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大事
楮天青与沈奕昀的对话,不出盏茶功夫就已被小猴飞奔着传给了卫二家的,卫二家的听了气的不轻,骂了楮天青一句“这个老糊涂。”又点着小猴的额头道:“小猴儿可别多嘴,别将事儿传给夫人知道。”
“为何不传?爷可都是为了夫人,我自从跟了爷身边儿,但凡见了爷与褚先生吵架的都是因为夫人,若不让夫人知道知道爷对她的好,爷多不值啊。”
“夫人这会子身子弱,禁不起那么多事儿,我可告诉你,你嘴里得有个把门儿的,若是惊动了夫人有个什么万一的,可仔细你的猴子皮!”
卫二家的对他从来都疼护有佳,拿他当儿子一样,极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小猴吓得缩了缩脖子,呐呐道:“知道了。我不乱讲话就是。可到底还是觉得爷委屈。”
“傻猴儿,只要夫人好好的,爷就高兴,待过个一年半载的夫人在给爷添个大胖小子,爷就更高兴了,为了这个,什么大事儿也算不得事儿了。”卫二家的喜笑颜开的道。
小猴见卫二家的那欢喜的样子,也不好在说什么,挠了挠头退下了。
卫二家的哼着小曲下了台阶。
她却不知方才的对话,都被玉簪听了个正着。
玉簪奉命为云想容留意身边的事,若知情不报便是违了云想容的命令,是以当即进了屋,将方才所闻尽数告知。
云想容听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褚先生对伯爷倒是忠心耿耿。”
“就是对夫人太不恭敬了。”玉簪抱怨。
云想容摇头,笑道:“正因他肯如此对我不恭敬,才是对伯爷真正的好。这事我知道了,你别再对人提起,在伯爷面前也当做不知道。”
“是,奴婢懂得。”
云想容便吩咐玉簪去将她为沈奕昀做的那身寝衣拿来,又吩咐人预备了熨斗。自己则在雪白的寝衣外套了件桃红锦缎掐牙收腰的比甲,披散着长发到八仙桌边。
沈奕昀回来时,正看到云想容拿着白瓷茶杯含了一口,将清水分三次喷在衣料子上,随即素手拿了熨斗熨烫。
“这种活何劳你亲自动手,交给他们去做也就是了。”
“伯爷。”
玉簪、玉钗屈膝行礼。
沈奕昀摆手挥退了二人。
云想容道:“这身寝衣从剪裁到缝制、刺绣、浆洗都是我自己动手,是以这会子也不想别人插手。”
沈奕昀站在她身后,看着摊在水蓝色锦缎桌巾上的白色寝衣,上等柔软的料子在烛光下反射柔雅的光,领口和袖口处都用淡蓝色绣线绣了简洁大方的花纹,样式干净大方。随着她熨斗走过,偶有的褶皱被熨烫平整。
沈奕昀觉得满心的烦躁在这一瞬也被她熨平了。不自禁的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
云想容知方才之时他心里不好受,是以不多言,只安静的让他依靠着。待到衣裳熨好了,让人将熨斗撤下,云想容笑着道:“你穿上,我瞧瞧合身不合身。”
“好。”
沈奕昀微笑,缓缓退后两步,解开了淡青色外袍的衣带。
他宽衣,一双凤眸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云想容的桃花眼,动作优雅而缓慢,唇畔笑意带着一丝蛊惑。
随着外袍、中衣一件件剥落,烛光下露出了他健瘦结实的还带有疤痕的身躯,云想容的脸腾的一体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男人的身子看了这么久,别扭的别开眼,双手将寝衣递了过去。
沈奕昀忍着笑,心里很愉快,这是他第二次发现云想容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任何能让她心系于他的因素他都十分喜欢。可姑娘家的脸皮薄,他可不敢让她知道他的想法,自行穿上了寝衣。
云想容轻柔为他系了衣带。
他生的俊,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云想容笑眯眯的退后了两步:“大小可合身吗?”
“合身,料子也柔软舒服。”沈奕昀索性将长裤也脱了,换上了与寝衣相配的绸裤,像个孩子似的一面欢喜的整理衣裳,一面在云想容面前转了个圈:“你看呢?”
“很好看。”看他乐成这样,云想容也禁不住笑:“回头我多为你裁几身。”
沈奕昀忙摇头,“不必了,做活儿多累眼睛,让针线婆子去做,咱们府请了人来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你只好生吃吃玩玩,到处走走看看就是了。”说着话,竟将云想容横抱了起来。
云想容捶他肩头一下:“哪里有你这样的。”竟鼓励她好吃懒做,还让她深闺妇人出去走走看看?
虽是娇嗔,心里却是开怀的。
沈奕昀莞尔,在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冷静的摇头推拒:“不成,我今日不大舒坦。”
沈奕昀一愣,算了算日子,了然道:“我竟忘了。我这就吩咐人去给你预备红枣姜汤来。”
“亏你还看医书,晚上吃姜如吃砒霜,难不成你要害死我在娶好的?”云想容与他玩笑。
沈奕昀尴尬的咳嗽一声,他这会子脑袋发热,的确是忘了。拉了被子来盖住二人,又询问了白日里宫中之事,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次日清晨,云想容起身时沈奕昀已出门了。也不知是否心里作用,还是昨日的恶心尚为消除,早膳时略觉得有些恶心,也是吃了腌梅子来压了压。
刚用到辰正,沈奕昀竟散衙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快步回了卧房。
“六儿。”
云想容正在吃腌梅子,被他突然而来的一声吓的险些整个吞下去,站起身问:“发生何事?”
沈奕昀道:“才刚发生了三件大事。岳父大人擢升为礼部尚书了。”
云想容蹙眉道:“父亲原本是吏部侍郎,官正三品,如今升了正二品,却是从吏部转到了礼部,如此明升实降,难不成皇上已开始不信任父亲了?”
沈奕昀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并不作答。
云想容开始分析前后因果,最后叹道:“还多亏了义兄去云家搅合了一趟。皇上这会子八成觉得父亲与祖父都与闽王关系密切,从前能忍得云家做大按兵不动,现在却因为与闽王扯上干系而不得不先下手了。你且别说,让我猜猜另外两件事。”
沈奕昀颔首,兴味的道:“你说说。”
“依着祖父谨慎的个性,父亲名升是降是最响亮的警钟,若是聪明些的,祖父为了保云家全族安危,定会向皇上表忠诚,我想,祖父十有八九会当殿告老。”云贤为三品参军。
沈奕昀笑道:“聪明,的确如此,祖父当殿告老请辞,皇上已经恩准了,往后祖父便在府中颐养天年,仍旧食侯爵之邑。”
“老夫人八成要哭了。”云想容噗嗤一笑。
沈奕昀轻推她的额头:“坏丫头,哪里有这样幸灾乐祸的。”
“我哪里是幸灾乐祸?这两件事对云家都只有利无害。若非如此,你哪里会一手操控事情如此发展?”
云想容歪着头看沈奕昀,像是个等奖励的娃儿。
沈奕昀摸了摸鼻子,道:“你说什么,我哪有这个本事?”
“若不是你与义兄商议着,让他大张旗鼓的回去闹了一场,御书房里还表现和云家的亲昵,皇上会这么快忌惮云家?会调父亲的职?祖父又哪里会请辞告老?如今这事儿看来不好,云家地位仿若是一下从高台上摔了下来,可这才是明哲保身之法。就好比病灶,早些发现,早些治疗,总比拖延到最后成了绝症,如马家那般治无可治的好。”
沈奕昀闻言,掐了下云想容的脸蛋,“你呀,怎的就不是个男子。他们都未必有你想的明白。”
“我若是男子怎么给你生儿育女?”云想容下意识一句话顶回去,立即发现说错了话。她心里记挂着有孕的事,所以开口就说这种话。
沈奕昀听的欢喜,就要来抱云想容。
云想容忙退后几步,正色道:“第三件大事,是否与福建倭寇再次横行有关?”
沈奕昀知道她身子不方便,也不好青天白日的逗她,只得坐下又倒杯茶来吃,点头道:“不错,义兄今日已接下圣旨,明日启程领兵三万平寇。”
云想容原本轻快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
缓缓在沈奕昀对面坐下,抿着唇不说话。
“你担心他?”
云想容诚实的点头,道:“毕竟刀剑无眼。虽然他久经沙场是老手了,可我总是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沈奕昀有些吃味儿,“你倒是大度的很。”
云想容一愣,便明白他说的是从前闽王威迫她的那些事,坦然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还不行他改过?从前立场不同,做的事自然也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可他自从强迫我做了他的义妹,就一直在尽兄长的义务,比我那些正牌的堂兄还要靠得住,总该功过相抵了。”
沈奕昀心里还是酸溜溜的,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尚且能如此豁达,枉费他两世为人,竟然连她还不如?沈奕昀也强迫自己放宽心。
玉簪在庑廊下道:“伯爷,夫人,闽王千岁来了。”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同起身出去相见。
第三百零四章 送别
闽王坐在忘忧阁的正厅,端着珐琅彩福禄寿喜茶盏却无心吃茶,抿着唇,刚毅的下巴紧绷着,虎目盯着菱花格子门的方向,因期待见她而紧张的心都乱了。
这样不好,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两军对垒他尚且谈笑自如,今儿却被个小女子搅合的心乱如麻,这几日他强忍着没来,就怕来了取走降天锏,往后就更没理由登门了。再者说,他也不好与沈家过于亲密,叫皇兄知道了,仔细他离京后皇兄背后收拾沈奕昀,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云想容么。
也不知是茶热熏得还是他自己很热,手心里很快就出了汗,闽王有些烦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笃”的将茶碗放在紫檀木雕花方几上。
一旁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见健硕男子眉头紧锁,虎目冒着寒光,吓得腿肚子抽筋,险些当场跪了。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是谁惹了义兄不快?说出来给妹妹听听,也好给你开解开解。”
话音方落,云想容与沈奕昀已一前一后进了门。
二人背光而来,一人着蜜合色,一人穿淡青色,皆是高挑昳丽容貌,登对的就像是金童玉女下凡。又见云想容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好似几日不见,她又丰腴了一些似的,必然是日子过的顺心。闽王果断的垂眸,再抬眸时眼中所有依恋喜爱都悉数隐藏心底。
只要她过的好就罢了,他做什么搅合她的日子?他只能让她过的更好,没道理让她烦难。
“哈哈,还不是你们这两个,让我等了这许久,再不来我可要直接进内宅找你们去。”闽王起身冲着沈奕昀拱手。
沈奕昀忙还礼,叫了声:“义兄。”
云想容也行礼。随即吩咐丫鬟重新上茶来。
三人落座,云想容开门见山道:“义兄几时启程?”
“明日巳正。”
云想容惊讶的道:“这样急?三万兵马整顿还需时间呢,义兄何不多留几日?”
见她柳眉微蹙,满目担忧,闽王竟觉得为她赴汤蹈火都值得了,生出满腔豪情来,朗盛笑道:“哪里需要什么整顿?我的兵马时时刻刻都在备战状态,随时开拔也就是了。再者说皇兄圣旨已下,我哪里好拖延?”
正因为是皇上下旨,让他走的这样急,三万兵马开拔,他竟不多给一些时间预备才让她觉得反常。倭寇横行烧杀抢掠,百姓的确遭殃,可京都距离福建尚远,百姓再等不及,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倒叫她觉得其中有蹊跷。
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
云想容心里又开始觉得凉飕飕的。
抬眸望着闽王棱角分明的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想着他自婚礼上认了她做义妹之后对她的种种,当下不再犹豫,叫了玉簪来,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随即挥退了下人,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候,低声道:“义兄此去千万留神。事出异常必有妖,我担心皇帝会借机对你不利。”
闽王眉峰一挑,想不到云想容会当着他和沈奕昀的面将这种话说出口,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他却未开口反驳。
云想容道:“皇帝此人缜密多疑,又果敢狠辣,否则他也不可能越过前太子荣登大宝。义兄当年与前太子是呼声最高的二位皇子,即便义兄后来不与皇帝争,还去了封地守边疆,但你在民间呼声近几年颇高,加之这一次平寇又造声势,皇帝不可能不忌惮。”
见闽王并未动怒,云想容的话更加中肯:“他与你虽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但你不得不防。前些日子御书房里你以降天锏将椅子都给劈了,还帮衬着我欺负恬王,皇上不但不说句公道话,反还向着你,义兄,再亲密的兄弟,皇上对你的维护也过分了,我总觉得他是在安抚你的情绪,就如同纵容马家那般,让你毫无戒备的掉进他的陷阱里。”
闽王浓眉紧皱的望着云想容,半晌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说皇兄的不是。看我拿了你去见皇兄!”
云想容莞尔,“你根本就是赞同我的分析,否则说话时你就会阻止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妆模作样?”收了玩笑神色,认真的道:“我说的是事实,义兄千万要听。”
她眉头比他皱的还紧,就好似他不听她会立马哭给他看。
虽然这些话,早在云想容回云府去住对月之前沈四已与他分析过,云想容再提不过是老生常谈,但二人的动机不同,沈奕昀为的是多个盟友互利互惠,云想容却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多一些。
闽王心早就快软化成一滩水了,却绷着脸不表现出来,似不耐烦她的唠叨,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时玉簪回来了。双手捧着以红色绒布包裹的降天锏,后头还跟着玉壶,捧着意见折叠整齐的墨绿色锦缎袄子。
沈奕昀见玉壶手中的袄子,疑惑的挑眉。
闽王则是敏锐的捕捉到沈奕昀的表情变化。
云想容起身,接过降天锏双手递还。闽王掀开绒布看了看,随意放在手边的案几上。
云想容又接过那件簇新的墨绿色宽大袄子抖开来,看了看闽王挺拔的身材,又看了看袄子,似确定大小他能穿,便将袄子塞给他,道:“这件袄或许不和你穿,但你千万,务必,一定要贴身穿着,一定!”
她神色郑重,让闽王对件袄子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摸了摸料子,像是寻常的丝绸里头掺了丝线,凉凉滑滑的,做工也精细的很。
心里暖暖的,对云想容做法却也不太赞同。
哪里有女子当着夫婿的面儿送其他男子衣裳的?好歹也要背着点人。
不过就算人后送也不对啊。叫人知道了后果更严重,还不如当面送,显得坦荡。
仔细想来,她就不该送!
但她的一番心意,他却不忍心拒绝。看了看沈奕昀,见他已如往常那般神色,似并不往心里去,还是十分担忧云想容的,他告辞后,沈奕昀应当不会对云想容发无名火吧?
将袄子折了折塞进怀里,闽王道了句“多谢。”拿起降天锏,冲着沈奕昀拱手:“默存,我走了。”
“义兄,我送你。”沈奕昀快不跟上。云想容也紧随其后。与沈奕昀一同将闽王送到了大门前。
亲兵牵来闽王坐骑,他拍了拍马头,翻身上马之际,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就站在沈奕昀身畔,云髻松挽,红玛瑙石榴步摇在脑后微微摇晃,衬得娇颜雪白,眉目如画。
这一别,说不得三年五载见不到一面。
云想容见他看着自己,忙上前又嘱咐:“义兄,那衣裳你千万穿着……”犹豫一下又道:“我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总有不好的预感,好似给了你这件衣裳就心安一些,你千万贴身穿好。”
闽王翻身上马,笑道:“你们女人家就是婆婆妈妈,罢了,我答应你一定穿着就是。”矫健的跃上马背。对着沈奕昀一摆手。带着随行的一百骑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看着一众人的身影渐渐拐出探花胡同,云想容才收回目光,握住了沈奕昀的手,将发凉的之间塞进他温暖的手掌中取暖。
沈奕昀犹豫着,仍旧是没问那件衣裳。做妹妹的送义兄件衣裳,也没什么的,他从不怀疑云想容对他的忠贞。
是以他丢开此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迈上台阶,缓缓往府里走。
“总觉着心底里发寒,义兄此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别看义兄的大大咧咧的样子,实则他凡事心里都有数。再加上他身边亲兵颇多,又对他忠心耿耿,皇帝即便想要动手杀他,也要费一番功夫。而且以我对皇帝的了解,若不能一击致命,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云想容点了点头,心安不少。
沈奕昀见她愁眉不展,笑道:“要不要去我书房,咱们杀两盘?”
云想容哪里会那么不懂事,明知道他事务繁忙,自然不会分他的心,只推着他道:“你快去做正经事,上午也不必急着来陪我用饭,我待会儿去预备你爱吃的送去,只别忙的饿着自己就是对我的好了。”
“不必,让厨下婆子预备饭菜就是,那地儿腌臜,你金玉一样的人做什么去烟熏火燎的。”
“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本分,否则我岂不是要闲的发霉长出个菌菇来?”
沈奕昀听她有趣的话噗嗤笑了,被一件袄子搅合的心情也恢复如常,毕竟她朝夕陪伴着的人是他,不是闽王,这就足够了。
沈奕昀去外院书房的功夫,云想容去了厨房,本想亲自下厨,却因闻着油烟味恶心的慌,只得叫了厨娘来吩咐中午的菜色。
二人话刚说一半,云想容就见外头有个不常见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她记忆力极佳,隐约想起这丫头是客院王氏屋里的小丫鬟。便将眼神挪开,装作没瞧见她。
那小丫头又看了一会才去了。云想容立即叫了玉簪,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你悄悄地去,听一听那丫头怎么回王氏。”
“是。”
第三百零五章 作孽
客院里,王氏正哄着白跃吃鸡蛋羹,小丫头垂首回道:“……一共是四冷四热一汤,奴婢去的晚了些,听的也不是十分真切。”
“也不怕撑死!”王氏气银勺扔在鸡蛋羹碗里,蛋羹溅在白跃脸上。
小丫头吓的一缩脖子,杏花连忙上前与奶妈子为白跃擦脸,打发小丫头子下去了。
杏花就劝王氏:“夫人莫动气,沈夫人本就是伯夫人,要吃什么不都使得么。”这原本就是在人家家啊!
“使得?她只知道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外头的买卖行市?就比如阿圆吃个鸡蛋羹,还是我从牙缝里给他省下来的呢,大雨连下了半个月,处处遭灾,连口窝窝都吃不上的人大有人在,她反倒几个菜几个汤的吃,这么着,她既不节俭,咱们也用不着俭省,反正不是使咱们自己的银子,去告诉厨下,中午也给咱们这儿照样子做!”
杏花谄媚笑着道:“还是夫人有智谋,这样既不得罪人,咱们也不吃亏。”
王氏得意的哼了一声:“怎的,我为她掌管这么大一个家,她自个儿才能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去,给我好吃好喝的难道不该?她若是个会办事的,早就来供着我才是。”
“夫人,李妈妈来了。”小丫头在外面传话。
王氏听了眼睛一亮,忙道:“请进来吧。”
李婆子年近五十岁,生的高高壮壮,看背影倒似个爷们,她脸型方正,颧骨高,头梳圆髻,以两根银扁方固定,身着细棉布的墨绿色交领褙子,外头罩着淡青色缎子掐牙比甲,腰缠布带,先恭敬的给王氏行礼:“夫人安好。”
“起来吧。”王氏让奶妈子将白跃抱下去,屋里只留了杏花。
李婆子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两钉银子来,双手捧上,谄媚的道:“这是孝敬夫人的。”
王氏眼睛一亮,随后眯起眼,圆脸上只挂着淡淡的笑。
杏花忙上前将银子收了。
王氏问:“最近怎么样儿啊?”
“回夫人的话,恬王家的管家介绍的几笔生意都很顺利,方才那银子便是其中抽成。”
“放你娘的屁!”王氏一下子变了脸,巴掌拍在案上,“抽成,抽你筋疼你干不干?咱们辛辛苦苦,为的还不是伯爵府!”
“哎呦!我该死,我该死了。”李婆子巴掌一拍,连忙轻轻的抽了自己两三个嘴巴,道:“夫人一片苦心,可叫我这张臭嘴给诋毁了。”
王氏面色这才好看了些,道:“罢了,你也仔细着点儿,也别与别人家的人走的太密切了,仔细伯爷知道了不高兴。”
“是。”李婆子应是,眼珠子转了转,道:“其实今儿是有一桩大买卖,来请夫人的示下。”
“嗯?”
“前儿江浙来的一船丝绸,如今被扣在了天津卫,这其中深情底理的奴才不说您也懂得,不是那船丝绸的问题,恐怕是运货之人上头没打点清楚。如今恬王家的管家出面周旋,因着恬王家的势力,那扣货之人松了口允准买卖,运货之人也答应将丝绸以低三成的价格出售给管家,因他就想到了咱们。”
看了看王氏的脸色,李婆子又道:“我去打探过了,京都城里各个布庄正缺货,这一船的丝绸进了京城就能大赚一笔,且恬王管家与对方商议的价格又划算,事成之后,咱们起码能赚这个数。”伸出五根手指来。
王氏眼睛放光,道:“这你还要问我?如此便宜的事,你办了就是。”
“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船丝绸价格不菲,恬王管家的意思是咱们要出一大笔银子来才能入股。”
“得用多少?”王氏向前探身。
“起码得一千银子。”
“这么多?!”
“夫人您最是懂行情的人了,丝绸可不是一些鱼啊菜啊的。”
“这倒也是。”
王氏摸着下巴,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偏偏伯爵府有规矩,超过五十两银子的开支,就要去回过当家主母才能去账房提银子。里头的账上也没这么多的银子。
可若是去问了云想容,从前她与李婆子合伙办的几件事不就都漏了么。让那小蹄子知道他们利用伯府的名头在外头做私人的买卖,且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那事儿是可大可小。
李婆子见她动摇,劝说道:“夫人三思,这样好的机会往后可未必会有了。”
王氏想了想,一拍桌子,道:“罢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就跟你去外头账房,若是不肯给提银子,他的饭碗也就别想继续要了!”
“夫人英明啊!要不说夫人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家的有几个能有夫人这般的魄力。夫人您请。”李婆子恭维着,与杏花一人一边服侍着王氏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王氏犹豫了一下,又吩咐杏花:“去,把阿圆抱着,待会儿办完事咱们去拜访拜访夫人。”八个菜一个汤,她要看看她怎么撑死!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四个人八双眼睛也没瞧见一个轻盈的身影飘身越过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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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还有这样的事?!”柳妈妈气的手一抖,险些剪歪了料子。
卫二家的更是气的不轻:“四少爷也真是的,只看着白爷长得与本家人相似,就处处纵容着,都忘了他只是个义兄不是亲兄弟了。好好的一个伯爵府,都叫个王氏给搅合的八宝粥似的!”
玉簪道:“夫人,王氏这会子已去账房提银子去了。奴婢要不要去拦?”
云想容挑选着堆积在八仙桌上的几匹尺头,头也不抬的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咱们就只做不知道。”
“夫人?一千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何这样能忍得。”卫二家的道。
云想容笑着抬头拉着卫二家的的手:“家和万事兴,不过是银钱上的事,让着她一些又何妨?再说也不值得这点子的事就响铃打鼓的闹起来,叫伯爷在中间为难,”
“夫人,您受委屈了。“卫二家的皱着眉,将此事放在了心里。
云想容不出面与王氏撕破脸,是她大家闺秀有修养,又因着身为沈家妇估计着兄弟妯娌的体面,可王氏也太过分了!
卫二家的蹲身行礼道:“夫人,我先出去一趟。”
云想容颔首。
待卫二家的出门后,柳妈妈和玉簪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柳妈妈低声道:“卫妈妈现在也站在夫人这边了。她是伯爷的乳娘,在府里颇有地位,有她出头做抢也伤不到夫人。”
云想容叹息着坐下,道:“卫妈妈对伯爷心疼的很,我如今利用她是不应该的,可有些事我自己说出口,总不如人主动替咱们做来的妥当。经营一个家族,可不似从前斗垮一个敌人那么容易。从前可以明刀明枪的真干,如今却只能暗火慢烹。对了,我给母亲和宝儿预备的东西可送去了?”
“玉壶才刚去了,还没回来。”
“夫人,白夫人来了。”话没说完,小丫头就在廊下回话。
云想容与柳妈妈和玉簪对视了一眼,眼中含笑。
“请进来吧。”
王氏领着白跃进门来时,正看到满桌堆放着几匹颜色淡雅花样子新颖别致的尺头。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呦,都说你这里有个藏宝库,我先前还不信,这会子瞧着你不出门儿,就有如此好看的料子,也当真是信了。”
进了屋看不到人,只先看到尺头了。
柳妈妈暗地里撇嘴,与玉簪一同给王氏行礼。——即便瞧不上,规矩不能丢了。
王氏心里熨帖,扬着下巴摆手道:“罢了,都起来吧。”暗地里捏了捏白跃的小手。
白跃小脸红扑扑的,憨态可掬的给云想容行礼:“四婶婶好,我好想你呀。”
对孩子,云想容的耐心从来都多一些,放下剪刀拉起白跃的小手道:“四婶婶也想你啊。几日不见,阿圆又长高了。”
白跃腼腆的笑,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却是抬起手去拔云想容头上的赤金累丝红玛瑙石榴步摇。
云想容下意识的偏头躲开,可步摇仍旧被拽掉了一半。她今日只以此钗松松的挽了个发纂儿,少了固定,如瀑长发立即滑落下来,旋拧着落在香肩之上。
王氏立即上前,拉过白跃就是一个大嘴巴。
“你这作死的王八羔子!老虎头上拔毛的事你也做得?四婶婶的头发都给你扯开了!”
白跃被打的先是一愣,随即呜呜咽咽哭了,指着云想容的钗道:“要红花,要红花。”
“短见识的小兔崽子!谁让你乱要旁人东西的,娘是怎么教给你的!就说你狗肉上不了酒席!”拉过白跃又要打。
云想容何等聪明的人,知道王氏贪便宜爱小的性子,白跃又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哪里懂得去摘人头上的东西?分明是王氏看她陪嫁丰厚,背地里嘱咐了白跃的。这会子在她面前打孩子,逼着她将那石榴金步摇送给白跃哄他别哭。
第三百零六章 夺权
想不到她竟然利用孩子来贪人的便宜!好好的阿圆,还不都让她给教歪了!
东西给了孩子她不心疼,可叫王氏占便宜,她是万分不愿意。若搁在平日,一支步摇而已,她早就给了阿圆,现在看来,倒不如吃吃喝喝的东西能让孩子实际得到好处。
云想容将阿圆拉倒怀里,温柔的为他拭泪,哄他莫哭,回头吩咐柳妈妈:“乳娘,你带阿圆去吃点心。”
“是。”柳妈妈如何不知王氏那点小伎俩,十分鄙夷的瞪了她一眼,抱起白跃去侧间。
王氏有些傻眼,怎么事情不是按着她的策划发展的?云想容不是该心疼孩子,将钗给阿圆当个玩意儿么。挨了两巴掌,就换几口点心?
真是小气!
见人走了,云想容忍不住刺打王氏:
“大嫂未免手太黑了些,难道阿圆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还小,白纸一样的,大人给他画了什么他就是什么。明明是有人不教孩子学好,大嫂在这里只顾着打阿圆有什么用。”
王氏被戳中脊梁骨,又懊恼孩子挨了打还没换来那玛瑙步摇,气的脸色涨红,叉腰还口:“弟妹又没生养过,会懂得如何教孩子?这会子反倒来说我!难不成还是我故意教孩子不学好的?你整日清闲着,只知道裁衣绣花,哪里知道家里有多少麻烦的事儿。我又要当家,又要照看孩子,府里千万烦难的事儿都要从我一双手一颗心里头过,我是整日里忙的脚打后脑勺,囫囵觉都睡不好一个。”
“是吗,那大嫂真是辛苦了。”云想容在八仙桌旁坐下,漫不经心的道:“大嫂若因为忙着管家,疏忽了自个儿的身子,又疏忽了阿圆的教导,我和伯爷心里也会过意不去。若是将来阿圆长大后成了心术不正之人,岂不都是我的罪过了?这样下去断然不成的,不如大嫂往后就专心伺候大哥,教导阿圆吧。这一家有一家的日子,没道理为了伯爵府,将阿圆也给耽搁了。倒坏了大嫂的名声。”
王氏原本随着云想容坐下,贪婪的捻看桌上尺头的花色。心道李婆子办事也是个没规矩的,进了料子竟先给云想容送来,难道想左右逢源?
可听了云想容的话,当即愣住了。呼吸功夫面色涨的紫红,嘴唇颤抖着拔高了嗓音,愤然道,“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一家人,还计算两家的事?最难摘的鱼头我早摘开了,如今一窝的蛋我给捂热乎了,临了临了要抱出一窝鸡崽儿来了你才要换人,这是什么事。”
鸡蛋,鸡崽?
云想容被王氏气乐了。
“难道帮了几日的忙,大嫂就忘了伯爵府是姓沈的?还是说这些日子大嫂亏着了?”
“你!”王氏心虚,脸上由红转白。
云想容深吸了口气压着脾气,此事不论搁在任何旁人身上,她都可以大刀阔斧去做,奈何王氏是沈奕昀的亲嫂子。做的过了,难免叫沈奕昀兄弟失和,到时候他左右为难。
再者说方才卫二家的已知道了王氏挪用一千两银子的事,气哄哄的出去了。以卫二家的的才能,要收拾王氏也容易。
她现在若开口削了王氏的权,之前一切隐忍和纵容都白费了,到底会得罪了人,说不定会叫沈奕昀心存怨恨,不如看他们自己动手。
云想容长叹一声。
嫁作人妇,管理一家子,到底不如自己一个人活的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嫂莫恼我,我年轻,不经事,不过是太担心阿圆了才有这么个议题,大嫂若愿意就罢了,若不愿意,我自然是乐得你来管家的。”
这么一说,王氏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与李婆子做那些事云想容还不知道,任何一个当家主母,若是知道了那些事恐怕都不会容她的。
见云想容面带微笑,语气诚恳,王氏的背脊也挺直了,施施然道:“罢了,自家人何必在乎这些,我也是太着急了。这些日的确是忙累了些,难免来与弟妹说一些体己的话。”
王氏表情放松,语气也变了,云想容便知她并无防备,又转移开了话题,如亲姐妹似的说了半晌话。
期间,云想容看到外头玉壶探头了两次,就端了茶。
王氏与云想容不过也是没话找话说,自然乐得告辞,叫杏花抱着阿圆,三人快步离开了。只是看到儿子脸上的巴掌印觉得亏得慌,白挨了巴掌,竟只换来一肚子点心茶水,真亏死了。
云想容见王氏一行走远,叫了玉壶进来:“什么事?”
“夫人,侯府出事了。也不知是怎么闹的,永昌侯和老侯爷吵了起来,这会子正闹分家,永昌侯说要搬回永昌侯府去呢。”
云想容闻言沉默片刻,慢慢明白了。云敖和云贤定然还是因为政见不合的事互相埋怨。如今一个明升暗降,一个告老赋闲,云家一门双侯的兴盛一下子减半,二人定然是不适应,言语不和就吵起来。
分家就分家吧。离开老夫人,母亲过的说不定更自在。
“那我母亲和宝儿呢?”
“东西我已给了三夫人,三夫人看样子似是哭过,不过她气色还好,九少爷和八少爷,芷爷一同去学里了,奴婢并没看见,七小姐则是与董小姐话别,二人都泪涟涟的。”
董若莹能不哭么。分了家,她就算回娘家也是去永昌侯府,董若莹住在济安侯府,怕是以后难见到沈奕昀。
云想容嗤笑一声,挥手让玉壶退下了。想着等晚上与沈奕昀商议一下明日回去看看,免得分家时候母亲吃了亏。
到了傍晚,云想容刚沐浴更衣,头发还来不及擦干,卫二家的欢天喜地的奔过来:“夫人,英姿醒了!”
云想容欢喜不已,趿拉着鞋就跑去了厢房,还没进门,就听见英姿虚弱的声音抱怨连连:
“那个该死杀千刀的,是往死里打我,哎呦,疼死我了!”
“英姿!”再次听见英姿的声音,云想容哽咽着唤了她一声。
英姿一听是云想容,忙要撑着起身。
云想容跑到床边按着她:“你别乱动,仔细碰坏了伤口,你还好吗?”
“我还好,就是伤口疼的紧。夫人,你没事吧?那个什么美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一切都好。你昏睡这几天,可将我们急坏了。早知你没事,我就不哭了,白陪了我这么些眼泪。”云想容皱着鼻子与她玩笑,眼泪又流下来。
英姿也跟着落泪,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昏睡好几日?”惊愕的模样将玉簪、卫二家的等人都逗笑了。
云想容叫了玉壶:“你快去外院告诉卫昆仑,就说英姿醒了,这会子正等大夫医治,应当无大碍了。”
英姿脸一红:“告诉他做什么。”
柳妈妈打趣的道:“你呀,没良心!这些日不光是夫人,就是卫侍卫也跟着白赔了不知多少眼泪呢!”
英姿羞得把脸埋进枕头里。
云想容吩咐人给英姿预备些流食,自己则去给菩萨上了香。待胡大夫到来诊过脉确定了英姿没事,云想容才彻底松了口气,觉得郁结在胸口的闷气都散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
云想容和卫二家的、柳妈妈陪着英姿吃了粥,正悄声说着话,玉簪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夫人。”
“什么事?”
“才刚管家带着人去账房查账,查出了些亏空来,其中最大的一笔竟是白夫人提了一千银子。照府里规矩,超过百两的支出都要问过夫人,有夫人允准了才准提银,白夫人竟没问过夫人。现在这事儿已经惊动了伯爷和白爷。白夫人带着阿圆往外院书房去跟伯爷闹,被白爷一巴掌给抽回去了。”
云想容挑眉,一来惊讶卫二家的下手动作快,二来惊愕白莫离对王氏还算严格,与她预想的市井小民形象不符。
不过因她怀疑白莫离对沈奕昀不怀好意,是以他的任何举动她都不自禁往坏处想。
“那伯爷说了什么不曾?”柳妈妈问。
沈奕昀若不发话,王氏即便挨打也只是小惩罚。
玉簪道:“伯爷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白夫人稍后将对牌给您送来。”
意思就是削了王氏管家的权力了?
沈奕昀对义兄一家也真够仁至义尽,供吃供喝的养着,还供着“偷”。
柳妈妈与床上的英姿对视一眼。
云想容则是叹了口气。虽不尽人意,但她隐忍月余终于见到成果,这会子沈奕昀还不知怎么为难呢。
他那个人她最了解不过,对亲人从来都是宽容在乎,卸了大嫂的权,他也会怕大哥多心。怕今晚也没那么快回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厨下吩咐预备好酒好菜,伯爷和白爷八成会吃酒。”
“是。”玉簪行礼告退,才下了台阶,迎面就见王氏的婢子杏花迎面走来。
杏花是来还对牌的。
“我们夫人身子不舒坦,吩咐奴婢将对牌给您送来,嘱咐奴婢千万请夫人您莫多心。改日她定登门来道歉。”杏花将对牌双手呈上。
柳妈妈将对牌接了。
云想容是不信王氏会说出什么登门道歉的话来,不过往后伯爵府再容不得旁人撒野也就是了,问了杏花王氏几句,叫柳妈妈赏了她一把钱,就打发她回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商议
沈奕昀与白莫离一番长谈,吃了不少的酒,半夜才回了卧房,怕云想容不喜他身上酒气熏天,特地先行洗漱过,又嚼了几口茶叶,换了身干净寝衣才上了床。
云想容本就浅眠,又是等着沈奕昀不自禁睡着的,身边床铺才塌陷下去她就一个激灵醒了,她自小就容易受到惊吓,偶有心疾发作的几日,就算有人从背后路过都会吓的她一跳。这会子也是喘了几声才定了神。
吵醒你了?对不住,快睡吧。沈奕昀俯身吻她额头。
云想容见他躺好,便主动蹭到他怀里,螓首枕着他肩膀,玉臂搂着他健瘦的腰,声音带着些半睡半醒之间的慵懒娇媚:大哥那里没事吧?
没事。沈奕昀实际不困,被云想容问起方才的事,声音十分清越,还带了愉快笑意:自家兄弟,怎么会计较这些事。
你不计较,可大哥不会介怀?到底是因这件事掉了体面的。
不会。你想多了。他爱怜的顺着她凉滑如绸缎的长发,道:沈家人没有那么小气的。大哥倒是真的很过意不去。他整日里也不喜在家呆着,自然有外头的去处。竟不知自己的婆娘只手遮天,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还欺负起你来。大哥说他一定督促着大嫂,银子现在他们还还不上,等一回本,立即就如数奉还。我只与大哥说自家的银子,不必急着还。
云想容心思转得快,听沈奕昀如此说,立即明白了,将小脸埋在他肩窝里,迷迷糊糊撒娇的说:
好在你没说不用还了。语音稍顿,又道:不是咱们小气,而是这件事的性质不同。
沈奕昀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千银子对伯爵府也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若是王氏将沈家掏空了呢?
用沈家的银子冒风险生财。还好意思说是借用。
所谓借,她又告诉过谁?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一想王氏领着阿圆来闹腾时的无知泼妇样,沈奕昀心里的火就往上窜。大哥怎么就倒霉娶了这么一个人!
见他沉默不语,云想容知他动了气,火上浇油的道:昨儿大嫂带着阿圆来,我喜欢的紧,才蹲下逗了他几句。阿圆就动手拔了我的步摇,头发也给扯散了。那步摇是红玛瑙金累丝的……我不是心疼东西。是心疼孩子。
还有这样的事?沈奕昀声音低沉,透着一丝冷意。
云想容嗯了一声道: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但是心疼阿圆是咱们沈家的血脉。沈家人丁稀薄,你我如今没有子嗣,你既确定了大哥是你一母同胞失散多年的兄长,阿圆就是你亲侄儿。沈家的孩子哪里能被养成那样。
云想容半撑起身子,道:你若是不介意,要么去问了义兄,回头我安排几个靠得住的丫头和嬷嬷去带阿圆。卫妈妈将你带的这样好,又是德高望重,头一个就得劳动她。
这是要紧大事。多亏你。沈奕昀翻了个身,将云想容搂在怀里,虽然咱们不好插手客院的家务事,但阿圆的未来最要紧,我明儿一早就去与大哥商议。他九成会答应的,你也早早的安排好人,立马就能接手。
那我赶在去看母亲之前安排好。
好,你也不必担忧,我的人才回报,济安侯府只不过是分家了而已,岳母并无大事。
嗯。云想容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闭上眼想睡。
沈奕昀啜她红唇,搂着她的腰臀靠向自己身上。
你小日子还没过去?
云想容感觉到那处坚硬,下意识的往后躲,哪里有那么快的。
她若真有孕,从怀上到分娩,坐月子,沈四要禁欲一年。
云想容半撑起身子,长发滑落到身后,露出大半个圆润香肩来。
沈四,我有个正经事与你商议。
嗯?
沈奕昀大手抚着她肩头,肌肤滑腻吹弹可破,撩的他欲|火上升。
将来若我有了身孕,就不方便伺候你了。你……那个……本来在心里想的好好的,可真要提他纳妾纳通房的事,心里又堵得慌,舌头也不灵了。
云想容惊愕自己的不贤惠。给夫婿纳妾不是身为妻子该做的事吗?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可现在她为何觉得心像是被人拧了一把,挤出满腔的血来。
沈奕昀立即懂了她的意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把将她按在自己胸膛上,惩罚性的拍了她臀部一下。
胡思乱想什么?难不成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种猪?是个什么母猪都能上的。
云想容一愣,噗嗤笑了,心里却是暖了,捶他胸膛道:你好粗鲁,说出这种话。难道我是母猪?
沈奕昀愉悦的低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虽知不能怎么样她,可在她身上制造一些属于他自己的痕迹却是可以。
二人嬉闹了许久才睡下。
次日清早,云想容就叫了卫二家的来,将请她去照料阿圆的事说了。卫二家的不喜欢王氏,但对孩子没仇。虽然只是沈奕昀义兄之子,到底是夫人与伯爷商议后的决定,是以她一口答允了,并说连同丫鬟她会在府里挑选合适的一并带去。
云想容道:大嫂是个尖刺脾气,或许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卫妈妈可不要介怀动气,有什么委屈只管回来跟我说,须得记得这是伯爷的嘱托。
意思是就算王氏有什么做的不得当的,也不准她与之正面冲突,要看在伯爷的面上大事化小。
卫二家的听的明白,笑道:夫人都能忍得的,没道理奴婢就忍不得,您放心,我断然不会忘了夫人的嘱托,让四少爷在其中左右为难。四少爷在乎义兄。咱们也不能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正是这个道理。卫妈妈既明白就好。家和万事兴,为了沈家,咱们都多忍耐一些。
夫人说的事。四少爷能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是他苦尽甘来。
卫二家的说的极诚恳。云想容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定是想起从前旧事了,温柔一笑,主动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摇了摇。
卫二家的受宠若惊,心下十分动容,忙给云想容行了礼。当家主母不但不计较从前旧事,还能理智的知道何事可大。何事可小,这的确是沈奕昀的福分。
云想容又与她嘱咐几句。就吩咐她下去安排人了。
没多久,小丫头来回话,伯爷请夫人将安排的人遣去。
知道卫二家的应付的了王氏,云想容才叫上柳妈妈和玉簪,更衣上妆,叫人预备了马车,往济安侯府去。
谁知道了侯府门前,恰恰赶上孟氏领着云明珠、云博宜、云传宜,两个姨娘还有奶妈子抱着的云舒容上马车。
云娘远远的瞧见云想容那辆华贵的马车,忙拉了拉孟氏:夫人。是六姑奶奶!
孟氏一只脚踩在垫脚的木凳上,抬头凝望,果然见云想容撩起窗纱冲着她笑。
她心里温暖。
卿卿。怎么火急火燎的回来了?我还得算计着今日安顿妥当了在接你回来看看。孟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迎。
云想容扶着柳妈妈和玉簪的手下了马车,笑道:听伯爷说了消息,我就紧忙来了。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女儿是怕她被欺负吧。
孟氏含笑点了下她额头,一切都妥当,用不到咱们母女操心。若是连这种事你父亲都处置不好,那也不必说他是什么侯爷了。岂不是连寻常莽夫都不如?
云想容笑着颔首,看了看前头已经逐渐开拔的那十几辆拉着物件的马车,道:东西都怎么分派的?
孟氏挽着云想容的手往自己那辆马车的方向走去,道:分得了一些田产地产,你父亲说看起来还算公平。
他那个人不肯吃亏的,他说公平那就是公平。永昌府那边下人都安排妥当了吗?
还不曾,一切太快了,还来不及着手安排,我打算今日找人牙子现买新的来。
云想容扶着孟氏上马车,随后自己也上了车,与孟氏拉着手相对坐着,道:还好我为母亲安排了一些人,永昌府并不如济安府那样宽敞,照顾院子的人就可以减少不少,况且家里不过这几个主子,每人按规矩身边安排人就罢了。
说着撩帘子看了看车队后头跟着的下人,道:老夫人没准平日伺候你们的人跟出来?
孟氏苦笑,她老人家气昏了一次,醒来后指着你父亲骂畜生,府里用惯了的人咱们是一个没带出来,就只有博哥儿、宝儿和舒姐儿的奶妈子死活跟了来,明珠身边除了康学文家的是奶妈子,当家的又是你父亲的常随不得不跟来,到还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是吗,那明珠真可怜。可见她平日里人缘混的多好,贴身丫鬟都不愿意跟着:母亲别担忧,弟弟妹妹屋里的人我得了消息就已经着手安排,因不知母亲是否安排妥当了,是以没带来,稍后我让玉簪去叫他们来就是。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忙着搬家,竟然没想到这些。
是终于可以离开老夫人觉得轻松,迫不及待吧。云想容心里明了孟氏的感受,笑着与她说话,马车缓缓往城东南方向去,不多时就到长安街,却发现长安街人满为患,道路两侧已经戒严了。
孙妈妈回道:是闽王率军誓师离京,夫人,咱们要从后头绕行。
那就绕行吧。孟氏道。
云想容则是将纱帘撩起了一个缝隙往外看去,行走之间,她看到在列队整齐的重骑兵队伍前头,同样身着重骑兵铠甲端坐在枣红马上的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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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初来嫁到第三百零七章商议!
第三百零八章 遇险
皇帝亲自送行,誓师不过也走的是老套路罢了,闽王不耐烦的很,懒得应付说场面话,又不得不说。重甲之下若是杀敌,杀一整日他都不累,这会子却是觉得憋闷的慌,到城外点齐了三万兵马,率领队伍一路离开了京都十里后,闽王立即策马出了队伍。身边百名亲兵也跟着离开了队伍。三万人继续前行。
闽王摘了头盔扔给副将,道:“憋闷的很,吩咐重骑兵,都脱下重甲轻装上阵,免得没到福建被倭寇给宰了,倒热死在路上,那丢人可丢到姥姥家去了。”
亲兵们被闽王此语逗的哈哈大笑。纷纷解了重甲,换上轻甲。
闽王则是换回了平日喜穿的玄色蟒袍,挂好佩剑。
待到众人准备整齐后,纷纷上马跟在三万步兵的长长队伍一侧前行。
突然,路侧林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义兄!义兄救我!”
闽王听的心头一跳,勒马往右侧林子里看去,却因为林子树影重重看不真切。
他又隐约听到女子绝望的叫声,“放开我,畜生,放……”
这一次的声音比方才还要远了些,后面的话竟像是被人捂住了口才没说完。
三万兵马的队伍在此处路过,谁都知道是他刘元素带兵奔赴福建,云想容若是遇到危险,自然会呼喊他求救。
闽王的心早已慌乱不已,连握着宝剑的手都凉了,心里暗骂沈默存这小子是怎么搞的,媳妇都搞丢了!不再犹豫,吩咐副将监督队伍继续前行,带了百名亲兵策马往林中去。
林中树木林立,众人只得下马。
闽王挥手吩咐道:“给我搜!”
“是!”
亲兵立即应是,牵着马往四下散开来寻找,闽王身边也只留了十余人,焦急的往树林深处搜索而去。
在一棵树下,闽王发现了一只绣花鞋。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身捡起了那只鞋,慌乱的四下里看,却找不到任何拖行或者挣扎过的痕迹。
“我来救你了,你在哪!”
十余名亲兵也都围在闽王身边,警觉的看向四周。
“王爷!你看!”
就在右侧一丛灌木上,挂着一片淡青色的纱料。
闽王立即带人奔了过去。他知道云想容平日喜穿浅色,一定是她被抓了没错!
才刚还听得到声音,没道理这会子人就消失不见了。
“都给本王搜!刚才被抓的是本王的亲妹子,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提头来见!”
“是!”亲兵齐声应是,响声震天,惊的林中鸟雀飞起。
闽王的心就好似被人抓住用力旋拧,往出挤血一样。云想容生成那样容貌,若是被歹人抓了去,定会受辱。当初他喜欢上她,喜欢逗她玩,她明明吓成了那样,还敢拔了金钗要自尽以保全清白,若今日真被坏人抓去,说不定等不到坏人要对她施暴,她已经先咬舌自尽了。
不行,不行!如果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她死了,往后他的脑袋就可以摘下来挂在裤裆里了!
“想容,你在哪,我来了!”闽王焦急的大吼,挥剑扫断了挡路的灌木。
十余人跟着闽王越走越远,很快就辨不清方向。
谁知就在此时,就听林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如一个炸雷劈开满天沉寂,随即鸟雀惊飞。
闽王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只见左胸玄色的衣料上心口处多了个窟窿,有鲜血渗出。
“王爷!”亲兵惊呼,十余人将闽王护在当中。
方才那一声,也引了众人都往这处来。
“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刺客就在林中,快搜!”
……
就在闽王被亲兵扶着坐倒在地时,又是“砰、砰”两声连响,挡在闽王身前的亲兵胸前绽开一朵血花,身体轰然倒地,几乎是同时,闽王的胸口又多了个血窟窿。
“王爷!”
亲兵再次围拢,将闽王护在当中,
那“砰”声再也没有响起,只有空气中淡淡的硝烟气渐渐散去,方才那三声响,就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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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皇帝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攥着一把黑棋子,望着桌子上未完的残局发呆。
夏辅国则是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从闽王离京起,皇上就是这副模样了。
见皇上面色不愉,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人人屏息凝神,随时听皇上的差遣。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太监进门来,在夏辅国耳边说了几句。
不等说完,皇帝已问:“怎么回事,直接说给朕听。”
那小太监哪曾见皇帝如此严肃,扑通一声跪下道:“回皇上,尉迟大人求见。”
皇帝一把扔了棋子,蹭的起身:“快传!”
“遵旨!”
见皇帝如此焦急,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不多时,身着飞鱼服身材挺拔健硕的尉迟凤鸣,娃娃脸上带着微笑进了门,行大礼道:“皇上。”
夏辅国已在同一时间带领着宫女太监们一同退下,殿内就只剩下皇帝与尉迟凤鸣二人。
皇帝双手搀扶尉迟凤鸣,焦急的问:“如何了?”
尉迟凤鸣自信的笑道:“幸不辱命。”
“好!”欢喜的情绪从脚心开始蔓延,直窜到了心口,皇帝眼角都皱纹都在笑,一拍巴掌哈哈笑道:“你解决了朕的心头大患啊!快说说,当时场面如何?”
尉迟凤鸣道:“臣带了十多个人,在路边的林子里等候,等闽王经过时,制造声响引他带领亲兵脱离了队伍来到林中,待距离足够近时,臣就开了枪。臣带去的人与闽王手下并没交手,那些人见闽王胸口连中两枪,急忙拖着人去林子外,只留下少数人在林中搜索,臣那时已经带人离开林子了。”
“好,好,好!”皇帝拍着尉迟凤鸣的肩膀,道:“凤鸣,你发明了比火铳射程更远更精准的手枪,已是一大功劳,如今又替朕狙杀了闽王,你说朕该赏你什么?”
“为皇上办事是臣的本分,哪敢领什么赏。”
“说的什么话,论功行赏,你当居首功!夏辅国,去,叫那群狗奴才多做几个尉迟爱卿爱吃的菜,朕要与爱卿同用午膳!”
“是。”夏辅国垂首退下。
尉迟凤鸣则受宠若惊行礼道:“多谢皇上赐宴。”
午膳用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君臣二人畅谈甚欢。
皇帝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笑着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喜欢云家的六丫头么。朕允了。”
尉迟凤鸣笑着为皇帝斟酒,心下腹诽:都嫁了人的,允个屁!
皇帝又继续道:“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别给朕弄出大乱子来就是了。”
尉迟凤鸣忙行礼道谢。不管怎么说,有皇帝一句话,他做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了。
正当这时,夏辅国躬身进来,战战兢兢的叫了声:“皇上。”
“嗯?”皇帝慵懒的靠在椅上,昏昏欲睡。
尉迟凤鸣见夏辅国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事,缓缓放下了珐琅彩酒壶。
夏辅国跪地道:“皇上,闽王率领三万兵马驻扎在京都城外了。”
“什么?!”皇帝惊愕张圆了眼,酒都醒了:“你说什么?”
夏辅国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随后道:“外头的人如今都这样传,说闽王,闽王是路上遇到刺杀,受了伤,才带兵回来了。如今三万兵马照原样儿驻扎在京都城外,闽王则是进了城,领着百名亲兵直奔王府去了。奴才方才打探过,闽王是骑马入城的,没瞧出受了伤……”
“不可能!”尉迟凤鸣激动的跪倒道:“皇上,臣明明两枪都打在其胸口,断然无活命的可能!”
“那你告诉朕,为何他还活着!”
皇帝怒吼之下,夏辅国与尉迟凤鸣都只能额头贴地。
夏辅国已是惊出了满身冷汗。
尉迟凤鸣则是心念飞转,明明亲手打中了,人却没有死,只是受伤,且还能率领兵马亲自回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闽王还有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之功不成?那可是手枪,并非寻常火铳。
除非闽王穿了防弹衣,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防弹衣!
他秘密的做了两件,一件自己穿着,另一件给了云想容。
难道是……
尉迟凤鸣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给了她的东西,她竟然转手就送给姘头!且还搅黄了他的差事!
皇帝可是将宝都压在他的身上,这差事办砸了,就好比皇上统共有一百万存款,让他去银行取八十万,可他把钱弄丢了,他又还不起……
皇帝老儿还不活吞了他!
尉迟凤鸣额头贴地,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
皇帝挥掌掀翻了桌子,恨不能立即杀了尉迟凤鸣泄愤。
杯碟落地,碎瓷惊的人心中发虚。尉迟凤鸣背脊上冷汗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已是命悬一线。且这个罪魁祸首竟是云想容!
皇帝背过身去望着紧闭的格扇窗,他苦心隐忍多年,就图一发置闽王于死地,想不到煮熟的鸭子飞了,现在还打草惊蛇了。以闽王的聪明,定不难想到他有嫌疑,否则不可能回京都后不进宫来,直接回王府去。三万兵马驻扎城外,他手里还有西北三十万大军的虎符降天锏。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三百零九章 恨意
再也忍不住愤怒,皇帝一脚揣在尉迟凤鸣肩上,“废物!你可知道你坏了朕的除藩大计!”
尉迟凤鸣顺势就地滚了一圈,趴在地上道:“请皇上将罪!”
夏辅国吓的屁滚尿流。
二人都听得清楚,方才皇上说的是“除藩”,而非“削藩”。原来皇帝要做的,比他们预想的要决绝的多!
皇帝死死瞪着尉迟凤鸣,恨不能当即将之剥皮抽筋!可旨意到了口边他又强忍着没出口。
尉迟凤鸣虽然失手了,却是可用之才,这段时日跟在他身边接触的也都是机密之事,往后再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人,少不得又要几年。
“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皇帝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尉迟凤鸣叩头应是,俯地跪行着退到殿外。
才刚赐宴的洋洋自得消失全无,他的自尊也前所未有的被践踏。他好容易攀升到如今这步,可以接触到皇帝核心机密要事中,到现在他又变成了普通的锦衣卫,功亏一篑!
这些都是拜谁所赐?
若不是云想容将防弹衣给了闽王,闽王早就死透了!
他原本觉得,云想容虽然没有爱上他,可好歹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他们也是朋友。以他对云想容为人的了解,对朋友,云想容从来都是讲义气的。他爱惜她,所以防弹衣秘密制成后,他连夜给她送去了一件,因为他制作出打破这个朝代平衡的手枪,生怕她有危险,才将留给自己自保用的后手也分给她。
他万万想不到,他败在一个小女子手上,是他蠢。高估了一个古代女人的义气!
尉迟凤鸣脸上又浮现了平日亲和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很深,只虎目中并无笑意。
他这次跌下了高台。恐怕皇帝消气之前,他都无法接触机密要事了。往后他就只与寻常的锦衣卫相同。不知那些逢高踩低的小人们背后会如何议论他。
可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不会低头,不会让人看扁了。
至于云想容……他只恨不能将她禁锢起来,好好的问问她他到底如何对不起她,她要如此害他?!恨不能将她禁锢在他的视线中,让她一辈子见不到闽王,见不到沈默存那个混蛋。恨不能让她只为了他笑而笑,为了他哭而哭……
尉迟凤鸣的脚步一顿,苦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杀她!他是不是太仁慈了。
“大人,尉迟大人。”
才出了宫。就有一名手下迎了上来。
尉迟凤鸣换上一张笑脸,道:“怎么了?”
“回禀尉迟大人。天津卫才刚来人回报。咱们被扣在天津卫的丝绸被恬王府的管家前头给低价买了。”
“什么?他不知那是咱们与东厂之间的事?”
“八成不知,若知也不会搀和一脚了。倒是便宜了恬王府的管家。这事儿八成也是背着他们主子做了中饱私囊的。若是恬王知道,也断然不敢搀和到咱们与东厂之间来。”
尉迟凤鸣正不顺心,如今恰来了个泄愤的好办法,冷笑道:“不急,想占咱们的便宜。我让东厂和那个乱搀和的都得不到好处!你这么办。”俯身与那手下耳语了几句。
坐在布置一新的花厅里,云想容瞧着周围熟悉的建筑布局,再瞧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云博宜和憋着嘴的云明珠,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世界或许就是这般循环来回的?
前世。端坐在首位的是邱翦苓,她才是站在云明珠的那个位置上小心翼翼讨好当家主母,却不知未来会如何的人。
云明珠比她幸运,因为孟氏不似邱翦苓那般毒辣。
云明珠也没她幸运。因为她当年可没有摊上一个狠毒的姐姐。
云想容莞尔一笑,吩咐道:“你们就好生伺候七小姐吧。”
“是。”两名大丫鬟,四名小丫鬟一齐行礼。
云明珠气的嘴唇发抖。往后她的一举一动,连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岂不是都会被汇报给云想容?她岂不是连一点私密和自由都没有了。
这种寄人篱下受人管制被人欺负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但凡有一丁点的骨气,她宁肯抹脖子去了也不想在这狼狈为奸的母女二人手底下谋生。
可偏她生母没生给她那个勇气。
她现在只盼着与陆安伯世子的婚事快些定下来,她快些到成婚的年纪,早些出阁离开这个家,离开孟氏和云想容的魔爪也就清静了。
云明珠低着头给孟氏行礼:“多谢母亲。”死活也不会给云想容行礼的。可也不敢挑衅以卵击石。
孟氏笑着摆摆手,康孙氏就领着丫鬟伺候着云明珠下去了。云博宜也识相的退下,屋里就只剩下孟氏、云想容和云传宜。
云传宜笑眯眯的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与闽王说了吗?”
云想容一愣,笑着摸摸云传宜的头道:“不曾想你还记得,我一直没机会与闽王说教你习武的事,你若是喜欢,不如请了师父来家里教你,等你有了些基础了,在去与闽王说岂不是好?闽王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未必肯有那个耐性,从基础开始教你。再者说他如今去了福建,要等他教你岂不是等到猴年马月去。”
云传宜有些失望,可他并非不懂道理的孩子,立即笑着点头道:“好。”
孟氏就打发了云传宜出去,拉着云想容低声说体己话,先是问:“前几日打了恬王惹了那么大的祸,奕哥儿回去没与你发脾气吧?”
得知没有后又问:“你们成婚也一个多月了,肚子里可有了消息?”
事情还不确定,云想容也没法与孟氏说,只是摇了摇头。
孟氏就又嘱咐了一番当务之急务必是要先诞下男丁,否则很有可能抵不过霜琴郡主云云。
最后道:“闽王如今离开京都了,没了人那般护着你。纵然奕哥儿有那个心,可他地位到底不如闽王,也不是闽王那般跋扈的人,再者说在恬王面前,他也是女婿,不好和恬王真的翻脸,所以你也当小心一点,我这些日一直提心吊胆的,总觉得虽然恬王在皇上面前没讨到好处,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被你一个弱女子给打了,他哪里会善罢甘休?还有霜琴郡主,恬王毕竟是为了霜琴郡主才来找咱们。生父为了自己而挨打,现在霜琴郡主不知怎么恨你,要报复你呢。你也要有个算计才是啊。”
云想容笑道:“我知道。娘亲不必为了这些事情担忧。现在娘亲离开济安府,终于能不受人管束了。往后只好生与父亲过好日子就是。我那里自然有沈四护着。您不必担心。”
“看你!”孟氏轻轻地点云想容的额头,“要称老爷或者伯爷,也不好直接叫人家沈四啊。”
云想容笑,与孟氏又说了些别的。
云娘进来行礼,道:“夫人,姑奶奶。城里现在乱了。”
“怎么了?”
“听说闽王带着三万兵马又回来了,现如今兵马驻扎在城外,闽王则带领亲兵回了王府。老百姓们都在猜测是什么惹了闽王不快,竟然连福建的百姓都不顾了愣是带兵回来。”
云想容闻言。手中的帕子渐渐紧握。
孟氏蹙眉问云想容,“卿卿,你要不要派人去闽王府看看。”
云想容沉默着没有说话。
闽王虽然不羁,但绝非不分轻重之人,他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弃福建百姓不顾,定然是发生什么大事,让他走不成了!
起身吩咐玉簪:“你快去王府见闽王,就说我问问他发生何事了。”
玉簪行礼,就要出去。
孙妈妈却进屋来禀:“夫人,姑奶奶,姑爷来了。”
不多时,身着青色常服的沈奕昀走了进来,笑着给孟氏行礼。
孟氏看到沈奕昀,欢喜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忙道:“奕哥儿用过饭不曾?我这就让厨下预备饭菜。”
“母亲不必忙了。”沈奕昀凤眸含笑,恭敬有礼的道:“我已经用过了。卿卿回家一趟,本该让她多陪陪您,可您应当知道闽王突然回来的事,卿卿毕竟是闽王的义妹,这会子理应去关心一下,我担心她自己去不方便,是以特地来接她。”
孟氏满意的连连点头:“到底是你办事妥当,由你跟着我就放心了。”见沈奕昀袖口有线头翻出来,忙叫人取了针线簸箕来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亲手将线头剪了,将开线的部位缝合。沈奕昀则是含笑望着云想容。
孟氏看着女儿女婿如此恩爱,心里宽慰。
“快些去吧,别耽搁了大事。卿卿也不必惦记家里,这儿一切都好,好生照顾好伯爵府才是正经。”
“母亲且放心,卿卿做的一直很好。”沈奕昀毫不避讳亲昵的拉着云想容的手:“母亲,那我们告辞了。”
孟氏一直送二人出了二门,才挂着放心开怀的笑容回去了。
马车上,云想容问沈奕昀:“到底发生何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想绝非什么好事,义兄那样的人,哪里会轻易放弃福建百姓而不顾?我猜是皇上下手了。”
云想容眉头紧锁:“我前儿的预感就不好,想不到真的灵验了。”
“你别担忧,现在义兄起码没有性命之忧,我听人说义兄是骑马回来的。还能骑马,至少伤势无碍。”
云想容摇头:“不然,你当初受伤那么重,不是一样做正经事?你若是有靠得住的大夫,还是带一个去为妙。”(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章 验伤
沈奕昀闻言,果然撩窗纱吩咐马车外头的小猴去请赵大夫来。此人长期为沈奕昀疗伤,医术高明不说,还是沈奕昀的心腹。小猴领命去了。
马车不多时就来到闽王府,远远地瞧着,王府门前却看到了金吾卫的人。
“皇帝来了。”沈奕昀放下车帘,道:“金吾卫的人都在,皇帝定然心下不安亲自造访了。”
云想容颔首道:“他必是来探虚实的,也好看情况自我分辨一番。咱们暂且不要进去,免得撞上了不好说话。”旋即又想到一层,“皇帝这些日或许会格外注意谁来闽王府探看义兄。”
沈奕昀开朗的笑:“是啊,所以来的人会很多,有真情的,有假意的,也不差咱们两个。”
马车便在被金吾卫的人发现之前转入了右侧的胡同里,选了个人烟稀少处停了下来。
闽王府内宅卧房中,皇帝坐在床畔,正催促张太医:“十五弟伤势如何?”
张太医将闽王胸前的伤口看了又看,摇头道:“请皇上、闽王恕老臣孤陋寡闻之罪,这种暗器老臣还是第一次见。”
闽王不耐烦的坐起身,“该上药上药,别给本王这样晾着。”
“是,是。”张太医自来知道这位是抬腿就踹人的主,忙拿了药来仔细的上药,胡子抖动,道:“虽说未曾伤及腹脏,可到底是碰到了大血管,王爷今后一段时间走动坐卧都要慢着一些,莫将伤口崩裂开,反而使得愈合缓慢,老臣开的药王爷也要按时的用。”
闽王嗓音低沉的“嗯。”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旁的皇帝一眼。
皇帝愤然道:“这些倭寇未免太大胆了一些!刺杀之事竟敢做到我大周国都来,还用了这样奇怪的暗器。”
“皇兄说的是,的确大胆。不过臣弟一死,他们就减少一个大威胁,冒险也是人之常情。”闽王眉毛一挑,虎目含笑的望着皇帝。
皇帝被他看的十分不自在,强迫自己不要闪躲与之对视,越加认定此事是倭寇所为的模样:“十五弟放心,朕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闽王抬起结实的手臂,让太医方便包扎伤口,笑道:“皇兄也不必急着讨回公道,臣弟如今首当其冲的遇刺,皇兄也要警醒一些,那暗器非比寻常,若不是臣弟平日修习内功,筋骨强健又皮糙肉厚的,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皇兄忙于朝政,又没臣弟那么多功夫去习武,若是被这暗器打一下可不是那么好玩的。皇兄也要仔细谨慎小心为上。”
一席话,说的皇帝心头冒凉气。
他回头得将尉迟凤鸣所制的手枪收回,且勒令不允再造才是。这种厉害的暗器若被有心人得了去,岂不是不用近身就可以夺他性命?那他岂不是到哪里都要担惊受怕生怕被瞄准。
皇帝沉着笑着:“你说的是。时候不早,朕也要回宫去了,母后哪里朕会帮你如实回话。”
“告诉母后我被刺杀了?”闽王笑道:“这个不好,母后年纪大了,未免多心乱想,就说我病了吧。”
多心乱想。
是了,太后的背后是马家,马家人若知道闽王被刺杀,第一个就会怀疑他。
难道现在闽王没有怀疑他吗?
皇帝沉思时,只听闽王又道:“只不过臣弟身上不舒服,福建也无心去了,皇兄不如给臣弟些时间休养,这些年臣弟也是太累,身心俱疲。”
“朕再换人前去便是。相信百姓臣子若知你是被倭寇行刺,定会群情激奋。”
“还真是连环妙计,倭寇大约也想不到,刺杀了一个小小的闽王会激发我朝将士的士气。”
皇帝听的唇角抽搐,因心中有鬼,是以听闽王说什么都仿佛在针对自己,怕久留露出破绽,便带人离开了。出门时,闽王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翻个身舒服的躺着了。
皇帝看的在生气也没有介意,反而还一副心疼兄弟的模样,嘱咐下人好生伺候。
闽王面朝着床榻内侧,望着蓝色帐子上的褶皱,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他表现的还不够吗?他少回京都,多在封地,不参与任何朝中政事,只一心为沿海百姓着想。他的性子自己也知道,虽然跋扈了些,可到底没有威胁到皇位。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竟然还是真的动了手。
看来沈默存说的对,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金钱的诱惑是最考验亲情的。
“王爷。沈大人和沈夫人来了。”
闽王翻身起来:“请他们进来。”
“是。”
不多时,沈奕昀和云想容就在管家的带领之下进了内室。
闽王看到云想容时有些尴尬。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被林中那明摆着的诱敌之计给设计,到底是关心则乱。抓了件中衣穿好,遮挡住结实的肌肉和胸口染血的绷带。
见闽王穿好中衣,沈奕昀才从云想容面前移开身子,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
“义兄伤势如何?”
“不严重。你们坐吧。”闽王吩咐人搬来锦杌,又上了茶,随后挥退了身边之人。
“想不到真如你所预料那样。”闽王苦笑。
“义兄自己不是也想过么,只不过事情没发生时你不愿意相信。”
“是啊,不愿相信。”闽王看向云想容,道:“这次多亏你那件衣裳救我。”
云想容愣住。
闽王从枕头下拿出两个尾指尖形状的金属物,道:“这就是那暗器。”
“我当时与亲兵被引入林中,起先我被打中后有亲兵将我围住。后来对方又连发射两发,我的亲兵被打中胸口当场倒地,保护露出了缺口,我才又被打中。后来我的亲兵检查过,那倒地的兄弟当场就死了,暗器直接打入了他的心脏,而我却只受了皮外伤,那衣衫里就好像有强韧的丝线,将暗器给黏住了让他无法进入我体内。至于我的伤势,是后来自己拓深了伤口伤及大血管才造成的,以免伤势太轻引人怀疑,在撤出那件袄子就不好了,否则我也只是破了层皮而已。”
说到此处,闽王将手一倾,两颗圆润的暗器滚落在云想容的手心。
“妹子,你能告诉我那件袄子是哪来的吗?”
云想容缓缓握紧了两枚暗器,脸色也逐渐转白。
她住对月时,尉迟凤鸣半夜翻窗来特地急吼吼的送了她这件袄子,说无论如何贴身穿着,关键时刻可以救她性命。
因是别的男子送的,她没有贴身穿上。后总觉得预感不好,尉迟凤鸣给的袄子又说是救命的,她才鬼使神差的将之给了闽王。
现在回忆,联系前因后果,她哪里不明白其中内情?
她若将尉迟凤鸣说出来,那就等同于置他于死地。虽然尉迟凤鸣上次在御花园中对她那样,可毕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是假的。而且当年她求楚晏以兽皮兽筋陷害邱家时,若没有尉迟凤鸣故意放她一马,她或许早就葬身侯府后花园的池塘中了,楚晏也不会活到现在,邱家更没有那么容易倒台,现在或许母亲也不会活着。
虽然尉迟凤鸣办了邱家的案子自己也得到了实惠,但他毕竟是网开一面过,这个恩她是记得的。
况且她接受袄子时,是以他朋友的身份。
若是现在将他说出来,哪里还有朋友之义,她还算是人吗?
“对不住,这个人是谁,我出于道义,当真无法开口。”云想容缓缓松开手,将暗器放在床沿,苦笑道:“其实你们都猜到了不是吗?现在问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闽王与沈奕昀对视一眼。
的确,本朝精通机括之术的,尉迟凤鸣是第一人。
沈奕昀拉着云想容的手,见她手也凉了,知她的为难,便岔开话题:“义兄还打算去福建?”
闽王也很配合的道:“老子受了伤,还他奶奶的给他卖命去,他想得美。才刚我已经跟他说了,我要留下休养,没个一年半载我还不走了。”
“义兄多休息也是好的。养好伤别留下病根,往后才能做更多的事。”
“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想不到做什么,回头咱们在商量吧。你们自便,我要睡了。”
沈奕昀便拉着云想容起身告辞,离开了王府。
马车缓缓驶向承平伯府,云想容将螓首靠在沈奕昀肩头,愧疚的道:“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你有你的节义。况且如你所说,我已有猜测,不过是证实罢了。是我不好,不该为难你。”沈奕昀轻抚她微凉的脸颊,道:“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事,不该将你牵扯其中。你自跟了我,日子就没过的太平过,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啊,以前克死家人,现在又来克你,害你没个安生的时候。”
“胡说什么,那些事又不怪你,你如此说自己,是存心让我难过。”云想容心疼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沈奕昀叹息着搂紧她的肩,再坚强的女人也有内心柔软的一面,她肯如此对他用心,是从前没想过的。他很满足。
“你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过日子就好。我会处理好一切。”
“嗯。”
云想容闭上眼,觉得十分疲惫。也不知不是心理作用,马车晃动时她又觉得恶心,只得忍着反胃之感,路过必福居时让人买了腌梅子和海棠果来吃了才好些。沈奕昀难得见她想吃零嘴儿,还自己下车去又去买了许多,压根没有多想。
第三百十一章 孕事
皇帝回到宫中,仔细询问了张太医闽王的伤势,确定子弹的确伤及主要血管,伤势较重,心里才平衡了一些。面上只做担忧状,嘱咐太医务必全力医治,人参肉桂,只要大周朝有的就尽管用上。
太医闻言叩首,愈发谨慎起来,离了宫中就急忙往闽王府里去,生怕这位尊贵的主子出什么差错全怪罪在他头上。。
待殿内没了旁人。皇帝才再次怒气难忍的扫落了桌上的杯盏。瓷器落地,在傍晚空旷的大殿中惊人心魄,吓得夏辅国及小太监们纷纷跪下磕头。
尉迟凤鸣制了手枪这种暗器来,未免有夸大其杀伤力的可能,皇帝对尉迟凤鸣的怨恨又多了一层。
偏此人害得他功亏一篑,又不能立即责罚。
“给朕传尉迟凤鸣。”
“是。”夏辅国如释重负,忙带着小太监退下,出去传人。
不多时尉迟凤鸣就奉旨前来。
他跪在地上,猜测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再往好处想想,或许是要与他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知皇帝却缓缓开口:“爱卿,那手枪你可随身带了?”
尉迟凤鸣心头一跳,道:“回皇上,此物重要,臣并没随身携带。”
“你立即取来,连同设计的图纸以及匠人名单,都一并呈上。”
这是要没收他的“创造”?
尉迟凤鸣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
他绞尽脑汁才改造了火铳,废了多少心血,皇帝竟然明抢!
这就是君权至上丝毫不讲人权的古代!人的生命比蝼蚁还不如,连他的性命都是皇帝的,何况他的创造?跟皇帝讲人权?皇帝眼中,他不过是条狗!
“臣遵旨,臣立即去办。”尉迟凤鸣娃娃脸上带着笑意,丝毫瞧不出异样,恭敬的行礼退下。很快就将皇帝要的东西送回。
皇帝瞧尉迟凤鸣恭顺的很,又想起多年来他为自己办过许多事,好歹压制住了怒火没有立即办了他。
站在御书房外,仰头望着冰冷的月亮,尉迟凤鸣满心浊气和怒意。他现在是有苦难诉。这件事是皇帝的机密,家中祖父并不知晓,他都不知该找谁去商议。
再想那如明月一般高不可攀的女子,尉迟凤鸣只恨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有哪里对不起她,让她这样害他!
热血冲上脑袋,尉迟凤鸣毫不犹豫的出了宫,直奔承平伯府而去。
伯爵府的守卫看似稀松平常,但排班站位、人员布置远远要比表面看起来严密的多。
尉迟凤鸣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趴伏在垂花门附近的假山后,伺机等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还没有找到翻墙进入的机会。
他的怒气和冲动,也在这一个多时辰之内渐渐退去。
现在这个时候去找云想容,沈奕昀必定在卧房,如何避开?若万一让沈奕昀知道,云想容是否会将此事泄露出去?那他岂不是自己找麻烦上身?
他刺杀闽王之事若传到闽王耳中,那他是必死无疑了。
可想到这一层,尉迟凤鸣愈发觉得心焦了。
如果云想容是否已将他送了防弹衣的事泄露出去?他真想立即问个清楚。
尉迟凤鸣的心就似放在油锅里烹炸,半晌才让自己静下来。
他且严密防备着等等看吧。若闽王知道了,必然是云想容泄露了消息,那么他必须要杀了她,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委屈自己。
若她没有说,就证明至少她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还是值得为她搏一搏的。皇上如今已允准了他去追求云想容的事,只要不闹的太过分都会被允许……
尉迟凤鸣打定主意,又在假山后寻找机会,废了很大力气才翻墙离开了。
卿园卧房中,云想容已枕着沈奕昀的肩头熟睡,嫩藕似光滑的手臂圈着沈奕昀健瘦的腰,长发散在锦缎枕面儿上,吐气如兰。
沈奕昀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却是担忧的睡不着。她今日吃坏了东西,吐了两次,晚膳也没用多少,才刚还是他哄着她才勉强吃下半碗粳米粥,好容易睡了。
他真的很担心。
天塌下来他都不怕,却最怕云想容有个万一,知她是早产出生的,自小身子骨就不那么好,加上皇后赐死和下大狱两次亏损,现在只要她有哪里不舒坦,沈奕昀的心就悬着,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还是难以抑制的为她牵肠挂肚。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两声布谷鸟叫。
沈奕昀先是一愣,随后轻柔的挪开她的藕臂,悄然下了床。经过外间,见上夜的玉簪已经醒了,正警觉的看向窗外,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玉簪点头,才到了院中。
卫昆仑正站在院门前,拱手低声道:“爷,尉迟大人已经离开了。”
“看来他还算长了点脑子。只是行动太不小心。”
卫昆仑笑道:“是爷布防的太严密了。”随即迟疑的问:“其实才刚咱们有机会将他抓了仔细审问,要做什么还不都由着咱们?为何放他一马?”
沈奕昀轻描淡写的道:“为抓他暴露了咱们自己总是不好。”拍了拍卫昆仑的肩膀:“早些歇着吧,他既然半途回去,就证明他已经分析清楚利弊,不会再以这种法子来找夫人,不过保护夫人的人要再仔细一些。”
卫昆仑还不大明白为何他们自己会暴露,但沈奕昀说的总是对的,行礼道:“是。”退了下去,立即去问楮天青。
楮天青闻言,只道:“一则,皇上的人未必不盯着咱们四少爷。二则,皇上的人也未必不盯着尉迟。四少爷行事谨慎,的确没必要争这一时的长短。”
卫昆仑这才了然的点头。
而沈奕昀回了卧房,坐在床畔看着黑暗中云想容白净的面庞,沉默许久才轻叹一口气,重新躺下将她搂在怀里。见她手臂和玉腿自动缠上他,沈奕昀心中原本的郁闷也散了。
次日云想容睡到日上三竿才迷糊醒来,头昏昏沉沉,闻着外头香浓的米香,立即趴在床沿吐了起来。
玉簪和柳妈妈原本正轻手轻脚放下食盒,突听见里间的动静,急忙慌乱的来看。
“这可怎么好,夫人是怎么了?”一个拍着云想容的背,一个去拿漱口的茶水。
云想容痛苦的摇头,方才胃中之物反上,有液体冲入了鼻腔里,现在她整个头都疼的厉害,鼻腔酸痛,眼泪也不自禁滑落下来。
“这样不行,快去请大夫!”
“是,我这就去,这就去!”玉簪撒腿就往外奔。
谁知跑出卿园一路到了二门前,迎面就撞上了沈奕昀。
沈奕昀稳住了慌张的小丫头,“怎么了?”
“夫人不大好,柳妈妈让我去请大夫!”
一听是云想容有事,沈奕昀脑袋嗡的一声,呆了一下才道:“赵大夫这会在外院书房,你去外头叫他来!”话没说完,人已经飞奔进了卿园。
玉簪也急忙往书房跑去。
云想容刚刚漱了口,无力的靠着大红的锦缎靠背依着拔步床床头,脸色煞白的闭目养神。
玉壶和柳妈妈正在清理脚踏上的秽物。
珠帘哗啦一声响,沈奕昀窜身进来:“六儿,你怎么样?!”见云想容如此,快步上前:“恰好赵大夫在府上,玉簪已经去请,你暂且忍耐一下,大夫马上就来。”坐在床沿,去探云想容额头。
云想容张开眼强笑道:“我没事,你好容易休沐,不如去处理自个儿的事,晌午我预备些你爱吃的。”
“你都这样了,我还吃得下去么。”沈奕昀抓着她的手,见她手心里都是汗,心越发揪紧了,飞扬的剑眉也拧了起来。
云想容安慰道:“瞧你,我没事的。不过就是恶心。”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恶心?难道昨儿吃的东西不对?昨日在马车上不就是恶心吗。”沈奕昀连珠炮似的说完,回头看向门口:“玉簪和赵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催!”
“是,伯爷。”
云想容嗔他:“看你,平日那样稳重的一个人,做什么自己乱了阵脚。我这还没怎样呢。”
沈奕昀也知自己太过急躁了,只是遇到云想容的事他就禁不住方寸大乱,拉她发冷的手到唇边轻吻,喃喃道:“千万别叫你病了,若有什么病痛就都传到我身上来。”
“浑说什么。有什么病也不要你病。”
“我身强力壮的,病点儿不怕的。”
二人难得如此孩子气,原本担忧不已的柳妈妈噗嗤笑了,打趣道:“旁的病还好,不过女人的病,伯爷可如何替?”
云想容闻言,脸腾的红了。
沈奕昀不明所以的望着云想容。
正当此时,赵大夫来了。柳妈妈和玉簪几人忙着放下帐子,只让云想容露出一只手腕,在上头盖了纱帕。
赵大夫是沈奕昀的心腹,专门给沈家人治病的,坐在榻前的交杌上诊过云想容的双手后,回头为难的道:“四少爷,夫人的身子老夫爱莫能助。”
沈奕昀的心里咯噔一跳,俊颜血色抽净,“到底是多大的症候?”
赵大夫莞尔道:“老夫擅长治外伤,这妇人有孕如何调理,还须得去请专门擅长的人来。”
沈奕昀“啊”的一声,呆愣愣的看向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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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10点左右有一章加更
第三百十二章 辣手 (粉红70+)
云想容有孕了?他有后了?!
沈奕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霍乱国家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即便有了一次重活的机会也是被老天罚来赎罪的,他为了一己私怨害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连身边那些最信任他的人都可以利用致死,如此不择手段,哪里配有后代?哪里配有人关爱?
所以今生他重活在父母双亡之后,无法扭转命运,他认为是命运对他的惩罚开始了。
谁知只一个女子,给了他一个家,更给了他希望。
沈奕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回过神时,赵大夫已经出去了。柳妈妈则与才刚赶来的卫二家的兴奋的说着:“……要不还是请韩妈妈来最为妥当,毕竟夫人的身子自小就是她照看的,夫人是什么体质韩妈妈最是清楚,用药也更妥帖一些。”
“说的也是,只是韩妈妈毕竟是宫里的人,未必请得动。”
沈奕昀忙道:“此事我去想法子。”
“伯爷清醒了?”柳妈妈打趣。
卫二家的噗嗤笑了:“四少爷是太高兴了,才愣了那么久,连夫人唤你都没听见呢。”
“六儿,你叫我?”沈奕昀快步走到床边,看着脸色仍旧很难看,但桃花眼十分晶亮的娇妻,双唇翕动,竟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想容终于禁不住噗嗤笑了:“瞧你,难道我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了不成?”
“不,不是。”小心翼翼贴边坐在床畔,好像靠近一些都会动了她的胎气,“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既然确定不是别的什么症候就可放心了。你别那么紧张,害的我也紧张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沈奕昀笨拙的舌头打结,一脸呆相的傻笑。
云想容望着他那笑时颠倒众生的俊脸无奈的摇头,对卫二家的道:“卫妈妈快看,这个人莫不是呆了。”
沈奕昀是卫二家的看着长大的,他自小就是处变不惊雷厉风行又机敏聪慧的孩子,长到如今十六岁,还是第一次如此。卫二家的自然能体会得他的惊喜之情,想起已故的夫人和老侯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是欢喜的笑着道:
“四少爷是太欢喜了。”
云想容“嗯”了一声,往里头挪了挪道,“你也来歪一会儿。”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玉簪等人便行礼退下了。
沈奕昀小心翼翼全身紧绷的侧躺在床沿,手臂轻柔的搭在她腰部,回想前些日他与她求欢,她推说不方便,他还以为是她小日子来了。
如今看来,她却是早就知道却没告诉他。
他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小坏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好的事你只顾自己乐吗?”
云想容红着脸道:“我自己还不曾确定,是以没告诉你知道。本来请胡大夫来瞧时他说在等几日再诊才能确认。今日赵大夫却说已经准了。”手摸着平坦的小腹:“到现在我还都觉得不可置信。”
沈奕昀笑着道:“这个孩子来的太早了些。”
“是啊,如今多事之秋,皇上对你的态度还不十分明确,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危机。他来了,你的牵绊又多了,你不在只有我一个弱点,岂不是又多了个弱点。”
云家被贬,闽王遇刺,皇上逼着沈奕昀做出头鸟,要当殿点评什么削藩的利弊……
这一系列的危机,将来都会化作实质的难题接踵而至,多了个孩子,他们两人就更难一些。
“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们。”沈奕昀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选了我本就够委屈你,我自己麻烦一堆,还不留神拉了你下水,我已是愧疚难当,如今咱们有了孩子,我哪里还舍得让你继续烦心?朝堂的事是男人的事,你不要再理会,往后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云想容笑着“嗯”了一声,有些事却是容不得她躲避的。
沈奕昀已在盘算:“要快些给岳父岳母报喜,还有外公外婆,表兄,还有我舅舅一家,对了,还有赵姨奶奶。这样好的消息,一定要与亲人分享才是。”
云想容笑:“你才想到啊,我早已派人去了。”
沈奕昀眨眨眼,将脸埋进她颈间,“我是太欢喜了,你别笑我。”
云想容颔首,静静的与他相拥。
伯夫人有喜的消息立即传遍了阖府上下。
王氏在听到消息时,气鼓鼓的往绣墩上一坐,抓了把瓜子嗑,边吃边道:“像谁没有过似的,这也值得张扬!?”
贴身侍婢杏花笑着道:“伯爷与夫人毕竟新婚,欢喜也是有的。”
王氏翻了个白眼,又嗑了十来个瓜子才抹了抹沾在嘴唇上的瓜子皮,道:“这下可好了,家是她当着,也有了伯爷的骨肉,如今也算站稳了脚跟,我这个嫂子还能怎么她?”
“夫人只管安享富贵就是了。伯爷和夫人都是重情义之人,只要您与老爷住在伯爵府一日,就会善待您一日的。”
“呸!老娘是那样儿贪图富贵的人吗!老娘争的是一口气!”
王氏唾沫险些喷在杏花脸上。
杏花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满脸堆笑的道:“夫人说的是。”
王氏翻了个白眼,突然外头小丫头来回:“夫人,派办的李妈妈来了。”
“是吗?快请进来。”不能当家,断了来钱路,又亏空了账房一千两银子,王氏如今就等着那笔丝绸快些回本呢,是以一听是李婆子来,她心花怒放,笑着站起身应了出去。
才到廊下,却见李婆子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死人了你大呼小叫的!‘
李婆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呜呜咽咽道:“那一船的货,在运往京都的路上被匪徒给劫走了!现在人财两失,夫人,您说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劫走?!谁这么大胆子,恬王府管家出面购进的货也有人敢劫?”
李婆子呼天抢地的拍着大腿,“哎呦,恬王府的管家才被他主子活活打死了!咱们可怎么活啊,那么一大笔银子,说没就没了,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起码还能见个亮呢,现如今,连灰渣子都不剩下,可叫咱们如何堵得上亏空,伯爷还不活吞了咱们!夫人,您说这可怎么好啊!”
王氏脸色惨白,想起了沈奕昀和白莫离。
沈奕昀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是这府里权力最高的人,又是个偏疼媳妇的,那银子他从没说过不用还了。
白莫离又是个最讲究兄弟义气的,这几日记恨她在兄弟面前跌了他的体面,话都不与她说。
她全指望这这批丝绸快些贩售出去,也好快些还了那一千两银子,让白莫离在沈奕昀面前能抬得起头,更能对她的态度好一些。
可现在,一切希望全都化灰了。
李婆子报庙似的大哭,哭的王氏心乱如麻。
卫二家的恰好回来照看阿圆吃中午饭,却见了这样一幕,立即冷着脸训斥:“什么事这样吵嚷,成何体统!”
李婆子惧怕卫二家的,又不敢多说,只能爬起来抹着眼泪下去了。
王氏还哪里有心情与卫二家的斗气?失魂落魄的回了屋。
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整个下午。
直到掌灯时分白莫离回来。
“当家的!出事儿了,出大事了!”
白莫离外袍解了一半,看了看烛光中王氏饱满似银盆的圆脸,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了?”
“那批货被劫走了。咱们的银子回不来了!”
“是义弟的银子回不来了。”白莫离面无表情的坐在八仙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难道这笔银子不还给四弟也行?”
“不行。”白莫离狭长上挑的凤眸中有寒芒闪烁,冷声道:“你到底想置我于何地?四弟对我的兄弟之情,早晚被你破坏殆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你的兄弟之情。”王氏挨着白莫离坐下,肩膀碰碰他的,“哎,你去与四弟商议商议,这银子能不能不还了。我家虽然也是小福之家,可毕竟不富裕,一千两银子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再者说四弟毕竟是承平伯,哪里就在乎一千两银子了?他可是有个财神爷的媳妇呢,他们两口子不缺钱,何苦为了一千两银子来逼迫咱们?”
“你别忘了,这一千两是你偷来的。”
王氏炸毛:“我偷什么了我?我只是借用!”
“有借就要有还。”白莫离道:“你如此做,让我往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那你说怎么办?啊?你要我怎么办!”
王氏气急的叉腰骂人。
见他们夫妻闹的不愉快,下人们都识相的退下了。
白莫离凤眸中瞬息万变,高深莫测的看着王氏,似乎在决定什么。
王氏抱着肩膀不看他。
过了半晌,白莫离嘲讽一下笑,道:“好吧,你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王氏一听有法子解决难题,立即凑了过来,“你说怎么……”
话没说完,就觉得脖子一凉,剧痛传来。
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此时正被她的夫婿戳进了她的脖颈。
第三百十三章 演戏
“春雨,你怎么了春雨!你为何要做傻事啊!”一声惨叫发自白莫离口中,眼泪也迅速从他斜挑狭长的凤眼中涌出,沿着标致面庞滑落至下巴,跌在银红衣襟上,仿若鲜血。
抱住王氏软倒的身子,白莫离顺势委坐在地,以身掩着将王氏的手握上她脖颈处的剪刀,对着外头大吼:“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王氏双目圆睁,眼神恨毒,双唇翕动似有话要说,血却先一步沿唇角淌下。
杏花第一个奔进来,正见这一幕,唬的腿软,险些跌坐在地,扶着门框脸色煞白的叫:“夫人!”
白莫离泣泪横流,悲伤至极的回头大吼:“快去请大夫,还等什么!”
“是,是是!”杏花连滚带爬的呼喊着出去:“夫人自尽了!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白莫离垂眸落泪,泪水滴滴落在王氏脸上,此刻他心中满是忿恨,恨王氏,也恨云想容。
“春雨,我对不住你。”
你该死!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险些坏了我的潜伏任务,让我功亏一篑。
“我本想搏一搏,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可你为何这样傻!”
你的作用,本就是让沈默存愧疚。
“你不要我了吗!不要阿圆了啊!”
你为了一千两银子而死,沈默存只能更愧疚,更信任我这个大哥!
“你张开眼看看我啊!春雨!”
你若活着,只会坏我的事,还教坏我的儿子!
“春雨,你别走,你活着,我和阿圆都需要你啊!”
此事都是因云氏而起,如果不是她授意人查账,我也不必为了这事杀你,你放心,我定送她下去陪你,也算我对得住你!
白莫离声声断人肝肠的呼唤,掩盖了王氏口中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眼前渐渐迷离,看不清抱着自己悲切哭泣的俊美男子,始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阿圆,往后没了亲娘可怎么办……
她最终停止了抽动,双眼大睁,脖子一歪断了气。
一双染血的手,还始终被白莫离的手按着握在剪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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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这厢才陪着云想容吃一点面饼和酱菜,玉簪就面色凝重的进门,行礼道:
“伯爷,夫人,客院出事了。”
沈奕昀蹙眉:“什么事?”
“白夫人自尽了。奴婢去打探,说是之前白爷和白夫人为了什么银子争吵过,白夫人一气之下就抓了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扎进了脖子。”
沈奕昀手中的象牙箸啪啦落地。
云想容也眉头紧锁的放下筷子,“当时可有人在场?”
“没有,卫妈妈当时正在带阿圆,好似也听见了争吵,不过没人敢在主子跟前伺候。等白爷嚷着请大夫的时候,杏花第一个跑进去,看白夫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瞪大了眼睛好不吓人。”
为银子争吵,不外乎就是那一千两银子。然而王氏那样一个敛财成性贪图享受的人,是会有骨气给自己脖子一剪子的人吗?
王氏死的可疑!
云想容怀疑。可是沈奕昀未必会怀疑。事已发生,他恐怕只会觉得对不住白莫离。因为他少说了一句“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他的大哥成了鳏夫。他的侄儿成了没娘的孩子。
云想容看向沈奕昀,果真看到素来处事不惊的人,此刻已是眉头紧锁,脸色煞白。
“六儿。我去看看。”起身就往外走。
“我也跟你去。”云想容站起身来。
“你有了身子,那样场面恐吓到你,你还是别去。”说着就已经出了房门,回头吩咐玉簪:“你陪着夫人,不要去那腌臜的地方。”
玉簪行礼道是。
这一闹,伯府众人上下都已知晓了。云想容站在廊下,犹豫片刻,对玉簪道:“你叫上柳妈妈和玉壶,陪我去一趟客院。”
玉簪犹豫:“夫人,伯爷说的对,您如今有了身子,不该去那腌臜地方,免得晦气。”
“我不放心沈四,他这会子必然当局者迷,我看的清楚一些,你无须劝我,只跟我来吧。”云想容说着话已经下了台阶,独自往院门前走去。
玉簪只得叫了玉壶和柳妈妈跟着,一路护着云想容到了客院。
客院此即已经乱作一团,大夫刚走,报官的人也才出去,王氏的尸首还放在里屋,白莫离满手满身的鲜血,正蹲坐在正房五阶台阶上发呆,眼泪却是不休不止的从他狭长斜挑的凤眼中涌落。
沈奕昀席地坐在他身旁,凤眼通红:“大哥,是我的错。都是我才让你和嫂子起了争执,你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惹的嫂子气急了自尽。”
白莫离摇着头,半晌方哽声道:“是我的错。自始自终,错都在我身上。是我没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若是我给她富足的生活,她也不至于为了孩子做这些个出格的事。我非但不体谅她的苦心,还指责她跌了我的体面。她虽大了我许多,可我们夫妻一向恩爱,她为我诞下阿圆,为我持家,我却不肯原谅她……”
“大哥,你别说了,是我的不是。”沈奕昀垂眸,痛苦的道:“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小弟即便当即自刎谢罪也换不回嫂子了。”
白莫离缓缓抬起头,染血的手拍了拍沈奕昀肩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除了阿圆,你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可万万不要在有个什么,你当大哥是铁打的心肠吗?我受不住。”
沈奕昀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凤眸中已有潋滟的波光闪动。
云想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白莫离有些太通人情,太为旁人考虑了。仁义的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对白莫离的怀疑先入为主,如今又见沈奕昀那样刚强的人因白莫离的不怪罪而湿了眼眶,且必定已经堆积了满心愧疚。
她只觉得这一幕非常可疑,非常诡异。
但沈奕昀此时是不会听她的,即便她说了,沈奕昀也只能觉得她多疑罢了,白莫离已是沈奕昀唯一的亲人,在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他心怀不轨之前,她决不能胡乱开口。
沈奕昀虽疼爱她,可他也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有些事他也不可能容忍的,譬如造谣中伤他唯一的亲人。
她不能拿他们的感情做赌注。她输不起。
云想容垂下眼帘,却听梢间有孩子娇嫩的叫声:“卫妈妈,我要我娘亲。娘亲为什么不来喂我吃蛋羹?”
云想容的心一下子被揪痛了。王氏人品再不堪,毕竟是阿圆的生母,孩子没了母亲的苦楚她最清楚不过。
云想容的眼泪也不自禁流了下来,忙往侧间走去。
“夫人,您慢着些。”柳妈妈、玉簪和玉壶也急忙跟上。
沈奕昀看到云想容果真来了,只觉得心疼又意外。
不多时,云想容就将阿圆领了出来,柔声道:“……所以阿圆跟着四婶婶去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四岁的奶娃娃仰着头,懵懵懂懂的道:“四婶婶那里好,可是我想让娘亲跟我一起去。”
白莫离一听见孩子的话,哽咽着呜的哭了出来。满院子的下人们见此惨状,都落了泪。
云想容也落泪,擦了擦眼泪,蹲下摸摸孩子的头,道:“好孩子,四婶婶最喜欢你了,你乖乖的听话,你娘亲,你娘亲去南海拜菩萨了,要许久才能回来,如果你听话,将来她回来了,四婶婶就告诉他阿圆一直很乖,她一定很高兴。阿圆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希望你娘亲开心?”
白跃扁着嘴,道:“是。”小手拉着云想容的手:“那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你够乖,很快你娘亲就可以回来了。你跟着四婶婶在一起,学读书学写字,等你娘亲回来,让她看了吓一跳,好不好?”
“好。”小孩抱住了云想容。
云想容立即搂住了他柔柔软软的身子,将他抱了起来。奈何她力气不足,走了几步就觉得胳膊酸了,忙将阿圆交给了乳母。让她先跟着卫二家的回卿园去。
云想容则是来到白莫离和沈奕昀跟前,道:“大嫂去的太过突然了,我担心阿圆受不住,你们又要忙着大嫂的后事,无暇顾及孩子,所以不经大哥的同意就先将阿圆带去照顾了。”垂泪望着白莫离,恭顺的道:“还请大哥莫要见怪。”
白莫离脸上都是泪水和血渍,连忙摇头:“弟妹说的哪里话。阿圆娘不在了,我本就犯愁,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又怕下人再忠心也总有疏漏时候,弟妹慧质兰心,心细如发,自然会照看阿圆妥帖,你为我解围,为兄感激你才是。”
“大哥太客气了,大哥不怪我鲁莽就好。”
沈奕昀十分感动拍了拍云想容的肩膀,道:“你快去吧,待会官府的人也来了,这里乱的很。你身子才好一点,别操劳伤身。”
云想容这才颔首,给沈奕昀和白莫离行了礼才退下。
离开客院院门时,云想容似不经意的回眸看了一眼仍旧哭着的白莫离。
老婆死了哭的如此伤心,可见感情颇深,为何她生时不好生善待,还日日在妓院过夜?
罢了,阿圆现在她带了去,一则是心疼那孩子,希望好生照顾他,二则阿圆是白莫离亲生子,也总有个制衡。
希望白莫离没问题,是她多心才好。否则沈四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岂不是会伤透心。
第三百十四章 不知耻 (粉红80+ )
官府的人来过,因着沈奕昀的关系,也因着王氏的确有自尽的动机,很快就了结了此案,王氏的丧事完全由沈奕昀来大操大办,虽是为了义兄之妻,前来吊唁之人也颇多,足见沈奕昀的人脉之广。王氏的父母亲人也来了伯府,闹着要去见官,沈奕昀少不得使银子平息了此事。
好容易忙完了丧事,待一切稳定下来已到了七月末。
期间云想容基本足不出户,因她孕吐的反应越发强烈,又要照看着每日都在找亲娘的阿圆,还要见那些知她有了身孕特来恭喜的亲戚以及沈奕昀好友的夫人奶奶们,忙的不可开交。
好容易恭贺之人渐少,王氏的丧事也办完,云想容陪嫁的那些账册又被楚晏亲自送来了。
“听说你有喜了,外公欢喜不已,想亲自前来又因有事绊住了,我恰巧忙完了手头的事,就亲自来送账册。”楚晏慵懒的坐在圈椅上,望着窗外卿园的景色,悠闲的吃着茶,清俊面庞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卿卿,如今你都嫁作人妇快要做娘的人了,可见我是真的老了。”
云想容莞尔,素手执珐琅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楚晏手边的珐琅彩三才盖碗中,笑道:“既知道你已不小了,为何还不娶亲?我听我娘亲说外公为了此事跟你急了不知几次。俗话说‘成家立业’,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楚晏噗嗤一笑,曲指弹云想容额头:“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小大人似的见了我就唠叨。”面色一整,容长脸上有掩不住的冷漠和轻愁:“我不愿成婚,反正自个儿生活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事你不必再说服我,我这样挺好。”
云想容默然。
楚寻杀妻之事,到底是在楚晏心中留下多深的阴影。
不愿他为了过去的事再伤心,云想容便叫玉簪拿了账册来,仔细看看,又询问楚晏一些生意上的事。她的那部分产业如今都由楚晏打理,他自然了若指掌,云想容随意点问的几处他只看一眼就说得出其中缘由。让云想容不得不佩服。也难怪这些年孟家的产业被楚晏和孟方经营的越加有扩大的趋势。如此用心,不愁不成功。
正商议着,玉簪面色有些诡异的进门,屈膝行礼,随后低声道:“回夫人的话,霜琴郡主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奉茶,说是要求见夫人。”
云想容闻言只平静的道:“就说我身子不爽,这会子正歇着,不方便待客,请霜琴郡主自便吧。”
“夫人,这……”
玉簪迟疑着没有立即退下。
霜琴郡主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又是伯爷的平妻,若是夫人不见,倒是显得自家夫人没有风度。传了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云想容见玉簪纠结的皱眉,就猜到她的想法,只道:“我不耐烦迎合不相干的人,况且霜琴郡主来也定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既然相看两厌,何必见面彼此弄的尴尬。”
英姿伤未痊愈,玉簪这些日一直跟在云想容身边贴身伺候,眼看着她因孕吐折腾的吃不下睡不好,脸都消瘦了一些,自然也是心疼主子的,什么顾全大局,也没有主子的身子和腹中的孩儿要紧,便退下去了。
楚晏见状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说不愿理会谁就定然不会给对方好脸。我最欣赏你这样洒脱的性子,偏我做不到。”
“所以我不适合做商人。”
云想容的话,引得楚晏又笑。
谁知不多时,玉簪却面色铁青的回来了,站在廊下行礼道:“霜琴郡主不但不回去,还硬闯了进来,奴婢们也不好阻拦着。”
话没说完,云想容就已经从敞开的菱花格扇们看到正施施然走进院中的刘嗪。
刘嗪今日身着百蝶穿花的鹅黄色对襟褙子,下着石榴长裙,臂上挽着披帛,头梳高髻,妆容精致。她消瘦了一些,原本丰满如银盆的脸庞现在稍微看得出尖下巴,人也就显得比从前精神了不少。
云想容含笑坐在花厅正位上,没有动弹。
刘嗪已提裙摆上了台阶,笑道:“你这里景致不错。不过照比郡主府倒是差了一些。”
不等云想容说话,又挥退了身旁跟着的徐妈妈和程妈妈,道:“我有话与云氏说,你们且退下吧。”
徐妈妈略微犹豫,看了看云想容,才与程妈妈退下。
楚晏这会子已经随玉簪离开,屋里就只剩下玉壶和玉钗在暗中保护着云想容。
刘嗪施施然在云想容对面坐下,道:“听说你有了身孕?恭喜。”
云想容似笑非笑挑眉看着刘嗪,手指轻轻摩挲着珐琅三才盖碗的盖子,并不多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想容不接茬,刘嗪也浑不在意,见左右无人,面上飞霞的道:“你有了身孕,可真是委屈了默存,昨儿他去我那儿要了好几次。我今日来是跟你商议,要不还是多纳几房妾室伺候他要紧,堂堂承平伯,又如此才华出众,哪里能委屈了他?”
竟然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来!
云想容面色仍旧不变,只心里憋了一口气。
沈奕昀昨日的确不在家中,晚上也没回来。刘嗪为何偏偏说是昨日?
云想容当然不信沈奕昀会去找刘嗪。
刘嗪虽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可沈奕昀是个守承诺的人,说过的话不会轻易食言。再者说刘嗪从来对她都不安好心,趁着她有了身孕,嫉妒眼红故意来气她也是有的。
云想容笑着道:“霜琴郡主果真是女子的典范,考虑的如此周到,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多安排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养在郡主府也就是了。我府里的,就不劳郡主操心。”
刘嗪笑容僵在脸上,她想不到云想容竟然完全不生气。
“说的也是。既这么着,我便回去选几个可心的。”站起身,刘嗪道:“我今日来,不过是劝你不必太过忧心,你如今不方便不打紧,伯爷还有我和其他姐妹们呢。”
“那就偏劳你了。”云想容漫不经心的说着,端了茶。
第三百十五章 猜度
刘嗪仰着下巴骄傲的下了台阶,叫上徐妈妈和程嬷嬷以及跟着的人就向外走。
徐妈妈关切的笑着:“郡主,云氏没为难您吧?”
“为难我?她也没那个本事!”刘嗪一面快速向前走,一面怨毒的低声道:“她竟先怀了身孕,以为就高了我一头?我偏怄死她!”
“郡主说的是,凭她是谁,也不敢与郡主您争啊。”徐妈妈陪笑跟在一旁,斟酌言辞想打探刘嗪都与云想容说了什么。
此刻的屋中,玉壶和玉钗都愤愤不平:“夫人莫生气,霜琴郡主明摆着没安好心,伯爷与您伉俪情深,即便去那边应付也只不过是场面事罢了。您如今身子要紧,莫真的动气。”
云想容只微微颔首,有些心不在焉的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
玉壶和玉钗对视一眼,只得行礼退下,急忙去找英姿和玉簪商议该怎么办。
云想容回了卧房,斜躺在菱花格子窗边的醉翁意上,随手抓了薄毯盖着膝盖,慢慢的摇晃,呆望着窗外蔚蓝如洗的晴空。
沈四昨日一早出去,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派了小猴会来报了个信儿,只说让她自己好生吃饭,不必惦记他,其余的就什么都没说。
刘嗪今日恰恰就来了,还说昨日沈奕昀歇在郡主府。
这话她没理由在意,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再说歇在明媒正娶的妻子那里也没有错。只是她只要一想到沈四去过刘嗪那处,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恶心。
可是沈四不是刘清宇。他的为人她自然信得过,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掺假。就算他与刘嗪有了什么,怕也是情势所逼。
云想容禁不住猜想,难道是恬王没有找她报复,而是去为难沈四了?
那么昨日沈四去了何处?
还是说他上了有关于削藩利弊的折子惹了什么麻烦?
皇上又给他施压了?
沈四毕竟不是寻常人,他前世做过什么,她可都知晓,他去忙这些事了?会不会有危险?
有鸽子成群飞过,鸽哨声让云想容回过神。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是徒劳,不如沈四回来时亲口问了便知。至于刘嗪玩弄的小把戏,她看得穿。
玉簪和柳妈妈站在廊下,轻易看得到云想容坐在醉翁椅上发呆时眸中的忧虑,心里将刘嗪那不知廉耻的娼妇骂了不知多少遍。二人商议了一下,就去将阿圆领来陪着云想容,有孩子在跟前分散了注意力,云想容自然也无暇想太多。
傍晚,沈奕昀回府后径直回了卿园。
踏进院门,正瞧见云想容拉着阿圆的小手说着什么,绚烂的晚霞将二人的面庞映红,阿圆天真的眨着眼,云想容则是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两人都十分愉快。
他在外头的种种郁结,在看到笑颜如花的云想容时尽数散去,俊脸上带着笑到了近前:“六儿。”
“你回来啦。我让人预备了你爱吃的。”云想容微笑着挽他的手臂,吩咐卫二家的带着阿圆去用饭,就与沈奕昀并肩进了屋。
玉簪、玉壶和玉钗焦急的对视,如何想法子给伯爷透个信也好啊!
可自成婚以来,沈奕昀更衣盥洗,甚至梳头剃须,云想容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他们这些丫鬟顶名儿是服侍伯爷和夫人,却只是服侍云想容自己而已,根本没有机会近沈奕昀的身。
云想容递了帕子,服侍沈奕昀洗了脸,就吩咐传饭。
沈奕昀笑道:“我听门子说刘嗪来了?她没跟你使泼吧?”
“没有,我又不是好欺负的,她即便使泼也占不去便宜。”
沈奕昀笑着刮她鼻子,“我是怕她惹你不快。”
二人在外间的八仙桌旁坐下,此时玉簪和玉壶进屋来摆饭。
闻到饭菜的香味,云想容又禁不住恶心,却强忍着,亲自给沈奕昀布菜,问:“你昨儿去哪了?”
沈奕昀吃了口菜,咀嚼时心念电转。
如今她有了身孕,本就身子弱,怎好再让外头的事情劳累她?
是以他咽下饭菜,笑道:“白日里自然是忙公务,晚上我陪着大哥出去吃酒解闷,后来醉了,就睡在了外头。”
云想容原本微笑听着,挂在唇边的笑却在听到他说与白莫离出去后僵了一下。
今日何达刚来回报,说是白莫离昨日又去了常去的花楼,找了头牌的凤春姑娘,他监视着白莫离直到今早四更天时回伯府。
沈四根本没与白莫离在一起,为何要骗她!
难道他真的受了恬王的什么压力,无奈去了郡主府与刘嗪逢场作戏,回来又担心她无法接受,才编了个谎?
云想容为沈奕昀夹了他爱吃的白菘虾仁卷,却是刚放在他面前的碟中,就掩口侧头干呕起来。
沈奕昀放下筷子,忙起身拍着她的背:“是不是闻不得饭菜味?你快去躺着。”扬声吩咐玉簪:“快将饭菜都撤去梢间,我待会在去吃。”
“不用,你先吃饭,我去歇会儿就好。”云想容制止了玉簪,进了里间,靠坐在坐了一下午的醉翁椅上。
沈四必定是遇到麻烦了。
可他的性子,在外头有什么烦难也不会与她说的,更何况他还会顾及她有身孕。
再一想原本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却给了别的女人,他如豹子一般优雅又有力量的身体,也曾跃上其他女人的床,云想容忍不住又是干呕,这一次胃中之物毫不客气的吐了出来,还有些冲进了鼻腔,疼的她按着太阳穴紧闭双眼。
她如此这般,沈奕昀哪里还吃得下饭,忙到她身边照顾着,命人收拾秽物,又是端茶又是拿腌梅子。
带云想容好些了,沈奕昀的额头上也冒了一层汗。
云想容含着腌梅子,粉腮鼓了起来,样子虚弱又可爱。沈奕昀道:“要不要请韩妈妈来瞧瞧?”
他前些日子已经与皇帝当面回话,请了韩婆子来府上。
云想容摇摇头,想问他,却怕上了他的自尊心,从而伤了感情。若不问,她又觉得不妥当,毕竟在感情面前,她宁可要丑陋的真相,也不愿意要美丽的谎言。
是以她将今日刘嗪下午来说了什么都告诉了沈奕昀。却没有提她派人监视白莫离的事,也没有说她知道他根本没有与白莫离在一起,方才说谎诓骗她的事。
沈奕昀气的不轻。
就知道刘嗪不安好心,当即道:“你莫轻信她,我出去是有事要办,从成婚到现在,我还根本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她也太不知廉耻居心叵测了。”
他神色焦急,眸光清澈,根本不似作假。且云想容本就担忧他被人威胁多些,又十分信任他的为人,对沈奕昀去了刘嗪那处的疑惑也尽数去了。
只是更担心他。
玉簪在一旁看的干着急。
她听了沈奕昀方才说与白莫离出去。也知道今早何达与云想容回话时都说了什么。
伯爷明摆着是期满夫人。可她一个下人,一则不好插言,二则又不能让伯爷知道夫人一直在监视白莫离。只憋着一口浊气,焦急的蹙着眉。
沈奕昀却不知其中有那么多的内情,只道:“我还要与你说呢,我有些事要办,已经与皇上告了三日病假。这三日我不在府中,你好生照看着自己。旁人再跟你说什么,你大可以不必相信。”
云想容知他底细,即便他不与她说明,她也猜得到几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是正常的。
云想容颔首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沈奕昀笑着摸摸她的头,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
云想容忙撑起身道:“你别去,柳妈妈已经吩咐厨娘预备了我吃的,你先去吃饭吧,菜都要凉了,我睡一会就好。”
沈奕昀摇头,道:“我吃好了,在这陪着你。”
云想容的确累了,况且因担忧他连着出去这几日要做什么,有心问他,他也未必肯说,只闭目沉思。等用过晚膳,沈奕昀又去了外院书房,云想容则是早早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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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王府中,刘嗪哽咽着拭泪,王妃则是烦躁的在地上来回踱步。
“这都没让云氏与沈默存吵闹起来,也没见她受什么刺激,难不成她真是如此大度?”王妃回头瞪着女儿:“你且别哭,你若真遇上这样美貌又有德行的,自己也就认栽了!”
“母妃说的什么话,主意是您给女儿出的,这会子不奏效,又叫女儿认命。我守活寡,难道母亲还得什么好处不成?这样冰着我,丢的也是咱们王府的脸。”
“为了你咱们王府丢脸也够多了。”王妃不等言语,刘清宇就横眉怒目的进屋来,道:“你也太没用了,一个云氏你也斗不过,从前你那些主意感情都是用来对付你亲哥哥的?”
刘嗪想与刘清宇拌嘴,又怕开罪了他将来没依靠,一跺脚转过身去,哭的更厉害了。
王妃拉着儿子道:“这本也怪不得嗪姐儿,根本是云氏的不是,她欺负咱们家难道还少了?你如今只知道怪你妹妹,难道你父王被云氏打了,还是你妹妹指使的?”
第三百十六章 勒索
刘清宇闻言摇头,虽心底里觉得父王半月前挨打完全是因为刘嗪回家里来搅合才引起的,但在母妃面前也不好在多言。
王妃便拉着刘清宇的手到临窗的罗汉床坐下,又对刘嗪招手示意她过来。
刘嗪不情愿的坐在王妃身畔,哽咽道:“母妃,您说我现在怎么办啊。太后不管咱们这些私事,父王现在又懒得理会女儿,我如今被父王禁足在王府,回不得郡主府,就算想见沈默存也是难的。况且云氏那个狐媚子生的那样容貌,爷们儿谁不爱俏的?她随便对沈默存用点手段撒个娇,沈默存的心就醉了。我呢?别说撒娇,就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很渺茫。母妃,我怎么这样命苦。”
说到此处,她已经伏在王妃肩上哭的肝肠寸断。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那个小娼妇却有了身孕了,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好容易想出个办法来去挤兑她,还没见她动怒,也没见他们吵闹。
这不是要逼死她是什么?
刘清宇见妹妹如此伤心,原本对她的怨怪也就消了,想起云想容对他的种种狠毒,再想父亲与妹子在她那里受得气,他恨不能将那可恨的女人抓来囚禁,让她受尽苦头,看她还如何清高的起来!
“你放心,胆敢欺负到咱们家的头上,我打量她也是活的腻味了。我已经有了法子,给你们出这口气!”
王妃听的心惊肉跳:“瑁哥儿,你要做什么!”拉着他的手拍着,焦急的额头挤出三道皱纹:“你可不要在去惹那个云氏了,虽说他们家如今势头不如从前,可闽王这会子还在京都,到底也能护着她们,你贸贸然撞上去,很有可能吃暗亏啊!云氏那个小贱人是心冷手狠的狐狸,你哪是她的对手?你别为了你妹子的事就昏了头,这事还是我去想法子。”
“母妃,你和嗪儿都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不顾父王的意思,再入宫去求太后一次?若是被父王知道发了怒,咱们全王府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再者说马家如今这样,太后和皇后自保尚且不及,何苦会搀和外臣家的家务事,何况如今沈默存正得圣宠,头些日还被留在御书房里问话。我是皇上的亲堂弟,也没见他与我单独见面,皇上要是重用沈默存,你们觉得马家还会搀和沈家后宅的事?”
王妃与刘嗪都默然,他们何尝不知刘清宇说的是对的?如今当真是拿云想容半点法子没有,连这等挑拨之事都做了,也无法让云想容与沈奕昀的感情出现半点隔阂,刘嗪哪还有可乘之机。
“你们也不要为了我犯愁,我也想开了,大不了一脖子吊死了,你们也就都安生了。”刘嗪赌气呜咽。
“说的什么话,难道我是那个意思?”刘清宇怒竭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杯碟晃动,瓷器脆响:“瞧瞧咱们都被逼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小小的云氏,难道就治不了她了?你们等着,我定让她好看!”刘清宇说罢快步出去。
王妃和刘嗪深知刘清宇的性子,生怕他在闹出什么荒唐事来,传开来跌了恬王府的体面,岂不是让恬王更加震怒?母女二人也顾不得商议,带了人去追刘清宇,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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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亲自递帕子服侍沈奕昀洗脸,又轻柔的为他梳头,低声道:“你出去不打紧,只保重自己便是,家中事不要挂心。英姿如今好了,卫妈妈和柳妈妈都在,有他们陪着我,定无大碍的。”
沈奕昀捏了捏她柔嫩白皙的素手,起身垂眸望她,爱怜的捻起她垂落在香肩的一缕长发凑到唇边轻吻,双眼却是一直望着她的。
英姿和玉簪、柳妈妈等人,都暧昧笑着,急忙端着面盆帕子退下去了。
沈奕昀道:“虽你身边留着人,可我还是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吃吃睡睡,又有晏表哥来陪我聊天,还有阿圆要照顾,日子充实的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倒是更担心你。”云想容歪着头仰望他,慧黠的眨眼:“我的爷,你还不打算说说前儿你去哪儿了,今儿又要去做什么吗?”
她的嗓音娇柔绵软,叫的沈奕昀心头剧痒,骨头都酥麻了,搂着她的腰让她娇躯贴在他身上,道:“你就不能不要这样聪慧吗?”
“我哪里聪慧,我现在是满头雾水,且为你担忧。”云想容是真的担心他,一则,怕恬王做了什么手脚为难他。二则,怕皇帝又有什么动作了他不肯告诉她。三则就是她知道前世的他是会做什么的,现在他会否再走前世老路。
她虽在笑,可桃花眼中的忧虑却也掩藏不住。
沈奕昀险些就将自己要的事告诉她了。可转念又住了口,道:“你如今只管照顾好身子,安心养胎,外头的事自有我来处理。你忘了我答应你什么了?不给你委屈受,让你在府里为所欲为。我只要你无忧无虑的生活,相信我,我能为你撑起一片天来。”
沈奕昀极少说这种动情的话,就脸婚前他来找她谈,希望她选择他时,也是一副商量生意的口吻,好似掂量利弊似的。
越是少说这种话的人,偶然说出才越觉得珍贵。
云想容无奈轻叹,靠着他的胸口,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也不在逼问他发生何事,只配合的转移了话题,说些让他轻松畅快的,将担忧埋藏在心里。
沈奕昀临出门前嘱咐她:“我此番出去不可叫外人知晓,还有,旁人若说了什么你也不要相信,只等我回来即可,另外我只带着昆仑和小猴出去,留了褚先生在府中坐镇,若真有什么烦难的事,你也可以找他。他足智多谋,应当可以为你解围。”
“知道了。”
楮天青对她从来都是恭敬又疏远,若真有什么烦难,自己解决的了的也不会去找他。
沈奕昀是带着人从侧门悄悄地走的,旁人只知道沈奕昀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府中,那些个与沈奕昀要好的朋友前来探望,云想容也都以病中不便见客为由搪塞过去了。沈奕昀出门的第一日,倒也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只是次日清早,云想容才刚更衣洗漱罢了,忍过清晨恶心在用早饭时,英姿焦急的从外头快步进来。
“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你好歹慢着些,伤才刚痊愈,也好歹仔细着自己。”
英姿连连摇头,到了里屋,做主让柳妈妈和卫二家的都先出去了,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主仆时,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尖上还差着一张折叠的信纸,隐约瞧得出透过来的红色格子和墨迹。
“夫人,这是才刚门子在大门旁的柱子上发现的,他没敢张扬,也没敢打开来瞧,急忙送进了内宅来交给我。我原本寻思着你怀着身孕,是旁的消息也就给您挡下来了,可这消息……”
英姿说着,将匕首放下,信纸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展开信纸,平静的面色在瞧见信纸上的内容时出现了些许惊悸。
那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沈探花在我们手里,想要他的命,云氏亲自来换!不准报官,不准告知闽王,切记轻举妄动,若发现有半点异动,沈探花杀无赦!”后头写了地址,竟然兴易县外八十里的伏虎山。
云想容缓缓放下了信纸。
英姿急的脸煞白:“夫人,您看这可怎么办?”
云想容反复的看了几遍那封信,脑海中浮现的是沈四临出门前嘱咐她的话,他让她不要轻信任何人说的话,只安心等他回来即可。
尽管她现在十分担忧,仍旧强压下想派人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道:“不用理会。”
“不理会?伯爷现在已经有了危险了。”英姿急的跳脚。
云想容坚定的道:“沈四会是那种轻易被抓住的人吗?他既然说要出门三日,且嘱咐我这期间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我相信他便是。而且你看这封信。”将信纸递给英姿,“你仔细读读,是不是针对我的?”
英姿反复又读了一遍,道:“这倒也是,若是为了旁的还可以理解,毕竟夫人您有大笔的陪嫁,且不说伯爷的武功,只帮了他来勒索您,必然能大赚上一笔,可信上不提银子的事,却让夫人亲自去换伯爷。这十分蹊跷。”
“是啊,蹊跷的很。你说,谁会趁着伯爷不在家,写这种信来引我出去对我不利的?”
英姿第一个反应就是刘嗪,她也是这样说的。
云想容笑道:“没错,可仔细想想,我得罪的人真的很多,再联想我云氏女的身份,沈夫人的身份,有可能这样做的人就更多了,马家,恬王家,当年邱家所剩的子孙,或许还有董若莹,云明珠,再或者是其他暗地里欣赏伯爷的人。”云想容没有说出口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第三百十七章 失踪 粉红90+
然这些人无论是谁,若知道称病在家的沈奕昀竟然不在府中,还趁机写了这样的勒索信来,事情都很严重。
云想容将信纸折好贴身揣着,犹豫片刻,还是叹息着起身道:“英姿,咱们去伯爷书房看看有什么杂书可看吧。”
英姿不知云想容在计划什么,可她素来知道云想容不会轻易做决定,既然她如此有信心,那伯爷必然是没事的。
英姿就放下了心,跟着云想容去了外院的书房。
沈奕昀的书房平日里是不许人随意进入的,云想容却是个例外。曾经她有一次随便逛到了书房,本也不打算进去的,却叫看门的小厮给挡了。她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听英姿说,沈奕昀当日就将那小厮给撵回庄子去了。自此府中在没人敢拦着云想容进出书房。
书房位于前厅东侧,比邻演武场,是个独立的小院落,楮天青就住在东侧的厢房中。
云想容与英姿才到门前,就有小厮去回了楮天青,他便迎了出来,语气冷淡恭敬的行礼,
“夫人。”
“褚先生不必多礼。”
云想容知道楮天青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从前二人也不是没冷过脸,后来因为闽王挑衅沈四,沈四却以犯上之罪被抓去锦衣卫衙门,她曾与楮天青接触良多。
以她的感觉,楮天青定然当她是妲己、褒姒之流。
但她对楮天青是十分尊重的。不仅因为他在沈奕昀心中如亲人一般。更因他对沈奕昀的忠心耿耿。若不是有侠义之心的支撑,他大可以再投明主,当年何苦跟着沈四一个毛孩子冒险?
英姿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铺了翠绿色弹墨坐褥,云想容在主位坐定,楮天青却坚持站着回话。
“夫人亲自前来,可有吩咐?”楮天青一直低着头,谨守礼数不去看云想容的脸。
云想容便也不勉强他,从怀中拿出了匕首和字条递给他。
楮天青恭敬上前双手接过,展开字条仔细看过几遍,又翻来覆去检查了信纸,才道:“夫人信吗?”
云想容只微笑着,道:“我是来听先生的意思。”
楮天青直言道:“四少爷此番出去做什么虽然老夫不知,但他身边有好手跟着,自然不会轻易出事,况且四少爷才出去一日就来了这样的信……反正老夫是不信的。夫人若是疑惑,大可以想想谁有可能得知称病在家的四少爷不在府中,才写了这份心来针对您。”
云想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拿不准主意。楮天青都如此说,她悬着的心便放下了,笑着起身收起匕首和信纸,道:“多谢褚先生,我就不打扰了。”
楮天青也不多言,只躬身行礼道:“夫人慢走。”
云想容便与英姿回了卿园,将此事暂时搁在脑后,照常过日子,等着沈奕昀回来。
可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三日傍晚,沈奕昀也该回来了。却是杳无音讯,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通常会遣小猴或是卫昆仑回府来报个信儿,今日这两人也不曾出现。
云想容开始焦急。
沈奕昀是信守承诺之人,说过的话必然会做到,没理由食言。况且他也知道她怀了身孕后最容易因一点小事想来想去,凭他的体贴,也不会不准时回来让他担心的。
云想容只告诉自己,沈四只是有些事不好解决绊住了。
一夜难眠。
次日凌晨,云想容原本希望张开眼就能看到枕边躺着那俊美的少年,会咕哝着将她搂进怀里央她多搂一会儿。
可身旁的枕头上并无凹陷的痕迹。沈四还是没有回来。
云想容不仅开始担忧,因他知道他的艰难处境,更知道前世他是做什么的,今生他在她眼皮子底下还好,若是不在眼前,她的心就似被人从胸腔里掏出来,切成一片片的放在油锅里煎。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了一整日的大字,直到半夜三更时分,他还是没有回来,小猴和英姿也没有回府来传个信。
云想容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在蜜合色的交领撒花锦缎褙子外头又披了件水粉色的掐牙比甲,就带上英姿开了垂花门,直往书房去。
楮天青的厢房内灯烛明亮,屋门大敞,似早知道云想容会来,见了她并不惊讶,起身道:“夫人请坐。”
云想容也不与他客套,单刀直入道:“褚先生请如实回答我,沈四到底去哪了,他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如今他下落不明,我空悬着一颗心,还请褚先生告知于我,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免得做了错误的决定。”
楮天青却是摇头,淡淡道:“夫人,若问四少爷从前的一些事,老夫人自然都知晓,且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自从上一次四少爷与您出去遛马被跟踪,您给他出了主意之后,四少爷的所有事情就不让所有人知晓了。四少爷对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和关心从未改变,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自那之后他的一部分事,且我们彼此之间也不会私下去探听对方知道的那一部分。这次四少爷出去是带着昆仑和小猴,他们在办的事我是不知的。”
楮天青语气平和,眼神清澈,云想容打量片刻,却见他不像在说谎,而且如此谨慎的作为也的确是沈四的行事风格。云想容信了十层,道:
“沈四到今日还未曾归来,我担心真如勒索信上所写的那样,虽然我知沈四艺高人胆大,身边高手环绕,但有句话叫‘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担心他如今真是在绑匪手中。”云想容缓缓抬头,看着敞开的格扇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拿到这封勒索信,已有三日了。不知沈四会不会出事儿。”
楮天青也是方寸大乱。
沈奕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到地下,也无颜面对承平侯了。
他生怕云想容抱着侥幸心理,道:“如今既不能确定四少爷到底是否落入他人手中,我们行事就要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我想夫人与我一样,都不愿意用四少爷的生命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