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初来嫁到TXT下载初来嫁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初来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惬意

    可是云想容刚走,老夫人就后悔了。她怎么能中了她的激将之计,当真开口撵她走呢?

    云想容虽然吃用都是府里的份例,可她名下的财产足够养活云家全族人三辈子还有余富。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更何况她的那个性子,六岁时就敢把邱翦苓往死里整,长大之后手段越发的沉稳老练,做事从不缺少胆量

    寻常女孩,被祖母撵走就要衣食无着,必会服软。

    云想容正好相反,不但指责她辱骂了她的母亲,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转身就走。她既不缺少独立门户的本钱,更不缺少胆量。只要她敢撵,她就真的敢走!

    更要紧的是皇上赐婚,婚期已经订下,这会子若是传出云想容被云家撵出门,叫皇上如何看?又叫恬王一家如何看?不用说外人,云贤回府来就会与她炸毛了。

    老夫人气的太阳穴突突的直跳,话既已经说出口,难道还要她去求她留下不成?她若是开口留她,往后脸面往哪里搁?可若是不留,由着她真的走了。外头也不好交代。她英明一世,竟会着了小丫头的道!

    老夫人气的心绞痛,但事不宜迟,她扬声吩咐李妈妈进来,道:“你去灵均阁看看六小姐做什么呢,若有异动即刻过来回我。”

    李妈妈忙倒是,吩咐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进屋里来收拾地上的碎瓷。自个儿则是立即下去了。

    云想容这会子正在吩咐柳月备车,又拿了她的兰花私印出来,让英姿出去送给孟氏珠宝行的东方掌柜,让他将她名下京都的房产列长单子来,她稍后要过去看。

    柳妈妈担忧的道:“卿卿,您还是不要意气用事,老夫人说的是气话,她断然不会真的撵您走的。况且您即便要走,也要与侯爷和三夫人商议过后在行事啊。”

    云想容笑道:“乳娘放心,我又不是从此要脱离云家了,不过是借此机会出去小住,散散心罢了。再说我父亲和母亲你也知道,老夫人如此鲁莽的撵我走,定然不出片刻就要后悔了,想来求我回去又拉不开脸面,不知道有多为难。我父亲最爱看到的就是她为难的样子,而我母亲又从来都听我父亲的话。”

    说到此处,云想容笑容微敛,“倒是乳娘,我此番不能带你去,这段日子你要留在我母亲身边,帮我照顾着她,劝她不要鲁莽行事,别让陶姨娘算计了去。她如今既然确定更有了身孕,咱们的人就要想法子离着远一些,千万别让她给赖上。”

    柳妈妈自然知道云想容说的有道理。可仍旧放不下心:“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可我还是觉着这件事还是通过侯爷的好。”

    云想容摇头,道:”通过他,他碍于面子也要留下我。若是不通过他,我就能成功的气了老夫人,到时候他再找日子接我回来,一样没有损失,我父亲也会选择让我自个儿先走的。”

    “可您的名声?”

    “任性之类的吗?谁爱说什么就说去,再说云家难道不会捂盖此事吗?”

    柳妈妈想到的问题,云想容这里都有解释,她知道云想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了,只好去给他整理行装。

    不多时,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云想容乘上她那辆华丽的马车,就带着柳月往正门去。

    谁知刚刚走了一半,就见李妈妈拦在跟前:“六小姐,您这是上哪儿去?”

    云想容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眼泪立即流了下来,眼睛也都红了,她撩起车帘,道:“李妈妈往后保重。”随即就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自然不敢耽搁,连忙赶着车走了。

    李妈妈吓得手脚冰凉,撒丫子往春晖堂跑去。

    老夫人气的险些倒仰:“她还真敢走!就让她走!”

    “老夫人息怒,您要三思啊。六小姐若是走了,事儿可麻烦了。”

    老夫人何尝不知,想了想道:“去,告诉门子,把门都给我看好了,不准放他出去,还反了他了!”

    李妈妈闻言倒是,又急匆匆去吩咐外头门子。可是云想容是乘马车走的,李妈妈哪里比得过云想容的速度?到了门前时,就只看到了黄昏侯府门前干净的街道上那华丽的马车越来越远。

    %

    “什么?六小姐搬了出来?”沈奕昀面色潮红,表情僵硬的推开卫二家的味道口边的鸽子汤。

    卫昆仑颔首道:“是,我们的人的确是这样说的,六小姐回府之后就被老夫人叫了去,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老夫人屋里却是穿了砸东西的声音,六小姐回了灵均阁整理了衣裳就走了。三夫人和楚家公子赶去灵均阁的时候,六小姐已经人去楼空,不过六小姐将乳母留下照顾三夫人。”

    “怎么会这样呢。”卫二家的也十分焦急。

    沈奕昀蹙眉想了想,道:“今日还有谁去见过老夫人?”

    “有尉迟夫人,还有恬王家的二小姐。旁人就没有了。不过他们都是头晌去的。”

    沈奕昀脸色微变,看向小猴:“你去侯府给六小姐传信的时候,都有谁看见你了?”

    小猴这会子已被沈奕昀紧张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道:“回爷,我送了信儿就在西边的角门等,六小姐不过两柱香时间就乘马车出来了,我当时不知六小姐就在车上,是英姿姐姐叫我上车,我就坐上了车辕,路上还与英子姐姐说了许多的话。但六小姐一路都没有说话。”

    小猴口不择言语无伦次的将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沈奕昀听到此处,已经能明白个大概了。

    “她昨儿才刚出来,今日要出来必然不被允许,她许是跟本没有去回云老夫人就私自出府了,据我所知尉迟夫人从前是极中意六小姐的,这一次许是来云家要见六小姐,结果六小姐不在府中,让云老夫人跌了面子,这才回抓住她私自出府的事不放。更或者,还有人看到小猴儿跟着六小姐一起出来了。”

    “啊?”小猴长大了嘴。

    沈奕昀道:“深宅之中脏的很,哪里有几个好人?他们平日里见六小姐锋芒毕露都恨不能踩几脚,如今她不回老夫人的话私自出门,还带上了我的随从……”

    沈奕昀说到此处,小猴已经掉了眼泪,用袖子抹脸哽咽道:“爷,这可怎么好,我不是故意的,要是真的害了六小姐,我可怎么好。”

    沈奕昀侧身靠着背后的弹墨大引枕,半晌方道:“我伤着,不方便出去。况且六小姐如今出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是再满然前去,怕给他惹来更大麻烦,还是等他先安顿下来在定吧。”

    说到此处,沈奕昀闭上眼,好似已经很累。

    卫昆仑、小猴和卫二家的都站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沈奕昀才张开凤眼,看着帐子和银钩发呆:他终究还是害了她。如今只带累她搬出了云家,这是小事,等过些日子她必然会搬回去的,而且云家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也不会对外乱讲。可是将来呢?

    他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对他,他真的怕连累了她。

    姑且就等大考之后,探一探皇帝对他的态度在做定夺吧。

    %

    “咸宁,母亲怎么能这样,卿卿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小姐,哪里能因为出门去铺子看账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撵走的。母亲撵走她,那我也跟着她出去。这么些年我女儿受的罪难道不够吗!”

    孟氏越是说,情绪越是激动。

    与孟氏截然相反,云敖嘴角却呈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罢了,你也不许焦急,我派人盯着她的去向也就是了。再说她身边有我给她的护卫,还有岳父给了她的高手,且也不缺银子钱,孟家在京都城更是有许多房产,她挑选着住进去就是了。”

    “可是我仍然不放心啊。”孟氏道:“咸宁,你去求一求老夫人,请他开口,咱们自然就可以接回卿卿了。她是金枝玉叶,是你的女儿,哪里能让她出去住别院。

    云敖见孟氏根本不能力会云想容此举会带来什么效果,也有些不耐烦与她讲话,站起身道:“你不要多想了,我去书房。”

    孟氏望着云敖穿着宝蓝色直裰的背影,半晌落下了一滴眼泪。人间十余年的时间,足矣埋没她一生的命运。如今对云敖的痴迷已经渐渐变得淡了。孟氏甚至后悔当年为何没有将卿卿放在首位。

    %

    孟氏担忧,云想容这里却是开怀的恩。珠宝行的东方掌柜在她到来时就呈上了所有她房产的位置和名称。东方掌柜虽说是珠宝行的掌柜,却最了解管理之事,云想容在京都也多考了他帮忙,几次三番下来,云想容索性聘了他来总管自己在京都城中的田产和地产。

    如今搬进了位于什刹海附近的二进院落里,不过是住了一夜,云想容都觉得心旷神怡。尽管孟氏来过几次劝说她回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要回去,她也要等老夫人表态才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骗归

    清早起身,送走前来劝说她回府去的孙妈妈和云娘,云想容便亲自下厨,与英姿和柳月一同预备早膳。

    孟方送给她的那四个会功夫的丫头她也一并带了出来,重新取了玉簪、玉钗、玉壶、玉坠的名字。四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唯玉簪年纪最长,也才过了生日满十三。他们都签的死契,云想容对他们又从不打罚,再者说即便在侯府里领的也是云想容发的月钱,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如今到了簪儿胡同的宅子,没有了侯府那么多规矩,他们过的更加轻松,这会子并没有离开大宅门的失落,反而人人都兴奋的很。

    这会子玉簪和玉钗在厨下给云想容打下手,玉壶和玉坠在一个扫院子一个挑水。他们都是自小被孟方买来学功夫,能吃苦,有力气,做起活儿来手脚也麻利,倒是让云想容放下了心。

    “本还想今日雇人来呢。看来我们几个在一起也照样能过的不错。”柳月道。

    英姿一面拿了新购置的白瓷小碗盛稀饭,一面道:“可护院还是要有的,昨儿东方掌柜说要买了人送来。”

    “不必忙了。”云想容在铺着猩猩红色锦缎坐褥的绣墩坐下,道:“你们以为我们真要常住么?”

    “小姐?”柳月、英姿和玉簪、玉钗一同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道:“老夫人怎么会允许我在外头常住。不必准备太多,行礼之类也随时预备好。真有突发情况也好随时就能走。”

    柳月闻言苦了脸,道:“原本还以为能跟小姐在外头逍遥一阵子呢。”

    “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云想容摇了摇头,先用了早饭。

    他们现在所处的簪儿胡同位于什刹海后海附近,周围寺庙颇多,比邻的就有华龙寺、千佛寺、佑圣寺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蓝天高远,心情平静,若可以,云想容真的很想留在这里。

    只是老夫人失口撵她出来不过是失误,哪里可能真的一直靠一个失误拿捏她?老夫人早晚也要反悔想法子圆回来的。

    云想容用罢了早饭,就带着英姿和柳月绕着前后院遛弯。这宅院统共加起来不如她的灵均阁一个院落大,但京都寸土寸金,能有这样一座两进三间的宅院也足够寻常人家祖孙三代同堂了。

    正走着,玉壶突然小跑进来,道:“小姐,韩妈妈来了。”

    云想容愣了一下,忙出去相迎,方出了二门,就见韩婆子走在前头,玉坠带着药箱和包袱跟在后面。

    “六小姐。”韩婆子给云想容行礼。

    云想容惊喜的双手相搀:“韩妈妈快别多礼,我还当我出来,你就要回去了呢。”

    “你身子还未好,我哪里能走?左右皇上派我来伺候你的脉,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香橼要跟着我出来,灵均阁其他的小丫头也有样学样要跟着来。老夫人听了生了大气,放话下来‘出来的就永远不准进侯府的门,以后银米一概与侯府无关’他们都是吃府中例银过日子的,我就拦着了香橼。”

    云想容挽着韩婆子的手进了里屋,让柳月和英姿去预备内宅的厢房,这才道:“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再者说咱们也用不到那么多人,躲出来不就图个清静么。”

    韩妈妈与府中所有人都一样,都不知云想容到底为了什么出来,有人说是老夫人气头上撵她走的,也有人说是六小姐使小性儿走的,可不论怎么样,姑娘家的离了家,老夫人非但不派人找,还扬言谁敢跟来就革谁的银米,一副以后再也不管云想容的模样,韩妈妈心里还是觉得唏嘘。她毕竟不是云家的人,也不好多问,只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云想容与韩婆子聊了片刻,请过了今日的脉后,就吩咐英姿去伺候韩婆子歇下。云想容则是铺开了笔墨开始练字。

    才刚写了两页纸,东方掌柜就派了人来送了一封信。

    打赏了送信的小厮,云想容奇怪的展开了信纸,却先瞧见右下角画着盛开的菊花。她便知这是沈奕昀送来的。

    “知你如今情状,我甚惦念,深感自责,今不便相见,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云想容望着信纸上工整的台阁体字迹,唇角禁不住扬起淡淡的笑意,其实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单看沈奕昀此人,他确实是优秀的男子。善于谋略,做事张弛有度,有担当,意志坚定,忍耐力强。最要紧的是他对她的关心,让她觉得感动。不论是出于友情还是出于他觉得连累了她负有责任,在这个时候他能写信来,她心里是温暖的。而那些她的血亲,本该关心她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人有表示而已。

    云想容将信折好放回信封,犹豫了一下放进了袖袋中。正要吩咐英姿沏茶,却透过敞开的格子窗看到玉壶引着李妈妈进了二门。

    李妈妈身上穿着在府里常穿的墨绿色对襟比甲,里头是淡黄色的绫袄长裙,竖着油光的头,戴着金簪子,耳朵上戴着碧玉的耳坠子,双手腕子上也套着水头极好的一对镯子。

    云想容面上带着微笑,缓缓走出了屋门。

    李妈妈连忙给云想容行礼:“老奴见过六小姐。”

    “李妈妈无须多礼。”云想容命柳月去搀扶,笑道:“想不到李妈妈会找到这里来。”

    口中这样说,她却是故意没有吩咐东方掌柜保密她的行踪的。总归是要回去,何苦添麻烦。

    “李妈妈,请进来说话吧。”云想容转身进了正厅。

    李妈妈则是一面走路一面打量周围,见宅院虽小,屋内一应家私却都是极好的紫檀木料的,多宝阁上摆放的红宝石为花翡翠为叶的盆栽一看就价值不菲,其余的珍品玩物更是举不胜举。六小姐是昨日临时出来,要吩咐手下人预备这里时间也不久,这么多的摆设却是信手拈来,可见她财力雄厚。

    李妈妈看着云想容的眼神也愈发恭敬了:“老奴前来,是因老夫人病了。老夫人平日里最疼爱六小姐了,这会子见了六小姐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若说不,岂不是会背上不孝的罪名?

    看来老夫人是要逼她回去。

    “李妈妈请坐下说话吧。”云想容在主位坐下,不无担忧的皱起眉头,倾身问道:“怎么会病了呢?祖母是哪里不舒服?”

    李妈妈侧身坐在下手边,斟酌言辞道:“老奴也说不清老夫人是个什么病,今日一早起来就说头有些晕,早膳没吃多少,还说胸闷,偏要去院子里逛逛,我便陪着在春晖堂里走了几步,谁承想出了门见了阳光,老夫人就晕倒了。”

    看着李妈妈捶胸顿足的表情,云想容也担忧的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可请了大夫来不曾?”

    “请了,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清脉。”李妈妈对云想容笑着,谄媚的道:“老奴速来知道老太太身边还是六小姐最贴心,五小姐虽在,可也不是十分得老夫人的心意。”

    “李妈妈抬举我了。你今日来是我祖母的意思,还是您自个儿的意思?”

    李妈妈闻言,心头就是一跳。

    如果说是老夫人的意思,那岂不是说老夫人在服软?

    她连忙摇头,道:“是我的意思,老夫人这会子还昏迷着,怎么可能授意我来呢。”

    云想容微微颔首,转向一旁的韩婆子,在李妈妈看不见的角度使了个眼色,然后商量道:“韩妈妈,我有个不情之请。”

    韩婆子心下分析云想容的意思,笑着道:“六小姐但说无妨。”

    “照例说,韩妈妈是皇上吩咐来我身边的,您的身份自然高于其他大夫,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使唤的。若不是没有法子,我也不会与您开这个口。”

    韩婆子听云想容的话已经明了,眼珠一转,笑着道:“六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当你是我主子,更当你是我的亲人,你的祖母病了,我本就该尽力的。”

    李妈妈的心提了起来。

    老夫人根本就没有病,这会子正坐在罗汉床上吃松子。若是让韩婆子知道她根本是装病,传了出去,那老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谁知韩婆子又道:“可是医学博大精深,我对老夫人那样的病症把我的并不十分好。才刚李妈妈也说,老夫人请的是回春堂的大夫,并没有请御医前来。”顿了顿,似在思考,随即笑道:“我素来知道六小姐与皇后娘娘交情匪浅,您不如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请皇后娘娘安排御医来给老夫人诊治吧。”

    云想容心下暗赞韩婆子聪明,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说起话来就是通透。她本示意她推脱,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推脱道皇后头上,即便皇后是曾经害过她,可谁敢皇后面前说她害人?

    云想容颔首道:“也好,一来,这是我做孙女的一片心,二来与御医斟酌着,祖母的病情更容易掌握一些。”看向李妈妈,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想法子去回禀皇后请御医前来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发泼

    李妈妈额头上不自觉冒了汗。原本她与老夫人计划着,只要她来这里告知云想容老夫人病了,她就算生气,为了孝顺的名声也必须要立即赶回,否则她不论在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说。她是不在乎什么恶名,但有两个名声是女儿家必须在意的,一是贞洁,二是孝顺。如果这两方面有缺失,再美貌,未来夫家也不会容她。

    李妈妈来时路上都在得意,只觉得此番必定能将云想容骗回府,只要她回了府,老夫人就断然不会给她第二次出来的机会。且她办事得力,老夫人也定会重重有赏。

    谁知道这位姑娘也未免太狡诈,竟要去找皇后安排御医来,且说的合情合理。

    一来,若御医去了见老夫人并没生病,那可怎么解释?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她会如何想?二来皇后娘娘表面上母仪天下,实则上一次害了云想容,这是她知道的,此番若是在让御医给老夫人的药里动手脚可怎么得了?

    云想容这会子已经吩咐英姿备车了。

    李妈妈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直到云想容起身要出门去。李妈妈蹭的站起身,道:“六小姐留步。”

    因为焦急,她的声音有些尖锐,语气也急:“六小姐,我出府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服下大夫给开的药了。这会子说不定已经起了作用,若是老夫人已经好了,您在去宫里头求皇后娘娘的恩典,那岂不是太麻烦皇后娘娘,不如我先回府去看看情况,若是老夫人还不曾好,再请御医也不迟。”

    云想容微微蹙眉,担忧的道:“这样能成么?祖母上了年纪,突然晕倒可不是小事,决不能耽搁,不然还是先请了御医去吧。”

    “不必了。”李妈妈声音拔高了都不自知,谄媚的笑容堆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层:“小姐关心老夫人,我看了都感动,老夫人知道也定然会感动的,我就先告退,回去看看老夫人的情况了。”说罢落荒而逃。

    看着李妈妈快步离开了正屋,云想容噗嗤笑了,对韩婆子道:“多亏韩妈妈的机智。”

    韩婆子无辜的笑着,“我哪里机智了?不过是因为老夫人身份贵重,我不敢胡乱诊断怕出了错罢了。”

    “那也要多谢韩妈妈的慎重。”

    皮球踢了回去,她倒要看看老夫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

    此时的春晖堂中一片乌烟瘴气。云家平日里最温顺的三夫人孟氏,今日却仿佛被夜叉上身,正不顾一切的冲着她的婆婆咆哮,惊的平日里最为泼辣的大夫人都张口结舌,更合论出自书香门第的二夫人。

    “母亲就是看不上我们,也不要这样对孩子啊,如今卿卿下落不明,我该怎么办?母亲有本事撵她走,就有本事还给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母亲都这个岁数了,为何还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过去不,卿卿不懂事,您也不懂事吗!

    “卿卿姑娘家脸皮薄,若是真的因为被赶出家门觉得跌了体面,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到哪里在去找个这样懂事乖巧的女儿来。我已经三十多了,再养一个也不成啊!你还给我女儿,还给我卿卿!”

    孟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尖锐。心里却在默念楚晏教给她的那些说辞。

    从前她抹不开脸去与长辈闹,妯娌欺负她,她也只自我安慰不要争风头罢了。可谁难受谁知道,被欺负哪里有顺气的?

    如今看着自己照着楚晏交给的说法一说,又尽量表现的泼辣,竟然连最能说会道的大夫人都给镇住了。孟氏越发打定主意要大闹下去,直到闹的老侯爷知道,闹得老夫人不得不去把卿卿接回来。若她不去接,卿卿以后回来也要被人背后说闲话!

    老夫人气的心绞痛,哆哆嗦嗦的指着孟氏,“放肆,放肆!哪里有你这样在婆婆跟前大呼小叫的!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谁敢拉我,我让谁给我垫背!”孟氏一把抄起老夫人摆放在多宝阁上的珍贵玻璃花瓶倒拿着,用力在桌案上一磕,“砰”的一声,花瓶的底被撞碎,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手中握住的部分就只剩下尖锐的玻璃。

    孟氏双眼赤红的以碎花瓶指着围上来的丫鬟婆子,道:“谁敢上来,我攮死谁!反正我的卿卿不见了,我也不想活了!”

    “母亲!”

    正当此时,云传宜和云明珠、云博宜快步冲了进来,见孟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手里还抄着家伙,已经吓呆了。

    老夫人见云传宜来,仿佛见了救星似的,“快,快,宝儿,你快劝劝你母亲!”

    孟氏见了儿子,有些迟疑,但仍旧全神戒备的瞪着周围的人,大叫道:“你们这群畜生,欺负我们平日里没脾气是不是?”又瞪着老夫人,声泪俱下的道:“卿卿是哪里做的不够,啊?母亲要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入宫小住她带着病也去了。还差一点将命都搭在了宫里。若不是她命大,现在还哪里有她了?你嫌她不能达成你的心愿,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卿卿,你们现在能得到这么多好处!”

    花瓶破碎的一端指着二夫人汤氏:“你们二房的庶女能内定进宫?!”

    又指着老夫人:“云家能得到两门有用处的亲事?”

    她的话,让老夫人和汤氏都目瞪口呆,似乎根本想不到孟氏会有这番言辞,不但豁出去撒泼,还句句如刀子一般割人的肉。

    云明珠则惊讶的眨眼,五小姐内定入宫了?难怪她最近不理会自己!

    孟氏心里默念楚晏教给她的说辞,呜咽道:“若是卿卿没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儿就把你们都宰了,我在给你们偿命!”

    “母亲!你说我姐姐不在了?”云传宜与孟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上满是愤怒和悲伤,竟也不劝孟氏,抄起一把小交杌开始砸老夫人花厅里的摆设桌案,童声尖锐的大喊:“我姐姐那么好,你们还欺负她,撵走她,不给她活路,我跟你们拼了!!”

    云传宜是爷,是云家的九少爷,更是永昌侯的心头肉,他发起泼来,谁敢阻拦?既怕怕被他打到,又怕强制将他拿下会伤了他,云敖也不会与他们罢休。

    孟氏见小儿子为了云想容,小小年纪都敢豁出去,她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吼道:“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挥舞着破碎的玻璃花瓶,没人敢近身。

    着一大一小在老夫人的花厅里发起狂,丫鬟婆子一群都不敢上前,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经护着老夫人退缩到了墙角。谁能想得到孟氏那样软弱的人,拥倒下自个儿都爬不起来的主,竟然如此凶悍。

    老夫人气的不光心绞痛,头也疼了,怒冲冲瞪着孟氏:“你竟敢如此不孝,在我的面前还敢动用凶器!来人,去报官,就说我们府里有强盗闯进来了!”

    孟氏却仿佛早就料到老夫人会报官,冷笑道:“要报官就尽管报,我还怕你们不敢!我倒要问问哪个家里有这样的规矩,无缘无故就把乖巧听话的孙女给撵走了,到如今还不知去向。我也要去官府说道说道,到时候抖开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老夫人被孟氏噎的哑口无言。

    大夫人见孟氏根本就不怕人来硬的,转而赔笑解释道:“三弟妹,你误会了,母亲那里是这个意思。她疼爱卿卿还来不及呢。”

    “我女儿乖巧的很,没理由的,她会自己离家出走?分明是有人逼迫的!我看,你们是闲着我们母女了!”孟氏用力丢了手中的玻璃花瓶,玻璃破碎时声音尖锐,碎片四溅,吓的周围下人们连连退后。

    孟氏拉住云传宜的手,道:“走,宝儿,咱们去官府告状,就说有人嫌咱们碍事,不但害你姐姐,还要把咱们挤出去!”

    “走!”云传宜脸气的通红,手上的小交杌也扔了,跟着孟氏就走。

    老夫人早已经焦头烂额,原本恨不能云想容能立即回来为的就是名声。她哪里敢让孟氏出去将事情闹大?到时候云家可就成了全京都人的笑柄了。

    老夫人忙给身边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使眼色。二人会意,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孟氏,尽量说好话想要稳住她,孟氏却无论如何都要往外头冲……

    这厢僵持着,而同一时间外院兼济堂中却是一派祥和。

    云敖与云贤正盘膝隔着黄花梨木的方桌,对坐在铺着猩猩红锦缎坐褥的罗汉床上吃茶。

    云敖笑着给云贤续茶,动作慢条斯理不骄不躁,优美若行云流水一般,只见碧绿的茶汤缓缓斟如白色的茶碗中,香气扑鼻。

    云敖双手端了茶递给云贤,父子俩相对无言的吃了半碗,云敖才道:“父亲,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云家……”

    话没说完,云贤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说,为父的心里有数,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此事仿佛在云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惊讶,只笑着道:“多谢父亲。”

    云贤“嗯”的应了一声,又语重心长的道:“别忘了,不论政见如何,咱们都是云家人。”

    云敖笑道:“是啊,都是云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挫败

    春晖堂此时仿若蝗虫过境,台风袭击过一样,满地狼藉。主子们都被请到了隔壁的侧间去休息,下人们仍旧心有余悸,匆匆忙忙整理。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边挽着孟氏的手臂站在廊下,前者插科逗趣,后者时出温柔体贴之语,都在劝说着孟氏。孟氏却是冷着一张脸,不管大嫂和二嫂说什么都沉默不语。

    这也是楚晏嘱咐她的。孟氏也知自己的毛病,架不住旁人的几句好话,面和心软成习惯,一开口就容易原谅人露破绽。为了卿卿能够正大光明不被人歧视的回府来,什么孝道,什么温柔娴淑的名声,孟氏这会子都不在乎了。她这些年对老夫人恭恭敬敬,与妯娌和睦相处,到现在落下什么好了?在她此番发飙之前,她还一直在受人挤兑,倒不如做个泼妇来的直接。

    孟氏这时才明白为何卿卿会在人前表现的那般狠辣决绝。既然老天容不得人做好人,她做个坏人就是了。

    孟氏索性不说话,让人摸不清头绪。

    两位夫人见孟氏依旧不松口,一副一定要去衙门大闹的模样,也都十分伤脑筋,两人都怕事情闹开,给云家丢了体面,云家有多少同宗的女儿出阁去的,又有多少已经娶亲的,谁也禁不住跌体面。

    孟氏如何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油盐不进,简直成了滚刀肉。他们也都是做母亲的人,想来母亲为了子女,是可以做一切事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破觉得恻然。

    云传宜已经哭过一场,眼睛肿成了核桃,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云博宜在一旁劝说着他也不听,一副谁委屈了云想容他就要跟谁拼命的模样。

    云明珠见胞弟竟然对“仇人”之子如此殷勤,冷淡的哼了一声,眼睛一翻看向别处,心里却是酸甜苦辣都有。

    云嫣容如今内定进宫,云想容也订了亲,怎么说熬上十几二十年也能混上个王妃做。可她的未来在哪里?

    云嫣容虽是庶出,生母还被撵去庄子上了。可近来她得老夫人的宠,又有嫡母在身边照料,她多幸福。云想容呢,刚被撵走,生母和胞弟就为了她发疯一样的大闹,险些把屋顶都给掀了,连老夫人都被降服。

    云嫣容和云想容一样,如今是前途有了,疼爱也不缺。

    可她呢?她有什么?嫡母跟没有一样,胞弟不与她亲近,若是她有一日被撵走,谁会为她出头?

    云明珠越想越觉得委屈,看着一旁还在劝说云传宜的胞弟更加不顺眼了。又记得康孙氏对她说过的话,不敢将真相告诉云博宜,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当正厅收拾的差不多,损坏的摆设都记录入档,又重新从库房里领了摆设重新摆放好,这会子已经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李妈妈从郑妈妈手里拿了册子去回老夫人,将损坏记录在册的物品清单给她看。引得老夫人捂着心口窝子痛呼起来。

    李妈妈放柔了声音说道:“老夫人息怒,这会子生气也是没用的。如今要想想怎么将六小姐弄回来才是。”

    老夫人哪里能不气?这一辈子也没有受过如此屈辱。哪里有儿媳妇与婆婆闹的!这样的悍妇就该休了。可云咸宁偏不是她养的,她做不了他的主。

    老夫人没好气的问李妈妈:“小六呢?没跟你回来?难道她还罔顾孝道不成!”

    “六小姐知道您病了十分焦急,立马就要想法子请皇后下谕给您请太医来医治。我想着您这会子健健康康的,若是太医真的来了看见您无恙,咱们也不好解释,再者说马皇后给派来的太医,咱们哪里敢吃他开的药。所以奴婢就说您已经吃了药,这会子怕见效了,先回来探一探情况。老夫人,您说咱们怎么去与六小姐说?”

    老夫人气的下巴直抖。半晌方骂出一句:“小畜生,白眼狼!”

    孟氏吵嚷着要女儿,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这边云想容还将了她一军。她这是逼她亲自去请她还是怎的?

    老夫人真想就让云想容在外免得呆着去吧,可又怕事情传开了好说不好听。云想容可以不要名声,云家不能也不要吧。

    现在看来这母女俩是里应外合的要气死她!

    老夫人原本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会子也受不住了,胸闷气短头疼,吩咐李妈妈,“快拿我的勒子来,还有,叫大夫来。”

    老夫人自个儿戴上了暗黄色的勒子,那边李妈妈已经撒丫子出门去了。刚到了院中,却见云贤与云敖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进了门。

    院中众人纷纷行礼,李妈妈也停下了脚步,垂首退在一边。

    云贤斜睨她,“老夫人呢?”

    “回侯爷话,老夫人在里屋休息呢,说是不大爽快,奴婢正要去请大夫来。”

    “嗯。”云贤威严的哼一声进了门。

    云敖这厢却笑着对孟氏道:“咱们回去吧,母亲这会子也乏了,让她歇息一会儿。”

    孟氏温柔端庄的颔首,仿佛刚才拿着破碎的玻璃花瓶发飙的不是她:“好,我也该去看看陶氏了,不知今儿大夫来请过脉没有。”

    云敖对孟氏的宽宏沉稳破感意外,但却喜欢这样的孟氏,笑着点了点头。

    云传宜仰望云敖,拉着他的手:“爹爹,我姐姐呢,怎么还不回来?”

    云敖摸了摸爱子的头,笑道:“你姐姐很快就能回来了。”手指刮了一下云传宜的鼻尖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往后不准这样了。”

    云传宜不好意思的笑,双手拉着云敖的手摇晃。

    云博宜和云明珠在一旁,面上皆流露出一些羡慕,他们姐弟二人记忆中好似从来没有过与云敖如此亲近的时候。云博宜课业骑射皆不出众,见了云敖也被他威严下退,云明珠自从做了推云想容下马车那件事,云敖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姐弟二人第一次想到了一块去。如果她(他)是云想容(云传宜)就好了。

    %

    英姿因云想容和韩妈妈挫了李妈妈开怀不已,还在幻想老夫人待会儿若是亲自来迎,云想容要不要勉为其难的顺了她的意思。

    云想容却站起身来,道:“备车,咱们也该走了。”

    英姿奇道:“小姐,咱们到哪儿去?”

    “让玉簪他们预备,将带来的东西都拿好,别忘在这儿了。柳月,你去服侍韩妈妈。”云想容安排过才回答英姿:“咱们去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

    “这个时候去?”

    “是啊,难道还等着老夫人亲自来请我?”云想容冷笑道:“即便真的要回去,也不能便宜了她。总要涮一涮她才够本。”

    英姿素来知道云想容足智多谋,这会子也不多问,听吩咐去预备了。

    %

    次日清早,才刚过了卯正,济安侯府里就忙碌了起来。两辆华丽的朱轮华盖青幄翠顶马车分别停在春晖堂和琉璎阁门前。

    老夫人身着茶金色交领遍地金的褙子,花白头发高高挽成锥髻,插着金凤大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步摇在鬓边摇晃,打扮的华贵庄重。只不过她妆容得体的脸上满是愤怒,走起路来呼呼挂风,似是要将满心怒气都发泄出去一般。跟在她身边的李妈妈和郑妈妈大气都不敢喘。

    二人都知道,昨儿老夫人与老侯爷吵起来了。他们跟在老夫人跟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与老侯爷拌嘴。当然,最后妥协的还是老夫人。

    而孟氏那里却是极为开怀的,将云明珠和云博宜留在府里,带上云传宜和楚晏,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兴冲冲的随着老夫人出了门。

    朝霞绚烂,孟氏看的心旷神怡。这是她第一次享受泼辣带来的胜利成果,她终于也可以为重要的人做点事了。

    楚晏则是笑意吟吟的策马跟在马车旁,与掀开车帘探身出来的云传宜说笑着。

    与他们的欢乐相比。前头老夫人的马车仿佛乌云罩定。

    队伍横穿城中,来到什刹海附近的时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圆圆到了银锭桥附近。老夫人就吩咐了停车。

    “去个人到簪儿胡同,就说我来了!”老夫人语气不善。心道就不信云想容敢不出来迎接!今次将她弄回去,往后要怎么收拾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老夫人笑容颇为得意。

    李妈妈是去过簪儿胡同的,就带了两名粗使婆子一同去了。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三人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老夫人撩着帘子问:“怎么了?”

    “回老夫人,宅院里只剩下个看屋子的婆子,说六小姐昨儿就走了。”

    “走了?”老夫人不可置信,随即怒极的道:“堂堂闺中千金,说走抬腿就走,她眼里还有规矩没有!她去哪了!?”

    李妈妈脸色越发为难了,支支吾吾的道:“说是去拢月庵了。”

    拢月庵是云家供养的庵堂,云家的人去,拢月庵的不随师太定会客气迎接招待。可那里却住着赵姨奶奶!老夫人与赵姨奶奶斗了一辈子,虽她应了,可赵姨奶奶的儿子和孙女都增光。她妒忌也是有的。

    更何济安侯给她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将云想容接回来。

    难道她还要去拢月庵见赵氏?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表白

    老夫人呆坐在车上,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无须在与赵氏打交道,一想到今日竟然是因为云想容的缘故,她要亲自登门,而且云想容可不是省油的灯,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如果云想容执意不回,难道还要她求她?这一步被赵姨奶奶看到,岂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老夫人就好似吃了二斤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她不禁又在心里骂起了云贤——这个老东西,一味的知道意气用事,年轻时就给自己惹事,老了老了还是不太平,难不成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要在这会子为了一个臭丫头片子毁了一世英名?

    干脆不接算了!就让那白眼狼在外头自生自灭去!

    可是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老夫人到底是惧怕云贤的,况且利害关系云贤早已经与她分析过了,接是一定要接的,且要给足了云想容体面,将她哄回来。

    李妈妈早已等候多时,全因老夫人不表态,她也不敢多言语。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声,却听后头那辆马车上孟氏道:

    “正好我也有许久没有去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了。母亲,要不咱们就去一趟吧。况且拢月庵那里风景秀美,佛门清净地带着心也平静,老夫人正好可以去静一静心。”

    去就去,她是正房夫人,难道还在乎一个姨太太!

    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冷哼一声:“这么喜欢庵堂,你怎么不跟赵氏常住去!”随后扬声道:“启程,去拢月庵!”

    “是。”

    老夫人和孟氏一行的马车往拢月庵赶去的时候,云想容刚刚用过早膳,陪着赵姨奶奶做早课。

    二人都盘膝坐在佛前,双手合十,前程的念经。

    英姿和柳月以及玉簪等四个小丫头这会子都去帮乐水收拾院落,提水浇园。

    庵堂中寂静的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只剩下木鱼声和前头姑子们低声诵经的声音。

    正在这时,玉坠悄然进了屋,站在门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

    云想容感觉到有人进了屋,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她是算准了会有人来,就悄然起身到了外头,低声问玉坠:“怎么了?”

    “回小姐,是凤鸣少爷来了。这会子就在山门前呢。”

    云想容挑眉,道:“他带着人来的还是自己来的?”

    “带了个随从。”

    云想容不知尉迟凤鸣有什么要紧事,就叫上了英姿出了山门。

    在前头蜿蜒如丝带的台阶上,正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弹墨竹节纹直裰,身材高硕的尉迟凤鸣正手持马鞭,皱着眉头负手站在一株白桦树边。

    云想容笑道:“怎么突然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尉迟凤鸣望着云想容时眼中满是愧疚,嘴唇翕动,半晌方道:“你还好吧?”

    云想容莞尔,微展双臂,任微风吹拂她挽着在臂上的碧绿真丝披帛:“你看,我哪里不好?”她当尉迟凤鸣是知道她被撵了出来关心自己,才特地跑来了一趟,道:“凤鸣表哥不必担忧,我自己有银子,有田产,即便老夫人真的不容我了,我自个儿也饿不死。更何况我们府上老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她断不会让我在外久留的。”

    “我是知道。可……”尉迟凤鸣欲言又止。他此时当真心存愧疚。

    他将老夫人与云想容之间的关系想的太简单了,也低估了祖母对他的疼爱。他将看到小猴跳上云想容的马车一同离开的事告诉段舒窕,本是想借段舒窕的口来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点拨云想容几句。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他的确不喜欢云想容和沈奕昀太过于接近,因为只要一看到他们那样要好,他就觉得满心满腹都是酸味,即便她已经被皇上赐婚许给了恬王世子,与沈奕昀也不可能有什么,但他就是看不惯他们要好。

    现在他后悔了,且自责不已。

    他这样行径,哪里是爷们儿该做的?!

    尉迟凤鸣犹豫着,不知到底是否该将话与云想容说明白。若是说了,她是不是会恨上他了?

    可若是不说,他与那些背地里要害云想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容容,抱歉,真的抱歉,我并没想害你的。”尉迟凤鸣诚恳的望着云想容,真挚的道:“那日我要来你府上找你拿《鹿鼎记》,正好看到小猴上了你的马车,因着之前机缘巧合知道你前儿刚去与沈伯爷游湖,次日你又与他的随从出去了,我心里堵得慌,实在不想你们走的太近,才回去告诉了我奶奶。但是我没想到,我奶奶与你们老夫人说的话竟然那样管用,老夫人还将你撵出来了。”

    尉迟凤鸣懊丧的抓头发:“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害你,你现在知道了,一定恨死我了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不想让你对人的关系比对我的近。”

    尉迟凤鸣说明真相的同时,也委婉的将自己的心意说明了。

    云想容震惊之余,面色绯红。

    尉迟凤鸣望着她时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全然不似从前那般自然洒脱。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是兄妹之情,他在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来看她。

    云想容心下有些慌,面色沉静的退后了一步,礼貌的道:“你能与我实话实说,我很欢喜。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再说你做的也没有错。”人性本恶,自私是本能,尉迟凤鸣这么做,云想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尉迟凤鸣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你说的当真?你真的不介意?”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相信你是无心之失。况且我并没有如何,现在一样过的很惬意,凤鸣表哥也无须放在心上。”

    尉迟凤鸣了解云想容的性子,她从来不是扭捏小性儿的人,她说不介意,那便是真的不介意了。当下松了口气,道:“多谢你宽宏大量,我往后在不会这样了。”

    云想容倒是很佩服尉迟凤鸣敢作敢当的性子,笑道:“都说了不必介怀。”

    二人相视一笑。

    尉迟凤鸣脸色有些涨红,忐忑的问:“容容,我方才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你说的事?”云想容被他问的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愿意她与旁人亲近的事。

    云想容霞飞双颊,虽然这等男女之事令她羞涩,可她仍旧冷静的道:“凤鸣表哥,我已经定亲了。”

    尉迟凤鸣急切的道:“可你对那个刘清宇根本没什么感情吧?”

    “那又如何?那是皇上御赐的婚姻。”

    “御赐?皇上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对男女的一生,都不看看他们过的是不是幸福吗?!”

    “凤鸣表哥!慎言!”云想容低声训斥道:“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你的小命难道不要了?什么是好姻缘?能够带来共同利益,能够达到双赢或者三赢的就是好姻缘。至于我们到底幸福不幸福,那是天命。”

    “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了?就那样的一个二货?!”

    云想容知道尉迟凤鸣说的“二货”是他独创的骂人话,摇了摇头道:“我别无选择。”

    “若是你有选择呢?”

    云想容冷静的道:“你还是不懂我。凤鸣表哥,你知道我原本的打算吗?”

    “什么打算?”

    云想容叹息道:“我信不过男人,也不相信爱情,依着我的意思,最好是做个老姑娘,能不出阁干干净净的才好。可我生在这样的门第,想不出阁是不行的。退而求其次,我宁愿青灯古佛终其一生。”回头望着拢月庵,云想容笑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尉迟凤鸣已经惊呆了,焦急的上前一步:“你不会真的想出家吧?你还这么年轻,这一辈子还这么长,你……”

    云想容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现在这样,哪里是想出家就能出家的?我只说一点,若我真的嫁人,若求不得真爱,至少这人是能让我过上平静生活的。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平静过日子就好,成亲之事我就只当做两个人搭伴儿过日子。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偏要我嫁给一个我深恶痛绝的人,那就只有一死了。而凤鸣表哥你,我虽不讨厌你,对你却也无男女之情。”

    尉迟凤鸣苦笑。心中百感交集,“我很荣幸,至少你不会听说要嫁给我就抹脖子上吊。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与你‘搭伴儿过日子’的?”

    云想容脸上已经绯红成一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斟酌言辞,尉迟凤鸣又道:

    “我知道你对刘清宇深恶痛绝。如果你不用一死了之,如果你能够退亲,能不能先考虑我?我不会管束你的生活,也可以给你名分,我可是你‘搭伴儿过日子’的不二人选。容容,你能否考虑我?”

    他说的这样直白,云想容早已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尉迟凤鸣的性子她了解,她若不回答,他会一直缠下去。

    云想容摇了摇头,只道:“即便我能退婚,那也是损敌一千自毁八百,将来没人会娶我的,你身上也肩负着你们尉迟家的担子,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威胁

    云想容的话,仿佛一瓢冷水兜头浇下。尉迟凤鸣眼神闪烁,面色平静,只抿着的嘴唇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束手束脚,君权至上的生活,为了家族抛不开的责任委屈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怕到死才是个头。现在他连追求爱情的能力都没有。

    “大人,有一小队人马往这里来了。”

    尉迟凤鸣的随从小跑步上山来报。

    云想容抱歉的道:“凤鸣表哥先回去吧,我怕是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了。”

    尉迟凤鸣本想说留下来帮她,可他是男子,若叫人看到,说不定还有人往她头上扣帽子。

    他心情越发的差了,也不说话,对云想容拱了拱手,带着随从往后山去了。

    云想容却是先快步回了庵堂,叫来英姿,道:“你快些乔装下山去一趟承平伯府为我传个口信儿给沈伯爷。”

    英姿连连点头,郑重的道:“小姐请讲,我绝不会泄漏出去。”

    云想容笑道:“我自然信你,你只告诉沈伯爷,我与他去什刹海的事尉迟表哥说他早知道了。”

    英姿满头雾水的眨眼,根本不懂云想容是什么意思。但仍旧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急忙施展轻功下山去了。

    英姿才刚离开,柳月就进屋来传话,不无惊喜的道:“卿卿,济安侯和永昌侯都来了。”

    %

    老夫人和孟氏一行人来到拢月庵外一里远时停了下来。

    “去,上山告诉赵氏和六丫头,就说我来了。”

    “是。”李妈妈领命,带着两个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山。不多时赶回来,云想容和赵氏却没有一个下了山的。

    老夫人一看李妈妈“空手而归”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难道她又走了?”

    “那倒不是,是赵姨奶奶这会子病了,六小姐正在床边伺候着,脱不开身。让奴婢来与老夫人说一声,请您自行上山。”

    李妈妈低着头,话刚说完,老夫人已暴跳如雷,骂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姨奶奶,我呸!”

    “老夫人息怒!”

    李妈妈连忙跪下认错。

    孟氏这厢下了马车,楚晏也翻身下马,拉着云传宜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孟氏道:“既然赵姨奶奶身体不适,那我和宝儿少不得要上山去看看了,母亲有容人雅量,断然也不会与赵姨奶奶过不去吧?”

    老夫人等着孟氏绝色的面庞,心道孟氏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变的如此凌厉起来,说的话句句戳人心坎。

    “有人使小性子,还打定主意要拿捏我?我身为济安侯夫人,会与旁人计较?就算明知道怎么一回事,我也会让着她的。”

    老夫人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扶着郑妈妈的手下了马车。

    孟氏则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还是老夫人见多识广,媳妇受教了。”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云传宜往山上去。

    老夫人上了年纪,这样的山是断然爬不上去的,就吩咐人预备了双人抬的竹轿,由粗使婆子抬着一路往上去。

    但老夫人心里毕竟还是堵得慌。赵氏和云想容这两个人分明是狼狈为奸要给她难看才故意如此。又想,待会儿上山去要怎么才能将云想容劝回来?

    胡思乱想之中,粗实婆子好容易将竹轿抬上山。老夫人才站定,就见山门打开,一位年约刘旬的师太带着几名小尼姑走了出来,齐齐的双掌合十行礼。

    老夫人只随意瞥了不随师太一眼,变冷着脸买进了山门,道:“赵氏病了?平日里不是能吃能喝的,为何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会子病?”

    不随师太沉默不语。

    老夫人带着孟氏以及仆婢们进了厢房。

    望着屋内简陋的摆设,老夫人因着气不顺故意挑剔道:“着屋子光线太暗,窗纱也要换一换了。”

    又道:“他们人呢?不是病的这么几步路都走不得吧?”

    不随师太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只是摇了摇头,道:“施主何必太过于认真,动了嗔念只因为太过认真,殊不知天下诸事皆有缘法,因果循环罢了,施主既知今日果,就该自省其身,与人动气只会弥足深陷,更难自拔。”

    老夫人平日里是尊重僧道之人的,所以今日即便是在气头上,她也忍住了怒意,敷衍道:“不随师太说的是。”又问:“赵氏呢?!”

    话音方落,却见云想容扶着赵姨奶奶的手臂走了进来。

    见了不随师太,两厢行过礼,云想容就扶着赵姨奶奶在一旁的交杌坐下,笑着对老夫人道:“想不到祖母会亲自前来。”

    老夫人瞪了云想容一眼,又冷冷的望着赵姨奶奶,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连行礼都不会了?!”

    赵姨奶奶闻言面色不变。

    云想容则是笑着先一步说了话:“祖母息怒,奶奶实在身子不适。您饱读诗书通情达理,应当不会怪罪吧。”

    老夫人望着云想容那张挂着浅笑仿佛计谋得逞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若是这会子一定要与赵氏一争长短,云想容越加不会跟着她回去了。偏济安侯吩咐了下来。

    老夫人只能强压着火气,道:“我哪里会怪罪。”又强笑道:“卿卿,你也在外头玩够了。也看过赵氏了,这会也该跟祖母回去了吧?”

    云想容笑着看了看孟氏、楚晏和云传宜,这才道:“祖母说的哪里话,好像我是出来玩儿的。怎么出来的,旁人不知,祖母还不知么?”

    老夫人阴沉着脸:“卿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是我云家的闺女,你还有一年时间才出阁呢!”

    “祖母说的好可怕!”云想容笑道:“您这么威胁我,我哪里敢回去?不如我剪去三千烦恼丝,跟着不随师太做姑子罢了。倒也落得个清静。”

    “你敢!”

    云想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细气的道:“祖母何必这样动气呢。不要惊动了祖父和父亲。叫他们知道您就是这样接我回去的,怕也要担忧呢。”

    云想容的话,让老夫人面色一变。

    格扇被人推开,云敖和云贤已经进了门。

    云贤冷声道:“别闹腾了。在外头这般断没有个体统,都家去在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喜欢

    云贤和云敖突然到来,老夫人、孟氏以及其他人皆为惊讶,众人无人不知自打赵氏奉命挪出侯府,云贤便再未见过她,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怎个今日为了云想容,他竟也来了?

    再看云想容与赵氏并无讶异,老夫人便知这二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又见赵氏比自己年轻许多,老夫人推倒了醋坛一般满心酸醋,偏已这样大年岁,不好在儿孙面前争风吃醋行为适当,只能强咽下去,烧穿了胃也蒙在皮囊里,起身和颜悦色的笑道:

    “侯爷不必焦急,卿卿是我的亲孙女,我哪里会真的将她如何?我们祖孙两个玩笑呢,侯爷也看不出?偏你这疼爱孙女的还真生起气来。”

    她如此说,倒好像云贤大惊小怪。且这般亲昵言语,却是赵姨奶奶与云贤之间没有的。

    赵姨奶奶冷笑一声,只垂首沉默。

    云贤则见好就收,“罢了,今日我们全家出来上香,阵仗已经够大,也该回府去了。”看向赵姨奶奶:“你也一同回去吧?”

    老夫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脸上的笑愈发勉强了。

    云敖和孟氏则满含希冀,欢喜的看着赵姨奶奶。难得云贤肯松口,这绝对是她回府的绝佳时机。

    赵姨奶奶却道:“侯爷美意,妾心领了。不过妾在这里清静惯了,虽粗茶淡饭,倒也未必不如那喧嚣朱门里的日子。”

    若搁在从前,云贤会觉得赵姨奶奶矫情小性儿。

    但如今他已经年过古稀,经历过世事,对赵姨奶奶的话深有体会,颔首叹息了一声,道:“也罢,在此处清修未必不是福气。回头我就命人好生翻修拢月庵,屋舍该修缮了,被褥也该添换了。你若有何需要,可直接来报。在这里就当住别院那般吧,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赵姨奶奶垂眸道了声:“多谢。”

    老夫人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老血,这是什么意思,云贤这样一说,赵氏不但不必在过苦日子,倒成出来度假的。而且最要紧的,是云贤之意,赵氏可以随时回府了!

    孟氏与云敖对视一眼,显然十分开心。云传宜则是搂着赵姨奶奶的胳膊摇晃:“奶奶在这里住的远,我想见您一面都不成,您几时开心了,就回府去,我和姐姐都想念您。”

    赵姨奶奶含笑摸了摸云传宜的头,道:“我知道了。”

    云敖笑着询问老夫人:“母亲,不如休息片刻再启程?”

    这地方,老夫人是片刻都不想呆下去,强颜欢笑着点头,又与不随师太寒暄了几句,捐赠了香火钱,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回程路上无事,到了侯府门前,云贤却早已经吩咐儿媳孙子以及下人们出府相迎了,且朗声道:“六小姐极重孝道,听闻祖母病了就去庵堂烧香祈福,你们也当多学习学习。”

    众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都行礼倒是。

    云明珠恨得咬牙切齿,这样一来,孟氏和云传宜闹了一场也算白闹,云想容不但没事,还被劳师动众的请回,又孝顺名声远扬。如果是她犯错,恐怕要被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了吧?

    不光云明珠如此想,在场众人心下腹诽的大有人在,妒忌也有,但无人可以达到云想容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导致她风光回家的结局,也无人敢试探老夫人的底线。

    此时的承平伯府。

    英姿跟着楮天青、卫昆仑和小猴到了沈奕昀卧房。行礼道:“伯爷。”

    沈奕昀脸色苍白,一双凤眼却若明星璀璨,眉目锐捷清秀,傲骨依旧。见英姿突然来访,沈奕昀略有焦急的问:“可是你家姑娘有什么事?”

    英姿道:“小姐让奴婢给爷传个口信,尉迟大人已知道那日你们二人去游什刹海之事了。”

    沈奕昀面色不变。楮天青等人却皆皱起了眉头。

    英姿行礼,就要退下。

    沈奕昀却拦着她,问:“你们小姐现在可好?”

    沈奕昀对云想容的心意英姿已猜到几分,见他病中仍旧惦记云想容,心下不忍,又想云想容并未吩咐不得将她此番出门的事告知沈奕昀,便将出门到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下山时,老侯爷与永昌侯正好上山去。想来小姐这会子已经被接回府了。”

    话音方落,后头的小猴却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公鸭嗓满含笑意的道:“好在六小姐没事,若真有个什么,我当真要一头撞死在马车轮子上谢罪了。”

    英姿闻言莞尔。

    沈奕昀笑容也柔和起来,道:“你回去吧。待我向她问好。”

    “是。奴婢告退。”

    英姿行礼,退了下去。

    卫昆仑犹豫了一下,给沈奕昀行了礼,也追了出去。

    见卫昆仑如此,小猴咯咯笑出声来。

    楮天青却是面色阴沉,眉头紧拧:“这么说,锦衣卫或许已发现那日恬王也到场了。咱们的事……”

    沈奕昀沉着的道:“也未必知道。恬王做事滴水不漏,我们也从来小心翼翼。锦衣卫就算有怀疑,也要抓到证据才做数,我们往后小心行事就是。”

    “四少爷说的是。”楮天青颔首。随即又疑惑的道:“只不过六小姐是如何得知的?她得了消息特意来传给咱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咱们的事?”

    小猴闻言连连点头:“是啊少爷,您不能不防啊。”

    沈奕昀却是轻松的笑了,道:“她无心算计我们,否则会拿此事说事的。她聪明绝顶,即便不知我们都做过什么,可从几次谈话中我也听得出她似乎猜到我们的艰难。艰难之下,我们会有防备或是结交旁人也是情理之中,她猜得到更在意料之中。只是她得了消息立刻来告诉我,我很欢喜。”这是否可以说明云想容对他是关心的?

    小猴懵懵懂懂的点头。

    楮天青却极不赞同的皱着眉:“四少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六小姐已然定亲,她注定不会是你的人。况且她猜测到我们的防备,旁人或许也猜测得出,我们当小心为上在不可露出马脚。少爷对六小姐也要小心防备才是。您别忘了,咱们多少人的性命都是拿捏在您的手里,怎么近段时间您一遇到六小姐,就做些不合乎常理的事。”

    沈奕昀素来视楮天青如师如父,他的训斥他并不恼。可楮天青说的对,他的确遇到云想容的事就失了平常心。

    他素来不是扭捏拖沓之人,一旦理清思绪,就会坦然面对,一旦有了目标,就会努力争取。如今对于云想容也是如此。

    沈奕昀笑望着楮天青和小猴,道:“褚先生说的是。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小猴闻言瞪着眼,随即嬉皮笑脸的吹了声口哨。

    楮天青立即觉得头大如斗。

    “四少爷,您可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或许并非喜欢她,不,或许您喜欢的只有她的颜色呢?”

    沈奕昀坦诚道:“我关注她,欣赏她,喜欢与她聊天下棋,也喜欢只安静不语共处一室。她开怀我觉得满足,她受委屈我恨不能将欺负她的人千刀万剐,我承认,我迷恋她的颜色,但我更喜欢她这个人,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软弱,也非一水儿的中规中矩只知后宅里那些事。她可以说正事,也可以论风月。若与她在一起,生活一定充满乐趣,我若回家,她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只会说‘煮了汤来尝尝’或者‘做了件衣裳试穿看看’来讨好夫婿。甚至有朝一日我若负她,她会将我置于死地,而不是自己委委屈屈去投缳自尽。这样强势的女子,能与我比肩而立迎接风雨。其余的女子,哪里有她的胆量气魄?怕是大难来时要先自己吓哭了,甚至会怨恨于我。”

    沈奕昀病中苍白的面庞,因说这一番话而红润。

    楮天青望着沈奕昀,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大英雄大豪杰都折在此处,少年人情窦初开,他也可以理解。他担心云想容会害了他们。

    说来说去,都怪云想容自己不庄重。明明已经订了亲,却不好生待嫁,偏来招惹他们家少爷。有事没事的传信儿来,传什么信!

    楮天青只偏心的为了沈奕昀着想,又担心他们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出什么乱子,皱眉道:“六小姐已然定亲,四少爷还是省些心罢,你们是不可能的。”语气稍顿,又道:“庄子上有几家沈老家生奴的闺女都是干净漂亮的,不如选几个来上院当差?府里也不可能永远只有这么几个人。”

    沈奕昀哪里不懂楮天青的意思,摇头道:“不必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楮天青十分为难。想再劝说几句,又怕逼迫的急了适得其反。

    有了云想容做比较,寻常庸脂俗粉四少爷怕也看不上眼。这可怎么是好?难道眼看着四少爷弥足深陷下去?

    楮天青行礼退下,站在门廊下蹙眉沉思。

    大风大浪都经过,四少爷决不能在云想容这里翻了船。打定主意,楮天青去找了卫二家的。

第二百章 情殇?

    “你说什么?云老夫人竟然亲自去迎云小六回府?”恬王妃与刘清宇正在花园暖阁里说话,闻言二人都很惊愕。

    刘清宇疑惑不定的问:“母妃,你说是不是嗪儿打探错了?”

    恬王妃不理会儿子,拉着那出去探听消息的丫鬟问:“你说怎么回事儿,细细的说来。”

    “是。才刚济安侯和永昌侯带着一家人去烧香祈福,和六小姐一同回来,府门前云家人出来相迎时候云老侯爷还大肆赞扬了六小姐的孝心,奴婢瞧着云家一家人和睦的很,根本不似有什么的样儿,想来六小姐被撵出来的消息并不准确。”

    恬王妃这些年与云家多有走动,对云老夫人的为人也很是了解,那老货最是狡诈的一个人,今次的事还真说不准是怎么回事。

    刘清宇见母亲不言语,焦急的拉着王妃的手:“母妃,您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已经弄不清楚了。”

    “傻孩子,那日你不是看到她与承平伯在一起吗?”

    “可那人是父亲的幕僚,并不是她啊。是我看错了?不,我应当没有看错。”刘清宇蹙眉喃喃。

    恬王妃恨不能打刘清宇几巴掌。事情没闹清楚,他就敢乱下定论,如今自己一身伤不说,掉进什刹海里险些淹死,还被让恬王失望了。

    恬王妃想骂刘清宇几句。可看到他那张瘦了许多的脸,见他胡子拉碴,脸色也不好,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柔声劝说道:“瑁哥儿,你听母妃一句。云家这门亲事是御赐的,咱们王府与云侯府又是门当户对,云小六还有万贯家财的陪嫁,这对于你来说有利无弊。往后你切莫在生事端,只等着翻年婚期到了将她娶进门。到时候她有没有不贞,你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么。新婚之夜元帕不染落红,你再拿这件事去与永昌侯说。你那丈人爹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女儿,定然会许给你更多好处的。”

    刘清宇听的连连点头,“母妃计算的极是。只是……若她真非处子,我岂不是戴了现成的绿帽?”

    恬王妃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呀!说你是个木鱼脑袋你还不认。到时候她若真有问题,你能得到云侯府的补偿,你收留那云小六,云侯府对你会感激不尽,你今后的好处还会少了?再说谁也没拦着你再娶平妻吧?就是那云家再强势,他们的女儿有问题,还有什么好说?如果云小六没问题呢?你既能得一门好亲事,又能得如花美眷,还坐拥一座花不完吃不空的金山银山,你算算,怎么划算?”

    刘清宇被恬王妃一说,立即点头,道:“到底是母妃有章程,儿子受教了。那我往后也不必在乎她是否与人有什么,只将她哄到手就是了。”

    “正是这个道理。”恬王妃非常满意儿子终于开窍,转而又问:“前儿将银桂给了你,你用的如何?”

    刘清宇被问了房中之事也不羞,笑道:“银桂是极好的,温柔懂事,也不多言语,我听说她姐姐金桂也是个美人。”

    “你呀!”恬王妃点他的额头:“年轻轻的,别没个节制。一个银桂不满足还想要金桂?”

    “母妃,您就宠宠儿子吧!”刘清宇拉着恬王妃的手撒娇,起初恬王妃绷着脸,后来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点头应允了。

    %

    云想容清早起身,就如从前那般去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谁知老夫人却病了,闭门休息谁也不见。云想容自然知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不爽,但这病大多也是心病,只嘱咐了李妈妈一番好生照料之类,自嘲道:“祖母见了我未必喜欢,我若不去她面前,她说不定好的还快一些。”

    李妈妈连连摇头,陪笑道:“六小姐说的哪里话,她不过是一时生气,再说这么些年的祖孙感情,哪里是一朝一夕就毁了的。”

    云想容自然知道这种话题对李妈妈来说也是为难,便也不多说,与李妈妈寒暄了一番就回了灵均阁。

    谁知才走到院门前,见玉簪正迎面跑来,屈膝行礼:“六小姐,卫妈妈来了。”

    云想容稀奇的挑眉,这会子她没病没灾的,卫二家的为何会来?难道是沈四有什么事?

    一想到沈四右侧肩胛骨上那个少了块肉的窟窿,她就觉得心都揪着,快步进了屋。

    卫二家的正在灵均阁正厅吃茶,见云想容回来忙站起身行礼:“奴婢给六小姐问安。”

    “卫妈妈无须多礼。”

    云想容吩咐丫鬟上茶,随后屏退了闲杂人等,身边就只留下英姿伺候着,这才低声问:“卫妈妈,可是沈伯爷有事?”

    卫二家的望着云想容。

    今日她梳了双平髻,以荷叶绿色发带固定,再无其余装饰,墨发如瀑垂在身后、犹如上等的缎子,月牙白素缎褙子勾勒她玲珑高挑的身段,面如春花,目若星子,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这样好的姑娘,偏偏订了亲。

    卫二家的这会子也只剩下叹息,昨日与楮天青一番长谈,她已意识到云想容对沈奕昀的影响有多大。她是宁可自己做个坏人,也绝不会让四少爷陷入危机之中。

    思及此,卫二家的郑重的开了口。

    “六小姐,听说您的婚期定在翻年的八月十八?”

    云想容本以为卫二家的沉默许久是在斟酌言辞,保不齐沈四吩咐了什么事儿难以启齿,哪成想她竟这样说。

    云想容不明所以的颔首,笑道:“的确是如此。”

    卫二家的笑道:“云后府一门双侯,恬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恬王世子是皇上的堂弟,将来承袭爵位就是恬王,六小姐嫁入恬王府,将来就是王妃,这当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云想容微笑着,面色不动,只等着卫二家的下文。

    卫二家的又道:“小姐您是贵人,将来必定是要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这会子也该好生筹备嫁衣,少出些门才是。”

    云想容反应是何等敏锐,

    她近来出门的确多,但大多出门都是与沈四有关。

    卫二家的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你已经名花有主,就别再勾引我家四爷了。”

    云想容立即觉得屈辱,脸上也烧热起来。一双桃花眼因薄怒而被点燃。语气仍旧客套,却在没有了从前的亲近:“卫妈妈的话我明白了。敢问卫妈妈,今日前来是沈伯爷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虽觉得无所谓是谁的意思,可云想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沈四想让她离他远一点。

    若真是沈四所想,她当真白当他是个朋友。

    卫妈妈沉吟半晌才道:“是四少爷的吩咐,否则奴婢哪里敢来。”

    云想容的心,就仿佛烧红的热炭扔进了冰窟窿,她此时已面色如常,笑容得体:“好,沈伯爷的好意我感激不尽。”

    “既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卫二家的站起身,给云想容行礼,道:“四少爷身子还未痊愈,奴婢急着回去伺候,先告退了。”

    云想容笑着点头,和英姿一起送卫二家的到门前,又吩咐站在廊下的柳月和柳妈妈送卫二家的。

    自始自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舍与异样,险些让卫二家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云想容。这番话是不是不该说。

    看着卫二家的的背影,云想容笑容如常的吩咐英姿:“你去一趟承平伯府求见沈伯爷。”

    “是,小姐有什么话要奴婢传?”

    云想容沉默许久,才道:“若真是他,你是见不到他的。”

    英姿望着云想容平静的面庞,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委屈鼻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焦急的道:“小姐别伤心,我定然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笑着拿了帕子给英姿擦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有什么值得你落泪的?”

    英姿哽咽着连连摇头。

    “罢了,你去吧,记得只能求见,不能用旁门左道的法子进去。那样见了他也得不到真话。我只是……”

    云想容说到此处,突然觉得伤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莫名其妙的怅然,却觉得心里仿佛被撒了盐那般,咸咸的。

    英姿领命下去,云想容则回了卧房,铺开了纸写字。

    她喜欢练字,因为练字会让她的心变的平静。

    可今日心中翻江倒海惊涛骇浪,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云想容索性放下了狼毫笔,开始回忆自己与沈四的关系。

    是救命之恩,让她对他的印象改变。是小猴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她认清了现实,不在以前世的印象去评断今生的他。她对他坦坦荡荡,毫无男女私情。她觉得他也是洒脱之人,不会在意与一个女子交朋友。所以她才会关心他,得到锦衣卫有可能注意到他的消息立马吩咐英姿去报讯。

    但是,她的关心,怕让沈四误会了。他容貌出色,周围定然不乏一些莺莺燕燕。主动投怀送抱的也是有的。他或许,将她当做了那些莺莺燕燕中的一员,竟然对她的品德有所质疑。

    云想容少有朋友,沈四算是一个,她竟然被看的这样不堪。

    她的心开始疼了。

第二百零一章 大难题

    英姿怒冲冲到了承平伯府,却是一路施展轻功而去,比卫二家的回去的还早。

    飞身来到西边的角门,抓了门环“咣咣”叩门。只呼吸功夫门就被打开。门子见来人是英姿,惊愕的道:“英姿姑娘?”

    英姿焦急的问:“你们伯爷呢?”

    门子许久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伯爷忙着呢,谁也不见。”说着就要关门。

    英姿一把握住大门,较劲儿道:“不行,你快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禀报伯爷!”

    门子双手拉着角门:“不成不成,不是说了吗,伯爷谁也不见!”

    英姿武技高超,力气也大,那门子愣是没较过英姿的力气,被她强硬的推开了侧门闯进去。

    门子连声大叫:“快来人,有人硬闯,快来人!”

    话音方落,伯爵府的护卫便迅速冲出了五人,将英姿团团围住:“你是什么人,胆敢硬闯承平伯府!你可知道这是皇上御赐的宅子,你……”

    说话间,英姿已经飞身跃上了屋顶,往后宅上房而去。如此一来,伯府的护卫也着了忙,轻身功夫好一些的匆忙跟上,略差一些的则是往内宅赶去,边跑边唤人。

    沈奕昀才刚换好了药,今日没有发烧,他便不肯在床上歇着,穿着雪白中衣,披了件淡青色的长衫,扶着小猴和卫昆仑的手臂在院子里绕圈子以恢复体力,仗着他的身体底子好,这一次才没有丢了性命,可到底亏损,如今不过是缓缓走路,双腿也有些支撑不住的打摆子。然他只凭着意志力,咬牙挺住,坚持着不肯休息。

    卫昆仑看的焦急,在一旁劝说着:“爷,您这么早下地不成,大夫都说了,您伤势不轻,那又是毒箭,余毒还要费工夫慢慢清除,您好生休息要紧,凭您的身体底子,等伤好了再恢复体力也不迟。”

    沈奕昀脸上消瘦了一些,显得眉目更加俊秀,摇头认真的道:“不到一月就要大考,我必须快些恢复体力,况且还有那么多要紧的事等着我去做。”

    小猴和卫昆仑二人都即是心疼又是佩服,劝说不成,只得一左一右小心护着沈奕昀,帮助他绕着院子里走完又一圈路程。

    楮天青站在廊下望着意志坚强的沈奕昀,笑着捋了捋胡须,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该做的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那些小儿女心思根本不适合他。

    谁知此时,墙外却有打斗声传来。

    沈奕昀停下脚步看向卫昆仑。

    卫昆仑立即会意,开门到了外头,一瞧却是呆愣住了。

    七八名护卫将身材娇小的英姿围在中间,两方打的如火如荼。

    卫昆仑偏黑的面皮骤然热红了。下意识的回头看沈奕昀。

    沈奕昀这会子已经到了门前,见侍卫与英姿缠斗,不明所以的道:“住手。”

    侍卫们领命跳出战团,英姿累的气喘吁吁,弯着腰喘粗气,却是抬头瞪视沈奕昀,没好气的道:“沈伯爷当真很忙。”

    沈奕昀不明所以,英姿为何这般急忙赶来?为何与伯爵府的人动了手?难道云想容发生什么事?

    “你们小姐怎么样?”沈奕昀语气急切。

    英姿抿着嘴,好半晌才将骂人的话咽下,失望的看着沈奕昀,“怎么样?你说怎么样?你既知道我们小姐会难过,为何还要如此?别再这里假惺惺了!罢了,我算看透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条藤儿,变着法的欺负我们小姐!我只当沈伯爷是个英雄,也不算辜负了我们小姐对您的关心,如今算我瞎了眼!您继续忙着,我告退了!”

    英姿冷冷的甩下话就走。

    沈奕昀被她连珠炮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刚要问清楚,英姿却已经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身影已消失不见。

    卫昆仑看的呆愣,口中喃喃:“好俊的轻功,她到底师承何派,我们……”话没说完,回头时对上沈奕昀墨玉似的双眸。

    沈奕昀面沉似水,道:“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卫昆仑不善言辞,闻言立即低头。

    小猴则是堆着笑脸道:“爷,您想得太多了。英姿保不齐是在哪里受了窝囊气,跟您这里撒野来,您别往心里去!”

    “是吗?”沈奕昀缓缓放开了扶着小猴和卫昆仑手臂的双手。即便腿在打摆子,身形却站的笔直。

    小猴与卫昆仑见状,只觉得手臂处方才被沈奕昀握着的地方瞬间被风吹凉了,寒气钻进骨髓里,彻骨之痛。

    “爷,您息怒!”小猴第一个跪下叩头。

    卫昆仑也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沈奕昀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身缓缓走向卧房。他每一步都走的沉重,好似用了全身力气才到廊下,在与楮天青擦肩而过时,沈奕昀道:“褚先生,请进来说话。”

    楮天青心底里叹息一声,跟着沈奕昀进了屋。

    卫二家的回来时,正看到小猴与卫昆仑直挺挺的跪在上院门口,侍卫们早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小厮们忙着清理院中的狼藉。

    “怎么了?你们犯错了?伯爷呢?伤势没事吧?”

    卫二家的话音方落,就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却见楮天青正跪在地当中,倔强的道:“……四少爷,我也是为了您好,您不能在这样陷下去了。既然明知道没有可能,为何还要让这错误发展下去?四少爷年轻,情窦初开冲动一些也是理所当然,老侯爷既然将您托福给我,我就必须要照顾好您,决不能看着您走错路,为了个已经订了亲的女子,坏了您自己的人生啊!”

    卫二家的见事情竟然没有瞒过沈奕昀,担忧的进了屋,捡起地上掉落的外袍搭在屏风上,又取了件褂子为沈奕昀披上。

    沈奕昀却是一言不发。身姿笔直如同松柏,气势也前所未有的凌厉。语气温和,音若淬冰:“褚先生的顾虑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但六小姐从未与我有任何过分言行,一直是我在主动接近她,想方设法增加见面机会。你们这样做,是否想过六小姐何其无辜?女子被质疑贞操品德,她会多耻辱?我无心伤害于她,你们却要如此,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

    “四少爷!”卫二家的也跪了下来,道:“您当初用崔玉桂的命换了她的性命,已经足够了。如今她受一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将来她成婚嫁给恬王世子,就慢慢将这件事淡忘了,您何须挂怀?”

    沈奕昀站起身,无奈的扶起卫二家的与楮天青,随后道:“乳娘与褚先生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只是如此行事,当真让我为难。往后切记在不可未经我允许去做这等事。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从未当你们是下人。”

    言下之意,下次再犯定要重罚。

    楮天青脸上涨红,胡子气的直抖,“四少爷,老夫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对您尽忠尽职是我的本分,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大可以该打打,该罚罚,只是对于您中意六小姐的事,我反对到底。”

    “是啊,四少爷,您与六小姐是根本不可能的!”卫二家的也道。

    沈奕昀揉额头,疲惫虚弱之色尽显。可眼神依旧清明,声音也很决绝:“事在人为,不试试哪里知道是否有可能?”

    楮天青大惊:“难不成您还想搅合了他们的婚事?不成,不成,您这样做等于罔顾您自己的安全,您别忘了,咱们苦心孤诣为的是什么,到底经历过多少生死难关才有今日的局面,您不能为个女子就前功尽弃啊!”

    沈奕昀挑眉道:“我说我要前功尽弃吗?”

    “您……”

    “我要她,也不会放弃我要做的事。二者我皆尽力,这并不冲突!”

    “可那会将她卷入纷争,您若真喜欢她,忍心看她如此吗?”

    “我从未想过反叛,报仇之事我也并不执着,我在乎的是你们,是大家的性命和生活。但是逼的紧,我也不介意做千古恶人。如果真有那一日,六小姐能够留在我身边,必然已是知我懂我,不会在乎我是否累她入纷争。”沈奕昀正色道:“我要保护你们,也要保护她。难道这有错吗?”

    楮天青与卫二家的都是语塞。看来他已经认死扣了。

    沈奕昀垂眸,道:“你们下去吧,我要好生想想如何与六小姐解释清楚。”

    楮天青沉默不语。

    卫二家的道:“既然少爷已经决议如此,那就由我去侯府与六小姐解释吧。”

    “她不会见你的。”沈奕昀抬起头,苦笑道:“也不会见我。她那样骄傲的人,在你质疑她的妇德之后,还会与我相交吗?”

    “可是……那该如何是好。”卫二家的也犯愁了:“不如我们想法子翻墙进去,就如同上次四少爷那样。”

    沈奕昀又摇头:“一来,她经过上一次,定然会将住所防护的如同铁桶一般严密。二来,见了我,她也未必肯听了我了。为今之计,我只有用行动来证明。她方可以解开心结,否则这个结当真一辈子打不开。

第二百零二章 躲开

    见沈奕昀如此惆怅,楮天青与卫二家的皆不仅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此番先斩后奏忤逆了沈奕昀的意思,是不是错了?

    沈奕昀却不想在多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伤人的话来。只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卫二家的取了扫帚和簸箕,轻手轻脚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又换了干净茶碗来重新给他沏了蜂蜜红茶。

    楮天青来到院中,却见小猴与卫昆仑还跪在院门前。

    “爷并没有罚你们。”楮天青还有气,语气略显僵硬。

    卫昆仑早已经悔恨不已,摇头道:“我如今悔之晚矣。四少爷宽仁,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处罚我们,那是他的仁厚,然我们如此,与背叛他有何分别?少爷认定的好,那便是好,他觉得不好那便不好。只我们这些人觉得好与不好的有什么相干?我们觉得好的,四少爷弃如敝屣,我们觉得不好,四少爷说不定乐在其中。”

    小猴也极为失落的低着头:“爷从没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这里,”捂着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个大窟窿。我往后在也不这样了。就算也要我死,我一头扎进去也就是了,褚先生有什么主意也不要找我了,左右我再也不干对不起爷的事了。”

    楮天青蹙眉望着卫昆仑和小猴,心里的怒气,却被卫昆仑的话化解开来。他表达的复杂,其实只是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负血海深仇,在逆境中成长起来,四少爷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勋贵之中这样年岁的人,哪一个不是章台走马寻花问柳,即便没有小妾,通房丫头也要有的,再不然,连身边小厮都选那些腰肢儿软和的以备不时之需,唯有他们家少爷,从不荒唐行事,每日专注学业,又要劳心劳神筹谋以自保,他唯独这一次对一女子动心而已,他这样做法,的确似不妥。

    又如小猴所说,其实仔细想来,若沈奕昀要他们的性命,他楮天青也断不会眨一下眼,因他相信他做事必有缘由,即便真要他死,那也是他的死能为他们全体换来更大的好处。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

    他的确不该要求四少爷更多……

    楮天青觉得小猴的那句形容很对,这会子他心里也被挖了个大窟窿似的,空荡荡的。

    卫二家的沏的蜂蜜红茶沈奕昀没有用,他不去休息,也不用晚膳,更没用药,就独自一人背脊挺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掌灯时分。

    饭菜热了冷,冷了热,药也煎过了几次,如何劝说他都不听,亦不多言语,仿佛专注的在思考什么事。

    卫二家的急的团团转,楮天青也是不知所措起来。要知道沈奕昀如今还在病中,伤势未愈。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伤势恶化?

    这小子小猴与卫昆仑更着急了,恨不能自己就跪死在哪里。

    “褚先生,爷不会不要我们了吧?”小猴哽咽着道:“要不我去想法子求六小姐来。”

    “六小姐不会来的。”卫二家的也焦急的红着眼眶,“我当时虽未明说,可句句都暗指她订婚了还不知检点勾引四少爷,她自小就有傲骨,绝非寻常女子,此番决计会丢开手再不理四少爷了。”

    “可是这样下去,四少爷哪里受得住啊!”

    四人如今已后悔不已,他们将这么久以来沈奕昀好容易与云想容建立起来的联系统统拆毁,真的太武断了。

    %

    云想容这厢也没有两餐没用,天色暗淡,吩咐英姿和柳月多添了两盏灯,铺开了纸写字,不过一下午时间,已经用了三尺高的两摞纸。柳月和英姿还在一旁默默地裁纸。

    云想容爱好书法,琉璎阁前院约莫一丈见方的小荷塘已因洗笔变作墨池,然她写字讲究个心情,常喜欢钻研,并不贸然落笔,像今日这般只机械的下笔还是头一遭。

    柳月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英姿哪像也是虎着一张脸不说话,仿佛恨不能将谁千刀万剐的表情,小姐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柔声劝说:“卿卿,你这样不行,要吃些东西才好吃药。韩妈妈平日里给您调的药膳,您不是说不难吃吗?是不是您觉得味儿苦?要不要我去给您弄些蜜饯海棠果来吧。”

    “不必了,我吃不下。”云想容面色如常,专注于纸上之字,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不过强迫自己专心写字借以求得平静而已,她的心根本就不在字上,这会子胃里仿佛装了个石头,堵得慌,坠坠的难受。

    胃里头装着石头,哪里吃得下?

    英姿咬着唇,又觉得鼻子发酸,强迫自己忍住泪水,道:“小姐,您好歹也要用饭了才能用药,韩妈妈说您身子好容易调好的,那药可是不能断了的。再者说什么都大不过您的身子啊。”

    “我知道。”云想容放下狼毫笔,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会自轻自贱的人么?我是真的吃不下,胃里不舒服。不过若真的病一份做十分,倒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怎么说?”英姿和柳月也都不再裁纸,一人去端茶,一人为云想容揉着肩膀。

    云想容在临窗的罗汉床坐下,道:“与你们明说也无妨,刘家的婚事我是断不能从的,但御赐婚姻却并非那样好推脱。恬王一家人都非善类,如此对手并非我一深闺女子好计算的,须得从长计议。好在还有一年时间,及笄那日我就埋了个病秧子的根基,让刘家先厌弃了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即便因种种原因不能立即退婚,膈应他们一下也好。何况病不好,人可以不见,婚事可以拖延,我总能找到机会。”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拖延的好法子,只是为了这些事损了身子,可不值当。”柳月道:“不如在想旁的法子?”

    “前儿发生的事,加上这一次老夫人撵我走,恬王妃必然会有所闻,她为人贪婪,又喜欢计算得失,说不准为了财产与云家的势力,还会劝世子好生将我哄入门。近些日他少不得来见我,我烦他。”

    “小姐装病的确可以避开他,还能避开那些眼红您的人。”

    “是啊。”云想容叹息道:“或许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我累了,疲于应对,假借生病缘由好生休息一段日子也好。不过开罪了老夫人,韩妈妈想一人为我作假定然会被拆穿,到时候恬王妃惺惺作态也会让大夫来为我诊治,我须得真的病了才成。”

    英姿和柳月对视一眼,都很是心疼云想容。

    偌大侯府,她竟是孤立无援的,孟氏与云传宜倒是真心为她,可他们太过弱了,依靠不得,旁人更加靠不住。

    “就怕您身子损坏了,往后想要调养难上加难。”

    云想容苦笑:“与终身幸福相比较,病一场算不得什么。”

    也是这个道理。

    三人打定主意,云想容当下便去了韩婆子屋里,英姿和柳月守在门外,云想容是如何与韩婆子谈的,他们都不知晓。不过次日清早起,云想容病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侯府,她也的确神色倦怠,饮食懒进,且略有伤风咳嗽之症,偶而发热,不过几日就消瘦一圈儿。

    孟氏焦急不已,求了老夫人请了御医来诊治,御医只说云想容是郁结在胸郁郁不发,肝盛尅脾,虽不凶险,却也要费心调养,和韩婆子参详开的方子原本都是对症的,可几服药下来,病症吃的却重了,虽咳症减弱,发热少有,但饮食毫无改善,精神依旧倦懒,最要紧是她先天不足,素有心疾,一番病拐的她宿疾引发,云家请来的御医也慌乱了手脚。

    卧房中,孟氏才刚拉着云传宜出去,让云想容好生午歇。

    他们才走,英姿就将药端了进来。云想容命英姿拿了痰盒,见左右无人,索性将药都倒了。

    英姿苦着脸:“小姐,您现在身子已十分不好,这药次你要倒掉八次,时间久了,奴婢怕您吃不消啊。”

    云想容笑着摇头,道:“我有分寸。你只管去拿书来我看。”因病不能出去,铺子里的账册都是送进府来,就连练字都是让人将小几拜在床上。

    英姿无奈,只好领命去取书,回头,恰好与柳月走了个对面。

    柳月道:“卿卿,厨下那个婆子来了。”

    云想容一愣,摇了摇头道:“让她下去吧,东西我也不要。”

    “是。”柳月领命退下。

    英姿将话本递给云想容,犹豫道:“小姐,您不想看看沈伯爷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与我什么相干?我既已定亲,就该安分守己准备嫁人而已。那日的话你还没听到吗?”

    “那倒是,卫妈妈说话的确是难听,可小姐,那日我去伯爵府,见沈伯爷也的确为您紧张。”

    云想容不想提沈奕昀的事,对于一个看低她的品德的男子,她并非没脸没皮偏要贴上去的,左右沈奕昀对她的救命之恩她记得,想法子图报偿还也就是了,至于友谊,她只当没有过这种愚蠢想法。

    不多时,柳月又回来了:“不成啊,那婆子说什么不肯走,偏要将字条给您,还有,我听玉坠儿说恬王世子和二小姐来了,这会子去春晖堂了。”

第二百零三章 放松

    修错字O(∩_∩)O~

    云想容闻言蹙眉,心中百感交集,垂眸许久才道:“请她将字条带回去吧。还有,任何人来就说我正在休养,病中不便见客。”

    柳月道是,领命而去。

    那婆子见六小姐果真不收她的字条,新做的点心也不收,叹息一声将字条仔细藏好。与柳月道别退下,急忙想法子去给沈奕昀回信儿。

    刘清宇这会子正与刘嗪并肩而来。

    才刚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已经应准他到云想容闺房探望。到底是已经订了亲,就是不同。老夫人对他喜爱,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不说,那些实实在在的夸赞更让他觉得受用熨帖,加之听了恬王妃的话,刘清宇这会子也不急着验证云想容是不是与人有瓜葛,只想成婚得到该得到的再说。

    果然人一想开,做事也就放得开了。此即看着云侯府的天是蓝的,花是艳的,就连空气都是香的。身边的二妹妹也顺眼多了,一路上主动与刘嗪说笑。

    刘嗪因将来还要依靠这位承袭爵位的兄长,若有个什么不如意回了娘家也好说话,自然不会在意从前刘清宇对她的不好,只故意将所有事情抛开,专心迎合应对,越发让刘清宇觉得身在云端飘飘然。

    到了灵均阁,但见夏花绚烂的园子里那二层的阁楼鹤立鸡群,檐牙高啄风铃叮叮,有一番女孩儿家的蕙质兰心,别有意趣。刘清宇想到那尤物,其实她若识风月之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管怎么说更知道情趣,想到这么些年他对她的倾心,在有一年她就要到手了。刘清宇心情大好。

    “世子爷,二小姐。”英姿凤鸣在院门前等候多时,礼数周全的问候。

    刘清宇就要往里头去,边走边问:“你们小姐好些了吧?”

    “回世子爷,小姐身子越发不好,这会子才吃了药睡下,吩咐奴婢等人在外头守着。”

    言下之意是云想容睡着,他们可以走了。

    可刘清宇和刘嗪是得了老夫人允准才来的。

    刘嗪笑道:“老夫人也说六小姐这些日倦怠的很,没有那么多精神见人,八成是睡着的,特意准了我陪着哥哥来看看,就算只看她睡颜一眼也好。”

    英姿在心中大骂刘清宇不要脸,那日在什刹海明明骂的那么难听,今日见面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因此事不能败露,也只能装作没事,脸色如往常那般抱歉的拦在刘清宇与刘嗪跟前,为难的道:“请世子爷与小姐不要为难奴婢。小姐的吩咐,奴婢是万万不敢从的。”

    刘清宇停下脚步,不悦的看着英姿,道:“那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英姿自然知刘清宇的意思,他不就是顶着云想容未来夫婿的名头么?只可惜,她自跟了云想容第一日起就已经牢记云想容的要求,她只有忠心于这一个主子,旁人她都不在乎。

    “世子爷,您请前厅奉茶吧,小姐的确才刚吃了药睡下,不能见您。”

    刘嗪骄纵惯了,平日里甚少有人胆敢忤逆,她冷着脸斥责了一声:“大胆!”她原本抬手要打,想了想却还是放了下来。

    云想容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酸,手腕也狠,现在趁着她病了打罚了她的下人,等她身子痊愈了,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她。刘嗪倒不是觉得自己斗不过云想容,只是想云想容将来成了她的嫂子,偶尔在兄长枕边吹风,就能将她这么些年讨好刘清宇的努力一并抹去。左右也不关她的事,何苦那么认真?刘嗪便没在多言。

    刘清宇阴沉着脸,道:“别叫我说出难听的来,快快前头带路。”

    英姿道:“世子恕罪,奴婢万万不能从命。”

    “你!下作的贱蹄子,难道偏要爷们动了气你才乖乖听吩咐!你要么乖乖带路,要么滚开,再在这里与爷支吾,仔细掀了你的皮!”

    英姿垂眸道:“世子爷,这里是灵均阁,是云府。”

    刘清宇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他突然想起年少时候似乎有过相似的画面,当时云想容入了匡和玉的门下,他却不能,心里不服气就要让她出来见他,她却吩咐丫头回他,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外人,竟然在她的地盘上颐指气使。

    早先云想容是他心目中的神女,回忆起那一段,只觉得云想容从小就有个性十分可爱。如今刘清宇却已经认定了云想容已对他不忠,心里的感觉也变了,十分不满的道:“是吗?这天下都是刘家的,你却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不想活命了?看来也等不到你们家小姐起身,我就要好生替她管教你!”

    英姿仍旧挡在刘清宇和刘嗪身前纹丝不动。灵均阁的下人们却已被引来了许多,各个噤若寒蝉在一旁悄声探看。

    刘清宇见竟唬不走他,恼羞成怒,怒道:“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刘清宇和刘嗪随行的丫鬟婆子犹豫之下就要动手。

    屋里却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随即一层格扇被推开,柳妈妈面带愠色道:“六小姐病成这个样儿,是哪个没颜色的兔崽子在这里闹事!来人,都给我叉出去!”

    刘清宇见说话的人是柳妈妈,压着火道:“这就是云侯府的待客之道?!”

    柳妈妈瞪着眼,只当不认得刘清宇和刘嗪,骂道:“我也没见过这样探望病人的,难道公子与小姐是与我家六小姐有仇,非要吵她清静来的吗!”

    “你!”刘清宇语塞。

    正当两厢僵持之时,后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恬王世子在此,幸会,幸会。”

    那男声带着笑意,仿佛街上偶遇亲朋一般和善。

    刘清宇回过头,就见一青年男子身材高硕,面容俊朗,浓眉星目,一笑起来牙齿皓白,脸颊上酒窝深深,显得十分温和讨喜。仔细想想,却觉得眼熟见过。

    尉迟凤鸣这厢已经拱手行礼:“在下尉迟凤鸣,见过世子。”

    刘清宇一拍额头,面带笑容道:“原来是凤鸣兄,失敬失敬。”

    “世子客气,您这是?”

    刘清宇在尉迟凤鸣面前,也不好说太多,那样反而显得自己小气,更不能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未来岳丈家,一时间有口难言十分尴尬。

    刘嗪却是第一次见到尉迟凤鸣这般高大伟岸的英挺男子,羞涩的躲在了刘清宇身后,轻轻地掩口咳嗽了一声。

    刘清宇这才想起妹子就在身旁,为她引荐道:“这位是舍妹。”

    尉迟凤鸣笑容满面的行礼:“刘二小姐。”

    “尉迟公子。”刘嗪福身还礼:“早听闻尉迟公子才名在外,当真绝世奇男子,如今得见,果真不俗。”

    尉迟凤鸣心下嘲讽,这就是恬王妃教导出的兄妹俩?分明是俩花痴。

    面上却堆着诚惶诚恐的笑,道:“在下惶恐。”又道:“二位是探望过六小姐要回去了吧?不如我送二位一程?”笑着看向刘清宇:“我与世子爷一见之下颇觉得投缘,世子爷果真如传言当中那般仪表堂堂性情洒脱,是我辈中人,不知我可否有幸,请世子爷吃上一盅?”

    尉迟凤鸣是尉迟宏的长孙,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又是锦衣卫中的栋梁之才,是本朝最年轻的两榜进士,也素来有才名,刘清宇最喜欢结交这类人,二人又年龄相当,观之便觉得有共同语言,也就忘了要去探望云想容之事,带着刘嗪与尉迟凤鸣出府去了。

    英姿和柳妈妈这厢松了口气。

    若不是凤鸣少爷解围,刘清宇还不知要将事情闹的多大。

    再回屋去回云想容的话,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外头的吵闹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柳妈妈为云想容盖好纱被,拉着英姿和柳月来到外头低声道:“小姐这一病,多日未曾痊愈,这可怎么好?不然在去求一求侯爷?”

    柳月摇头,道:“我怕小姐是得的心病,自从上一次卫妈妈来过咱们府上,小姐就病倒了。是不是小姐与沈伯爷有了什么误会?”

    “浑说,打嘴!”柳妈妈掐了女儿手臂一把,“小姐是正经人,叫你这样一说成了什么了。在敢乱讲,我第一个撕了你的嘴。”

    柳月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对,变委屈的住了口。

    柳妈妈其实也觉得柳月说的不无道理,道:“不如,就想法子去问问沈伯爷?”

    “可小姐连厨下婆子送来的字条都不肯看。”柳月十分焦急:“这样病下去,好人也会拖垮了。小姐这样拖延时间想给自己个清静,却不是万全之策啊。”

    二人同时看向英姿。

    英姿虽知道云想容是故意病这一场,但其中也不无沈奕昀的原因,抿唇道:“或许是该给沈伯爷一个解释的机会,上一次我去伯爵府时,看沈伯爷好似十分在意。这些日子又想法子给小姐送字条。只是小姐将灵均阁的防备布置的十分严密,外人进不来。”

    柳妈妈揉着额头沉思,半晌道:“那布置在严密,是否也有漏洞可循?”

    英姿眼前一亮:“你是说……不,这样不好。小姐的吩咐我哪里能违背。”

    “你这是在帮小姐,哪里算是违背?就这样定了,你将布防稍微放松一些,打一声招呼。”

    柳月道:“那要不要去告知沈伯爷一声?”

    英姿和柳妈妈一起摇头:“不用,他来不来,就是他的问题了。”

第二百零四章 和好

    云想容睡了个踏实觉,傍晚时分起身用了一碗粳米粥,晚上的药未倒掉,在孟氏与云传宜的照顾下用了,发了一身的汗,身上着实没什么力气,便躺下休息。

    孟氏见云想容并无大碍,吩咐柳妈妈等人好生伺候,就带着云传宜离开了。英姿和柳月则是将内外间的帐子放下,里屋只留了一盏绢灯放在窗畔。云想容昏昏欲睡,索性闭上眼放纵自己进入沉沉的睡眠。

    柳月被柳妈妈叫去楼下烧水沐浴。英姿则是搬了把交杌坐在外间临窗的位置调亮了烛火纳鞋底。正当这时,她突的感觉到背后一阵冷风,眼见着烛火摇动了一下。

    不必回头,英姿已猜得到来人是谁,缓缓放下针线簸箕,回身,似笑非笑的望着来人,低声道:“沈伯爷好俊的轻身功夫。”

    沈奕昀身上穿着深蓝色的长衫,显得消瘦的脸十分苍白,身姿笔直如松柏一般,只身形清瘦,深蓝色的细棉布长衫像是挂在衣服架子上,飘逸之余,让人心下生出许多怜惜。

    “英姿姑娘布防的功夫也不差。”沈奕昀笑容俊逸。

    英姿知沈奕昀受伤中毒,只想不到这么多天过去他的身体起色并不多,她虽然略微撤防,但等闲之人也是进不了灵均阁的门,更何况侯府也有护卫层层防卫。沈奕昀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悄然而至,足见其武技修为之深。

    深思时,沈奕昀已开口,诚恳道:

    “英姿姑娘可否替在下通传一声,我有话要与六小姐说。”

    英姿替云想容心疼,憋气道:“还有什么好说?你将我们小姐看的那么低,已伤了她的心,这会子又来惺惺作态。你回去吧,小姐不会见你的。”

    沈奕昀知英姿是云想容最信任的人,她所想的未必不是云想容所认为的,心下焦急,摇头道:“我并未看低了六小姐,这其中有误会。”说着就要往里屋去。

    英姿旋身拦住,低声斥道:“小姐闺房哪里是你能硬闯的。”

    沈奕昀步伐转动躲过英姿,又往里去,英姿为云想容抱不平,即便放了沈奕昀进来也憋着气,哪里会轻易饶了他,便合身缠了上去,与沈奕昀打斗在一处。二人因有顾及,怕惊动了外面的人毁了云想容的闺誉,打的十分小心轻盈。

    打斗之时,沈奕昀望着淡紫色的纱帐。

    云想容就在那一边。

    一会子见了他,是不是会生气的赶他走?再或许,见了他连话也不肯与他说,干脆转身就走?

    这样不行。他必须得赢得与云想容说话的机会。

    他是闯进来的,若好端端的,气势就显得强硬,对于一个入侵者,云想容哪里会客气?对他又有那样误会,哪里肯听他讲话?

    思及此,沈奕昀不着痕迹的用右侧背部肩胛骨的伤处去接了英姿一掌。

    只听得一声闷响,沈奕昀蹬蹬倒退了三四步,捂着右肩脸色惨白如纸,鲜血涌了出来,在他深蓝色的外袍上氤开一片黑色的痕迹。

    “沈伯爷!”英姿声音不自觉拔高。

    她本不想伤他,也不认为自己能伤害到他。可如今想来,她气头上竟忘了沈奕昀还带着伤,且余毒也有可能未全清除。

    英姿后悔不已,握着拳站在原地。

    正当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声音虚弱的很,并无多少底气,却好像难受的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了。

    英姿忙端了茶撩帐子进了里头。

    “小姐,您喝一口参汤。”

    云想容就着英姿的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觉得嗓子眼儿没有那么痒了,许是睡得多,这会子还头昏脑胀的,但外头的声音方才她在半梦半醒时也听到了一些。

    云想容披上褙子扶着英姿的手下地,许多天没有走动,突然站起身来有些头晕,双腿也颤抖,来到外间,正看到沈奕昀强撑着摇晃的身形扶着桌案站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脸色比她的还要难看。

    英姿担忧的问了句:“沈伯爷,你没事吧?”

    “伤口崩裂而已,无碍的。”沈奕昀望着云想容。她乌黑常发披在身后,小脸瘦的巴掌大,容貌依旧精致,却苍白柔弱,望之生怜。

    伤口崩裂?他的伤口并非寻常伤口,是挖掉了一块肉的,且他中过毒,那毒会导致那一块皮肉愈合缓慢。

    云想容蹙着眉,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灵均阁被布置的铁桶一般密实,他又重伤未愈,能够不惊动旁人悄然前来,以他如此的身体状况当真是奇迹。

    既将她看的那样低,还来费力找她做什么?

    云想容有些站不住,就近在绣墩上坐下,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沈奕昀知她在气头上,虚弱的捂着肩头,道:“我的字条你不看,我便来了。”那语气委屈的,仿佛是她的不是。

    云想容到底担心他的身子,给英姿使了个眼色,英姿就去扶着沈奕昀隔着八仙桌坐在云想容的对面。

    英姿见他背上的血迹已经氲开了一片,焦急的道:“小姐,伯爷的伤还在流血。”

    云想容抿唇望着沈奕昀。

    沈奕昀也蹙眉望着她。

    他剑眉紧锁,凤眸晶莹,惨白的脸上只有关切和认真,那神色,就像是个等着父母宽容的孩子。

    他到底也才十五岁,比她还小四个月呢。

    而她呢?骨子里装这个成年人的灵魂,做什么要与一个重伤之中的少年这样计较?况且他还救了她的性命,为她做事也不预备让她知道。

    云想容的心软了,叹息道:“去去金疮药来,还有干净的棉布。”

    英姿领命去了,不多时就回来,解开沈奕昀的外袍,只见他雪白的中衣北部肩胛骨上,像是开了一大朵嫣红的玫瑰。英姿看了也觉得慎得慌,手上有些颤抖,又没有伺候过男子更衣,下手有些犹豫。

    云想容看的摇头,“罢了,还是我来吧。你在去兑盆温水来。”

    “小姐,这妥当吗?”英姿犹豫。

    云想容嘲讽的看着沈奕昀,“在不妥的事这位爷都做了。害怕什么?”站起身来到沈奕昀身边,解开他中衣的第一个带扣,随后将右侧的衣裳扒开。

    只见他伤口上原来的绷带上血迹更大。

    云想容沉默不语,手下毫不犹豫的解开绷带。

    沈奕昀微微侧过头,正能看到云想容在她肩头忙碌的一只雪白的玉手。他含着笑,声音却很认真:“六小姐,那日之事,是一场误会。下人说的话,并非我授意的。”

    云想容没有说话,接过英姿递给她的软帕擦拭掉他背上的血迹。随着绷带的拨落,他伤口血淋淋暴露在面前,当日那鸡卵大小的肉窟窿里几乎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如今好容易生出一些肉来,却又崩开了,血肉模糊。

    云想容抿着唇不说话,手下轻柔的为他上药。

    沈奕昀没有吭声,但身体因为药物的刺激而瑟缩了一下,云想容越加觉得心中有些说不清的异样。

    沈奕昀却依旧在说话:“六小姐,你我多年来的交情,我以为你当了解我的为人,我若看轻你,有半分诋毁你的意思,也绝不会以朋友之谊相交。我当你是个好友,是个知己,诋毁你,岂不是诋毁我自己一样?你可以生气,但你好歹也要给我解释的机会。是不是?”

    云想容仍旧不言语。亲手裁剪了雪白的棉布,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微抬起胳膊。随即为她包扎起来。

    伤在背部,她俯身时,柔软的身子带着热气,包围着他,鬓角的长发撩动在他脸颊上。

    沈奕昀笑容越发满足,沉默的由着她动作。待包扎完毕,她将中衣的领子为他摆正时,沈奕昀才回身仰视站在他身边的人。

    “六小姐,你可信我?可还气我?”

    他仰望她,表情认真的像个孩子。

    云想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后在靠墙放置的圈椅坐下,略有些气喘:“我不气了。”

    “当真?”沈奕昀显然不信她这样容易就消气。

    云想容颔首,道:“我在意的,不是谁说了我什么话,而是这话出自谁的口。那日什刹海上,刘清宇骂我那样难听,可我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什么人都不是。平日里比这恶毒的言语还更有加减的,我也从不觉得伤心。”

    沈奕昀心下狂跳,面色不变,凤眼中却有喜色:“那么,你信我了?”

    “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冒险前来,足以证明你对我这个朋友的重视。且你没有理由说谎。”

    “你不怕我先惹了你,在来解释?”

    云想容挑眉:“你有这么无聊?”

    沈奕昀闻言噗嗤笑了,如春花展开,秀逸非常。

    云想容却笑不出来:“你还有几日就要下场笔试,如今伤口还不见好,到时可怎么好。”

    见她关心自己,沈奕昀满心都要被甜蜜和幸福胀满了,顿生许多豪情,傲然道:“小小伤势难不住我。”

    “是吗?”云想容倾身,指尖戳了一下他的伤处。

    沈奕昀配合的瑟缩了,“嘶”的抽了口气。

    云想容被他那样子逗笑。

    她病中展颜,仿佛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不在毫无生气。

    沈奕昀窝心的很,却是哭丧着脸道:“你的人打伤了我,你要对我负责才是。”

第二百零五章 称呼

    负责?云想容错愕的望着沈奕昀委屈的脸,说的好像她是恶霸,他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云想容又一次失笑。其实抛开前世的偏见,沈奕昀此人并非那般可怕,相反,他是个不错的朋友,对待人有情有义,认定的事就尽心竭力去做,就如今日他负伤前来。他牺牲的不只是健康。八月初九他就要大比下场了,难道以他的聪慧,想不到硬闯进来会让伤势严重,说不定会影响他秋闱的发挥。

    可他依旧是来了。

    这样纯粹的一个人,即便是个煞神,也值得相交。

    云想容忍笑,强自板着脸,数落道:“你还好意思说叫我负责?你也是快下场比试的人了,大周律难道都不知道?你今儿是私闯民宅,莫说打伤你,打死你你都没话好说。”

    沈奕昀很想说“你舍得打死我吗”,又觉得这样说太轻薄了,他不敢对她表现出超出友情的情义,生怕吓走了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脑子也有些不大灵光,一时间双唇翕动,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回答。

    见他哑口无言,云想容也不好在欺负他,转而道:“沈伯爷,我们可否商议一件事。”

    沈奕昀见状也端正颜色,道:“商议事情可以,不过你我既为好友,可否不要在称呼我为沈伯爷,我也不在称呼你六小姐,那样显得生分。你直呼我名字即可,我表字默存。”

    默存。沉默才能生存吗?

    想到他的身世,想到未来他也许会有的腥风血雨,云想容敛额摇头,“我不喜欢你的表字。”

    见她神色,沈奕昀已猜出她或许再想什么,心中动容,声音也柔和下来:“那你说,你喜欢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你就应什么?”

    沈奕昀摸了摸鼻子,无辜的眨着凤眼,仿佛在说“你看着办。”

    云想容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

    面前这个神采俊逸、秀色夺人的少年,仿佛与儿时那个初逢家变、逃难入京漂亮的孩子重合在一起。云想容的心变的柔软。

    或许他很少有快乐吧?

    “不如,我叫你菊花好了。”

    明知道她是逗他,沈奕昀心里欢喜的仿佛得到全天下一般,仍旧苦着脸轻咳一声:“你也够记仇的,乳娘一句话你记到现在。”

    云想容莞尔:“要不叫你小四儿?”

    沈奕昀的心砰然一跳,眼神变得柔和又伤感:“我行四,乳名就叫四儿,父亲、母亲、兄长和姐姐都叫我小四儿。”

    云想容未曾想无意中戳中了他的伤痛之处,又想沈家遭遇那等灭顶之灾,含冤难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慰开解。半晌方道:“那我叫你沈四好了。”

    沈奕昀脱口道:“你叫我沈四,我便叫你六儿。”

    云想容眨眼,无语的道:“真真是睚眦必报啊。”

    “彼此彼此。”

    英姿一旁低头站着,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云想容咳嗽了几声,喝了水润润喉咙才道:“好吧,沈四,往后可否拜托你,不要随随便便闯我的闺房?你我即便是好友,也到底男女有别。传了出去坏了你的名声,耽搁了你的前程,我可当真不能负责了。”

    “这么说,打伤我的事你可以负责?”

    “你怎么……怎么又绕回来。”云想容第一次发现沈奕昀原来也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沈奕昀见她展颜,端着了颜色,道:“我答应你,若无必要,我绝不乱闯你的闺房。你也要答应我保重身子,不得在自轻自贱。若真累了,我们可以商议办法,但不是以这样的办法。你应当也清楚,这桩婚事就算你病入膏肓,恬王家也不会罢休的。”

    云想容想不到他竟然能将她的心思分析的透彻。但说起她的婚事,她心情骤然沉重下来。

    她何尝不知他说的是对的?她病这一场,不过是疲惫之下想暂时逃避罢了。

    她从未试过有知己好友,如今沈奕昀说出可以与他一起商议办法的感觉,当真是不赖。

    云想容强颜欢笑:“你说若无必要不会乱闯,还不是会闯?”

    沈奕昀知她心事,玩笑道:“大不了你也去闯我的闺房。”

    “你的‘闺房’?”云想心情刚刚泛起的阴霾,被沈奕昀一句话逗的烟消云散,又一次笑出声。

    英姿见二人有说有笑,自家小姐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红晕,虽然身体虚弱,可精神一下子就恢复过来,着实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次放沈奕昀进来,即便违背了云想容的意思,也真是对了。

    %%

    同一时间的恬王府。

    刘嗪这会子生了满肚子气,刘清宇与尉迟凤鸣去醉仙楼吃酒,说笑着到了酒楼门前才想起马车上还有个她,却不带着她去,差人把她给送回来。好容易跟着兄长有机会与尉迟凤鸣这样人物接触,兄长却说“女人家的不好生家里绣花,出来乱玩个什么。”

    半路上她骂了送她的人,不想那么快回王府,又想起沈奕昀前一阵染了风寒到今未曾痊愈,就吩咐丫鬟置办了点心礼品去承平伯府。谁想沈奕昀那个不解风情的,竟连门都不让进,更不要说吃上一口茶。她在门口苦等到天黑宵禁,也没见沈奕昀回心转意。

    想她堂堂郡主,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他?他做什么见了她就避如蛇蝎。她是丑了,还是家世不行?想起云明珠说云想容与沈奕昀自幼就有交情,她难免在想若是云想容去见沈奕昀,即便穿成不男不女的装扮,沈奕昀也是要见的吧?在想上一次兄长因云想容迁怒自己。刘嗪这会子已恨死了云想容,哪里还有半分自以为的姐妹情谊。

    回了王府,刘嗪未盥洗就直冲进上房,满腹委屈要说,可见了王妃,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总不好将她去伯爵府吃了闭门羹的事讲出来,只得佯作生气,变了个法儿,道:“我是为了哥哥发愁。六小姐那样子哪里配进咱们家门。”

    “怎么说的,又发什么疯?”王妃理了理女儿的鬓发,她素来知道刘嗪是比她兄长有主意的。今日让她跟着刘清宇去,也是为了给说刘清宇那着主意,免得做了过分的事。

    刘嗪挽着恬王妃的手臂道:“她这个身子骨,三天两头病,只怕不好生养,将来生不出嫡长子来如何是好。再者说这样一人跟了哥哥恐怕也只会给家里添麻烦。云想容本身是个尖刺儿,将来来了府里还不定要搅合成什么样,以哥哥的性子,最受不住几句好话就心软了,云想容万一抓着这一点不放,时常的吹吹枕头风,哥哥说不定连你我都给抛在脖子后头呢。母妃没去是不知道,云想容院子里的下人都一个个跋扈成什么样儿。若搁在咱们王府,早就一脚丫子踹死了。”

    “一个两个的恶奴当什么事儿?就是云想容自个儿,咱们也照样有法子拿捏。她不是体弱吗?叫她来我屋里立规矩,包管半个月内就让她乖乖听话,她尖刺儿,还敢跟我尖刺儿?”恬王妃冷笑:“她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握着,就算是孙大圣,我也有紧箍咒伺候。她还敢跟咱们如何?况且那时云家也未必就肯理会她。”

    刘嗪疑惑道:“难道父亲和永昌侯他们有什么交情?”

    “少浑说。”恬王妃低声训斥道:“你父亲霁月风高,哪里会与人为伍?交情谈不上,未来亲家走动都少。你可别乱讲,叫外人听了去。”

    刘嗪笑道:“母妃说的是。”又叹息着摇头:“到底是母妃见识广,这些年掌内事哪里是白掌的?我要与母妃学习的还多着呢。”

    “傻丫头,将来母妃给你选个好亲事,让你不必受那些烦扰,不就好了?”

    刘嗪闻言眼睛一亮,道:“母妃,那必然是要家中人口简单的才好。等闲才华品貌的我也不要。”

    恬王妃眨了眨眼,立即笑道:“你这鬼机灵,人口简单的眼下不就有一个么,才学品貌拔尖儿,年龄也登对。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刘嗪脸上羞红,心道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就会为了自己解围。摇晃着恬王妃的手臂道:“母亲说什么呢,人家还小。”

    “小?不小啦,我今日就与你父王商议,等翻年你兄长成婚后,也该轮到你了。”

    “母妃。”刘嗪娇羞垂首。

    二人正说笑着,外头下人回:“王爷回来了。”

    恬王妃和刘嗪忙站起身行礼。

    恬王见幺女也在,笑道:“你也在?听说你下午出去了。”

    刘嗪娇笑:“是出去了。”

    恬王由王妃服侍脱了外衣,接过帕子擦了脸和手,在一边铺着猩猩红花团锦簇坐褥的罗汉床落座,接过丫鬟捧上的彩蝶飞花盖碗来啜了口茶,才道:“六小姐如何了?”

    话音方出,王妃和刘嗪都愣了一下。

    恬王道:“那六小姐是侯门千金,不要叫瑁哥儿冒撞了。”

    王妃颔首道:“是,瑁哥儿也是一番好意,再者说他此番去也吃了闭门羹。”说着将方才刘嗪说云想容的话复述了一遍。

第二百零六章 闽王

    恬王妃的复述自然加减些言语,又有刘嗪在一旁加油添醋,直将云想容说成了病中脾气怪异又不懂得治下的粗俗女子。

    恬王闻言却并没有动怒,气定神闲的模样与恬王妃和刘嗪的义愤填膺成了强烈的对比。

    “也不尽然。我倒觉得六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他们年轻,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已经定了亲,见了面保不齐外头怎么传,闭门不见是对的。你也不要太纵着瑁哥儿。”恬王对王妃道:“难道她行为轻佻,将人放进去就是对的了?我看,你是太纵着瑁哥儿了,也不知劝解着一些,年轻轻的做什么一个一个的通房赏过去,不劝导着多学学正经东西,就知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儿子被数落,自己也被捎带了,王妃满心不愿意,强笑道,“瑁哥儿也没做错。”怕恬王记得前些日子在什刹海的事生气,就给刘清宇说好话:“再说瑁哥儿也不似从前那般了。他也知道做正经事,结交好友。今儿还与尉迟家的公子出去呢。”

    “尉迟家?”恬王闻言面色一沉,“怎么与他出去了?”

    刘嗪忙补充道:“在六小姐哪里没进去们,恰遇到尉迟公子。哥哥与尉迟公子投缘的很。就一同去醉仙楼吃酒了。”

    “荒唐!”恬王气愤的扬手砸了盖碗,碎瓷声尖锐刺耳:“平日不学习,如今乱行事,那尉迟家的人是咱们能随意结交的吗?皇上素来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我身为皇叔,平日与朝中大臣说话尚且小心翼翼尽量减少接触,他却敢去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的孙子结交!”

    王妃辩驳道:“那尉迟宏不是已经致政了么。”

    “无知妇人!”恬王气的头皮发麻:“尉迟家贴着皇上的标签儿那都是有数的,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你一整日里只懂得勾心鬭角,眼皮子光看得见眼前三寸远,孩子都是让你给教导歪了!”

    “我教导歪了?王爷说的什么话,我教的不好,你自己教!”

    “我自己教要你何用!若是瑁哥儿真惹出什么乱子来,你就等着吃不完兜着走吧,当年沈家的例子你是已经忘光了吧!如今藩王割据的局面难道你不知道?”

    一说起当年沈家,恬王妃刚刚萌生的怒气都消了,背脊上窜起一股子凉气,嘴唇翕动喃喃道,“不会吧,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

    “亲叔叔当什么?你别忘了皇上是如何践祚的!”

    王妃立马想起当初那些乱事儿,皇上可是射杀了太子才践祚的,亲兄长都能杀,何况一个叔叔?

    刘嗪觉得这会子呆在这里不妥,变行礼退下,出门时还在惦念着婚事,暗地里给王妃使颜色。

    王妃会意,等刘嗪走后与恬王说了些别的事,见恬王稍微好了些,才商量道:“嗪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觉得薛家的公子薛颂不错,人品也好,家世也好,家中人口简单,嗪儿嫁过去必然不会受气,你也能与……”

    话没说完,恬王已经愤怒不已,恨不能将恬王妃一巴掌扇飞:“糊涂,糊涂!薛家是咱们能碰的吗?薛公子是什么身份,那不是与尉迟家不能碰是一个道理!你这无知村妇,是不是真心要害死我……”

    一个晚上,开口就被骂,王妃也受不住了,与恬王吵了起来。

    刘嗪留在外头的小丫头只听见了一句“薛家”就急忙跑去给刘嗪报讯。刘嗪回了卧房,原本欢喜不已在等消息,就等着母妃说过了就可以嫁给沈奕昀,听了丫鬟的传话当即哭了起来,闹着去找王妃说明了。她哪里是要什么薛颂?她要的是沈奕昀啊。

    此时的济安侯府门前,尉迟凤鸣手握马鞭牵着一匹枣红马,安静的望着紧闭的大门,面上有踌躇之色。这会子再进去看她是不可能了。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来,却碰见了刘清宇那厮,想不到他当真是个绣花针同,醉仙楼吃酒笑谈了没有一个时辰,他就把自个儿那点事都说了。

    到后来他索性将刘清宇送到胭脂楼去。自个儿回家。不知怎么,马就溜达到了济安侯府。

    那日在拢月庵,他们二人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可她的意思却已经表达的清楚。的确,在皇权至上的如今,她已被定亲,即便她的未婚夫婿是刘清宇那样的草包,她也只能接受。而他呢?不过是一律孤魂,小小的四品官,身上重担重重,少有不慎就要累及全族,自保尚且难,要如何才能为她破解了这门婚事?

    想帮她,做不到。又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女子明珠暗投。

    尉迟凤鸣是头一回这样的无理无助。叹息着转回身,牵着马走在宵禁后的街道上。

    罢了,闽王奉旨领军两万回京班军,据说这位皇帝的胞弟是个难缠人物,届时要忙的还有很多。尉迟凤鸣在心中催眠自己,却仍旧无法释怀。

    而沈奕昀回了伯爵府也没有睡,让大夫重新给伤口上了药,就命楮天青将京都附近军营部署地形图拿了出来。

    “咱们的人报,闽王刘岩不日将领兵两万班军。那两万军队将驻扎在何处,我们先来琢磨琢磨。”

    楮天青道:“闽王与当今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皇帝与马家面和心不合,早动了压制之心,却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面上一直是纵容宠信,那闽王却是自小就与马家亲近,据说他到如今都不称呼马皇后为皇嫂,而是称呼为姐姐。”

    “正是。”沈奕昀道:“他与马家亲近,此番两万兵马回京驻扎在城外,恐怕皇帝的头都要疼了。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这几日却一直没有动作。”

    楮天青冷笑道:“皇帝不敢有动作,加上那两万军,马家若是在策反了五军营或者神机营,天下都要异主了。皇上这会子只能静观其变,或许已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也未必。”沈奕昀蹙眉道:“云家的作用应当显现出来了。这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第二百零七章 纳妾

    “四少爷的意思是?”楮天青新奇的问。

    “皇帝并非寻常人物,能够隐忍待发这样多年,可见其城府,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难道他会眼看着班军回京的两万兵马兵临城下成为威胁?皇帝必有后招。”

    楮天青颔首,笑道:“所以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

    “正是如此。”沈奕昀与楮天青到了临窗的圈椅并肩坐下,吃了几口茶,又道:

    “以皇帝的城府,不会轻易做打草惊蛇之事,当年对沈家动手也是等时机成熟之后一举歼灭。在时机成熟之前,他会抬举,会隐忍。就如同现在对马家。如今天下藩王割据,勋贵并起,削藩,减弱勋贵的力量是皇帝集中权力的首要。

    “可做的过火,难免会引起贵族的不满,单独一个马家的势力就十分庞大,鄂国公封地之处,百姓几乎只知有鄂国公,不知有皇帝,再加上别人呢?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激怒观望中的猛兽,引发动荡。皇帝也担心藩王们与马家联手啊。”

    “四少爷说的是。”楮天青道:“所以我们必须防范将来皇帝动手。”

    沈奕昀颔首,道:“不过眼下我们是暂时安全的。他不留神留了我这个‘漏网之鱼’,天下藩王勋贵的眼睛都盯着皇上如何对我,就如六儿说的,我是个风向标,朝中大臣,无论清流还是权贵,都在等着用我来试探皇上的意图,皇上必然也知道。”

    楮天青奇道:“四少爷说的是云六小姐?”

    “是她。”沈奕昀想到方才在云想容闺房中的愉快对话,笑容愉悦的道:“她的话提醒了我。原本我还在想,这次大比我一定没戏了。”

    “四少爷是当局者迷。不过六小姐身为女子能有如此精辟的分析,的确难得。”楮天青对云想容有了新的认识,也难怪少爷喜欢,有颜色,又有内在的女子就如同一本好书,令人有读下去的欲望。

    楮天青的话,让沈奕昀信中满满的幸福感,又有与有荣焉之感,感慨道:“最难得是她肯与我坦言。”

    楮天青理解的点头,在情况不甚明朗的当下,与沈奕昀相交的那些人无不是在维持表面关系,实则持观望态度。肯说真话,又肯不避讳的提起皇上的算计,云想容所做的确难得。

    今日四少爷不过是去看了云想容,回来之后就已经精神百倍,或许云想容也并非什么红颜祸水。他太杞人忧天了。

    楮天青沉思之际,沈奕昀其实也十分疑惑。

    他记忆中,并没有贞佑十三年闽王班军回京的事。或许因为少了他这个大敌,皇上可以全力以赴做别的事?他的改变,难道影响了所有事情的发展?

    那么闽王奉旨从福建而来,到底为了什么?此事是皇帝的本意,还是马家的阴谋?

    %%

    一夜好眠,清早起身,云想容用过了早膳吃了药,就起身到了妆奁前,这些日没下地,沐浴后也从未仔细梳妆,如今对着镜子一瞧,还将自己唬了一跳,脸颊消瘦苍白,显得眼睛更大,好像已经不是自己。

    云想容拍了拍脸颊,让脸上有了些血色,昨日与沈奕昀一番长谈,许多心结已经打开。有些在悲观时觉得无解的难题,如今想来也无所谓了。如她从前所想,死亡都无所畏惧,别的还有什么可怕?

    “英姿。”

    云想容毕竟久病虚弱,在铺着淡紫色锦缎弹墨坐褥的绣墩坐下,有些气喘。

    英姿笑着到了跟前,拿了梳子给云想容梳头。

    云想容看着镜中表情认真的英姿,许久才温和的道:“下不为例。”

    英姿手上动作一顿,面上涨红,不必细想已知道她在说什么,尴尬的道:“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云想容嗔道:“我又不是傻瓜,细想便知了。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下次不准了。沈四是实在的人,可换做别人未必是好缠的。”

    “是,以后不会了。”英姿郑重的给云想容行了礼,“我也是看着您一直消沉,着实焦急了。”

    云想容笑着颔首,道:“待会儿你去一趟伯爵府,我才刚已吩咐乳娘去小厨房预备了一砂锅鸽子汤,你给沈四送去。”

    英姿想起上一次云想容送了沈奕昀两只老鳖,禁不住笑了:“小姐,沈伯爷受了那样重的伤,伯爵府也会预备鸽子汤给他进补的。”

    “他们预备的是他们的,咱们送的是个心意罢了。”云想容想起他背上的伤口,心里仍旧有些发紧:“大考将至,我担心他带着伤影响了发挥。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我的罪过?”

    “小姐多虑了。沈伯爷不会怪您的。”

    “可是我会自责。”云想容道:“你待会儿叫柳月去将鸽子汤给老夫人送去一碗,其余的都送去伯爵府也就是了。”

    英姿应喏,手脚麻利的给云想容梳了头,换了身衣裳。云想容身子还虚着,活动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额头冒汗,可她不愿回床上躺着,就让柳月和玉簪几个预备了小竹轿。

    “我今儿好了,去琉璎阁走走。”

    “三夫人若见了不定怎么喜欢呢。”柳月和柳妈妈带着玉簪和玉坠,由粗使的婆子抬着轿子缓缓的往琉璎阁去。

    琉璎阁院子里的两株银桂树正是花期,银白色的花朵藏在绿叶中间犹如繁星点点,馥郁芬芳。东边遒劲的樱树枝叶茂密,秋千孤单的垂在下头被风吹的微微摇晃。

    云想容扶着柳妈妈和柳月的手下了双人抬的小轿,望着那秋千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里处处都有儿时的记忆。

    孟氏得知云想容来了,扔下手中的针线活就急忙下楼来迎,拉着她的双手上下打量:“我的儿,身子不适做什么还要走动?你有什么事儿,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帮你办好了。”

    云想容笑道:“我今儿好些了,想母亲了就来看看。”

    孟氏见云想容果然气色好些了,眼中也有了神采,终于放了心,道:“可被你吓坏了我,来,快随我进来。”

    云想容对孟氏身后的云娘和孙妈妈微笑,便挽着孟氏的手臂缓缓进了屋,在一层的梢间临窗贵妃榻上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温水喝了几口。

    云想容道:“宝儿上学去了?”

    “是啊,一大早跟博哥儿、芷哥儿一同去的。”孟氏给云想容背后垫了柔软的鹅黄色弹墨引枕。

    云想容舒服的靠着,笑问:“陶姨娘如何了?”

    “正调养着。”孟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拉着云想容的手道:“你别担心,我有分寸,柳妈妈来将你说的话都告诉了我,你说的对,如今你也大了,宝儿也大了,你爹爹有庶子庶女也无妨了。”

    孟氏说话时,云想容一直观察孟氏的神色,见她依旧如画般美丽的面庞上除了无奈,并没有强忍着的悲伤与不平,云想容才放下心来,道:“母亲这些年也成熟了许多。”

    孟氏揉了揉云想容的长发,怜惜的望着她:“我总要能保护自己。卿卿,我不想做你的负累。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我始终是个无用的母亲,总是躲在你身后。”说到此处,孟氏握着云想容的手垂下了头。

    云想容突然有些鼻酸。

    此时的孟氏比前世临死时的她大不了多少,她也是到咽气之前才终于将一些事放下了,一些事看透了。

    况且她与孟氏的成长环境不相同,性格也不同。

    如今孟氏能够看开,不在抱着虚妄的爱情不放手实在很好。

    “既如此,母亲也该再为父亲纳两房妾室才是。”云想容笑着提议。

    孟氏闻言一时间不明白是何用意,想了想才觉得十分妥帖,道:“也好。一来你父亲身边有人伺候,而来陶姨娘也有人作伴。”

    要紧的是有人能制衡陶姨娘。

    云想容颔首,道:“先前爹爹的通房丫头里有个叫云素的,我觉得很好,不如开了脸抬了姨娘。另外的就请母亲去寻家世清白精通书画的,择日抬进门来。”

    孟氏眨了眨眼。

    那云素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云家庄子里当差的,生了水灵灵的容貌,十七八岁正是风华正茂,可比陶姨娘要年轻漂亮的多,最要紧的是云素是个拔尖的性子,一张口少说十个婆子等闲说不过她。另外选的书香门第小姐晚些进门,这个云素就提前能将陶姨娘收拾的妥妥帖帖。

    孟氏重重的点头:“你说的事,看来我该多于你商议学习才是。今儿又学了一招。”

    孟氏身为母亲,却如此虚心的给女儿道谢,引得一旁贴心的下人们都是善意的笑。若孟氏早些愿意如此转变,说不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同一时间的承平伯府。

    英姿提着食盒跟在卫昆仑身后往里头去,好奇的左右瞧着,问道:“奇怪了,你们府里空荡荡的,怎么下人都没有几个?”

    卫昆仑语气中有着骄傲和自豪:“我们爷又不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他说用不到那么些人伺候着,骄奢淫逸的会坏了性子。”

    英姿赞许的颔首,道:“你们爷倒是有见地的。我们小姐也常这样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05/ 第一时间欣赏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三叹所写的《初来嫁到》为转载作品,初来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初来嫁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初来嫁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初来嫁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初来嫁到介绍:
她是侯府丧妇长女,逃出后妈的手,落入渣男的坑,死不瞑目。 当一切重来,她再也不仰人鼻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强坚韧,创造理想生活! 重生女强势归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 已完结作品:《重生之云绮》、《重生幸福攻略》、《红绣添香》、《嫁值千金》,坑品有保证,欢迎新老朋友捧场:)初来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初来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初来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