵围攻京都?
云想容闭上眼,刀锋便刺了进来。
“容容!”
尉迟凤鸣的一声惊呼,他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突然自残?他眼疾手快的阻拦,却终究是慢了一步,大掌握住了匕首的同时,匕首尖锐之处也已经扎进她胸口约莫一寸。鲜血立即染红了她残破的衣襟。
“容容,你干什么!”
尉迟凤鸣惊喘,扶着她软倒的身子。心乱如麻之时,根本没有考虑到他这一阻拦,锦衣卫此番就等于败了。
云想容疼的脸色发白,靠着他的手臂平静的看着他。
尉迟凤鸣气的面色通红:“好,你够狠!你够狠!你不仅对我狠的下心,更对你自己下得去手,你这条命你自己根本都不在乎!”
云想容疲惫的很,鲜血仍旧在快速侵染她的衣襟,已经湿热了一大片。尉迟凤鸣忙用方才握住刀锋的手去按住她的伤口。二人的血顺着他指缝留下来,分不清谁的。
马车中的沈奕昀,也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帘幕缝隙外她深爱的女子倒在尉迟凤鸣的怀中,素衣染血,仿若即将开败的花。
“夫人……”小猴和卫昆仑同时哽咽出声。
在云想容赶到时,他们二人心里同时都在怨怪云想容为何要来拖四少爷的后腿。
可这一刻他们二人无不动容。
夫人与他们相同,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做四少爷的软肋。
两行清泪,从沈奕昀的凤眸中滑落下来,沿着白皙俊美的脸庞流进领口。他喉结上下滚动,双唇翕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即痛苦的闭上眼。
她死了吗?
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她必定下了死手。
他现在再出去,也是无济于事了。
他明白她的苦心,也知道她懂得他的心思。人生最美好的事就是得一知己,与他心心相映。她是不肯让他露面被皇帝握住把柄害了更多的人,才牺牲了自己。
可是他的痛苦,谁能知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田庄
而这厢的动静丝毫没有惊动东厂之人,一个小小女子的死活比起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恩怨孰为轻重每个人心里都有算计,锦衣卫却是渐渐呈现落败之态,包围圈被东厂之人冲的七零八落,很快就杀到了山谷口处。
“大人,快撤退!”几名汉子护在尉迟凤鸣身侧抵挡东厂之人的厮杀。
尉迟凤鸣却是望着平躺在地上的云想容,虎目充血赤红。
“容容,往后咱们就是敌人了?”他心中再明白不过,云想容如今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感情,连恨意都没有,是当真将他当做陌生人一般了。
他用她的生命来威胁她的家人,算是碰触到了她的底线。
失去她仅存的一些感情,也未能换来行动的胜利。尉迟凤鸣觉得自己当真是功亏一篑。
“撤!”尉迟凤鸣再不犹豫,在手下的掩护下撤出包围。围在山谷周围的锦衣卫也迅速潮水般撤去,被东厂之人追着败退。
云想容捂着胸口坐起身,疼痛和失血让她眼冒金星。
英姿、玉簪等人才被放开禁锢,就立即冲到跟前,一人一侧扶着云想容:“夫人,您怎么样!”
“您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不过是皮外伤。”云想容抓着玉簪的手臂站起身,没有感觉到小腹处的疼痛,知道腹中胎儿无碍,松了口气。
“咱们快些离开。”锦衣卫的人还没有败退干净,更何况谁知道暗中是否有锦衣卫的人盯着此处?
她不能再这里与沈奕昀见面。
云想容在众人搀扶之下虚弱的走向远处的马车。
而山谷中的马车内,小猴和卫昆仑欢喜的拉着沈奕昀:“爷,夫人没事!”
“四少爷,你快看!”
沈奕昀俊美面庞上泪痕未干,从帘幕的缝隙中望着被英姿和玉簪搀扶着的高挑人影缓缓走向马车,心中闷痛之感却未曾散去,她衣上的血渍仍旧触目惊心,看她迟缓的行动,也知她的虚弱。
这一次到底是他的失误才将她卷入了这场风波。
沈奕昀闭了闭眼,缓缓放松了拳头,这才感觉到他的指甲早已经陷入掌心的肉里。微微一动,血肉扯痛。
他却笑了,似乎这样才能弥补云想容身上所受的伤害。
云想容这厢才刚到了马车旁,就见楮天青歪歪斜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奔来,大声道:“夫人,伯爷还在田庄里休养呢!您真是弄错了!”
云想容捂着心口疼痛之处,心念电转已明白了楮天青的意思,惊愕道:“到底是谁害我,我也真是糊涂,伯爷去田庄养病,我收到勒索信,就以为伯爷是被匪徒绑走了,没想到……我应当先去田庄看看的。”
“说的就是呢!”楮天青远眺山谷中无人问津的马车,随即翻身下马,见云想容前襟染血,禁不住骇然:“夫人,您受伤了?”
“无大碍的,咱们快些回田庄吧,我也真是糊涂。”云想容摇着头,与楮天青一唱一和的说着话,在英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坐定。
车队整顿,楮天青翻身上马之际,见卫二家的也上了云想容的马车,且放下了四周的帘幕,道:“你快看看夫人的伤势如何。”
“你还在乎夫人的伤?”卫二家的泼辣的探出头来,瞪着楮天青道:“你等着,楮老头,回去我在跟你说道说道!”随后冷哼一声撂下了帘子。
楮天青默然无语。他知道卫二家的在气什么。可他如此谨慎也是为了四少爷保存实力。再说云想容这不是没事么。
一行人离开伏虎山,向着兴易县前去。而乱战的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仍旧是杀的血肉模糊,东厂人多势众,锦衣卫渐渐不敌,且退且战……
何达此时只盯着白莫离,见他趁机溜下了山,自己也跟了上去。
%
云想容的伤在左乳上房,匕首尖锐出刺进不足一寸,却伤到了血管,到了田庄请了大夫来问诊,不过是开了上等的金疮药,毕竟伤口在那处也不方便探看。好容易上了药止住血,云想容已是靠在床上昏昏欲睡。
英姿带着四个玉字辈儿的小丫鬟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卫二家的却在院子里与楮天青吵了起来。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能让夫人冒险?就算没有别的法子,你也不能拿四少爷的骨肉开玩笑!”
“是夫人自己担心四少爷已经落入锦衣卫手里,怕东厂的人若先赶到,她却没有赴约前来会让锦衣卫贸然撕票。哪里是我出的主意?我不过是听夫人命令行事罢了。”
“你还有脸说?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早先四少爷和夫人没成婚时你就说夫人的不是,你分明是对夫人有偏见!这会子你难道当夫人是妲己、褒姒之流,恨不能她死了你就顺了心愿了是吧?你应该庆幸这次夫人没事,否则你就是连四少爷也害了!”
“你,你说的什么!”楮天青面红耳赤,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
卫二家的毫不避让的瞪着他。
楮天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我也没想到夫人会自戕,其实这一次,夫人与我达成了共识,此番救援我们都将四少爷万无一失放在了首位。你想想,如果夫人不出现,四少爷还落在锦衣卫手中,东厂的人贸然攻来,四少爷会如何?”
卫二家的也知道楮天青说的是对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那你也不能故意为难夫人。”
楮天青叹息了一声,有些认命的道:“罢了,经此一次,我对夫人也没有什么怀疑了。”
正当此时,田庄后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急忙迎上前去。就见沈奕昀面色阴沉的在小猴和卫昆仑的陪伴下走进了院中。
“夫人呢?”
“四少爷,夫人在屋里疗伤。”卫二家的见沈奕昀面色不愉,忙道:“夫人伤势无大碍,只是皮外伤。”
“嗯。”沈奕昀冲着卫二家的和楮天青点了下头,让卫昆仑和小猴各自去歇着,便急匆匆的进了正屋。
云想容这厢才刚睡下,英姿和玉簪、玉壶几人都守在暖炕边,见沈奕昀进来,都齐齐的行礼。
“伯爷。”
“都下去吧。”沈奕昀坐在云想容身边,只专心的望着她。
几人退下,体贴的掩好房门。
云想容缓缓张开眼,对沈奕昀露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
只一句话,就让沈奕昀赤红的眼中有热泪凝结,掀开盖到她胸口处的薄被,敞开她雪白的中衣,指尖悬于伤口上房,迟迟不敢动作。
云想容笑道:“我没事,伤口不深,只是割破了血管。孩子也没事。”
沈奕昀的指尖向上,改为摸了摸她的头:“傻瓜。”眼泪险些滑落。
他如此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当真脆弱到极点,她还是首次看到他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云想容撑着双臂就要坐起身来,沈奕昀忙按着她肩头:“你快些躺好,莫要逞强挣破了伤口。今日之事,是我的不是。”
“你不要什么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见他面容憔悴,下巴上胡子拉碴,就知道这些日他也不好过,云想容道:“上来躺会儿,咱们也说说话。”
沈奕昀脱了靴子,小心翼翼侧躺在她身边,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手中,闷闷的道:“我想不到你今日会来。到底发生何事?”
云想容将自他离府之后的事说了一遍,随后道:“我已经又给你告假了三日,对外也与褚先生商议过,就说你是在田庄养病。起初收到勒索信,我并不当真的……”
沈奕昀听她简明扼要的陈述,已经能想象道她的焦急。然她与楮天青商议之后的决定,也让他明白了一些事。
看来他从前与楮天青说过的话,都等于白费了。
沈奕昀叹息道:“好在你没事,若是今日尉迟没有阻拦,你是不是真打算扔下我?”
云想容闻言笑而不语。
沈奕昀凝望着她,只觉面前女子能够在次如此平静的躺在自己身畔对着他微笑,已是上天给他的奇迹。
怕碰疼了她的伤口,沈奕昀只凑上前在她脸颊轻轻印下一吻。
云想容幸福的笑着,心中也同样被满足。随即担忧的道:“此番锦衣卫对你穷追不舍,是不是皇上要对你下手?”
沈奕昀闻言摇头,道:“不是。是我与东厂的人来往密切,锦衣卫与东厂又水火不容,此番想要抓了我做法的。”
“皇上那里……”
“你不必担心。”沈奕昀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不论我与锦衣卫还是东厂亲密,对皇上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皇上的人。帝王专营制衡之术,我又不会破坏他们的平衡,无碍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此番一战,东厂与锦衣卫两败俱伤。我想挑起事端之人这一次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云想容因失血,早已经昏昏欲睡,听着沈奕昀的分析神智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沈奕昀见状笑道:“睡吧,醒了我在跟你说。”
从今以后,他的事不能再瞒着她了。因为他发现许多事情告诉她的伤害要比隐瞒来的小得多。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转变
云想容恍惚张开眼时,发现自己竟是躺在行进中的马车上,车窗处珠帘晃动,光泽淡雅盈盈,身下的褥子温暖柔软,枕头也比往日的都舒服。
轻抚上心口处,伤口很疼,证明之前一切并不是梦。
云想容立即清醒过来,忙撑起身唤人:“英姿,沈四呢?”
马车外的人不等动静,云想容就听见背后一声愉悦的低笑。
回头,俊美无俦的少年穿了件竹叶青色的交领素缎外袍,悠闲的靠在马车槛墙上,凤眸笑眯着,几日未见略有些消瘦的脸上挂着个愉快地笑容,正在挪动双腿,看样子似是腿麻了。
云想容想不到自己竟是一直枕着他的腿,才刚那样着急找他,这会子难免有些扭捏,“我们回家去?”
“嗯,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起来。”
她此时穿着牙白色的中衣,黑亮长发披垂脑后,有调皮的柔顺发丝顺着香肩滑落到胸前,圆润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着马车的行进在她白嫩颈间晃动,巴掌大的俏脸因失血而苍白,樱唇也是浅淡的粉色,模样脆弱又引人遐思。
沈奕昀目光深邃,向她伸出左手:“六儿,过来。”
他笑容温柔,眼神疼惜,让云想容有一瞬的错觉,好似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子,可以让她全心依靠,会包容她的一切,将她的一切都照顾妥帖。
能劫后重逢,真好。
云想容禁不住心头一热,乖巧的爬到他身边。
沈奕昀怕她动作大了挣破伤口,忙长臂一伸,将她捞到身前来坐,“你昨夜里发热,本该让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在回去的。可是情势所迫,只能委屈你了。”轻吻她的耳垂,“对不住,六儿。”
“这又怪不得你。一切你都安排妥当了?”
“是,你不必担心。而且此番的事不会有人轻易问起的。你去了,只能代表你收到勒索信,担心我,我自始自终没有露面,且我的人都能证明我在田庄养病,你是被骗去的。所以抓不到实质的证据,无碍的。”
云想容靠着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肩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爽气息,心下越发安定,握着他圈在自己身前的左手,调皮的将右手与之掌心相对。他的手修长漂亮,比她的手恰长了一个指尖。云想容正想对齐指根比比他们的手指相差多少时,她的手已被他握住,十指交握。
云想容侧回头看他,唇恰擦过他的下巴。
“昨日我在马车上见你自戕倒下,以为今生再无这种机会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沈奕昀渐渐地收紧怀抱,珍而重之的落吻在她的额头:“六儿,害的你如此是我的不是。以后我的事都告诉你,在不会这样了。昨夜你发了高热,乳娘和英姿他们服侍你时,我去找褚先生谈过。后来我就在想,若是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出来做什么,你就不会胡乱猜测,也不会考虑我会落入锦衣卫手中的可能,更不会亲自前来了。对你隐瞒了我的行踪,原是不愿意你一个女子为了男人家的事而操心。想不到竟险些害了你……”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肩窝,声音变的闷闷的:“还有,没有将我所有的事交底给你,也是大错特错,我已与褚先生说了,往后我的人只要你想用的就可以用,不必问过我,他们只需听命即可。”
明明不是他的错,可每次他都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云想容抬起手轻拍他的脸颊:“即便我此番身死,其实也是无怨无憾的,只是现在没事了,想起当时还是有些后怕。若尉迟凤鸣没有阻拦,那一刀我必然会扎实的。那我岂不是只能由着你去找小老婆?”
她能如此他玩笑,沈奕昀欢喜不已,配合的道:“所以你更不能有个什么了,我保证你若是有个万一,我立马去找小老婆,一天都不等。”
云想容噗嗤一笑,轻捶他的胸膛:“你现在即便不找,也有多少在排队等着呢。”
沈奕昀闷笑着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身后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腹中有他们的孩子,她的整个世界都包容在此处了。云想容顿生豪情。
其实此番事给她的领悟还有更多,沈奕昀虽说要将自己的力量交给她来使用,可下头的人未必肯信服。如楮天青一类的忠仆且瞧不上她的大有人在。
她原本只想成婚之后相夫教子,好生为他处理好内宅事物让他无后顾之忧即可,可经此一事云想容才发现,作为沈奕昀的女人,若不想成为他的拖累,对自己的要求就不能停止在寻常妇人那样,她必须要有自己的能力,至少要能自保。否则何谈帮助他?
既然已经嫁给这样不可能平凡的男人,那么未来的路,也就不可能平坦。
云想容唇角溢出微笑,即便不平坦,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一切风雨,她欣然面对。
一行人到了次日傍晚才到伯爵府,并未惊动他人,而是悄悄的回了卿园。
沈奕昀上朝消了假,无意外的,此事就仿佛皇帝当年是篡位登基一般,成了朝中那些明白人们矢口不提的秘密。
尉迟凤鸣却受到了皇帝前所未有的重责,竟被停职了。
云想容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在吃腌梅子止恶心。
何达躬身站在卿园花厅的地当中,道:“……如今尉迟家可算是乱了,尉迟老大人告老之后,所有的人脉关系都交给了尉迟凤鸣去经营,谁料想此番办事不利,害得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大打出手损伤惨重,皇上为此动了大气,如今竟是一撸到底了。”
“想不到你消息倒是灵通。”云想容笑道:“让你去打探消息还真的没错。”
何达腼腆的挠挠后脑勺:“老爷吩咐过,但凡与小姐有关的事,都是咱们要注意的事。还有,小姐吩咐我监视的人,此番也露出了马脚,那日小姐的车在前头,就是白莫离在后头尾随的。我亲眼看着他去见了尉迟凤鸣。”
何达将自己所见一切都告诉了云想容,随即垂首不语。
云想容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有一些查证之后的恍然:“想不到他真的是锦衣卫的人。”
“是,应当不会错。小姐,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云想容道:“你暂且先跟紧了他,不要做任何动作,有情况再来回我。”
何达拱手应是,退了下去。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英姿这才道:“夫人,想不到白大爷真的有问题,您说可怎么办好?伯爷对他那般信任,若是任由他这么下去,将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到伯爷的事。”
语气少顿,英姿又道:“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此番的事与他肯定也脱不开干系了。那勒索信,说不定就是他写的呢!”
云想容又拈了颗腌梅子放入口中,道:“是不是他所写的都已无关紧要。要紧的事咱们的人虽然看到了白莫离的所作所为,却无法取信于沈四。”
“都亲眼看到了,他还有什么不信的?”英姿不懂。
云想容笑道:“傻丫头,有时亲耳听见未必是真话,亲眼看到未必是真相,何况沈四对这个大哥是十分的热忱,等闲不会相信他会背叛自己的。我若要开口,就要让他必定相信,否则还有可能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英姿蹙眉道:“那夫人就要去找白大爷和锦衣卫勾结的证据了?”
云想容走到窗边,透过菱花格扇窗看着外头如洗的晴空,心念转动之间,一些事也有了决定。
“我要让他自己在沈四面前露出狐狸尾巴。”
“夫人想到办法了?”英姿好奇的走到跟前。
云想容笑道:“是有办法了,且还能一举数得。”笑意冷了下来,“那些企图沈四的人,都该死。”
英姿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似经过此番劫难,夫人的性子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让云府中下人们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她不禁又想起下人之间曾经传言的那句——“六小姐猛于虎”。
下午沈奕昀散衙回来,云想容央他带她去闽王府。
“都这么些日过去,也不知义兄的伤势如何,况且我还有要紧事要与他商议。”
“是什么事,我去与他说就好,你如今有了身孕,身上还有伤,乘车难难免又要恶心。”
沈奕昀这样劝说,若隔着从前,云想容早已败给他的温柔,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坚决的道:“有些事情必须趁着现在来办。”沈奕昀在多问,她也不肯说了。
沈奕昀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同,她的容貌依旧,面对他时温柔眷恋的笑容也依旧,只是她那双婚后渐渐变的温柔的桃花眼中,如今好似参入了碎冰一样的光芒,就如同当初在兴易县时,她强悍的逼迫他与他谈判时的眼神一样。那是一种充满智慧和锐利的光芒。
到底是这件事影响了她。
沈奕昀无奈,只能吩咐人备车,在车上铺了厚实的坐褥,带着她去了闽王府。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部署
“那群狗日的!娘的别让老子逮到!”闽王听了这些日发生的事,气的挥手砸了鲤鱼戏莲的青花瓷盖碗,瓷器破碎声尖锐刺耳,可外头下人早已被遣走了,却是无人进来收拾。
云想容恬然笑着,拿了随身带了的小荷包掏出腌梅子含了一颗,“义兄这就生气了?”
“我是生气。”闽王教训沈奕昀:“你小子,往后办事能不能谨慎一点?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孤单一个人,你有老婆,在过不了九个月你就要做爹了。怎么还能出了事儿把老婆也给牵累进来?想容如今是幸运,只受了皮外伤,若是尉迟凤鸣那个混蛋果真良心泯灭不出手相救,你我现在是不是就该给想容办丧事了?!”
沈奕昀被说的哑口无言,诚恳的道:“义兄说的是,我往后做事会更加谨慎。这次的确是我的失策。”
见他毫无脾气的虚心认错,闽王反倒不好在说什么,转而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沈奕昀要做的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今日却是被云想容硬拉着来的。
他同样询问的看着云想容。
云想容含着腌梅子,香腮鼓起的模样调皮又可爱,桃花眼一轮,眼神犀利狡黠,“今次之事,我怀疑伯爵府里出了内鬼。”
沈奕昀闻言一愣,想不到云想容拉着他来见闽王,是要说这件事。随即他就想到了那个“内鬼”的人选,莫名的想到了白莫离。
从前云想容就与他提过白莫离可疑,他为了谨慎起见,还派人查过白莫离,不过派人跟了他一段时间,见他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又觉得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长很不好,所以叫跟踪的人撤回了。
难道云想容到现在还在怀疑白莫离?
闽王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承平伯府里有人陷害也的确有可能。要说是有人安插探子进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卧榻跟前岂容他人安睡?这个人是必定要揪出来。”
“正是如此。无论此人是谁,这一次我们着了他的道,我和沈四的性命险些都丢了,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云想容眼角余光观察沈奕昀的面色变化,见他蹙眉沉默,道:“我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接下来只要按着我的计划,他很快就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沈奕昀闻言看向云想容,将心中那些异样的感觉深藏起来。
或许就听从云想容的安排,任事情发展也是好的,他恰好也可以趁此机会来证明大哥的无辜,如此一来大哥的清白得以保证,也能让云想容去掉一个心病,免得以后还惦记着,有了什么事都怀疑大哥。
沈奕昀思及此,问道:“你如何计划的?”
云想容正色道:“我的计划,需要你们二人全力配合。”
闽王挑眉。
他这辈子除了圣旨,还没听过谁的话呢。不过云想容都遇上了这种事儿,他作为义兄哪里有不管的道理。颔首道:“既如此,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云想容便压低了声音,与闽王和沈奕昀低声商议起来。
当晚回府,沈奕昀一直若有所思。云想容知他其实也担心白莫离背叛他,便极尽温柔的拉着他说笑,待他的心情好一些了才笑着劝解:“如今彻查一番,若是查出大哥并没有问题不是更好?你就当我此番兴师动众,是为了给大哥除疑吧。”
沈奕昀搂着她,早已经被她哄的心情大好,温和笑着:“我若不同意,才刚在义兄那里不就反对了么?这次就由着你这小妮子动作吧。”
一夜好眠。
次日沈奕昀照旧上朝,云想容则是如往常那般忍过了清晨的孕吐,勉强吃了一些清粥小菜,就吩咐了玉簪去石虎胡同孟家的铺子请楚晏来。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几日她心神不宁,也没有与楚晏联系,更不知他是否已经回兴易了。若是已经回去了,她还要在派人去请。
好在楚晏没有走,得了信当日下午就来了。
“妹夫已经没事了?”
“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云想容笑着道:“晏表哥,我名下可以灵活运用的银子大约有多少?”
想不到云想容急忙叫他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从前她对银钱是从来不在意的。
楚晏莞尔:“你是想花钱了?你放心,只要你想得到的,没有咱们买不起的。”
“哦?若我想要京都城也买的起?”云想容打趣他。
楚晏却是端正了神色,摸着下巴认真道:“说要买下京都城是有些夸大,不过买个通县不成问题。”
云想容闻言咂舌,“这么多!”
“你呀。”楚晏忍不住推她的额头:“你大约是最迷糊的东家了,自己有多少银子还要问我?”
云想容吐了吐舌头,道:“那就先预备下来一千万两备用吧。”
这次轮到楚晏咂舌了。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
云想容的笑容让楚晏莫名的想起了小时候,她曾经要算计大事时,都是现在这种冷漠即将看好戏的眼神,仿佛一切事都已经掌握在手中一般的胸有成竹,又仿佛只要她能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也无妨。
楚晏吞了口口水,颔首道:“既是要紧事,我立即着手去预备。”又觉得气氛有些紧张,玩笑着道:“我有预感,又有不知死活的惹到你,要倒大霉了。”
云想容爽朗的笑了,“你说的是,大约是我做温婉淑女太久,都让人忘了我的性子了,胆敢在我眼前为所欲为,就要付出代价!”
站起身,走向桌边,将一个信封取来递给楚晏:“还有这封信,请表哥无比找个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送去应天府交给郭茂功。”
楚晏颔首,郑重的将信收好。道:“那么一大笔的银子,我须得早些着手预备,卿卿,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当然是越快越好。等银子预备得了,我也好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楚晏立即告辞离开了。
云想容则比往常还要悠哉的过了一整日,下午还将阿圆叫来,教他写了几个字,哄着他玩了半个下午才让卫二家的将孩子带回去。
傍晚时分,外头有小丫头来传话:“夫人,白大爷让身边的小丫头子来接小少爷去吃晚饭,说是吃过了饭就送回来。还说这些日夫人身子不好,往后白大爷可以多照看小少爷一些。”
云想容闻言挑眉,笑着叫了英姿和卫二家的来,“你和卫妈妈走一趟,去客院回白大爷,就说虽然我身子不舒坦,可毕竟阿圆是咱们沈家现在唯一的小孩儿,我在忙碌也照看的过来,这会子阿圆吃过了晚饭已经睡下了,若是白大爷想见他,明儿孩子起身了我在让他去。今日就作罢了吧。卫妈妈跟着去,也可说说平日里阿圆过的如何。”
英姿闻言笑道:“白大爷若是听见,还不定怎么气呢。”
卫二家的也道:“咱们出府奔波这两日,也没见白大爷将阿圆少爷带去照顾,现在又想起接孩子来了。这男人家的,到底不是照看孩子的料。”
云想容笑而不语。
想见孩子,孩子却在敌人的手里,当初她将阿圆带来,白莫离想来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面上又要装作丧妻悲痛欲绝,对沈奕昀感激涕零,为了拉近“一家人”的关系,将孩子交给她来带也是一种信任。
现在他的肠子八成都悔青了。
卫二家的和英姿去客院回话。不多时就回来了。
“白大爷说多亏了夫人想的周到,阿圆交给夫人来照顾他是放心的。既然孩子已经睡了,就不要吵醒他了。”
他除了这么说,也找不到其他妥帖的法子了吧?
待让卫二家的退下去照顾阿圆,云想容想了想,吩咐英姿:“你去将何达叫来,还有,让何达……”
云想容在英姿耳边低声嘱咐,英姿则是频频点头,行礼退下。
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云想容将下午让柳妈妈找出的自己的旧衣裳拿来剪裁,打算给腹中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孩子细皮嫩肉的,恐穿新料子会膈坏了皮肤,用旧料子比较柔软,孩子穿着也舒服。
如今部署好了,只等着鱼儿上钩。
云想容心情格外平静,给未出生的孩子裁剪小衣服则是一件极为愉快地事。云想容正专心做针线时,外头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小姐。”
云想容放下了针线,起身缓缓走到门前,道:“是晏表哥让你来的?”
那人道:“是楚少爷吩咐的。”
“你进来吧。”
云想容开了门,就见何达穿了身夜行衣,对她掀了遮面的黑布,随即拱手行礼。
云想容禁不住微笑,英姿办事还真够利落,想不到何达这么快就来了。
她以眼神询问何达,见何达不着痕迹的对她点头,便放下了心,道:“进来说话。”侧身让他进屋来。又看了看外头是否有人,才小心翼翼关上了屋门。
就在卧房大门关好之时。墙角处黑暗的角落和墙头上,分别有两个黑影闪过,向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被掳?
墙头那道身影几个起落之间到了外院书房,求见沈奕昀,将云想容在卧房见了蒙面人的事如实禀告。
沈奕昀闻言似乎毫不惊讶,只随意摆手让他退下了。
楮天青这才道:“四少爷,您难道丝毫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沈奕昀执珐琅彩福禄寿喜的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三才盖碗里,这才道:“我既已经答应她全力配合,就当完全信任她。”
“可夫人毕竟女流之辈,养在深宅中,即便有些个见识,也是想当然耳闭门造车罢了,若万一闹的大了影响了四少爷可怎么好?”
沈奕昀笑着将三才盖碗推给楮天青,道:“褚先生且好生吃茶,莫要担心了。夫人虽是女流,可见识非凡。她即便闭门造车,也未必就不合辙了。当初我还不是被她一招掐住了七寸,险些叫人搜了兴易县的田庄。”
想起当初云想容的手段,沈奕昀禁不住笑了。
楮天青则是吃了口茶,心道四少爷莫不是真疯了,这样事难道还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是四少爷喜爱夫人,就偏疼她一些。回京都之前他已与四少爷长谈过,在此之前也因着夫人的事情与四少爷大吵过几次,既然四少爷人定了的人,他断不能在对夫人不敬了。再者说夫人此番表现,至少表现了她对四少爷的真心和自身勇气,他也不好在搀和主子夫妻之间的事。
沈奕昀问:“尉迟家可有消息?”
提及正事,楮天青端正神色,放下盖碗道:“自从尉迟凤鸣被免职在家,就在没出过尉迟府大门,咱们的人探听得知他最近专门喜好稼穑,整日呆在后花园里种番柿子不肯出来,尉迟老儿几次三番劝说,他孙子也不肯给他面子,这会子整个尉迟家都是乌云罩顶,柴彬也只能跟着尉迟凤鸣一起种地。”
“番柿子?”
沈奕昀眯起凤眸,想起当初他第一次吃番柿子还是云想容提起的。且那东西酸酸的云想容很喜欢。他几乎立即肯定尉迟凤鸣此举是因为云想容。
这人也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不该痴心他的女人。
“四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且叫他安生两日吧。他在这里安心种地以寄相似,却不知六儿早已给她设下了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楮天青愕然。
沈奕昀回想起当时他与云想容、闽王一同商议时他们的对话——
“想容,你这样做岂不是不打算放过尉迟凤鸣?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早先我顾及着自小到大的情分,也估计着朋友之情……可是如今他碰触到我的底线!他目的不纯,在众人面前羞辱于我,还敢用我的安危来威胁我的家人,我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动我在乎的人!既然敢给皇帝做爪牙,就要付出代价!放过他?难道我看起来像善人?”
“六儿,你不必如此怨恨,男人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安心养胎……”
“我就是不插手太久了,才让自己陷入被动里。此事你们不必劝我了。他应当受到惩罚。”
“可他毕竟对你有心……”
“强、暴之人若是对受害的女子有心,就不叫强、暴了?”
……
云想容当时的话,说的他和闽王都哑口无言。他也再次从这个被激怒的女子身上看到了那种其余女子身上没有的风骨。她的性子,素来不是软弱可欺的。是成婚后短暂的平静让她放心将她自己托付给了他。
可是他的无能,让她不得不再次强硬起来。
沈奕昀思及此,就觉得自己当真不是个合格的好丈夫。或许当初他就不该去请她选他。
沈奕昀回房时,云想容已经睡下了,桌上还放了尚未缝制好的小衣裳。看着柔和烛光下她恬静的睡颜,沈奕昀蹑手蹑脚坐在床沿,失神了半晌。
他原也想过,最其实最好的保护云想容的办法就是做一只没有利爪的猫,如此皇上才能放心,放弃对付他,那样他只一辈子做个寻常文官就罢了。可是转念去想,云想容也有自己的敌人,需要他来护他。他不能变弱,就只能变的更强。
这种感觉与前世期待复仇时不同,前世他不择手段的使自己强大是为了报复,今生他谨慎的壮大自己却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前者使他空虚。后者却使他充实。
手轻轻的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熟睡中的她似有所感,嘟着嘴咕哝了一声,脸颊红扑扑的可爱的紧。沈奕昀掌不住笑了,她也只有睡着时才如此,平日里她稳重坚韧的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有十六岁而已。
沈奕昀坐在床畔,直到夜深倦极才睡下。
又过了两日,沈奕昀收到下人回报:“夫人今日见了楚少爷,似是商定了什么事,楚少爷来时提着个木箱,回去时并未带走。”
沈奕昀闻言仍旧只打发人下去了,当即回了卿园询问下一步究竟需要他如何配合。
%
八月初三的清晨,静谧的探花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慌忙嘈杂,隐约之中似听得见伯府中有下人大喊:“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随即便有承平伯夫人被掳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在半日内传遍了整个京都城。沈奕昀得知消息时,吓得脸色惨白,云敖散衙后也径直去了承平伯府。
这还是云想容出阁后云敖第一次登承平伯府的门。
沈奕昀此时已是急的脸色发青,给云敖行了礼,就将今晨收到的恐吓信递上。
云敖展开信纸,只见上头写了一句话:“云氏在我们手上,等着给她收尸吧!”
“父亲,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对方明摆着不是图财,卿卿岂不是危险?”
“贤婿莫慌。”云敖阴沉着脸,将信纸上的字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找到破绽后才道:“承平伯府也不是等闲之人说来就能来的,对方必定武艺高强,不图财,那就是仇家了。咱们仔细想想卿卿平日都得罪过谁。谁有可能做如此偏激之事。”
沈奕昀强作镇定的点头:“还是父亲遇事沉着。”
沈奕昀便与云敖仔细商议起云想容到底有可能被谁绑走。
到了下午,不只是闽王,许多与沈奕昀要好的朋友也纷纷到访询问,帮忙出谋划策,到掌灯时分,众人才散去。
云敖最后一个告辞。沈奕昀送他到府门前,还不忘嘱咐:“这件事能瞒着就暂且瞒着吧,别让母亲大人知晓,她若知道卿卿出了事,必定承受不住。”
云敖对沈奕昀很喜欢,连声称赞他考虑周全,又安慰了他一番才离开。
沈奕昀这才回了府,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
卧房漆黑一片,一派愁云惨淡之象。英姿等人行礼要服侍沈奕昀洗漱,也被沈奕昀摆手挥退了。
待进了里屋,沈奕昀也并未点灯,而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睡了?”
纱幔被雪白素手撩起,月光头过纱窗照射进来,正映出云想容那张含笑的俏脸:“还没有。只不过不能点灯做针线,无聊的紧。”
沈奕昀叹息着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无奈的道:“这下遂了你的心意,闹得所有人都知你在伯爵府被绑走的消息了,连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你都瞒着,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当然满意。”云想容笑道:“若非需要你和义兄的配合,你们我也是要瞒着的,越少人知道戏才演的越像。这下子顺天府的人也来府里勘察过了。这段时间我只安静的在房里呆着就是。英姿和玉簪会照顾我的起居,你也不必担忧。”
“可这些日你要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能顺利达成目的,我就不觉得委屈。”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小丫头慌乱的声音:“伯爷,闽王带了一大批亲兵,将伯爵府给围起来了。”
云想容挑眉笑道:“义兄动作还真快。”
沈奕昀下巴轻轻磕她的额头:“你说的话,义兄多早晚都是这样言听计从的。我出去看看。”
“恩,早点回来。我自个儿在房里无聊的紧。”
沈奕昀为她放下帐子,离开了卧房。
才刚出门,不论黑暗之中有谁看得见,沈奕昀立即变成了那张愁云惨淡的脸,面色凝重的到了伯爵府门前。
闽王的人手持火把,已经将伯爵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奕昀很是惊讶的道:“义兄,你这是做什么?”
闽王义正言辞:“本王妹子是在府里被人掳走的,这可是敕造承平伯府,有什么人有这个能耐凭空将人掳走?定然是你们府上有内应!”
一句话,说的伯府下人们面面相觑,人人紧张。
闽王又道:“从现在起,到本王的妹子回来之前,伯府里所有人不得进出!”单手一指沈奕昀:“除了你上朝之外。”
沈奕昀愕然的道:“可不准进出,这……”
不等他讲道理,闽王已经霸道的瞪眼:“怎么,本王说话不作数吗?本王说不准进出,就是不准!谁要是有意见,就来问问本王的降天锏答应不答应!”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断腿 (除夕快乐!)
闽王霸道是出了名的,且他动辄带着亲兵与人单挑,打死的纨绔也不知凡几,从没见谁敢说个“不”字,何况即便有人将道理讲到了御前,皇上也不会将闽王如何,是以这会子他发起蛮来,沈奕昀也只能“忍气吞声”。
闽王命副将和亲兵部署严密,安排好了排班,竟是整日里十二个时辰没有空闲的严防死守,等闲连几只苍蝇飞过都要查的一清二楚。
沈奕昀以礼相待,邀请闽王入府休息,闽王却是一摆手,道:“不去了,本王还有事要做。”
沈奕昀闻言一愣,闽王此举并不在云想容那日与他们相约的计划之内。
闽王虎目中寒芒骤盛,大掌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便回头去点了人马离开。
沈奕昀蹙眉望着闽王离去的方向,若是旁人,他可以派人跟踪可闽王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他是云想容的义兄,对他们夫妻照顾颇多,且又脾气古怪的很,若是不留神开罪了他,断然是他如今不希望看到的。
是以沈奕昀只得带人回了府。
这一折腾,天色便已很晚了,他仍旧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的卧房,也不让下人点灯。端的是为云想容被掳走的事心急如焚。
闽王这厢则是带了一百骑兵,直奔尉迟宏府上,到了门前直接吩咐人将门口围了起来。
尉迟家的门子原本好梦正酣,突听得外头一阵马蹄错杂声,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前趴门缝看情况,有人屁滚尿流的往里头去回话。不多时,阖府上下就灯火通明。
尉迟宏安抚了段舒窕,披衣率领儿孙到了大门前。甫命人敞开大门,就在大门吱嘎的声音中,看到了闽王为首森然列队的兵马,火把将尉迟府门前照的亮如白昼,那样子倒像是来抄家的。
尉迟宏忙上前行礼:“老臣参见闽王千岁。”
身后儿子尉迟江与孙子尉迟凤鸣也随之跪下行礼。
闽王并未言语,只是勒着缰绳任马儿前提踢踏。傲然停止背脊凝视着跪在丹犀下的尉迟家祖孙三代三人。
尉迟凤鸣浓眉皱起,娃娃脸上平日里的亲和笑容荡然无存。
他已知道云想容被掳走的消息,今日下午得了信儿他就要去沈家,可极少对他发怒的祖父今次却是动了真气,扇了他一巴掌,还对着他大吼:
“你这辈子就打算断送在这个女人手上吗!人丢了就丢了,死了最好!你还敢说要去!若不是因为她,你会被皇上连番斥责,到如今免职在家?尉迟家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我尉迟宏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你父亲不是这块料,本以为你能继承我的衣钵,想不到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你今儿若敢踏出大门一步,我先打断了你的腿!”
尉迟凤鸣当时即便有心硬闯,也不敢在惹祖父不快,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对他真心实意的人不多,祖父是其中一个,他不愿意祖父伤心。
此刻他跪在闽王马前,心中却并非完全是对天家的臣服,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跪罢了。他如今失意颓靡,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云想容胸口染血倒在自己怀中时的模样,还有她在看他时平静到不再有一丝感情的眼神。她对他似乎连最后的友情都没有了。
他这几日常常在想,如果他没有听从白莫离的建议,没有以云想容为质去引沈奕昀出来,或许他们还会如同从前那样?他虽然是追求她一直不成,可到底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不是假的。
可是现在,他以她为人质之后,他自己心里就已经清楚,云想容可能在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若是死了,他们的恩怨也就结束了。她若是活着,怕他们只能是一辈子的敌人,除了强取豪夺,他不可能有机会在去打动她的芳心。
闽王端坐马上,垂眸看着精神恍惚的尉迟凤鸣,利落的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他面前。
尉迟凤鸣立即警觉的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却见闽王将降天锏亮了出来,对着他鼻尖一点,沉声道:“尉迟凤鸣,本王要与你决斗!”
尉迟宏和尉迟江闻言对视一眼,都惶恐的叩头。
尉迟宏道:“闽王千岁息怒,凤鸣他年少不经事,若有开罪了闽王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老臣替他给您陪不是了。”
与闽王决斗的人,到如今除了一个沈奕昀没动手的还好生活着,其余的都是非死即残。
尉迟江也叩头:“闽王千岁,草民就这么一个孽障,请闽王高抬贵手!”
闽王挑起唇角一笑,散漫的道:“尉迟大人不必如此,本王与你们无冤无仇的。只是与尉迟凤鸣有些恩怨。”
虎目一瞪,挑衅又鄙夷的看着尉迟凤鸣,降天锏一挑:“起来回话。”
尉迟凤鸣眼看着祖父和父亲替他跪地求情,心中对这没有天理的古代早已厌烦至极,今日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不开化的古代人看扁了。
他蹭的站起身,沉着脸看着闽王。
闽王一见他那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表情就气门不已,“尉迟凤鸣,本王想不到你是这种为了功利会出卖朋友的人。本王的妹子虽是女流之辈,可到底与你是亲戚,又是青梅竹马的,你还利用她去诱敌,发现弄错了,将受伤的她扔在地上不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到如今你自己被降职,就怪罪她头上,还将她掳走,你是何居心!”
“王爷明鉴啊!”尉迟宏忙磕头:“凤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绑走朝廷命官的家眷啊!”
尉迟江急的脸色发白,抖着胡须道:“正是,犬子虽然不经事,可也不是那样鲁莽之人,绑走朝廷命官的家眷这种事他断然做不出的!”
“你们的意思就是说本王在冤枉他?”闽王眼睛一瞪,威势凛凛。
尉迟宏和尉迟江父子连忙叩头:“臣不敢。”
“少罗嗦,尉迟凤鸣,抄家伙吧!本王今日就与你一绝死战。”闽王挥着降天锏向着身后朗声道:“今日本王与尉迟凤鸣决斗,死伤无怨,你们都做个见证!”
“是!”百名亲兵齐声应是,响声震天。
尉迟凤鸣早已被激的热血翻腾,随手抽出了一旁柴彬腰间的绣春刀,虎目圆瞪,合身就朝着闽王冲了过去。
闽王手持降天锏,冷笑迎战。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健硕之人,尉迟凤鸣身法灵活,刀法精湛。闽王的降天锏使的则是虎虎生风,大开大合,招招都是破敌致命的杀招。
亲兵手中的火把被二人武动带起的风吹的晃动,尉迟宏和尉迟江则是满头冷汗直冒。
所谓死伤无怨根本是不公平的,闽王打死人就使得。尉迟凤鸣若伤了闽王可是大大的使不得。
如今他们父子只盼望尉迟凤鸣的武技能再闽王之上,将闽王降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府里,段舒窕和尉迟凤鸣生母谢氏得了消息,急忙往府门前赶。谢氏脸色煞白,“婆婆,你说凤哥儿会不会有事?”
段舒窕的脸色比谢氏的还难看,强作镇定的道:“莫慌,无碍的,无碍的……”一遍遍说着,好似在告诉自己尉迟凤鸣不会有事。
前头婢女提着灯笼跑的飞快,二人也跟的飞快,不多时就出了大门。
才刚买过门槛,却听见夜空中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两人吓得腿一软,再也迈不动一步。
只见府门前,尉迟凤鸣弯腰捂着右腿跌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地,一声声压抑的呼痛从他口中溢出,而他小腿处,正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弯曲着。
“凤哥儿!”段舒窕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谢氏又想看儿子,又要扶着婆婆,急的呜呜咽咽的哭。
尉迟宏和尉迟江忙去查探尉迟凤鸣的伤势。
闽王威风凛凛收起降天锏,冷声道:“这次本王没打你的头,你若再犯,本王决不轻饶!”
尉迟凤鸣已是疼的面无人色,虚弱的靠在父亲和祖父的身上,怨毒的瞪着闽王。
尉迟宏和尉迟江却是连忙给闽王叩头:“多谢闽王千岁不杀之恩。”随后回身招呼下人:“快请大夫!”
闽王利落的翻身上马,冷眼看着尉迟家的人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将尉迟凤鸣抬了进去,眼看着尉迟宏跌跌撞撞似是受不了打击马上要晕倒,才道:“请御医给尉迟凤鸣诊治。”
“是,王爷!”亲兵应是,飞快去了。
尉迟家的人甚至不知是否该些闽王。
闽王也不等尉迟家人作反应,带着亲兵策马离开了。
谁若是敢动云想容一根汗毛,他必定十倍奉还。今日不杀尉迟凤鸣,是因为皇帝虽然将之免职,可他仍旧是皇帝的心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帝的。如今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暂且也云想容出口气也就罢了,反正他的腿如今也被打断了,即便医好了怕也会落下个残疾。
而闽王因丢了义妹,趁夜去找尉迟凤鸣决斗,又将人打断腿的消息不胫而走,次日清晨就已经传遍了京都城。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乱
云想容得知消息时,正接过英姿递来的茶盅漱口。才刚吃了一口粳米粥就恶心的吐了个昏天黑地,此时脑子还略有些迟钝:
“你说,尉迟凤鸣的腿被义兄打断了?”
“正是呢。”英姿道:“我才刚听人说,昨夜闽王趁夜去了尉迟家与尉迟凤鸣决斗,尉迟落败,被闽王以降天锏打断了一条腿,这会子御医也去瞧了,不过还不知确切如何。”
云想容颔首,将茶盅放在英姿手中小巧的黑漆方盘上,道:“早料到义兄会有举动,想不到竟如此直接。”
“夫人,尉迟少爷毕竟是云家的亲戚,您说过些日子等事平息了,咱们要不要备些礼去瞧瞧?”
“瞧什么?”云想容冷声道:“他的那个脾气,怕是我送了东西他也不会领情。要么觉得我是在嘲笑他,在不然将断腿之恨都算在我头上也未可知。他如此卑鄙,能够利用我来对付沈四,就算他不确定里头是沈四,来用我做个饵,我与他的朋友之谊也尽了。”
“看来尉迟少爷是真将您给开罪了。”英姿叹息着转移了话题,道:“夫人还打算在屋里藏几日?”
云想容神秘一笑,“直到我的计划完成,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又道:“英姿,我闻着米香味就觉得恶心,你悄悄地想法子给我弄些面饼来吧。要油少一些的。”
“是。”英姿颔首,担忧道:“可夫人也不能总是吃面饼,那些个对身子好的也要强忍着吃一些。”
“先熬过这阵子,等我不想吐了在说吧。”
%
云想容这厢与英姿研究着该吃什么的功夫,客院里的白莫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
伯爵府戒严,他想做的事如今都不能做。这会子是敏感时期,他虽很好奇云想容到底是否被绑走了,想去上房打探一番,奈何府里到处都有闽王的人,他稍有异动就会被发现。
他好容易才取得了沈奕昀的信任,连媳妇都搭进去了,这会子不能功亏一篑。
或许他可以想个法子,以去看阿圆的名义去上房看看?
白莫离眼前一亮。
前些日子他想儿子,想去将儿子接过来瞧瞧却被云想容拒绝,他还气的险些炸了肺,暗恨云想容用孩子来做“人质”,并且禁不住怀疑云想容到底是否已经知道他的底细,否则为何他总是时常能够感觉到云想容对他的客套微笑似乎从来没有亲切过。
如今也顾不得许多,拿阿圆来作筏子却是好的。
思及此,白莫离急急忙忙的出门,在闽王的人监视下大摇大摆的去了卿园,顺利的见到了卫二家的带着的阿圆。
父子两个玩了一阵,白莫离道:“如今弟妹也不再府中,四弟心情不好,卫妈妈不如好生专心的照顾四弟,阿圆我还是自己来带。”
卫二家的却是坚决的道:“白爷这么说,莫不是信不过老奴?”
白莫离狭长的凤眼中流露着笑意,温和的道:“哪里,卫妈妈说笑了。”
卫二家的义正言辞的道:“白爷既然信得过老奴,就将阿圆少爷放心的交给老奴来伺候吧。”说着眼中竟然有了泪意:“夫人被掳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一定要将伺候阿圆少爷周全。”
白莫离在下人的眼中素来是温和识礼的形象,卫二家的又是沈奕昀的乳母,在府中地位不同于一般人。他断然不好让卫二家的起疑心,只能满脸堆笑的答应了,还感谢了卫二家的一番。
回了客院,白莫离仍旧是拿了书来看,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如今已是快要气的炸肺了。
“爷!爷!”
正当这时,长随喜宝急忙奔了进来,道:“爷,外头出大事了!”
“什么事?”喜宝是白莫离带来的书童,是他的助力,也知道他的身份,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顾虑。
喜宝看了看外头并无人监视,这才道:“是孟家老爷子,听说外孙女被掳走了急的发了疯,悬赏白银五百万两寻找沈夫人的下落!如今此事江湖上已经传开了!”
“什么?”白莫离愕然站起身,咂舌道:“想不到孟家这么有钱!五百万两白银……”
喜宝连忙点头:“正是呢,才刚我与后门儿处的几个要好的说话,大家伙都说这一下子江湖上可要乱套了。为了这些银子,那些江湖豪侠绿林英雄还不趋之若鹜?听送菜的大叔说,京都城里现在出现许多江湖人士,三教九流的都有,就连街头上小混混都在研究如何碰碰运气,若是能将沈夫人寻回来,岂不是全家几辈子不用愁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莫离喃喃道,随即长眉紧锁,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些端凝神色,“事情不妙。”
喜宝原本都是听见八卦时的兴奋神色,这会子见白莫离脸色不对,忙低声询问:“爷,怎么了?莫非咱们在这有何不妥?”
白莫离轻轻摆手,眼睛发直的看着格子窗,道:“这五百万两的白银,一下子纠集了如此多的江湖中人聚集京都城,你想他们的目的既然是寻找云氏,定然会去寻找那些有可能掳走云氏的人,你说,谁会掳走云氏?”
喜宝道:“自然是云氏的仇人了!”
“正是,那云氏的仇人有可能有谁被这些江湖人查得到的……这些人,恐怕要有一段日子不得安宁了。”
喜宝咂舌,“云氏的仇人才几个?这全天下的江湖人为了银子齐聚京都……我的妈呀!”
白莫离和喜宝脸上是同样毛骨悚然的表情。
白莫离道:“我始终怀疑云氏是否被掳走了。若是她没有被掳,这一切的部署就太高明了。整个京都城都要被她闹腾的剥掉层皮。”
白莫离分析的丝毫不错,不过几日下来,京都城里就戒了严,五城兵马司的人忙的不可开交,连顺天府都给惊动了,因为京都城中特定的几家,天天招“贼”。
恬王府、霜琴郡主府、南北镇抚司、尉迟府,甚至连济安侯府老夫人的院子和永昌侯府云明珠所居的院落,都日日都有大侠半夜来访。
为了五百万两白银而拼命的江湖侠士多如过江之鲫,然这些地儿又哪里是允许人随意进入之处?众府里都请了拳师雇了保镖,如锦衣卫衙门这种地方,更是出现了命案。
那些为了银钱而拼命的人遇上恼羞成怒的锦衣卫,自然是一番乱斗,各有死伤。
一时间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忙的焦头烂额。
而恬王、刘清宇,刘嗪、以及尉迟家,云家老夫人和云明珠,也被大侠们“问候”的胆战心惊,整日里吃不下睡不着,甚至如厕时都不放心,就怕突然冒出个“大侠”将宝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询问云想容的下落。
沈奕昀这日散衙回府,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园,甫一进房门,脸上的愁苦就立即装不出来了,到了里屋先点了一下云想容的额头,
“你这小坏蛋。”
“怎么了?”云想容正在做针线,这些日已经做了两身孩子的小衣裳,这会子正给沈奕昀缝袜子。
沈奕昀坐上榻,将她拥入怀中,道:“你这一招,可是将全天下的大侠都招来给你助拳,搅合的你所有的仇人都鸡犬不宁了。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了什么样儿。”
云想容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日不能出去,闲着就做针线,眼睛累的很。
沈奕昀立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双手揉着她的太阳穴。
他手指微凉,力道适中,云想容舒服的笑着,道:“这才是个开始呢。”
沈奕昀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忍不住亲她头顶一口,才笑着问:“六儿,你能不能把你整个计划告诉我?我和义兄现在都好奇的不行,你只叫我们配合你,我们两个就竭力配合你来演这出戏,可我们都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云想容嬉笑道:“那你们就继续好奇着呗。”
“就不能通融通融?”沈奕昀靠着床柱,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与他面对面。
云想容把玩他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狡黠的眨着桃花眼,神秘兮兮的摇头,“不能。”
软玉温香在怀,美人宜喜宜嗔,声音又温软娇柔,他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像抱着娃娃一般将她搂在怀里摇晃,喜欢不以的道:“六儿,六儿,就告诉我吧。”
云想容摇着头,就是不说。
两人就压低了声音在屋内笑闹了起来。
到最后云想容才只对沈奕昀道:“你去告诉义兄,这两日或许会有一位姓龚的先生来寻我,若是他,就要避开人的眼线,想法子带来见我。”
沈奕昀禁不住越发好奇了,他从来不知道云想容还认识一个姓龚的人。只得去告诉了闽王。
果然,就在京城大乱,恬王、郡主等人叫苦不迭时,一位年近不惑的儒雅书生,被带到了云想容的面前。
“六小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龚茂国,也就是当日蒙受大冤,孩子被活活饿死,妻子疯癫的郭茂功,端正的给云想容行了一礼。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上钩
云想容微笑起身,“龚大人,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巧笑倩兮的颔首。
龚茂国叠声道“不敢”,二人分宾主落座后,虽不敢直视云想容,却也将她绝色容颜看在眼里,不无感慨的道:“这一晃,六小姐已经长大成人,嫁作人妇,而我也老了。”
“龚大人说笑了,你的如今正值壮年,如何就老了呢?”
龚茂国叹息道:“人虽未老,心却老了。我的事六小姐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做隐瞒。从前我一直想着将来做了官,凭着我的能力,凭着天下正道就能将仇人参倒,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的错。这天下官官相护,就连皇上也不一定全是清明,还有权衡利弊在其中,有故意纵容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只不过是小小一个六品的理问,多年来考绩平平,并无人脉也无从升迁,此处距离我假象又有万里……六小姐,看来我若想报仇,靠当官是不成的。”
云想容见龚茂国萌生去意,叹息道:“其实今日请你来,我还有些忐忑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现在见你对官场已然十分厌倦,却是放了些心。”
龚茂国善于谋断,如今京都的动静他哪能不知?绿林人士们为调查云想容的下落齐聚京都,而本该失踪的人却安然的呆在府中。他虽不知深情底理,却是知道面前这位从小就不是寻常的孩子,到如今更是有本事搅浑京都城的水。
她多年不联系他,今日突然请他来,他便知他报恩的时候道了。
“六小姐。”龚茂国站起身,道:“当年若非有你知遇之恩,也不会有今日的龚茂国。小姐有何吩咐,只是您一句话,龚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想容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婆婆妈妈了。龚大人,既然你对官场厌倦,若要你辞官不做呢?”
龚茂国一愣,无丝毫犹豫的道:“全听六小姐吩咐。”
云想容笑道:“我要做个大买卖,将买卖交给谁就等于将我的身家性命交给谁一半。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善谋善断,思来想去,我如今只信得过你来帮我守着摊子,”
龚茂国闻言郑重的道:“承蒙六小姐不嫌弃,如此要紧的事还想着我,我哪里有推辞的道理?六小姐,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云想容变走到龚茂国身前,低声与他说了她要做的。
龚茂国面露惊异,随即便是敬佩,兴奋的站起身道:“六小姐好手段!这一摊子就交给我吧,我即刻就去辞官,着手去办。只不过需要些时间……”
“这不是问题。其实各地的店面我早已请晏表哥帮我备下,人手初步也有了,这些琐碎的事我已经做好,就是请你来做个管事。”
龚茂国忙郑重行礼:“六小姐请放心,龚某早年受六小姐大恩,多年来一直想着将来该如何报答,奈何六小姐步步高升,在下也寻不到个法子,是以就只等着六小姐有事开口,即便是刀山火海龚某也去得,如今六小姐信任,委以重任,在下定不负六小姐所托。”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云想容与龚茂国又闲聊了一会,还询问了他有无续弦之意。被问及私事,龚茂国还有些难为情起来。
送走了龚茂国,确定他的来去并未被任何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云想容便回了卧房,在临窗新安置的条案上铺开宣纸,慢条斯理、气定神闲的练起字来。
大鱼就要上钩了。
%
永昌侯府中,孟氏手一动,青花盖碗落地,茶水碎瓷飞溅。
“你说什么?卿卿被掳走了?”
素姨娘一捂嘴,似乎气自己说漏了嘴,轻轻的打了一下粉嫩的脸,“夫人竟然不知?婢妾失言,婢妾失言了。”
孟氏已经慌乱的脸色惨白,双手抓住素姨娘的双肩摇晃:“你说什么,卿卿被掳走是怎么一回事?快说!”
素姨娘被孟氏那双眼通红的凶狠模样慑住,心里多了丝惧怕,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结结巴巴的道:“婢妾也是今儿才知道的,这些日不光是咱们侯府招贼,整个京都城都乱了套,听说是姑奶奶的外公知道外孙女失踪了,悬赏了五百万两白银,所以咱们府里这些日才有这么多的贼人来去寻七小姐。不光是咱们,恬王府、霜琴郡主府那边儿更乱呢。若是姑奶奶没有失踪,孟老爷何至于如此大手笔?再说天下江湖人也不会弄错啊!”
孟氏骤然推开素姨娘,惶惑的向前走了两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手抚着太阳穴,身子摇摇欲坠。
“夫人!”云娘和孙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孟氏就近坐下,端的端茶水,拍的拍前胸,好半晌才让孟氏缓过劲儿来。眼泪便开了闸一般涌出来:“我的卿卿,我的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就陪着你去!”
孟氏如此伤心,云娘和孙妈妈也禁不住落了泪,“夫人,您稍安勿躁,说不定事情不是这样呢?要不您先问过了姑爷在说不迟啊。”
“对,对对!”孟氏曾的站起身,道:“快,快给我备车,我要去承平伯府!”
孟氏慌乱的带着人急匆匆出去后,素姨娘脸上才露出个看好戏的表情。
孟氏到伯爵府见了沈奕昀,不过呆了盏茶功夫就回去了。
次日,就传来永昌侯夫人担心爱女病重的消息。
云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素手无意识的把玩着他的衣襟,道:“也亏你想得出让母亲装病的法子。这下子应当无人怀疑了吧。”
沈奕昀颔首道:“我见母亲如此焦急,不忍心真的瞒着她。你都不知道,当时我若是说你真的丢了,她怕是也活不过几日,怕要当场晕过去的。我又怕母亲表现的太寻常,让人起疑,就嘱咐她回去装病。母亲一听说你是要办大事,连忙点头配合,说只要你没事,让别说让她装病,就是真的病,病死都不怕。”
说到此处,沈奕昀翻身将云想容压在身下,怕压坏了她,只敢给她些许重量,咬着她粉嫩的樱唇,半晌才略有些低哑的道:“母亲是真疼你。”
云想容嫩藕一样的手臂还着沈奕昀的脖颈,娇笑道:“母亲自然疼女儿了。将来若我们有了孩子,我一样是宁可粉身碎骨也要让他过上好日子的。”
“知道你伟大,可也不至于跟着我,就要粉身碎骨让孩子过好日子吧?”沈奕昀半撑着身子,大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放心,一切有我呢,相信我。”
云想容嬉笑着压在他身上,笑道:“我自然信你。”
%
眼看着就到了八月十五,承平伯夫人到这会子也没有找到,许多人都暗地里猜测她是不是已经遇到了不测。而那些江湖侠士们的搜索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状态。除了被闽王兵马封锁了的承平伯府,其余云想容有可能去的地方,就连京都以及附近的秦楼楚馆都被搜了个底朝天。
白莫离却是已经耐不住了。
他在屋里焦急的踱步,不多时就见喜宝快步进了门。
“怎么样?还封锁着?”
喜宝道:“是啊,闽王的人将伯爵府围的等闲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过爷若是今日想出去也有法子,我才刚已经打探过了,守着后头送菜的小门的几个首位大哥我已经跟他们熟悉了,您若是出去,咱可以弄一身闽王亲兵的衣裳换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白莫离眼睛一亮:“当真?”
喜宝连忙点头。
白莫离欢喜之后,犹豫的抿着唇。他到底要不要出府去报信?
云氏失踪已有十余日,起先他就怀疑她到底是否真的失踪了,只是找不到证据。可是昨儿他去卿园和阿圆玩的时候,阿圆无意中说了四婶婶恶心难受。
他仔细询问,阿圆说:“昨日听到卧房里四婶婶吐了。”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是以他可以肯定,云想容没有被掳走,还在府里!她千防万防,却忘了防一个孩子。
现在他仔细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云想容当真是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利用江湖人士,将她所有的敌人都打击了个遍,锦衣卫那边不光是尉迟凤鸣,就连衙门里也死了一些人了。
他必须要将云想容并未失踪的消息传给锦衣卫。
只是他又怕云想容还有计谋针对自己。
他感觉得到云想容对他没有善意。现在的事情也蹊跷,但他想不透云想容还有什么计策可行?是不是他引起了云想容的怀疑?
白莫离前思后想了许久才慢慢释怀,云想容可以利用闽王名正言顺的打断尉迟凤鸣的腿。若是真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岂会放过他?闽王怕要直接冲进府里来拿他的。所以他并未暴露。
白莫离有了这个认知,放下心来吩咐喜宝去安排今夜夜深人静之时换了闽王亲兵的服侍混出去。
到了夜半三更十分,白莫离果然顺利的从后头买菜的角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了,看门的亲兵收了银子,还笑着与他打招呼闲聊,好似他是他们的一员。
白莫离放心的拐出了探花胡同,撒丫子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蹲在墙头上的两个人,将白莫离的一举一动看的个清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奸细
沈奕昀表情如往常那般,可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子终究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遇事无数,早已习惯了处事不惊,可如今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情。
白莫离是他的亲兄长啊!为何会这样?为何云想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世上他沈家的亲人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他怀着对亲情的期盼和对兄长的亏欠之意,对他掏心挖肺真诚相待。在今夜之前,若真发生什么危难之事,他是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会让兄长活下去的。
可今日,他对亲情的所有期盼都成了泡影。他的满腔热血也似一瞬都冻结了。
闽王同情的拍了拍沈奕昀肩膀,随即打了个呼哨。一瞬便有一黑衣人从对面大树茂盛的树冠中窜身出来,轻盈如狸猫一般落在墙头。
闽王低声吩咐:“跟上他,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是,王爷。”黑衣人拱手应是,随即飘身跃下墙头,轻盈的如同黑色的雨燕,向着白莫离离开的方向飞掠而去。
闽王携着沈奕昀跃入院中,道:“你没事吧?”
“没事。”沈奕昀苦笑道:“我只是想不到义兄会是六儿所说的‘内鬼’。”
闽王挑眉道:“你不会怨她吧?”
“怎么会?”沈奕昀一愣,随即正色道:“我有什么理由怨她?”
闽王沉默着打量沈奕昀,见他并非作假,这才笑容如常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听回报吧。”
“若他真是奸细呢?”
沈奕昀抿唇沉默,随即冷静的道:“为我所用。”
闽王禁不住笑了,愉快的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见沈奕昀心情不愉,也不多留,安慰了几句就负手离开了。
漆黑的夜色遮挡住沈奕昀失落的表情,难过却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汹涌难抑,他疾步回了卧房。进门便大步奔进了内室,一把将拔步床上正熟睡的云想容搂在怀里。好似只有她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一些安慰,才能知道自己并非是孤独一个人。
云想容浅眠,被偶然惊醒唬了一跳,“怎么了?”
“吓到你了?”
他声音没有平日的清越,变的低沉暗哑,在加他一反常态的举动,云想容想到她的布局或许今夜完成,立即清醒过来,手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是被吓到了,你这般难过,我哪里能不怕?”
沈奕昀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发间柔软淡雅的馨香,半晌方闷声闷气道:“大哥出去了,义兄派人跟上,你所说的那个‘内鬼’十有八九是他。”
果然如此。
云想容此番行动,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逼白莫离现出原形,且要让沈奕昀亲眼看到,可如今见他如此的难过,云想容心里也很不好受。
“你不要太难过了。”
沈奕昀摇着头,闷闷的道:“我很难受,很难以相信。别人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他不能,不该。他是我的亲哥哥啊!我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却……现在我忍不住在想他当初与我相识后的种种,那些亲情,那些情义,难道都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人家就是拿住你重情义的特点才来打感情牌。
云想容心中腹诽,却只是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如今的结果是云想容希望看到的,她不希望沈奕昀一直被蒙在鼓里,被白莫离欺骗感情,且对敌人毫无防备。
“沈四。”
“嗯?”
“你怨我吗?”
沈奕昀一愣,随即缓缓直起身,在黑暗的夜中望着她明亮的双眼,摇头,坚定的道:“我宁可要丑陋的真相。”。
云想容叹息道:“可是害你如此难过,我心里难安,或许我不该告诉你,只暗地里防备着他就罢了,你不必如此伤心,且依旧可以平平安安。”
云想容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她还是不忍看到沈奕昀难过。
沈奕昀却摇头,正色道:“你做的已经够好,我才刚就说,我宁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要美丽的谎言。我不管他为何会做这样的事,但他终究是背叛了我,背叛了沈家的列祖列宗,我今生便不可能谅解他了。”抿了抿唇,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他了?”
云想容诚实的点头,“所以我很早就派了人监视他。”
沈奕昀意外的的望着云想容。想不到她竟然派了人监视白莫离。可转念一想,他面前的女子从来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因异于他人的生活环境,她从小就早慧,且比寻常女孩都要狠辣,重逢时的他还被她逼得不得不低头与她谈判……
种种过往回溯,沈奕昀深吸了口气,十分庆幸他爱上的女子是这样的她。她不但可以与他比肩而立,更可以独立的撑起一面,成为他最有力的助力。
只是一个女子却要付出这样多,他十分心疼,也很是愧疚。
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沈奕昀认真的道:“你做的很好。多亏有你保持着警觉,若是都如我一样被亲情冲昏头脑,或许现在我们早就已经又落入一个更加致命的圈套里。如今知道了他的居心,好歹我们可以防患于未然。”
“更可以善加利用。”她漫不经心的话中却透着对白莫离浓浓的恨:“他胆敢欺骗你,不论他是不是你的兄长,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沈奕昀只是“嗯”了一声,静静的与她相拥,好似怀中有了她,就能让他忘记所有的难过与伤感。
此时的白莫离正在尉迟凤鸣的卧房中。
“所以你说,云氏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被掳走?”尉迟凤鸣的脸色苍白如纸,此刻听了白莫离的话,嘴唇也跟着泛出了淡青色。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白莫离正色颔首:“十有八九是如此,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你也知道,我呆在沈家这么久,对一些事还是有敏锐的感觉。云氏失踪前的几日,我去上院看孩子,曾亲眼看到她将一陌生的黑衣人带进卧房,两人在屋里叽咕许久,不知在密谋什么,若不是她的阴谋,哪里会有那么巧,她一个妇道人家先见了外男,随后就被掳走了?”
尉迟凤鸣的左腿已经断了,他颤抖着手攥着覆在腿上的薄被,腿上的疼和心口的使他浑身颤抖,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
以云想容的性子,再看如今京都城大乱,她的所有对手都被江湖侠士闹腾的如惊弓之鸟的结果,他很难不相信这不是云想容的计策。
无论是她假装失踪刺激闽王发怒来找他决斗,还是她开始就与闽王设计好了,让闽王借这个筏子来找自己决斗,实质的伤害都已经造成。
太医说,即便骨头接上,今后他也很可能会变成一个跛子。
她真狠啊!就因为他骗她去作为人质要挟沈奕昀,他就藐视他对她的喜爱,不顾他们多年的情谊,这般对他下狠手,且最羞辱的,还是让她的姘头来下手!
尉迟凤鸣双目赤红,若不是行动不便,他真想去问问云想容到底为何如此狠得下心,更想将她捉来好生鞭打,让她身上开满血花,让她也尝一尝什么叫做彻骨的疼痛。
白莫离见尉迟凤鸣脸色越来越难看,也知道他动了大气,虽然他如今没有了职务,可尉迟家在锦衣卫中的关系网和影响力依然都在,他可不敢开罪他,忙起身行礼告辞。
尉迟凤鸣回过神来,笑着道:“辛苦你走这一趟,也难得你还记得来与我说这件事。”
“大人说的哪里话?卑职对大人是忠心耿耿,大人不要灰心气馁,以您的才能,以皇上对您的信任和宠信,大人不日即可官复原职了,您且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尉迟凤鸣变便于他道谢,二人又寒暄几句,白莫离才离开。
人一走,尉迟凤鸣就烦躁的将靠枕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连说了几个“好”字。
“云想容,你太狠了!”
%
十日后,失踪的沈夫人依旧未曾找到,而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包括京都承载内,辽宁、甘肃、四川、河南、江浙、江西、湖广、云南等行省较大的城市中,同时出现了十余家名为“灵均楼”的店铺。
这“灵均楼”的店面都不很大,可所做生意却是新颖奇特——专门收售各种各类的消息。但凡有消息的,不论大小,都可以来灵均楼估价兜售,而想要买什么消息,也可以事先就去灵均楼预约。如此奇特的生意,又是在同一日内各省同时间开业,立即引起了朝廷和权贵富商等的注意。
沈奕昀散衙后急忙回了卧房时,云想容正在吃燕窝。见他急忙进来,禁不住笑道:“怎么了?火燎腚了似的。”
沈奕昀满腹的惊讶、激动和疑问,在见到云想容之后反而不急着说了,搬了把交杌在她身边坐下,只托腮望着她。
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云想容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奇道:“怎么了?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做大
沈奕昀竟认真的点头,笑道:“当真是长的花儿一样。”
“贫嘴。”云想容嗔他,随即放下白瓷盖盅,笑着道:“你要问什么?”
沈奕昀道:“今日全国各地同时崛起了收售情报的铺子,名叫‘灵均楼’,但凡有那种觉得有价值的消息都可以在此处出售,想要任何消息,也可以去预约。如此新奇的铺子,立即引起了勋贵富商的重视,且灵均楼京都的大掌柜龚先生才刚还放出话来,两日后,在京都灵均楼拍卖承平伯夫人下落的消息,有意者都可去竞拍,价高者得。”
说到此处,沈奕昀笑眯眯的看着云想容:“六儿,你就不想跟我说说吗?”
云想容挑眉望着沈奕昀激动兴奋难掩的俊脸,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她如此沉得住气,沈奕昀越加觉得心里似被羽毛刷过一般痒,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咬了她红唇一口:“你这小坏蛋,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喜才罢休?”
不用云想容解释,沈奕昀也明白此灵均楼必然是云想容的杰作。她故意取名灵均楼,恐怕第一个目的就是要分散锦衣卫对他的灵均楼的注意力。
然云想容的灵均楼与他的灵均楼虽然同名,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的灵均楼是出色的情报组织,其中暗探靠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打探消息。云想容的灵均楼做的却是正大光明的买卖,即便官府要追查,一来追查不到她的身上,二来灵均楼做生意也不违法,根本抓不到错处,到时锦衣卫恐怕就要先不明所以一阵子,或许短期内都会主要调查灵均楼,放松对他灵均楼的警惕,此其一。
其二,灵均楼做的是最正当不过的买卖,现银交易,然而才刚开设的买卖,天下人未必肯完全信任,知道的人也少,借着承平伯夫人被掳走,天下大侠齐聚京都这件事的风波,灵均楼第一个兜售的消息竟然是承平伯夫人的下落,如此一来,云想容的灵均楼必然名扬天下,为众人熟知。
其三,想要去出售消息之人,未必肯信任一个新开的买卖,毕竟谁也不知灵均楼是否付得起现银子,然云想容的消息一经兜售,巨额进账必定为所有人知晓,是以没有人会再去怀疑灵均楼的银钱上的实力。
然而云想容开设灵均楼的益处还不只这三点,最要紧的,是她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比他的灵均楼更要庞大,且还能见得光,将来将为她带来无限的助力。
如此绝妙的主意,楮天青知道后都激动不已,直夸赞夫人智谋“绝世无双”。他的心中更是澎湃,掐了一下云想容的脸颊:“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云想容噗嗤一笑,靠在沈奕昀的肩头道:“我不过是一些小心思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
“小心思?你的心思‘小’,可做的事却大着呢。仔细回想你的布局,当真精妙无比,将你所有的敌人都借着天下大侠的手打击了个遍,最后悬赏的那笔银子也没有浪费,而是被你从暗处借由灵均楼拍卖消息的名义理所应当的挪到了明处,且为你所用。六儿,你的心思缜密,我真是拍马不及啊。”
云想容笑着推他一把,“你看看,接下来的拍卖还没开始,你都已经猜得出我的计划,你才是真正厉害。我那些当真不算什么缜密,我只是……经过了你这次的事,意识到我不能在坐以待毙而已。我必须有我自己可以操控的势力。”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沈奕昀觉得十分对她不住,看来楮天青的算计和别扭,还是让云想容十分在意。
云想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道:“这不与你相干,是我自己不安于室,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人若敬我一尺,我会敬人一丈。人若是给我一巴掌,必然捅人十刀。我之前太过于安于现状,真正被人扇了巴掌,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捅人刀子的能力。这件事却与你和褚先生都不相干的,即便你的能力能为我所用,我也不是完全会依靠你的人。”
沈奕昀将她搂在怀中,为了她一番话豪情顿生。他很好奇,他的小妻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却哪里来的这样大的魄力和胆量,她最近连番设计,等闲男子都未必做得到,褚先生身为谋士,平日里与他做事有商有量的,可要让他如此大手笔去做一桩新事物,他也未必能放得开。
沈奕昀激动的紧紧抱着云想容,许久方感慨了一句:“六儿,你真是我的宝。”
云想容脸上发热,默默地搂着他的腰,温顺的靠在他胸口,半晌方道:“你何尝不是我的宝。”
%
就如沈奕昀所分析的那般,由龚茂国所主持的灵均楼拍卖大会上,承平伯沈夫人的下落,被楚晏以白银一千万两拍得,而沈夫人也在当天顺利得救。
沈夫人到底是被何人绑走,在期间又经历了什么,许多人都已经不再关心,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灵均楼上。
当夜,灵均楼将沈夫人的消息拍了一千万两白银,如此巨大的数额,让江湖之人都为之动容,且现在也再无人怀疑灵均楼买不起消息了。
云想容“安全回家”的第一日,就召了全府的丫鬟婆子点了卯,讲了今后的要求。外头闽王的兵马撤去,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众管事婆子们见主母回来,也都有了主心骨,府里的事被云想容安排的井井有条,又步入了正轨,卫二家的也请了媒人正式来提亲,与云想容商定了英姿和卫昆仑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十。
“你还是留在府里好生看看嫁妆单子吧,让玉簪陪着我回去就行。”
云想容坐着绣墩,尾指沾了胭脂对着妆奁上的西洋美人镜涂口脂,不忘抽空打趣英姿。
玉簪和玉壶立即配合的道:“是呀,都是即将出嫁的姑娘了,夫人开恩让你好生留下预备嫁妆,你就留下吧。”
英姿羞臊的脸上通红,使劲儿瞪了玉簪和玉壶,利落的给云想容梳头,道:“夫人要回永昌府,我不跟着哪能放心,那府里可住着不喜欢见到您的人呢。”
“瞧你说的,好似云明珠能将我如何似的,我倒是巴不得她想对我如何,我也不用找筏子去收拾她。”
将手中油亮的乌发旋拧盘在随云髻上,以一根金钗固定,英姿瞧着镜子扶正了金钗,才道:“夫人就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您也得多注意身子,莫要忘了如今您怀着身孕呢。莫说是我,就是伯爷和三夫人,也未必肯放心您。”
云想容噗嗤笑了:“这还没嫁人就如此唠叨,看你成婚后黑铁蛋怎么受的了你。”
玉簪玉壶等小丫头都笑闹着符合。
英姿羞的跺脚,“人家说的是正经事儿,偏夫人是这个德行,仔细我回头告诉伯爷,就说您怀着身子还不安分,看他往后让您出府不出了!”
云想容听她如此说,越发觉得有趣,又与她对付半晌嘴皮子才启程回了永昌侯府。
云想容被掳走的事儿已经前后折腾了近一个月,孟氏装病也装了一个月,这两日知道女儿被“救出来”病才大好了。
母女二人多日不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如今云想容又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孟氏欢喜不已,拉着她尽是说一些孕中需注意的事,好似千叮咛万嘱咐也不放心,最后道:“总归我的卿卿是有上天眷顾的,终归没叫那头的抢了头筹。你如今只好生养胎,其余的事都不要理会,安心的生下个哥儿才是要紧的。”
云想容笑着应是,随后不经意的问:“我被掳走的事儿原本是要瞒着你的,父亲也说不让您知道,怎么后来你还是知道了呢?”
“还不是那日素姨娘请安的时候说漏了嘴。若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是吓的三魂掉了七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定然陪着你去了。”
云想容心里有了数,拉着孟氏又说了会话,就到了午膳时间。孙妈妈吩咐人将饭摆在了西边的梢间里。母女二人方才落座,云传宜和云博宜也散学回来了,云想容忙吩咐丫鬟添碗筷,让二人也一同用饭。又命人去请云明珠来一同。可云明珠说身子不舒坦,怕染了病气给孟氏,竟婉拒了。
云想容不以为意,拉着云传宜说话。
云传宜多日没见云想容,自然想念的紧,尽是说些学里的趣事逗云想容开心,决口不提被掳走一事,似是怕云想容想起恐怖的记忆难过。
说笑了片刻,云想容左右瞧瞧,随后回身笑容可掬的对孙妈妈道:“夫人用饭,为何不见陶氏和素氏前来伺候?”
孙妈妈笑着道:“是夫人免了他们的规矩。”
云想容不赞同的道:“这不成,偌大侯府里哪里能乱了规矩?”又温和的对孟氏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连嫡庶规矩都坏了,没的叫人笑话。”
不等孟氏回答,就已经吩咐人去叫素姨娘和陶姨娘来。
第三百三十章 异状
不多时素姨娘和陶姨娘便来了,进了门先给孟氏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的给云想容行礼,口称:“姑奶奶安好。”
云想容笑着道:“多日不见,二位姨娘愈发丰腴富态了。可见永昌府的风水养人啊。”
陶姨娘诚惶诚恐道:“夫人贤良淑德,对婢妾等很是宽厚,这是婢妾的福气。”
素姨娘也忙道:“正是如此,婢妾一定好生服侍夫人,以报答夫人恩情。”
云想容似笑非笑看了素姨娘一眼,道:“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愁没机会报答。”
素姨娘和陶姨娘赔笑倒是,便紧忙上前来伺候夫人、少爷和姑奶奶布菜。
素姨娘对云想容更是十分殷勤,实则心下忐忑万分的观察云想容的脸色。
好在一餐饭平静无波的用罢,素姨娘着实松了口气。
婢子鱼贯而入撤了饭桌,兑了温水给主子洗手,又上了热茶来,素姨娘眼疾手快的接过婢女手中的白瓷青花茶碗,双手捧着递给云想容。
“姑奶奶请用……”
“茶”字不等出口,她只觉得左手胳膊肘处一阵剧痛,手一抖,茶碗立即翻倒,茶汤泼向云想容,染湿了她的裙摆,碗盖也落地碎成数瓣。
“啊!姑奶奶,婢妾是无心的!”素姨娘吓得脸色煞白,忙掏了帕子俯身就要为云想容擦拭。
英姿一把将人扒拉开,怒道:“无心的?若你在走上前几步,茶汤岂不是要泼在夫人脸上!”
孟氏也不赞同的道:“素姨娘平日里稳重的很,如今为何毛躁起来。”
素姨娘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双唇翕动,想要拿道理分辨,又立即觉得在主子面前讲道理只能越描越黑,只得乖巧跪下道:“婢妾知错了,请姑奶奶恕罪。姑奶奶可烫伤了不曾?”
云想容看了看天青色挑线裙子上的茶渍和茶叶,笑道:“烫伤倒是不曾。素姨娘原本那般伶俐的人,如今倒是连本分都做不好了,让我十分忧心啊。”笑容渐敛,声音也透着冷意:“我不在家中,母亲又温柔敦厚,对下人宽容的紧,莫非娇惯的你们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连个茶都端不稳,又如何伺候主母,如何服侍侯爷?”
素姨娘哪里会笨到茶碗都端不稳?方才分明是被人暗算了!如今见云想容拿此事做法,便知暗算她的人非云想容莫属,心下倒无怨恨,而是惶恐起来。
她是怎么开罪这位姑奶奶了?
“婢妾知错了,婢妾往后定会留心,尽心尽力服侍侯爷和夫人,请姑奶奶恕婢妾无心之罪。”
云想容的声音和缓了一些,娇柔中透着一些慵懒,“素姨娘言重了。你是我父亲跟前的红人,我哪里能给你定什么罪?”
素姨娘心里咯噔一跳。
她想起了府中传言,面前这位未出阁时就是极厉害的人物,曾经给侯爷的妾室撂下狠话“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当初陈姨娘就是因为在侯爷跟前说了六小姐的坏话,才被侯爷一怒之下遣人牙子给卖了。
如今云想容分明是针对自己,虽然她一时间没想起是什么事得罪了这位狠角色,但让她抓了错处做法,她再不服软是定然不行的。
一个头磕在地上,素姨娘忙道:“姑奶奶是主子,婢妾是奴婢,即便是伺候侯爷,婢妾仍旧是下人,您如此说岂不是折煞婢妾了。”
云想容莞尔,慵懒的靠着玫瑰椅,但笑不语。
她如此沉默,让额头贴地的素姨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孟氏见素姨娘被云想容压制的浑身发抖,刚要出言解围,就被云传宜一个眼神制止了。
孟氏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开口。
云想容见素姨娘额头上渐渐见了汗,才道:“罢了,热茶泼了主子而已,罪谈不上,过却是有的,既然姨娘忘了怎么端茶,趁着我在,就多练练怎么端吧。英姿。”
“是。夫人。”英姿早已经端来一个铁打的茶杯,笑吟吟的交给素姨娘:“姨娘,请。”
素姨娘一看那茶杯,心里就是一跳,犹豫的接了过来。
玉簪则是提着个黄铜的尖嘴茶壶,将滚开的水缓缓注入素姨娘手中的铁杯中。
铁杯中盛热水,比陶瓷茶碗热的还快,且更加烫手,几乎一瞬素姨娘就烫的受不住,咣当一下将铁杯放在了地上。双手摸着耳垂,烫的直呼气。
云想容温和的望着素姨娘,声音却是冷冰冰的:“看来姨娘真是连端茶递水儿的活也做不得了。还不端起来?”
素姨娘猛然抬头,看着云想容那张绝色的面庞上温和的笑意,突然想到一个词:“蛇蝎美人”。
她敢不端吗?
颤抖着重新端起盛了滚开的水的铁杯,素姨娘咬着牙闭眼硬撑着,可十指连心,她哪里能受得住?不过两三吸功夫就再次扔了茶杯。这一次,滚滚的热水洒落在地,沁入了她膝盖处的裙子,烫的她连连后退。
云想容摇头笑道:“英姿,玉簪,还不在给姨娘倒一杯水来。”
“是。”玉簪和英姿就要听命上前。
素姨娘双手烫的红肿,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了,连连给云想容磕头:“姑奶奶息怒,婢妾当真知错了。婢妾若有做的不得当的,还请姑奶奶指示教训!求姑奶奶息怒!”
她声音凄厉的就像云想容要砍她头一样。
云想容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道:“姨娘说的哪里话,我怕姨娘伺候父亲母亲不妥帖,让你练练如何端茶也是好意,再说我如今怀着身子,你这双手却作孽泼了热茶在我身上,真烫了我,你说追究起来,你这双手是要得还是要不得?殊不知哪里犯了错,就要哪里长记性。一次可以谅解,再次就要严惩了。你的手作孽,所以让你练练端茶,你要是嘴巴不老实,我也要缝了你的嘴。”
素姨娘再愚钝,听云想容如此明示也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位姑奶奶真是一厉眼睛就敢缝人嘴的主儿,她哪里还敢装傻不认?当即变作磕头虫,哭着道:“婢妾知错了,再不敢在夫人面前多嘴,求姑奶奶大人大量,网开一面,婢妾再也不敢了!”
“瞧你紧张的,英姿,玉簪,还不搀起来?”
英姿和玉簪就一左一右将素姨娘架了起来。
素姨娘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站立不住,偏偏此时双肩传来咔咔两声,双臂却是不能动了。
她臂膀无力的垂着,那种酸痛是她平日未曾受过的,眼泪开了闸一般往下流,又不敢声张,偏还要堆着笑:“多谢姑奶奶开恩。婢妾一定牢记教训,在不敢放肆了。”
云想容颔首道:“有姨娘这句话就好,今儿也没算白费了这番功夫。姨娘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我最在乎的是谁,也该知道我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是是,婢妾谨记,再不敢了。”素姨娘脸色煞白。
云想容眉目含笑的“嗯”了一声,悠闲的吃了颗梅子。
手上和肩膀处已经疼的不像是自己的了。素姨娘的脸色也由白转青。
一旁的陶姨娘以及屋内的一众仆婢看的浑身汗毛直竖,虽说六小姐出阁了,可余威还在,素姨娘定是嘴贱开罪了夫人,今日才受了这番教训。
经此一事,哪里还有人敢心存侥幸对夫人不敬?
素姨娘是被贴身丫头扶出去的。
云想容目的达到,就让陶姨娘也回去了。
孟氏摇头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再不要如此肯动气了。”虽是劝说,可心里却是暖的。女儿自小到大为了她从来不吝自己做个坏人。
云想容莞尔道:“我并未动气啊,恐怕气的是旁人呢。”
说着话,外头有小丫头来回,“回夫人,尉迟少爷又来找七小姐了。”
云想容闻言一愣,面上笑容不变,好奇的问孟氏:“又来?难道凤鸣表哥最近常来?”他几时与云明珠走的这么近了?
孟氏笑道:“也就是这两日,凤哥儿也怪可怜的,如今没了差事,整日闲着无所事事到处闲逛,也不知怎么就和明珠合得来了,这两日都来找明珠玩儿焰火呢。”
云想容挑眉,回头问小丫头:“七小姐不是病中么,去告诉尉迟少爷,就说七小姐不宜见客。”
小丫头为难的道:“可是才刚七小姐已经迎出去了。”
云想容拉长音“哦”了一声。
云博宜脸上腾地红了,云想容才刚吩咐人请云明珠来用饭,云明珠称病不肯来,如今却跑出去见尉迟凤鸣了,这让云想容和孟氏怎么想?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给胞姐开脱。
云想容却是莞尔一笑,道:“罢了,咱们就别管了。”又笑着与孟氏说起别的来。
云博宜这才松了口气,见云传宜对他友好的笑着,他也尴尬的回以一笑。
云想容虽是与孟氏聊天,心思却在云明珠与尉迟凤鸣突然走近这件事上盘算。
这二人从来不曾亲近,如今乍然好起来,总感觉十分怪异。尉迟凤鸣虽然爱玩,可据说他左腿已经瘸了,不方便活动,又是如此失意的节骨眼儿上……
事出异常必有妖,他的举动太奇怪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千钧一发
云想容又与孟氏说了会子话,眼看着就已到了申时三刻,敞开的菱花格子窗外,能看到天边逐渐凝聚的晚霞,夕阳温暖的光泛着橘红色的涟漪,绚烂的就像是一团火。
云想容站起身,道:“娘亲,我这就回去了,沈四也差不多该回来,我也好吩咐厨下预备晚膳。”
孟氏见云想容虽然称呼沈奕昀沈四有些离谱,可却是关心着他的,十分的喜欢,“快些回去吧,改日再回来看娘也是一样的。”略一犹豫,道:“不过你父亲也快回来了。”
后头的话虽不说,云想容也明白孟氏或许是想让她晚些回去,与云敖打个招呼,毕竟她被“掳走”,云敖也是焦急了一阵。
云想容苦笑道:“我也知道该留下,只是父亲见到我未必就会高兴,说不定会更生气也不一定。不如改日我带了他喜欢的六安瓜片来,好生讨好他也是一样的。”
只要女儿肯与夫婿和好,等一等又何妨?他们父女二人僵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好,只要你肯常回家来瞧瞧就好。你如今身子重,也要多注意些,吃的用的格外要留神。”孟氏说着对英姿和玉簪等人笑着道:“卿卿还要靠你们。”
英姿与玉簪连忙行礼:“三夫人严重,奴婢必当尽责伺候小姐。”
“那就好。”孟氏说着回头看了眼孙妈妈。
孙妈妈立即碰上一个精致的锦盒来展开,里头是赤金打造的凤钗和一对金镶玉累丝龙凤呈祥镯子并四根金镶红宝石的花头簪。
“英姿伺候了卿卿一场,这些是给你的添妆,你不要嫌弃,就当做大婚时的头面用最好不过了。”孟氏将锦盒接过,亲手递给英姿。
英姿无比动容,双膝盖跪下道:“三夫人说的哪里话,伺候小姐是奴婢的本分,这些年小姐对奴婢的好自然不必说了,奴婢哪里还敢受如此贵重的礼。”
孟氏笑道:“快起来,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拿着我可不喜欢。”
云想容也笑道:“我娘亲给你,你就不要客套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英姿感动不已,吸了吸鼻子才接过锦盒,再次郑重的行了礼。这一锦盒的头面,足够寻常百姓人家活一辈子用了,三夫人如此看重自己,她往后更要誓死效忠小姐才是。
云想容与孟氏、云传宜、云博宜告辞,带着英姿、玉簪、玉壶和柳妈妈走向侧门。她的马车停在侯府西边儿的侧门外头。
谁知才刚出了侧门,却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往里头来。
“明珠?”云想容挺小脚步,挑眉望着云明珠。
云明珠没有想到会与云想容走个对面,脚步一顿缓缓停下,随后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上竟有红云晕染开来,一双杏眼熠熠发亮,与云想容的目光相对后立即垂下长睫。
可云想容仍旧看清了她那兴奋的模样。
“明珠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竟这样的开怀。听说你病了……如今瞧着,想来病情并无大碍吧。”
云明珠竟不似从前那般见了云想容就横眉竖目,面上堆着笑,道:“六姐说笑了。听说你已有了身孕,我的确感冒了风寒,怕真过了病气给你对你身子不好。你可不要多想。”
云想容不仅看了看夕阳,今日的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云明珠如此客套真是前所未有,让云想容都觉得意外的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明珠儿这些日子倒是变化不小。”
云明珠笑道:“六姐也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自你出阁后都过了月余了。明珠虽年少不懂事,可到底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母亲的风骨品性也学了一些,从前明珠有不懂事开罪了六姐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想容认识云明珠不是一辈子的事,上辈子她是什么样儿,今生又是什么德行,如果说鱼儿改去天上飞,谁信?
说云明珠突然转性,改好了,还与她亲香起来,她也不信。
事出异常必有妖!
云想容总觉得云明珠的变化与尉迟凤鸣有关。
云想容笑着走到云明珠身前,爱惜的为她顺了顺长发。指尖碰触到她头发时,云想容明显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和瑟缩。可仔细看,云明珠清丽的小脸上仍旧是挂着甜蜜蜜的笑容。
有点意思。
云想容索性挽着云明珠的手臂一步步走向马车,笑道:“你说的是,咱们姐妹也许久没见了,更没机会说些体己话。对了,今儿凤鸣表哥找你玩什么了?”
云明珠浑身僵硬的就像是冬日里放在厨房外头的冻肉,不着痕迹的轻轻避开了云想容,笑道:“六姐,我正感冒着,不要过了病气你。凤鸣表哥爱玩你也是知道的,他找我就是放放焰火。”
“放烟火?大白日里的,放烟火也看不清吧。”云想容不在去挽云明珠的手,只是笑着与她闲谈。
云明珠笑道:“是呀,看不清楚,不过凤鸣表哥腿脚不方便,特地来找我玩,我也是欢喜的,而且他也不好半夜里来吧。即便来了我也不能见的。”
“说的是。”云想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她那辆华丽的马车跟前。
回头之间,却见云明珠某种竭力掩饰的兴奋越发的明显。
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且不再她的掌控之内。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云想容感觉非常不好,心里惴惴的。
云明珠已经客气的道:“六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改日有机会,妹妹在去府上叨扰姐姐。”
太客气了。云明珠不是那种突然就能城府变深的人。
她到底为何如此异常?
莫不是她与尉迟凤鸣合起伙来谋划什么,要害母亲和宝儿?
云想容思及此,明媚的桃花眼中有寒光隐现,却是极为温和的道:“我也舍不得呢,好容易见了一次,连句体己话儿都来不及说就要分别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也不用等改日,不如明珠就跟着我回去小住几日吧。”
就算她要使坏,一来让她离开永昌侯府,很可能破坏了云明珠原来的部署,二来也可以让她离母亲和宝儿远一点。三则,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她也好方便随时收拾这丫头。
云想容仔细打量云明珠,见她果然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之色闪现,心里就更加确定她定然是做了什么手脚了。
云明珠道:“还是不了,下次的吧,六姐身子也不是很好。”
云明珠给英姿和玉簪使了眼色,笑着道:“自家姐妹,还客气个什么,跟着我回伯府去住几日,好歹咱们姐妹也亲香亲香,母亲看了你我如此和睦必然也是欢喜的。英姿,玉簪,还不扶着七小姐上车来。”
英姿和玉簪立即倒是,客客气气一左一右的牢牢地搀着云明珠,愣是将她塞进了马车。
云想容也随即坐上。
二人上一次同乘,云明珠将云想容推下了马车。
自那以后,二人再也没有同乘一辆马车过。
英姿自然是不放心,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跟着跃上,盘膝做在了马车门前。
夏季天热,马车的槛墙已拆掉,空间就显得大了不少,加上云想容的马车本来就是孟方着人特质的,宽敞又华丽,这会子乘坐三人没有丝毫问题。
云明珠紧张的握着膝头上的裙子,脸上却已不是方才那么兴奋的冒红光,这会子逐渐变的苍白。
云想容眼角余光见她如此,心下冷笑,面上温和的吩咐启程。
玉簪、柳妈妈等人就跟在马车的两侧步行,英姿则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云想容和云明珠身上,以防云明珠突然对云想容不利。
云想容笑着问:“明珠平日在府里都玩些什么?除了放焰火之外。”
云明珠僵硬的笑着:“也没什么的,就是做做针线什么的,偶尔在花园子里头走走。或者也玩儿会秋千。”
“那也不错啊,其实咱们姐妹所做的事儿都差不多,我也是做针线,要么闲逛。”
“姐姐是一家主母,要理的事儿自然多。”云明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僵硬。
云想容全做看不见,就这样一句句的与云明珠话起了家常。
马车离开永昌侯府,因夏日里天气炎热,即便是傍晚也有些热潮的,是以车夫特地避开了人多之处,走了条有林荫的安静小路。
马蹄落在地上有规律的踢踏声,就好似重锤一下下捶打在云明珠心上。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好似也离着她越来越远,远在天边似的。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也渐渐的冒了汗。
云想容见状,似笑非笑的道了声:“停车。”
英姿忙吩咐车夫缓缓停下了马车。
路边是一株高大的垂杨柳,右侧是一片荒地,左侧有零星几乎人家。此时炊烟袅袅,正是母亲唤调皮的孩儿回家吃饭的时候。
马车安静的停在此处。
云想容则是戏谑的笑着,挑起了云明珠的下巴,破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明珠儿,有什么事儿就说吧。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说吗?”另一手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掉云明珠额头上的冷汗。
云明珠的杏眼就仿佛受惊吓的小鹿那般闪烁,旧汗擦掉又有新汗。她咬着唇,唇上竟然不自觉的有血珠子渗出。
第三百三十二~三百三十三章合集 争夺
她的模样分明是恐惧到了极点,却倔强的不肯说出缘由。那双水漾的明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倔强和期待,剩余的却是无从掩藏的惧怕。
云想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将她唬成了这样。毕竟她们二人斗法多年,云明珠屡败屡战,对她虽有惧怕,服软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云明珠似乎已笃定了云想容无论如何整治她,都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因为毕竟二人都是云敖之女,有一层亲情在其中联系,若真动了亲妹,云敖也不会饶了她,是以云明珠多年来一直都是有恃无恐。
可今日,她却为何吓得一副上了刑场立即要砍头的模样。
云想容抬起云明珠下巴的素手用力,玉甲盖刮过她娇嫩的脸颊,“还不说吗?这儿可不是永昌侯府,你打量我不会动你是吗?”
云想容的声音依旧娇美温柔,可微凉的指尖和如今她强势的姿态,让云明珠觉得自己似被毒蛇缠上一般,浑身鸡皮战粟,原本强作出的恭顺此时也再装不下去,眼中迸发恨意,却是咬紧牙关不开口。
见她如此,云想容越发确定其中有事。
难道云明珠暗地里定下了什么算计母亲与宝儿的计划?
云想容越想越是觉得心惊,随手拔了头上一根金簪子,一手狠狠掐着云明珠的下巴,另一手已将金簪送到了云明珠的眼前,尖锐一端距离她的有眼珠子只有寸许:
“说,你做了什么!”
背脊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云明珠吓得惊呼一声紧闭双眸,仍旧闭口不言。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有事!
“还不说?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眼珠子了?还是说做个瞎子不打紧?没关系,姐姐有时间陪你玩,你若不在乎你的眼睛,我还可以在你脸上画画写字。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写字了。”说着话,簪子尖锐一端已经碰触到云明珠的左脸:“写个什么呢?不如就写个‘淫’字,好不好?”
冰冷的簪子碰触肌肤,即便没有戳破皮肤,仍旧是打心底里往外冒寒气,更何况女儿家脸上若有了字,还是那个字,往后她还怎么见人?!
云想容真是毒辣!
多年来新仇旧恨缠绕在心头,云明珠再也忍不住,梗着脖子骂道:“你尽管写吧!反正这条命我都豁出去了,今日我就跟你拼了!”
说着拼了,却没有冲上来对她动手。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放大了几分。
云明珠为何如此害怕。
为何说要拼命,却不动手?
难道说现在马车上就有能够伤害她的东西?
心念电转之间,云想容忙吩咐英姿:“下车。”
英姿应是,撩起珠帘。
云明珠一听云想容要下车,立即慌了,合身扑了上来。因着马车空间狭小,英姿反应再迅速,还是叫云明珠将云想容的腰身牢牢地抱住,向车里拉扯。云想容则是身子不稳,被拖的跌坐在车板上。她挣扎开来,越加焦急的要下车。
云明珠此举,更加证明了马车上有问题!
英姿推开了云明珠。云想容的双脚才得以落地,同时呼喊着众人:“快离马车远些!”一手拉着柳妈妈,一手拉着玉簪,回头吩咐英姿带着车夫快些跟上。
众人才刚都知云想容与云明珠在马车上的争论,知其中必有内情,立即听吩咐跟上。
英姿此刻也提着云明珠的领子下了车,与车夫一同几步追上几人。
很快,众人离开马车已有了三丈,见并无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云想容不禁松了口气,再回想方才自己的恐惧,立即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或许云明珠的手脚是动在永昌侯府?
拉过云明珠的襟口,俯视她惊慌失措的小脸,冷声道:“你最好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暴毙’,且没有人挑得出我任何的问题来。你以为有父亲和母亲在,你就安然无恙了吗?”
云明珠已是气的面色铁青,一把推开云想容。
几乎是立即,云想容就被玉簪扶住,英姿也和玉壶一同压住了云明珠的双臂,让她分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只听闻“轰”的一声巨响,山摇地动,火光冲天,众人站立不稳,都被强大的热气和推力推的跌倒。
云想容被柳妈妈和玉簪扶着才没直接摔倒在地,却也是被那突然而来的响动吓得脸色发白,随后一只马腿从天而降,砸在面前空地上。再向马车看去,外公赠与云想容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已经焦黑一片,火光熊熊,拉车的马儿也早就被炸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巨大的响声引得周围少数居民奔出来瞧,对着火光渐弱的马车惊愕的指指点点,有去报告衙门的,也有回家里提水灭火的,还有人议论着如此模样倒像是朝廷家的火炮发威……
云想容面色铁青的看着云明珠。
难怪她方才那个模样。她以为她是恐惧,可实际上,云明珠何尝没有“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心思在其中?只可惜她做戏的功夫不到家,她自己也怕死。若是她不怕,或者丝毫不表现出来,这会子她和跟车的这些人,恐怕都已经化作灰烬了!
“好,好,好!”云想容连道三声好,一把抓住云明珠的发髻,甩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她脸偏在一边,嘴角鲜血渗出:“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呢!这才是真正的姐妹情深呢!宁肯跟我一道去死是吧?!”
“呸,谁要跟你一起死!是你太过狡猾!”云明珠这会子恨得满口银牙险些咬碎,为何老天都在帮云想容,她怎么就想起拉上她上马车,怎么就反应过来要下车了!
云想容却渐渐由盛怒恢复了平静,分析前后发生之事,这场骇人的爆炸是哪里来的,她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尉迟凤鸣,想不到他竟然玩这一手!看来她之前的猜测当真没错,尉迟凤鸣果然将撤职之仇、断腿之恨都算在她的头上!无论他到底是与云明珠商议过,还是引诱云明珠下手,这种马车突然爆炸的状况,也只有尉迟凤鸣做得出来。因为尉迟凤鸣之前改造神机营的火枪的事外头人尽皆知,人也都知锦衣卫中有一种暗器,可以定时发生爆炸,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伤亡。这种东西就是尉迟凤鸣发明出的。
尉迟凤鸣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今丢了官职,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不说,还被打断了腿。他要报仇,又不能自己出头,就去抓了个她的仇人来当枪使。
想清楚这一切,云想容唇畔又挂上了平日里的温和笑容,好似那方火光冲天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马车。
“明珠,你喜欢与姐姐玩,我自然要奉陪到底了。”轻轻拍了拍云明珠的脸蛋,“很好,你已经引起我对这个游戏的兴趣了。”
云想容若是打她几下,骂她几句,云明珠心里倒觉得放松一些。明明发生这样大的事,云想容对她没有惩罚,没有打骂,更没有叫她那些会功夫的丫头出手。难道云想容是大发善心了?
云明珠当然不这样觉得。云想容这会子不与她算账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想出怎么才能让她更加难受的办法了。
云明珠看着云想容时的眼神恐惧,就仿佛在看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云想容这厢已经吩咐英姿去重新雇车,随即笑容可亲的看着云明珠道:
“左右也是出来一遭,这就跟着姐姐多去住一段日子,想必父亲母亲都不会反对的。”
云明珠连连后退,脸色惨白的摇着头,回头就想逃走。
可才刚跑出两步,就被玉壶拦腰抓了回来,直扔上了英姿才刚雇来的马车。
云想容冷声吩咐:“好生伺候七小姐,可别让七小姐走散了,万一迷了路叫坏人给掳走,那可就麻烦了。”
“是,夫人。”
云明珠的那辆马车上先是传来云明珠的叫骂,随即就是嘴巴被堵上之后的“呜呜”声。
云想容上了另外一辆马车,面色平静的吩咐启程回府。
云想容将云明珠安顿在了卿园的厢房,还安排了玉簪和玉壶亲自去“伺候”。
更衣后,吃了一碗府里的茶,云想容这才感觉到后怕。
若是云明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没有下车,现在她已经死了,那么她是会魂飞魄散,还是再次回到小时候?这一生就如同一场梦,是不是若她死亡,也就到了梦醒之时,兴许她一张开眼,就能看到她仍旧躺在产床上,正在用力诞下她的第二个孩子?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云想容浑身的汗毛都战粟起来,她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重活一次,对死亡看的开,她不怕死,怕的却是让身边的人难过,她还怀着身孕,若是真与沈奕昀这般的天人永隔了,岂不是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何况沈四是那样重情义的人,今后他会如何?难道会再次走上前世的路,做一个人人惧怕的煞神?
云想容捧着青花盖碗的手有些颤抖起来,好似碗中的茶汤的温度都无法温暖她冰冷的手。
这个时候,云想容真恨不能将云明珠和尉迟凤鸣这两个始作俑者千刀万剐,啖其肉喝其血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夫人,伯爷回来了!”
英姿刚回了一句,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从来稳重儒雅的人,竟将菱花格扇门推的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如此刺耳尖锐的响声,可见其焦急。
沈奕昀穿了身浅灰色的棉布直裰,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了进来,脸色煞白的拉起云想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无恙,半晌才长吁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怎么回事?我的人说你的马车爆炸了,有些像是火炮所为?”
云想容安抚的拍拍他的手,道:
“哪里有什么火炮,不过是一种奇特的爆炸装置,或许其中有些什么机关,可以让安装之人有足够的时间离开即将爆炸之处。”
云想容说着话,已经与沈奕昀相携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而她的话,却勾起了沈奕昀早些年的回忆。
曾经在兴易县,他劫回的那一车兽皮兽筋,才刚卸了货马车就发生了爆炸。好在那爆炸是在他们回了田庄之后。若是再早一些,还在他们赶回去的路上,恐怕他和卫昆仑、小猴、褚先生等人早就已经见阎王去了。
当时他不懂,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尉迟凤鸣早些年研究出的一种爆炸装置,其中有一机关盒,可以控制爆炸的时间。
若真是如此,云想容的马车发生爆炸,必然和尉迟凤鸣有脱不开的干系。
这么说,云明珠与尉迟凤鸣到底还是有勾结?
沈奕昀眉头紧锁,询问起在永昌侯府可遇到什么可疑的事。
云想容刚要回答,外头又有人回话:“闽王千岁到了。”
夫妻二人忙起身相迎。
闽王身上穿了件家常常穿的宝蓝色锦袍,衣裳染尘,因走的焦急还有些气喘,显然是得知消息立即赶来的。
见了云想容,闽王急切的上下打量她,见她无大碍,才道:“怎么你的马车还能炸了?是谁下手,有眉目了吗?”
云想容吩咐人看茶,随即笑道:“我正与沈四研究这件事,义兄来的正好,咱们一块儿研究,也不至于将事情分作两次来说。”
英姿重新上了茶,云想容便将今日在永昌侯府看到的云明珠与尉迟凤鸣来往的事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分析也道出口。
闽王闻言拍案而起,“混账!竟然还有如此灭绝亲情的事!最恨的就是连亲人都不认,为了自己的那一丁点私心痛下杀手的事!”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知闽王是联想到了他被皇帝刺杀的事,如今云想容被同父异母的妹子谋害的情形,与闽王被皇帝刺杀十分相似。
云想容叹道:“义兄也不必如此生气,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难道还少了吗?既然发生,就证明必有存在的缘由。咱们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而操心,我现在所想的是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
闽王道:“如何?让她粉身碎骨,都解不了我心头之恨!来人,把云七给本王带来!”
云想容挑眉:“义兄打算如何?”
“虽然不能私设公堂,我总要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做的,咱们也好快点研究下一步的计划。相信这会子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都已经得了消息了,还有锦衣卫的人。要知道,马车在都城里发生了如此剧烈的爆炸,说小了是私人恩怨,说的大了,那是连皇上的安危都受到了威胁,到时候锦衣卫的人必然会想法子接手此事,如果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尉迟那个狗奴才!”
闽王的话自然也是云想容和沈奕昀想到并且担心的。如果云明珠被锦衣卫的人带走,怕是会被包庇,不如这会子问清楚了,也好研究对策。
云明珠很快被带来了。
玉簪和玉壶听云想容的吩咐,不但给云明珠重新梳了头,就连妆容都重新补过,衣着光鲜靓丽犹如寻常,只是她俏丽面庞上的惊恐难以掩饰。
闽王见了云明珠立即气的不打一处来,“啪”一掌拍在小几上,震的盖碗瓷器晃动。
“说,你到底是如何谋害亲姐的!”
云明珠被闽王一声怒吼吓的身心俱颤,膝盖发软,不自禁膝盖一弯,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跪下了。
云明珠很是懊恼,挣扎着要起身,对上闽王、云想容和沈奕昀那如同要吃人的眼神又惧怕,最后只得安慰自己能屈能伸,磕头给闽王行了礼:“回王爷,臣女不知王爷说的是什么。”
“不知?”闽王冷笑:“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打量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你护着尉迟凤鸣,难道他今日也被抓了,那头会护着你?难道他不会将所有的错处都推给你?云明珠,你是个聪明人,还是趁现在想清楚该怎么回话,若是让本王满意,兴许考虑放你一马,若是你不识抬举,哼!”
闽王是出了名的凶悍不讲理,比云想容的狠辣有过之而无不及,云明珠哪里能不害怕?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承认了,结果就只会比现如今跪在这里被人审问还要凄惨。
云明珠咬着嘴唇,垂眸摇头。
闽王气愤不已,他不方便严刑逼供,却是有其他的法子能够让云明珠自食其果。她既然不说,闽王也就不再问,朗声吩咐人将云明珠绑了起来扔回厢房。
沈奕昀修长入鬓的剑眉拧着,由此番爆炸可以看引出的一系列变化,他方才趁着闽王说话时已经分析了一遍,“义兄,我倒是有个法子。”
闽王道:“你说。”
沈奕昀就在闽王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看着二人交头接耳,却也不好奇,根本不问他们在商议的内容,因为她也已经想到了一些,就看看沈奕昀与她所想的是否不谋而合。
“爷,闽王千岁,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的人都来了,这会子在前头呢,请伯爷去瞧瞧。”
沈奕昀忙起身,与闽王一同去了前厅。
不多时,沈奕昀与闽王一道回来。
云想容问:“衙门里的人怎么说?‘
“那群狗奴才能怎么办,还不就是查案罢了,不过此番事情,涉及面儿广一些,他们才说要向上回话呢。”
“向上回?”云想容摇头道,“义兄不如紧着将人送去东厂吧,也好过于等会锦衣卫的人来将人领走。”
一听云想容这话,闽王和沈奕昀对视了一眼,沈奕昀凤眸中光芒柔和愉快的很,闽王则是笑道:“瞧瞧你们,当真是夫妻俩,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看来义妹当真是女中诸葛。才刚默存也说,要我寻个法子将云七送去东厂。东厂的人没事尚且都要跟锦衣卫的斗法,若是这件事涉及到锦衣卫,他们必定乐得把握机会。云七这个丫头,也必须要好好收拾了。”
云想容颔首,道:“那么事不宜迟,还是快些行动起来要紧,免得待会儿锦衣卫的人先来了。咱们反倒不好压着,也不能不将人给人家。”
“你说的是。”
闽王站起身,吩咐了副将来,说道:“本王今日下午去接义妹,途中突然发现马车不对劲儿,急忙带着义妹和众仆婢离开,马车就爆炸了。这分明是冲着本王来,要害死本王的。你这就去找厂公,就说本王说了,今日之事定然是有小人借机要谋害,请东厂的人管一管!”
副将跟着闽王时候颇久,对闽王的心思也揣摩的八九不离十,闻言忙道:“是。”匆匆去带云明珠了。
云明珠才刚被送去东厂不多时。锦衣卫就有人登门造访。
来人正是尉迟凤鸣从前身边的长随柴彬。如今已穿了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十分的高大挺拔。
见了此人,沈奕昀面色不变,只是眼眸中酝酿着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凛冽光芒。但是他掩饰的极好,只是一转眼,这浓重的恨意就已经消失不见。
柴彬问闽王和沈奕昀要人。
闽王起身,道:“你也不必来这里寻人,这事儿你们锦衣卫的管不了。”
柴彬素来不喜闽王张扬跋扈,更何况尉迟凤鸣的腿还是被闽王打断的,即便是尉迟凤鸣技不如人,又有谁会不怨恨闽王下手那样重,愣是让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成了残废?
“闽王千岁这话说的卑职听不懂了,马车在都城内发生爆炸,谁能确定这不是冲着皇上来的?说不定是有人想要谋害皇上呢,这件事理应交给我们锦衣卫来处理,顺天府那边我也都已去打好了招呼……”
闽王冷笑道:“打招呼?本王看你们锦衣卫根本就是想包庇自己人!”
柴彬不平的问:“什么包庇,王爷不能无凭无据如此诬赖人!”
闽王冷笑道:“谁不知道只有锦衣卫中有那种定时爆炸的装置?今次马车爆炸,就是因着这个,而此物又单是你们锦衣卫中才有,敢问柴大人,此事作何解释?”不那等柴彬开口,闽王又道:“难道你锦衣卫的人就不需要避嫌?本王看来,此事交给东厂去办最为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