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偏疼
尉迟凤鸣语气寻常,似是玩笑,可其中意思却多了一层。他在现代见多了干爹、干女儿之流,又知闽王从前对云想容存了心思,他分析着定是云想容成婚之后闽王见与她没了希望,索性认个义兄也方便往后常走动。且云想容那样一个处事大开大合的人,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依靠,她自己的夫婿不过是个七品文官,虽有才名却无实权,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闽王就是个不错的大树。
现如今闽王都肯将降天锏如此要紧的东西叫给云想容,便知他们的“兄妹之情”真是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这些迂腐的古代人,将“义”字未免看的太单纯了。
男人对非血亲的女人,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兄妹情?其中不都有一些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暧昧情愫么,更合论云想容又是此等绝色。
难道沈默存不吃醋?
尉迟凤鸣说话时不着痕迹的打量屋内众人的反应,不留神,又对上云想容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她眸光澄澈,仿若清澈的一汪湖水反射碎芒,一身红衣的她更显娇美。
尉迟凤鸣的心头一跳,也回了她一个笑容,若不是有太多人在,他很想到她身边与她说说话,仿佛听一听她娇柔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尚且如此,也难怪闽王那样。
正想着,却听沈奕昀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义兄的确是太疼六儿了。”说话时已到了里间,团团给老夫人、大夫人等人行礼,又给王妃和刘嗪见礼。
转身时,潋滟凤眸望着云想容,其中满是笑意与温柔,径直走到她身边。
出了这样大的事,孟氏本担心沈奕昀得知会责怪云想容,闽王也很是担忧,却不好多说什么,只不满的瞪了一眼尉迟凤鸣,道:“本王的妹子,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如此霸道的话,狂妄,却又让所有人都知道闽王对云想容这个义妹的在乎。
尉迟凤鸣被说的噗嗤一笑,似乎是觉得有趣,脸颊上的酒窝显得他笑容顽皮。可他的笑意并未达眼底。
刘嗪含泪,眼看着沈奕昀爱怜的为云想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又旁若无人的执起她柔若无骨的素手,随即剑眉蹙起,像是遇到天崩地裂的大事一般:
“怎么这么冷?近些日连着下雨,夏天都不像夏天了,你畏寒,也该让英姿给你捂着个暖手炉才是。”
云想容则是悄然抽出手,双颊飞霞,美目含笑的垂首道:“我知道,英姿给我预备了,只是闲麻烦就没拿着。”
云想容生的高挑,与大多数寻常男子差不多,是以平日里总给人高高在上端庄秀美之压迫感,然站在沈奕昀面前矮了大半个头,如此神态,平添几分娇柔,他们二人又都生的容貌出众。看起来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见沈奕昀没有责怪云想容,孟氏松了口气。闽王也笑了起来,随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
刘嗪咬破了下唇。眼泪决堤,哽咽着叫了一声:“沈默存!”
沈奕昀含笑转身,温润平和的声音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非要与我生分吗!”
“郡主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的平妻打了我父王,打了你的岳丈!你如今见了面一句问候没有,就只知道与她耳鬓厮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府!有没有我这个郡主!”刘嗪声嘶力竭的吼道:“她犯了这样大的错,都不管管?!就由着她在她义兄的庇护之下胡作非为?!”
沈奕昀闻言莞尔:“郡主,你可知道一个词?”
他突然展颜一笑,仿若乌云拨离,连日阴霾瞬间散去,霞光万丈。看的刘嗪痴然。
“什么词?”刘嗪有些呆怔的道。
“强词夺理。”沈奕昀突然冷下脸,道:“义兄将降天锏交给六儿保管,她自然是片刻不敢离身,降天锏是何物,难道本朝有人会不知道?就连三岁孩子都应当知道降天锏的传奇。恬王本是明理之人,平日里处事最讲究守规矩礼数,郡主,请问你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如此守礼之人坏了规矩,竟让手持降天锏的人下跪?郡主看不上我这个仪宾也就罢了,还趁着住对月的日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的恬王不得安宁,不得已传信来给我说让你多在王府住一段日子调养,还被你挑唆的来云家串门子给你出气。请问郡主,你这算不算胡作非为?”
沈奕昀的话,捧高了恬王,却将刘嗪说成嫌弃他又没事找事的无知妇人。不知内情之人当真信了这话,可王妃是知道刘嗪的苦楚的,沈奕昀句句向着云想容,将偏疼和不讲理表现到了极致。气的恬王妃肋扇疼。
可刘嗪只注意到沈奕昀的话中那一句“郡主看不上我这个仪宾”。
她心里砰的一跳。
仪宾要想来郡主府,是必须她传见的。没有她的吩咐,哪里有仪宾会主动来?即便来了也会被程嬷嬷之流挡在门外,到时候传了出去仪宾岂不成了饥色之人?是以极少有仪宾主动登门的。
她很想见沈奕昀。可是程嬷嬷拦在中间,她没有法子。她将怨恨都堆积在云想容身上,却忘了是自己没有说服程妈妈,给沈奕昀传信前来伺候。
她嘴唇翕动,呐呐道:“我没有看不上你,我……”
“胡作非为?本王见了皇兄都不跪,胡作非为惯了,本王的妹子自来像本王,要不今儿再胡作非为一次,送你一程?”刘嗪的话被闽王打断。
刘嗪的怒火立即被点燃:““你,你明明是我的堂兄!你连宗亲都不顾了,偏在乎一个外人!?”
“外人?宗亲?算人的本王自来放在心上,不算人的,本王为何要在乎?”
“你欺人太甚!”
……
眼看着刘嗪就要与闽王争吵起来,罗汉床上的恬王突然悠悠转醒,扶着肩膀费力的坐起身,本来被云想容打晕已经是颜面尽失,听得方才刘嗪与闽王的对话,火气更盛,怒道:“孽障!你算什么堂兄!”
王妃和刘清宇这才注意到恬王起身,忙上前搀扶他下地。
恬王手指几乎要戳到闽王鼻尖,“刘元素!本王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你这个畜生,乌龟王八蛋!”
屋内鸦雀无声。
竟然还有人敢骂闽王?!
刘清宇唬的背脊上冷汗直冒,紧忙拉着恬王,怕他在说出过分的来。
闽王却是似笑非笑的道:“本王是畜生,是乌龟王八蛋?那皇叔算什么?老畜生,出了蛋壳的王八?”
“你你你!孽畜!本王要去告你!告你!”
“你告本王?本王还要告你呢!倒是要让皇兄来评评理,到底是谁对谁错!”
恬王见闽王右手扶着腰上的佩剑,心里就已经打怵,骂过几句之后稍微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自己竟然与闽王吵起来了。
可今日的事让他颜面尽失,他必须要给自己找回这个脸来,否则日后他还怎么过日子?
思及此,恬王冷哼一声,脚上刘清宇、王妃和刘嗪一同离开,往宫里告御状去了,临出门前冷冷的骂道:“云想容,你就等死吧!”
云想容无所谓的眨眼,“王爷好走。”
恬王气的一个倒仰险些摔倒。
恬王离开后,前厅中一片愁云惨淡。孟氏焦急的道:“卿卿,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若知道了,会不会治云想容的罪?
沈奕昀与闽王二人眼神交汇,似在决定什么。
闽王道:“不用怕,他去告御状,本王还要去呢!今儿本王妹子打了恬王之时都谁在场?都陪着我进宫去做个见证。走走走,咱们也去告御状!”
云家人目瞪口呆。
云想容则有些汗颜,拉了拉闽王的袖子道:“义兄,今日是我打了人。”
“你打人怎么了?你拿着的是降天锏,莫说打人,就是打死了也应当的!”随即推着云想容:“有我在,你怕什么。”又回头招呼云贤、云恒、云海、云敖以及云佳宜、沈奕昀和尉迟凤鸣:“女子就好生在家里头呆着。你们都随本王入宫。”
闽王吩咐,谁敢不从?
闽王随手接过了降天锏,直接背在了背后,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云贤等人无奈,只得各自预备车马跟上闽王离开了云府。
云想容焦急的追出了几步,站在庑廊下望着沈奕昀等人的背影。
沈奕昀似有所感应,回过头疑惑的看来,眼神与云想容的交汇,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样子似乎在让云想容放心。
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下了台阶,低声道:“闽王神通广大,应该无大碍的,你不要担心。再不然还有娘在呢,娘一定会护着你的,实在不行就说是我让你打的恬王,到时你只管一口咬定是听了我的话就行。”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娘亲不必担忧,闽王的确会处置好的。您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和宝儿就是。”
口中虽这样说。可云想容依旧是焦急的。回了灵均阁,一直等到了申正,外头才有小丫头撒脚如飞的进来禀报:
“姑奶奶,闽王,老侯爷,侯爷还有六姑爷他们回来了,这会子一同去春晖堂了,请您立即过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后悔吗?
云想容和英姿一同去往春晖堂,半路上豆大的雨点突然而至,打的芭蕉叶低垂,四周一片沙沙的雨声。奈何路已经走了一半,不论是回去还是继续向前都要淋雨,两旁又没个遮挡,即便英姿脱了小袄给云想容挡雨,到了春晖堂门前二人也是淋了满身湿淋淋的。
李妈妈和郑妈妈远远的瞧见二人,忙撑了伞上前来迎:“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可怎么说的,淋出病可怎么好。早知如此奴婢应当快一步去接您的,都是奴婢的罪过!”
“天公不作美,怪得了妈妈什么。”云想容冷的浑身发抖,吩咐道:“劳烦妈妈先找身衣裳给我的婢子换上。”随即嘱咐英姿:“你快些去更衣,别冷出病来。穿的妥当了就回去取我替换的衣裳来。怕中衣也要一起拿来。”
“我这就去。不用换什么衣裳,我不怕冷。”
“不行,你若是病了谁伺候我?旁人我可不放心。”
李妈妈见状,笑着拉着英姿去更衣,道:“姑奶奶疼你呢,你就别拂了她的好意,快些更衣也可快些去取衣裳回来。”
郑妈妈则是伺候云想容进了侧间,因老夫人也怕冷,春晖堂这些日都预备了暖炉。郑妈妈又搬来一个炭炉放在地当间,伺候云想容脱了湿衣裳,拿了毯子裹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烤火取暖。
不多时英姿回来,给云想容取来一身牙白色掐牙交领素面锦缎袄,下头配以颜色柔和淡雅的月华裙,围了浅紫腰裙,束以丝绦。将长发散开擦的半干,随意以白玉簪挽了个纂儿。
云想容抱了个精致的黄铜雕茉莉花暖手炉,这才去了花厅。
闽王与云贤端坐在正当中,老夫人则坐在一侧。另一侧是云海、云恒、云敖三人。沈奕昀和尉迟凤鸣则是坐在最末。
见云想容进门来,沈奕昀起身过来,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才刚淋雨了吧?”
“雨下的突然,走在半路时突然下起来。”云想容说着话,屈膝给闽王、老夫人、云贤等长辈都行了礼。
闽王起身到了云想容跟前,随手接过副将手中用红色绒布包裹的降天锏,虎目环视云家众人,道:“要么也不找你来了,才刚入宫我已经与皇兄解释过,皇兄也说此事就此揭过,没有你的责任,皇上金口已开,我看也没人敢胡乱怪罪于你。这个降天锏还是你来保管,过些日子我办完了事在找你取回。”说着随意将降天锏递给云想容。就好像给她的是块不值钱的点心。
闽王说起方才皇帝已经将此事揭过时,云贤、云敖等人就都已经嘴角抽搐。等闽王将降天锏交给云想容,众人的脸都青了。
她已经闹出这样大的事来。闽王竟然还敢把东西教给她?就不怕她下一次再打个大人物?
云想容、老夫人等女眷都没入宫,可他们这些可是一同进宫做了“见证”,亲眼看到闽王是怎么去皇上那里“评理”的。
云敖汗颜,道:“闽王千岁,小女鲁莽,又不懂事,如此贵重的物件当真是折煞她了。”
“怕什么的。本王说放在她这里使得就使得。”闽王将降天锏硬塞给了云想容。
经过今日之事,云家众人见识了闽王的护短,更见识了闽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会子谁还敢再说个不字?
云想容将降天锏交给英姿,狐疑的望着闽王,她好奇的是今日的事他是怎么过关的。
刚要开口,尉迟凤鸣却先了她一步不赞同的道:“闽王这么偏疼爱护容容,难道就不怕害了她?再说降天锏交给容容也于理不合,外界的人会怎么议论她?”
他今天已经忍了一整日,被强行拉进宫里做见证,亲眼目睹了闽王的狂霸,如今他对云想容又这样。他心里是又酸又气。
众人都屏息凝神望着闽王与尉迟凤鸣。
闽王却是冷笑一声,斜睨尉迟凤鸣:“你算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云想容的肩膀,语气立即转为柔和:“你自己好生的吧,为兄还有事要办,先走了。”回头跟云贤等人告辞。
尉迟凤鸣浓眉紧锁,左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柄,拳头上青筋暴露,僵硬的站在原地。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尉迟凤鸣是极为骄傲的人,闽王如此说话,比当中打他的脸还要狠。他自小到大都是人中龙凤顺风顺水,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云贤与云海、云敖等人送了闽王离开,尉迟凤鸣也沉寂告辞了。离去之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云想容片刻。
云想容皱着眉,不知尉迟凤鸣到底是何意思,等他走远了,她才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太过混乱,云敖等人也都是筋疲力竭,如今府里没有了外人,云贤也不外道,吩咐下人预备晚膳,让沈奕昀跟着云想容先去琉璎阁暂做休息,其余人也需要养精蓄锐一会儿了。
云想容与沈奕昀才出门,云贤就与老夫人商议:“卿卿这回手里又有了降天锏,她可是连恬王也都打了,下一个指不定打谁呢,如今多事之秋,咱们府里可在不敢有太多的事,今日你是没看到宫里那一幕,当真吓的我冷汗直冒,我说,怎么想法子让奕哥儿将他媳妇接回去才是要紧。”
“我也知道这个是要紧,可也要找得到理由才是啊。”
老夫人与云贤商议时,云想容和沈奕昀已经撑伞快速回了琉璎阁。
英姿下去吩咐人上茶,云想容则与沈奕昀上了阁楼,到了云想容的闺房。
“这还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来你的闺房。”沈奕昀在八仙桌旁坐下。
云想容则是脱下湿润的绣鞋,换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双梁绣花鞋,打趣他:“你也知道你从前都是偷偷摸摸的?”
“没办法,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不偷偷摸摸的也没旁的法子。”
沈奕昀拉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云想容的月华裙绽开一朵耀眼的花,旋身见人已坐在他大腿上,被他搂在怀中,“你特地预备给我的菜我都吃光了。”
云想容脸上羞红,别扭的动了动身子。奈何腰身和双臂都被他禁锢着,双脚悬空无着力点,只得低声娇斥:“快放开,叫人瞧见了不好。”
“怕什么,从前避讳,现在你已是我的妻,还需避讳谁?六儿,我想你了。要么你今儿就跟我回去吧。左右你该整治的人也都整治了。你不在家,我自个儿不习惯。”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似最悠扬的琴声一下下撩拨她的心弦。
云想容迟疑道:“可规矩是住七日,着才住了两宿……”
“他们见降天锏又搁在你这,巴不得我赶紧带你回去呢。六儿,你就让我跟你们家人做个人情,跟我回去吧?”
沈奕昀不但不怪她惹了大事,处处维护她,还如此放软了身段要接她回去,只因为“想她”,她哪里能拒绝?即便有些抵触那档子事,也知若回去必然逃不过一番亲昵,也只能点了头。
沈奕昀笑了起来,亲了她脸颊一口。恰英姿端着茶点进来看到这一幕,羞的“哎呀”一声,忙背过身去。
云想容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沈奕昀怀里跳出来,脸红的像桌上的番柿子。
沈奕昀无奈的道:“还是快将英姿与昆仑的事定了要紧。”
英姿低着头上了茶点,脸也红了,却不吭声,飞速行礼退下。
云想容纳闷的道:“为何?可是昆仑那边说了什么?”
“英姿若是个媳妇子跟在你身边也更知趣一些。不会这样一惊一乍的。”沈奕昀说的自然而然。
云想容轻啐了他一口,道:“刚才我看祖父他们神色都不对,宫里到底发生何事?我打了恬王并非小事,皇上那里会那样轻易就放过我?”
沈奕昀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今次为了帮你脱罪,义兄第一次对皇上行了跪拜之礼,第一次在皇上面前与恬王翻脸,用降天锏将御书房的圈椅都给劈了。”
云想容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这样?那皇上说什么?可怪罪他了?”
“奇的就是皇上并未怪罪。”沈奕昀面色冷峻的道:“而且,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说与你,你也分析分析。”
云想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好,你说。”
沈奕昀道:“今儿我随着众人要离开御书房时,被皇上单独留下了。皇上吩咐我一个差事。你猜,是什么差事?”
云想容水眸圆睁,略微思索便道:“难道是关于上一次你参奏‘圈地乱国’的事?”
“聪明!”沈奕昀曲指轻弹云想容的额头,笑容十分愉悦,丝毫不见遇到难题的惆怅,道:“正是此事,皇帝让我七日内分析出藩王并立的利弊,呈上折子,将此事立做大朝会给百官去议。”
“那你岂不成了出头鸟?”云想容站起身,脸色煞白的道:“我原让你站队,是想为你摆脱麻烦,免得皇帝和有心人一次次用你来做试金石。可我没想到皇帝会这样顺水推舟。我原想他会将你冰着,好歹不升不降的,你的安全有保障……”
她如此焦急的七情上面是极少的,沈奕昀知她真的为了自己的事动了心,不免动容,起身从背后拥着她,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云想容越想越觉得脚底冒寒气,手也凉了,连连摇头:“不成,这样下去不成。当年沈家如何昌盛你难道不知?那样的沈家都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何况你我如今的局面?”
沈奕昀端凝了神色,垂眸望着她乌黑油亮的头顶:“六儿,你怕了吗?后悔了吗?”
第二百九十章 擦枪走火
云想容被她问的一愣,知他在这个问题上敏感的很,他们二人新婚燕尔,她不允许他们之间存在任何隔阂。
转身,圈着他的腰仰望着他,明眸不闪不避的直视着他的凤眼,轻声反问:“怕什么?你又做了什么让我后悔的事了?”
沈奕昀眨了眨眼,眼尾上挑的明亮凤眸原因担忧幽深如千年古井,却在听到她似玩笑似承诺又似警告要求的话时一下子明亮起来,如注入了满眼璀璨星光。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俯身用额头抵着她的,笑着笑着,却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
沈奕昀素来自觉自己是冷心冷血的人,他的心经过两世的沧桑,经历难以扭转的命运,已经糊满了老茧,等闲之事不会动他的心,更不会让他落泪。
可是想不到,只是云想容一句话,就让他欢喜成这样。
他怕叫她看了笑话,特地多笑了一阵才直起身来如寻常时那般,绝色的面容表情认真的道:
“是不是只要我不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事,你就不怕,也不会离开我?”
云想容这会子却是泪盈于睫,强忍着不落泪的。因为她看到他方才眼角泪光闪烁,听他似无奈又似欢喜的笑声,揪的她心如刀绞一般。
她郑重的点头,道:“我既选择了你,今生的命运便与你捆绑在一处,你若做七品编修,我就是编修夫人,你若做阶下囚,我就是阶下囚夫人,若是皇上降罪于你,发配我陪你发配。砍头我陪你砍头。就算皇上不砍我的头,我一头碰死了随你去也就了了心愿。所以你不必担忧,也不必多想,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知道你不会寂寞就好。”
她没有说出一个“爱”字,却承诺了生死相随。沈奕昀知道云想容不随意承诺,但是重守承诺,她此言,不论是出于朋友之情还是夫妻之情,亦或是他奢望的爱情。都足以让他满心的动容和感动。
“好,我不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事。你也放心,我会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导正,不会那么轻易就让皇帝又是发配又是砍头的,我承诺过要给你挣个一品诰命。就一定会办到。”
想了想,沈奕昀又道:“其实。我早就递过请封诰命的折子。就在咱们成婚的第二日。”
云想容闻言怔愣。抬起头来:“我怎么不知这件事?”
“因没成功,不想你跟着添堵就没告诉你。”沈奕昀面带惭愧的道:“我本是伯爵之位,给你请封的也是超一品,可皇上连迟疑都不曾,当即驳回了我的折子,说我虽是超品的伯爵。然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七品,且我前程正是光明一片,需我自身努力来看看到底能到什么程度,承祖上荫蔽总不如自己挣来的实惠。是以封诰之事不急。他对我说话时慈爱的像是长辈。可君命就是君命,大周朝的规矩都是他定的,什么违背规矩与否也不再皇上考虑的范围内。”
他说着话,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让云想容看的心疼。
“我不在乎到底是几品的诰命,一品也好,超一品也好,或者没有封诰我都无所谓。”不论是谋反还是顺从,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当然这一句云想容无法说出来。
沈奕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摩挲她乌黑油亮的头顶,郑重的“嗯。”了一声。
晚饭摆在春晖堂,因沈奕昀极少在云家用饭,是以各方的人都到齐了,侧厅当中立着个紫檀木雕花的插屏,男子居东,女眷在西,外头虽然阴沉着天下着瓢泼大雨,可屋内灯火通明,气氛也十分热络,仿佛今日的不愉快从来未曾发生过。
云想容见状便知今日宫中之事各房都已经知晓,皇上都说此事揭过不提,府中之人又哪里有人敢提?
然而云明珠见云想容做了这样大的错事都没人管教,心里憋着一股火。
董若莹说的对,云家人如今惧怕闽王,不可能对她如何,何况她手里还有降天锏,厉眼就敢打人的。
可是有个人云想容打不得,那就是沈奕昀。
现如今唯一能够管教她的人只有她的夫婿。
思及此,云明珠迟疑的看了一眼董若莹。在董若莹鼓励的目光之中清了清嗓子,仿若闲聊一般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若是能有这么个好义兄可真是烧了高香了,天底下的义兄,哪有这样连降天锏那样的宝物都随意放在义妹这里保存的。”
董若莹断定云想容不会在沈奕昀面前表现出粗暴的一面,笑着道:“说的是呢。”望着云想容,挑衅的道:“沈夫人当真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有如此的好命,能够生来无忧,父母疼宠,兄弟姊妹和睦,如今嫁得如意郎君,还能有个好‘义兄’?”义兄二字咬的极重。
二夫人恨不能捂住董若莹的嘴。
今天的事已经够乱了,云想容又是个脸酸心狠的,她不惹事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怎么她的外甥女还敢找事?
孟氏则是不悦的看了一眼云明珠,刚要说话,屏风另一侧就传来了沈奕昀的声音:“……搬弄口舌的确是反了大忌,此等妇人罪在七出,当休,若未婚女子怕也没人敢要。”
云想容悠闲的吃着菜,闻言险些笑喷出来。对付云明珠和董若莹,沈奕昀的嫌恶远远要比她的责骂都要管用的多。
抬头,果然看到二姝红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
孟氏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沈奕昀若是心底介怀表面上不说明,又当如何是好?
而云贤与云敖、云恒等人根本没放心思在女眷们的话上,这会子只在绞尽脑汁的想说辞,让沈奕昀将云想容带回去。
沈奕昀最是察言观色的能手,见几人神色就已猜到七八分,又因云明珠和董若莹都不是省事的人,云想容住下也不会多开怀,不如早些回去,是以不等云贤开口,沈奕昀就说了话:
“因着府中没有长辈,就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她回来住对月,府里乱的断没个样子,我又不善中馈之事,还请祖父、父亲答允,让我这就接卿卿回去吧。”
云贤和云敖满意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谁都知道,沈奕昀是怕云想容拿着降天锏再闹出什么大乱子才会开这个口,可他没有将问题推在云想容身上,也不说云家如何,只说是伯爵府缺个女主人,将问题都归在自己的身上,给足了云家和云想容体面。
云敖起初还觉得沈奕昀的身份不好,云想容不敢选他。可现在他是怎么看沈奕昀怎么顺眼,不但生的容貌迤逦,还如此懂事识大体,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比他那不成器只知道耍脾气摆架子的女儿强的多。
他拍着沈奕昀的肩膀,拉着他去了书房,将自己珍藏的一方澄泥砚送了他,临走还给他包了二两新得的六安瓜片。
回府的马车上,云想容裹着沈奕昀的官服,抱着黄铜手炉窝在沈奕昀怀里,看他摆弄茶叶袋子不是滋味的道:“你还真是有人缘,现在云家人八成都在感激你。”
“你是介意岳父给了我这些压箱底的好东西?”沈奕昀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只觉得狭窄温暖又黑暗的车厢中,因视物不清,其余感官就格外敏感些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掺杂着她身上的体香,加之娇躯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身上热火翻腾,声音也变的低沉沙哑。
云想容毫无所觉,笑道:“我会介意这个?你自小就有人缘,我又不是不知道。连我奶奶都喜欢你的紧。”
沈奕昀“嗯”了一声,禁不住去吻她的耳垂和脖颈。
微凉温润的唇落在她颈间,引得云想容身上一阵战粟,忙推他:“沈四!”
然而出口的声音却是惊喘娇柔。
沈奕昀笑着,横过手臂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埋首于她颈间。
云想容手炉掉落在铺着长毛绒毡毯的车板上,又不敢大声抗议,只能咬着唇推他,低声道:“沈四,别这样。”
而沈奕昀哪里会听?小别胜新婚,他早就想她了。
灵巧的挑开她牙白的前襟,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包裹在水蓝色兜衣下的丰满浑圆,她肌肤雪白,衣衫半敞的跨坐在他腿上,沈奕昀越加按捺不住,埋首于她胸前,轻轻啃噬蜜桃的尖端。
有些疼,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酥麻。
然而他们却是在马车上,隔着帘子就是车夫和跟车的英姿,后头随行的马车上还有她的仆婢们。
她可以理解沈奕昀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以自持,她已甘心情愿做他的女人,自然会尽力配合。然而这档子事不该在马车上发生,这让她觉得屈辱。
云想容向后仰着身子躲避,羞恼的推他。沈奕昀立即直起身观察她的神色。
幽暗的空间中看不清她神色,却能看到她一双美眸中似含了盈盈水光。
沈奕昀如被兜头泼了冷水,欲火全消,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她如孩子那般抱在怀里低声认错:“是我的不是,别生气,别生气。”(未完待续。。)
ps: 躬感谢天蓝爱肉丸子、狐狸☆宝宝、雨宫宫露、天生劳碌命、索拉拉、雪语翩然、请请随意好了的粉红票,感谢lumila的香囊:和热恋^^的平安符~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情动
云想容原本因羞辱和怒意急促的呼吸,在他一声声呢喃在耳边的道歉而平息,平静下来,她却开始心疼他。
他是他的夫婿,又没与外头的野老婆求欢,而是迷恋她的身体,她该高兴才是,怎能因在马车中他把持不住就心生怨怪?她有什么好屈辱的?若是真心凌辱她,她感到屈辱尚且罢了,可面前这人不是将她看的草芥不如的刘清宇,而是将她视如珍宝的沈奕昀!是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放低身段与她致歉的少年。
云想容僵硬的背脊放软,靠在沈奕昀的怀中,低声耳语道:“别在这里,回府……”后头的话说不出口,她耳根子已经又红又热。
“是我的错。六儿,往后不会了。”沈奕昀搂着她,亲了下她的额头,随后下巴贴着她的额角。
他是她的女孩儿啊。从儿时起就一直看着,虽然他们后来分别的许久,可谁能说月老不是从他重生开始,就将缘分的红线牵在了他们之间?
从拢月庵初次相见起,就让她吸引了她的主意,然后从重逢之时的擦肩,再设计让她的强硬与与众不同一步步将他的心捆绑套牢。
沈奕昀的呼吸轻吐在她颈间,云想容别扭的直起身来整理衣襟,不敢抬头看他。
总觉得身为妻子,她对待他太苛刻了一些。
“是我的错才是。”
谁知头顶却传来沈奕昀的一声低笑。紧接着身子一轻,她轻呼一声,已换了姿势被他放置在腿上坐定。马车一下下摇晃,她的头顶碰得到车棚顶、无奈只得偏着头靠着他的肩膀。
耳边是沈奕昀悦耳的声音:“我们何必这般对赔不是?你不喜欢,往后我不会这样了。若是为了迎合我而委屈了你,那也是我不愿意的。”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云想容闻言,心下百味陈杂。
人总是会不经意将眼前的人和事与记忆中的去比较。
沈奕昀对她的体贴、温柔和尊重,是前世刘清宇对她远远不能及的。而沈奕昀纵然尊她爱她,却也只是个寻常的男子,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偶然如此,也并不算过分。
才刚她那样强烈的抗拒,其实也真是不妥。
可是在要道歉,又仿佛越描越黑。
云想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将头埋的更低了。
窗外大雨如撒豆一般,淅沥的声音盖过了车内一切动静,方才的事就好似没有发生。
马车回了伯爵府,直接进了侧门,停在了垂花门前。,
伯府内青石砖铺就的路面偶有积水,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探身出来,玉簪立即撑了油纸伞为她遮雨。
谁知云想容才刚踏上木凳,沈奕昀就已跃下马车,接过小猴手中的伞走到她面前,背过身去:“来,我背你。”
云想容一愣,眼角余光见两侧下人们都在憋着而笑,脸上腾的烧红了起来,呐呐道:“不必了吧,我自己走就好。”
“路上湿滑,湿了鞋袜事小,若是着凉可怎么好?快上来,我背你。”沈奕昀将伞塞进她手中,已经背对着她半蹲了身,双手撑在膝盖上。
云想容犹豫,想拒绝又不能,拖拉的越久,叫人看的越久,只得羞红了脸,撑着伞爬上他的背,以伞遮住二人。
沈奕昀双手拢着她腿窝,往上颠了颠,笑道:“你也忒轻快了点,得多吃些。”
这都什么话。这样的话,是能当着下人们的面说的吗!
云想容耳根子红头,想说他又不好当着人说,只能轻轻掐了他肩头一把。示意他不要多言。
谁知沈奕昀却爽朗大笑,心情极好的模样。
英姿和玉簪,也忙撑着伞跟在二人的身后。
云想容的脸颊贴着他的耳畔颈间。沈奕昀的身上很暖,虽然雨声淅淅沥沥,冷意潺潺,可云想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沈奕昀感觉到她的脸颊贴着他的,一心已柔软的一塌糊涂,背上背着的就是他今后生活的全部重量。
回卿园的路,云想容从来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嫌短过。,依依不舍的站在回廊,冲着沈奕昀眨眼。
沈奕昀莞尔:“怎么?还没过瘾啊?下次我还背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云想容得逞似的笑。
“我的傻媳妇儿,这么容易就开心了,背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比背袋子米都轻快呢。以后你若懒得走路,尽管把为夫的当马骑。”
云想容脸上又是一阵热。
是他故意的,还是她想多了?怎么那人见她脸红,笑的好像很得意似的。
卫二家的与留下看家的玉簪行礼,道:“热水已预备得了,晚膳厨房也备好了,伯爷和夫人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已用过晚膳了。你们都下去吧。”沈奕昀拉着云想容的手进屋。
“是。”
众仆婢行礼倒是,笑容满面的退了下去,细心的为二人关好了门,英姿和玉簪遣退了院中服侍的人,二人也去了院门前的廊下,不让任何人接近卧房。
绢灯与墙角仙鹤铜顶描金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奕昀站在云想容身前,垂首望着坐在罗汉床上低垂螓首的女子,开始动手解开衣袍。
青色外袍,高竖领中衣……他动作缓慢,衣袍一件件落地,而随着他的动作,他手臂上看得到结实的肌肉线条在有韵律的张合,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虽有疤痕,可呈现出宽肩窄腰结实的身材。
……
事毕,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手抚上她的小腹,“六儿,你说这里是否已经有咱们的孩子?”
云想容轻喘着抚开黏在脸颊的长发,觉得冷,抬起手去拉锦被,沈奕昀先一步拉了被子来包裹住二人。
云想容这才道,“或许有吧。”她一直在吃汤药调养,上个月小日子已经没有那么腹痛难忍,特地请了韩妈妈来看,也说她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只要小心调养,孕育应当没有问题。
韩妈妈当时说:“你原本没有这些病,不过是牢里受了寒,调养好了自然无碍,孕育都容易,只是分娩时候要万分留心。你的心疾自小虽调养着不发作,但自上一次皇后娘娘那一处用了药起,就时常难过,心痛憋闷也是有的,好在这会子还早,调养好了也容易。”
云想容原本是不怕生育的。她前世生珍哥儿时虽然凶险,可好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但她却是因为难产而死的。现如今归结起来,她的难产许心疾占了大部分原因。
她原也是不怕死的。可是与沈奕昀生活的月甜蜜顺遂,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就越多。
云想容的眼眸中浮上淡淡薄雾,又立即散去。
这些话却是不好与沈奕昀说的,她已知症结何在,好生留心也就是了,何必累的他也跟着担忧?若是他得知了,还不知道要怎样一番担心。
沈奕昀见她懒懒的不说话,只当她是累了,用被子裹好了她,随即去去了热水来轻柔的为她擦身。替她寻了寝衣来换上,这才回到床上睡下,云想容这会子早已经睡着了。
次日清早起身,连绵了半个月的雨居然停了,天空难得的露出一抹蓝。
云想容与沈奕昀一同用了早膳,便叫了卫二家的来。
“……乳娘也知道英姿的人品才貌,乳兄也是上了心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卫二家的早看上英姿利落的个性,虽然她大了卫昆仑两岁,可她人品相貌都是一流,又是云想容的陪嫁,在主子身边得脸的。
卫二家的笑眯眯的道:“四少爷和夫人做主就是,我没有意见,英姿我也是极喜欢的。”又对云想容道:“英姿进了卫家的门,我定当她女儿似的。夫人大可以放心一万个心。”
云想容莞尔,“我自然放心的,英姿与昆仑在一处,将来还是要来我这里,也没出咱们沈家的门。她十岁时就跟了我,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也是身世坎坷,还望卫妈妈往后多多照顾。”
“一定的,一定的。”卫二家的连连点头,道:“回头我就请媒人商议日子,英姿家也没什么亲人,聘礼就直接送到夫人这里就是。”
云想容笑道:“暂且放在这里,左右英姿也是要带回去的。另外我在什刹海那处还有一幢两进的宅子,送给英姿做陪嫁,我还预备了两千两银子。”
沈奕昀闻言打趣道:“你这尊大财神,嫁婢女这样大的手臂,仔细人笑你暴发户。”
云想容却认真的道:“英姿不是寻常的婢女。再说就算是暴发户又怎么了。”
她如此认真,卫二家的更不敢怠慢,又与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匆匆去与卫昆仑商议婚事的事了。
看着卫二家的的背影,云想容有种有女初长成的怅然。
沈奕昀则是安抚的搂着她的肩膀,与她闲聊旁的事。
刚说了两句话,玉簪就进屋来回话:“夫人,今日府里新进的鳆鱼。耿妈妈吩咐厨下预备了特地给您送来。请您补身子。”
云想容疑惑的道:“是只给我一人的?”
“是。”
“连伯爷都没有?”
玉簪忐忑的看了一眼微笑的沈奕昀,摇了摇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鳆鱼
玉簪原本担心沈奕昀不喜,毕竟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哪里有就一份的鳆鱼却只给了夫人的。可她却听到了沈奕昀的笑声:
“昆仑选的人果然靠得住。”
玉簪惊讶,随即低头手脚麻利的将适合中的碟子摆好。心里已经明白夫人在伯爷心目中的地位当真是搞,耿妈妈还真会办事。
沈奕昀为亲自将象牙箸放在云想容手中,“快趁热吃,鳆鱼有价无市,又是对身子极好的,你若是吃的好,我想法子在给你弄来。”
“才吃过饭,哪里吃得下?”这独一份的小灶只给了她,连沈奕昀这个男主人都没份儿,她怎么可能吃独食?
云想容不过吃了两口就称吃不下,哄着沈奕昀将剩下的都吃了。
此时的客院中。
王氏正搂着白跃坐在八仙桌边玩拨浪鼓,她今日穿了玫瑰紫色的对襟袄子,下着亮金色八幅裙,略施薄粉,不过片刻就看一眼外头,明显是在等待什么。
“杏花,杏花!”过了许久,王氏终于等不及,高声唤了人。
杏花连声应是,一溜小跑进门来:“夫人有何吩咐。”
“我听说今日府里进了鳆鱼?还不吩咐厨下赶忙做了给我送来?”王氏不耐烦的道:“你亲自去厨下,问问厨房管事的婆子是不是不想在伯爵府呆了!”
杏花闻言十分为难的缩了缩脖子,呐呐道:“夫人,才刚奴婢已经去催过了,厨房的妈妈说,说……”
“说什么?你个死丫头,吞吞吐吐是跟谁学来的,还不快说!”
“是,奴婢是怕夫人生气,才刚厨下的妈妈说,是负责派办的耿妈妈吩咐,那鳆鱼只给沈夫人一人送去,连伯爷那里都没有。”
“耿婆子是活拧了!越老越糊涂,连谁是管事的该溜谁都分不清?”王氏气急,蹭的站起身,将白跃交给奶妈子,自己在屋中来回踱步:“云氏懂什么?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毛丫头,一不当家二不掌事,这若大的伯爵府,要是没有了我来看管还指不定弄成什么样子。”
沈夫人不在府中这些日,他们夫人做足了当家的瘾,如今正主回来了,她反而还放不下那个架子了。沈夫人再年轻,也是伯爵府真正的女主人啊。
可这种话杏花不敢说,陪着笑脸道:“夫人何必动怒?就当让着她罢了。”
“让着她?我在乎的难道是吃不吃鳆鱼吗?难道谁没吃过不成。我在乎的是下人不长眼睛,连主子都不懂事!我帮着她管家,累死累活的,下人不懂事把鳆鱼送去了,难道她就咽得下去?就不会给我送来!?还一口一个大嫂叫着,她哪里把我放在眼里了!上次将我提拔的齐善家的撵走我也就忍了,这次又闹出这么一出。”
王氏激动的骂了一会,叉着腰站在地当中喘了半晌粗气,跺脚道,“走,杏花,咱们去找耿婆子!我就不信了!”随手将挽在臂弯上的披帛掷在地上,带着杏花和身边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怒冲冲的往派办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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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去了外院的书房,云想容则是那了那件给沈奕昀缝制的寝衣做最后的收尾,柳妈妈从外头回来,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夫人,才刚白夫人说耿妈妈办事不利,将人给撤了,换上了她得力的李婆子。”
云想容闻言缓缓放下了绣绷,挑起长眉:“还有这种事?看来我高估了她的人品。”本以为上次之事纵容之后,她会有了警醒,也会分得清这里到底是谁的家,想不到她竟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伯府的女主人了。
柳妈妈也十分看不惯王氏,低声道:“夫人,要收回她管事的权力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
“是啊。”英姿也连连点头,“夫人办事素来爽快,这次索性下了她的对牌,看她没了权还如何作威福。”
云想容拿起绣绷,继续在袖口之处绣花,许久才道:“那样不妥。我曾说过,对待敌人下狠手无可厚非,可管家与治理敌人不同。我要的是沈家的下人服服帖帖,即便不服帖,也要不狠毒了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若是激的天怒人怨的,往后我也不好服众。再说伯爷对义兄又是全心全意的新任,我若真将王氏的权夺了,伯爷也不好做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甚者还会对我有所埋怨。”
她决不能因为王氏的事让沈奕昀为难,也不可能让他埋怨自己。
柳妈妈与英姿都明白云想容说的在理。可王氏那样挑衅的行为,让二人都十分气愤,“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她这样下去?”
云想容略一想,就道:“乳娘,你开我的库房,取三百两银子来给耿妈妈送去,就说委屈了她,她原先在何处当差,就退回那处即可。”
“夫人,您这样不就是对王氏服软了吗!您叫全府里的人如何看您!到时候人当真会说是您怕了王氏,王氏会更变本加厉的!”英姿焦急的嗓音拔高。
云想容摇摇头,平静如常的道:“你要记得,这伯府是伯爷的,虽然他将后宅管事的权力交给我,可他有权力否决我做的决定,肯定我否定的任何事,所以我对王氏如何都是隔靴搔痒,我要的是让伯爷自己开口。”
“夫人的意思是……”柳妈妈与英姿略微迟疑。
云想容笑道:“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当朝鄂国公马家是如何一夕之间倾倒的吧。”
哪里能不知道?皇上那样纵容,宠的皇后鹤顶红都敢给大臣的女儿下,宠的马家自负的没了边儿,放松警惕且更加放心大胆的做出格之事,才让皇上找到了机会一举拿下。
英姿和柳妈妈对视了一眼,表情都缓和下来。
“王氏遇上了夫人,我替她致哀。”英姿调皮的双掌合适拜了拜。
柳妈妈也笑了,道:“我这就去安抚了耿妈妈,顺带将耿妈妈因为将鳆鱼独独给了夫人,王氏不满拿下了耿妈妈,夫人却不敢吭声的消息传出去。”
“去吧。”云想容摆了摆手,继续做她的活,待到柳妈妈走远了才问英姿:“何达监视白莫离,最近可见他有异动?”
英姿道:“并无异动,只不过他常常流连花丛夜不归宿。”语气有些嫌恶。她想不通为何沈奕昀的义兄会是这样的人。
云想容抿唇,道:“告诉何达不要放松警惕让人钻了空子。”
上次跟踪的那个人若是刺客,怕身孕就要有危险了。沈奕昀可以信任白莫离,因为白莫离是他的胞兄而非义兄,可她不信任。
她早与沈奕昀说过,亲爹都未必靠得住,何况是兄弟?
英姿行礼,领命去吩咐。
而不出一个时辰,阖府上下都知道耿妈妈溜须错了人,被有权有势连夫人都惧怕的白夫人给拿下的事,却没人知道耿妈妈得了三百两的银子作为补偿。
三百两,够耿妈妈在府里做十年了。
因耿妈妈是沈奕昀授意卫昆仑,卫昆仑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她出府回了庄子,消息立即传到了卫昆仑那处。
沈奕昀正在书房中与楮天青商议灵均楼的事,期间卫昆仑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太好。
“怎么了?乳娘训斥你了?”沈奕昀打趣他。
卫昆仑摇头,道:“我好端端的,娘训斥我做什么,是内宅里头的事,上次我选的那个耿妈妈,被白夫人给扒拉下去了。现在整府的人都在说夫人惧怕白夫人,耿妈妈因给夫人派了鳆鱼,白夫人没得到,就将耿妈妈撤职,夫人不但不出面,还默默地忍了下来。”
原本他们要做的事很多,后宅中事不是他们关心的对象。
可这件事关系到云想容,只要与云想容有关的事都是沈奕昀在意的。
楮天青看向沈奕昀,他可以运筹帷幄,却无法插手主子后宅中的事。
沈奕昀则是面色如常的端起茶盏来啜饮了一口,甚至比往常都要平静。
见了这样的他,卫昆仑与楮天青都明白这一次沈奕昀是动了气了。跟了他这么些年,他的习惯动作他们那里能不知道?他越是表现的平静,就越是在暗处酝酿了大的风浪。
沈奕昀的确生气。气的是王氏的粗鄙不懂礼数,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云想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更心疼他好好的兄长,竟然无奈之下取了这样的女人,
已经第二次了。云想容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忍让,他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委屈?
若是旁人,他定然大刀阔斧不留后患,可王氏却是他的嫂子,是他侄儿的生母,他又不好因为王氏借口拿下了一个下人而将她怎么样。更不可能因为王氏得罪了自己的亲大哥。
沈奕昀蹙眉思索着解的法子,当真发现宅门中的事情比外头的事也容易不到哪里去,刚要吩咐卫昆仑,小猴却叩门而入,“爷,宫里来了人,说是柔嘉长公主给夫人下了帖子。”
沈奕昀道:“将帖子送给夫人。”随即起身道对楮天青道:“褚先生,我先回去看看。”
第二百九十三章 长公主
云想容才刚拆了帖子看过,玉簪就来回报:“伯爷回来了。”
精致的浅紫水晶珠帘一撩,沈奕昀进了内间。
云想容起身相迎,不待他询问便道:“柔嘉长公主养了一盆昙花,说是今夜里将会开花,下帖子邀我进宫赏花。”
夜里?
“那岂不是要在宫里住一夜。”沈奕昀拉着云想容在八仙桌边坐下,因不放心,眉头明显拧成个疙瘩。
云想容道:“是要住的。我只是觉得奇怪,我与柔嘉长公主不过是数面之缘,话都没说过几句,除当日闽王回京时在太后那里见过印象深刻外,后来基本没有见过说过话,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邀请我。”
沈奕昀道:“你不必担忧,据我的探子回报,柔嘉长公主虽然承欢太后膝下,可与皇上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与皇后似乎还有过节,加之公主性情温柔,素来有大度端庄的美名在外,此行或许只是她想结交你罢了。”
“或许是我想得多了。草木皆兵的。”云想容抱歉一笑。
沈奕昀却是将她搂在怀里,沉默着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就似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也似保护恐惧之中的人。
他心里清楚,这般“草木皆兵”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的身份特殊,云想容也不必担忧这些。堂堂侯府小姐出阁定然不会嫁的太差,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不过参加一个赏花会,当朝的贵妇们常常做的游乐罢了,哪里需要紧张成这样?她却是被他给带累了。
云想容靠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压抑的心情,试探的道:“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沈奕昀摇头,又意识到她在他怀中,看不到他的动作,斟酌言辞道:“我只是觉得愧对你。”
一句话,已经让云想容明了他的心情,毕竟虽然沈奕昀不说,云想容也知道他是有谋反嫌疑的,就算不谋反,他也是皇上眼中无法重用的人。身份的特殊不仅让他的仕途不顺,更让她这个深宅夫人也遭到牵连。
可是她就算被牵连,也已然甘之如饴。
“哪里有什么愧对。除非你去外头找野老婆了。”云想容玩笑道。
云想容的话,说的沈奕昀噗嗤一声笑了:“我的六儿知道吃味儿了?放心,你已经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庸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
云想容推开他,红着耳根子道:“我要预备入宫去了。”
沈奕昀却没立即离开,只道:“你别生大嫂的气,我会想法子与大哥提这件事。”
云想容知道他说的是耿妈妈的事,解释道:“沈四,大哥对你那么重要,还是不要为了内宅中的这些小事坏了你们的兄弟感情吧。虽然我知道你偏心大哥,觉得娶了大嫂是大哥受了委屈,愧疚的觉得是你夺走了大哥这个长子该有的一切,也觉得是因为你没有早日找到大哥,才让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不但娶了一个大了自己那么多的寡妇,还让骨子里有变作市井小民的嫌疑。
可是沈四,你也要换位思考啊。大哥能与大嫂生了阿圆,并且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去找大哥说大嫂的不是,不如反过来想想大哥与你说我的不是你会是什么想法。你会让大哥为难,让自己为难,说不定还会产生隔阂。”
沈奕昀闻言语塞,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是在我心中,你是否开心更重要一些。”
“你见我现在不开心吗?”云想容摊开手掌道:“我不是好好的?咱们府里这算是好的,大嫂虽然喜欢拔尖儿,斤斤计较了一些,可她本质并不会啊,你没见其余的高门大户里,一步行差就错就要丧命的都大有人在。你没有食言,你给了我安定的幸福,我已经十分知足,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与大嫂去争长短的。”、
沈奕昀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激,更庆幸自己的好运,他心爱的人是如此懂事识大体的女子。
越是这样他才越觉得云想容受了委屈。
“六儿,你放心,我有分寸。”云想容似承诺的道。
云想容自然知道沈奕昀是极会做人的,不然不会初回京都就结交了那么多的挚友,更不会连云敖那样原本对他心存芥蒂的人都给“收买”了。
“那我去预备更衣进宫了。我只带着英姿去,让玉簪和柳妈妈都留下来,看着你有没有去找野老婆!”俏皮的皱了下鼻子,云想容笑容愉快的去了净房。
她难得如此活泼,明眸一眨,风情无限,沈奕昀看的心荡神驰,呆站在原地半晌才没动,直到云想容出来唤了英姿进来伺候更衣,沈奕昀才被她撵去外院书房去。
楮天青与卫昆仑,小猴原本都担心沈奕昀会生气,谁知他却心情极佳的回来,且几人许久都没有见他如此开怀过了。
楮天青奇怪的问:“四少爷,事情解决了?”
沈奕昀撩衣摆坐下,摇头道:“还没有,家务事哪里那样容易解决。”
“那您这是……”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沈奕昀笑着摇头,只道:“得妻如云氏是我的幸运,褚先生,咱们继续说灵均楼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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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交领素缎褙子,下着月牙白挑线裙子,臂挽青色真丝披帛,乌云长发堆叠云髻,并排斜插两支样式简单大方的云回纹金镶玉蝴蝶步摇。略施脂粉,神采奕奕,顾盼生辉,整个人打扮的素净温柔,既不会太寒酸,也不会太华贵惹眼。
如今进宫,她换了身份,不再是侯府小姐,而是承平伯夫人,她的穿戴举止都有可能让有心人抓住破绽去攻讦沈奕昀。是以她格外注意。
带了英姿乘马车进了宫,自然有柔嘉长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在偏门前候着。
“承平伯妇人,柔嘉长公主正在慈安宫等着您呢。”
云想容颔首,柔嘉长公主是几时搬去慈安宫的她不知道,不过太后很喜欢她倒是真的。
云想容不疑有它,与英姿一同跟随着那小太监往慈安宫的方向去,因着云想容熟悉去慈安宫的路,走了一段下来也放下了一半的戒备,知道那小太监并未诓骗她。
才刚到慈安宫门前,远远的就瞧见一身粉色宫装月牙白云肩的柔嘉长公主带着两个老嬷嬷在宫门前等候。
云想容快步上前行礼,口称“公主金安。”
柔嘉长公主忙扶起她来,笑道:“承平伯夫人免礼。”随即上下打量她,不无惊艳的道:“不过数日没见,承平伯夫人容光更甚从前了,我要是有你半分的容姿就好了。”
“公主谬赞了。公主千金贵体,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敢与公主相比较。”
柔嘉长公主温柔的笑,道:“承平伯夫人不必过谦了,如今时辰尚早,昙花要等晚上才开呢,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是。”云想容行礼。
柔嘉长公主又吩咐身边的老妈子:“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见柔嘉长公主身边不带人,云想容自然也不能带着英姿,便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英姿行礼道是。
云想容就跟随柔嘉长公主离开了慈安宫,往御花园方向去。
一路上,柔嘉长公主并不多言,好似沉醉于周遭景色。
可云想容环视四周,经过连续半个月余不停的雨水,御花园中的花草早就已经遭了涝,除了那些花房里搬来的盆栽,其余的花无不黄叶子低垂着头,好似不看重负的老妪,提不起半分精气神。
云想容平静的跟在长公主身后,心下狐疑月多,就越是心境平常,只有这样才能对周遭保持敏锐的观察力。
走了不多时,却见前头临近墙的位置竟有个白色的帐篷。
柔嘉长公主回过头,笑着道:“承平伯夫人一定觉得新奇吧,御花园里好端端的怎么多了个行军打仗用的帐篷。”
云想容不动声色的道:“的确觉得新奇。”
“你想不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柔嘉长公主笑着问。
云想容莞尔摇头,“回公主的话,不想。”
“不想?”柔嘉长公主似很意外她会如此回答。
寻常的那些千金贵妇,在她面前都极会揣摩她的心意,阿谀奉承的话说的不少,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代表什么,他们都十分的在意。
若是问其他的贵妇,他们见她兴致勃勃的发问定然会顺着她的意思来表现出好奇,可她却不同。
加之昨儿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件大事,皇上虽然对外绝口不提,知道的人也并不敢声张,可她却清楚的知道云想容将恬王打了的事。
这女子如此传奇,传奇道她有些好奇了,更有写了然。
如此绝色,也怪道那人会动了心。
柔嘉长公主似乎嗔怪的道:“你也太不配合我了,罢了,你虽不想,可我还是要带你去看看。”说着亲昵的拉着云想容的手,往哪帐篷走去。
云想容低垂着头,虽与柔嘉长公主挽着手,却依旧保持恭顺的态度,临近帐篷之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淡淡的臭味。
第二百九十四章 劝分
御花园原本百花盛开,清新的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然如今大雨过后,不仅百花凋残,越是走近那帐篷,越是闻得到里头鸡粪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云想容飞速在脑海中寻找关于这个气味的记忆,脚步一顿,瞬间想了起来。
是番柿子!
番柿子结出红色的果实,原只做观赏用,她曾闻到过这种味道,如今和鸡粪味掺杂在一起,着实是难闻。
云想容抬眸看着柔嘉长公主的背影,疑惑的蹙眉。
好端端的,为何要拉着她来御花园看番柿子?御花园又为何会独独的搭了个帐篷专门种植番柿?
思虑之间二人已沿着石子路来到帐篷之前。柔嘉长公主提裙摆踩上了被雨水淋的泥泞的地面,绣鞋外立即被泥巴包裹,脚下坠了泥,走几步路鞋子险些被粘掉,柔嘉长公主并不嫌恶,甚至还笑了出来,回头对云想容道:“不走一走泥路,也不知寻常农妇的日子过的苦不苦。鞋子外头裹着泥巴湿滑的很,实在难受。”
“公主说的是。”云想容只是颔首道是。
狐疑却越发强烈了。
这种地方,湿泞难行,娇生惯养的公主丝毫不介意,踩着三寸金莲带着她来看御花园本不该有的帐篷。且还上了臭烘烘的肥料,当真看不好看,闻不好闻,走也不好走。
如此走路等同于受罪,千金玉体的公主竟主动邀请她来。这帐篷里到底有什么文章?
掀开帐篷的门帘,长公主先行入内,回头笑着道:“进来吧,你看。”
云想容颔首道是,心下警惕,提着裙摆缓步跟了进来,果然见整个帐篷之中整齐的栽种了六垄番柿,有一些青色的果实已经开始变红。那种鸡肥的刺鼻臭味更加难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最近宫里流行番柿?御花园难道也不怕臭,花匠还敢上这样冲鼻子的肥?
见云想容面露惊异,柔嘉长公主笑道:“这些番柿都是某人亲手所植,他将此物做成了菜给皇兄用,得到皇兄喜欢之后,就说服皇兄说他可以研制出一种‘大棚’,让番柿冬季里也能结果。还说若研制成功了,将来民间可以便植,冬季可以种植各种菜蔬,百姓也可以学着去种。北方冬季大雪铺天盖地,他说的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皇兄听的新奇,就允准他在御花园做这个尝试。”
说到此处,柔嘉长公主的脸上多了些复杂的表情,随即被戏谑取代,肩膀撞了一下云想容的:“我听说,你最喜欢吃番柿了。”
云想容已经猜到她说的是谁。让她尝试吃番柿那个人精通稼穑之术,常常有奇思妙想,能让苹果树上开出梨花,还曾经十岁时就研制出颜色不同的焰火。人常说他是神童,说他有开天造物之才。
长公主大张旗鼓叫她来,难道是让她来看尉迟凤鸣种的番柿?
“公主说的是,番柿的确味道酸甜爽口。”云想容垂首,中规中矩的回答。
“所以他就为了你说服皇兄,想在黄兄的帮助下研制出冬季里种植菜蔬的方法,让你冬日也能吃到番柿啊。承平伯夫人,他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云想容心里一跳,柔嘉长公主有抹黑她与尉迟凤鸣的意图!
“公主说笑了。”云想容诚惶诚恐的躬身回答。
“哪里是说笑。哎!你不必怕我。”柔嘉长公主道:“我不是那顽固不化之人,且我最佩服的就是有侠义之心待人真心实意的人,最看不惯那些因为被规矩管束而埋没了真感情的人。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带你来看番柿,也只是因为目睹了他的相思之苦心有不忍,堂堂四品的指挥佥事,竟然甘心弄的一身鸡粪臭为心爱的女子研究如何种番柿,且常常在此处一蹲就是许久,我瞧着心里动容的很。”
说到此处,柔嘉长公主笑望着云想容,明媚双眸似在探查她的心思,道:“沈夫人,这样的男子你觉得是不是十分可贵?”
云想容面色不便,只道:“公主说的话我不甚明白。若那位种了番柿的人是为心爱女子所种,大可以上门提亲就是了。为何他没有?还是说,他有不能提亲的理由?”
柔嘉长公主闻言面色一变,不能提亲的理由很明显,因为他喜欢的是有夫之妇!
柔嘉长公主失笑,道:“都说承平伯夫人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唇齿伶俐的很,头脑又清楚,竟噎的我不知该如何说了。罢了,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有什么事儿你自己与他说吧。”
说着话,长公主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却从帐篷另一侧走出一穿了细棉布湛蓝短褐的高大男子,正是尉迟凤鸣。他袖子高高挽起在手肘处,露出小臂结实肌肉纹理,手上拿着小铲子,双手沾了泥巴,缓步向云想容走来。
云想容蹙眉,冷淡的道:“凤鸣表哥,咱们去外面说话。”
她心中很是不快,想不到柔嘉长公主竟然会创造机会让一个有夫之妇与男子见面。
她若是呆在帐篷里,孤男寡女的将来可就说不清了。
尉迟凤鸣眉心紧蹙,道:“好不容易有机会好好说话,见了我就躲是什么意思?我长得那么像色狼吗?”
云想容回过头道:“我没有怀疑表哥人品的意思,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碍观瞻,传了出去对你我都不好。我们有话还是到外面去说吧。”说着话,她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尉迟凤鸣望着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在泥泞路上,又拼命想要加快速度出去的模样,就好像躲着洪水猛兽,他内心里的沮丧与酸意无以复加,他对她的心意难道还不够吗?他早就与她说过,可以给她独一无二的幸福,可以承诺她不纳妾。可是她呢,甘愿嫁给沈奕昀那个小白脸做平妻与郡主共事一夫,也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古代的女人脑子都被驴踢了吗?!
尉迟凤鸣怒火无从发泄,飞速窜上一把拉住了云想容的胳膊,手上的泥土在她衣袖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云想容猛然回头,并插的两根蝴蝶步摇打在腮边,随后于脑后发髻摆动,光辉掩映着她又惊又怒的俏脸,更添几分容色。
尉迟凤鸣目光变的火热,“容容,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那么熟悉,你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要选择沈默存?你是那么聪明的人,那么懂得审时度势,以你的脑力难道想不到沈默存不可能给你你要的幸福?你后不后悔?如果你当初嫁给我,现在也不用认什么闽王做义兄,更不用瞒着沈默存搞那些勾当让闽王满意,弄的自己狼狈不堪。你后悔了吗?后悔了吗!”
尉迟凤鸣越说越是激动,原本笑容常在的娃娃脸上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云想容不可置信的长大眉目,摇着头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她听懂了,尉迟凤鸣根本是怀疑她与闽王之间的清白!怒火沾油熊熊燃烧,云想容面红耳赤的质问:
“你怎能有如此肮脏的想法!我与义兄亲如亲兄妹,我没有同胞的兄长,他对待我就跟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怎么可能做出荒唐之事,尉迟凤鸣,我真看错你了!”云想容用力掰开他拉着她手臂的手,转身要走。
可她才刚踏出一步,身子就被尉迟凤鸣从身后紧紧的搂住,背部靠上了他结实胸膛,陌生的男性气息在布满鸡粪味的帐篷中布满鼻端,让云想容抗拒的几乎想吐。
更无法接受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现在竟然会怀疑她与义兄如此荒唐!她对他失望之极,也厌倦至极!
云想容挣扎,尉迟凤鸣收紧手臂,在她耳边道:“容容,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不在乎你嫁过人,只要你悬崖勒马,及时和沈默存和离断绝关系,我会娶你,给你隆重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尉迟家的大门,你从此不用在乎是否有平妻分走你丈夫的宠爱,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更不用因为你的夫婿是罪臣之子而受人白眼。容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对你的真心你难道看不到吗!”
“你放开我!你疯了!”他的呼吸喷在耳边,他大逆不道的话让她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哪有你这样的人,勾引有夫之妇,还能腆着脸说出这种道理来?!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就是死,也要跟沈默存死在一处!”
“迂腐!女人就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说你嫁给一个有两个老婆的男人会幸福吗!”
“你放开我!”
“不放!”尉迟凤鸣搂紧了云想容,她香腮红霞侵染,连诱人的耳廓和细腻的脖颈也红了,尉迟凤鸣忍不住去吻她的脸颊。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一个能为前程认人做“义兄”的女子,必要时候是会懂得迎合的。他们现在在此处不宜发出声响,如果引了人瞧见了,她就没脸见人了,她必然会从他。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朋友?
尉迟凤鸣心中如此笃定,加之对云想容倾心已久,美人jio躯在怀,lio拨着他最原始的yu|望,且大雨之后御花园中湿滑泥泞百花凋零,极少有人会来,负责栽种花草的宫女和太监也早就被他给打发下去了。这里简直是绝佳的场所。
他炙热的chun毫不犹豫的碰触道她柔nen的脸颊,触感柔软,鼻端生香,他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移在她的颈间,手便探向她的襟口。
云想容早已恨意翻腾,对他多年来的友情如今尽付东流不说,对他的认知也彻底颠覆。要知道原本认为一个人是可以相交的好友,却突然发现他不过是被seyu熏心毫无理智的饿狼是一件多令人痛心的事。
她不再挣扎,却在他心下欢喜的扳过她肩膀面向他时,突然拔下发簪向他左眼刺去。
云想容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刺得中多年修习武艺又学以致用的尉迟凤鸣?这一刺被他偏头躲开,手腕也被他的大手擒住。他的力道犹如铁钳,掐的纤细的腕子生疼。
尉迟凤鸣惊愕的喘着粗气,yu火全消。
你竟然要戳瞎我的眼睛?
云想容bo光潋滟的双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斥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如此作为,与那些伤害我的人有何区别?与那些宵小之辈有何区别?你还是锦衣卫呢,还是你祖父和祖母的骄傲呢?呸!我瞧不起你!你若再动我分毫,我定咬舌自尽!即便我动作快不过你,你不可能每日十二个时辰跟在我身旁,我总有法子了结了自己。你会发现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自si的逼死我!
尉迟凤鸣默默地注视她的美目,不知为何,面前的绝se女子慢慢的淡化,缩小,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他那时初来古代不久,尚且找不到方向,只是游戏人生,与极疼爱这具身子的祖母一同去姨祖母家里做客,就遇到了那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是秋季,云府的后花园中万物皆呈现出金黄,大朵的菊花缤纷夺目。那孩子却在这样美丽的景se中,如一只牙都没长全的毛茸茸的可爱小狼狗lu出凶狠的那一面,只因为她的五堂姐骂了她的母亲,就奋力的扑上去撕咬,最后竟还赢了,将她堂姐打的哇哇乱哭。
他是因为她那个美貌的母亲才注意到她,因为这孩子非比寻常的韧xing和忍耐心疼她,因为她为她母亲所做的一切,甚至六岁时就懂得栽赃母亲情敌的母家,还给了他一举成名的机会而关注她。他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看着她成长为一个容貌无双绝se的女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心目中令他疼惜,让他觉得有趣的小玩物,何时就住进他的心里了。
然而现在,她看他的眼神,又与当年看着她五堂姐时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恨,一样的讽刺,一样的想将他剥皮抽筋……
尉迟凤鸣挫败的放开了手。
云想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几步就冲出了帐篷。
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尉迟凤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再追上去,他想与她解释清楚,又觉得她现在情绪ji动,即便解释也说不清什么而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从帐篷的另一端,柔嘉长公主掀帘而入,温柔的望着尉迟凤鸣道:你对她当真用心良苦。可你也知道,她如今已经嫁作人fu,何不就此放手呢?你们终究是无缘的,如此强迫,只会让你自己痛苦吧了。
尉迟凤鸣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愁苦立即散去,转身时,他俊朗的娃娃脸上又如寻常一样挂着近乎于顽皮的可喜笑容,两家酒窝深深,一双虎目灿若星子。
不管怎么说,都要多谢长公主相帮。尉迟凤鸣随意拱了拱手。
柔嘉长公主微笑着摇头,垂眸之时掩住了对他的欣赏,笑道:你我不是朋友么。既然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
尉迟凤鸣莞尔,觉得面前的古代女子要比云想容开通的多了,爽朗的道:是啊,你既然也这么想,我就不跟你客气,今天你帮我约她进来,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柔嘉长公主摇头,头上的类似金凤钗垂下的红宝步摇打在她的耳畔,她认真的道:真朋友,哪里会舍得让你赴汤蹈火去?
尉迟凤鸣心中一dng,这出身高贵的女子眼中充盈的是说不出的温柔,她就像一朵解语花,温柔的理解他的想法,像被日光温暖的海水,能够包容一切。如果云想容能用这种眼神来看他,他可以为她放弃一切。
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感动的话。尉迟凤鸣笑着道。
柔嘉长公主俏皮的嗔他:看你说的,好似我在做戏故意如此。
不是不是,你是真有侠义心肠。不过嘛……尉迟凤鸣摇摇头:现在你才是刻意的呢。
柔嘉长公主心花怒放,又不好表达出来,不过是瞪了他一眼,拉长音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约的这个地方泥泞的很,我得赶紧去找到你的心上人,为她找一双鞋来换,否则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纤纤玉指又捏起尉迟凤鸣的手,忍住那温热触感为她带来的砰然,嫌恶的啧啧道:看你的手脏的,你说我要不要在给她找一身衣裳来换?
尉迟凤鸣哈哈笑着:你要在打趣我,我就让你也换一身。说着作势要抓她。
柔嘉长公主忙提起裙摆红着脸跑了出去。
帘幕放下,尉迟凤鸣才发现方才与云想容生的那些闷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云想容这厢一直沿着来时的方向跑到御花园的门前,才扶着月亮门大口的喘息,惊吓、愤怒、ji动等情绪让她心脏颤抖,调整呼吸半晌才平静一些。整理衣袖上已经干涸的泥土时候,手还禁不住冰凉颤抖。
当初闽王孟浪,她也只是愤怒而已。却不像今天这样既愤怒又难过。尉迟凤鸣与她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她看着从男孩成长为青年。他年幼时离经叛道了一些,却有天工开物之才,又有侠义心肠。她到现在都感ji尉迟凤鸣当年发现了她将兽皮兽筋的事嫁祸给定国公邱尧时对她网开一面。虽然后来她也发现他从中获利,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说是她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然如今友情却变了质。
云想容不仅反省自身。难道是她与他太过于要好了?难道她忽视了xing别,只与他这个人真心相交是错误的?
承平伯夫人,你在这啊。身后传来柔嘉长公主的声音。云想容有一瞬间的慌乱,却立即平静下来。因为柔嘉长公主是引她入宫的来的人,或许早已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再者说她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长公主。云想容回身行礼。
柔嘉长公主的暮光在她身上扫过,立即发现她的手臂、肩膀处都有污渍。她的心就像是被浸在醋缸里一样。
然而她并且表现出来,只道:尉迟偏选了那么个腌臜地方,看看你的鞋子衣裳都染了脏污,走,去我那里我找身衣裳鞋袜给你。
多谢长公主美意。我身体不适,正要告辞。云想容垂眸道。
她如此,是在无声的表达她的不满?
柔嘉长公主心里不爽快,看了她半晌才道:就算要出宫去也要更衣之后,你总不会想让你们府中之人瞧见你这副样子吧。说罢高扬着下巴转身就走。
说的却好似她自己故意弄成如此。难道今日她到了御花园不是长公主设计的?
云想容心中堵得慌,对高贵的公主郡主之流原本就没有好印象,如今更加没有了。
沉默的随长公主回了慈安宫,因着云想容高挑,柔嘉长公主最后只是赏赐了她意见蜀锦的褂子披着。换了一双崭新的双梁绣花鞋,不过也不大合脚,好歹能坚持回府去。
云想容拜别公主,站在廊下问方才跟公主的老嬷嬷。
这位嬷嬷,方才随我一同进宫来的那个婢女呢?她更衣换鞋之时都没见英姿,她焦急更衣,也就没有立即就问。
那老嬷嬷却是眨巴着眼睛道:那婢女后来说是不放心夫人您,说要去找您啊。难道没与您一同回来?
云想容闻言,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事情不对!
英姿虽然是她宠爱着到大,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有些时候自然要比那些寻常的丫头倨傲一些,可英姿信守承诺,对她遵循的第一个原则便是绝对服从。她吩咐过英姿的事,英姿没有违背过任何事,她让她在这里等,英姿就绝不会跑出去找她。
可这老嬷嬷为何要说英姿出去找她了?
偌大的皇宫,又哪里是英姿可以走动的?
慈安宫中还有谁来过?她很想问问情况以便分析,然此时却无人能回答她,面前着老嬷嬷就不会回答。
云想容心思飞转,便转身回了柔嘉长公主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怒极
柔嘉长公主这会子才刚换了一身洋红色的对襟小袄,下头配以月牙白色的襕裙,领口、袖口和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模样端庄又高贵。
见云想容被宫女领着进来,柔嘉长公主表情十分意外:“承平伯夫人还有事?是不是想看看昙花盛放,又后悔告辞了?”
说着不等云想容回答,又十分亲切的笑着拉她的手:“你回来的正好,你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给你下帖子的,才刚忘了告诉你,明儿母后请了大相国寺的圆充讲师来宫中讲经,共三日的时间,母后特意提起了‘默存媳妇’,我竟然忘了告诉你,你若不来母后怪罪岂不是我的罪过了?原本我还计划留你住一夜,明儿一同去听禅呢,你偏不留下。”说罢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好像方才设计她这个已婚妇人去御花园与男子幽会的事不是她做的。
云想容仔细打量柔嘉长公主的神色,先前沈奕昀说过这位公主温柔大方,素有贤名在外,可如今她却不这样想。一个识大体的公主,又哪里会帮着大臣将其他大臣之妻约进宫里来幽会?
云想容并不回应她明日听禅之事,英姿跟长公主的嬷嬷在一处,她第一个要问的就是长公主,抽回手道:
“回长公主,跟随我一同入宫的那个婢女不见了。”
手中落空,柔嘉长公主心中十分的不满,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人,语气也就变的冷淡:“哦?还有这种事?桂嬷嬷,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与云想容说话的老嬷嬷上前来行礼,道:“回长公主的话,奴婢才刚瞧见那姑娘出了慈安宫了。说是担心她主子,要出去看看,奴婢百般阻拦,她却不听。”
“是吗。”柔嘉长公主蹙眉,对云想容道:“这便难办了。她私自出去,若是走失了如何是好?还有这皇宫之中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她要是不留神开罪了哪一位,小命可不保!承平伯夫人,也怪不得本公主训责你几句,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明摆着是他们的圈套,还腆着脸来训责她?!
云想容嘲讽的笑容在绝美的脸上绽开,柳叶长眉挑起,明眸含光,风情越发灼烈,一反之前保持的恭顺低调,似乎一瞬变了个人。
柔嘉长公主看的一愣,心里有火气翻腾着,有对她容貌的妒忌,有对尉迟凤鸣对她痴迷的妒忌,可想起昨日恬王的惨状,柔嘉长公主又觉得有些胆颤。
她一直都被这妇人温柔内敛的表象蒙蔽了,她就像是披上羊皮的饿狼,低眉顺眼时她比谁都柔弱可欺,所以她放松了防备。然而这会子摘了羊皮,露出饿狼的本质,她闪烁着凛冽冰寒的眸子和唇角讥诮的笑意,将她变的锋芒毕露。
先前她觉得此人美则美矣,毫无个性。
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如果她只是个漂亮的花瓶,何至于让尉迟凤鸣那样的奇男子倾心?
柔嘉长公主训责的话说出口,云想容却不认错不领罪,还用那种表情来看着她,身旁的桂嬷嬷瞧不下去,斥责道:“承平伯夫人未免太不懂规矩,也难怪你的婢子不守规矩到处乱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明是他们设计不知将英姿弄到哪去了,还有脸来说她?!
云想容锐利如刀的眼神淡淡扫向桂嬷嬷:“我规矩如何,自有长公主来评论,轮到你来指教?!长公主尚且未开口,你一个嬷嬷越矩训教,我从没见过还有奴婢逾越主子的事,不知这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桂嬷嬷被云想容训的面红耳赤,看了一眼柔嘉长公主,忙垂下了头。
柔嘉长公主也被云想容堵的胸口憋闷。
可云想容现在腰板挺直锋芒毕露,一副不将那婢子交出来,就立即要上来挠人的模样。柔嘉长公主还是惧怕的。她当然知道云想容不会立即与她动手,可她知道云想容有一个强硬的靠山。
闽王!
谁敢惹那个翻脸不认人的煞星?就连皇兄对他都忌惮三分。闽王如果撒起泼来,当真是敢抄着家伙冲进宫里来砍了她的,即便她是闽王同父异母的妹妹。
柔嘉长公主觉得背脊发凉,早已没有刚开始在云想容面前的气势,语气也温柔了:“承平伯夫人不如先稍坐片刻,我立即就吩咐人出去寻。”
“多谢公主,那我就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找不到,我少不得要劳动义兄帮忙了。”说罢施施然坐下。
云想容从来不是软柿子,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且不见了的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哪里还会干休?
她如此不恭敬,气的柔嘉长公主咬牙切齿,想不理会她,又因惧怕闽王的威严不敢太过怠慢,只能冲着桂嬷嬷摆了摆手。
桂嬷嬷小跑着下去了。
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回来禀告道:“回长公主,才仔细打探过,有小太监瞧见承平伯夫人的婢女冲撞了孙美人,被孙美人赐了杖刑。”
云想容闻言只听得耳朵里轰隆一声,竟让她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幻觉。
杖刑?!
这偌大深宫之中,杖刑是最轻,却也是最重的刑罚,轻重全在于执行之人下手的轻重。若是存心放水,就只会是个皮外伤。若是真心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两三杖打在后腰脊柱之上,人不是瘫就是废!
孙美人是谁?英姿又如何会无端端出去冲撞孙美人?!
云想容几乎承受不住。可内心里越是焦灼,她就表现的越是镇定。
站起身,面色不变的道:“今日我入宫来是受长公主之邀,少不得劳动长公主,领着我去一趟孙美人处,将那不懂事的婢女讨回来了。”
柔嘉长公主一听到孙美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孙美人之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入宫以来能得皇上的宠爱全靠她依靠着马家,她是太后与皇后身边的红人。
云想容的婢女冲撞孙美人,不如说是皇后和太后想拿云想容的婢女作法!
她整日里都想着如何去讨好太后,现在明知道是马家动手,又如何会自己找上门去?
柔嘉长公主揉着额头道:“我有些身子不适,不愿动弹,还请承平伯夫人自己去吧。孙美人的住处并不远。”
“哦?”云想容挑眉冷笑:“也好,既然长公主不愿,我又怕贸然前去唐突了孙美人,只得现行出宫去请义兄帮忙了。今日多谢长公主的盛情,告辞了。”屈了屈膝,云想容转身便走,心中数着数,一,二……
刚刚数到三,就听背后传来长公主强忍愤怒的声音:“不过仔细想想,你是我的客人,婢女在这处丢了,我也多少有些责任,罢了,就帮帮你吧,免得你在宫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再开罪了其他贵人。”完全避开了闽王的话题。
云想容停下脚步。这会子只要能找到英姿,别说长公主负气骂她是苍蝇,就是臭虫她也认了。
“多谢长公主。”
有柔嘉长公主带路,云想容很快就找到了英姿。事实上孙美人对英姿动了手,也并未打算藏着掖着。人就那么皮开肉绽大喇喇的趴在孙美人所居跨院的院门前。
才刚分开时还活蹦乱跳,如今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臀部腰间渗出血迹,染红了淡绿色的袄子和长裤。
这么些年连生病都少有的英姿竟然会变成这样!
云想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能将身边的柔嘉长公主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作践她的人?就算与她有仇,也不该拉上不相干的英姿啊!
可这会子她必须先看英姿的情况如何。
云想容两三步到了英姿跟前,发现人已昏厥。用手试探鼻息,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许是宫人回报,院中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抬头,就见一蜂腰削肩的妙龄女郎身着雪青色对襟袄,下着百花盛开金丝襕裙,步履轻盈的走来,她生了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嘴唇丰满,淡妆薄施,细长的眼角上挑,似十分不屑,人未到声先至:
“你来的正好,你的人管教不当,我替你管教了!”随即才似看到柔嘉长公主,笑道:“长公主怎么来了?”
云想容站起身,面带微笑,眸光似刀的看了眼孙美人,屈膝行礼,转而对柔嘉长公主道:“还劳长公主遣人帮我将婢女送回府。”
她这是诚心拖自己下水?!
眼角余光见孙美人狐疑的看着自己,仿佛她背叛了太后与皇后一般,柔嘉长公主觉得进退两难。一面是马家,一面是闽王,她小小的公主能开罪的起谁?
然而闽王却是不念亲情,出了事会第一个与她翻脸的。
考虑清楚这一点,柔嘉长公主回身吩咐了桂嬷嬷安排人手,又觉得让孙美人这么好受去邀功有些亏得慌,变笑着拉起云想容的手,道:“你开口自然使得,不说瞧着你的脸面,也要看在你义兄的面上啊。”
云想容嘲讽的看着孙美人,话却是对长公主说的:“长公主说的是,相信义兄知道您今日帮忙,定会亲自前来道谢的。”
孙美人脸上倨傲的笑就死龟裂的美人镜,当即破碎显露出强作镇定的一面。
云想容这厢顾不得与人拌嘴,跟着小太监将英姿抬上马车,迅速出宫去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翻墙
“爷,夫人回来了!”小猴叩门,不得允准就进了书房,脸色十分难看的道:“出事了。”
沈奕昀蹭的站起身。
云想容不是入宫去看昙花,应当明日才回来吗?为何这么早回来?
“怎么了?!”他面色冷静,只有紧抿的双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楮天青与卫昆仑也都站起了身,神色端凝的看着小猴。
卫昆仑不知为何,总觉得小猴看向他时候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怜悯?
“夫人满身污渍,不知出了什么事。英姿姑娘则是……”
“是什么,你快说!”卫昆仑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拉过小猴的胳膊,疼的小猴哎呦了一声。
“英姿姑娘被用了杖刑,下半身都是血,刚被太监给抬回来的。昆仑哥,你快去看看吧,我怎么瞧着英姿姑娘快不行了呢,夫人急的眼睛都红了。”小猴低着头抹起了眼泪。
他与卫昆仑虽然平日里常常拌嘴,可卫昆仑就像是他的大哥一样,如今才刚谈婚论嫁,大嫂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听了都替卫昆仑揪心。
而小猴抹眼泪的功夫,沈奕昀与卫昆仑早已经快步出去了。
二人一直飞奔到了二门,卫昆仑才停步。原本府中没有女眷,二门里他们这些跟在沈奕昀身边的老人是可以进门的。现在有了女主人,他不敢造次。然而英姿出事了,他心急如焚,自己急出满头的汗都不自知。
沈奕昀发觉他停步,回头道:“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及那些个,快跟我来。”随即快步奔进。
卫昆仑心下感动,然此时情况紧急,也非感动的时候。不过几吸,二人就进了卿园,飞奔着上了五阶的台阶进了正屋,看到的一幕几乎让卫昆仑承受不住。
英姿趴在外间的罗汉床上,下半身和腰间的衣料满是鲜血,头发散乱的披在枕上,脸色惨白金闭着眼面向外头。她生的娇小,一点都瞧不出比他还大了两岁,这时的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平时总是燃烧着不服输的眼眸。
云想容则是蹲在如意脚跺上,推开卫二家的的手,固执的亲自为英姿擦脸,鲜亮的褂子已经掉落在地,入宫时那身天青色的素缎褙子胳膊和肩膀处有泥渍,看着像是手印,月牙白的挑线裙子裙角也有泥巴沾染。
她是伯夫人啊,怎么会如此狼狈?!
二人眼中看的是不同的女子,却充满相同的心疼。
“夫人,夫人别这样。”柳妈妈、卫二家的和玉簪都在一旁劝:“大夫马上就来了,英姿姑娘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云想容摇着头,无声的落着泪。
“我不该留下她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夫人,您……”卫二家的刚要劝说,见沈奕昀走到跟前,忙行礼:“伯爷。”
其余人也屈膝行礼。
云想容娇弱的身躯则是震动了一下,回过头来,泪流满面委屈的望着沈奕昀,哽咽的唤了一声:“沈四。”
泪水已经花了她脸上的淡妆,如此狼狈,看的沈奕昀心如刀绞。忙蹲在她身边用袖子为她拭泪:“莫哭,我去请御医。英姿一定没事。”
云想容点着头,动作间摇落了更多的眼泪。
卫昆仑这时才挪动着僵硬的步子到了罗汉床前,双全紧握在身侧,青筋暴露,牙关紧咬,才能平静自己的情绪不要质问主子:“夫人,到底发生何事?”
云想容抹掉眼泪站起身,道:“长公主命我单独去御花园,她屏退了宫人,我也就将英姿留下。等我回来的时候,英姿已经不见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原来英姿是因冲撞了孙美人,被用了杖刑。”
云想容说的是实话,却让沈奕昀听出许多疑点来。然而这会子并非问话的时候。
外头有错杂的脚步声临近,是大夫到了。卫二家的与柳妈妈留下帮忙,为避嫌,沈奕昀与卫昆仑都去了偏厅。
玉簪劝道:“夫人先去更衣吧,您莫要坏了身子。”她身上的污渍实在令人遐思。
云想容摇头,“你去取件褙子来我换上就是。”
“可是您的裙子……”
“裙子就先穿着吧,这会子我没心情。”
玉簪劝不动云想容,只得点头去了里间,找了件蜜合色的交领云回纹绣边的褙子来伺候云想容换上,又大概为她理了下头发。
这时大夫已诊查过,卫二家的焦急的问:“大夫,怎么样?”
胡大夫年过六旬,干瘦的细长的脸上因愁容而堆积皱纹,道:“情况不乐观,若是搁在寻常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这小姑娘许是长期修习内外功夫,棍伤之下避开了要害之处。并未动筋骨。只是这皮外伤也着实太严重,要活过来也要看她的造化了。”
云想容急忙上前:“先生一定要想尽办法医治。”
云想容是焦急的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胡大夫吓的诚惶诚恐的退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低头连连道:“是。老夫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你要用什么要尽管说,人参肉桂,只要用银子买得到的,一定不要含糊。”
“是。是。”胡大夫抹汗,早听说这位伯夫人是个女财主,听这语气,对下人她都如此舍得,要不是太有钱,就是太仁义。
大夫退下,少不得又被卫昆仑盘问了一番。
不多时沈奕昀请的太医也到了,诊治之后与胡大夫所言不差,二人又参详了一番。开了方子。
英姿开始发热,趴在床上不停的挣扎,说胡话。有小时候一些心酸,更多的却是在喊“小姐快走”。
云想容泣不成声,她拉着英姿的手,一遍遍告诉她那都是梦,让她不要怕,快些醒来。她离不开她,舍不得她。
然而英姿到了半夜里烧的却更厉害了。
因英姿在卧房外间,沈奕昀也无心休息,去了外院书房。
云想容几乎是衣不解带的与卫二家的、柳妈妈和玉簪、玉壶等人照顾着英姿直到三更时分英姿的热度退了些。
就在三更更鼓方敲过时,一道黑影窜上了承平伯府东侧的院墙,随即轻飘飘落地,矫健如猎豹,轻盈如狸猫。
才刚沿着府外的巷子猫着腰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前方一人负手站在小巷当中,一身白衣被夜色蒙上了蓝色。
“四少爷?”
那黑影正是卫昆仑。
沈奕昀摇着头,缓步走向卫昆仑,叹息道:“乳兄,你要哪去?”
“我……”望着既是主子又情同手足的沈奕昀,卫昆仑虎目中的泪光闪烁,在黑夜中犹如星子:“我要去宰了那个什么孙美人。”
随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四少爷,这么些年多谢你的重用和照抚,我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往后还劳您多照拂着我娘。”
沈奕昀望着卫昆仑,摸摸的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夜色寂静,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卫昆仑不知沈奕昀是什么意思,就在他开口即将询问之际。沈奕昀清越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乳兄,你如此鲁莽,赔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还有乳娘的,我的,褚先生的,小猴的,乃至于整个侯府所有人的性命。你即便浑身铁打,能碾几颗钉?皇宫近卫森严,你说不定到不了孙美人的住处,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你的痛苦我理解,咱们沈家被灭门,我父母亲人惨死,难道不想报仇?若是皇宫是那么好去的地方,我早就去了!就算能冲进养心殿将皇帝宰了我再死,我也会去!可那不现实!”
卫昆仑堂堂七尺男儿,已有多少年没落过泪?如今却为了那个总是与他唱反调,叫他黑铁蛋,且还大了他两岁的女子而揪心的控制不住眼泪。
“四少爷,我恨。”
“我也恨。乳兄,你可信我?”
卫昆仑惊讶的抬眸看着沈奕昀:“四少爷?”
“你若信得过我,就随我回去,且等等看如何?”
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伤害主子全家的事,他已经是不忠,可主子非但不怪罪,还与他商议。卫昆仑早已愧的无地自容。
更何况沈奕昀说的没错,他即便冲进宫去,能如何?
“好。”卫昆仑只得点头,袖子抹了把脸。
二人翻墙回府,沈奕昀不放心,将卫昆仑交给了小猴和楮天青照顾,自己先回了内宅。
卧房中灯火通明。
玉簪和柳妈妈、卫二家的都没睡。
云想容则是侧身坐在罗汉床上,用湿帕子给英姿敷额头。
见沈奕昀回来,几人都行礼。
云想容也站起身,许是起的急了些,身子略有些晃动,她忙扶着手边的案几,晃得案几上的茶碗翻到。
“夫人!”卫二家的忙搀扶。
沈奕昀则是上前来扶着云想容去一旁的八仙桌坐下,道:“你这样不行,身子才养好了一些,这会子若伤了可怎么办?快睡吧。”
“我睡不着。”
云想容抬眸,哭的红肿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而是充满了坚决与恨意。看的沈奕昀心头一跳。
紧接着,他便听云想容说:“长公主说,太后请我明日起连续三日入宫听圆充讲师讲经。我就不信弄不死那个孙美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报仇 上
她的语气平淡,像在谈论天气一般,可她的眼神却如刀子一般凌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沈奕昀抿着唇,大手抚上她微蹙的眉头,问:“你要孙美人死?”
“是。”云想容冰凉的手拉着沈奕昀的,将手指塞进他掌中取暖,低声道:“无论是何缘由,她动了英姿,就该死!如今英姿一脚踏进鬼门关,不知是死是活,那孙美人不论是为了什么大,胆敢动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我与长公主离开时候吩咐了英姿留下等我,英姿对我的话从来言听计从,绝不会自己乱跑。要么是长公主的人作祟,要么是孙美人的人引诱,让她离开了慈安宫到了外头,这些弄鬼儿的人都该死!”
沈奕昀知道她素有睚眦必报的个性,然而婚后在面对大嫂时,她相当宽容,如今他才看清云想容并非转了性,只是事情没有碰触到她的底线。就如当年她才六岁,为了生母就可以化身成小煞星,让全府奴婢都怕个六岁的孩子。她的底线就是身边在乎的人。
英姿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人,是主仆,也是姐妹,就如同卫昆仑之于他,她对身边人保护的心情,或许也等同于他今生的。
沈奕昀沉默的扶起他,到了里屋,随手关上了碧纱格扇。紫色珠帘摇晃作响,隔绝了外头的视线,他叹息的将她搂进怀中。
“看来我们夫妻注定做不成好人。”
云想容脸埋在他肩头,闷闷的道:“我从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要是觉得我太坏,瞧不上,想要休我还来得及。”
“浑说什么。”沈奕昀不悦的道:“这种玩笑往后不准乱说。”
云想容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闷闷的没有说话。
沈奕昀道:““你明日预备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失足落水,跌落假山摔断脖子之类的事相信宫里常有,我不信三日时间找不到一点机会。”
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让孙美人付出代价了。沈奕昀见她如此笃定心念,也不好再规劝,道:
“据我所知,孙美人之父不过七品小官,她入宫至今六年,前些年曾经受宠,都是因她是皇后与太后身边的红人。她如今对英姿下手,九成九是皇后或太后授意。”说到此处,沈奕昀道:“明日入宫,我反而更担心你。”
云想容闻言,就想起了婚前入宫时,皇后故意拿蛇来吓她的事。她心里立即雪亮。
“马家倒了,自然要想法子重新站起来。现在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唯一能让马家重新兴旺的法子只能是博皇上的欢心。而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为皇上办事。”
“是,你很聪明。”沈奕昀亲了亲她的额头,意外于在如此恶劣情况下,她还能如此思维清明。
云想容并未感觉到他的亲吻,脑子转的越发的快了,眼睛盯着沈奕昀的肩头,道:“这事或许皇上并不知情,是马家人自己揣摩圣意来做,但归根究底,马家人要做对马家有利之事就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动我身边的一个小婢女,就如同用蛇来吓我一样,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也是后宫女人想得出的法子。虽然动不到我,甚至动不到沈家和云家的根基,却也能对我造成伤害。也间接的给了我一个信号,而寻常人大多不会将女子之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是看的多重要,是以容易忽略皇上的意图。”
说到此处,云想容抬起头看着沈奕昀,因对现实的猜测而面若冰霜:“你说,皇上对云家会不会已经忌惮颇深了。”
他调查到的甚至还没对她讲,她就已经自己分析出这么多,沈奕昀觉迷恋上她并非因她的容貌,更因她的狠劲儿和她的头脑,因她不是寻常女子那样柔弱,有能力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共风雨。
“你为何不怀疑他们是针对我?”沈奕昀故意问。
“因为你上了那个折子后,现在是皇上的人。马家总不会傻到去对付皇上的人吧。”
云想容走到碧纱格扇旁,撩起珠帘看外间远处的罗汉床处,柳妈妈正忙碌着给英姿擦酒退热。
沈奕昀则是背对那方在八仙桌坐下。
云想容看着英姿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心中的愧疚就又如同岩浆翻涌,烧灼着她的心和眼。恨不能立即就到天明。
她心念飞转,计划着明日讲经时会否见到孙美人,若见到了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她离开,若见不到,又要如何去孙美人所居到底延禧宫偏殿拜访,以何借口约她出来。
正当她的计划成型之时,背后突然传来沈奕昀的声音。
“六儿,你当真要为英姿报仇?”
“是。”云想容转回身,疑惑的望着沈奕昀。他并非啰嗦扭捏之人,多问一遍定然有他的意图。
沈奕昀似决定了什么,起身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若真想报仇,我有法子,会比你设计她的那些更彻底,不过这么做的后果会严重一些,不光是孙美人,就连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和太监也要一同陪葬。”
云想容抿着唇,心下虽不忍,可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孙美人既然有给皇后做刀的胆量,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责任,贴身伺候的人亦然,难道英姿不是无辜的?他们要对付她,冲着她来便是了,为何要对英姿下手!
云想容重重的点头,脑后蝴蝶步摇晃动,显得她雪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阴寒的仿若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煞神。
“我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该死!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我妇人之仁,下一次说不定死的就是我。”
“好。既然如此,你就这样。”沈奕昀俯身,在云想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云想容听罢疑惑的望着沈奕昀:“就这样?”
“对,就这样,剩下的你不要理会,只交给我办就是了。英姿是昆仑未过门的媳妇,其实即便你不动作,我也要给她出一口气的。就如你说的,皇上的刀整日悬在咱们头上,抛开云家不谈,就是对我,早晚他也有动手的一日,只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他还要做人君罢了。对敌人的姑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不动作,马家只会变本加厉罢了。”
云想容越加好奇,“沈四,你将整个计划告诉我吧。”
沈奕昀笑着摇摇头,道:“你若肯乖乖去睡,我就告诉你。”
“我睡不着。”
“别忘了,你明日还有要进的事做。你不养精蓄锐,怎么为英姿报仇?别糟践自己的身子,英姿也不会乐见你如此的。”
云想容抿着唇站在原地许久才点头,越是如此紧要时刻,她才越要保证自己不要病倒,她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云想容和衣而卧,沈奕昀则是拉了锦被为她盖好。至于她身上的泥手印儿,她不说,他也不问。
能如此鲁莽敢伸手碰她,且还手上有泥巴的人,以他得知的情报分析而来,只有尉迟凤鸣一个人罢了。
那人倾心云想容已久,他虽吃醋,愤怒,却也知这件事怪不得云想容。她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尉迟凤鸣动起粗来,她能怎么办?现在云想容并无大碍,倒也就暂且不追问了,免得火上浇油,让她心里难受。
关好内间的屋门,沈奕昀低声吩咐柳妈妈等人照顾云想容。便去了外院书房,吩咐卫昆仑道:“告诉灵均楼,搜集一切关于尉迟凤鸣的消息。”
卫昆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横不对竖不对的,如今有了正事要做,立即退下,飞速去办了。
安静的书房中,沈奕昀给自己斟了一杯蜂蜜红茶,啜了一口,凤眸眯起,冷哼了一声,将雨过天晴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茶汤漾在紫檀木桌面,在烛光之下,像是暗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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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起身后就进了宫,一路去寻了柔嘉长公主,一同去给太后与皇后请安,随即各宫妃嫔便都到了,在慈安宫的正殿听了圆充法师讲经,直到晌午用罢了斋菜,太后乏了要午歇才散,吩咐了众人次日再来。
云想容今日带进宫来的婢女是玉簪,与柔嘉长公主告辞后,二人径直去了延禧宫的西侧跨院。
昨日见过云想容,那些个宫女太监对她印象颇深,云想容与玉簪刚到门前,就已有小太监飞奔着进去回话了。
不多时,一个身量高挑而是出头,容长脸,鼻梁上略微有些雀斑的白净宫女走了出来。
云想容认得此女,她昨日就跟着孙美人,应当是她面前得脸的。
那宫女来至跟前,草草的屈了屈膝,嘲讽一笑,尖细的嗓音道:“承平伯夫人回去吧,我们主子说了,没工夫与身份低贱的人说话。”
玉簪气的脸上通红,却知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分,多说怕给主子惹事,只能咬牙切齿的忍住。
云想容似看不见她的轻蔑,对她的无礼也不在乎,十分客套的道:“劳动这位姐姐,昨日多有冒犯,今日妾身是特地来给孙美人磕头赔罪的,还请姐姐务必告知孙美人,这头若不当面磕了,妾身心下难安。”
第二百九十九章报仇 下
云想容如此卑躬屈膝,叫玉簪不解的很,她哪里见过他们夫人这样过?
那宫女却是十分得意,下巴扬的更高了,“既如此,你在这里等着吧。可不要乱走动,万一冲撞了其他的妃嫔,可就没那么容易遇到咱们主子这般好性儿的了。”
“是,多谢姐姐指点。”
云想容客气的笑着,目送那宫女脚步轻快的进了宫门,才渐渐收了笑容。
暂且先由她乐一乐。若按着沈奕昀的说法,这位颇有体面的宫女怕也活不长了。她对着自己尚且如此,平日说不定为孙美人做过多少害人的事。
她就是婚后顾及的太多,太好性儿了,才让人渐渐忘了她的凶名,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若她足够强大,再如闽王那般翻脸不认人,谁还敢动她的人?
生死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身边的人是否安好。
若是做善人会害死自己人,她宁可做坏人!
“你进来吧。”
不多时那宫女到了门前随意的唤了她一声。对待其他宫女怕都没有如此无礼。
玉簪气的脸色涨红,拳头紧握,紧紧跟在云想容的身侧,只要云想容一句话,她就算豁出去性命不要都敢将面前这个口中无德的小蹄子的嘴巴撕烂。
而云想容毫无反应。到了偏殿上了三阶的丹犀,就见孙美人歪在美人榻上,一面有宫女跪在如意脚跺上用美人锤为她捶腿,一面有宫女伺候她吃才刚端上的果子。
云想容屈膝行礼:“给孙美人问安。”
孙美人“噗”的一口吐出数个西瓜子,正吐在云想容的脚下,娇声道:“不是说来给我磕头认罪的?还不跪下?”
即便是皇后授意,孙美人做的也太过了。
云想容冷笑,这种没脑子的女人,也活该被人利用致死。
“美人见谅,还请您屏退身边的人。”云想容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难不成是在宫人的面前抹不开脸来磕头?
虽然面前这人的夫婿不过是个七品文官,但她的母家风光,还有个跋扈的义兄。她还是发发慈悲给她留点体面吧,磕头就磕头,也不要让宫人们都知晓。
孙美人坐直了身子,随意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是。”宫女嬷嬷们鱼贯退下。玉簪却是犹豫着没有下去,她担心云想容会有危险。
孙美人是全不在意的。
云想容要给她磕头,丢脸的是她,又不是自己,她既然愿意让贴身服侍的奴婢看着她怎么卑躬屈膝,她为何不成全她?
待到宫婢退下,还体贴的将宫门关好后,云想容缓缓上前了两步。
孙美人得意洋洋,正等着云想容下跪,却见她那张令人讨厌的绝色娇颜上露出了一个冰冷嘲讽之极的笑容,娇柔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人如果不知死活,连天都留不住。”
“你说什么?!”
云想容如地狱走出的厉鬼,眼露寒光的一步步走向孙美人。
孙美人吓得背脊上汗毛一瞬全部竖起。
越是美丽的女子,在宫殿之门全关之时露出如此诡异的表情走向自己,才越让她觉得阴风阵阵。
“你要做什么!”
“就这么点胆量吗?那你还敢动手加害我的人?你父不过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我义兄随便弹一弹指甲就能灭了你全族,你还敢对我炸毛?我看你是活拧了!”
“你……”出身卑微,是孙美人一声摆脱不了的“污点”是她最忌讳的死穴!
孙美人气的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点指着云想容骂道:“放肆!”
“我放肆?我这么些年放肆惯了的,怎么孙美人做事之前没打听过?恬王我都不惧,我会惧你个身份卑微的小小美人!?”
“卑微”二字,再次扎中孙美人的死穴。入宫多年也没有晋一晋位份,还要为了自保投靠皇后,她已够憋屈了,还叫个小小七品官的妇人当面如此责骂?
孙美人气的手指头哆嗦着,喘息着话都说不成句子,双目赤红的瞪着云想容:
“你该死,该死!”
“该死的是你!”云想容已走到孙美人跟前,双手驾在孙美人身侧,高挑的身躯遮挡住光线,她整张脸都掩藏在阴影之中,越发显得她一身凌厉气息,让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英姿与你何怨之有?你竟对一个完全对你无害的人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孙氏,我会让你后悔!你若不做人的走狗,或许能多活几日,现在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放肆,我要去告诉皇上,抄,抄你全家!”孙美人气息不稳,嘴唇发麻,话都说不利落了。
云想容却还不放过她,无辜的道:“哎呦?是吗?你还有这么大的脸呢?”
“我杀了你!”
孙美人蹭的站起身,就要往云想容身上扑来。
玉簪眼疾手快,立即扶着云想容急速向后窜开了四五步。孙美人一下子扑空,跌坐在地上,脸涨红的已成了煮熟的虾子。
云想容见差不多了,周身的戾气奇迹般的消失了,变了一张满布关切的脸,吩咐玉簪:“快,孙美人怕是身子不适,你快让人去请御医!”
“是。”玉簪也怕云想容万一把孙美人气死了可就惹了大麻烦。急的脸色发白的冲了出去,抓住刚才那个宫女的手臂道:“快快,孙美人身子不对,快去请御医来!”
主子若是有个万一,他们这些宫人都得受牵连。那宫女倨傲的神色也没了,急急忙忙火燎腚似的撒丫子就奔了出去,其余的嬷嬷和太监则是连忙进了偏殿,将跌坐在地上的孙美人搀扶起来,掐人中的,端茶水的,拍着她前胸叫着主子的,一群人乱作了一团。
云想容眼里含着泪,似也十分担忧:“妾身磕了头,孙美人原谅了我与我攀谈起来,说到家中之事,想是思乡情切,竟发了病,没有规劝孙美人,是妾身的不是。”
跟着孙美人的嬷嬷看了云想容一眼,倒信了九成。
孙美人好容易缓过来一点,见了云想容脸不红气不喘的颠倒黑白,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才压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嘴唇越发的麻木,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只用手指头点指云想容的方向。
云想容连忙上前,双手握住她冰凉抽筋的手:“孙美人别急,我们来日方长,您先养好身子要紧。”
云想容一语双关,饱含威胁之意,孙美人想起闽王,又想起云家与自己家中的实力差距,这会子竟莫名的害怕了,手也更凉了。
正当这时,那宫女领着一年约五十出头的,身材佝偻的御医进了门。
“邱太医,快给我们主子瞧瞧。”
邱太医撩衣袍先行了礼,随即低着头跪行到了孙美人近前,布放脉枕。这会子嬷嬷已搬来小屏风,遮挡住孙美人面容,只让她伸出一只手腕,又在腕子上铺了薄薄的纱帕。
邱太医就跪在小几旁,细细的诊了起来。
云想容则是带着玉簪站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沈奕昀昨日告诉她“只需找个由头让孙美人请太医来诊治,剩余的事就交给我。”
她又不可能打孙美人一顿,想起周瑜,今日索性气她一气,想不到她还真是沉不住气,被气成了这样。
诊治过双手,邱太医花白胡须颤动,面带喜色的道:“恭喜美人,是喜脉。已有两个月大了,不过美人气虚,胎像不稳。”
说着列了药方交给身后医侍,“快去煎药来给美人服用。”
跟孙美人的嬷嬷欢喜的追着那医侍出去熬药了。
孙美人这会已经缓过来不少,在一听自己有了喜,被刺激的蹭的坐起身。
怎么可能!
皇上已有近一年没翻过她的牌子了。如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尽办法讨好皇后,答应皇后收拾承平伯府人的婢女给皇后出气。
她怎么可能有喜了?
孙美人震惊之中,嬷嬷宫女已行了礼,欢天喜地的称:“恭喜美人。”又有小太监争抢着去报喜。
她回过神时,报喜去的小太监已经跑出了宫门。
她想阻拦,可妃嫔诊出喜脉是大喜的事,规矩上就是要立即禀告皇上、太后和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阻拦?
这会子她已经将云想容的事全忘了,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有喜?
不过片刻,安胎药就熬好了端上来,孙美人摇头拒绝,宫女和嬷嬷却为了她的身子劝说了一番,这么多人看着,她若是不吃还说不过去,烦躁的结果碗来一口灌进去,这才道:“在去请其余的太医来看。”
宫人只当她是好容易怀了龙种重视,忙应是就要下去。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沙哑又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云想容忙领着玉簪随着宫人们跪在角落,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
而皇帝也当真没有看云想容,而是绷着一张脸负手走向孙美人。
孙美人翩翩行礼,娇柔的道:“皇上。”
“有喜了?”皇上的声音冷若冰霜,似含嘲讽,又似强压火气。
孙美人惊慌的道:“不,一定是太医误诊了,臣妾已命人再去请太医来重新诊脉。”
皇帝回头吩咐夏辅国:“也不必请旁人了,就请张太医和杜太医来。”
张太医和杜太医,平日是专门找顾皇帝和太后的脉的。可以说是御医中的权威。
第三百章 宫刑
一听是张、杜二位太医,孙美人的心就放下了一半。有这两位在,不怕再出什么误诊。邱太医平日里也并非照顾她的脉,多半是老眼昏花了才胡乱看诊。喜脉?放屁!她约一年都没受宠幸,孩子莫非是凭空掉下来?幸而皇上是明君,肯在请权威的太医来诊治,否则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皇帝在首位坐了,见跪了一地的人,随意摆手:“都起来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一群宫女中显得鹤立鸡群的云想容。
今日太后请了圆充法师来讲经,云想容定在受邀之列,若与孙美人相识,来串门子也是有的。本朝并非没有后宫妃嫔与大臣府中女眷交往的先例。这也是历代皇帝乐于见到之事。
只不过今日特殊,再让她看下去,恐看到丑事!
“沈氏,你先行退下吧。”
云想容正想脱身,闻言行了叩拜大礼,带着玉簪离开了延禧宫。出了宫门时,正看到小太监带着两名五、六十岁的太医往延禧宫赶去。
就算当即想不明白,现在云想容也想通了。
昨日沈四曾说,孙美人一年前开始不受宠了。若久不招幸的嫔妃诊出喜脉,岂不是让皇上头顶冒绿光?其罪名大了!
邱太医是沈四的人?可张、杜两位太医稍后也要给孙美人诊脉,他们也都是沈四的人?
不大可能。
若张、杜二位都是,太医院岂不是成了沈四开的,要毒死皇帝和太后太容易了。
云想容停下了脚步,回想方才发生种种,最后想起了邱太医急急忙忙给孙美人开的一副“安胎药”。
恐怕邱太医诊脉时只是故弄玄虚,不过那安胎药方孙美人用了,现在就算张、杜二人到场,也照样是查出喜脉来!
云想容这会子不得不佩服沈四,当真是好精巧的布局。
但是再精巧的布局,也要有人来为他完成才行,也难怪皇帝忌惮沈家,她与沈四相识至今,已得知多少探子了?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用到的。
皇帝当初铲除沈家时,必定也曾经铲除其党羽,清除一番之后还剩下这样多的密探,到如今还在为沈四所用,若公公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天下已经改姓沈了。
想到天下姓沈,云想容自然而然想起前世沈四的谋反,当时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黑暗和绝望中。而她没有看到结果就已难产而亡,也不知他成功了没有。
成与不成,今生的事情发展已与前世大相径庭。沈四虽背后有势力,却一直按兵不动,不知是如何计划的。
“夫人?”玉簪云想容发呆,担忧的扶着她的手臂:“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昨儿睡的太少,咱们快回府去,您好生补眠吧,您若是弄坏了身子,伯爷可要担忧了。”
云想容回过神,道:“我无碍的,你不必担忧。”
二人快步离开宫闱,乘马车飞奔着回了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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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美人处。
张太医叩头道:“回皇上,的确是喜脉象,应有两个月了。”
皇帝眼神冷若冰霜的看向孙美人,唇角笑容嘲讽:“是吗?”
杜太医也道:“的确如此,是喜脉。”
一个邱太医有可能误诊,现在连伺候皇帝和太后的张、杜两位太医也如此说,孙美人有孕之事就已经确凿了!
皇帝冷笑:“你怎么说?”
孙美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摇着头道:“不可能的,一定是错了,一定是弄错了!”随即想到此事的后果,脸色惨白跪趴到了皇帝跟前,一把搂住男人的双腿:“皇上,皇上!臣妾冤枉,一定是庸医误诊!”
回头愤怒的瞪着三位太医,她尖锐的咆哮:“你们为何要加害我!为何!”
邱、张、杜三位太医都诚惶诚恐跪下:“皇上明察。”
皇帝愤然,一脚踢开孙美人。
孙美人如破布偶一般跌倒在花团锦簇的红地毡上,钗环松脱,鬓发散乱。
“三位太医联袂诊出你的喜脉,你还敢狡辩?孙氏,你好大的胆子!你果真对得住朕!”
“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愿望!”
她泣泪横流鬓发散乱的模样,让皇帝越发心烦意乱,“美人孙氏,秽乱宫闱,其罪当诛!其身边宫人,亲密着全部杖杀,其余逐出京都,永不得入京!孙氏交由宫正司发落!”
“遵旨。”夏辅应是。
孙美人早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身边得力的宫女嬷嬷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喊叫着冤枉,被掌刑的太监拖了出去。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孙美人连滚带爬的追着皇帝,却被夏辅国命人拦住,捂着嘴也一并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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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姿的伤可好些了?”甫一进门,云想容就询问英姿的伤势,
昨儿熬了一夜,这会子柳妈妈早就顶不住去睡了,卫二家的和玉壶守在英姿的身边,二人起身行礼。
卫二家的面带喜色:“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今日热已经退了,连胡大夫都说是稀奇,才刚去取了最好的上药来,才给她上了药,只不过人还是混睡着,好似迷糊也好似庆幸的。”
云想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
又问:“胡大夫说过英姿几时才能醒来吗?这样昏睡着没事吗?”
“胡大夫说应当也快了,咱们最好的药材吊着,英姿的身体底子又好,定会没事的。”
云想容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沈奕昀这会子不在府中,她要问什么也要等明日,看了英姿半晌,便去里屋宽衣睡下。
一觉醒来,却已是次日的四更天了。
翻身看了看枕边,沈四的位置空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也没有凹陷痕迹,想来沈四并未回来。撩起帐子,一盏绢灯光线柔和温暖,云想容下了地,披了件袄子撩珠帘退菱花格扇到外间,英姿依旧是趴在罗汉床上。
原本卫二家的和柳妈妈都赞同将人挪走,哪里有婢女呆在主子正房里的?弄得伯爷为避嫌,要去书房将就。
可云想容不准。
“夫人,您醒了?”
玉簪揉了揉眼,从罗汉床边的脚踏站起身,道:“还早呢,夫人要不要在睡一会儿?”
“不必,我已经精神了。睡了太沉,竟一觉睡到现在。”
“夫人是累了,伯爷昨儿晚上回来,见您睡着,还细细的询问了奴婢今日在宫中的事,奴婢一五一十的说了,后来伯爷就去里屋坐了一会儿才去了书房。”
“嗯。英姿如何了?‘
“没在发热,但还没清醒,想来应该无大碍的。”
“那就好。”
云想容亲自拿了湿帕子给英姿擦脸擦手,又掀开薄被,查看了伤口处,轻轻的为她换了药,这才去更衣梳洗,到厨下预备了几样沈奕昀喜欢的小菜,吩咐玉壶给她送去,自己用过饭,就带着玉簪进了宫。
讲经还未开始,云想容就听见身边有妃嫔低声耳语,似是有“孙美人”如何的。
云嫣容今日也来了,虽出阁前与云想容不和,但如今二人各自都嫁了,且她在深宫中也难有贴心之人,见到自家姐妹,自然亲近一些。
云想容行礼后,云嫣容就拉着她低声闲聊了一些琐事。
云想容自然不会拒绝,与之笑谈片刻后,低声问:“我才刚听人说孙美人,孙美人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云嫣容左右瞧瞧,低声道:“皇上圣意不许外传,孙美人犯了忤逆之罪,宫人亲密者杖杀,其余都赶出了京都永不得入京呢。只与孙美人,送去了宫正司发落。这会子也不知如何了。但你也知道宫正司那地儿,想活着出来,难。”
云想容点了点头,虽早料想得到,却仍旧有意外。
讲经又持续了一上午,晌午散了之后,云想容带着玉簪离开慈安宫,走在铺着整齐石子路的冗长宫道上。临到了御花园附近时,却见迎面一高大健硕的男子面沉似水的走来。他身着崭新的暗黄色飞鱼服,腰间佩绣春刀,娃娃脸上虎目含怒,眉头紧锁。
经过了御花园中的事,云想容见了尉迟凤鸣只觉得不想再理会,只略颔首,便要与之擦肩而过。
尉迟凤鸣却叫住了她:“容容,你跟我来。”
说着就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云想容蹙眉,回身问他:“我为何要跟你去?”
“你自己造孽,难道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我造孽?”云想容柳眉紧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恕我不奉陪了!”
眼见云想容转身要走,尉迟凤鸣三两步便追上,严肃的道:“你必须要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孙美人的结果?!”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尉迟凤鸣眼中有如此凛冽的寒光。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这个男子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器,手中或许也是沾满血腥的。
他找上她是为何,她很想探知。
是以云想容不再推辞,带着玉簪跟在尉迟凤鸣身后,一路到了宫正司的所在,进了其中的牢房。
空气中弥漫着稻草发霉的味道与浓重的血腥味。孙美人面色青白,长发散乱的躺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一把草,瞪大无神的双眼痛苦着,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原本牙白色好料子这会子已经占满污渍,尤其是她下半截,正不断的涌出鲜血,身下的稻草也被染红了一滩。
刺鼻的血腥气和眼前这让女子心下生寒的场景,让云想容一下子呕了起来。
玉簪连忙搀扶,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夫人!”
尉迟凤鸣却似很乐于见她如此,低沉的声音冷淡又带着一些痛快似的道:“女子刮宫之刑为何?你想象得到吗?”
第三百零一章 喜脉
本朝的刮宫之刑,就是用铁匙探入女子体内,将子|宫内的一层刮掉,然而那铁匙不知多少人用过,脏污的很,且被判这种刑罚的女子多半是犯了滔天大罪必死无疑之人,是以执行者通常下手颇狠,常常不只刮下那一层,甚至连脏器都一并捣烂。
女子受此刑罚,多数血流不止,加之铁匙脏污,很容易化脓腐烂,偏伤处在体内,又无法医治,且皇上开口,又哪有人肯为她医治?只能一直疼下去,疼到死去为止。
任何女子,在真切看到这种场面后都不可能不怕。云想容是想过将孙美人惩治致死,却没想到皇上竟用如此狠毒的刑法。看来她不必太高估了君主的仁慈,他是个不会仁慈的人。
“你怕了?”尉迟凤鸣仔细观察云想容的脸,残忍又痛快的笑意挂在唇畔,道:“我一直以为,你以前对人狠毒、睚眦必报,是环境造就,我甚至还觉得心疼你好好的女孩子变成了这样,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切切实实的毒妇!你自己看!”
尉迟凤鸣拉着云想容的手腕用力一拽,云想容一个踉跄到了孙美人跟前,险些跌倒。
指着孙美人,尉迟凤鸣激动的道:“你看看你造成的!她根本就没刮下胎儿来,现在皇上也知道是误诊了!可偏偏人命已经不能救了!还有她身边的宫人……你害死多少人?啊?我最受不了你们古代人这么狠毒自私,就是平时对小猫小狗还得有个怜悯的心吧?你可倒好,不就是打了你的丫鬟吗?你尽力治病也就完了,要报仇还有一万种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狠毒的!云想容,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就想看到毒蛇!你再美,也是蛇蝎!”
“夫人!”玉簪扶着云想容,见她脸色苍白,愤然的道:“尉迟大人口口声声说跟我们夫人是好友,是亲戚,可出了事不考虑夫人,先替那起子坏人来指责夫人,您只见孙美人如今躺在这,却不曾想过,夫人至今尚且能站在这里听你指责,是因为她每一次都用你不屑的狠毒胜了!难道你希望今日躺在此处的是夫人?那您就舒坦了?您是不是还会替夫人掬一把辛酸泪?!您多伟大啊!夫人若是蛇蝎,您就是猪狗!”
“你!”尉迟凤鸣气结,狠狠瞪着胆敢出口责骂他的小丫头,对云想容的恨意却是消了大半,头脑清醒了一些。
的确,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而他所心仪的女子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是在后宅中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她所经历的那些,或许更残酷。
“容容,你……”尉迟凤鸣有些后悔自己肆意的责骂,他只顾着自己的愤怒,却忘了云想容是个古代人。
“你不必说了。”云想容打断了尉迟凤鸣的话,道:“你既然将我轻蔑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只知出了事来怨怪我,一则,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了她?我不过是小小七品官的夫人,连个诰命都没有,这皇宫也不是我家后宅,我有什么办法如此?我若真有通天办法,上一次也不会被皇后……”
云想容说到此处,声音哽了一下,又道:“其二,孙美人有罪,处置的法子是你主子定的,若是皇上不开金口,谁敢为她执刮宫之刑?真正狠毒的人是谁?!现在知道是误诊,没刮下胎儿来,后悔了,就想赖到我的头上!?尉迟凤鸣,你倒是真公正!”
尉迟凤鸣气焰全消,冷着脸不说话,却真厌烦了古代这些狠毒血腥的事,可摊开双手,难道他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双手就没染血过?他杀的人,可要多的多了。
云想容背过身不看孙美人。
因为看着她身下的那滩血,云想容忍不住的浑身发寒又干呕。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桩。
疲惫的问:“今日是皇上让你叫我来的?”
“不是,是皇上吩咐我结束她的痛苦,我气愤才叫你来。”
“哦?难道皇上发现自己做错了,也没想要救她一命?也是,孙美人是后宫妃嫔,已受了刮宫之刑,即便活下来也是个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的废人,更何况,若是救他,皇上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
尉迟凤鸣无言以对。的确是如此。此刻他对古代有深深的厌倦。
“我走了,你办差吧。你若是怀疑我,想讨好你的主子,就尽管去查我。我不在乎。不过只怕你查不出什么来,让你主子空欢喜一场,对你也未必会有好处。”云想容扶着玉簪的手向外走去。
只有玉簪知道,云想容在强硬的外表之下手有多冷。她虽不知深情底理,但她知道今日孙美人至此,必然与夫人有关系。
可那又如何?她自小就懂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仁慈,只有成败。夫人若是失败,她自己也会跟着遭殃。是以她会全力为夫人办事,为的不只是忠心,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乘上马车离开皇宫,云想容却一直看得到孙美人身下的那滩血,闻得到那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气味,加上马车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呕了起来,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玉簪吓的面色惨白,夫人若是有个万一,伯爷一定不会放过她,是以又是端茶又是拍后背,甚至中途下车去买了必福居有名的腌梅子和海棠果来。
云想容含了一颗腌梅子,才好受了一些,靠着马车壁忍着恶心之感回了伯府。
英姿已经退烧,虽未曾醒来,却被卫二家的做主抬去了厢房——也不能总让沈奕昀去书房,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卧房里的一应铺盖也都换了新的。
云想容先去看了英姿,见她并无大碍,放心不少,午膳都不用就回了卧房,更衣散发躺下。
本以为睡着了就会忘了那种恶心,可谁知梦里都闻得到那种腐臭味,那是一种肉糜烂之后,混着血腥味,让人从心底里恶心到外,嗓子眼痒痒,咳嗽两声就干呕着醒来。趴在床沿,将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才舒坦了。
“这可怎么好。夫人回来时脸色就不对。”玉钗和玉簪在屋里服侍,见状十分担忧。
玉簪知道今日云想容是看到接受不了的血腥场面才会如此,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个反映,一直吐了好几天才好。
服侍云想容漱了口躺下,玉壶又道:“这样下去不好,还是叫柳妈妈和卫妈妈来看看吧。”他们不过是二等的丫头,夫人房里的事本也不该他们服侍,如今是英姿姑娘倒下了才轮到他们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玉簪也担心,就点头,去叫柳妈妈和卫二家的。
两位老妈妈一听云想容恶心干呕,才刚还吐了,对视一眼,竟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喜色。
“难不成是……”卫二家的欢喜的问柳妈妈。
柳妈妈是贴身伺候云想容的,高兴之余摇了摇头,喃喃道:“上月夫人的小日子是初八,算一算,到前儿就该来的,可今儿都十一了,还不曾来,竟是晚了三日。”
卫二家的欢喜不已,道:“必然是有了身孕了!”
“那也未必。”柳妈妈深知这等事要紧,道:“先请大夫来瞧瞧才是正经的,再说夫人若是反应,未免太早了些。”
“人和人还不一样呢,我生我们家那小子,从初初有了一直吐到分娩,没被他折腾死!听说还有一点儿不被折腾的呢。”
“那倒也是,我怀我家两个丫头时,也没少折腾。”
两位妈妈旁若无人的讨论,倒是叫来回话的玉簪有些呆愣。
夫人莫不是真有了?还是今日看到那血腥场面恶心到了?
卫二家的留下照看英姿,柳妈妈则是吩咐玉簪去请大夫来。
云想容这会子半梦半醒,感觉到帐子被掀开才眯起朦胧睡眼,见是柳妈妈拿了她的右手出去放在脉枕上,又掩好了帐子。
“怎么了?”
“夫人不舒坦,我特地请了大夫来给您瞧瞧。”
随即云想容便感觉到温暖的手指隔着纱帕搭在自己寸关尺上。
云想容知有外男在,便也不开口。她今日是被那血腥场面刺激到了,顶多前儿刚断了养心的汤药再捡起来吃就罢了。
闭着眼昏昏欲睡,就听外头大夫苍老的声音道:“劳动夫人,换另一只手来。”
云想容照做,待双手诊断过后,大夫道:“恭喜夫人,这脉象老夫看来九成九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早了些,不十分明显,须得十日后再诊一次,方能确定。”
云想容一愣,睡意全无。
喜脉?
柳妈妈险些乐的露出满口牙来,一路与胡大夫客套着去了外头商议开药的事。
不多时,柳妈妈和卫二家的火急火燎的进了屋,隔着帐子道:“夫人,恭喜夫人!咱们这就着人先去禀告伯爷?”
“不,先别告诉他。”云想容撩起帐子,撑着手臂坐起身,道:“这事儿还不确定,等当真确定下来在与他说,免得叫他空欢喜。你们也先别说出去,若有人问了,你们就说是请来给英姿瞧病的。”
二人颔首道:“还是夫人办事妥帖,就先这么着,不过胡大夫给开的补汤可以先吃起来。”
第三百零二章 暴骂
云想容摇头道:“暂且也先不要。不确定的事,不必闹的大张旗鼓的,再者说这府里也不只有一个卿园而已,厨房给我预备什么,大嫂那里都知情,若她与白爷说了,在不留神过给伯爷,岂不也是说漏了嘴?到时候还倒叫伯爷误会怎么咱们不先与听他说了呢,不如先等十日,等大夫确诊了咱们在另提。”
卫二家的也知府中之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寻常,前些日子因为个鳆鱼,白夫人都敢敲打夫人,好好的耿妈妈给换下去,又换上来个不知好歹的李婆子。且夫人住对月回来,照理说说身为客人的也该来拜见主人家,可白夫人从头装死到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似的。
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登不上高台盘!
柳妈妈知其中内情,见卫二家的对白夫人似乎也十分不喜。颔首道:“也好,那这些日就从饮食上暂且注意吧。夫人还想吐吗?”
“还是有些恶心,玉簪回来时买的海棠果和腌梅子还有呢,你们先拿来我吃。”
这样爱吃酸,必定是有了!
卫二家的笑眯眯的去端了小碟子来,伺候云想容吃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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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皇帝面前铺开的白纸上以朱砂笔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沈默存、云氏、邱正、孙氏、马氏。
他先以朱砂笔在“孙氏”二字上圈了个圈。又在“马氏”上打了个叉,后沉思时,在“沈默存”三个字下来回画了数道横线,最后似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重重的在五个人名上画了一个大叉。
“皇上,您?”尉迟凤鸣垂首站在龙书案边,疑惑的望着皇帝。
皇帝道:“这么说,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在孙氏哪里挨了打?如果为了个婢女沈默存就舍得动用一个埋藏许久的暗线,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情况看来的确如此。”见皇帝不信,尉迟凤鸣语气略有些急切。
皇帝站起身,负手走到菱花格子窗边,似教导子侄那般的语气教导尉迟凤鸣:“你还年轻,当年那些事你也不尽数全知。朕之所以杀了沈从峦全家,就是因为朕无法忍受身边遍布了他的探子。只不过宫中之人不可能全数清理,只得清理了大部分,又换了一大批的新人来,慢慢的顶替了旧人的身份。
清理掉的那些人,朕不知谁是沈家的探子。留下的人中,朕也无法知道谁是效忠于沈家。沈家灭族时,沈默存侥幸逃脱这是朕的败笔。不过那时他才几岁?他身边就算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奴,也不可能知道沈从峦所有的暗线,也无法都告诉给他。所以现在即便是有暗探,沈默存能操控的人也少之又少。你说换做是你,有可能为了个女人的婢女,就动了自己一个在未来不一定何时就有大用处的人吗?”
“臣是不会,可沈默存他偏疼云氏……”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云氏容貌倾人城国,你打量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与其说是沈默存为了云氏动用了暗叹,他更怀疑皇后。只不知道马家为何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孙美人,难不成孙美人知道了皇后的什么秘密?
“臣不敢。”尉迟凤鸣闻言,诚惶诚恐的跪下,“臣绝非因为一己之私才攻讦沈默存。”
皇帝莞尔,单手搀起尉迟凤鸣,道:“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何曾不知?你喜欢什么女子,要怎么得到是你的自由。男人,年轻时也总有那么痴迷一个女子的时候,不受点伤也成长不成成熟的男人。”
“臣多谢皇上教诲。”尉迟凤鸣松了口气。
“此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也不必在此事上纠结。不过死了个倒霉的女子罢了,不当什么。要紧的是朕吩咐你做的另一桩事,你可预备得了?”
尉迟凤鸣行礼道:“臣早已预备得了。”
“那就好。福建那边儿又有倭寇侵扰,不知死了多少老百姓了。闽王在京都住的也够久,是时候回去平寇了。”
“皇上说的是。请皇上放心,此事臣必当竭尽全力去办,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笑着拍了拍尉迟凤鸣的肩头,道:“你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有你设计的那个东西,不成才怪了。”
皇帝的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让尉迟凤鸣看了立时觉得背脊冒寒气。经过孙美人之事,尉迟凤鸣仿佛更能看得清古代这些人实在比他认知的还要狠毒。枕边人死了就死了,不过如死了个猫儿狗儿一样,或许将来有一日他失去作用,会连孙美人的下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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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承平伯府的书房中,楮天青气的脸上铁青,愤然砸了手边的一个雨过天晴的盖盅,拂袖就要出门去:“老夫这就去找夫人,今日宁可跟夫人同归于尽,也不能留她在四少爷身边继续祸害您下去!”
“褚先生息怒啊!”卫昆仑张开双臂拦在门前。任由楮天青左突又右冲,也说什么不准他出去。
小猴更是拉着楮天青的胳膊:“褚先生休要如此,您这样不是叫伯爷为难吗?!再者说夫人也没做错什么呀!”
“夫人没错,是老夫错了!”楮天青吹胡子瞪眼睛,回头瞪着沈奕昀,道:“当初老夫就不该听信四少爷的话,宁肯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也不该同意夫人进门!四少爷,您自个儿说,为了夫人一个女子,您动用多少不可动用的人了?那些人都是老侯爷辛辛苦苦埋下的暗线,是做大事的!可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啊?难道他们将脑袋捆在裤腰带上,为的就是陪着四少爷做傻事?还是说他们是为了夫人而活的?四少爷,您从前杀伐决断,多令人敬佩啊。现在怎么变的婆婆妈妈,整日围在女人裙子边,哪里是做大事的人!”
小猴闻言受不了的道:“褚先生未免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爷!难道咱们自己人被欺负了,爷给报仇还不对?再者说了,如果爷冷心冷血的不讲人情,就做先生口中的什么大事,那不就不是爷了,跟狗皇帝有何差别了?”
“你!小猴崽子你懂个屁!”楮天青胡子一撅一撅骂人。
“你才是老顽固呢!”小猴蹦着高跟楮天青吵。
楮天青不愿意与小猴一个毛孩子动嘴皮子,看向沈奕,却见自家少爷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圈椅上,俊美面容无一丝表情,被他这样骂,好似也不生气。
楮天青突然觉得泄气。
他大张旗鼓的吵闹着要去找云氏,无非是想让沈奕昀记得往后不得在为了一个女子动用暗探,可现在看来,他一个谋士,自毁形象做出这种事来竟成了笑话。
楮天青摇着头,失落的道:“罢、罢、罢!老夫老了,看来不足为四少爷办事,也不适合在留在四少爷身边。这便告辞罢了。”
卫昆仑和小猴一听楮天青有离去之意,都慌忙的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这抬起头平静的望着楮天青,道:“褚先生,你在担心什么?”
还问?
“我担心你被美色迷惑,只要吹点枕头风,你就忘乎所以,不惜让你的兄弟们去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美人一笑!”
沈奕昀自嘲道:“看来先生不是看不惯夫人,而是看不惯我,当我是周幽王了。”
“我……”楮天青语塞,道:“我并无此意。”
“那先生这般是为何?若我对先生说,我从来没有想做过什么大事,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护着咱们所有人的平安罢了,先生是否更会骂我胸无大志?”
“四少爷?”卫昆仑一愣。
沈奕昀站起身,道:“我父亲的想法,我不知道,毕竟他去时我还小,他也从未与我说过什么,但一个侯爷,能在皇帝身边安插满了眼线,难道只是为了自保?的确,皇上灭我全家满门,我恨,每一刻都恨不能立即手刃仇人,然万事皆有因果缘由。难道我兴兵作乱,就是真男儿所为?”
“难道不是?我看你分明安于现状,就想着围着个女人打转,打算忘记家仇了!”楮天青气的脸色发青。
“家仇我时刻不敢忘怀。可是褚先生可否想过,若真有那一日,又会有多少孩子如同当年的我一样流离失所,难道为了一己私仇搅的天下大乱,举刀兵之灾,害的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母子分离,至人心惶惶死伤无数就是好的?”
沈奕昀平淡的一句话,问的楮天青心头剧震。
沈奕昀叹息道:“褚先生莫动怒,也断然不必为了皇上会怀疑我的事担忧。我既做了决定,就能断定皇上的那自付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的,我还没愚蠢到那种程度,不过我的话,也请先生再细想想。”
沈奕昀缓步走向书房门前,又停顿脚步,回头道:“家仇与大义之间,我实则也无从选择,只是想保护身边之人不受伤害才一步步壮大自己,至于其余的……褚先生或许将我想的太伟大了。夫人并非褚先生所想的那种女子,还请褚先生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