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喝汤
卫昆仑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撇嘴道:“怎么,你们小姐说过的话,我们爷在说了就是有见地?你未免太高估你家小姐了吧。”
英姿挑眉:“我们小姐是女中豪杰,有见地的很。她做过的大事,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在这里浑说有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
“我小小年纪?算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姐姐!”
“你?”卫昆仑斜眼看才到自己肩膀高的娇小女孩,哼了一声:“大言不惭。”
英姿一看到卫昆仑黝黑脸上的不屑表情就觉得心里冒火,不过惦记着主子的吩咐,怕打翻了食盒里的鸽子汤,不然真会跟卫昆仑打上一架,让他明白明白女儿家也不是可以随便轻视的。
二人到了里头,卫昆仑见了沈奕昀面上充满恭敬和崇敬:“爷,英姿姑娘来了。”
英姿笑着进屋,给沈奕昀行了礼,道:“小姐担心您的身子,特吩咐奴婢给您送鸽子汤来。”说着放下了食盒,用白布垫着手将里头的砂锅取了出来:“伯爷趁热吃些吧。”
沈奕昀昨夜兴奋的一夜没睡,到天光大亮才小憩片刻,这会子才起身,想不到云想容就送了鸽子汤来。闻言面上带了微笑,吩咐小猴接过砂锅。
卫二家的已经取来了小碗和汤匙,掀开锅盖,香气扑鼻,鸽子肉熬的酥骨透烂,清澈汤汁上撒了碧绿的葱花,瞧着就很有食欲。
卫二家的双手将碗端给沈奕昀,赞叹道:“六小姐厨艺了得。”
英姿原本记卫二家的的仇,可云想容与沈奕昀已经和好如初了,这会子再揪着不放也没意思,因此也没有出言讽刺。本想回说是柳妈妈做的,并非云想容亲手。
可转念一想,小姐本就是要表示好意,何不做到尽善尽美?
思及此,英姿笑道:“小姐很少下厨,不过中馈女红却是宫里的金嬷嬷自小教导的。这汤是小姐五更天时起来预备的,里头加了红枣、勾起、桂肉、党参等等好几味的药材,说是能够生机活力、健脑补神、益气补血、清热解毒,最适合沈伯爷用了。”
这汤竟然是云想容拖着病体早起特地为他熬制的?
沈奕昀一瞬觉得这汤弥足珍贵,吃起来唇齿留香之余,却好似不舍得一次吃完。不过他仍旧是禁不住吃了三碗。这才接过小猴递来的帕子擦嘴,又漱口,问英姿:“她身子好些了吗?”
英姿实话实说:“身子还是那样,大夫说要好生调养才行,不过精神上佳。”
“是么,她早膳用了吗?”
“用过了。”
“进的可香?都用了些什么?”
“小姐进来食欲不佳,不过今日已经好起来了,进了半碗粳米粥,八宝小菜,还有两口点心。”
“太少了。”沈奕昀站起身,想起昨夜见到烛光下瘦弱的人,道:“你们小姐是有心事,你也多劝着一些。若有什么难事,若你们小姐没有法子还不愿意告诉我,你可以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为她解决。”
英姿挑眉,笑道:“伯爷是要我做内应吗?”
沈奕昀莞尔:“她身边的人果真都冰雪聪明。的确,你们小姐脾气倔了些,遇到个难处轻易不肯开口求人,且她闺中女子,纵然胸中有丘壑,做起事来也难免束手束脚,不如我容易。”
英姿不置可否,道:“伯爷的好意我会替您转达,不过出卖小姐的事我不会做的。”
“出卖?”沈奕昀失笑道:“我像是要对她不利吗?”
“我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亲眼看着她怎样保护三夫人,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小姐外表看起来冷心冷肺的,是个手段狠毒无情之人。可那只是外人看罢了,她对自己人从来都是掏心挖肺,等闲之人伤不了她的心,所以那些能伤她心的人,我要打起万分精神防备才是。”
英姿说罢行礼,道:“我还要给小姐回话,这就告退了。”
沈奕昀望着英姿的背影,对这直来直去对云想容忠心耿耿的的丫头倒是有些赞许。她这不是拐着弯的告诉他她就是她防备的人么。
不过能被另眼相看,沈奕昀心下欢喜的很。看了看砂锅,吩咐道:“在给我来一碗。”
卫二家的诧异的很,这汤真这么好吃?不过也十分欢喜的又给沈奕昀盛汤。他肯吃东西是好事,总比前些日子生闷气时不吃不喝自轻自贱来的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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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这厢却是想不到尉迟凤鸣会来。
二人敞开花厅大门坐在前厅,丫鬟婆子们在一旁伺候着茶水点心。
云想容道:“有些日没见你。”
“是啊,手头上有事要做。”尉迟凤鸣上下打量她消瘦的脸,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成了这个德行?”
“病来如山倒,哪里是我能左右的。”云想容吩咐柳月将《鹿鼎记》取来,还给了尉迟凤鸣:“多谢你的话本。”
“都看完了?你觉得怎样?”尉迟凤鸣娃娃脸上满是期待。
云想容笑道:“旷世奇书也不为过,不过内容太过于惊世骇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她有这样高的评价,尉迟凤鸣心里难免欢喜,又觉得能有人与他谈论《鹿鼎记》是极为快乐的事,因为他最近已经渐渐开始遗忘自己的家乡、家人,甚至练习惯都要被这里的人同化了。
尉迟凤鸣道:“是偶然得来,因为其中有太多惊世骇俗的想法,所以并不敢给旁人看。”
云想容颔首道:“的确是要收好。你身份不同,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将来给你引来麻烦。”
“你说的是。”尉迟凤鸣站起身道:“皇上才下旨宣闽王班军回京,最近我事忙,无暇来看你,你自个儿保重。”
闽王刘岩?
云想容惊愕的记住这个消息,笑着起身送尉迟凤鸣到花厅门前。
刘岩此人她有印象,前世时他率军驻扎在福建沿海一代,对抗倭寇有十几年,沿海百姓无不赞颂闽王是天神下凡。他封地的军兵要比其他的都要肖勇。因为内陆安定这么多年,早就疏于练兵,而闽王的兵士却一直在与倭寇的战斗中获取经验。
不过,云想容不记得他有亲自班军回来过。听尉迟凤鸣说,还是十分隆重的事儿。
云想容记得闽王是皇太后幺子,与外祖父马家是十分亲近的。
难道他的回京与马家有关?
不知道父亲与祖父是否知道这个消息。现在他们云家可是已经贴了皇帝标签的死忠了。
第二百零九章 桂榜
云想容不怀疑云敖与云贤的能力,她能得知的消息,他们或许也有门路得知,可这一次闽王回京事关重大,她毕竟是云家的一员,平日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真有一日云家倒了,她和母亲、宝儿都要被牵连。这会子少不得要多劳一份心。
手上无意识的把玩着茶碗,心思飞转,分析厉害,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所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前生她只在怎样生存下去下功夫,成婚后刘清宇又是个不思进取的,见了她只知那些腌臜事,哪里能从他口中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到如今才发现对于朝堂之事,她知道的也只是人尽皆知的一些事。
“小姐,素姨娘来了。”云想容正愣神,柳妈妈进门来回话。
云想容一时间没想起所谓的素姨娘是什么人,眨了眨眼才知是才刚与母亲商议要抬的云素。
“让她进来吧。”云想容紧了紧肩上披着的小袄。
不多时,就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生了中等身材,肖肩膀,水蛇腰,容貌尚算得上秀丽,皮肤白的像是豆腐,只身上穿了桃红色的小袄和长裙,外头罩着件洋红色的比甲,看起来有些扎眼,头上的鎏金芙蓉大簪反射太阳的光,更显得刺眼。
见了云想容,云素忙跪下行礼:“婢妾给小姐请安。”不等云想容开口,又道:“小姐病中,奈何婢妾从前在外院书房伺候,不得机会进来,如今得夫人开脸,得进院中,便急忙赶来给小姐行礼。”
“起来吧,你是伺候我父亲的人,也算半个主子。往后只尽心竭力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多谢小姐训诫。”云素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云想容。
她素来知道云想容在外的名声严厉,且也知道云想容是唯一进出云敖书房自由的人,如今又定了恬王家的亲事,将来富贵滔天,三夫人那里她小心应对,云想容这里更要仔细留神,殊不知被卖了的陈姨娘,不就是因为背后在侯爷面前说了一句六小姐的不是?她哪里还敢有半分的怠慢。所以她刚给孟氏行过礼就急忙忙来给云想容问安。
“婢妾粗鄙,得夫人看中才得了伺候主子的机会,往后必当听夫人的话,绝不给小姐和夫人惹麻烦。”
云想容笑道:“素姨娘不必太紧张了。我母亲平日里最是和善的一个人,你只要谨守本分即可。陶姨娘如今有了身孕,你尽心服侍父亲和母亲就是。”
“是,多谢小姐教诲。”说起陶姨娘有了身孕,云素眼中藏不住的妒忌和讥讽,不过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据说从前小产都成了习性,这一胎不一定保得住保不住呢,看往后她进了琉璎阁怎么收拾她。
云想容吩咐柳月取来一套赤金的头面给了云素,云素见了那头面,欢喜的眼睛都亮了,千恩万谢的行礼退下。
柳月和柳妈妈见了,只好笑的摇头。
傍晚时分,云想容用过了晚膳,吃了药,就吩咐柳月先去外院书房看看云敖在不在。不多时柳月来回话:
“卿卿,侯爷没在知韵堂,听康管事说侯爷和老侯爷、大老爷、二老爷这会子都在老侯爷的兼济堂呢。”
云想容心里便有了数,想来他们已经知道闽王回来的消息,也用不着她多操心了。
兼济堂中。
云贤穿了一身酱紫色遍地金的团领长衫,端坐在首位。云海、云恒和云敖三人分别安位坐在下手端。
云敖道:“……皇上的意思是这就开始着手搜集马家的罪证,太后娘娘吩咐闽王今年定要在京都过春节,所以闽王大军再有不到三个月就会到达京都,皇上虽已严密部署,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以及五城兵马司都已经预备得当。可闽王大军毕竟常年与倭寇交锋,较有实战经验,况且鄂国公的封地还有两万的‘马家军’,虽然顶着皇上的名头养着,但谁不知那是马家的军队?若着手晚了,马家军和闽王之兵马联手,与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确能斗个旗鼓相当。但皇上的意思是最好不伤一兵一卒,将马家拿下。”
云海听着,背脊就有些发凉,云敖说的倒是容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老三,左右也是班军回京都操练兵马,不如提议皇上将辽王封地的兵马调拨回来一同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不是更好?”
“不妥。”云恒摇头:“辽王是皇上死忠,他的兵马回了京都,定会让马家警觉。如今闽王回都,鄂国公可正盯着皇上的动作呢。”
“说的也是。”云海觉得头疼的很:“可万一激怒了马家,再或者皇上的部署斗不过闽王和马家联手呢?到时候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不就是咱们家?”
云敖最看不惯长兄那副瞻前顾后怕死贪生的样子,蹙眉道:“做事哪里能没有风险?父亲,你看呢?”
云贤望着云敖,道:“皇上可曾与你透底,这一次是要将鄂国公一脉治到什么程度?”
程度?的确,要达效果不同,他们搜集的罪证也不同。若要连根拔起,只需要将罪证全部罗列,找到证据即可,若只要削减,那又不同。只不过前者和后者可都是彻彻底底将马家得罪透了,报复是一样不会少的。但若是后者,皇上的风险会小,会保着云家。
云敖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笑道:“我今日特地问了皇上,皇上的意思当然是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那么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以及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东厂,皇上是否都已经开始部署?”云恒问。
云敖颔首道:“皇上只是暗中部署,并没有太大动作,也是担心打草惊蛇。”
云贤与云恒都在估算皇上的兵力与闽王和马家的兵力。半晌,云贤叹息道:“罪证要搜罗起来容易,只是咱们云家做了出头鸟,往后马家全灭后,我们就成了第二个马家。所以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只做七八分。让皇上知道我们已经尽力,又不会让马家死的太彻底。要知道,只有需要杀鸡,皇上手里才会攥着刀子。只有要捉老鼠,养猫才有用处。”
“父亲说的是。”云敖和云恒都颔首。
云海奉承道:“到底是父亲见识广,想到了这一层。”
云敖和云恒都笑而不语。
云贤也知道长子的性子,素来就是没什么能耐,遇事慌张。他不免开始在庆幸他的爵位不是世袭,否则到了云海手里还不是要败坏光了。
“既如此,我们便这样商定。还有这件事你们要不要与鸿雁商议一番?”
鸿雁是四姑奶奶云然夫婿何茳的表字,今任户部侍郎。
云敖摇了摇头,道:“父亲,这件事还是不要将鸿雁一家牵扯进来,包括翟家、邢家和汤家以及咱们宗族之人,能不牵扯的都不要牵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云敖所说的这些都是云家的姻亲。
云敖自然是怕事有万一,云贤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既如此,明日起便走动起来吧。争取三个月之内做到证据确凿。”
云家父子自当日起忙碌起来,云海参与的较少,可也知道自己摘不掉云家的标签,只得尽力奔波。但马家虽然张狂,做事却缜密,且朝中大臣多惧于马家,时间过去四十多日,搜罗证据之事仍旧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这让云家父子焦头烂额。
云想容的身子却是渐渐转好,不在虚弱的似风吹就要摔倒。不过因着一场病,她的心脏比从前差了一些,尤其连下了几日的秋雨,天阴的仿佛要塌下来,她更加觉得心头像堵了一块大石,憋闷得慌,韩婆子动了心思为她调理,但也嘱咐她须得每日服药调养,不得劳累惊吓,不得太过忧思,否则于身体无益。
“小姐,小姐。”英姿到了廊下,两脚蹬掉套在绣鞋外的木屐,将油纸伞递给门前侍奉的玉坠儿,快步奔进了侧间书房,笑吟吟道:“沈伯爷中了解元!”
“是吗?”云想容放下手中的话本,惊讶的坐直了身子。
英姿忙将水粉色的锦缎小袄给云想容披上,道:“这下子沈伯爷出了名儿了,人都说沈伯爷比当年的尉迟少爷还要天纵奇才呢。”
英姿话音方落,柳月也从外头回来,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水,脱了木屐子进屋来,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头端出一碗鸡蛋羹,笑道:“卿卿,趁热吃吧。”随后将一张字条从袖子中掏出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将蛋羹放在手边的小几上,展开字条来看。
依着每次的习惯,字条上仍旧画着朵盛开的菊花,写着:“明日鹿鸣宴后,我请你吃酒,羊毛胡同,不见不散。”
云想容笑着将纸条烧了,叹息道:“可惜咱们瞧不见他们跳魁星舞。”
柳月向往的道:“若是沈伯爷跳,一定很潇洒漂亮。”
云想容和英姿一同看向柳月,将她羞臊了个脸儿红,又道:“我也是为了卿卿感慨啊。”
第二百一十章 下厨
英姿瞧不惯最近柳月总是在赞沈奕昀这里好那里好,刚要说话,却被云想容摇头制止了。
云想容道:“既然明儿要去羊毛胡同,我待会儿便回明了母亲,就说去铺子里对账也就是了。”老夫人自上一次从拢月庵回来后,对她就爱理不理的,她索性也不在去讨老夫人的厌。
“是。小姐可要给沈伯爷带些什么礼去?”
“礼?他是什么都不缺的。带一些黄白之物的,倒显得生分了。”云想容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列个单子,你们去给我预备食材,左右是在羊毛胡同,我亲自做两个菜来算做庆祝吧。”
柳月撇嘴道:“卿卿愈发的抠门了。”
原本一句玩话,却让英姿听的不喜欢,哼了声道:“你懂什么。小姐和沈伯爷是好友,这样才显出亲近来呢。”
柳月不以为意,冲着英姿吐了下舌头。
次日下午。羊毛胡同一座二进的寻常宅院门前,一辆寻常的蓝幄小马车缓缓停下,英姿和柳月先行跳下马车,一人摆好脚凳,一人撑着油纸伞。云想容披了件蜜合色的大氅,带着帷帽扶着英姿的手下了马车,双梁绣花鞋外套着木屐子,踩在雨润的青石砖地上哒哒的响。
门上的婆子早已经进去回了,也在另一边撑着伞虚扶着云想容进门。
“果真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儿比昨儿冷的多了,风也大。”柳月道:“好在咱们出门时多带了件大氅。”
“是啊,可见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不成,瞧瞧你们穿的,再瞧我,已经提前过冬了。”云想容说到此处,叹息道:“指不定哪一日老天爷就收了我去。”她这次痊愈后心悸和绞痛时常发作,云想容难免在想她重获一次已经是得天独厚,是不是老天打算收了她了。
“浑说什么。”不悦的清越声音从半旧的鲤鱼戏莲影壁另一侧传来,随即便见沈奕昀穿着件寻常的浅灰色细棉布褂子,头发整齐挽起,带着小猴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人没有撑伞,沈奕昀头发淋湿,肩膀处衣裳的颜色明显要深一些。
“怎么就这么出来?淋病了可怎么好?”云想容说着,不等吩咐,柳月已经到了沈奕昀身边为他撑伞。
今日风大,柳月走开,雨水便淋着了云想容的左半边身子,英姿忙将伞往左偏,全将自个儿暴露在雨中。
沈奕昀却是接过柳月手中的油纸伞与云想容并行,他比云想容高了一个头,伞自然不费力气就遮在了英姿高举的伞上,身子恰好挡住了冷风和雨,将她完全保护起来,笑道:“我又不怕冷,我看你脸色怎么比头些日子差?”
云想容道:“有吗?许是冷的。”
“你畏寒,也该抱个手炉。”
“是没想到今日外头会这样冷。”
二人说笑着往内院里走,沈奕昀的左半边浅灰的袍子很快就被雨淋成了深灰色,伞却是与英姿的一左一右将云想容遮挡的密密实实。
柳月看着前头几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展露笑容道:“卿卿,我先去拿食材。”
云想容笑着回过头道:“快去吧,你仔细别淋着了。”
“知道了。”柳月与门上的婆子一同出去。
沈奕昀问:“你带了什么食材?”
云想容笑道:“你如今中了解元,朋友一场,我若不表示表示,你回头要骂我小气,我又是个守财奴,那些金啊玉啊的舍不得给你,所以打算炒几个小菜糊弄过去。”
沈奕昀听的失笑,觉得这样与他玩笑的云想容俏皮可爱透了,配合的道:“我还能怎么说呢,罢了,谁叫我是你的朋友,也就认了罢,我倒要看看翻年礼闱你送我什么。”
“这次炒四个菜,下次就八个菜呗。”云想容翻眼睛看他,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
沈奕昀闻言爽朗大笑。
到了里屋,沈奕昀带着小猴去更衣。
云想容打发英姿:“你也快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我不怕。”英姿不愿意将她自己留下。
云想容知她所想,劝道:“快去吧,你若是病了才麻烦,我身边儿离不开你呢。”
英姿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飞快的撑伞去车上取替换的衣裳。
四十出头的婆子端上了热茶,云想容笑着问:“厨房在哪儿?”
婆子道:“就在前头。小姐要点什么菜,只吩咐就是。”
云想容道:“带我去吧。”
婆子是沈奕昀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对主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她的吩咐就等于主子的吩咐,便行礼,引着云想容出去,沿着抄手游廊走向前院。
柳月这会子已经将食材送到了前院厨房。
云想容进了门,就见厨下三名裹着头巾带着缚膊的婆子正生火的生火,改刀的改刀,菜刀与砧板发出当当的响声。
见她进门,婆子们放下家伙什给云想容行礼,因是初见云想容,都有些发愣。
云想容道:“今儿预备几个菜?”
“回姑娘,爷吩咐预备四冷八热一汤。”
“我带来四个菜,你们不必忙了,再说也吃不了这么多。”云想容说着便解开了大氅随手递给身边的婆子。
她穿着蜜合色的对襟暗花云锦褙子,下着水粉的挑线裙子,装扮的光鲜亮丽,与厨房乌烟瘴气的氛围格格不入。厨娘们又少见这样容貌的姑娘,一个个紧张的劝说:“姑娘想吃什么吩咐下来便是,可不要油污脏了手。”
云想容笑着摇头,接过身旁柳月递来的围裙,道:“你们无须紧张。只按着我吩咐做就是。”
正说话,外头传来下人行礼问候的声音。
云想容回头,便见沈奕昀换了身淡蓝色素面云锦的道袍,缓缓进了厨房。
婆子们忙行礼:“爷。”
“嗯。”沈奕昀摆摆手,直向着云想容走来,见她围着带有油污的围裙,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厨房里有了她,仿佛光线都明亮了,想到她是要为他下厨,禁不住微笑,可到底心疼她,道:“六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天寒,你还是别动手了。”
“那怎么成。今儿是值得纪念的大好日子,人一辈子也就一次,我哪里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只管去吃茶等着就是。”
云想容往外撵沈奕昀。
沈奕昀知道云想容是认真的,她决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想了想,笑道:“你说的也有礼,今日的确是值得纪念的好日子。不过要说洗手作羹汤,你从前已经做过一次,那次的鸽子汤已经足够表达你对我的关心了。不如今儿咱们改一改?让它变的更有纪念意义,如何?”
云想容听了便知道是英姿送鸽子汤时候做了小手脚,不好戳穿,笑着问:“你说怎么改?”
沈奕昀却不说话,上前来俯身圈住了云想容。
云想容的心突的一跳,他骤然栖近,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只感觉他温暖的身子即便没有贴上她,她也感觉得到他的热量。他就像是会发热的太阳,浑身都是暖的。
只不过呼吸间,她觉得腰上一松,低头,却见围裙被他解了去。
沈奕昀笑眯眯的欣赏她粉面桃腮俏模样,将围裙系在自己腰上,挽起袖子道:“我下厨,你去吃茶等着吧。”
“什么?”云想容惊愕的望着沈奕昀:“君子远庖厨,你……”
“什么君子远庖厨,不是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么,这么喜欢研究吃的人,难道一次厨房都不近?”沈奕昀握着云想容肩膀将她推了出去:“我吩咐人预备了手炉,还点了炭盆,你去暖暖吧,先说下,我若是做的不好,你可不准嫌。”
云想容哪里有沈奕昀的力气,就那样被他硬生生的推了出来。在想进门,却被小猴拦住了。
“小姐就去吧,我们爷决定的事儿谁都不能改,您去好生歇着吃杯热茶,只要脸色别这样苍白,让我们爷心里舒坦一点,就是对爷的好处了。”
云想容站在廊下,由着柳月给她系上了大氅领口的扣子。风吹来,背脊上有些冷。但心是暖的。
她从不知道男人家会愿意下厨房做菜。
沈奕昀明摆着是不愿意让她劳累,知道天气寒冷下来,她就浑身上下到处不舒坦。
前世她与刘清宇初成婚时,他们也曾有甜蜜的日子,云想容也会亲自下厨掂对几个小菜,有时拉着刘清宇陪着她去,刘清宇却生了气,说那是娘们家的事,说她那是侮辱他。
前世的夫婿,却不如今生沈奕昀一个朋友。
可见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不同的多了。
也可见沈奕昀对待朋友的真诚,远远要比刘清宇对待妻子的都要多。
云想容不想扔下沈奕昀一个大男人做菜,偏偏小猴拦着她又进不去厨房,只好站在门前等。
沈奕昀心疼云想容冷着,一面熟练的打了两个鸡蛋搅匀,一面笑道:“放心吧,你难不成还担心我预备的饭菜不能吃?我可不是头一回下厨,小时候在外头为了填饱肚子,我可什么都做过,乳娘都夸赞我的手艺好,堪比御厨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疼惜
“你小时候?”
“嗯。”沈奕昀吩咐婆子们下去,只留了小猴伺候。
云想容知道他说的话不愿意旁人听见,也让柳月退下,自个儿进了厨房,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小猴将火烧旺,沈奕昀将锅内放油,放入肉丝,掂着大勺翻炒,火苗从灶上窜出,将他的脸映红,他声音含笑道:“才出来时乳娘受了伤,发着高热,我们两个在深山里躲着,又没什么吃的,偏我年纪小,只能下套抓兔子麻雀之类的小动物冲击,或者采野果子,又没有锅子可用,我就变着法儿的烤来吃。虽说炒菜这等事没学过,触类旁通还是有的。”说到此处,沈奕昀回头吩咐小猴:“你去将厨娘给我找来一个,从旁指导也好。”
小猴笑眯眯颔首应了退下。
云想容却没注意小猴出去,这会子正在晃神,她想起了小时候初见沈奕昀时的事。
大雨夜里沈奕昀随着卫二家的来拢月庵投宿,当日是柳妈妈出去看的,回来的形容是“两个花子”。那时的沈奕昀是个小冰块脸,很少有笑容,她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和一个重伤发热也许还神志不清的妇人,是怎么在深山里生存的。她甚至想象得到小小的孩子破衣烂衫的蹲在林子里下套捕兔子时的认真表情和捕获猎物后眼中的笑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仔细想来,沈奕昀比她更惨。
现在再看炒菜炒的都很优雅的少年,云想容觉得心疼,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
沈奕昀那项厢将菜起锅,舀水洗锅的功夫,却见云想容抿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登时慌了手脚,“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爽利?”
“没有。”云想容眨眼了眨眼,将泪意思忍住,笑道:“没有,刚是走神了。”
“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陪着,烟熏火燎的满身油烟味儿的,厨房哪里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先去暖暖身子歇一会儿,待就可以吃饭。”沈奕昀挽着袖子的手露出白皙的手臂,推着云想容离开厨房,扬声吩咐:“来人,送六小姐去里头歇着。”
“是。”柳月与才刚赶来的英姿齐齐行礼,云想容拗不过他,只好随他的意思。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渐渐走远,沈奕昀才回了灶间,这会子小猴已将厨上的婆子找了来,沈奕昀认真的问:“你来教我该怎么做。”
婆子诚惶诚恐的应了,在一旁一面打下手一面指导起主子来,一面教,还一面赞叹沈奕昀聪明。
云想容回了内宅上房,抱着暖炉挨着炭盆,在临窗的罗汉床坐下。
柳月双手捧上温热的蜂蜜红茶,道:“沈伯爷堂堂男儿,竟会情愿下厨。”
英姿也道:“是啊,我也想不到,不过沈伯爷是真当小姐是好友。”
柳月连连点头。
云想容也是这样想,“真朋友不是计较什么得失体面,而是真正关心尊重彼此。”这样的朋友她两世还是第一次遇到,十分新奇温暖,也十分珍惜。
片刻功夫,菜食齐备,摆了满满一桌。沈奕昀这会子已经盥洗过,笑着坐在桌边指着桌上的菜:“这个火腿炖肘子、糟鹅掌、蒜泥拌茄子和辣子肉丝是我的手艺,厨娘说还不错,你尝尝看。”
云想容看那四道菜,色香俱全,尝了一口,味道也上好,赞道:“你是个好学生,看来聪明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食材上也下了功夫。”蒜、辣椒等材料都是舶货,价值不菲。
“说要请你吃酒,哪里能怠慢。”沈奕昀见她吃着好,满足的笑着,执壶为云想容斟了半盅竹叶青,道,“你只少吃一口,当做为我庆祝。”
“只一口未免太没诚意。”云想容素手捻起酒盅。
“你有心意便是,我知你心疾未愈,往后有机会还给我这一顿酒也就是了。”沈奕昀也执起酒盅与她相碰,随后仰头饮尽,显得十分愉快。
云想容被他的情绪感染,衣袖掩口饮了此杯,只觉辛辣液体滑入食道,一路烧到了胃里,蹙眉道:“真不懂为何有人会喜欢这么难吃的东西。”
沈奕昀莞尔,丢开酒盅让小猴换了碗来斟酒,道:“口中的味道自然不好,享受的却是回味醇香和爽快之感。人生太多束缚,能借由小小一口酒买来得不到的爽快,你说谁会不爱它?”说着竟咕噜噜吃了一大碗。
他虽用大碗吃酒,却不觉粗俗,优雅中透着豪爽之气,意气风发潇洒如风。与在外人面前的温文儒雅谦恭守礼截然不同。云想容见状微笑,由英姿伺候着布菜。
柳月却是接过小猴手中的酒坛为沈奕昀斟酒,桃腮粉红道:“沈伯爷,请用。”
沈奕昀抬眸看了柳月一眼。
被他凤眼深邃的目光扫到,柳月脸上羞成了红布,低垂着头。
沈奕昀面无表情的道:“你下去吧。”
柳月怔愣,脸上转白。
云想容见状,担心柳月下不来台,笑着道:“柳月,英姿,你们都先去用饭吧。这里不用伺候。”
柳月和英姿便到了地当间行礼退下。
出了屋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厢房去,英姿不咸不淡的道:“你别乱安心思。”
柳月低头,脸上发热,别扭的道:“我哪里有什么心思,你休要浑说。”
“我浑说?别以为你想什么旁人看不到,小姐让咱们出来是给你解围你还不知道?”
英姿的语气不善,训的柳月面红耳赤,恼羞道:“我怎么想的,与你什么相干,你也管得太宽。”
英姿抿唇道:“你却不在乎自己,难道也不在乎小姐?”
“小姐怎么了?我自己的事儿,又没有碍着小姐。再说小姐与伯爷关系那样的好,怕什么的?说不定小姐还会帮我呢!”
“你不是还想让小姐从中撮合,最好将你赠给伯爷做个姨娘才满足吧?”英姿觉得柳月无药可救,“你就不怕旁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小姐行的正坐得端,要是被你带累了名声,你一脖子吊死都难辞其咎。”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柳月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云想容这里却在劝说沈奕昀:“她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你何必冷下脸来对她。”
“我冷脸?”沈奕昀面对云想容时候又是平日温和的模样:“我哪里对她冷脸?我平日里对人不相干的人都是如此。是你看过我太多笑脸了吧。”
云想容语塞。
的确,对人亲疏分明之事她懂得,并且也是如此做的,就如同她只对自己在乎的人有耐心有笑脸,对不相干的人,还不是冷着一张脸。总不能要求沈奕昀对她的丫鬟也另眼相看吧。
沈奕昀给云想容布菜,劝着她多吃一些。
菜虽不错,可云想容身上不爽利,食欲也不好,只用了几样沈奕昀做的菜就吃不下了。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吩咐人盛饭来,将自己那碗白米饭拨给了云想容半碗:“你这样小的食量身体如何会好呢。还是多吃一些。”
云想容看着碗里的米饭。前世今生,除了下人伺候盛饭布菜之外,她只吃过赵姨奶奶和孟氏拨给她的饭。他是第三个。
“怎么了?”沈奕昀吃了两口,才发现她呆呆望着碗中的米饭没动,想了想才惊觉自己忘了用公筷,脸上烧热起来,尴尬的道:“我叫人再给你盛一碗。”回头就要吩咐人。
云想容立即明白他的尴尬,端起碗来摇头道:“不用,这些我都吃不完,再盛就浪费了。”怕沈奕昀多想,解释道:“我只吃过我母亲和奶奶拨给我的饭。”
沈奕昀的尴尬这才少了些,二人没在说话,安静的用完了一餐。
傍晚时分,雨越发的大了。秋日的天已比夏季暗的要早,加之阴雨天气,云想容离开羊毛胡同时天已经黑着。
沈奕昀将黄铜雕花的精致暖炉用帕子抱着塞给车上的云想容,道:“你别在城中逗留,直接回去吧。”
“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吧。别淋湿了。”
“我不怕。”沈奕昀笑道:“我这段日子要闭门苦读,我担心春闱时候考的太差,到时候丢人。”
“天渐冷了你要多保重。”
“我没事,你自己仔细身子才是。有事还如从前那般找厨下的老妈妈就是。”
沈奕昀又嘱咐了云想容一番,这才退后一步,目送她乘坐的简朴马车离开了巷子。这才回头吩咐道:“备马。”
“爷,下着雨呢,您还要出去?”小猴疑惑的问。
“我不放心,还是远远跟着的好。”
小猴无法,只好去备马预备蓑衣斗笠,二人飞快穿戴好,这才飞快的追出去,见了马车后放缓步伐,远远地尾随在云想容的后头。
小猴整日跟在沈奕昀身边,最是了解他的心思,禁不住问:“爷,您这么喜欢六小姐,为何不与她说明呢?我看六小姐也很关心您,若是真的好,您可以去他们家提亲啊。您的身份与六小姐也是门当户对的,有什么好顾虑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莫离
沈奕昀闻言并没有怪小猴逾矩,许是因为近日开心,也愿意与人说自己的心事,便道:“我总要尊重她的意思,她若是不喜欢,即便我将天下宠爱都堆在她脚下,她也不会开心。”
小猴不懂,皱眉策马跟上沈奕昀,疑惑道:“娶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娶进了门好生养着,锦衣玉食供着,能够相敬如宾更好,难道她还有不开心的?”
“那是别人。她不同。”沈奕昀道:“她若是希望只做我的朋友,那我便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友。若她愿意跟我,我会尽我所能给她幸福,顺着她的心意才是对她真正的好。那些所谓对她好,却罔顾她心愿的做法,只会将她推开而已。”
小猴眨巴着眼睛,半晌摇摇头道:“真是越来越深奥了。”
“并不深奥。”沈奕昀看向小猴笑道:“对你而言,你只需将她当成我即可。”
小猴闻言肃然,重重的点头道:“我明白,今后定会将六小姐当做伯爷一般尊重服侍。”
“那就好。”
沈奕昀和小猴是尾随着云想容的马车,眼看着她回了侯府才放心回去的。
他们满身淋湿的回去,自然要遭卫昆仑的询问,他将今日之事与之说明,还感慨了一番,这话就传到了楮天青的耳朵里。
楮天青便知道如今沈奕昀已经认定了云想容,任何人想要阻拦,怕也不容易了。他们若再有任何作为,伤害的是四少爷。
自此之后,沈奕昀果然如他所说那般闭门苦读,云想容也不打扰,照常学习练字,到大雪纷飞年关将至之时,兴易县来了信,说是楚晏去了吐蕃,孟家的账簿暂且都交由孟方打理,让云想容将近期看过的账册交由东方掌柜整理送回。云想容便日日去铺子里,与东方掌柜研究了许多日,直到账册快马加鞭送还给孟家老宅。
期间,云家却处在一片紧张气氛之中,老夫人等内宅妇人们不知发生何事,男人们却是整日书房里议事,让女人们也莫名觉得紧张。
云想容便知道一切皆因闽王班军回朝之事,她虽处在闺中,却也极为关心云家对此事的看法,奈何她不可能去问得情况,即便问了,此等机密之事云敖也不可能告知。云想容无法,只能命玉簪、玉坠等人暗地里注意观察前头的情况。
“小姐,九爷来了。”柳月刚撩起门帘,就见披着件大红镶白兔风毛大氅,头戴双龙戏珠勒子,显得美艳如画年画娃娃似的云传宜快步走了进来。
“姐姐!”
“宝儿。”云想容笑着拉过云传宜的手,见他小手微冷,便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他抱着,拉他坐在身边,吩咐柳月:“上热茶来,”又笑着问云传宜:“怎么这个时候来?父亲不是说要带你练习剑术?”
云传宜撅着嘴道:“还说呢,我才从父亲那里来,原本说的好好的,谁知道先后来了五位什么大人,这会子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到父亲书房去了,我就被撵出来了。”
云想容心里一紧,好奇的问:“你可听见五位大人姓什么了,是做什么大官的?”
云传宜见云想容好奇,笑嘻嘻的吊她胃口:“我听见了,不过我告诉了姐姐,姐姐拿什么谢我?”
云想容闻言失笑,“你这小机灵鬼,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什么都答应你如何?”
“真的?”云传宜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可要说话算话。”随后附耳道:“我听到有什么大理寺吴大人,什么于都督,郑大人,张大人,还有一位大人姓‘狗’,你说奇怪不奇怪?”
云想容虽不了解朝堂中事太多,但凭借前世记忆以及今生特意关注,自然知道云传宜说的是大理寺卿吴天慧,中军左都督佥事于思明,这位姓“狗”的大人更好辨认,是兵部侍郎苟中兆,至于郑大人和张大人,云想容分辨不出是何人。
然只已知的这些,也足够云想容吓出一身的冷汗。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营中军左都督和兵部侍郎遇到一起,会发生何事?况且,大理寺是卿掌管大周天下刑狱的最高权威……
云想容觉得背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无皇帝授意,这三个人怎么肯出现在云家?云家人又哪里敢与这三人私自与家中相见?
后日是小年,明日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皇帝要做什么!换句话说,皇上想让云家做什么?!
她敢肯定,这三人来的应当极为秘密,是云传宜无意中撞见听到了她才会知道。玉簪等人稍后应当会来传信,却也定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想容心里焦虑不已,生怕云家稍有不慎就被卷了进去,奈何她一深闺女子,没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又不想吓到了云传宜,笑着道:“姓狗,可很好玩儿。宝儿,你说你想要姐姐怎么谢你?”
云传宜笑嘻嘻道:“姐姐,我想看看匡大儒这些年与你写来的信件,我知道那是姐姐的宝贝,你只借给我看看就好。我也想写一手好字,就像你这样。”云传宜明亮的凤眼中有着期待的光。
匡和玉这些年与云想容往来信件之事并非秘密,有多少爱好书法之人欣羡不已,匡和玉的字很少赠与他人,所以云想容这么多年来与之的信件可以算得上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云想容摸了摸云传宜的头,道:“好,待会儿我让人送你房里去。不过宝儿也要答应姐姐一件事。”
见云想容答应了,云传宜早已经喜不自胜,搂着云想容的腰仰头看着她:“姐姐请讲,只要姐姐应了我这一件,你就是要我答应一百件事我也应。”
云想容笑道:“很简单,就是刚才你在父亲那里看到了什么人,再有任何人问,都不许告诉,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姐姐说的我懂,定然不会乱讲出去的,今儿也就是姐姐问我,若换了旁人问,我也不肯说的。”
云想容摸了摸云传宜的头,笑道:“真乖,待会我就让人将书信给你抬过去。有什么不明白了,你随时来找我,我们一同研究。”
“姐姐你真好!”云传宜脸颊在云想容胳膊上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引得云想容禁不住笑。
然而,正因为有如此重要的人需要保护,云想容才越发担忧。
今生发生的事与前世之事相比较早已经偏离了轨道,前世的这个时候虽然她没有听说沈奕昀开始活动,但也没有闽王班军回朝操练的事,也就是说,皇帝对马家若真有什么作为,最起码提前了十年,至少前世她二十五岁亡故之前从未察觉到皇帝要对付马家的任何风声。
云想容心里不平静,这种事又非可与外人道,想与沈奕昀商议,一来怕耽搁了她用功,而来又怕不留神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事,毕竟兹事体大。整整煎熬了一天,当真寝食难安。玉簪等人来回话,居然没有发现有客人来,云想容便知道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傍晚时分,云敖与云贤奉召入宫。
云想容实在坐在不住了,去见孟氏,说铺子里来信儿有急事找她。
孟氏只当是生意上的事,到底担心女儿要跟着一起去。
云想容笑道:“我车马从简,宵禁之前就回来,母亲何必跟着去?东方掌柜那里说不定是有要紧事呢,女儿就不耽搁时间了。”
孟氏也知自己去了起不了作用,还要费时间预备出去的一应事宜,云想容身边又有人贴身保护,这才点了头,道:“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云想容穿戴整齐,只带了英姿和玉簪出去,并未乘坐她那辆华贵的马车,而是乘了一辆青幄小马车,一路飞奔着离开了东聚贤大街,往城东南方向的承平伯府而去。
车窗外飘起了大雪,出门时候走的急,手中苹果大小的精致黄铜手炉也快冷了,云想容却没多在意,只是略撩起暖帘望着外头漆黑的街道发愣。
马车缓缓停在承平伯府门前,两写了“沈”字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晃,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云想容有片刻恍惚。
她不知自己为何回来,她甚至不知见了沈奕昀能说什么。云家发生的事是不能泄露的,说了出去有可能会引起大祸,可她这会子就是想见见他,与他说说话也好。
现在她才想起,沈奕昀有可能不在府中,也有可能正在忙着,再或者正会重要的朋友。
云想容缓缓放下暖帘,手指已冷的通红。
英姿却不等云想容的吩咐,就跳下了马车,飞快到了门前扣着门环:“开门开门。”
吱嘎一声,门子开了门,见来人是英姿忙陪着笑脸:“英姿姑娘来啦,快请进来。”
“去回你们爷,有贵客求见。”
门子伸长脖子往外看,只见夜色雪光之下一辆寻常的马车停靠在大街对面。
门子不敢怠慢,忙往里头奔去,不多时就见楮天青迎了出来,吩咐敞开了大门,云想容的马车径直驶进了宅子中。楮天青跟在云想容的马车旁边客套的引路,马车一路进了仪门,到前厅所在的院落门前缓缓停下。
英姿撩起车帘,玉簪摆放脚凳。云想容扶着二人的手探出身来,见了楮天青微笑颔首:“褚先生,有劳了。”
楮天青拱手还礼:“不敢,六小姐请进。”
云想容身上披着淡绿嵌白狐毛领子的大氅,半张脸埋在领口中,垂首仔细上了台阶,套在绣鞋外的木屐子与打扫干净的地砖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待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小猴正从里屋打起棉帘,因着冷热交替,门口有大片的白雾。
小猴见了云想容笑眯眯的行了礼:“六小姐,爷在里头等您呢。”
云想容微笑颔首:“有劳。”
“小姐太客气了,您请进。”
迈进门槛,屋内温暖的空气扑在脸上,感觉湿湿冷冷,睫毛上都有了雾气。英姿要为云想容脱掉大氅,云想容摆手制止,绕过大理石的插屏到了前厅,却见屋中并非只有沈奕昀自己,却有另外一眉清目秀的青年。
那青年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件寻常浅灰色细布棉袄,面容生的十分出色,仔细看来,眉眼之间与沈奕昀却又几分相似。沈奕昀剑眉修长入鬓,凤眼明亮含波,神采奕奕,此人的眉淡了些,眼却更狭长,神态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见云想容缓缓走来,淡绿大氅在身后展开一个优雅的弧,露出了水粉色的长裙,那人缓缓抬头,在看到她容貌时惊艳的眨眼。
沈奕昀已站起身迎云想容坐在她身边的位置,见她手指冷的通红,毫不见外的去摸她手中的手炉。随即不悦的道:“跟你的人怎么做事的,手炉怎么是冷的?”
英姿闻言忙赶来,见手炉果然冷了,道饶道:“伯爷恕罪,小姐今日出门急了些,奴婢没顾得上,马上就去换新的炭火来。”行礼随着小猴出去了。
沈奕昀这才对云想容道:“这位是我的结拜大哥白莫离。”又对白莫离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云姑娘。”
云想容起身行礼:“白公子。”
白莫离也站起身,虽身着布衣,在富丽堂皇的环境中却丝毫没有丝毫自惭形秽,从容不迫的还礼:“云姑娘。”
云想容便知这人绝非寻常人物,他眼神锐利锋芒毕露,仿佛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脸上,含着审视,也十分有威迫力,且他气势也一般人可有。
沈奕昀仿佛察觉白莫离的眼神不善,将云想容挡在身后,商议道:“大哥,我与云姑娘有事商议,你自便可好?”
白莫离不置可否的耸肩,仿佛又变成一只慵懒的猫科动物,一步三晃的晃出了正厅。
云想容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眉头紧锁,最后总结道:“这位白公子,定然是个江湖侠士。”
沈奕昀闻言笑道:“怎么这样说?”
“因为他的气势并非寻常人,又是洒脱不羁的性情。”
第二百一十三~二百一十四章 退婚!
沈奕昀笑道:“他没有功夫,也非江湖中人,算不得江湖侠士,不过侠义之心却是有的,与我甚合得来。”
云想容心情低落,在外人面前尚能微笑应对,在沈奕昀跟前却懒得做戏,只点了点头。
沈奕昀察觉她的异样,璀璨如星子的凤眸中盈满担忧:“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焦躁。”云想容笑容勉强的道:“闷得很,出来走走,就走到你这里。”
沈奕昀再无方才见白莫离时候的欢喜情绪,敛额道:“在我这里,若不喜欢不必强颜欢笑。”
云想容只“嗯”了一声,果真没有了笑容,安静的坐着。
她这样低落,沈奕昀心下焦急,先是分析自身,他是否有怠慢了她让她难过之处?
“我这些日在温功课,所以没去找你。”
“嗯。我省得。”
沈奕昀仔细观察她神色,见的确不是因此而低落,又回忆近日来她身边可否有何线报是惹了她不开怀的。
“你也莫要难过,男子在外应酬也是有的。”他说的是刘清宇夜宿胭脂巷的事。
云想容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他。”
那她是为了何事烦扰?
沈奕昀眉头紧锁,平日遇再大风浪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如今却是满面沉思之色,猜想各种原因。
英姿这会子捧着手炉回来,垫着帕子放在云想容膝上,让她捂着手,随后行礼退下。
云想容双手捂着手炉,低声道:“你不必多想,我其实没什么的。”她声音娇柔低婉,有些懊恼之气:“驾车来了你这里,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沈奕昀望着她轮廓姣好的侧脸,英俊面容渐渐绽放出笑意——她自己跟本没有察觉她在依赖他!
他也放低柔了声音,道:“那我便陪着你坐一会儿,可好?”
云想容听着他低沉如琴声悦耳的声音仿佛哄孩子一般有耐心,脸上难免发热,觉得自己无缘无故的跑来,又不说缘由莫名其妙,十分任性,桃花眼中便有些歉意:“不会打扰你吧?”才刚她一来,白莫离离开了。
沈奕昀笑道,“不会。”
云想容抿唇而笑,望着正对面桌案上摆放的琉璃花尊走神。
她走神,沈奕昀便光明正大的欣赏她娴静如娇花映水神态,眉宇间的轻愁为她平添几分艳色。
两人便那样安静的各自想心事。屋里只有墙角案几上的自鸣钟发出嘀嗒之声,桌上的红茶由暖转冷。手中的暖炉也不那么暖和了。
云想容抬头看自鸣钟,已到了酉正初刻,她的心平静了许多,焦躁也熄灭了。
她已大概能分析出前因后果。闽王回归在即,云家或许受了皇上的意思,打算在明日年前最后一个大朝会上弹劾马家。
她的记忆中,马家到她死都一直存在。
她不知道云家的成败会如何。
她自己是无所畏惧的,可她担心母亲和宝儿受苦。然而,焦躁了这一个晚上,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天由命。箭在弦上,云敖不会听她的,皇上也不会允许云家人有任何退缩,否则临阵脱逃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她没有办法了。
云想容缓缓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你好生休息,我直接回府去了。明日朝会,后日就是小年,你打算怎么过?”
“我是要和白大哥一家一同过除夕的。”
“也好。”云想容欣慰的道:“总好过你自己冷冷清清。”
沈奕昀心下柔软,道:“那你自个儿多注意身子。”
“我会的,你也是。”
云想容戴好了风帽,对沈奕昀微笑,缓缓离开了花厅。
沈奕昀看着她的背影,却总觉得心里仿佛压着了一块巨石,沉闷的很。
“来人。”
“爷?”卫昆仑和小猴一同进来。
沈奕昀道:“让许年去查一查最近云侯府有什么异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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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御书房,云贤与云敖才刚退下不到盏茶功夫,内侍夏辅国便诚惶诚恐进了御书房:“回皇上,鄂国公求见。”
话音方落,却见御书房格扇被人推开,一满面红光身材健硕的八旬老者走了进来,他身着五彩金芒遍地金的蟒袍,头戴紫金冠,虽有了年岁,满口牙齿却不缺,双眼也十分明亮,正是皇帝的外公,鄂国公马季芳。
“臣参见皇上。”马季芳撩袍摆便要下跪。
皇帝忙抬手示意夏辅国搀扶,自己也站起道:“外公不必多礼,此处并无外人,你这样反倒让朕不自在了。”
马季芳闻言爽朗的笑,微凸的颧骨上红扑扑油光光,见之便觉得身体健壮。
“外公请坐。”皇帝下了台阶,夏辅国已为马季芳搬来太师椅。
皇帝也纡尊降贵的在马季芳身旁坐下,笑道:“今日大雪封路,外头天气寒冷,外公为何亲自入宫来?有何时明日朝会在谈也不迟啊?”语气十分关切。
马季芳十分满意皇帝的态度,面色严肃,不满的道:“我的人得了些消息,云大同那老小子,领着一窝子兔崽子要与我作对,背地里编排我的罪证,打算明日大朝会上弹劾我!”
“啊?!”皇帝惊愕的道:“会有此事?”
“正是!云大同自持是先帝死忠,如今就倚老卖老起来,先帝吃他那一套,皇上未必就肯吃!他们搜罗证据之时我也没闲着,我已经搜罗了云家结党营私贪赃舞弊等数条罪状,明日朝会上,老夫定要参奏那老东西一本,是以现在我想知道皇上的意思。”马季芳说罢,精明双目紧盯着皇帝的面庞,竟丝毫没有敬意。
皇帝面色也如寻常那般,对马季芳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和恭敬,笑道:“云家若真有罪,朕哪里会姑息?外公不必担忧。”
鄂国公十分满意,拍了拍皇帝的肩膀,笑道:“算我没白疼你。好了,时候不早,微臣告辞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对着皇帝拱了拱手,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御书房。
亮如白昼的御书房中,皇帝孤身一人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紧的握住的扶手,指尖逐渐泛白,笑容却依旧,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朕就让你再乐一宿!”
次日金銮殿上,天色未明,金銮殿内灯火辉煌,皇帝端坐首位,夏辅国高声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云敖与云恒对视一眼,先行一步站将出来,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臣云敖有本。”
小太监下了御阶接过云敖的奏本呈了上去,夏辅国接过又双手递给皇帝。
云敖义正言辞道:“鄂国公马季芳乃三朝元老,本该为国之栋梁,然他勾结同党以权谋私,跋扈张扬横行霸道,一切政事皆结党私下议定,依仗党羽行恶,紊乱朝政,贪揽事权,从中谋利,且皇上废除之人,马季芳竟胆敢擅自启用……其罪罄竹难书,臣呕心沥血,今已查得人证物证,叩请皇上治其大罪!”
云敖方说罢,云恒、云贤以及身后几位大臣便出班附议。
一时间,金銮殿中寂静的针落可闻。众人都低垂着头,悄然抬眸观察龙椅上皇帝神色。
皇帝却是看着手上奏章并未言语。
鄂国公马季芳似笑非笑的望着皇帝,仿佛在等他表态。
正当这时,金銮殿外有一内侍急忙奔进,也顾不得许多,到了御阶前对着夏辅国耳语了几句。夏辅国闻言面色不改,凑近皇帝身边,低声道:“皇上,五军营中军左都督于思明方才被副手斩杀,左军都督生死不明……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北衙门同时发生混乱,指挥统统被杀,已被鄂国公的亲信替代。”
皇帝闻言,心下暴怒大惊。如此一来,他严密部署岂不是全盘落空?五军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换成了鄂国公的人,就等于他的安危有一半掌握在鄂国公手中,这会子还没有三千营和神机营的报告,难免不是鄂国公在对他示威……
皇帝不敢打这个赌!
云敖与云贤、云恒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夏辅国与皇帝回了什么,也无法从皇帝的神色中看出任何异样,心中有些没底。
这时,鄂国公出班行礼,道:“臣也有本要奏。臣要参济安侯云贤、永昌侯云敖、通政使司主管云恒结党营私,舞弊犯上,意图谋反,且收受贿赂之罪!”
话音方落,竟然有大部分文臣武将纷纷附议。兵部侍郎苟中兆
皇帝神色凝重的望着得意洋洋的鄂国公,又看着云贤、云敖、云恒三人。
云贤这会子心已经凉了。
皇帝的神色,分明是要牺牲他们。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皇帝朗声道:“云氏诬告忠良,齐心恶毒可见,着实辜负朕恩,今革去云氏男子世职,交由都察院、大理寺详查议罪!”声音微顿,皇帝望着神色肃穆的云敖和云贤,又道:“至于贪墨舞弊收受贿赂……传朕的旨意,查抄云府!”
话音落下,云海已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不过呼吸功夫便晕了过去。
“皇上!”恬王更是一步上前,义正言辞道:“臣子蒙受皇上隆恩,赐婚于云氏第六女,原本既已订亲,云氏便是半个刘家人,然云家臭名昭著,臣着实不愿与之为伍,望皇上开恩,蠲除臣子刘轶与云氏第六女婚事。”
云敖低垂着头,双手握拳,闭了闭眼,心却已经凉透了。
只听皇帝道:“准奏。”
“谢皇上隆恩。”恬王叩头。
“查抄云府之事即刻就办,着令恬王督办此事,退朝!”皇帝仿佛怒极攻心,一甩袖子快步离开。
恬王仍旧叩头,额头贴地道:“臣遵旨!”
云贤捂着心口窝,原本只做七分罪状,还求自保,想不到云家竟遭受此灭顶之灾。
御前侍卫上前,将云贤父子四人粗鲁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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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正教导云传宜写字的功夫,英姿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小姐!恬王带着锦衣亲军都指挥司的人来了府上查抄,老夫人的春晖堂已经乱作一团,马上就要到咱们这里了!”
云想容心中一跳,搂紧了脸色煞白的云传宜。
“姐姐,恬王为何要查抄咱们家?我怕!”
“宝儿别怕,你跟紧姐姐。”云想容略微一想,先去找了件自己厚实的棉袄给云传宜穿上,又吩咐英姿:“去,告诉乳娘和柳月,都穿的厚实一些。还有,韩妈妈是奉旨前来,查抄云府并不与她相干,让她拿着圣旨快走!”
柳月已经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小姐,这,这可怎么是好,好端端的,怎么就抄家了!”
“别啰嗦,还不快去!”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给云传宜穿戴整齐,抿唇道:“宝儿别怕,待会儿别叫嚷,紧跟着姐姐就是。姐姐一定保护你。”
云传宜抿着苍白的嘴唇点头。
慌乱的功夫,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错杂纷乱的脚步声,在灵均阁正厅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云想容戴上了面纱。搂着云传宜靠在角落。
冲进来的有锦衣亲军都指挥司的人,也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服饰混杂,那些汉子门进了云想容的闺房,见了柳月、英姿、玉簪等美婢皆啧啧咂嘴,又见屋内摆设,当真如饿虎扑狼一般。落地圆光罩垂下的薄纱被扯烂,榻上被褥被扔在地上践踏,金银器皿值钱宝物都被归置如箱中,登陆在册抬了出去,那些不方便带走的花尊瓷瓶,杯盘碗碟器皿均扫罗在地……
所过之处,竟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院中传来云明珠的尖叫:“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云家的七小姐!”
有人啐了一口:“呸!云家两侯爷都被一撸到底了,家也抄了,你还当你是贵小姐呢!还不痛快的跟着走!”
这会子便有兵士进来,扯着嗓子嚷道:“谁是云六姑娘?谁是云九?!”
云想容紧紧牵着胞弟的手,平静上前道:“我们就是。”
兵士见了云想容,两眼都直了,她身上穿着月白大氅,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柳叶长眉,两只璀璨的桃花眼,漂亮的不似凡人。
兵士哈哈大笑道:“如此绝色,将来充了官妓、军妓,岂不是造福一方?”
话音方落,其余兵士众人便已肆意淫|邪的狂笑起来。
云传宜如同小牛犊一般,愤怒的就要往前冲,被云想容一把拉住捂住了嘴,往外头走去。
英姿、柳月急忙追上:“小姐!”“卿卿!”
兵士一脚踹开柳月,“滚开,什么狗东西!你们这些狗奴才一并都站到一边去,待会儿在一一清点你们。”又骂道:“你们以为从前是主子,抄了家还能当主子?爷们儿都下了诏狱,你们这些臭娘们也躲不开!大牢里难道要个丫鬟伺候?”
云想容这时已与云传宜到了院子中,被一群兵士推推搡搡而来的,还有才从里头来的孟氏,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以及身怀六甲的陶姨娘,刚太了姨娘的云素等等,妇人们各个鬓松钗迟,泪流满面,孟氏见了云想容和云传宜尚且安好,忙抹了把眼泪一把搂住,哭的肝肠寸断。云明珠和云博宜则也跟着各自的乳母啜泣。
身后,一众仆婢们已经被绑的绑,录入名册的录名册,云想容等主子则一并被带到了前院,与老夫人和云嫣容会合。那些个平日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丫鬟们则与主子们同一车,被押往了刑部大牢。
到了牢房,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以及姨娘们关押在一间,邢氏、杨氏等与云嫣容、云想容、云明珠关在一间,因为云博宜和云传宜年纪尚不足十四,却是男子,则与女眷分开来关在一间,其余得脸的下人们挤在一间。
幽暗、腐臭、潮湿的牢房中,云想容看了看左侧牢房正与大夫人一同照顾晕过去的老夫人的母亲,又看看右侧牢房强忍着眼泪的云传宜,随即缓缓抬头望着斗窗。
窗外是一隅飘雪的天空。
狱卒离开时带走了灯笼,牢房里昏暗异常,所有的光明都由此处来,外头就是自由,她却失去了。
这样寒冷的地方,庆幸的是她还看得到母亲与弟弟。
难道她重活一次,要落得个比前世还不如的下场?
若真的判了罪,云家女子沦为官妓或者军妓,伺候人前还要被人吆喝“这是云家的六小姐”、“这是永昌侯的夫人”,她真宁可自己先杀了母亲然后在自杀以免耻辱。
云明珠蹲在地上抱着肩膀呜呜咽咽的哭。她身上只穿了件平日里居家穿的小袄和长裙,鞋也是屋子里穿的绣花鞋,薄薄的两层布,根本不能御寒。
她抬头,泪眼朦胧中见云想容披着月牙白的棉氅,脚上还登着鹿皮的棉靴,心里怒极,蹦起来向着云想容冲去:“你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云想容沉思之中被云明珠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一把推开了她:“你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凌辱
云明珠盯着云想容身上的大氅和她那双看起来就暖和的鹿皮靴子,气急败坏的道:“你算什么姐姐,有事了就只顾你自己,你给我脱下来!”合身又扑上去撕扯云想容的外袍。
云想容毕竟比云明珠年长,又生的高挑,她有心疾不代表没力气,一把就将云明珠的双手抓住推开。
云明珠趔趄着退后几步,双目赤红的道:“把你的大氅给我!给我!”
她那疯狂的模样,已经将相邻三间牢房的众人惊呆了。
英姿、柳月、柳妈妈都与主子身边的贴身下人们拥挤着关在对面牢房,这会子听到动静早已挤到最前端。
英姿保护云想容已经成习惯,奈何如今身陷囹圄,只奋力的将双手伸出牢笼也无济于事,急的大叫:
“你是疯狗吗!你自己没带脑袋瓜子不知穿件厚衣裳,还怪旁人?还敢动手抢?!你算是个人吗!”
云明珠眼泪糊了脸上的妆,呜呜咽咽的哭道:“外面下雪,这里又冷又潮,连个炭盆都没有,我会冻死的,我不想死……都怪你,都怪你们!我做了什么?凭什么要将我抓来!”
云佑宜的媳妇杨氏攥紧了棉袄衣襟,抿着唇道:“那你也不能抢六妹的衣裳啊,云家已经这样了,我们几个关在一处,更要相互照顾才是,谁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几日……”说到此处,眼泪也潸然而下。
一旁的邢氏也哽咽出声跌坐在地:“我的芷哥儿还不知在哪里,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抄家时云芷不在她身边,一直到关进大牢也没看见人。
他们这一哭,引的对面牢房里的仆婢们也抽噎起来。整个牢房里都是啜泣之声。
云想容脸上并无泪意,冷静的道:“你平日丰衣足食时也没见感恩云家的庇护给予,今日家里落了难,你反倒怨怼云家连累了你。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如今看来也没冤枉你。”
“你早就瞧我不顺眼,怎么编排我都是有的。你是好人,你不是白眼狼,那你把大氅给我穿啊!”
云想容的话,引得大夫人、二夫人、姨娘等人皆有所悟。看着云明珠的眼神也变的鄙夷。
云明珠袖子抹了把眼泪,又道:“我不过想活下去罢了。有什么错!云想容,这里就你穿得多,你不把你的衣裳分给我,难道怪我动手抢?”
“骄纵任性尚可以原谅,品性都歪了。当真无药可救。”若说从前对她还有几分手下留情,云想容觉得自己此后见了她也绝提不起怜悯之心了。
就在这时。幽暗的走廊里传来咣当一声铁门响。随即是一汉子越来越近的大骂:“操你姥姥闹什么闹!都给老子闭上嘴!”
云明珠吓的脸上一白。
云想容则戴上风帽,端正面纱,走到墙根靠着云传宜的牢房抱膝坐下,云传宜立即惊慌的在隔壁牢房靠过来,小手拉着云想容的手。
脚步声渐近,那狱卒将手中灯笼插在牢门上。看着满牢房里的女子眼睛冒光,吞了口口水才骂:“反群骡子似的到处乱咬个屁!刚进来就这幅德行,见过没刚性儿的,没见过你们这样没刚性儿的!云家爷们对你们这群骚娘们是不是太好了?!你们等着皇上下了旨。看是做军妓还是官妓,老子到时候好生照顾你们!”
眼角余光扫到正跪坐在昏迷不醒的老夫人身边的孟氏,那狱卒双眼放光,搓着手凑过去:“哎呦!啧啧,从没见过这么勾魂儿的小娘子。”说着竟从腰间拿下钥匙开了孟氏等人那间牢房的锁。
锁链声哗啦作响,仿佛地狱传来磨人骨头一般。
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身怀六甲的陶姨娘等人都惊恐的往后缩。孟氏早吓得骨头都软了,那双明媚的凤眼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显得十分明亮,神态更加楚楚可怜。
狱卒吞口水吞的舌头都要咽下去。
云想容手脚冰凉,她知女子进了大牢,就没什么贞洁可保了。可没想到狱卒这样心急,不等上头判下来就动手。
云想容也顾不得自己躲藏不躲藏,朗声道:“你若不想活命了,就尽管往前去!”
那狱卒只听说话的人声音若姣莺轻啼,柔媚的让骨头都酥了,连忙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
云想容原也不预备躲,仍旧抱膝坐在地上,头上的风帽和面纱将脸庞遮的只露出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嘲讽道:
“云家一门双侯,云家女子也各个是女中豪杰,如今我们苟活着,不过是等皇上的一句话罢了。若真到了皇上判我们流放或者卖官充婢,我们自会自尽已证云氏女的刚性儿,也断不会叫人侮辱了去!如今我们府上不过被查抄,男子还未曾定罪,我们更没被裁决。你难道不怕现在动了手,万一皇上念在与永昌侯的兄弟情分上放了我们,到时候你全族的脑袋都不够偿的?”
狱卒满身热火,被云想容一番说的清醒过大半。的确,这里的女人在未定罪之前最好不要碰为妙,谁不知道永昌侯是什么人?万一皇上回心转意,他岂不是要连累全家倒霉?
男爷们,要管得住自己的裤裆才是要紧!思及此,狱卒已经打消了凌辱孟氏的念头,但终不愿在一群娘们儿中间露了怯,加之被坏了好事的恼怒,怒气冲冲的起身骂了句:“谁!哪个**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狱卒叉腰环视一周,随即冲出牢房将牢门重新锁上,大步往前站在了走廊,点指着邢氏:“是不是你!”又一一点过杨氏、云明珠,云嫣容:“是你?还是你?”
点到之人都连连摇头,低着头退后。云明珠这会子满脸泪痕脏污了妆容,花猫似的,惊恐的退后缩在墙角,全无方才强抢云想容大氅的凶悍。
问了一圈儿没人吭声,那狱卒眼神落在角落一片月牙白色的女子身上,只觉得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格外的好看,心想:去他娘,管他是谁!就是她!
“一定是你!”拿了钥匙开了牢门,三两步冲到了云想容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云想容挣扎。
“放开她!”
“畜生!”
……
孟氏、云传宜、英姿柳月等人尖叫怒骂。
那狱卒仿佛全听不见,一把扯下她的风帽,发簪掉落,发髻散了,面纱也掉了。
双眼对上她的脸,狱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愣住。
云想容把握机会死命一脚踹在他双腿间,疼的他“妈呀”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裤裆跌倒在地。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云想容只当自己已经没有这条命,难道还坐以待毙等着被人侮辱?就算一死也要先拉个垫背,是以卯足了力气对着这人腿间猛踢,疼的他夹紧双腿抱着头大叫:“来人,造反了!来人呐!”
这厢的动静惊动了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忙而来。
“我操,赵老三你死在里头了!”
“怎么回事?!”
狱卒们稀稀拉拉来了三个,一见赵老三正被一个绝色小娘子猛踹裆部,几人连忙冲了进来,一人扬手给了云想容一巴掌,另两人将赵老三架了出去。
云想容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淌血,跌坐在地,美目被怒火点燃,狠狠瞪着那三人。
打人的是个愣头青,二十出头的年纪,才刚挥巴掌也没仔细瞧,这会子只觉这女子连瞪着自己都这样好看,晃神了一下,随即瞪圆了眼骂道:“看什么看!你等着,皇上若下了旨老子第一个办你!”
说罢退出大牢,将牢门锁住,摘了插在牢房门上的灯笼,扶着哼哼唧唧的赵老三出去,走廊里还传来说笑声,大约是在嘲笑赵老三没得手反而被人踢了。
邢氏和杨氏忙去探看云想容:“卿卿,你没事吧?!”
云想容摇头。
孟氏哭的肝肠寸断,双手伸长穿过牢笼的缝隙过来。
另一端,云传宜也哭着叫:“姐姐。”
云想容先去握了握孟氏的手。又回到另一边,隔着牢笼拉着云传宜的小手,道:“不怕的。没事,没事。”
那边柳月和英姿早哭成了泪人,连声询问着云想容有没有事。
云想容摇头微笑,示意自己无恙。
然而她却清楚,就如同方才那个赵老三说的,这才是刚刚开始。牢里的女子没有清白,这些狱卒虽然不敢杀死他们,却敢逼死他们,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晚饭是冷窝头和带着冰碴的凉水。窝头也不是管饱,女子拳头大小的,每人一个而已。
天黑之后,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在黑暗中,寒冷的感觉在扩大。这会子,无论喜欢不喜欢的人,也要靠在一起才能取暖。
云想容将大氅脱了,塞给隔壁间的云传宜和云博宜,嘱咐他们:“你们一起盖着,靠在一起暖和,博哥儿,你照顾弟弟。”
云博宜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虽因黑暗看不见他的表情,云想容却知道他在哭。
而牢中在哭的,又何止云博宜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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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雪中
贞佑十三年的小年这一日,大雪积了一尺深,男人们忙着祭灶神,还到处都在传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然是个好年岁。
如此热烈的气氛对比下,刑部大牢门前显得分外冷清。
尉迟凤鸣身着飞鱼服,肩上披着黑色大氅,手持马鞭,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雪积在肩膀上和帽子上约莫寸高,抿着双唇,满京都成的阴霾仿佛都注入他双眼中。这样冷的天气,不过在雪地里站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冷透了。牢里除了没有雪,恐怕比大街上还要冷。云家的女眷如何能受得住?云想容的身子又不好,若真病了,牢里可不如在家里,哪里还有医婆伺候她的脉?还有云老夫人。近八十岁的人了,竟还受此牢狱之灾……
云家被抄的消息传遍京都城,欢喜的有之,惆怅的有之,自危的更有之,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会子有落井下石的,也有明哲保身的,有见马家势强意图投奔的,就是未曾见过雪中送炭的。
皇上吩咐下大监的人,谁也不得探视,就连刑部大牢中关押的云家女眷也是如此。段舒窕听闻姐姐被关,想要去看,却被尉迟宏拦住不得去,这会子一股火急的病在家中。孟氏珠宝行的人,以东方掌柜为首,几次来到牢门前意图打通关系,然而平民白丁,再有银子也进不去。更不要说素来酸儒的邢家,和远在江南的汤家。
他要救她!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大人,我们必须回去了,今日闽王大军就要到城外,我们还有差事要办!”柴彬见尉迟凤鸣不动弹,焦急的劝说:“皇上如此器重尉迟家,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瞧着你呢,就算为了老大人你也不能冲动,不能带累了尉迟家啊!!”
尉迟凤鸣摇了摇头,失落的道:“就算我高官厚禄又能如何?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却一点法子都没有。”他是有朋友,照理说说句话也不难,可云家倒下,不光是皇帝,马家也在盯着到底谁与云家亲近。他就算急破了头,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的行动代表了尉迟家的意思,会影响到尉迟家的未来和全族人的兴衰。
柴彬劝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担心老夫人,最担心六姑娘,依着我的意思,将来云家的女眷若判了流放或者充婢,人离开大牢了,你愿意怎么私下里做事都无碍,您还可以带着兄弟们在路上动手脚救六姑娘出来,却不是现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尉迟凤鸣摇着头:“我只怕到时候能将她救出来,她也已经受辱了。”
牢里的事有多黑暗,他最明白不过。
“受辱总好过没了命!大人届时将六姑娘营救回来,她必然感恩戴德,大人可以购置宅院好生安置她。您这样对她就已仁至义尽,比当殿退婚的恬王家强了不知多少倍。更何况大人肩负着整个尉迟家的未来,您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坏了大事!”
她是不相干的女子吗?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啊!可在绝对的皇权之下,他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总不能挥着绣春刀冲进去劫狱吧?就算暗地里行动,他的人手都是祖父知道的,祖父也不会允许,更何况到时候就要面临皇家满天下的追杀,那样的日子,堪比地狱。
尉迟凤鸣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狗日的古代!”随后翻身上马,烦躁的狠劲抽了马屁股一下,骏马一骑绝尘窜出。
柴彬这才松了口气,骑着马追了上去。
而此时刑部大牢不远处的猫眼胡同里一间寻常的宅院中。
并不宽敞的正厅里地上跪着一青年人,紧张的浑身发抖。还有一中年人趴在地上,濒死挣扎着,满脸血污,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卫昆仑端坐在首位,黝黑面庞上表情肃杀。他身旁站着两名黑衣汉子,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卫昆仑问那青年:“庞宗伦,你还有何话说?”
庞宗伦面色苍白的道:“主子,小人并不知牢中那位是咱们灵均楼的朋友,若有得罪之处,请主子原谅。还有赵老三,他并没站到便宜,还没得手,就叫那小娘子踢的子孙根都歪了。”
“即便没有沾到便宜,他对那位动了手,就该死。”卫昆仑吩咐道:“将这人头上罩着麻袋,扔进护城河去。”
“是。”
庞宗伦还想给赵老三求情,可碍于楼中的规矩,如今处置一个外人,总比他都杀掉的好。要是主子知道他还给了那小娘子一巴掌,说不定连他的手都剁了。
卫昆仑威严的望着庞宗伦,道:“罢了,不知者不罪,姑且就放了你这一次。只是云家的女眷如今在牢中情况如何?”
庞宗伦道:“回主子,恬王暗地里暗示过,牢中一概没有被褥,饭食一日只给一顿,那些小娘们……不不不,那些夫人小姐,怕是受不住几日就要撂倒一大批。还有,恬王世子爷也来吩咐过,说找机会要将一位六小姐带到单间儿里去。想来是要做什么,就不用小的说了。”
卫昆仑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帘低垂的内间,这才道:“我要你回去安排,给云家女眷分发被褥,摆设炭炉,每日一餐改为三餐,不要求有热水洗漱,但要有热水喝,还有,要有灯笼。你可做得到?”
能说做不到吗?做不到岂不是找死,赵老三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做得到,主子既吩咐了,小人赴汤蹈火也必然做得到。况且这也不是难事,寻常罪犯冬日里本就是有棉被的。只是忤逆了恬王的意思……”
卫昆仑摆弄着飞镖,笑道:“恬王总不能杀了你吧?你一日入灵均楼,就终身是灵均楼的人,怎么,平日里得了楼中好处不少,到今日就反悔了?”
“小的不敢。小的全听主子的吩咐。”
“嗯。你先等着!”
卫昆仑站起身,施施然走向内室。
两名黑衣汉子这会子已经将赵老三弄了出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丢进护城河了,这会子都站在庞宗伦身边,紧张的他背脊上汗毛直竖。
内室中,沈奕昀与白莫离并排而坐,楮天青和小猴则是站在一边。
卫昆仑低声问:“爷,我照着您的安排做了,不过庞宗伦的意思,六小姐与云七小姐关在一处,好似还受了不少的罪,和三夫人他们也是分开的,不如让庞宗伦给条换个牢房,让三夫人、六小姐,九爷,还有他们的人住在一处,至于其余云家人,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不要管罢了。”
沈奕昀摇头,低声回答:“不成。现在云家还未定罪,今日闽王归京,还不知事态如何。若现在差别对待,恐怕让人心生怨恨,将来云家万一没有倒下,六儿怕不好与人相处。总归是做好事,不如就一起吧。”
白莫离笑道:“你为云六想的倒是周全。”
沈奕昀苦笑道:“大哥,你不懂,我恨不能以身代之。更恨不能现在就救她出来。一想到她那个模样,在牢里那种地方……好在,咱们刑部大牢里有人,否则我早就动手营救了。”
“你不怕带累了你?”
“我怕什么?”沈奕昀哂笑,转而道:“昆仑,你去告诉庞宗伦,恬王世子若到了,允许探监,但不允许开牢门。”
“我知道了,爷还有什么吩咐?”
沈奕昀沉默着想了又想,半晌方道:“暂且保她不会受到凌辱伤害,不至于饿死冻死也就是了,坐牢不比在家,不能要求太多。”
楮天青这时候沉声问:“四少爷,若是云家败了,六小姐被判流放或者充入官妓呢?”
沈奕昀莞尔:“我救她出来。”
“届时,你们可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沈奕昀凤眸中有精芒闪过,道:“我们之间拦着的,从来没有门第这等劳什子,只在于她肯不肯跟我。”
楮天青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白莫离。
白莫离狭长上挑的凤眼中有了然之色,笑眯眯的吩咐卫昆仑:“你去吧。”
卫昆仑颔首道是,到了外间,附耳吩咐了庞宗伦一番,就让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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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云想容靠着木头栏杆闭目抱膝而坐。左脸颊上那一巴掌打的她嘴角和颧骨各有一块淤青,指痕如今犹在。能铺能垫的甘草等物都已经坐在身下,云嫣容、云明珠、邢氏和杨氏也都挤着坐在她身边,可即便如此,寒冷之中过了一夜,她还是冷的手脚都已经失去知觉,只靠着意志力强打精神撑着。
老夫人这会子已经醒了,与儿媳们挤在一处,偶有虫鼠,都已经不能让女人们尖叫,不是不怕,而是饥寒交迫之中没有力气。
“吱嘎”一声,外头铁门作响,冗长的走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灯笼的光渐渐近了。
女子们抬头看向外头,却见一身高马大的男子披着件黑貂绒的大氅在狱卒簇拥下缓缓而来,他的面目被大氅外的风帽遮住一半,只露出圆润饱满的下巴和方阔的嘴唇。
狱卒到了跟前便插好灯笼,开了牢门。
第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章 我在
旁人看不出那人是谁,可云想容在他缓缓走近之时候就已经看的十分清楚,若连他都不认得,前世岂不是白白与他夫妻十年?此时此刻,她可以肯定刘清宇前来定没有好事,依着刘家人的xing子,再或许,还会买通狱卒,做些龌龊事。
云想容闭了闭眼,能与他们一刀两断,她求之不得。只是若真有什么伤害之事,她怕无法避免。然转念想,就算不是刘清宇,还会有狱卒,判了之后还会有别人,这些事渐渐的一样一样都会来的,她躲不掉,避不开,只能勇敢面对。
这一刻起,云想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云想容拔掉了发间的桃木簪藏在袖中,任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委垂在地——其余的头面首饰,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被狱卒给抢了去,她戴的是猫眼石的耳坠子,还好摘一些,像素姨娘和几个下人戴了耳钉的不好摘,狱卒等不及,耳垂都给扯豁了。她也是好说歹说,才留了这一根不值钱戴来为了辟邪的木簪挽发。
一双小牛皮靴子停在了她眼前,随即高大的人蹲下身来,遮挡住灯笼的光。
云想容抬头,因他背对灯光,所以看不清刘清宇的表情。
刘清宇摘掉风帽,近距离望着云想容,在如此昏暗的牢房中,在一群女子中间,她一身白衣,就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仿佛因为她在,旁人的模样他都看不到了。
但见她嘴角和颧骨上有瘀伤,隐约还瞧得见指痕,刘清宇不悦的道:你的伤怎么回事?
云想容冷笑,难道他会关心她?
与你何干?
众人皆屏息凝望。有些人抱着希望,有些人为云想容担忧。
她那张白玉般的脸上多了淤青,平添柔弱无依之美,又多了几份引人凌虐的妩媚。偏她态度强硬的就像是带刺的玫瑰,明亮的眼睛瞪着他,勾的刘清宇心里痒痒。
刘清宇见她有伤,担心她已经被人睡过,又觉得这种事情在牢里无法避免,且这女子已经不是她的未婚妻,心里倒也没有多少难过。
见他不语,云想容嘲讽的笑:世子纡尊降贵而来,想必是担心恬王来抄家没抄干净,又来询问免得漏下什么?
刘清宇闻言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才道:情势所逼,父王也是不得已才当殿退了你我的亲事,这于我本身是不愿意的。至于查抄你们府上,也是皇上的旨意,与我父王无关。
退亲?云想容闻言微微怔愣,随即莞尔:那要多谢你们了。
她的笑容,被众人看做是不屈的逞强。
虽然众人早知恬王带人来抄家就已经说明一切,可听刘清宇亲口说出退亲二字,还是十分震撼,有人哀叹没了这门亲事希望破灭,有人暗气恬王一家太过无情,也有人为云想容的命运叹息——退了亲的女子往后不好说亲。可转念一想,出的去出不去都两说,还什么亲事不亲事的?
孟氏心疼女儿,伤心yu绝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云明珠却是得意的笑着,暗道:活该,你也有今日!
刘清宇被她笑的目眩神mi,打定主意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说。
云想容心中警钟大作,却不反抗,强撑着站起身,移动冻僵的双脚走向一旁,左手握紧了簪子,暗将尖锐一端向外,控制能刘清宇往方便说话了的距离就停下脚步道:你说吧。
刘清宇见状,也不耐烦啰嗦,更不在乎这一群连庶民都不算的女子,便大大方方的道:你们家犯了大罪,怕你们这些女子都要送到西北大营做军ji。
一句话出,刘清宇听见周围有吸气声,更有低泣声传来。
他得意的很,云想容必定也是怕极了,只要她怕,就没有谈不成的事。
容儿。
刘清宇深情的握住云想容双臂,却被云想容立即挣脱开。
他脸se有些难看,仍旧强绷着笑容道:你我虽无缘做夫妻,可我哪里忍心看你落得如斯境地?我是打心底里舍不得你啊。你若肯从了我,我想法救你出去,还会买一间大宅院给你住,不光是你,我还会把你母亲,你弟弟都救出去。从此以后你衣食无忧,锦衣玉食,这样可好?
从了你?云想容明眸含笑望他。
是,你只要伺候的我舒舒服服,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一生受用不尽。刘清宇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你要我做你的粉头?笑容愈发扩大。
这于你来说已经是恩赐了。难道你愿意去军营红帐里一双玉臂千人枕吗?
云想容虽早就不对刘清宇抱任何希望,但听闻此言,还是觉得心如火烧。
她好恨!为何前世会嫁给这人,葬送了她的一生,今生却还要与他纠葛!
云想容笑容敛去,嘲讽的道:我本该是你正妻,遭逢大难时你不但没有保护,反而落井下石,如今,你还有脸来让我做你的粉头?刘清宇,你是不是男人!
你!刘清宇原本饱含希望,就等她立即点头,他就可以带她到其他牢房去将好事办了,也算是不亏本。谁承想她竟然连做军ji都不怕?
计划被打乱,刘清宇恼羞成怒,她的言语和嘲讽神态都刺ji了他,一把抓住云想容的胳膊就往外拉:我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知道了!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就别怪不得我了!左右你也是要张开tui伺候人,不如先伺候伺候我!没得便宜了别人!
姐姐!见他竟动起粗来,云传宜急的双眼通红,小手抓着木质牢笼用力晃动。
孟氏恨不能杀了刘清宇,发疯一般大叫:你做什么!畜生!你放开我女儿!
就连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以及一娘们都焦急的装着监牢的门:恬王世子,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邢氏更是一把拽住云想容,回头煽动: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让他欺负卿卿?
杨氏与云嫣容犹豫了一下,都咬牙冲了上来阻拦。
可刘清宇是个大男人,力气胜于女子,况且邢氏等人还都是又冷又饿。不过两三下,就被刘清宇甩开。云想容也被刘清宇拽出了牢房往走廊另一端带。
狱卒趁机将云想容所在牢房的牢门落了锁。回头一溜小跑的退了出去,这里已经没他的事了。
眼看着云想容被刘清宇强拖走,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云家女眷们绝望的痛呼。云想容是第一个,紧接着就要轮到他们了!更不要说平日里跟云想容的英姿、柳月、柳妈妈等人和云传宜、孟氏。
漆黑的过道中,云想容的右手被刘清宇拉着,踉跄跟着他走。她看着刘清宇的背影,咬牙暗道:今日就宰了这畜生,也算报了前世之仇!
打定主意,左手紧握簪子,以尖锐一端朝着刘清宇脖颈动脉处扎去。
刘清宇这会子yu火攻心,哪里想得到柔柔弱弱的人回突然发作?待察觉yin风不善时已经晚了,即便急忙躲开,仍旧被木簪尖锐的一端划伤了左侧脖颈,一阵火辣辣的痛后,温热液体流了出来。
啊!刘清宇惊恐的捂着脖子,深知这一处是要害,这会子tui都吓软了。
云想容双眼赤红,合身扑上,以簪为匕首狠命的往他眼睛上戳:你这个畜生,受死吧!
刘清宇吓得三hun掉了七魄,偏头躲开,大声呼救的同时也抓住了云想容的双手腕子,两人就这样在过道里扭打起来。
云想容是拼了命与他一搏。刘清宇是脖子上淌血心中胆怯。只不过女子到底较不过男子的力气,没几下云想容就被刘清宇甩开撞到了木栏上。
外头已经有狱卒急忙奔进来。
里头云家的女眷们也都听见动静,焦急的大声叫着云想容的ru名。
刘清宇捂着脖子靠着墙壁喘粗气,点指着云想容骂道:你个辣货,爷肯要你是给你体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今儿就杀了你这畜生!云想容顾不得疼痛的手臂,捡起掉落的簪子,又往刘清宇身上刺去。
刘清宇连忙旋身躲开,随后往大牢外的方向发足狂奔,正与赶来的狱卒撞了个对面。
快把这个疯婆子关起来!快!刘清宇捂着脖子叫人给他请大夫。
庞宗伦这会子脸都吓青了,见云想容虽然披头散发,满面怒容,手持凶器却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忙吩咐人将云想容送回牢房,又哄着刘清宇出去。
孟氏等人见云想容无恙,都放下了心,大骂刘清宇没人xing,见她手中木簪上还沾着刘清宇的血,人人心中所想不同。有赞云想容敢作敢为是个女英雄的,也有如如云嫣容、云明珠这样的,心道云想容这破落户果真不能惹。
可是有了方才之事,所有人都越发担忧自己的未来。
老夫人抿了抿干燥的嘴chun,道:方才恬世子说的你们都听见了吧?
大夫人道:母亲,您说的是充做军ji的事?
正是。老夫人声音颤抖,道:这消息现在还做不得数,一旦真的落实,你们当如何?
牢房寂静,众人皆默然。
老夫人道:我们都是云家的人,云家富贵时,我们锦衣玉食。如今落了难,我们能为云家做的,只有守住自己的贞洁。我老了,想来只丢了xing命到头,难为的是你们。你们各个貌美,人人都出身望族豪门,如今落得这样下场,却也怪不得人,只能怪命运作弄。咱们掌握不了活,却能掌握的了死。至少不能让人拉倒军营去,每伺候一个人都让人吆喝着这是云家的媳fu!
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太明白了。
fu人们都落了泪,却无人反对。
二夫人道:老爷待我不薄,我愿意为他一死,即便他获罪,是斩首也好,是流放也罢,我也决不让世人说他云宣和的老婆去伺候别的男人。母亲,您放心,媳fu绝不做这等混事。
大夫人也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的道:我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这辈子承meng母亲厚爱,对待媳fu如同对待女儿那般,大爷疼我护我,儿子媳fu也都孝顺,我再没别的什么不满足的了,只要一判下来,我就先下去。母亲,到了地下媳fu还伺候您!
孟氏不善言辞,却也郑重道:我也一样。决不让咸宁受辱。
老夫人早已老泪纵横。搂着三个儿媳fu泣不成声。
那些伺候夫人们的丫鬟婆子都关在对面牢房,闻言各个凄然,如孟氏的ru娘孙妈妈,大夫人的媵嫁丫鬟宝笙等都扬声道:主子放心,真有那一日,奴婢也随着您去。
一时间,大牢之中气氛悲壮。
云想容抱膝坐在地上,望着这些从前勾心斗角,到了落难时团结在一起的人们,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怕死。她心疼的是云传宜。回头,见云传宜抿着嘴无声的哭。她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云传宜和云博宜立即都走了过来,云想容mo了mo云传宜的头,笑道:宝儿别怕,大家都会没事的,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真的吗?云传宜睫毛上挂着泪珠。
云想容笑着道:姐姐几时骗过你?宝儿,你记不记得孟子战国里说了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云传宜立即乖巧的接上:‘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xing,曾益其所不能。’
是啊,书上都这样说,就证明这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次试炼。
云传宜半信半疑的抹掉了眼泪:是吗?
当然是。云想容安抚的微笑。
云传宜这才稍微放下心。
二人的对话,引得fu人们又都禁不住啜泣出声。
在寒冷的冬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女人们现在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尽欺凌,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饶是再想忍住,也禁不住要崩溃了。
正当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听来似是有许多人。
女人们止住了哭,屏息望着那方光亮接近,却见狱卒们到了近前,竟是抬着棉被、炭盆、水壶等物过来,先是打开了老夫人那间牢房,将炭盆摆在地上,每人分了一条棉被,还将半旧的水壶坐在点了炭火的炭盆上,且在牢房里挂了灯笼。
不只是那一间,陆陆续续的,几间牢房都布置了起来,下人们的棉被不够用,起码也两个人用一张。
众人欣喜不已,也顾不得被子脏污,都围着炭盆烤起火来,好歹他们不会冻死了!
庞宗伦布置好后,让狱卒们都先出去,却并没马上离开云想容的牢房,到了云想容跟前满面赔笑的道:云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人的过错。
云想容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打她巴掌的事。
老夫人等却是眼睛一亮。
狱卒没道理突然转变,想来是朝廷里传出风头。难道云家快要没事了?
云想容狐疑的眯起眼也在想:好端端的突然有了棉被、炭盆和热水,还突然给她赔了不是。
事出异常必有妖。
庞宗伦说话的功夫,人们都望着这方。
他瞪圆了眼睛骂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收了你们的棉被!
吓得众人都低下了头。
云想容就可以断定这事的确不寻常,狱卒们这样做并不像是为了讨好云家fu人,要讨好好歹也客气一些。先前猜测云家无事的念头被她打消了。
她越加疑虑了。
谁知庞宗伦退下的功夫,塞给他一张字条,冲着她挤了挤眼才走。
云想容心头剧跳,展开字条快速浏览一遍,随即不动声se的将字条团成一团藏在袖袋里。若无其事的裹着被子抱膝坐在墙角。
脸埋在被子中,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那字条上画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只写了四个字——莫怕,我在。
自他们落难后,他是唯一一个敢雪中送炭的人。当然,这不排除沈奕昀的能力,可别的亲族也未必就没有这个能力。如尉迟家、如邢家,如云然的夫家……
但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做。
他此举,等于将自己在刑部大牢有暗线的实底都交给了她,已是第二次为了她启用暗线。
云想容哪里能不感动?
这个朋友,她交的无怨无悔。
她若丧命,自然记得他这个朋友。
若是活下来,就算将来有一日他谋反了,背负天下了,她依然当他是朋友。他将来败了,连累她了,她也会毫无怨言的被他连累。
因为为了知己而丧命,死得其所。
有了棉被和炭盆,牢中的一餐也改为了三餐,虽然依旧是窝头凉水,与第一日相比已经好的太多。女人们都抱着希望数日子,觉得云家就快没事了。
然而日子数了一日又一日,到了除夕这一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是这些富贵人们第一次在牢中过年。除夕夜里,大家都在低声的哭。
连续八日的挨饿受冻,已经有一部分人感冒了风寒。
可病的最重的,是云想容。
韩婆子给她调养身子和治疗心疾的药都是不能断的。且她的病最忌讳劳心、刺ji,忌讳情绪大起大落。连续八日的精神和上的折磨,她终归受不住,除夕夜里发起了高烧。
奈何孟氏和云传宜都不与她关在一起,英姿、柳月和柳妈妈也只能干着急。
好在邢氏和杨氏都是心疼她的,一直在她身边照顾,拿了湿帕子给她敷着滚烫的额头降温。
她的热度却始终没有退下去。
他们吆喝狱卒,狱卒也没法子给他们弄药来。倒是庞宗伦,偷着弄了两次药汤给云想容灌下去,暂时解了她的热度,但过一会子又会烧起来。
折腾了到正月初二的凌晨,她已经脸se蜡黄,嘴chun干裂,陷入昏mi之中,眼看着人都要扔在这里。
孟氏早已经失去了信心,只呆呆望着躺在干草上的云想容,喃喃道:卿卿,别怕,你若去,娘也跟你去。
云传宜则是一叠声的叫着:姐姐。
其中惨状,让原本有了一丝希望的女人们的心又一次跌落谷底。
又是吱嘎一声,牢门开了,有人走来。不多时,却见狱卒们悉数前来,稀里哗啦的解开了牢笼上的锁,恭恭敬敬的道:
夫人小姐们,皇上旨意,云家满门忠臣,经查证,罪证皆不属实,济安侯、永昌侯、还有通政大人以及云家的爷们儿们都官复原职,查抄云家的财务悉数归还云府,由恬王负责清点,将云府恢复原样。夫人小姐们如今没事了,可以回府去了。
狱卒们都跪下磕头,七嘴八舌的道:请夫人小姐们念在这些日小的们还算尽心伺候的份儿上,莫见怪。
如此天大的喜讯突然砸了下来,女人们还是云里雾里。老夫人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官复原职,无罪释放?
正是呢。云老夫人吉人天相,断没事的。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送各位夫人小姐回府去呢!
狱卒话音方落,女子们皆欢呼,喜极而泣。虽疑huo到底为何云家竟然无罪,可好歹他们没事了!
孟氏回过神来,忙道:卿卿还病着,母亲,咱们快回去请大夫吧!
老夫人神se也颇为凝重,颔首,率领着云家的女眷们离开了刑部大牢。在凌晨天se未亮之前回到了云侯府。
侯府中的狼藉已被收拾妥当,物件虽有丢失损坏,摆放位置也不对,但好歹算是恢复原样,被放了回来的下人们正忙着打理府中,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车队才刚到门前,云贤、云海、云恒、云敖,就带着云佳宜、云传宜、云芷等人迎了上来。
男人们早已经换了衣裳,梳洗整齐,虽有消瘦憔悴,并无不妥之处。
可见了平日里光鲜亮丽的fu人们如今都是蓬头垢面,两厢难免感慨痛苦。
孟氏满脸脏污,蓬头散发,焦急的拉着云敖的手哭道:咸宁,快救卿卿,她要不好。
云敖立即到马车旁探看,见云想容双眸紧闭呼吸轻浅,急的脸上发白将她抱了下来,吩咐康学文:请御医!rs!。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守护
康学文奉命下去,云敖则是抱着云想容飞快的往府里去。下人们备车慢了些,云敖等不及,索性直接抱她回了灵均阁。
屋里才烧了地龙,这会子二层阁楼也点了银霜炭,温暖的让随行而来的孟氏、邢氏等人险些落泪。
床上铺着干净被褥,云想容身上脏污的裙衫便显得格外刺眼。
云敖站在床畔,望着狼狈不堪的女儿,又回头看蓬头垢面的孟氏,难过的咬着牙。他的妻儿,竟然要受这种罪。好在皇上力挽狂澜,又有闽王的帮助,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否则他的妻子,女儿,岂不是都要被充入官妓?
这样的侮辱,他会疯的。
好在没事。
“侯爷,您先去歇着,奴婢预备了热水,先给小姐擦身,也可暖一暖身子。”英姿脸上花猫似的,哽咽道:“这些日小姐险些被冻死。”
云敖自然知道刑部大牢里头是怎么一回事,喉结上下滚动,点了点头,拥着孟氏的肩膀走了出去。
柳妈妈、柳月和英姿,则是服侍云想容擦身更衣,又拿了汤婆子给她暖着被窝。
外间里,云传宜一把抱住了云敖的腰部,憋着嘴忍着眼泪道:“爹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原来姐姐没有骗我。”
云敖俯身抱起幼子,心疼的用袖子擦他的花猫脸,道:“你怎么以为姐姐骗你呢?”
云传宜搂着云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侧脸,哽咽道:“那天,恬世子来抓姐姐走,被姐姐打跑了,祖母就说咱们家的女眷,不能给云家抹黑,母亲和大伯母,二伯母他们都说,若是皇上定了他们的刑,他们就一同去自尽。我听了吓坏了,姐姐说大家都会好的,还叫我背孟子战国,我虽然背了,可心里都是凉的。牢里好可怖,晚上有鬼在哭,还不给吃饱饭……”
孩子的童声一件件细数所受的委屈,引得云明珠、云博宜、孟氏,陶姨娘和素姨娘都潸然落泪。
云敖听闻此言,半晌没有言语,亲了亲云传宜后将他放下,又摸了摸云明珠和云博宜的头,道:“你们很坚强,很好。”又望着孟氏,深情的道:“为难你了。”
孟氏苦笑着,“为难的是卿卿。”看了一眼正抹眼泪的云明珠,孟氏面色转冷,严厉的道:“明珠随着康妈妈去洗漱吧。没我的允准,不得出房门一步。”
云明珠不服气孟氏如此,拉着云敖的手撒娇:“爹爹,你看母亲啊!”
“妾身身为三房主母,内宅中事应当当的了家吧?”孟氏在云敖面前,是第一次如此强势。
云敖深知自己这几个孩子的品性,孟氏又素来心软,连孟氏都惹怒了,云明珠必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云敖也不想女儿变的不成样子,便点了点头。
孟氏笑望着云明珠,道:“明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也要尽到母亲的职责,好生教导才是,没得将来出了阁叫婆家看了笑话咱们云家,说云家女儿上不得高台盘,可不要见了谁有什么就要动手抢夺。到时岂不都是我的过错?康妈妈,你带明珠下去吧。”
牢房里云明珠做的事康妈妈亲眼所见,心之七小姐这一次已经动了众怒,连忙拉着云明珠退下了。
云敖见云明珠走了,这才低声问孟氏:“怎么回事?”
孟氏道:“也没什么,不过才关起来就要抢卿卿的大氅。我们进去的第一夜没有棉被。”
云博宜愧疚的道:“七姐抢六姐的衣裳,六姐没给,后来晚上天太冷了,六姐就把大氅给我和九弟盖着,还嘱咐我们挤着一些取暖。若不是我盖了六姐的大氅,六姐或许不会病了。”
云传宜一听,眼泪也糊了脸:“我也不该盖姐姐的大氅。”
云敖知道,牢中之事给孩子们已造成很深的阴影,这会子躺在床上的长女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在听她生死攸关之际,能顾着他的两个儿子,与他从前想的她会伤害云博宜的行为刚好相反。
云敖也觉得心生愧疚,叹息着让乳娘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去洗漱更衣,劝孟氏先去洗漱了再来。
孟氏却不想离开灵均阁,只随意洗了头脸,换了件云想容的袄子穿。
不多时,御医来了三人,因韩婆子常年伺候云想容的脉,最了解她的体质,此番也奉旨回来,与御医一同斟酌用药。
云府中也乱成了一片,牢狱之中受冻,主子奴才病了大半,请大夫熬药的不只是灵均阁,整个云家都弥漫着浓到散不去的药味。
云想容的高热却仍旧不退。
沈奕昀身着夜行衣,并未蒙面,蹲坐在云想容卧房的承尘上,焦急望着云想容。
早在云想容众人回屋之前,他就已经等在了此处。身上带着干粮水囊,打算在这里陪着云想容,直到她脱离危险。
他十分自责。若是他的能力再大一些,云想容便不必受这样的苦。早知如此,他应当不顾一切的将她救出,即便是劫狱,也好过她如今生命垂危。
御医们去一层花厅斟酌下药,柳妈妈和柳月也暂且去更衣梳洗,屋里只剩下韩婆子和英姿。
韩婆子吩咐英姿取了烈酒,自己轻手轻脚的解开云想容雪白的中衣褪下,又在被中褪掉她的裙裥儿只剩贴身亵裤,怕她冷着,拿了锦被盖着她全身,只擦酒时擦到哪一处便露出哪一处,如此反复。
韩婆子担忧的道:“小姐遭了这一劫,怕病好了,心脏也三年五载调养不好,往后需的静养,千万不能再劳心费神,不能劳力受刺激,最好平和度日,否非寿相。”
英姿叹息着道:“小姐命苦,不知将来会如何,这等事也非她能左右。”
“是啊。好好的亲事还被退了。”韩婆子叹息着:“往后不知她能得个什么样的夫婿,若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介怀她被退过亲,身子又这样弱,将来可怎么好……”
口中说着,手下动作不停,扶着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外侧躺,随即坐在床沿拿了烈酒擦拭她背部,口中唠叨不停:“也看不得那么远了,如今只求小姐能过了这一关。英姿,再斟半碗酒来。”
韩婆子低头为云想容擦拭,却没立即得到英姿的回应,抬头疑惑的看她:“英姿?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莫不是你也发热了?”
韩婆子起身,自己倒了酒,推着英姿出去:“你且下去,厨下熬了姜汤,你紧忙吃一碗去去寒,若是你也病倒了,谁来伺候小姐?快去吧。”
英姿脸红成了虾子,寻了个好角度站在床前,说什么都不走:“我等小姐退了热再去。”
她才刚似乎听到异动,四下寻找时竟看到沈奕昀蹲在临窗的房梁上。
灵均阁举架高,沈奕昀又是有功夫在身,她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隐身在此处,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若不是韩妈妈脱了云想容的衣裳,相信她也不可能发现沈奕昀。
她知道沈奕昀是君子,因为他也羞了个大红脸。更知道沈奕昀在此处蹲必然是关心云想容。
可小姐清清白白的闺女家,竟然酥胸半露的让沈奕昀看了去,她哪里能允许?
英姿找好角度,直挺挺站着挡住沈奕昀的视线。
沈奕昀面红耳赤的默念清心咒,可方才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侧躺的人身段凹凸如山峦起伏,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大红的锦缎软枕上,雪白圆润的双肩,丰满玲珑的浑圆因侧躺更显沟壑……
沈奕昀恨不能抽自己个嘴巴。
人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他竟然有心情像个色鬼一样盯着云想容看。
若是她能活下来,让他终身禁欲他也是愿意的。不过英姿发现了他在此处,却并未撵走他,想来也是理解他的焦急。沈奕昀抿着唇,内心因担忧而不再荡漾。
御医的手段自然高明,云想容当晚就退了烧,由高热变成了低烧,她似乎也由深度昏迷好转了一些,可她昏迷之中,却如同个迷路的孩子那般,时而呓语,时而呜咽。虽众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仔细想最近遭遇,也知她的难过,连伺候她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心疼落泪。
沈奕昀看的心如刀绞。
也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敢靠近床畔去看看她。
如此折腾了五日,白日里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她却只昏睡着,到了正月初八,她的病情终于没了凶险之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奕昀呆在房梁上六日,除了去几次茅厕之外,几乎不眠不休,人也瘦了一大圈。
英姿即便想撵他走,到这会子也不落忍了,半夜里还会守着,让沈奕昀有机会下来走动休息,为他留饭来用。
“沈伯爷,您这样是何苦。您即便在这里呆着,于小姐病情也无益处。春闱二月就要开始了,您若是为此耽搁了学业,小姐也会不安的,如今小姐病情也稳定了,您不如先回府里去,有了消息我自会想法子给您带信儿去,也好过让人担忧。”最后一句,英姿说的有些负气,卫昆仑每日都要让厨下的婆子传信来,好像小姐夺走了他们家主子似的。
第二百二十章 特权
沈奕昀自然也知这样不妥,如今云想容的身子要好了,他再没理由留下。只是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希望呆在她身边,希望看着她的生活,融入她的故事,即便这些日她昏迷着,只听她的呓语也好。
“我自会回去的。”若在不走,便真的超出朋友的范围了,怕云想容醒来会不喜:“这些日多谢你,还望你为我保密,不要告诉你家姑娘。”
英姿道:“沈伯爷无须客气,我也是见您真的关心小姐,且并无逾矩之举才成全此事。只是我若不告诉小姐,她哪里知道你做的事?”
沈奕昀疑惑的问:“为何要让她知道?”
英姿语塞,她若多言,倒像是在推销自家小姐。云想容才刚被退亲,人还没苏醒过来,她如果有什么过分行为,倒叫人将她云想容看低了。
沈奕昀缓缓走到云想容床榻边,弯腰望着她的睡颜。先是牢狱之灾,后是病痛折磨,半月余下来她容颜憔悴,仿佛一朵凋谢的花。她如此安静,安静的仿佛不具生命的人偶。
沈奕昀心中骤然一跳,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端,隐约感觉到微弱的呼吸,仔细看她胸口的起伏,这才放下了心。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又有些好笑。
他几时起学会患得患失了。
云想容张开眼时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因天色暗,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绢灯,他又背对灯光,看不清脸面,且她多日未醒视线不清,更因原本她身在刑部大牢,这会子竟然躺在床上,感觉得到被褥柔软,空气中还有浓浓的药味。
云想容心惊:难道她又死后重活了?这里是哪儿!
她突然睁眼,眼神迷茫,沈奕昀惊喜交加:“六儿,你醒了?”
六儿?
是沈四?
云想容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并非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沈四。”声音沙哑低弱。
沈奕昀忙点头,道:“我来看看你,你觉得怎样?”
云想容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臂竟然没有一点力气,惊讶自己的虚弱,自嘲道:“许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英姿这会子又点了盏灯,屋内光线明亮许多,云想容才看清这是在她闺房中。
“我不是在牢里吗?”
沈奕昀在她床畔的交杌坐下,低声道:“云家男子官复原职,归还府邸,你们七日前就被放回来了。你病重昏迷,所以不知。”
“官复原职?”云想容借英姿的力气好容易坐起身,靠着身后揉软的迎枕,喝了半杯温热的参汤,这才道:“怎么可能?”
沈奕昀道:“令尊参奏马家时,马家不知如何得了消息,当殿反参了云家一本,与此同时马家爪牙斩杀五军营各路都督以自己人取代,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北衙门同时发生混乱,皇帝的安危落在了马家的手中,是以皇帝为了安抚马家,只当殿治了云家的罪。”
云想容愕然:“马家这不是要谋反?!闽王的兵马一到,岂不是一边倒的局势?”
“你说的不错。”沈奕昀赞许的望着她,“众人都以为闽王一心向着马家,只要闽王的兵马一到,马季芳就算想谋反也有必胜之法。只不过我们都料错了。闽王虽然洒脱,却是忠于刘家的江山。他班军回城的前一日,五军营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叛军就都被他暗地里剿灭,如今皇上已经重新安排了人,京都的安危重新掌握在皇上手中。情事发生了逆转。”
“所以云家无罪?”
“是。”沈奕昀颔首。
云想容就着英姿的手又吃了半杯参茶,因虚弱而气喘,眼前也阵阵发黑,头脑却十分清明。
“我父亲参奏马家,必然行事机密,且搜集罪状就要有些时日,无凭无据的哪里能参奏的倒人?马家当点反参奏我家,他哪里来的时间搜集云家罪状?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说了一番话,云想容已气喘起来。
沈奕昀忙吩咐英姿扶着云想容躺下,道:“看你,病中也不知好生养着,往后你不要在这样操心了。我去查过,是苟大人出卖了云家,才使得马季芳头一日就知道了云家要弹劾他的消息。现在苟大人被马家连累,官都丢了。”
云想容躺下来才觉得头不那么晕,“马家现在如何了?”
“皇上并没有抄了马家,保留了马季芳的国公爵位,但削了实权。马家从此之后在不成气候了。”
云想容喃喃道:“又一个勋贵倒下了。怕天下勋贵藩王都要开始自危了。”
“皇上也担心这个。”沈奕昀站起身,道:“你乏了,好生休息,我要走了。”
云想容眼皮沉重的已经抬不起来,强撑着提精神对他微笑:“多谢你。”
沈奕昀自然知道她谢的是什么,好似这些日蹲在房梁上的辛苦,都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抵消了。
“不必客气。”说罢,沈奕昀翻窗而去。
英姿去关窗的功夫,云想容已经歪着头又睡了。
自此,云想容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总算让家里人都放下了心。沈奕昀却没在来探看,云想容猜他或许是在闭门苦读,预备开春的大考。
又过了几日,云想容下地行走已经无碍,只不过身体消瘦许多,气色也差,从前艳光四射,如今却病弱西子。云敖和孟氏心疼不已,变着法的给她换口味,只希望她多吃一些,经过一次牢狱之灾,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几位堂嫂也都对她关心起来。云想容自然也知道自己需要进补,便配合着韩妈妈的安排,让吃什么补药或者汤水,尽管不喜欢也会吃下,如此一来,她的身子恢复的就更快一些。
正月十五清早,云想容才刚用过了饭,扶着柳月和英姿的手臂在院子里绕圈,外头就来了小丫头传话:“回六小姐的话,夏公公来了咱们府上传旨,老夫人请您即刻去兼济堂。”
云想容并不十分意外,皇帝给云家开了这样大的“玩笑”,总会有所表示的,圣旨八成也是恩旨。
云想容披着火狐大氅,带着英姿和柳月到了前头。
这厢老夫人已设好了香案。地上铺设褥垫。
见云想容到了,众人按着身份跪好。夏辅国这才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闻通政云恒之女嫣容,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德才兼备,人品贵重,性姿敏慧,幽闲表质,朕心甚喜。特册为从二品昭仪,赐号‘云’,于三月十八入宫,钦此!”
“谢皇上隆恩!”
众人行叩拜大礼。
云嫣容已是红光满面,双手接过圣旨,云家女眷们纷纷搀扶着起了身,向二老爷、二夫人道贺。
夏辅国笑着给云嫣容行礼:“云昭仪。”
云嫣容娇羞微笑着还礼:“夏公公不必多礼,往后还有劳夏公公多多提点。”
“不敢,不敢。”夏辅国陪笑说罢,又清了清嗓子:“咱家还有皇上口谕要宣。”
众人闻言,忙跪回原位。
夏辅国将皇帝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这一次风波,累得忠臣受冤,朕心里甚是不安,尤其累得云家小六的婚事也给砸了。小六原本是极好的,刘清宇不能与她结为连理,是恬王家的损失。如今若再让小六跟了恬王家,倒是委屈了她,思及当下风俗,为免得往后小六子议亲的事成了难题,朕就给她个特权,她的婚事,允准她自己做主,只要她看得上眼的,无论是谁,来与朕说,朕做她的后盾。免得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瞧不上被退了亲的闺女,那丫头也是受池鱼之殃,又没犯错。不过,期限仅限于今年之内,她也到了适婚年龄,拖延不得了,再拖延,怕咸宁都要与朕生气了,一年时间,也足够丫头选个来良人了吧?”
夏辅国说罢了,望着云家众人笑着道:“云六小姐,您可听明白了?”
众人皆处在惊讶之中。
云想容更觉得身在梦中。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想不到皇帝为了补偿云敖,竟给了她如此大的特权!婚姻之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做的了主的?皇上说无论是谁都给她做后盾,言下之意是选个皇子,甚至是皇帝本人,他都会一言允准。
皇帝的担忧也的确是云敖和孟氏以及云家人担忧的,云想容被恬王当殿退亲,往后定会被嫌弃,议亲之事成了一大难题,有了皇帝如此抬举,那语气就像是在给自己的侄女撑腰,云想容再不必担心寻不到一门好亲事。不冲着云家,冲着皇帝的态度上门求亲的人也会踏破了云家的门槛,云想容只在府中等着选个合适的就是了。
云想容叩头谢恩,笑着道:“有劳夏公公了。”
“六小姐不必客气。”
众人站起身后,夏辅国对云想容道:“皇上的旨意,只要您有了得意的亲事,可以随时进宫与皇上说明,皇上自会给你做主。六小姐,先下可有中意的人?”
这是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只要云想容说中意的人是皇帝,或者说中意的人是某位皇子、亲王,她立即就能雀跃枝头,甚至凌驾于云嫣容之上。
云嫣容才刚得了册封圣旨的喜悦,都被云想容这特权给冲淡了。紧张的望着云想容,生怕她说要入宫。
第二百二十一章 鲁男子
云想容眼观六路,将众人反应看的清楚,心下未免有些好笑。老夫人和云贤那期待的眼神是何意思?还有云嫣容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既然皇上说要给她自己选婚事的特权,她岂能在委屈自己?
“夏公公,有了中意的人我自会进宫去见皇上。”
夏辅国笑着颔首,转而道:“今日元宵家宴,皇上特邀请永昌侯及夫人入宫,皇上旨意,请六小姐同去。”行礼道:“咱家告退了。”
云敖拱手道:“臣遵旨。”
“夏公公请。”云贤带领三个儿子一同送了出去。
男人们一走,女人们立即将云嫣容与云想容围了起来,恭贺之声不断。二夫人与有荣焉,孟氏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殊不知这些日她为了云想容的亲事暗地里掉了多少的泪。
云想容不但有了婚姻自己做主的权力,今日皇家家宴也邀请她同去,风头似乎盖过了云嫣容,这让云嫣容心里极为不喜。
不过转念一想,将来她入了宫,云想容见了她还要叩头行礼,到时候还是要在她之下,云嫣容心里又平衡了,笑容也越发灿烂。
云明珠望着云嫣容和云想容,心中的妒忌已如岩浆一般要将她燃烧殆尽。凭什么他们就那样好命,同样经历牢狱之灾,同样是受罪,云嫣容和云想容什么都有,她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同样都是云敖的女儿,凭什么云想容能入宫参加皇家家宴,她却不能!偏自从出了刑部大牢之后,家里人瞧她眼神就有些异样,连原本对她还算和善的大堂嫂邢氏和二堂嫂杨氏,如今对她也是爱理不理了。云传宜见了她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云明珠冷着脸咬着下唇,须臾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
云家接旨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个时辰,京都勋贵重臣之家便都得了消息。
恬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恬王摇着头叹息:“失策,失策啊!谁料想得到云家竟然咸鱼翻身,又能东山再起,早知如此,我该当殿声援的!还有那马家,如今竟被皇上削的只剩下个空架子,先前投靠了马家的都遭了秧。想一想都觉得胆寒。”
恬王妃叹道:“这也都是瑁哥儿的命。不过不要那辣火也没所谓,王爷没瞧见瑁哥儿脖子上的伤?”
恬王冷着脸“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纵着他,他能跑到大牢里去?那时候是多紧张的时候,啊?”恬王手指敲打着黄花梨木桌面,数落道:“瑁哥儿都叫你给酿坏了,那个节骨眼儿跑去大牢里,难道不怕叫人看了误解?好在如今马家败落了,若是马家没有败落,难道他不会以为瑁哥儿是去帮衬云家的?”
恬王妃闻言十分惊讶,仔细一想又觉得后怕,白着脸道:“应该不会吧。”
“应该不会?哼!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好歹也装些正经事,别只想着一些后院里裙子边儿上的事成不成!如今皇上对我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了,焉知不是这一次我没有表态,被皇上给恨上?”如今已经有了两个例子——沈家和马家。朝中之人无不担心各自家族的未来,他虽然贵为皇叔,可谁规定皇叔不能杀?
为今之计,是与皇帝搞好关系,最要紧的是能笼络住云家。
因为马家倒后,云家便是勋贵之中的翘楚,且他们又是参奏马家有功的功臣,皇帝还视永昌侯为兄弟。
若是能与云家做了亲家……
恬王沉思片刻,觉得此法确实可行,拉过恬王妃仔细的将希望刘清宇再度求娶云想容的想法说了。
恬王妃惊愕道:“这怎么成!你当那云小六是个省油的灯?她定不会从的!”
恬王气急败坏的道:“说你们不动脑,你们偏偏不信,皇上给云小六的旨意是让她自己选择中意的人,只要瑁哥儿入了她的眼,与她重归于好,或者直接得了她的身子,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恬王妃仔细一想,恬王说的倒也不错,便起身道:“我这就去与瑁哥儿说,今日晚上就有宴会,王爷不是说云六小姐也去了吗,正好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恬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嘱咐瑁哥儿千万不可再冒撞了云小六。”
“王爷放心,妾身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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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家宴由太后主持,来的也都是皇室宗亲,是以开在了太后的慈安宫,席间也并未设屏风,目的为的就是让皇室宗亲聚一聚,也不拘那些小节。
云敖一家之所以被邀在列,全是因为皇上有意抬举,让所有人都知道云敖是他的兄弟,这也是对云敖此番受苦的补偿。
孟氏着了大妆,打扮的美艳非常。与众妃子、皇家宗妇们伺候在太后身旁。
太后见了云想容,更是喜欢的一叠声的叫好,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赞道:“咸宁的闺女可是个有才有貌的,自小时候就写了一手的好字,哀家喜欢的不得了。”
云想容腼腆笑着,道:“多谢太后夸奖,臣女不胜惶恐。”
“嗨,哀家喜欢你就如同喜欢自个儿孙女似的。哀家的孙子孙女们,也都与你差不多大呢。”太后笑眯眯的,仿佛马家根本没有出过事,招手唤来几个与云想容年龄相仿的少年与孩童,亲自为她介绍:“这位是嘉庆公主,这是大皇子,这是二皇子……”
介绍之时,云想容也与皇子皇女们行礼。
一旁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笑吟吟的凑到太后身边来,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道:“母后,您还没介绍女儿呢。”
太后闻言哈哈大笑,拉着那少女的手给云想容介绍道:“她呀,是皇上最小的妹子,柔嘉长公主。”
云想容对这位公主有些印象,她的母妃宁嫔早已经去世,常常在太后身边走动,是太后极为喜爱的一位公主,而这位柔嘉公主也不是个寻常女子,她记得,柔嘉公主二十岁上才成婚,不出十年时间,曾休过三任驸马。
云想容给柔嘉行礼。
柔嘉笑吟吟的望着云想容,直言赞叹:“母后,我从未见过容貌这样出众的女子,见了她就觉得亲近,待会宴会,柔嘉与云小姐一同坐,可好?”
太后笑道:“你这泼猴,想一出就是一出。”言下之意是同意的。
云想容笑道:“长公主抬举,是我的荣幸。”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头大太监高声唱道:“闽王到!”
太后闻言,身子不自觉坐直,眼睛发亮。
闽王是太后亲生幺子,是皇帝胞弟。
皇帝那项也放下了酒盏,众宗亲皆看向大门方向。
不多时,就见一身着银色蟒袍,腰挂佩剑,身材高硕二十出头的青年,迈着方步大步流星而来,到了皇帝跟前只拱了拱手,叫了一声“皇兄。”对马皇后却是分亲热的咧嘴笑了,叫道:“姐姐。”
马皇后心中百感交集,对闽王却恨不起来,笑着颔首。
皇帝对闽王的无力似乎也不介意,笑着道:“去给母后行礼吧。”
闽王笑着道“是”,意气风发绕过插屏到了太后跟前,单膝跪地道:“母后!”
“快起来,快起来。给哀家看看。”
太后拉过闽王,上下打量,喜欢之情毫不掩饰。
柔嘉长公主撒娇:“闽王兄一回来,母后都不疼柔嘉了。”
太后佯怒道:“闽王一年到头不在京都,哀家稀罕他还不成?”又招呼皇子、公主与宗族中的孩子们给闽王见礼。
闽王这厢,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云想容。
云想容柳眉微蹙,垂下长睫。
孩子们的礼不等行完,闽王竟然大步走到云想容跟前,低头望着她道:“母后,她是谁?”
太后道:“她是永昌侯的长女,云家的六小姐。”
闽王毫不避讳的以食指抬起云想容的下巴,引得周围之人连连吸气,孟氏更是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想容厌恶的抬眸瞪着面前这个长了方正脸庞,浓眉虎目的青年。嫌弃的退后了一步。
闽王一愣,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只觉得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在瞪人的时候那样漂亮。
他咂了咂嘴,斟酌了一番,竟朗声道:“我要她。”
慈安宫中一片寂静,众人皆望向此处。
闽王尚未娶亲人尽皆知,因他早些年就扬言称女子没意思。成婚等于将自己困在牢笼里,还是不成婚的好,太后几次三番的劝说,他也不听。
如今竟然自己张口要一个女人!
太后嘴唇翕动,不知该答应好还是该拒绝好。
就在众人怔愣,皇帝尚且没说话时,只听云想容娇柔的声音倨傲的问:“你要我?也要问过我的意思吧。”
“嘿!有意思,那你的意思呢?”闽王双手盘着,自信满满的望着她。
“我不要你。”她不信一见钟情,闽王能骗过众人眼睛,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帮衬了皇帝,显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这种人,也绝非会被美色迷惑,此番必定有所企图!况且,她凭什么要嫁给他?
众人傻眼,惊讶于一个女子竟然如此直接。
闽王也是瞠目结舌一脸呆像。他是皇上的胞弟,是最有能力的藩王,她竟然说不要他?!
闽王的脸渐渐红了。
皇帝与云敖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笑意。
孟氏则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过了半晌,闽王才眯着眼,威严的道:“你说,你不要我?那我还偏要定你了!”随即大步绕过屏风给皇帝行礼:“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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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羞辱
皇帝望着闽王时,表情十分为难:“不是朕此番不做你的主,你若求别的姑娘自然使得,凭咱们天家的颜面,凭你的才华人品,并无难处,可这位姑娘却不成,你须得去讨了她的欢心,让她点头才行。”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闽王奇道:“凭她是谁,皇兄也有做不得主的时候?”
皇帝莞尔道:“朕已允了小六儿婚事自己做主,须得她点头才成的特权,你总不会叫朕自食其言吧?”
闽王回头看着绝色美人儿,却也不再强迫皇帝做主,只道:“那臣弟便自个儿想法子。”并未说表决心的话,却也表明了志在必得之心。
云想容垂眸,甚觉得头疼。她如今有了特权,不担心皇帝反悔,却讨厌那些扰人清幽的一个个缠上来,最担心的,还是家里人早有安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难道指望猫儿不吃腥?闻到利益的滋味,云家家长自然会打她婚事的主意,届时又有一番私家官司好打。
况且她原本不预备嫁人,皇上却只给了她一年时间,一年后还是得由着家里做主。
她用十年才看透一个刘清宇,如何能在一年内摸清一个男子的底,就将自己终身托付了呢?
然而皇上给了特权,同时也相当于将她限定在框中,她的婚是一定要成的。
云想容觉得头疼,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闽王刘岩看来,云想容分明是厌恶极了他。
有趣有趣,他还是头回看到对自己弃如敝屣的女子。不看她的家世,只看她这份别扭,也值得他玩一玩。
外头女官来给太后回话,“宴席齐备。请太后、皇上、皇后入席。”
一行人便到了慈安宫的偏殿之中,按着身份地位落座。云想容挨着孟氏,与几位女眷一同坐了。柔嘉长公主却吩咐了小太监,将她的杯碟都放在云想容身边,主动凑了过来,低声与她攀谈:
“我就坐你这里可好?”
“长公主客气了。”云想容对柔嘉长公主这种做得出离经叛道之事的女子有些好奇,自然不排斥她的接近。
二人便低声细语起来,一时间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欢乐。歌舞姬身着桃红色舞衣翩然起舞,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热热闹闹。
云想容与长公主在一处,来往女眷们自然也接触的多了,那些皇家宗妇有她见过的,也有面生的,衣香鬓影热闹繁华之时。云想容却突然觉得寂寞。
潮冷阴暗的牢房、富丽堂皇的宫殿,二者的转变如此之快。前一日半只脚踏进阎王殿。这会子又置身于钟鸣鼎食中间。一切只有命运操纵而已。人争不过命运,却不能不努力改变命运,也正因为有此心境,一生才会丰满有意义,否则岂不是如行尸走肉破罐破摔?
“……六小姐。”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云想容回神,对上柔嘉长公主担忧的眼神。随即看向自己面前。
恬王妃和刘嗪二人面上的笑容已经快端不住了。
他们母女两个主动端了酒盏前来敬酒,客套话说了半天,云想容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她明摆着是给他们难看!
云想容却是坦坦荡荡笑着:“原来是恬王妃和郡主,二位恕罪。我身子没好利索,精神不济,有些走神了。”
恬王妃脸上肌肉僵硬,笑的嘴角一抽一抽,“无碍的。”
刘嗪则是亲昵到云想容身边挽着她手臂:“你我好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套?听说你病了,我好生焦急,偏我也感冒了风寒,没能去看你。”
云想容闻言关心的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也病了?可好些了?”语气紧张的仿佛刘嗪是她的亲姐妹。
刘嗪娇笑道:“已经好多了。你看,你我姐妹一起遭了病,岂不是有缘的缘故?”
“仔细想来,倒也真是。”云想容笑颜如花。
见她仿佛并无芥蒂,恬王妃与刘嗪心中都升腾起许多希望。二人回头看向另一边席中的恬王与刘清宇。
刘清宇自方才闽王扬言要她时,已咬牙切齿。他小闽王四岁,从前一同念书过一旦日子,可总挨闽王的揍,兄弟之间玩摔跤比手脚,动不动他就那家伙半真半假的揍一顿,到了如今他与闽王,却已是两个世界的人。闽王是亲王,封地福建,手握重兵抗击倭寇,在福建沿海一带造成十分强大的声势。他呢?还不知哪日才能承袭父亲的爵位。同样都是姓刘,差距也蛮大的。就连追女人,刘岩都比他“凶猛”。
这会子见母亲与妹妹齐齐的给自己使眼色。刘清宇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在父王的低声叮嘱之下端起酒盏,缓缓走向云想容这方。
殿中之人无人不知恬王当殿退婚之事,却少有人知牢狱中刘清宇所做之事。可只是前者,也足够让众人好奇,看向了这方。
孟氏见刘清宇走来,已恨的脸色发白,双拳颤抖着藏在袖中,低了头才掩藏了心中恨不能将刘清宇生吞活剥的念头。
云想容却是面色不变,玩味的看着刘清宇。
刘清宇见到她,心中不无尴尬,若不是父王与母妃给他分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当殿来低三下四的讨好她,在对上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明眸,刘清宇狼狈的别开脸,预先背好的说辞一句都想不出,支吾了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挺好吧?”
“不错。”
“本该去看你,因着伤势就没去。”
“脖子上的?”云想容莞尔:“我已经后悔了。”
刘清宇闻言,心下大喜,觉得自己十分有希望,“没关系,你既这样说,我谅解你就是。”
“世子不要误会。”云想容端着酒盏。低声以只有身旁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悔的是那日怎么就没藏个锋利些的簪子。”
刘清宇闻言脸上煞白。
恬王妃恼怒之下就要破口大骂。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问恬王妃:“王妃演不下去了?张扬开来,我是不怕的,王妃届时只管与亲族们解释世子是如何受伤的便是。”
恬王妃的话咽了下去,气的肋扇疼。
刘嗪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暗道云家的婚事,恐怕只这样求娶是不成了,须得用厉害手段才是。
云想容这厢已端起酒盏,对刘清宇敬了一下:“世子,敬你泯灭的良知。请满饮此杯。”
话音不大,也只附近几人听得见。
孟氏心里暗道爽快。
柔嘉长公主低着头强忍着笑。
刘清宇哪里会吃这杯酒?扬手摔了酒盏。怒冲冲转身便走。
云想容则是坐回原位,在不看恬王妃与刘嗪。戏都做完了,她也明白恬王家的意图了,只把握不要过分即可,人她是懒得理会了。
看热闹的人。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看到王妃与刘嗪去与云想容说话。原本还其乐融融。世子去了云想容也不计前嫌客套的很,谁知刘清宇却先摔了酒盏。皇帝与众位大臣瞧着,只觉得刘清宇太过于鲁莽无礼。
刘清宇被恬王低声训斥了一顿,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云想容耍了。对她已恨得咬牙切齿。
晚宴之后,云想容随父母回府。
闽王也辞了太后、皇后与皇帝,吩咐人备马回他在京都的府邸。离开慈安宫时,柔嘉长公主快步追上,叫了声:“闵皇兄。”
闽王疑惑回头:“何事?”他对女子,素来没什么耐心。
柔嘉长公主道:“你不好奇方才云六小姐与刘清宇都说了什么么?”
闽王抱胸。“你又想利用这消息换什么?我知道与否有何干系,左右我是要定她了。”说罢十分不给面子的大步离开。
柔嘉长公主抿着红唇,半晌才笑容如常的由宫女服侍着回去歇下了。
而闽王中意云想容的消息,却如同正月十六突然下起的大雪一样,迅速刮遍了京都城。
云想容今日却十分不舒服,晨起时腰酸,小腹坠疼,便知要来月信,却半日里不见有多少经血,只疼痛越发难忍,拐的双腿内侧也似抽筋了一般,且还有恶心之感。药膳强迫吃下,到晌午时饮食也咽不下去,柳妈妈着了急,又是熬姜水又是预备汤婆子,云想容却仍旧没半点起色。
“定是牢里受了凉才至此。小姐是千金贵体,底子又差,这一次可不要落下病根才好。”
韩婆子也是才刚到了府上,给云想容用了药后道:“身子亏损容易,调养难,小姐往后饮食起居都要注意,这妇人的病最是麻烦。”
说着话时,柳月见外头有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便去询问,不多时候折了回来,道:“卿卿,老夫人那里来了贵客,咱们的小丫头子来报讯,说是薛夫人带着少爷来了。”
“薛夫人?”云想容下腹坠痛心烦意乱,还哪里有心思多想?只道:“不论谁来,就说我病中不方便见人,都打发了要紧。”
柳月和英姿均点头应是。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方才报讯的小丫头又来了,在柳月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柳月又禀道:“陆安伯夫人来了。”
云想容闻言张开眼,拥着毯子坐起身,“你说是陆安伯夫人?”
“正是。”
英姿道:“白眉赤眼的,平日也没见他们来府上走动,云家落了难,更没见他们雪中送炭,如今好了都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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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求娶
“也不值当为了这么点事生气,人不都是如此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侯爷官复原职了,五小姐也选用了昭仪,云侯府风头无两,要巴结讨好的人自然多。”柳月说着,看了看云想容,又道:“且咱们卿卿也要点选如意郎君,八成他们来都是有目的的。”
云想容当然知道柳月所说不假。薛韶之之子薛颂,她上次去鹫峰寺见过一次,小了她一岁,是该说亲的年纪。只不过她很意外,薛公子那般谨小慎微,坚决不与朝堂中人多有来往的人,如今竟然会同意儿子来云家。
还有陆安伯家。
云明珠前世的夫婿,正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
那时赵家原本看上的是她,后来却被邱翦苓设计她病了一场,让云明珠有机可乘提前与之订了亲。
也多亏了邱翦苓的设计,她才没有早一步跳进火坑里。
陆安伯的两个嫡子都是与刘清宇一类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骄奢淫逸胡作非为惯了的,尤其二公子赵子健,还与刘清宇提过换妻之事。
赵子琪也是个喜好风月的,身体底子不佳,每每用药助兴,早早就亏损了身子,与云明珠成婚四年,云明珠怀了四次都没有稳住胎,没有为赵家留下个一儿半女,仅弱冠之年就撒手去了。云明珠十九岁时守寡,她又耐不住寂寞,才通过乳娘康孙氏和刘清宇的乳母古孙氏的关系搭了桥牵了线,和刘清宇暗地里勾搭不知道几年。
陆安伯赵家的人来,云想容倒是十分好奇。今生没有了邱翦苓,云明珠会不会再次与赵子琪结缘?
云想容躺回床上,拥着被子沉思的功夫,小丫头又来回了两次话,一次是说恬王妃带着郡主刘嗪到了,一次是说尉迟老夫人来了。
云想容扒拉着手指头细数,薛家、陆安伯赵家,恬王家,尉迟家。怕是这四位家中长辈都很中意云家这个亲家。
尉迟凤鸣的祖母也来,让云想容有些意外。尉迟凤鸣是明白人,她也早与他说明了心思,她觉得他不会纠缠,事实上,头些日子关在刑部大牢,尉迟家与他们划清界限时,云想容也着实松了口气,知道尉迟凤鸣不会再对她抱有男女之情,想不到这一次段舒窕会来。
或许她是自作多情,段舒窕来只是为了看老夫人,并非为了尉迟凤鸣的婚事?
云想容想这事,眼皮有些沉重。被窝里温暖,韩婆子的药也发挥了作用,她暂且能忘记痛疼,迷迷糊糊地睡下。
才刚睡了不到盏茶功夫,老夫人就派了李妈妈来。
“老夫人说了,家里来了贵客,请六小姐无论身子多么不爽利,好歹也出去露个脸儿,全了礼数。”
英姿和柳月歉意的解释:“李妈妈也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前些日子又受了寒,今儿小日子来了,一早道现在都没爬起身来,实在是不舒服。”
李妈妈是明白人,女人家的病真发作起来也是难受的紧。可她毕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请不去人,她也要遭殃。
无奈之下,只好亲自上了二层,到云想容卧房里柔声细气的哄着云想容起身。
云想容倒是不为难李妈妈,睡了这一会儿,她已觉得头脑清明,好受了不少,便简单的熟了头,换了身月牙白素面妆花交领小袄,下头着绯红百褶裙,外头披着水粉色锦缎嵌白狐毛领子的大氅,随着李妈妈离开了灵均阁,不多时就到了春晖堂。
才刚进了屋,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云想容捧着苹果大小的精致小手炉,缓缓绕过大理石插屏,眉目环视一周,已将屋内情况看的清楚。
老夫人端坐首位,今儿穿的是茶金色的蜀锦褶子,头上戴着东珠串的大凤簪子,雍容华贵。她身旁并排坐着的,是身着酱紫色交领褂子的段舒窕。随即是一四十出头面目寻常,但打扮十分光鲜华丽的妇人,应当就是陆安伯夫人,恬王妃和刘嗪,她自然认得,那是化成灰也不会忘的。
云想容袅娜上前,给老夫人行礼,常年由宫中嬷嬷教导,云想容的行止礼仪早已经深入骨髓,不过是简单叩头行礼,也如跳舞那般,让人十分赏心悦目。
老夫人看的满意的很。
经过一次牢狱之灾,见到了云想容在狱中的表现,对她之前的种种冒犯虽然还十分介怀。可到底她不算给云家人丢脸。而且如今她的婚事也不算给云家抹黑,其中还有大作用。
是以老夫人近些日对云想容都十分宽容。照顾的也十分妥帖。
吩咐月皎扶云想容起身,老夫人亲自为她一一引荐。云想容也挨着行过了礼。
陆安伯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云想容,见她生的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美貌,又是知书达理的,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起身拉着云想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笑着问她平日都做些什么,读什么书,手指一直摩挲云想容的手背。
云想容不动声色的抽挥手,礼貌的作答,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寻常闺阁女子做的事。
饶是如此,陆安伯夫人听的也十分满意。
段舒窕笑道:“姐姐调理出的人,都出落的水葱儿似的,我看的也十分喜欢。”随后拉着老夫人的手玩笑道:“我素来就是最喜欢卿卿,多希望她能进了尉迟家的门,给我做孙媳妇儿去。”
老夫人上一次听了段舒窕的话,才将云想容给逼去了拢月庵。她这会子正不知是该感谢段舒窕还是该气她的挑唆。可望着妹子的笑脸,老夫人也知身为人妇的难处,自然不会计较,更不计较此番云家落难尉迟家并无援手,只笑着道:“那也是要看卿卿愿意不愿意,如今卿卿的婚事,我可是做不得主了。要她自己点头才是。”
恬王妃掩口笑道:“可见六小姐的才华,皇上也是十分赏识的,竟然给如此的特权。”
陆安伯夫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呢。”
自打恬王妃进了春晖堂,老夫人对她就是不冷不热的,也只有陆安伯夫人和段舒窕能迎合她几句。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看
恬王妃心里也十分恼怒,不过面上装作大方罢了。若不是这门亲事利大于弊,她才不会来。不过恬王妃深信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如今云家不松口,是因为条件谈的还不够。她并不着急。
看着云想容,恬王妃得意的笑着,等她做了刘家的媳妇,看她怎么收拾她!
云想容察觉到她的目光,坦然的与之对视。这女人爱子爱到偏执的地步,她想什么云想容心知肚明。
这时,一位年轻的妇人随着郑妈妈进了门。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模样,生的极为清秀,样子瞧着也是小鸟依人,少了世家小姐的贵气,多了几分清淡平和。
云想容猜想这就是薛韶之的夫人,薛颂的母亲。
出于礼貌,也因薛韶之与云敖是故交,云想容起身给薛夫人行礼:“薛夫人安好。”
“哎呦!好俊的姑娘。”薛夫人拉着云想容的双手,对老夫人道:“我才回来,见东边儿院墙里探出几枝红梅,粉墙黑瓦白雪皑皑里头自有傲骨和妩媚,进了门再见六小姐,白的袄,红的裙,当即觉得是梅精临凡了。”
老夫人闻言禁不住笑道:“薛夫人谬赞了。可别在夸她。”
段舒窕却道:“卿卿的容姿才华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说起红梅,我倒是想起当年太后娘娘慈恩,允准卿卿拜在匡大儒门下,到如今也有七八年了吧?”
此事因恬王妃撺掇而成,无人不知。段舒窕这样说无非是给她脸上贴金。
恬王妃便对段舒窕微笑,道:“的确是有七八年了。我们家瑁哥儿同年也去参考了。奈何资质不如六小姐,虽没多久也入了匡大儒门下,那孩子却是不甘心,这些年一直跟六小姐比试呢。”话说的如此朦胧,倒让人觉得云想容与刘清宇私下交情甚笃。
联想刘清宇曾与云想容定亲,其中或许有一段佳话。段舒窕对云想容便更不喜欢了。若不是尉迟凤鸣嘱咐她千万来探探口风,她必然不会来的。
陆安伯夫人和薛夫人却不在意。二人都十分鄙夷恬王家在云家遭难时退婚,如今又反悔的行为。
看了眼放在墙角的落地自鸣钟,陆安伯夫人觉得与儿子约定的时辰差不多了,就笑着对老夫人道:“薛夫人既说起红梅,我们府上的红梅今年竟一朵没开,不知有没有荣幸到贵府上花园子里赏梅?”
客人开了口,老夫人自然不能拒绝,便笑道:“我也许久没出去了,少不得今儿也陪着各位去看看。”
几位夫人都笑着与老夫人客套,月皎和李妈妈手脚麻利的给老夫人戴上海獭卧兔儿,披上紫貂大氅,段舒窕也穿好了獾毛领子的宝石蓝福寿满堂的锦缎大氅。
云想容这厢起身,原想告辞,老夫人却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道:“卿卿多穿一些,也跟着去走一走吧。”
月皎又服侍云想容披上大氅。
见她没戴暖帽,老夫人吩咐李妈妈:“前儿不是新得了一顶白狐狸毛嵌蓝宝的卧兔儿吗,快拿来给卿卿戴上,免得受凉。”
李妈妈笑着应是退下,不多时就取来一顶卧兔儿,伺候云想容戴上。那卧兔做的稍有些大,好在后头的扣子可以调节。云想容如画的一张脸,在白狐毛卧兔儿与领口风毛的映衬下,显得越加粉雕玉琢了。
老夫人看的喜欢,亲自上前来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几位夫人说笑着离开春晖堂,往对面西花园子去。
云想容就住在西花园子深处的灵均阁,原本这西花园子里是没有梅花的,因着她喜欢,才从后花园移植来了些,有她喜爱的台阁朱砂,也有些复瓣绿萼,不过复瓣绿萼今年却没开,只有台阁朱砂开的红艳艳的,尤其前儿大雪之后,红梅白雪格外妖娆姽婳。
几位夫人说笑着,云想容懒得去理会刘嗪,就挽着老夫人的手臂在一旁搀扶着。西花园子原本不大,片刻就已到了头。
望着典雅的灵均阁,老夫人笑着招呼道:“也走乏了,咱们就去小六儿屋里讨杯热茶吃。”
此话正和几人的心意,陆安伯夫人笑道:“就怕打扰了六小姐的清静。”
云想容道:“几位夫人都是贵客,平日里即便下帖子请都未必能请的齐全,能来我屋里坐坐是我的荣幸。”
众人便又赞叹起云想容谈吐大方百年难得,捧的云想容哭笑不得。
刘嗪跟在后头,看着云想容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心里十分堵得慌,不过是最基本的礼仪,小孩子都懂的,她怎么就谈吐大方,怎么就百年难得了?这些夫人们未免太过刻意了一些。
一行人往灵均阁走去。
直到妇人们的声音远了,一旁积雪的矮松墙后头才走出几个男子。为首年长一些的,是身着黑色貂绒大氅身高马大的刘清宇。他身旁有三位公子,年少一些的不过十二三岁,生的十分清瘦,瘦长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到现在惊艳之色还未退去,他便是陆安伯的二公子赵子健。
另外两位则是年龄相当,身材合中,面目平凡,气质温和干净的是薛韶之之子薛颂。另一位略微高瘦一些,容长脸,柳叶杏眼,十分俊朗的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
薛颂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赵子琪却笑了一下,对刘清宇道:“世子爷,方才那位穿水粉色大氅,高挑柔媚的便是六小姐吧?”
几人目的相同,刘清宇自十分不喜欢,只鼻子里“嗯”了一声。
薛颂语意兴奋的道:“面目最出挑的那个一定就是她了。上一次我与恬世子、承平伯沈兄一同去鹫峰寺游玩,就遇上了六小姐,她不光是生的美貌,谈吐也十分不俗。”
“是吗。”赵子琪俊朗的脸上有了兴味之光,眼睛明亮的似是点了两簇火苗。
赵子健则是拉着赵子琪的袖子道:“哥哥,我瞧那六小姐与你十分般配呢。”
赵子琪莞尔不语。
薛颂心下也不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生的的确不如赵子琪俊朗,想要反驳,又想起父亲的教导“不得与人结怨”,便抿了唇不言语。
刘清宇愈发不快,他自认此事自己最有发言权,毕竟谁都没有他距离云想容那样近过。然而父亲却坏了事,猴急的当殿就将他与云想容的亲事退了,如今又让他来讨好她,原本好端端的亲事,竟被搅合的一波三折。他现在对云想容是又爱又恨,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将她娶进门,届时要如何惩罚都使得。
他有些好奇,云老夫人到底中意他们中的哪一位呢?若是老夫人喜欢,在去找云想容谈,云想容自然会松口吧?
赵子琪笑道:“时候不早,人咱们也见过了,不如趁次机会去醉仙楼聚一聚,我来做东。恬世子,薛少,二位可否赏光?”
薛颂道:“家父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我怕是不能去了。多谢陆安伯世子的美意。”
赵子琪不以为意,笑着问刘清宇:“恬世子呢?”
那眼神挑衅的,仿佛他会怕了他似的。
刘清宇心里火苗蹭蹭往上冒,就不明白不过十四岁的少年人,他凭什么这样傲气。
“怎能让你做东?我年长些,还是我来吧。请。”
“恬世子果真好爽,请。”
赵子琪和赵子健一人一边,与刘清宇离开了。
薛颂站在原地,望着那幢他去不得的阁楼半晌,才带人离开。
几位夫人稍坐片刻就与老夫人一同回春晖堂去了,送走了几人,云想容面上才露出忍痛之色,让英姿给她倒了杯姜茶来喝了,就抱着暖手炉钻进被窝里捂着。
期间不时有小丫头来她这里传话,禀告春晖堂的消息,听得云明珠带了自己做的点心去看老夫人,却遇上了几位贵客时,云想容禁不住笑了。云明珠还知道把握机会,也并非笨的无可救药。这几家的婚事,在外人看来她捞到哪一个都是赚的。
晚膳十分,春晖堂里来人请云想容去陪同客人们用餐。
她这会子正是小腹坠痛难忍,腰酸的要直不起来,不去又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一趟。等各位夫人散去,她冒着雪回了卧房时,已是疼的脸色发白,早早的服了药盥洗过,就睡了。
今晚轮到柳月上夜,她将帐子放下,拿了针线簸箕在外间做活。谁知才缝了两针,就觉得脖颈一阵,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云想容浅眠,听见外间扑通一声,心下就是一紧,刚要唤人,就只觉眼前一花,帐幔被撩起,一黑影在她尖叫即将出口时捂住了她的口。
“六儿,是我。”夹着凉气的清凛气息近在咫尺。
云想容眼睛适应了灯光,看清来人是沈奕昀,骤然松了口气。
沈奕昀放开手,半蹲在她拔步床边的脚踏上,见她脸色十分难看,担忧的道:“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
云想容扶着胸口,掌心感觉得到心脏加速跳动,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不是说过不要随便闯我的闺房吗?这一次又闹什么?”虽是嗔怪,可心里却是莫名开心的,遇到了这么多事,她正不知和谁商议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