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闯入
云想容这厢却是没有让沈奕昀送她到后门的,而是跟着沈家的一名小厮出来,在伯爵府后街上站定。
英姿扶着云想容,笑道:“想不到沈伯爷竟然如此风趣,从前倒是我看错了他呢。”
云想容回想方才,俏脸上挂着笑意,“是啊,我当他是薄情冷血之人,可看他身边之人,在他面前虽谨守尊卑礼数,却也如在家中一般随意,且他说话并不避开他们。这样的人,哪里会是冷血呢?”
“就如同小姐做什么都不避开我和柳月一样。”英姿笑着道:“在外人眼里,小姐何曾不是高不可攀,且极不好说话的。或许沈伯爷与小姐一样,是外冷内热的人呢。”
云想容斜睨英姿,揶揄道:“你客气了,我何止是‘不好说话’?背地里说我是心狠手辣的毒fu的人也大有人在。”
英姿脸一红,道:“那是他们根本不懂小姐。”又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正街上雇车吧。”
“好。”
二人走向正街,因满心都是方才在伯爵府的事,所以并没有注意一辆青幄华盖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淡黄sè的纱窗被人liáo起,一双眼怨毒的望着云想容的侧脸。
刘嗪才刚远远的过来,就看着一个清瘦的公子下了伯爵府后门的台阶,那公子穿了件月牙白的直裰,外头还披着一件青sè的褂子,风姿潇洒,步态优雅,远远望去只见修眉俊目,十分的英俊,她原本春情dàng漾,还想多看几眼,可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却是云想容!
她一个女子,装扮成男子的模样,偷偷momo来承平伯府是为何意?难道她与承平伯,早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是了,一定是!若非如此,沈奕昀的ru母哪里会对她冷嘲热讽的!
刘嗪怒火燃烧,亏她还当云想容是个闺中密友,虽说是为了讨好身为世子的兄长才与她接近,但她也当她是朋友的,可她竟背地里做这种对不起她的事,如今她成了她的准嫂子还与人勾搭不清,更对不起兄长!
刘嗪原本想去求见沈奕昀的心思瞬间无存,催着车夫道:“快回府!”
马儿撒tui如飞的载着刘嗪回了恬王府,刘嗪略微一想,就换乘代步的小马车往外院刘清宇的书房赶。
刘清宇这会子衣裳半敞的坐在罗汉chuáng一侧,正将一美婢搂在怀里,大手揉着她饱满的浑|圆,逗弄她xiong前的硬果,引得那美婢jiāo|喘连连,他自个儿也是yin|心dàng漾,暂且将这婢女当做了云想容,嘴chun啄着她的小嘴,忽听见外头小厮阻拦刘嗪,刘嗪偏要闯进来的声音,刘清宇不耐烦的推开那婢女,理了理衣襟往外走来。
“做什么吵吵嚷嚷的。”
刘嗪哪里知道她突然而来,坏了兄长的美事,一把拉住刘清宇的袖子:“兄长随我来。”
刘清宇原本想与那美婢过一日醉生梦死的日子,早已用了药,这会子蓄势待发,哪里耐烦听刘嗪说话,甩开她手愤然道:“老大不小了,还学不会个规矩,往后有了婆家可怎么办!”
刘嗪想不到自己会得刘清宇训斥,冷笑道:“你若不去也罢,我便只当没看见那yin|fu,随你往后绿帽罩顶去!”说了转身就走。
刘清宇闻言,惊诧不已,热火也被泼冷了大半,“你浑说什么呢?母亲才与云家去商定过婚期了,你可莫要乱讲话,毁了六小姐闺誉。”
“我乱讲?”刘嗪拉过刘清宇,踮起脚尖在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刘清宇愕然,随即怒火升腾而起,烧的他脸上通红。
“你说的可当真?!”
“若不当真,你大可以不认我这个妹妹!”
见刘嗪说的笃定,刘清宇再不疑huo,又问:“你说六小姐往孟氏珠宝行去了?”
“是,我听见她的婢女跟车把式说的是这个地儿。”
刘清宇“嗯”了一声,高声吩咐人备车,带了两个随从气冲冲的出了门。
刘嗪望着兄长高大的背影,暗自冷笑。
云想容这会子已回了孟氏珠宝行,换好了出门时那身月牙白的褙子,重新梳了头,让英姿将男装收拾妥当,这会子正在宴席室里看账册。
突听得外头东方掌柜来禀:“六小姐,外头来了一位高大的公子,说是您的相识,特来求见。”
云想容挑眉,随即低头继续看账。
英姿道:“什么外男,小姐哪里能见。让他离去吧。”
东方掌柜闻言诚惶诚恐道“是”,退了下去。
谁知过不了片刻,东方掌柜复又折回,面sè有些古怪的道:“那位公子说是姓刘,无论如何也要见小姐一面。”
姓刘?高大……是刘清宇?
云想容心下狐疑,仍旧道:“不见。”
东方掌柜颇为为难,”刘”毕竟是国姓,且那位公子气势汹汹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好惹得,更何况云想容才刚定了恬王府的亲事人尽皆知,那位刘公子就是世子爷也未可知。
可云想容不松口,他也不敢贸然将人领进来,只愁眉苦脸的出去了。
刘清宇这会子火气翻涌,尤其是他才刚要与婢女办事前服了药,早在车上时候就忍耐不住,自渎丢了一把身子才稍微降火,这阵子又是烦躁不已,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的,可掌柜说什么也不许他见。
珠宝行的客人多是些达官贵人,刘清宇又怕别人认出他来,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他反而不好,他咬牙切齿,甩袖子出去了。
英姿隔着珠帘将一切看在眼里,忙回去禀告云想容:“小姐,我看世子来者不善,他才刚拂袖去了,您说他到底为何而来?”英姿想不明白,小姐到底有哪里做的让刘清宇动了那么大的火气。
云想容放下账册,揉着眉心抬眸看英姿:“你说,他生气而来?”
“是,走的时候似乎更气了。”
云想容想了想,冷静的道:“告诉东方掌柜,将这周围的护院都撤走。英姿,你带着碧玺、水晶、琥珀、玛瑙四个躲在暗中,没有我的示意不许出来。”
碧玺、水晶、琥珀、玛瑙,是孟方送给云想容那四个有功夫的婢子。
英姿见云想容如此部署,紧张的问:“小姐,到底发生何事?”
“以我对恬王世子的了解,他若是负气而来,又没有解决了问题,定然不会罢休,他之所以会走,怕是担心珠宝铺子里有熟人认识他。我猜他就算翻墙,也会想法子来找到我。”
英姿瞠目:“他,他可是世子,怎么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云想容嗤笑,“谁说出身富贵之人就不会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了?他们做的,怕要更多呢。英姿,你速速去安排吧。”
“是。”
英姿对云想容的判断从来没有质疑,不出片刻功夫,就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刘清宇带着两个随从,在孟氏珠宝行的后巷子里头转悠,过了半晌才下决心,让随从罗汉,自个儿趴到了墙内。谁料想,偌大一个珠宝商行的后院儿,竟然连个守卫护院都没有。
刘清宇躲躲藏藏,好容易找到了后院正屋梢间的宴席室,在格扇外头探头,正瞧见云想容一身白衣,斜靠在罗汉chuáng上手持书卷的慵懒模样。
她病后清瘦了许多,可身段仍旧如山峦起伏凹凸有致,专心看着书卷时长睫垂下,精致的小脸宛若玉雕,红chunjiāonèn似在等人采撷。
刘清宇吞了口口水,原本火就没降下去,这会子见了她如此慵懒美态,只想着她将来是要做自己妻子的人,却扮了男装到承平伯府上许有不干不净的勾当,怒火加上yu火,几乎将他烧的骨头都要燃烧起来。
刘清宇也管不了那许多,干脆“砰”的一声推门而入,大步往云想容身边扑去,口中大骂:“下作的小yin|fu儿!你已是我的人了,怎么还敢去勾三搭四!”
云想容算准了刘清宇会来,却没想到他竟会合身扑上来,唬的心头剧跳,手里的账册也落了地。
蹲在房梁上的英姿等人见状焦急不已,就要飞身而下,云想容忙摇头。转而惊呼道:“你是何人!胆敢乱闯民宅!”
“我是何人?”刘清宇抓着云想容的双肩,眼眶赤红的道:“你已是我的未婚妻了,竟不认识我是何人!你说,你到底和沈家那厮有了首尾没有。”大手随即探向云想容裙底,而他身下那话也高高撑了起来:“爷来试试,看你开|苞了不曾!”
他竟如此yin邪!云想容怒极,本还想看看情况在做定夺,如今却也不用了。
她面上笑容骤然间变的嘲讽又怜悯,诡异异常,让刘清宇一时间不明所以,手上的牵制也略微放松了。正当此时,刘清宇感觉到领口骤然一紧,随即双臂被人钳制住,待到他回过神来想要挣脱时,已经被强拉着后退到了院中。
四婢女和英姿压制着身高马大的刘清宇,询问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缓缓走到台阶前,平静的望着刘清宇。、
“小娼|fu,你放开我,否则将来如了我刘家的门,我定要你好看!”rs!。
第一百七十八章 蛇鼠一窝
“是吗?”云想容平静的面庞上笑容依旧,只双眼中有肃杀之色,回想前世种种,在想方才刘清宇的企图,云想容哪里还能不气?她不是圣人,相反,她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有人几番见证。
云想容望着英姿,只轻飘飘说了个“打”字,就转身进了屋。
英姿得令,命那四名小丫头将刘清宇狠狠压制住,拳脚相向。
第一拳下来,他已两管鼻血涌出,剧痛的流出了眼泪,又一拳招呼在腹部,他弯了腰,干呕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刘清宇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皮肉苦?他憋足劲大叫:“放肆,我是恬王世子…”
可叫声紧接着便被哀嚎取代。
这人方才对小姐意图不轨,英姿心里暗骂这是什么狗屁腌臜,简直猪狗不如,可惜了小姐那般如珠如宝的人,便宜了这癞皮破落户。英姿敬重主子,哪里还会留情?
不多时,刘清宇的脸上已经淤青一片,身上也有瘀伤,他疼的已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想容觉得差不多了,隔着格扇吩咐道:“把人给我丢出去。”
“是。”
英姿应了一声,吩咐那四个小丫头将人抬了出去。
云想容这会子气还没全消,人却已经冷静下来了,吃了口红茶,问:“你下了几分手。”
“我没下死手,他不过受了些皮肉苦罢了,并无大碍。”英姿说到此处,撇嘴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没用的男人,挨了打竟全然无自保的能力,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小姐。”
正说着话,房门外传来东方掌柜的声音:“小姐,您没事儿吧,您……”
话没说完,格扇已经被人推开,有一熟悉的男声道:“啰嗦个什么。”
只见来人身着黑色锦缎长衫,腰束白玉带扣,头戴白玉冠,面容俊秀,手摇折扇,温文尔雅,正是楚晏。
“晏表哥!”云想容惊喜的站起身。
楚晏刷的一下合上折扇,“怎么回事儿?我听东方掌柜说你将布防都撤了,才刚还看四个小丫头将一人从后角门扔了出去。怎么,有人欺负你?”说到此处,楚晏面色微寒:“要不要我帮你料理了这人?”
云想容笑着摇头,“料理倒是不用,我自然会处理的。”
“哦?”楚晏隔着紫檀母雕石榴花的方桌,在铺着浅蓝色坐褥的方凳上坐下,道:“那人谁啊?招了你这么大的恨。”
云想容苦笑:“那是恬王世子。”
楚晏只是一愣,却并无太多惊讶,刷的展开折扇摇了摇:“看来你不怎么喜欢你这门亲事。”
“何止不喜欢。不提也罢。”云想容见楚晏风姿依旧,面上也看不出似曾受过那样大的创伤,恢复如常,上下的打量他,道:“表哥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你被赐婚的消息,我特地跟外公说了,暂且告假,来看看你。想不到才到这儿就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望着云想容消瘦了许多的脸庞,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气色不好,也清减了许多。可是有什么麻烦?”
回想从兴易县回来到如今,日子不久,却是九死一生,危机重重,云想容满心的苦水,一时间也捡不起个话茬,最终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楚晏自知道她的性子,怜惜的望着她,叹道:“罢了,你若有什么难处,但凡我能帮得上的,就只管开口,不要藏着掖着。”
云想容感激一笑,“嗯”的应了一声。
楚晏却为她担心起来。
“这事你预备怎么善后?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竟能下狠手将未婚夫婿打成那样,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名声?名声与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比起来,哪一个重要?”云想容站起身,道:“再说我既做了,就必有办法善后。表哥不必为我担忧。若落下个恶名没人要我了,那才是我的福气。”
“你这丫头……”楚晏望着出落得花儿一样的妹妹,原本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正是该对男女之情充满幻想的时候吗,怎么她丝毫不心动,却想着怎么让自己做个老姑娘。
或许,她亲眼看着父母的事,才养成了如今的性格。仔细想想,他比她幸福的多。
他的童年到少年时期都是泡在蜜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只最近突然出了事让他难以承受,可他也已经长大成人,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了。
但云想容不同,她是从六岁开始就在为父母谋划,为了不让母亲被休而自尽,甚至想过牺牲自己的生命。一个六岁的女娃,是要被逼迫到什么程度才能瞬间早熟起来?
她如今十五岁,婚姻上又不如意。偏生了这幅让男人见之心动的容貌,即便她无心旁人,旁人还会盯着她的。
“表哥无须这样看着我,我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云想容乐观的道:“你放心,此番事情我会想法子安顿好,绝不会留下烂摊子。”
“有烂摊子也无妨,你就说是我吩咐人打的,若是恬王家要问罪,让他们拿我去问。”楚晏认真的说。
云想容动容的很。
云家与恬王家有交情,地位接近,她动手打人,只能划分到孩子们的玩闹之列。但楚晏不同。他只是庶民,还是个商贾,他若被交出来,很有可能被恬王家整的一辈子暗无天日。
可是他敢对自己说这番话,且并非客套,而是真的要为她出头。
云想容没有亲兄长,楚晏却将她视作亲生妹子一般,云想容笑了起来,感激道:“表哥,多谢你。”
楚晏被她谢的不自在,随便摆摆手道:“我不过动动嘴皮子,既然你有法子解决,那我也不乱搀和了。我先去前头与东方掌柜聊聊。”
“表哥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你回侯府?”
“不,我去恬王府。”
云想容吩咐英姿备车,随即道:“世子这会子应当已送回去了,我也差不多该去见见恬王妃了。”
打了未来夫婿,还主动去见未来的婆婆。楚晏怎么想都觉得云想容此举是在捋虎须。
云想容也不带旁人,只叫了英姿和那四名会功夫的婢女跟着,与楚晏道了别,上了她那辆扎眼的马车,一并装了几分礼,就慢条斯理的往恬王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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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中,刘清宇上身打着赤膊,只穿了条绸裤坐在拔步床上,大夫小心翼翼的为他擦药,他却是碰也不让人碰,哀嚎连连。
恬王妃看的心疼,一把推开了大夫,“你会不会上药!”随即接过活血化瘀的药膏来坐在床畔,小心翼翼的给刘清宇嘴角抹了一点。
他的左右脸颊都已肿的不一般大,瘀伤偏偏,身上背上也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刘清宇疼的瑟缩,“母妃,你轻点。”
“好好好,母妃轻点,你莫怕,大夫说了,都是些皮外伤,并无伤及脏腑,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恬王妃心疼不已,柔声问:“你与母妃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六小姐怎么会打你?”
刘清宇从小受恬王妃的疼爱,最是信任依赖母亲的,闻言立即将今日事情的原位都说了,道:“我不过想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是处子,她就命人打我,还下这样重的手!我想不到啊,她长得神仙似的那样标致,怎么如此狠得下心。”
恬王妃也不明白,虽觉得儿子翻墙去人家那儿,强迫人家黄花大闺女交|欢并非什么磊落之事,可皇上御赐的婚姻,婚期今日也与云家商定在了一年后的八月十八,那云想容就是他们刘家的人,将来就是要躺在她儿子身下任他骑的,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何须如此下重手?!
“瑁哥儿,你莫难过,母妃定然要给你讨回个公道!”
“母妃,你可别弄伤了她。”刘清宇摸着唇角道。
恬王妃眼睛一瞪,“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刘清宇摇头,圆脸上布满了忿恨,“我还要娶她过门,将来‘好生’待她,若是先弄怕了她可怎么好。胆敢背叛我,她也要知道背叛我是什么滋味!”
恬王妃这才满意的点头,心中那种儿子即将被人抢走了的恨意也弱了许多。
正当这时,外头有婢女来报:“回王妃、世子爷的话,云家六小姐求见。”
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打了未婚夫,不是该躲在家族的背后吗?哪里有自己出面来的?
恬王妃蹭的站起身,咣当放下药瓶,冷笑一声:“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他们理论,她倒是先送上们来了!”
“母妃,你预备怎么办?”刘清宇焦急的直起身。
恬王妃道:“你只管好生养伤,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做,都这个样儿了难道还怕她不成?如今道理都在咱们这边,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娼|妇有什么说法!”转而又得意的笑:“她怕是来认罪的。瑁哥儿,你且放心,我定然让她心甘情愿的来给你磕头认错!”
刘清宇颔首,心里却道:“我不让他磕头认错,我只想试试她还是不是处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哑巴亏
恬王妃是长袖善舞之人,平日里喜欢与人交际,也自认嘴皮子厉害,只不过最近听人说学佛法能够长寿,且能保家人康泰,这才动了心思在拜佛诵经上,将交际的事情暂且放了放。
然此时她怒气冲冲的带着一众仆婢走向前厅,心里已经将佛家所说的“贪、嗔、痴”之类都忘了,《金刚经》上才看过的所谓“念起不随”也都抛诸脑后。
下作小贱人,敢打她的心肝儿,她要她好看!
下人们一左一右撩起水晶珠帘,恬王妃端正容色,挺胸收腹抬下巴的走向正当中的主位,眼角斜睨坐在下手位的云想容。
云想容见恬王妃进门,便缓缓站起身,袅袅婷婷施了礼。
见她一身白衣,身形袅娜,面目如画,恬王妃先是一阵妒忌。随后想到这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舍得对她的瑁哥儿下狠手,她恨不能冲上去抓烂了云想容那张脸。
不过她一来自持身份贵重,又是长辈,不好跌了体面。二来也顾及这桩婚事是御赐的姻缘,无论如何不能被对方抓住错处告到皇上那里,所以恬王妃忍住了怒气,没有开口就骂,免得云想容当下大哭着去找皇上评理,将瑁哥儿那档子事抖出来就不好了。
见恬王妃阴沉着容长脸一言不发,云想容有些失望。
她巴不得她能劈头盖脸的骂她一顿给她个借口呢。
看来她低估了恬王妃的智慧。
云想容先开口道:“王妃,今日我冒昧前来,是有一事要告知。才刚我在孟氏珠宝行的后宅看账,突然闯进一人来,先是没头没尾下作贱人之类的骂了一顿,随后又要对我施暴,我惊怒之下命身边护卫将人拉了下去暴打了一顿,动手时那人哀嚎着说他是恬王世子。”
云想容说话时主意观察恬王妃的神色,见她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却还是忍着没有动怒。云想容这才将走了将军的一步:
“王妃,我年纪轻,见识短,遇到那种歹徒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端的是没法子了,您是长辈,手底下过的大事不知凡几,我最信得过您这样德高望重又有手段的人了,这事儿我看就交给王妃您去调查,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世子?”云想容慢条斯理的说罢,微笑凝视着恬王妃。
恬王妃早已经呆愣住了。
她哪里想得到云想容会这般说话?
平常的女孩,既做了伤害未婚夫婿的大事,不是应该见她动了怒就萎了吗?怎么她如此平静的仿佛事情不是她做的,还拿这种事来反将一军?
她若说是,就坐实了刘清宇品行不端的事实。云想容立马就有理由去御前告状;她若说不是,那刘清宇可就白挨打了。
她能说是吗?
他们恬王府,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恬王妃恨得咬牙切齿,好半晌才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一改方才进门时的怒目而视,慈爱的隔着桌子握住云想容的手:“我的儿,怕是有人冒充瑁哥儿做那种事儿,瑁哥儿今日一直在家看书,连门都没出。”
“是吗?”云想容似笑非笑的看着恬王妃。
恬王妃仿佛看不见她的狐疑,连连点头:“当然是啊,我的话你还信不过么。”
云想容拍着胸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容甜美的道:“既不是世子就好。那冒充世子的人当真可恶,如此玷污世子的名声,不但是侮辱了世子,更是侮辱了恬王一脉。好在我身边的侍女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那人并未近我的身,否则我岂不是要一头撞死了?”
“好孩子,这事儿哪里能怪你,要乖就怪那个冒充了瑁哥儿的人。”
“是啊,那人当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云想容义愤填膺,随后拉着恬王妃的手问:“您说是不是。”
恬王妃嘴角抽搐着,牙缝里挤出个“是”。
云想容笑的越发无辜了,站起身重新失了一礼,道:“今日突然来访,是在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请王妃恕我鲁莽之罪。英姿。”
英姿闻言,捧着捧盒上前。
云想容笑道:“这是我预备给王妃的礼,还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打开捧盒,里头是孟氏珠宝行新式样的金镶翡翠头面一套,精致无比,看着就只价格不菲。
恬王妃是爱美之人,且最爱翡翠,若搁在平时,见了水头如此好的翡翠她定然欢喜不已,可今时今日,她的儿子白白的被云想容打了,这会子她还不能拿了元凶问罪,更要帮着她骂自己的儿子,恬王妃早已一肚子的火。见了那头面更觉云想容打了人还要用金银来打她的脸。
恬王妃皮笑肉不笑的让人收了礼。
云想容并不在意她的不冷不热,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王妃的清静,先告辞了。”
“翠芝,送六小姐。”
“不必了,留步。”
……
云想容与强做笑容的恬王妃寒暄一番,带着英姿与另四名婢女施施然离开了王府。
她前脚方踏出前院的门槛,前厅中的恬王妃后脚就摔了那套翡翠头面。随即桌上的茶盏花尊,香案上的香炉等物都稀里哗啦扫落在地,仿佛如此还不解气,恬王妃更是抡圆了胳膊使劲抽了身旁小丫头几巴掌。
小丫头受无妄之灾,跌坐在地哭的抽抽噎噎。
恬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怒骂道:“小贱|人!毒娼|妇!今次就让你得意,看我日后如何收拾你!就不信你不进我刘家的门!”
马车上,英姿已经笑得打跌:“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个王妃的脸都紫了,尤其是那句猪狗不如,说的当真太好了!”
云想容见她如此,笑骂道:“你这丫头,端的是我的人,怎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英姿收敛笑容,不再与云想容玩笑,正色道:“小姐,您今日这般可能与与刘家人撕破脸了,往后可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大不了我绞了头当姑子去。那刘清宇什么模样你也看到了。我会嫁给他?”
英姿很想说“就是。”可自家小姐一代美人,难道真要落到个落发为尼的下场才算清静吗?
云想容这会子平静下来,暗自分析方才的事。
刘清宇冲进来,指责她与沈四有染。分明是一副被红杏出墙了的怨夫模样。他那样笃定,难道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她今日才刚去过沈家,莫非被人拿来做文章?
好在此番事情已了。
恬王妃既然选择了否认那人是刘清宇,就自然会捂盖此事,刘清宇既然闭门苦读在家,自然就没有挨过打,她也没有打人之罪。乐得轻松。
果然如云想容所料,恬王家是竭力捂盖此事的。次日就传出了恬王世子暴病的消息,云家因与刘家已商议好婚期,算是准亲家,也吩咐人送了一份礼,还派了大爷云佳宜亲自前去探望。只不过因为世子需要休息,云佳宜与所有来探望的人一样都被挡在了外面,并未见到人。只知世子的病也不严重,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沈奕昀听了刘清宇暴病在床的消息颇为意外。
那人身高马大,平日里健康的很,怎么会突然病了,难道是被人下了毒?
作为名义上的好友,沈奕昀自会做足面上的事,带了小猴和卫昆仑,也预备了礼亲自去了恬王府。
沈奕昀知这一次刘清宇并不见人,本想撂下东西寒暄一番就告辞。
谁知正与管家说着话,里头就来了一小厮,道:“世子吩咐,若是沈伯爷来就请进来。”
众人只道沈奕昀与刘清宇是之交好友,自然区别对待,并不多疑,送了沈奕昀进去。
在卧室门前,小厮道:“世子只见伯爷一人。”
小猴和卫昆仑就留在了门外。
屋内有一股跌打药酒的味儿。本该抱病在床的人,这会子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正盘膝坐在铺着猩猩红褥子的三围罗汉床上。
阳光充足的卧房内,刘清宇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那张脸尤为惹人注意。
沈奕昀蹙眉,“清宇,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近来成了可以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沈奕昀自然称呼他的表字。
刘清宇却没如往常那般见了他就大倒苦水,而是坐的笔直,抬起下巴斜睨沈奕昀,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你还有脸来看我!”
沈奕昀莞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为何没脸来?”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刘清宇心中大骂沈奕昀不要脸,与他未婚妻有染,居然还好意思送上门!
沈奕昀闻言,原本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淡了下去。
他并非没有脾气的人,虽他平日结交旁人,可他从不奴颜婢骨屈从于人。如今刘清宇这般,他哪里能忍受?
沈奕昀冷着脸,眼眸中寒芒闪过,冷声道:“我虽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你无故如此,你我之间的友谊便也作罢了。告辞!”言罢,转身就走。
刘清宇望着沈奕昀决绝的背影有些发懵,他若真做了那种事,今日一定会与他解释的,他为何不解释呢?
除非他根本不知情!
第一百八十章 猜测
仔细回想,沈奕昀虽然平日里对人温和,可也是收放自如张弛有度之人,绝不会卑躬屈膝,正因他有如此风骨,且博学多才,更时常会给他一些好的建议,刘清宇才与他迅速成为好友。
这般样子的人,他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如刀似剑的冷言冷语,也难怪沈奕昀转身就走。这会子他回过味儿来,察觉到事有隐情,刘清宇不免有些心虚。难不成因为刘嗪一番话,他不但唐突佳人,还连好友也都得罪了?
刘清宇便恨起刘嗪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待妹妹不薄,她何苦要造谣生事,害他挨打不说,还一并开罪了两个要紧的人。
一时想不清楚,刘清宇扬声吩咐:“来人。”
“世子爷。”随从进了屋,低着头不敢直视刘清宇面目全非的脸,生怕被主子迁怒。
刘清宇忍着脸疼,道:“沈伯爷呢?”
“才刚带着随从离开了。世子爷,您……”
“你去,追上沈伯爷,就说我是误会他了。请他不要介怀,这会子让他回来,我给他道歉。”
素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子爷,会与人说“致歉”之类的软话?随从心里暗想世子爷会不会现在遣他去了,回头又反悔?无奈的行礼道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刘清宇站起身,龇牙咧嘴的扶着腰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叫了婢女进来:“去,把二小姐给我找来。‘
婢女见刘清宇神色不善,忙诺诺应喏去了。
随从与婢女兵分两路,前者在西边儿的角门前追上了沈奕昀。再晚几步,沈奕昀就要离开王府了。
“沈伯爷留步。”
沈奕昀闻言转回身,询问的挑眉。
随从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吞了口口水润嗓子,急切道:“世子爷吩咐了奴才来,说他怕是有什么误会了您,请您回去,他必定会给您致歉。”
沈奕昀面色不变,沉默不语。
倒是他身后的小猴和卫昆仑面露嘲讽之色。
小猴嘴快,不满的翻眼睛:“要道歉,哪里有这等居高临下的把人叫回去的,真的存有歉意应当追出来才对,可见世子并非诚心。我们爷虽然不是天潢贵胄,可也不是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你叫你主子省省吧。”
那随从闻言,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暗骂小猴说话如此难听,擎等着沈奕昀能给他些教训,谁知沈奕昀不但不教训,还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小猴与卫昆仑也随即跟了上去。
没请到人,怕世子爷要动怒的。那随从吃了半斤黄连一般的表情,只在心里编排好说辞,转身功夫不留神被人迎面撞来,险些摔了个倒仰。
“哎呦!谁啊这是!”
话音方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将他打的愣在当场。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刘嗪怒目圆睁。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恕罪。”随从跪下连连磕头。
搁在平日里,刘嗪定会重罚冲撞之人,今日却是一脚将人踢开,快步追了出去。
“小姐,您仔细脚下。”婢女提裙摆追在后头,愣是跟不上刘嗪的脚步。
刘嗪手中拿着个香囊,急匆匆的出了王府的西边角门,远远就见沈奕昀牵着一匹通体毛色乌黑光亮宛如绸缎的高头大马,与另两名牵着枣红马的随从正要离开。
只看他的背影,宽肩窄背猿臂蜂腰,在一身浅青色长衫的衬托下,显得风雅如玉极为英挺,那好身材让刘嗪禁不住幻想自己如何偎依在他怀中……
刘嗪红着脸,娇柔的唤了一声:“沈伯爷。”小跑步追上去。
沈奕昀剑眉微蹙,缓缓转身,白皙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马鬃,挑眉询问的望着刘嗪。
刘嗪见了沈奕昀英俊的面庞,早已丢了魂,双眼中爱慕之情毫不掩藏,娇喘道:“听闻沈伯爷前来,我便急忙赶来了。伯爷若不嫌弃,不如去王府花园中游玩?”
沈奕昀冷淡的睨她,潇洒利落的翻身上马:“不必了。”
刘嗪见状心中不快,一把拉住辔头,身子拦在马前,仰望马上身材飘逸之人:“沈伯爷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黑马不悦的别开马脸,打着响鼻。
沈奕昀一抖缰绳,那马儿便转身来回踢踏踱步,唬的刘嗪惊呼一声连连倒退,想发作又不好跌损了体面,娇嗔跺脚:“伯爷!你下来说话嘛,人家还有东西赠与你。”
沈奕昀面无表情道:“不需要。告辞。”随即调转马头扬鞭而去。小猴与卫昆仑也都策马紧随其后,路上只溅起一道灰尘。
刘嗪眉头紧锁,沈奕昀是在生气?他好意来探病,自然来时心情是好的,怎么从兄长那里出来就变成这样?
正想着,里头有小丫头飞奔出来,到了跟前长吁口气,行礼道:“奴婢可找到您了,小姐,世子爷请您立即过去呢。”
刘嗪被沈奕昀冷待,满心疑虑,这会子也转变成了气愤,冷笑了一声:“正好,我还正要去找他呢!”说罢顾不上平日里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提着裙火燎腚似的冲进了王府。
刘清宇这会子听了下人的回话,说刘嗪根本不在闺房,又一打探,知道她竟是追着沈奕昀出去了,气的当即摔了压手的珐琅茶碗。
“当真放肆,追着外男出去,哪家的大家闺秀是这个规矩!”
“你未婚妻啊!”刘嗪在门外就听见了刘清宇的声音,自个儿哗啦一声撩帘子进屋,怒道:“哥,你到底怎么惹怒了沈伯爷,他怎么都不理会我了!”
刘清宇瞪着她,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说,那日你可是真的亲眼看见云六小姐与沈伯爷做了逾矩之事?”
刘嗪被问的一愣,“自然是看到了的。”
“看到?那为何我问了沈伯爷,他那里却全然不知这件事!”
刘嗪嘲讽的笑:“即便云想容真的勾引了伯爷,他能告诉你吗?你别天真了!”
“我天真,还是你用心狠毒?你分明是看不惯六小姐,你是妒忌她比你美貌,还是妒忌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你觉得她夺走了你的哥哥?”刘清宇满目了然的道:“你如此这般,当真坏了良心,你也是闺中女子,你哪里有你这样随便信口雌黄毁旁人闺誉的?!”
“你!她打了你你还这般为她说话,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疯的是你。若不是你从中挑拨,我会挨打?六小姐会生我的气?我会开罪了默存?我看你是存心给我捣乱!”
“你无理取闹!”刘嗪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刘清宇冷声道:“从今往后不准你去见默存,你就给我老实的在家里头描鸾刺凤,我会与母妃和父王说,给你定一门好亲事,免得你总是对着男子想入非非。”
这话说的端的是打人的脸,刘嗪的确对沈奕昀一见倾心,恨不能马上以身相许。可这种话被亲兄长说出来,哪里能受得了?刘嗪哽咽了一声,捂着脸呜呜咽咽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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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离开王府,并未马上回伯爵府,先是让卫昆仑去调查刘清宇,自个儿带着小猴策马到了城外,荒郊野地里放马跑了一阵子,顿觉得通体舒畅。
小猴见沈奕昀脸色好看了一些,道:“爷,那个世子是什么意思?平白的为何要对你那样态度。”
沈奕昀平静的道:“刘清宇性子浅薄高傲,遇事冲动意气用事,恐怕是真如他所说有什么事儿误会了。待会儿昆仑回来就知道了。”
不多时卫昆仑就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下马行礼,与沈奕昀和小猴到了路旁的树荫下站定,回道:“果真不出爷所料,王府的确出了点事。您还记得六小姐来拜访您那一日吧?就是那天,六小姐下午时分曾经来拜访过王妃,六小姐走后,王妃怒急的咋了前厅内的所有摆设,还打了几个丫鬟,也就是那日起,刘世子传出了暴病的消息。”
“是吗?”沈奕昀蹙眉,道:“那日世子可曾出府?”
“这就是稀奇之处。世子果真出过府,是呆着身边两个随从去了孟氏珠宝行的。只不过孟氏珠宝行那边的消息我未曾打探到,那里头封的跟个铁桶似的,零七八碎儿的东西一问便知,重要的消息一句得不到。”
沈奕昀敛额沉思,刘清宇出门的日子,地点,那一身伤,云想容突然去王府的拜访,随后王妃的暴怒,在加今日刘清宇见面的指责。
他虽不能肯定十分,也已猜出个大概了。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爷,您想到什么了?”
沈奕昀摇摇头,不愿与人说起云想容的事,但他已可以肯定,刘清宇是知道云想容变装来看他,因吃醋还是什么的闯到了孟氏珠宝行,找到了正在对账的云想容,言语上许有冒撞,被云想容命人打了。打过人后云想容还主动去了王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了王妃一军,让王府的人不敢张扬开来,还要对外宣称刘清宇暴病。
什么事,能让人挨了打还要帮下手的人捂盖?
定然是这人被打的原因登不上台面,若是宣扬开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对王府的人极为不好。
沈奕昀笑容渐敛,想到刘清宇对云想容的色心,又想他若是误会了他和云想容有什么,凭刘清宇的性子会怎么做。
难道是……施暴?
第一百八十一章赴约
沈奕昀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然目光淬冰,整个人如同方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冒着冷气。看的一旁小猴和卫昆仑心惊,均收起方才轻松神色,恭敬垂首站立着等候吩咐。
谁知沈奕昀却不言语。只是面色如常的握着马鞭缓缓走向他的坐骑。
二人却皆知事情不妙。他们最了解沈奕昀不过,他越是表现的如此沉静,可就说明事情可能越麻烦。
沈奕昀跃上马背,带着小猴和卫昆仑回了都城,来到济安侯府的西墙外头却是勒住缰绳半晌不动。
他坐在马上,向着云府内看去,远远地可以看见二层的阁楼露出一个屋顶。那就是云想容所居的灵均阁。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练字,看书,做针线,还是在阁楼上发呆将心事憋在心里。
女儿家遭遇了这种事,他是决计不能去询问的。问了,等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云想容现在应当很难过吧?
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昆仑,想法子给六小姐送信,请她明日来醉仙楼吃酒。”
“吃酒?”卫昆仑讶异:“爷,闺中女子怕是出不来的吧?再说醉仙楼龙蛇混杂。”
“人越杂的地儿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况且她不是寻常闺中女子。只你送信时要仔细留神一些。”沈奕昀想了想,又道:“还有,给我派人盯紧刘清宇。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回我。”
“是。”卫昆仑应声,迟疑道:“爷,您以后打算怎样对待恬王世子?”
“对待?”沈奕昀微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有些人,是不值得我‘对待’的。”
卫昆仑和小猴都听出他言下之意,焦急的道:“可是爷,您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助力,若是断了岂不是可惜?”
“这种货色,断了是我的福气。”沈奕昀面无表情的调转马头,往承平伯府方向去。
小猴和卫昆仑对视了一眼,都无奈的跟上。看来事情涉及到云想容,伯爷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了。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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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这会子正坐在廊下看《淳化阁帖》,莫名的打了三四个喷嚏。英姿见状,忙去了件绯红色的素缎小袄给云想容披上,道:“小姐觉得冷吗?可要韩妈妈过来请脉?”
“不用,似乎不是风寒。就是鼻子痒,想打喷嚏。”云想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儿,放下法帖道:“今儿个五小姐又没见明珠?”
“没有。”英姿笑道:“五小姐自从搬进了春晖堂小住,与七小姐的关系就淡了。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何事。小姐,要不要我去查查?”
“不必了,猜都猜得到。”云想容站起身,将肩上的小袄递给英姿拿着。
云嫣容要入宫去的消息,恐怕她这会已经知道了。老夫人不待见云明珠,又知道她最是专门能惹事的一个人,自然会让云嫣容离云明珠远远的。
从现在开始到翻年秋天的选秀,云家入宫参选的女儿不能出现任何一丁点的岔子。前儿尉迟凤鸣的祖母跟老夫人提出要选宗族之中优秀的女儿过继过来的事,因着云嫣容被内定的消息而取消。老夫人孤注一掷,当真将云嫣容当做珍宝一般来小心呵护。云嫣容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对她的疼爱就不如从前那般。下人们私下里都有人在议论此事,说五小姐得宠讨喜,六小姐因为太跋扈毒辣,被老夫人所不喜了。
总归无人敢将她如何就是了。老夫人对她冷了,可她仍旧是准世子妇人。
多可笑。
云想容嘲讽的挑起半边唇角。
“卿卿”柳月面色凝重的到了云想容身边,先是福身一礼,随即低声道:“外头才刚有人送来一张字条,是传给您的。”
云想容一愣,“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是厨下的一位老妈妈送来了食盒,暗地里塞给我的。”
云想容狐疑的展开字条一看,“明日醉仙楼吃酒。不见不散。”落款处画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云想容噗嗤笑了。想不到儿时的一句玩笑话,现如今竟然成了他的暗号。
好端端的,怎么会约她出去吃酒?他一个大男人,会与小女子吃酒,云想容颇觉得意外。
不过抛开前世的记忆,今生所见的沈四却并非是一个让人厌恶的人。或许是前世今生的命运不同,沈四没有记忆中的阴沉,也没有那样仿佛地狱中走出的复仇魔鬼那般的气息,相反,他是个让外人观之可亲的人。
不过他背后的算计,隐藏的功夫,云想容却是知道。
她一直在防备沈四报复她上一次在兴易县时仍人去搜沈四田庄的事。难道这次去醉仙楼吃酒,是他的“报复?”
有了上一次的承平伯府之行,云想容不如何惧怕,反而还觉得有趣。
去酒楼用饭,她还真没有试过几次。醉仙楼人员嘈杂,她乔装改扮一番应当不会被人发现。
左右闲来无事,她的嫁妆之类都交给了孟氏去打理,绣活都交给了针线上的婆子,她无事一身轻,又有可以随时去孟氏珠宝行的借口。能出去散心,为何不去?
思及此,云想容收齐了字条,道:“走吧,我们先去琉璎阁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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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云想容去给老夫人问安时便以生意上的事作为借口,与老夫人告了假。老夫人如今全副心思都放在云嫣容的教导上,云想容又是从来省心的,再者说孟家那样大的商贾之家,云想容得到了四成半的财产,要打理起来的确也费功夫。她没有理由不应允。
“不过今儿上午你姨祖母要来瞧我,你留下待客,下午再去也不迟。左右在都在京都距离又不远,我多派几名护卫跟着你,只要宵禁之前回府来就罢了。”
老夫人的话云想容不能不听从,笑吟吟的点了头,就与云嫣容一人一边挽着老夫人的手臂说话。
云嫣容如今春风得意,这么多年她都是一直看着云想容在老夫人面前如何受宠爱,在外头如何说一不二。如今亲事定下,云想容不过嫁给个世子,她却是要入宫侍奉皇上的,若是能出人头地,将来云想容见了她都要给她下跪。
思及此,云嫣容满心都是喜悦。对老夫人的吩咐越加不敢含糊,对老人也更加的孝顺了。
段舒窕来云家,一则看看老夫人,二则也是为了前些日子提议的事,只不过云想容既然已订给了恬王家,段舒窕对这些建议也意兴阑珊。从前侍卫了尉迟凤鸣谋划,到如今圣旨都下了,她还能怎么办?
舒窕离开后已经到了未正,云想容顾不得歇息,带了英姿出门。到了孟氏珠宝行,找出上次英姿收好的那身男装换上,今日天热,她也学当下男子那般拿了一把节节高升的折扇,一来可以缓解炎热,二来必要时还可以遮脸。
醉仙楼是一座三层的酒楼。全然木质结构,装饰的富丽堂皇,后院还有江南式的园林建筑。不过对于云想容来说,如此装饰也并无什么特别,来到醉仙楼,就仿佛回了侯府似的。
她让英姿去问了掌柜的,得知一位姓“鞠”的公子这会子正在三楼,包了临窗的一间屋,已经从早等到了现在。
云想容心里过意不去,忙道谢上了楼。气喘吁吁随着店小二到了包间门前,轻轻地叩门。
几乎是立即,房门就被推开,小猴撅着嘴望着云想容,“您怎么才来呀。”
云想容环视屋内一周,见沈奕昀穿了件天蓝色竹节纹弹墨的外袍,腰上打着吴钩玉带扣,长发挽起以竹簪固定,身边只带了小猴来。
小猴那孩子,正在不满的瞪着她,仿佛在心谴责她为何要迟到这样久。
云想容道:“今日原本清早就与祖母说了,只是姨祖母来了府上,祖母偏要我留在那里,到过了晌午他们午歇时间,我才得以出门。”
她肯来,对他老说已经是欢喜,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沈奕昀就觉得这次一上午并不白等。那里还会在乎她迟来。笑着打发了人去催菜。
云想容趁着时间,问道:“沈伯爷,不知你今日特地约我前来,可有贵干”
“没什么贵干,难道作为老友,想请你吃酒还不成?”
“自然是成的。”云想容故意忽略掉了他说的那一句“作为老友。”因为她自认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不过是有两次交锋罢了。但云想容对沈奕昀能够出手相救,是颇为感激的,所以多余的话到了口边,她并没有有说出口,只道
“说起来,这一次还要多谢你。”
“哪里。”沈奕昀笑道,你肯赏光能来,我已十分欢喜了。”
云想容笑着颔首,又问:“今年下场,沈伯爷可有把握。”
沈奕昀笑道:“我压根儿没有报什么太大的期望,到如今只不过埋头苦读充实自己,将来的事儿无法预料。”
“你倒是看得开。”云想容莞尔,道:“凭皇上对你的亲疏,你应当什么都判断得出。”
“看得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推心置腹
云想容并未立即回答,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温润的茶汤入口,甜蜜甘醇,身心舒畅,“是蜂蜜红茶?‘
“是。”沈奕昀颔首,也吃了口茶,缓缓道:“我比较偏爱此茶,今日来了就没有预备旁的。”其实更因为他知云想容的体质不宜寒凉,所以才让她吃温和的红茶。
云想容浑然不知,笑道:“红茶很好,加了蜂蜜后味道更佳,不过我很好奇,你竟然喜欢甜食。”
“好奇?”沈奕昀咀嚼二字,凤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有好奇,就有探知了解他的欲望,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是啊,我印象中的你,是不会喜欢甜食的。”云想容道。
沈奕昀问:“你印象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前来赴约,云想容就是当沈奕昀是个朋友,况且自兴易县那次之后沈奕昀在没有害过她,反倒三番两次救她性命。
云想容自己都不觉得,心里对沈奕昀的恐惧在慢慢减少,反而单手撑着下巴眨着眼,认真的说道:“起先我觉得你是早慧热心之人,小时候你不是常常对我说教么。后来我开始觉得你沉稳隐忍,懂得厚积薄发。”
“是吗?”
“嗯。”云想容点头,又道:“最要紧的是你够狠。不光是对人,更是对己。”
沈奕昀想到在兴易孟家小住刺杀东府二老爷的那一夜,他自己割伤了手臂。
他一直以为云想容不会知道内情,原来她竟都知道。
沈奕昀望着她如画的俏脸,道,“你却是比我预想中的要聪慧睿智。”
云想容莞尔,笑着打趣道:“沈伯爷,我们两个这般互相恭维不觉得恶心吗?”
沈奕昀一愣,也是噗嗤儿一笑,凤眼都眯了起来,“好了,你还没有说你对我此番参加秋闱有何看法,那位对我的亲疏,我又要如何判断得出我大考的结果?”
云想容刷的展开手中节节高升的折扇摇了摇,鬓角长发飘了起来,越加显得她脸型秀雅。加之她特地描粗了些的浓眉和一双灿然若星的美目,看起来当真赏心乐事。
她似在斟酌言辞。
沈奕昀乐得欣赏她的美态,也不急着催促。
云想容却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与他实话实说。
她起先惧怕沈四,只想着不要得罪他,将来他做大之后不要来报复她就好了,但现在回想,前世她关于沈四的记忆都是民间流传的,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并非是她亲眼所见。
今生他们接触良多,沈四又救了她的性命,他本人的风度,与传言中的大相径庭。难道眼前活生生的沈四,还不够说明他是个什么人?
虽她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可这会子她感觉不到他对她有敌意。
对于救命恩人,有些事情她明明想得出,若是不讲实话,她觉得心里也过意不去,连几句话都吝啬,她都要瞧不起自己。
云想容思及此,放下茶盏正色道:“沈伯爷觉得此番乡试和会试,若凭你真才实学能否连中?”
沈奕昀挑眉,她如此直白的问话,到让沈奕昀不好回答,他实话实说,“我所说不抱希望,其实也是对自己没有十分的自信。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云想容却是先主观的将沈奕昀方才说的“不抱希望”与皇帝联系起来才会有此一问。
云想容笑道:“我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你若是能得殿试的机会,你是否担心上头那位会故意压制于你?”
沈奕昀想不到她竟在她面前开诚布公说起此事。
自小到大,他只与身边极为信任之人会敞开心怀谈论关于皇帝的事,这件事在他跟前也是个机会,从没有人主动谈及,不光是怕勾起他的伤心事,更是怕将来发生什么事会带累自己。
沈奕昀心下仿佛刷了蜜糖一般,她肯与他说这等事,算不算她对他的信任已经高于从前?
“我的确担心那位心有芥蒂。”沈奕昀诚实的道:“毕竟当年之事,在他心里必然有心结。”
云想容颔首:“芥蒂与心结都是必然的。就算他要找你的麻烦,或许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完了那一句,下头自然有人为他执行,至于他是否将你放在心上,那完全要看你的能力是否达到他有所顾忌的程度。据我所知,如今他的精力应该大部分在马家上。”
沈奕昀沉思着:“你说的有理。”
云想容笑道:”你也知我前些日子入宫小住了一段时日,那位的办事方法我初步有了些了解。他现如今纵容马家,其实心底里怎么想的你我都知,否则我们家也不会有这般的改变,我更不会被赐婚给恬王世子了。而马家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哪里是一朝一夕而成的?马家在朝中的党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那位才不能轻举妄动。”
云想容说到此处,沈奕昀已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那位或许为了不惊动马家,对我不会太过打压?”
“至少表面是如此。”云想容毫不避讳的诚恳道:“你们家当年那般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的勋贵之臣大有人在,况且藩王们也都不是傻子。现如今他们都沉默着在等上头那位的动作。若是稍有什么不慎让这些人察觉到,你说那些受封的开国功臣、藩王以及勋贵们会不会自危?一旦自危,他们联合起来,上头那位可当真够喝一壶了。”
前世的沈奕昀就是这样做法,联合了藩王和勋贵,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在她临死之前,他的兵马已纠集在京都城外。
沈奕昀与云想容想的是同样的事,不过那对他来说,却是个极为惨痛的经历,他面色平静,嘴角甚至弯起个优雅的弧度,只是凤眸中有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挫败。
云想容只当他是在为了沈家满门哀伤,也叹了口气,安慰道:“往事已矣,人还是要往前看,往前走。只活着为了这一口气儿罢了,什么时候没了气,也就不用在谋划。”
想不到她会开解自己。
虽然道理他都懂得,可云想容说的话仍旧让沈奕昀心里觉得熨帖的很。
他微笑颔首,已经能够明白云想容的意思,道:“你是说,那位为安抚天下权贵藩王,也不会太打压我。”
“正是。那位也怕打草惊蛇,惊动了马家。”云想容笑着颔首。
沈奕昀略微沉思,也觉得云想容如此说法极有道理。他当局者迷,先前却是没有想到此处。
心念一转,沈奕昀却不松口,绝不承认自己赞同她的分析,“六小姐如此说也不无道理,可我对那位了解更深,他做了亏心事,哪里能全无芥蒂,将我除了他才能永绝后患。如今除不掉我,压着我的前程也是正常的。”
“你说的有礼。不过那人绝不是个想法如此简单的人。”言下之意竟然是沈奕昀的思想简单了。
沈奕昀佯作不服气,道:“既如此,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打赌?赌什么?”云想容很是新奇,她还从未与人打赌过。
沈奕昀摸着鼻子想了想,道:“就赌殿试时那位会不会点我当同进士。若是我只能混得个同进士,就算我赢。若是我能进三鼎甲,或者是个进士,就算你赢了。”
云想容不回答,转而问:“这么说,乡试与会试你都已有了把握?”
沈奕昀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这会子包间的们被推开。店小二端着菜进屋里来,低头摆放好了退了下去。
沈奕昀不动筷,问:“如何,赌不赌?”
“既然伯爷有如此雅兴,我若扫兴岂不是对不住你?只不知赌注为何?”
沈奕昀笑道:“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得人一个条件。”
这倒是有趣。想不到沈四这样的人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云想容笑而不语,英姿和小猴也都笑着,伺候沈奕昀和云想容布菜。
沈奕昀满目期待的追问云想容:“你答应了?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云想容莞尔:“好吧,那就与你赌一场。”
“好。”沈奕昀满意的点头,这才开始用饭。
两人此时心情都十分愉悦,沈奕昀是因为她肯不怕惹麻烦上身的与他说了这么多话。云想容则是因为说出了心里话帮他分析,问心无愧的放松感。
正当这时,包间的格扇被轻轻扣了三声,又叩了两声。
小猴跑去开了门,就见卫昆仑快步走了进来,先给云想容和沈奕昀行过礼,随后来到沈奕昀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沈奕昀闻言,缓缓放下了筷子,脸上的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
“六小姐。你还是先走吧。”
走?
云想容差异的抬头,咽下口中的饭菜,又吃了口茶,这才道:“我为何要走?”
沈奕昀却不回答,只吩咐卫昆仑:“你送六小姐回府去。”
卫昆仑行礼倒是,就来请云想容出去。
云想容哪里是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沈奕昀不说明缘由就让她走,他做什么要听他的话?
“走是可以,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何要我走?”
PS:感冒中,今日先更一章,容我调整一下,明日加更补偿o(∩_∩)o大家早点休息,晚安。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怀抱
沈奕昀面露难色,笑容温和的道:“六小姐听我一言,别问缘由,还是速速回府去吧。”
他的语气中有告诫之意,仿佛是塌下天一般的大事,若不听了他的云想容就会有生命危险一般。
若寻常女子,出于对沈奕昀为人的信任,他都这样说,只能证明事情很是严重,转身便走也就是了。
可云想容素来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挑起浓眉,明媚双眼变的极为深邃,满含探究的望着沈奕昀,道:“沈伯爷若还有事先走就是,我点的荷叶羹还没上呢。”言下之意他是在故弄玄虚,明明是自己有事却说是为了她好。
沈奕昀哭笑不得的摇头:“六小姐,我既约了你来,又等了你一上午,就断不会在乎这一段时间,你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云想容实则也知这一点,她不过是故意歪曲他,希望他实话实说罢了,闻言也有些好笑,不过面上佯怒,仿佛很生气。
沈奕昀望着她因为薄愠而越发有神的双眼,无奈的道:“罢了罢了,既告诉你也无妨,是我的人发现恬王世子带着小厮和护卫,奔着咱们这里来了。我怕给你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想让你先走。”
云想容惊讶的眨了眨眼,长睫忽闪着,仿佛两面小扇子。
上一次她去了趟伯爵府,刘清宇知道后跑去珠宝行大闹。
这一次她与沈四约在此处,他又赶来。
刘清宇性子鲁莽,遇事很少深思,赶来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是如何知道她们的行踪的。难道她被监视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刘清宇监视,云想容心中极为不满,爷们儿家的正经事情不做,竟然花时间去盯着一个女子都在做什么。且小肚鸡肠的很,行事没章法无智谋又龌龊。她怎么就这么苦命,做什么两辈子都要落在他手里。
云想容十分不耐烦的皱着眉,道:“他喜欢去哪是他的事,于我无关,再者你我清清白白,做什么要躲着他?况且他算老几,管的着我么?”
听她这样说,沈奕昀心里喜欢,面上却是担忧,道:“我听说他暴病前去探望,已被他无由来的骂过一顿。我虽不怕他,却不喜面对无理取闹之人。”说到此处,沈奕昀看了看桌上还未怎么动的菜,道:“你我都没吃好,不如换个地儿继续?躲开他也就罢了,免得多口舌之争,徒给自己添堵。”
云想容今日心情原本很好,与沈奕昀能说心腹之话的感觉着实不赖,再说她也真不愿与刘清宇那货色见面,吵嚷起来增添烦恼,便颔首道:“那就走吧,我正好也懒得理会他。”站起身问道:“去哪儿?”
“就去什刹海吧,我在那里有艘画舫,看看景儿,吹吹风,行至何处就是何处,也不怕人打扰了咱们。”
云想容略微犹豫,原想说不去,可见沈奕昀笑意盈盈,眼神期待,她拒绝之语便不好出口。再说她赴约本就来迟,害他在这里等了一个上午,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因为刘清宇的到来给搅合了。难免过意不去,况且她光明磊落,若是以心情不好为由回府去,旁人还会以为她心里有鬼落荒而逃。
游湖就游湖吧。
云想容颔首,站起身,接过英姿递来的淡青色外袍披上,手摇折扇率先离开包间。
沈奕昀则给卫昆仑使了个眼色,见卫昆仑颔首下去,才领着小猴随后下楼。
云想容乘坐着来时那辆青幄的小马车。沈奕昀和小猴则策马跟在一旁,一路间或闲谈,不过也颇费了些时间才到了银锭桥边。
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踩着脚凳下车,放眼望去,入目的是蓝天白云,远山如黛,湖面碧清,垂柳依依,或大或小的画舫或小舟在湖面零零星星,却是个极为幽径秀美的好地方。
云想容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一股潮湿清新的草香味,还闻得到些许檀香味,让人心下宁静悠远,仿佛连忧愁都一并忘了。
一艘二层的华丽画舫,正停在银锭桥往西北不远处的岸边。那画舫通体木质结构都漆成了紫檀色,檐牙高啄下垂着精美的八角宫灯,底层大约两丈见方的船屋,四周格扇大敞,上层做成阁楼,有及腰高的木质护栏。白色的水晶珠帘在二层阁楼格扇前垂落,依稀看得到理由有人影攒动,却因水晶反射阳光晶莹剔透,看不轻里头的人什么模样。
沈奕昀将缰绳扔给小猴,小猴自欢喜的牵着他的坐骑去拴马。沈奕昀则是对云想容微笑,先走上了搭在岸边与画舫之间的踏板上,文雅转回身,向云想容伸出手:“仔细脚下。”
他的动作自然随和,笑容温和真挚,只有好友之间的关心,好似根本不当云想容是个女子。
云想容一手扶着英姿的手,另一手犹豫着,终还是将手中折扇的另一端递到了沈奕昀手上。沈奕昀笑着握住折扇,拉着云想容走上约有两尺宽,三丈长厚实的踏板上。
只那踏板因沈奕昀、云想容和英姿的体重,压的颤颤巍巍。英姿不会水,望着下头碧绿的湖面已经紧张的浑身紧绷,抓着云想容的手也颇紧,生怕她掉了下去。云想容也是小脸煞白,走的小心翼翼。偏沈奕昀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一个人,体重却不轻,每走一步,踏板就颤一下。待走到中间时,沈奕昀才刚落脚,踏板剧烈的上下颠动,还往一边晃动了一下。
云想容重心不稳,吓得花容失色,身子往一边儿偏,英姿也是被她拉的失足掉了下去。
云想容惊呼:“英姿!”
英姿下落过程中一个漂亮的旋身,手一抓踏板就借力轻飘飘的飞身上了岸。她做小厮打扮,一身浅灰色的袍子衬托下,就如同一只飞掠而去的鸟儿,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加之她面目清秀,身子娇小,看起来就是个十来岁的男娃,岸边寥寥无几的人都叫起好来,纷纷赞:“小小年纪好俊的身手!”
英姿手都吓的凉了,又被这些人夸的不好意思,焦急的看向云想容,正见俊美无俦的少年公子猿臂一伸,将本要跌落水中的青衣少年纤细的腰身搂住,扶正在了跟前。
沈奕昀身形颀长,面容英俊却无脂粉气,一双入鬓的剑眉点衬着上挑的凤眸,端的是俊美无双。自家小姐虽高挑,但在沈奕昀面前还是略嫌娇柔了,加之她精致的容颜,涂浓了眉毛也掩不住惊恐之时她本性流露出的柔弱惊慌,瞧着倒是雌雄莫辩。
这二人一人着天蓝,一人着淡青,就如同此刻的蓝天和湖水幻化成了人形的精灵,一高远广达,一沉静悠闲。
英姿看的有些痴然,突见自家小姐粉面桃腮,似尴尬的退后一些躲开了沈奕昀的碰触。而沈奕昀那张万年不变的深邃凤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柔。英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沈伯爷对小姐……
“英姿,你没事吧?”云想容稳住身形后担心的问岸上的英姿。
英姿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随即道:“我还是跳上去比较好。”左右也露了功夫,她不敢再走那走一步晃三晃的踏板,便飞身跃起,在踏板中间脚尖一点接力飞掠上了船头在卫昆仑和一众下人身边站定。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那般,仿若惊鸿飞过。
卫昆仑看着身边娇小的女子,惊讶的眨了眨眼。
这会子沈奕昀也拽着折扇的一端,拉着云想容好容易登了船。
云想容拍了拍胸口,“怎么会用如此薄的踏板,我还以为我要掉下去了。”
沈奕昀笑道:“是下人办事不利。先阁楼上请吧。”
云想容颔首,扶着英姿的手走上木质的台阶。
沈奕昀却缓了一步,在经过卫昆仑身边时候低声道:“谁预备的踏板?赏。”
卫昆仑努嘴指了指小猴,做口型道:“他的主意。”
沈奕昀毫不意外,扇子轻敲了一下小猴的脑门儿,笑容愈发温和。
小猴就仿佛受到爱抚的猫儿似的,开怀的咧嘴笑了,摇头晃脑的跑去泡茶。
云想容此时坐在二层临窗的位置,素手撩起珠帘,望着湖面上的景色,察觉到画舫缓缓驶向西北方,心情仿佛也如垂柳那般被湿润的清风拂动,所有燥热之气也消减了。
沈奕昀在她对面坐定,笑道:“你要的荷叶羹。”
云想容垂首,见铺着鹅黄色锦缎桌巾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另有一碗白瓷小碗中盛放的正是飘着淡淡幽香的荷叶羹。原本羹汤呈白色,小碗也是白色,偏上头淡绿色的调羹点缀了碗中的颜色,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让人颇有食欲。
云想容端起小碗吃了一口,入口清闲清香甘甜,随即对沈奕昀道谢:“多谢你费心了。”
“不必客气。”沈奕昀用银筷夹起一块番柿子放入口中。
见他在吃这个,云想容笑道:“想不到你还在吃?”
“是啊。你上次来给我送过后,我就喜欢上了。不过过了季节番柿的果实便少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赠送"
云想容笑着道:“所以‘花开堪折直须折’。”
沈奕昀莞尔:“你说的是。先吃荷叶羹吧。”
云想容颔首,用了半碗羹,随后撑着下巴望向格扇外。
他们已经远离了银锭桥,驶向后海当中,岸边离着此处已越来越远,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偶尔看得见旁人家的画舫,不过也只能看清个轮廓罢了。偶有水鸟在湖面飞掠而过冲向岸边的垂柳和草丛,更有远处不知哪艘画舫传来丝竹之声,原本俗气的歌子,因着距离远,却为他们安静的画舫平添了一些喜气。
云想容顿觉得心旷神怡,垂眸感受着清风拂动她的长发,感受珠帘在脸颊边晃动。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动人心魄的琴声,乍然盖过了那些靡靡之音,回身,便见沈奕昀背对阁楼另一端格扇,面对云想容盘膝席地而坐,膝上横置一古琴,他微微垂眸,白皙修长的手指刚劲有力的拨弄琴弦,琴曲由缓入急,慷慨激昂,大气恢弘。
云想容想不到他善于弹琴,见他神色投入,敛额垂眸,她面带微笑,欣赏他专注于琴声之中的神态,然那琴声却渐渐从恢宏转为了悲凉。
云想容神色一肃,微眯着眼安静的聆听。她不知为何一曲《广陵散》会带了如此呜咽喟叹之韵,仿佛在她眼前呈现出了一幅鲜红的画面——残阳如血,残破战旗被野风吹的烈烈作响,将军满身血污,长发飞扬,环视身周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身首异处血流成河,再望残破的江山,功名利禄皆化作尘土,逝去的人再也找不回……
琴声渐缓。终归于沉寂,沈奕昀与云想容二人相对沉默。
沈奕昀仍旧盘膝而坐,背脊挺直。
云想容则面色凄然。
或许当年的灭门之灾,对沈四的伤害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年,到如今仍旧挥散不去。沈奕昀不知他的未来,可她是知晓的。那样血腥的未来对于他来说能算的上未来吗?
云想容不禁又在想,如今面前这个露出仿佛迷了路的孩子一般表情的沈四,心里在想什么?在弹奏了那样悲壮之曲之后,是否在想为全家人复仇?
正在沉思中,英姿突然拉了拉云想容的衣袖。
云想容回过神。顺着英姿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自岸边有一小船正在往他们这边划来。如此远的距离,她看不清船上之人。只能依稀瞧见那是两个人影,一人划船,一人面对着沈四的画舫而坐。
若是旁人,云想容或许认不出的。可如今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那个面对他们而来的人是刘清宇。十年的夫妻已经将他的轮廓刻印在她心里,就算只看他的身形也能辨认出来。她即便不喜这种镌刻,却也磨灭不掉。
云想容方才的动容和心境的幽静顿时荡然无存,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她的叹息也让沈奕昀回神,站起身随意坐在了八仙桌的另一边。见她望着窗外,沈奕昀疑惑的问:“怎么了?”
“刘清宇。”云想容声音奄奄的。仿佛没了游玩的兴致。
沈奕昀道:“他找来的道也快。”随即起身到了云想容身边。撩起了她身后那扇格扇悬挂的水晶珠帘。
刘清宇鼻青脸肿的坐在小船上,远远望去,便能清楚的看到二层阁楼内的人影。不住的催着随从道:“快点。快点!”
“世子爷,小的这已经最快了,不过还好那艘画舫走的并不快,很快就能追的上。”
刘清宇站起身,目光如炬的望着那艘精致画舫上临窗并肩而立的二人。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的轮廓也渐渐清晰。高挑一些穿了天蓝色外袍的正是沈奕昀,而另外稍矮了一些的却是云想容。
刘清宇的火从胃里烧到了心里,又从心里翻腾到头顶,他只觉后脖颈上有某根筋在突突的跳,当真恨不能一脚踹死那一对奸夫淫|妇。
枉费他为了她和沈奕昀,还得罪了自己的亲妹妹,原来她真的背叛了他!
刘清宇再也忍不住,站立在船头上指着沈奕昀和云想容的方向破口大骂:
“沈默存,你这个伪君子!亏你那天还装的那么像,原来一万个戏子都比不过你!好好好,你当真是好极了,勾引我的未婚妻,你还有脸假惺惺的来见我!”
他这一张口,什刹海上的幽静立即被打破了。好在船行在后海中间,许多画舫早已经远了,一些小船也不知为何都不见了,这一处竟只剩下沈奕昀的画舫和刘清宇渐渐接近的只能容二人的小船。
刘清宇的随从拼命的摇桨,小船后头拉出了一道长长的水线,离着云想容越发近了,刘清宇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下作的小娼|妇,小贱|人!枉费我对你一片痴心,费劲苦心才说服父王去求了皇上赐婚,你可倒好,婚期才刚定下,你就敢给我红杏出墙!你算什么大家闺秀,算什么贤良淑德!我呸!你这样的贱|货,就配扔进勾栏里,张开|腿是不是还觉得舒坦着呢!那你来服侍爷啊!沈默存年轻又瘦成骨头架子,那话肯定不如我的,你来啊!还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妇!”
他竟骂的如此难听!英姿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听了这种淫|秽言语羞的。
沈奕昀则是面色如常,只眸中有肃杀之色一闪而逝,看了一眼楼下的卫昆仑。
云想容闭了闭眼。
这种满口喷粪的人,竟然还是天潢贵胄?皇家有这样的亲戚,当真是耻辱。好在此时周围没有外人,其余的画舫也还都远着呢,如此污言秽语骂出来,若叫旁人听去,她颜面何在?
可沈奕昀不但被扣了屎盆子一起挨了骂,还听到了那些话。
她即便是重生的,到底是姑娘家。脸上已经气的全无血色。
可沈奕昀和云想容都没有搭茬。两人坐回了原位,一时间相对无言。
外头逐渐接近的小船上仍旧传来不住的咒骂声,英姿和下头的小猴都气的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了那人的嘴。
刘清宇骂了一阵子,见对方竟然不应,且两人都坐下了,让他看不真切,倒也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沈奕昀和云想容。可他被醋意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仍旧指着那艘画舫,将沈家和云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正当这时,他发现他脚下有些凉。
低头,只见小船里竟然渗了水,且水正在缓缓增加,船身在渐渐下沉。
划船的随从惊得不知所措,连忙扔了船桨双手往外淘水,“世子爷,快呼救啊!咱们的船要沉了。”
刘清宇也是心惊肉跳,顾不得湿了袍子,更不在乎身上挨打的伤还未痊愈,蹲了身子也往外舀水。但是他们舀水的速度,远远不及进水的速度。
“你可通水性?”
“世子爷,奴才会泅水,可是这儿离着岸边太远了。”
“咱们带来的人……”刘清宇抬起头看向方才岸边,引着距离太远,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随从开始抱怨:“奴才才刚就说这艘小船不成,好歹要等奴才去寻一艘大一些的画舫来将咱们的人都带来,现在可好……”
话没说完,就被刘清宇喝止了:“放你娘的屁!你且说你带着我能否回到岸边?”
随从龇牙咧嘴:“这么远,奴才自己回去都成问题,更别提带着您了啊。若是画舫上的人肯救咱们一救,这个距离可比回岸边的距离近多了,倒也便意。”
说话间,水已经开始灌进了刘清宇的靴子里。在称得上一望无际的湖中央,他带来的人距离远,刘清宇本身不会泅水,周围又没有其他的船只。
刘清宇咬着牙,难道真要跟那对奸夫淫妇求助?
正想着,他脚下的船竟因灌水过多往一边侧翻,刘清宇和随从一同掉进了湖中。
“救命!”身上一凉,湖水毫不留情的灌进了口鼻,刘清宇再也无法顾及什么风骨什么体面,能活命才是要进的。
他双臂扑腾,好容易露出个头,却又要沉下去,好在那随从泅水的功夫并不赖,又对他忠心耿耿没有弃他而去,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湖里捞上来,两人都扶着如今底朝上的小船。船底是弧线形,上头还有水,自然是湿滑的很,刘清宇是无论如何都专注的。
难道就要在这里溺亡?刘清宇瞪着眼,说什么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命竟然会葬送在一对“奸|夫淫|妇”身上。
可这个时候,什么醋意,生口气的思想都荡然无存了。刘清宇自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距离死亡那样的近,他不禁开始求救。
“默,默存!为兄方才,方才那都是玩话!”刘清宇浮浮沉沉,口中呛水,咳嗽连连声音嘶哑的哀嚎:“不过一个女子,你喜欢,为兄给了你便是,你快,快叫人救救我,我把她送给你了!!不必要为了个女子就断了你我的关系,默存救命啊!”
云想容早知刘清宇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听了这话,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疼
她前世也生的这幅模样,只不过因着气虚血亏,又常年都在忧心郁结之中,脸色也有些暗黄,容色自然减了许多,可刘清宇仍旧是极喜欢她的颜色。他曾经在府中宴请一些狐朋狗友,偶尔说起了民间典妾的那些事,刘清宇还曾经与陆安伯二公子玩笑说要换妻玩玩,将她推给了陌生男子。
她气不过,转身就走,花厅里的半醉半醒的男人们哈哈大笑……
那种屈辱的场面,如何能忘却。男人的背叛打碎了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到最后却连一点的自尊都不留给她,那一夜,她握着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恨不能捅死刘清宇。
要不是珍哥儿半夜嚷着要娘,她去了儿子的房里,她估计真的会在气头上杀了他。
想不到这样的事,刘清宇今生还能做得出。前一刻破口大骂,仿佛要告诉天下人他对她有多在乎,下一刻就为了性命要把她送给别人。
她不在乎刘清宇。可是却控制不住叹息。她终究不是圣人,前世的事情明知道已经过去了,却无法让自己将那些污秽之事从脑海中抽离。
每当这时候,云想容都恨不能脑子不是自己的,或让她生一场大病,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都抹去,或许人就会开心一些。
为何活到今日,还是这样沉重。
沈奕昀抿唇望着云想容,心疼的握紧双拳。刘清宇的呼救在窗外,他仿佛听不清了。他算准了刘清宇会如此,只想不到真正事情发生后,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他会如此心痛。
沈奕昀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难过。
但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不能不继续下去。
“六小姐,要不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沈奕昀素日里清越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小心翼翼。
云想容抬起头望着沈奕昀,俏脸上平静无波,只是直视着他的双眼。
沈奕昀眉头挤成了川字。
“你为何要这样做?这一次是你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吧?若是让我看清他是何人,我可以告诉你,我早就看清了。你何必让他,让他如此公然辱骂于我,我……”云想容话没说完,声音已哽咽。
云想容诧异的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湿凉了一片。
她竟在一个外人的面前,还是个男子的面前落泪了?!
自小到大,除非是特意,她是绝不会在人前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想容慌乱的站起身,再不理会沈奕昀,与英姿说道:“我们回去。”
沈奕昀心如刀绞,他并非有意如此。或许真如她所说,他希望她看清了刘清宇的本来面目。可他断然舍不得让她有一分一毫的委屈。
他不好解释什么。因为现在事情还没结束。
沈奕昀道:“昆仑,你送六小姐和英姿回去。”又对云想容道:“今日之事,我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你不要难过……你就乘这艘画舫回去吧。”
沈奕昀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快步下了木质的台阶,不多时,英姿便从敞开的格扇开到一艘大约可以容纳四五人的小船下了谁,沈奕昀站在船头,另外两名随从摇着船桨往正在扑腾喝湖水的刘清宇身边去。
而他们所乘的这艘画舫,正往岸边靠近。
英姿忙放下了水晶珠帘,因忙着安慰云想容,所以并没有看见另外一艘一模一样的画舫,正在从不远处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的湖心岛后头驶了出来。
刘清宇这会子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湖水。随从也已经筋疲力竭。他头昏眼花,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他原本已经绝望了。在生死攸关不停挣扎之时,也没有看到画舫被掉了个。
沈奕昀命人将二人拉上船。刘清宇跪在小船上不停的咳嗽着,呕出了一大滩湖水。在回头看了看后头的画舫,晕头转向之下也记不得自己与随从是从哪边来的了,面对面色沉静的沈奕昀,却是虎着脸不说话。
沈奕昀冷笑:“看来我救了世子爷性命,还真是不应该了?”
“你!”刘清宇脸上涨红。回头望着画舫,见画舫二层阁楼上那个穿了淡青色的背影,才刚被湖水和死亡阴影熄灭了的醋意和火气又一次翻腾起来。也忘了是谁将他从湖里捞出来的,骂道:“你如此作为,也不怕遭天谴!”
“若救了你也要遭天谴,那不如将你扔回去吧。”沈奕昀冲着手下之人使眼色。
小船上两名侍卫扔下船桨,就要将刘清宇和他的随从都扔回湖里。
刘清宇吓得脸色铁青,“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大不了我宰了你,在给你偿命罢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羞辱自己的未婚妻也就罢了,我哪里能让你如此羞辱。”
“我羞辱你?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与朋友在船上吃酒聊天罢了,你老远的来了就开始破口大骂,还骂的那样难听。你即便是恬王世子,天潢贵胄,天下难道还没有个公理?”
“公理?你还好意思说公理?”刘清宇哂笑起来。
沈奕昀也不愿在与他对付嘴皮子,明知道刘清宇是为了什么来的,还带了一群人在岸边守候着,他若真见死不救,自己择不开不说,计划也全盘落空。白白让云想容受了伤害。
况且,他的网才刚刚张开。
沈奕昀所乘的小船在前头引路,画舫在后头跟着,不多时就回到了岸边。
未等上岸,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身着银灰色外袍,身高马大年约四旬的圆脸男子站在岸边。
刘清宇见了此人,还不等上岸就呼喊了起来:“父王,父王您怎么来了?!”
恬王看着儿子还活着,长吁了口气。又见他满身狼狈还全无风度的大叫着冲着他挥手,与他相比,他身旁身长玉立的俊秀少年要顺眼的多。再想起今日刘清宇为了什么而来。恬王心里的担忧都转为了火气。
小船先靠岸。刘清宇上了岸就快步来到恬王身边行礼:“父王,你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住,你休得胡闹!”
“儿子没有胡闹,儿子方才明明亲眼看到沈默存和云……”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不等刘清宇将云想容三个字说出口,恬王已经呵止了他的话,指着他身后方靠了岸的画舫上走下的一青衣男子,道:“你说沈伯爷和谁,是不是和他?”
刘清宇闻言转身,却见一中等身材的清秀青年,穿了身月牙白的直裰,肩上批了件纳纱的淡青色外袍,墨发高挽,看起来的确是方才远远看去的那个人,可这个人他是认得的,他是恬王的幕僚,名唤王耀清。
沈奕昀,会在画舫上与父王的幕僚在一起?
“不对,不对啊!”刘清宇摇着头,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才刚在醉仙楼,我明明看到……”
“住口,你还敢浑说!这种事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张扬开来,你当还是很光彩的事吗?若是真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你叫我如何与济安侯和永昌侯交代!”
“我……”
这时,沈奕昀和王耀清都到了恬王跟前,齐齐行礼。
“晚辈见过王爷。”
“参见王爷。”
恬王立即换了副和善的表情,笑着道:“犬子顽劣,沈伯爷不要见怪。”
“王爷言重了。”沈奕昀微笑道:“我与清宇兄是好友,舌头尚且还有碰牙的呢,好友有点摩擦也不算什么。况且只是一场误会。”
恬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王耀清,“耀清,你的事情与沈伯爷谈的如何了?”
王耀清笑道:“还不曾谈完。”面色有些尴尬,仿佛他们方才的“谈话”是被刘清宇无理取闹的打断的。
王耀清的话让恬王脸上又难看了几分。
“清宇,还不给沈伯爷道歉!”
刘清宇这会子一直盯着王耀清,不对,他的身形壮实了一些,他看到的那个人明明是纤细娇柔的,一定是云想容。这王耀清竟然敢吃里扒外?!
他也顾不得回父王的话,冷冷的瞪着王耀清道:“你算什么东西,你……”
没想到饬伤的话还没说出口,脸上已被恬王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恬王有三女一儿,平日里对刘清宇就是太骄纵了,才会将他养成了现在这般完全不知轻重的性情,他真恨不能一脚踹他进什刹海里去。
刘清宇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恬王:“父王,你为何不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他们都是在骗你,你儿子的话你都不信,你还能信得过谁的!”
“放肆!还不滚回王府去!”恬王被刘清宇气的险些一个倒仰,又怕他中途惹事,在一想今日他在什刹海附近的宅子里等王耀清与沈奕昀谈判的接过,乍然听说世子爷落水了的消息时那些焦急,恬王的火蹭的一下鼓了起来,但是被他强迫压制:“罢了,你跟本王回去!”说着吩咐随从拉上刘清宇就走。
刘清宇却是不服,几经挣扎无效,看着恬王阴沉的脸,心里恨意萌生,望着恬王的眼睛里也冒着两团火似的。
看着一心人走远,王耀清才笑着对沈奕昀道:“沈伯爷,我们接着谈?”
“好。”
沈奕昀颔首,回身先上了画舫。王耀清则是随后。
待到了一层格扇紧闭的厅中,王耀清一改方才的随意,恭敬的给沈奕昀行礼,笑道:“四少爷,晚生幸不辱命。”
沈奕昀笑道:“辛苦你了。”
第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七章 夜会
王耀清受宠若惊,满面上都是敬服之色,道:“四少爷严重了。承平侯对晚生全家有再造之恩,如今终能够入四少爷麾下,不只报得当年恩情于万一,更是晚生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四少爷但有吩咐,晚生莫敢不从。”
“耀清兄不必如此多礼。今次之事多亏了你。”沈奕昀微笑着伸手做请的手势。
王耀清偏身坐在下手边,小猴这会子端了茶进来。
那茶具是稀有的全透明玻璃盖碗,只望着就可见盖碗中茶汤明澈,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小猴的走近,在鼻端萦绕。
沈奕昀笑着道:“我知你喜太平猴魁,这是我新得来的,你尝尝。”
“四少爷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茶。”王耀清顿觉得心里动容,端起茶碗掀开碗盖,当即觉得幽香扑鼻,深吸口气,好似所有烦恼都能一并忘却似的,又见茶形两叶抱芽,叶脉绿中隐红,白毫隐伏,或悬或浮,自然舒展。当真是太平猴魁中的佳品。
王耀清陶醉的啜饮了一口,闭上眼,只觉醇厚爽口,口齿留香,心下对沈奕昀的礼遇越发感激,恨不能将满心才学都倒给面前这识货人的脚下。
饮了半盏茶,小猴笑嘻嘻的又为他续了二道,王耀清这才惊觉自己竟只顾着吃茶,忘了与沈奕昀说正事了。忙放下茶碗抬起头,却见十五岁的少年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笑容和善包容,眼中却有星芒璀璨。
王耀清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有热情激荡,道:“四少爷,厂公说的事我会回去与王爷说明。尽量会让四少爷如愿的。”
沈奕昀微笑颔首,真诚的道:“办事虽然重要,但你也要仔细留心保护自己,不要被恬王发现了你我的关系不浅,人要比做事重要。”
他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王耀清多年来阅人无数,何人真情何人假意他分辨的情,愈发觉得动容不已,心下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为沈奕昀将事情办妥,颔首道:“四少爷不必担心,我自当小心。”转而又直言道:“不过四少爷恕我冒昧。您与恬王世子可是有过节吗?世子性子乖张有自私,少有城府,恐怕分不清恬王对他的好,或许今日之事会让他曲解,还会恨上恬王当中打了他的那一巴掌。”
“身为人子。若连父母之爱子心意都分辨不清,也就不配为人了。”沈奕昀语气平静的道。
王耀清略一分析。便道:“世子平日里依靠的就是恬王。若他真的与恬王有了隔阂或是决裂了,那才真叫自断后路。不过他也有所依持。恬王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将来王位是要他承袭的。即便父子不和,为了传承着想,恬王当也会忍耐他。”
沈奕昀颔首,“耀清兄说的极是。不过恬王身强体健。传承之日还远,且等着看吧。”
王耀清不免在心中赞叹沈奕昀的智谋。
此番与东厂谈的这件事,是沈奕昀帮忙牵线搭桥,加之他年少有为。又颇有涵养,做事沉稳老练,恬王对他的评价已经很高,更何况他才刚在湖中不但不计较世子的辱骂鲁莽,还救了世子一命,以恬王的性子,这会子对沈奕昀的印象怕已经是好到了极点。
如此一箭三雕,既博得了恬王的好印象,又整的世子有苦难言,还让那位对沈奕昀极重要的人看清了世子的本质,端的是算无遗漏。
作为谋士,只有跟着这样的人才不会被轻易牺牲掉,因为这样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谋算失误的。
王耀清又与沈奕昀说了一会子的正事,便先行告辞了。沈奕昀起身送他下了画舫,站在船头,望着什刹海上依旧秀美的景色,却全无方才与云想容在一起时的心旷神怡之感。
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被泪水冲刷过的明眸晶莹清澈,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而她哽咽之中说的那番话,虽无深刻的怨恨,却仍旧叫他心里不舍。
他气刘清宇对云想容用强,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要让他彻底跌落谷底那才是真的过瘾。今次的确是他故意引了刘清宇到这里来,加上恬王与东厂有事要谈,恬王派了王耀清来与他谈判,王耀清又是他隐藏在恬王府的一个暗线,所以他们才合伙演了这出戏,让刘清宇有苦难言。
只是虽然整到了刘清宇,也的确伤害了云想容。
沈奕昀不懂他对云想容的感情可以称之为什么,他素日里做事都是不择手段,前世牺牲和利用身边之人的事情也是做过的,今生他竭力保护身边之人,可也只限于身边之人。
为何看到云想容落泪,他会如此心痛?这世上女子犹如花园子里的百花,开败了这一朵还有另外一朵。他不近女色不是因为他有多纯洁,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为了女色之事浪费了时间精力,更不愿意拉不相干的人下水。
万花丛中过,却只有这一株暴风骤雨中成长起的坚韧竹子入他的眼。
沈奕昀抿着唇,这一次他的决定导致刘清宇破口大骂或许伤害了她,但他一定不能有所隐瞒,他有预感,欺骗和隐瞒只会让她越来越远,况且云想容是明理之人,有些事情她会理解的。
云想容回了侯府,去给老夫人问了安就回了灵均阁,用过晚膳后如往常那般练了一个时辰的字。
她一切表现如常,让原本还挂心她的英姿终于放下了心。
柳月没有跟着出去,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笑吟吟的端来燕窝,道:“卿卿,先用了这盅燕窝再练吧。”
云想容并未抬头,将一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笔,来到二层阁楼外带有护栏的回廊,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坐定,将燕窝吃了,又漱了口。便斜倚着美人榻望天。
晚霞绚烂,残阳如血,云想容莫名的回想起方才在画舫上听沈奕昀弹奏时脑海中的那副画面,又不知为何将那沙场上落寞的身影与沈奕昀合在一处。
她是怎么了?无端端想起他来?或许是今日出去游玩的记忆太过深刻?
云想容不喜事情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更何况今日竟然还在沈奕昀面前落了泪,她有多久不允许将软弱示人,却偏偏让他看到了。
云想容烦躁的翻了个身,道:“柳月,我乏了。小睡片刻再起身。”
“都这会子了,卿卿还是等会儿在睡。您觉本就少,免得现在睡了黑了睡不着。”柳月轻声劝着,拿了件薄薄的褙子搭在云想容身上,虽说晚风温和吹散了一些炎热,于旁人是没什么的。他们可都怕云想容再感冒风寒。
云想容面朝着围栏的方向侧躺着。从围栏的四棱木栏杆缝隙看得到灵均阁院中的景色,也看得见外头西花园子里偶尔有人溜食经过。
柳月见云想容不言语。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也不在多言,又拿了毯子来给她盖好,这才悄然退下。
不知发呆了多久,云想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脑海中混乱一片,梦中还看得见什刹海碧波荡漾的湖面和如洗的晴空。
好容易觉得心旷神怡。睡的熟了一些,肩膀却被人轻轻地推了推。她浅眠,倏然张开眼,柳月和英姿都在一旁。笑道:“小姐,天色晚了,夜里风寒,在这里睡要受风的。”
云想容颔首,平静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往外看去,天色大暗,灵均阁的院落中早已没了人,只有两盏灯笼的随风摇动,忽明忽暗,整个侯府都沉浸在一片静默当中。
“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正了。”
云想容颔首,将身上的毯子交给柳月,觉得肩膀有些酸痛,想来真的是受风了。
正当这时,英姿突然面色一变,一把将云想容拉到了身后,冲着楼下低斥了一声:“谁!”
话音方落,就见一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浅色的直裰,身长玉立,面目俊朗,笑容温和,正是沈奕昀。
云想容惊愕的看着沈奕昀,他怎么来了?
她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都已这个时辰,沈奕昀突然来访,难道是有什么塌天的大事?或者说,她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沈奕昀,他是来报复的?更或者今天她跟沈奕昀出去时听了不该听的什么,他来杀人灭口?
云想容脑子飞快运转着,这会子叫嚷是肯定不成了。她不能确定沈奕昀的来意,若万一不是来伤害她的,反倒将人给引来,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若不叫,英姿加上孟方给了她的四个会功夫的丫头,能斗得过他吗?英姿曾说过,沈奕昀的武技恐怕在她之上的。
云想容突然发现,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没有用的。为今之计只能稳扎稳打,先问清楚他的来意在说。
刚刚打定主意,就见沈奕昀已走到她所处阁楼的回廊之下,一跃而起,右手抓了一下回廊柱子的底端,随即飞身飘飘的跨过护栏在她身前站定。
云想容心头剧跳,连连后退了几步。
柳月和英姿也都脸色煞白,将云想容挡在身后,满脸的戒备。
沈奕昀却站在回廊边不在靠前,有些懊恼的道:“你莫要害怕,我只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来说?”云想容蹙着眉。心里的戒备并未放松。
沈奕昀叹息了一声,道:“我在外头徘徊了良久,怕有些事情不早些与你说明,过了今夜已经被你胡思乱想的走了样。你也晓得,有些事若是先入为主,就不容易改变过来了。”他们的关系才刚有了些改善,他不希望因为刘清宇的鲁莽将她推开。
“就因为这个?”云想容哭笑不得的道:“若因这个,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我并没放在心上。”
沈奕昀借着外头灯笼的光打量云想容的神色,直到她别开脸,才叹息着说:“说谎。”
云想容只觉得脸上发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戒备倒是都放下了:“进来说吧。”
沈奕昀望着她带了薄愠的明亮眸子,心情莫名放松了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来了姑娘家的闺房,且云想容正在请他进屋去。
“我,这个……”沈奕昀迟疑。
云想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心道难得沈奕昀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有紧张的时候?她难免心情大好,道:“你在这里说话,叫下面的人看见我可真的说不清了。况且云明珠就住在东厢。”
沈奕昀面皮涨红,见了她的面儿才觉得自己来的有多鲁莽,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跟着云想容进了与回廊相连的卧房。
云想容吩咐;“柳月到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柳月颔首道是。紧张兮兮的去了。
英姿则是垂首站在云想容的身后,全神戒备肌肉紧绷,暗想若是沈奕昀对云想容有一丝一毫的不利,她即便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得逞。
沈奕昀则是在临近格扇的位置拉了把交椅坐下,虽目不斜视。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导致他到了新场所就将周围环境打探的清楚。
云想容一定偏爱浅色。她的闺房里幔帐铺盖都已浅青、淡紫、鹅黄为主。
她对书法的痴迷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临窗摆放的大理石面儿紫檀木雕刻云回纹框架的大画案上。摆放着各式笔筒。里头分门别类插着各类的笔,法帖厚厚的一摞都摊开在大画案的两侧,背后的书架上也整齐的码放着书籍和法帖,画案中间还有她才写过的大字。
她的闺房,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明明有了那样多的财产。摆设依旧低调。就如同她这个人,明明有出类拔萃的容貌,却从不自恃美貌,更不会如时下许多女子那样故意在男子面前表现的得体出众。她好似谁都看不上。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从不在乎自己的恶名随性行事。如此简洁爽快的一个人,就如同屋内的摆设一般。
当眼角余光扫到了扔在床上的月牙白纱半透的寝衣和搭在屏风上的水粉色肚兜时,沈奕昀脸上更热,忙低下了头不敢在乱观察。
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运转而过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云想容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十分难得,“你要与我说什么?”
在与人谈判时,沈奕昀少有将主动权交给对方之时。可今次在云想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夺回主动权,他心里暗骂自己的表现怎么像个傻乎乎的愣头青,有些置气的道:“就是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设计的。我故意引了他去,故意离间了他和他父王。我知道他性格冲动做事无章法,或许会大庭广众破口大骂,只是想不到他竟会骂的那样难听。”
说到此处,沈奕昀已站起身,打千儿道:“伤害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想容惊的连忙起身还礼。
叫个煞神给她行礼赔罪?他现在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来与她道歉,将来若是想起来反悔了,还不借引子将她剥皮抽筋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况今日也不怪你。”
“不,是我考虑不周,将你算了进去。我知你聪慧绝伦,就算我不解释,你得知今日什刹海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会有猜测。可是我怕你误解我的意思。晚说一会子,误解的或许就多一些。所以我急着赶来。”说了许多话,沈奕昀才惊觉自己在口不择言的与个女子解释。
他自制能力一直很好,哪里遇到过今日这样几次三番无法控制的情况。
沈奕昀越发的懊恼了。
云想容看着沈奕昀俊逸沉静的面庞。他的表情有一半隐在绢灯投射过来的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可她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却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即便是个煞神,即便是她记忆中最不好相与的危险人物,他也才十五岁,比她还小几个月呢。
云想容微笑起来,道:“好吧,我原谅你了。”若说不是他的错他还会道歉。索性这样说吧。
沈奕昀如蒙大赦,“多谢你。”笑着道:“时间不早,我不叨扰了。”就要往去往二层回廊的方向走。
“你还要翻窗下去吗?”
沈奕昀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锐利,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急着赶来道歉的人不是他,“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想不到侯府的防备这样差。”云想容摸着下巴沉思。
沈奕昀笑道:“抓寻规律。想要进来并不难。”
“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云想容目送沈奕昀到了回廊,单手撑着扶手一跃而下。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忙告诉英姿:“去将格扇关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日开始,将我外公送给我的四个丫头编排一下轮流上夜。”
“是啊,不过沈伯爷的功夫的确很高,否则侯府如此严密的布防,他如何进的来。”
“那是他的事。”云想容这会子只在想要如何布防才能让灵均阁更加安全一些,至少不要沈奕昀这样又功夫在身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此时的恬王府中。刘清宇正趴在床上低声呼痛:“……母妃,我想不到父王会对我下手那样的重。今日的事真的怨不得我。我真的发现云想容和沈默存出去了,我赶去醉仙楼的时候,听了店小二的描述,说沈默存跟一个穿了青衫的俊美公子在一起。等我追去什刹海,远远地也看到她了。母妃。你说话啊!”
恬王妃轻柔的给刘清宇上药。道:“好了,这事儿你也不要再提起,你父王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他最疼惜的就是你了。再者说你今日做的的确是过分了,哪里有那样嚷嚷的。”
“可我咽不下去这口气!”刘清宇咬牙切齿:“那小荡|妇,竟然如此对我,枉费了我多年来的心意。早知如此。就不去求皇上赐婚。”
恬王妃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瑁哥儿,你当真看清了吗?你父王说今日去与沈默存说话的那个人是他安排去的,与你描述的穿着打扮也都一致。”
“我没看错。哪里可能看错!”刘清宇大嚷着,心里却有些不确定,转而又道:“母妃,要不就让嗪儿去帮我探一探云六的口风。看看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恬王妃再了解自己儿子不过,他这样说,就证明他当真是不确定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将来定要迎娶云小六过门。虽然她太过悍了一些,可家世在哪里摆着,你也知道,永昌侯和济安侯一直都是你父王想要结交的对象。更何况她还有孟家四成半财产的陪嫁,咱们虽不缺银子钱,但锦上添花谁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她,好歹也娶了个尤物来,再说又没有人规定你不能纳妾纳通房。”
说到此处,恬王妃转而问:“你从前不是极喜欢她,吵嚷着要娶她吗?怎么现在就反悔了?为了个莫须有的事儿就要改变主意?”
刘清宇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或许是因为太在意了,才会如此吧。”
恬王妃闻言若有所思的垂下双眸。
睡了一夜的好觉,云想容起身时已神清气爽,不知是她自己想得开,还是沈奕昀的道歉起了作用,那事她果然没有再想,偶尔想起的反而是沈奕昀。
这个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她往后还是保持着距离为妙,只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以偿还他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
云想容去给老夫人请过安,才刚离开春晖堂,就见小丫头急忙忙迎面而来,屈膝给她行礼:“六小姐,恬王府二小姐来了,这会子正往春晖堂来。”刘嗪与云想容交好人人皆知。
云想容闻言心里厌烦的很,只颔首说:“知道了。”仍旧往灵均阁的方向去。
“卿卿不见她吗?”柳月问。
云想容摇头,道:“我不见她,自然有许多人会上赶着要见她,也不差我一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急切
灵均阁与春晖堂距离本就不远,云想容不多时已经到了书房,用了一碗羊奶子,漱口之后就拿了匡和玉的回信来看。她将匡和玉与她多年来的通信都整理成册,其中不仅看得出她的进展过程,这八年来不光她在进益,匡和玉也同样在进益,他的回信同样可以鉴证他的进展。且匡和玉的字称得上一字难求,只这些书信都是无价之宝。
云想容专心研究着,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抬起头,却见英姿脸色不大对:
“怎么了?”
英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来,道:“厨下来人给小姐送桂花糖糕,那婆子,就是上一次为沈伯爷传信的那位,又塞给我这个。”
云想容奇怪的展开字条,就见字条上头画了一朵菊花,后面写着“重伤。”
她担忧的站起身来。
好端端的,如何会受伤了?难不成是昨儿回去路上遇到危险的?
明明昨儿还想以后要与他保持距离,可这会子得知他受了伤,云想容根本不往好地儿想。难不成是他暗地里预备了起兵造反的事被锦衣卫发现了?还是说皇上对他下杀手了?
不对,如今朝堂中没有发生什么异动,皇上没理由对沈奕昀下手。那就是仇人所为?
“他伤在哪里,严重不严重?”云想容焦急的问英姿。
英姿摇头:“那婆子塞了字条给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云想容抿唇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那婆子,送字条来的人在何处。外人要是问,就说我想吃一碗炖鸡蛋,吩咐你叫人去做。”
“知道了。”
英姿行礼,转身急忙出去了。
云想容这会子再也没了练字的心情,靠在格子窗边望着屋外院落。不多时就见英姿飞奔着进来,道:“小姐,那婆子说字条是小猴教给她的,小猴这会子正在西边角门外等您。”
“英姿,备车。”
“可是小姐,您去见他也是不便。昨儿刚找了理由出府去,今日恐怕出去也难,这么着,我代你去看看沈伯爷。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严重不严重,回来也好给您个准信儿。”
云想容摇头,坚定的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身受重伤,我若连看都不敢去看,还在乎什么名声,还能算是个人吗?出府去若回老夫人自然是难,大不了不回话就是,等我回来老夫人爱如何就如何也就罢了。”
英姿最佩服的就是云想容的侠义心肠,且她做事从来张弛有度,也不在乎虚名,她的话激起了她满身热血,连连点头:“小姐说的是,那要不要叫上韩妈妈一起去?”
“不。就咱们两个出去吧。”韩婆子毕竟是皇帝的人,且她还不能确定沈四的伤势外人是否知道,若传到皇帝耳朵里,对他怕有影响。
“你快些去,对了,再叫柳月去库房翻找,将咱们那些好药材都找出来,我一并带去。”
“知道了。”
云想容吩咐过,就回了卧房更衣,嘱咐柳妈妈告诉孟氏:“今儿我要去铺子里,让母亲自个儿用午饭,不必等我,还有,陶姨娘的喜脉也找人断一断,若真准了,最好将她单隔着一个院子里去,一定要让母亲仔细照看,别让别人害了她,反而屎盆子扣到母亲身上。”
今儿一早去老夫人处请安,云想容听孙妈妈说陶姨娘或许是有了身子了。
柳妈妈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三夫人想不开,伤害了陶姨娘,那事情可就大了,如今云想容有了吩咐,她也放心了。
云想容对着西洋美人镜扶正了头上的鎏金花头步摇,又道:“罢了,左右我去铺子里,院里让柳月照看就是,柳妈妈见识广,又做事老道,我不在府里,你还是去琉璎阁照看着些吧。我母亲的那个性子我当真放不下心。”
柳妈妈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劝着三夫人。”
这会子英姿已经备好了车,进来回话,柳月也将药材预备好了。什么百年灵芝,八十年的长白山野山参,以及一些上等的止血散,金疮药还有其他的名贵草药,林林总总装了一大包。
云想容命英姿拿着包袱,急忙出了门,柳妈妈则与柳月说了几句话,就去了琉璎阁。
小猴蹲在西角门的墙根处,食指在黄土地上画圈圈,心中暗想:他这一招不知有用没有,六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不能随便出门的,况且伯爷对她的好也都是含蓄的,难保她知道不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伯爷受伤,她顶多是回个信问候一下,或者派下人跟去看看。
即便有个回信,伯爷也是开怀的吧?
可她要是没回信儿装作不知道,他回去可怎么跟伯爷回话?罢了,索性报喜不报忧也就是了。
正想着,却听见西边的角门吱嘎一声大敞,随即有车轮滚滚的声音。小猴站起身诧异的望着那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双手抓着短褐的下摆,喃喃道:“我的乖乖,不会吧……”
车帘子一撩,一张俏脸探了出来,却是云想容身边的大丫鬟英姿,“小猴,上车。”
小猴略微一愣,就立即轻巧的跳上了车辕,车夫扬鞭赶着马车沿着富贵大街往前走。
不远处,尉迟凤鸣才刚翻身下马,大步往侯府前门去,就看到沈奕昀的小厮跳上了云想容那辆专用的土豪金马车,脸上原本的笑意凝结了。
这些日事忙,今日才刚倒出空来取《鹿鼎记》,她却不在府上,还去了沈奕昀那里。
她不在,他就算去了也没意思,还要应付老夫人说话。尉迟凤鸣心里堵得慌,骑马也没了兴趣,牵着马往反方向去了。
此时小猴心里美滋滋的,头也不回的恭维道:“英姿姐姐果真是六小姐身边最有体面的,这放眼全京都城,就数姐姐能得主子厚爱赏赐这样华贵的马车坐。您待会儿见了我们爷,千万要说六小姐是焦急知道爷的伤势,才让你坐这马车方便以最快速度去的,我们爷一定很高兴。”
云想容坐在马车里头,隔着车帘将小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英姿刚要出言解释,云想容却摇头阻止了。
英姿心领神会,道:“你放心吧,该怎么说我知道。”
小猴连连点头:“是是,英姿姐姐是什么人,哪里不会这些个,您跟在六小姐身边见多识广,往后好歹多给我们爷美言几句。我们爷可是诚心实意的与六小姐相交,当她是个知己的。”
英姿想起昨儿沈奕昀的一举一动,就回头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低垂长睫,正在想小猴这句话。真心实意相交?的确,沈四对她的真心实意在昨晚她可算得上见识过的。
只因沈四前世做过那样的大事,今生又有放了惊马打算害死她的经历,她心底里对他惧怕的很,不愿意与之深交。然仔细算来,除了那件事,他哪里害过她一丁点?
纵然将来他有反叛的那一日,那也是与皇帝反目,与她没有相干。他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说活生生的人在跟前,难道抵不过记忆吗?她都可以饶恕刘清宇,没有因为前世的仇恨将今生还没做过那些事的刘清宇杀了,做什么偏要记得沈四的不好。那样未免太不公平了。
云想容摇了摇头,当真因小猴的这一句“知己”的言论反省了一番。记忆在脑海中根深蒂固刨除不去,当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前世今生的记忆,她有些时候都已经分不清楚哪一个是前世,哪一个是今生,更阻止不了他们对她造成的影响了。
小猴却不知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叫云想容骤然想通了一些事,还在晃悠着双腿,美滋滋的想:待会儿侯爷见了英姿一准儿欢喜。
马车绕了个大圈子,在孟氏珠宝行后巷经过,这才去了伯爵府。
小猴纳闷,本以为英姿是有事要办才往珠宝行来,怎么她过门不入呢?
又过了一会,马车在伯爵府侧门前停住。英姿先跳下马车,转回身撩起了淡蓝色的锦缎帘子,车夫则是摆好了红漆的脚凳。
云想容扶着英姿的手探身出来,一抬头,正看到小猴张大嘴巴一脸呆相,她也不多言语,只道:“你们爷呢?”
小猴半晌才回过神来,喜出望外的咧着嘴笑:“在,在呢,小的着就去给您通传!”
小猴说罢也顾不上其他,撒丫子就往里头跑去。
云想容和英姿随后进门,云想容见门子竟不是上一次她来时的那一个,只当是那人今日恰好不当班,缓缓随着下人进了前厅。
后院假山下的地下室内。沈奕昀打着赤膊,身上只穿了条绸裤,金刀大马的坐在圆桌边,正由有大夫为他疗伤。
“四少爷,您忍着些,这箭上淬了毒,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可那块毒肉却是要挖出来的。”
沈奕昀面如金纸,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冷汗涔涔的道:“你动作就是。”又温和的问跪在他面前抖若筛糠的中年,“你还不说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狠毒一面
那中年人额头贴地,背后冷汗涔涔,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直起身来泪眼朦胧的道:“四少爷明察,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真的不知道啊!我在灵均楼这么久都一直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怠慢,昨晚上的事我定会去严查,可我在这里给您发誓,绝对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是吗?”沈奕昀语气云淡风轻,额头上有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折断的弩箭扎在他右侧的肩胛骨上,大夫正用烧热了的刀子扩大伤口,乌黑的鲜血涌了出来,沿着他白皙的背部滑落而下,立即被卫昆仑用干净的白布抹掉。
“爷,没事吧?”
沈奕昀摇头,好似刀子割的根本不是他,依旧纹丝不动,面色如常,甚至挂着适然的微笑,只望着那中年人,失望的道:
“杜明,我在问你一次,你若实话是说,我给你活命的机会,你全家老小也可活命,否则,你该知道灵均楼的规矩,对于叛徒是该如何处置的。你自己不在乎活不活,你们家小子也不活了?你老婆,还有两房姨太太也都不活了?”
杜明闻言,脸色变的比沈奕昀的还要惨白,“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本与您有要事商议,哪里晓得才推门进屋就有弓箭手埋伏,竟,竟灭了京都灵均楼大半的弟兄……”杜明捂着脸呜呜咽咽大哭起来:“这些都是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就是自己死,也绝不希望他们死啊。”
“是吗?真那么巧,有头脸的弟兄们都到齐了,连我也去了,就有十余名弓手埋伏,且箭尖上都淬了毒。杜明,你是太蠢,不会说谎,还是觉得我去了也是必死无疑,你不需与人交代,所以懒得将谎话编圆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再问你,谁指使的你?你将咱们的消息告诉过谁?”
“少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会子大夫用白布垫着手握住了沈奕昀肩头上的弩箭,道:“爷,您忍着些。”随即用力往外一拔,一股血剑噗的喷了出来,在背后的墙壁上留下乌黑的血痕。
那血腥的场面,看的卫昆仑和楮天青不忍,杜明则是跪在地上腿肚子转筋,下腹生凉。
大夫双手将挖掉了毒肉的那个窟窿挤压了片刻,直到鲜血变做鲜红,这才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手脚麻利的为沈奕昀包扎伤口。
自始自终,沈奕昀都背脊挺直的端坐着,面色如常,哼都不曾哼一声。一双深邃的凤眸别有深意的望着杜明,好似在等杜明妥协。
见伤口包扎妥当,暂时没有流血的情况,卫昆仑拿了件中衣来给沈奕昀披上,道:“爷,您回去歇会吧。”
沈奕昀摇头,缓缓站起身,未受伤的左手将压在中衣下面的长发撩出来,缓步到杜明跟前,道:“你当真不说?”
杜明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那好。剐了他吧。”沈奕昀转身背对杜明,道:“那么些的兄弟都是楼中数得上的人物,一次折损了大半,灵均楼都已经坍了半边。无论是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还是为你出卖灵均楼,这都是你该受的。”转身,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嘲讽的笑:“放心,你的一妻两妾和你儿子,我会好生招待的。”
话音方落,已有两名黑衣汉子将杜明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往里头带去。杜明口中连连大叫:“四少爷,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四少爷!”
沈奕昀转向卫昆仑和楮天青,道:“杜家不留活口。”
楮天青和卫昆仑都知道,此番折损了这么多的人手,都因为杜明将他们出卖给了锦衣卫,他绝不会放过他,况且杜明的家人难保不会从杜明口中听得他们的事,一并做了是最安全的做法,趁着现在沈奕昀就是灵均楼主人的消息没有暴露,永绝后患是最好的办法。
“是。我去做。爷,你先去休息吧。”卫昆仑扶着沈奕昀。
沈奕昀却轻轻的拨开他的手,自己缓慢的上了台阶,“我自己去。你们忙你们的。”
由台阶回到地面,走出嶙峋的假山群,沈奕昀置身于承平伯府后院的偏僻之处,望着湛蓝的天空,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缓慢的移动脚步,废了十倍于平日的时间才回到内宅正房,才进院门,却见小猴正焦急的和卫二家的说话。
二人听见他的动静转过身,连忙疾走来搀扶。
“少爷没事吧?”卫二家的见沈奕昀面如白纸,嘴唇都是白的,心疼的泪盈于睫。
沈奕昀摇了摇头,“没事,”又问小猴:“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猴原本担心沈奕昀,听他问了才想起:“是,是六小姐来了。才刚我想法子给六小姐传了消息,本以为他顶多给您回个字条什么的,没想到她竟然带着一大包的药材亲自来了!”
沈奕昀闻言蹙眉,略微沉思后平静的问:“谁让你告诉她的?”
小猴服侍沈奕昀身边多年,他的每一个举动代表什么意思都十分清楚。
脸上原本的欢喜笑容不见了,惶恐的道:“爷,我是看您那样喜欢她,我才忍不住想试试她到底在乎您多少。好在她听说您受了伤立即就来了,并未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沈奕昀自然知道小猴是一番好意,否则早就不会饶了他。但他屡次擅作主张,如今没事还好,若将来万一坏了事,他又是如此忠心耿耿的对他,本出自于好意,他都不知要如何办他。
小猴见沈奕昀不言语,低着头一声不敢出。
沈奕昀许久才抬起未曾受伤的左手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的道:“往后有什么好点子,事先告诉我,切不可在鲁莽行事了。”
小猴本以为要受罚,谁知沈奕昀却如此温和的说话,语气就像对自家的孩子那般。他鼻子发酸,眼中不争气的盈满了泪水,连忙用袖子抹掉,道:“是,我知道了。六小姐这会子在前厅看茶呢。”
沈奕昀道:“请她移步过来吧,我如今染了风寒,却不能出去见她。”
他如此说法,就是对外也要宣称染了风寒。他无缘无故受伤的事,是绝不可以宣扬开来的。
只是沈奕昀还是有些担忧。
云想容若是问起来,他该怎么与她说?
云想容这厢带着英姿随小猴进了内宅,焦急的问:“你们爷无大碍吧?”
小猴已后悔将沈奕昀受伤的事透露给外人知道,云想容如此一问,他当真不知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才道:“六小姐待会见到我们爷就知道了。”
云想容这会子正担心沈奕昀的身体,也未细想小猴心情的转变是为了什么,不多时就到了伯府的内宅上房。
上房是间独立的二进院落,五间正屋,东西两侧是三间带有耳房的厢房,院落整齐干净,没有一点多余的饰物,就如同院落的主人,只不过院中过于刚硬整洁,多了些阳刚之气,却少了家味儿。
身为女子,随意进出男子府邸的内宅是大忌,可今日事出紧急,沈奕昀不是旁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也顾不上那许多的讲究。
卫二家的早已在廊下等候多时,见穿了身蜜合色褙子,身形高挑纤瘦的云想容带着英姿走来,三两步迎到跟前,行礼道:“六小姐。这可怎么好,还劳您亲自走一趟。”
“卫妈妈无须多礼。”云想容双手相搀,道:“伯爷没事吧?”
“无碍的,无碍的,小姐快请进来。”
英姿和小猴在廊下伺候着。云想容则随着卫二家的撩起水晶珠帘进了屋。
屋内陈设与院中是同样风格,简单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铺着花团锦簇的地毡,地当众摆放着三足九兽香炉。往右侧拐去,绕过花开富贵的紫檀木镂空雕花大插屏,就进了内室。浅蓝色的抽纱绣帐幔被卫妈妈撩起挂上银钩,沈奕昀穿了中衣正斜靠着深蓝色弹墨大引枕发呆。
见云想容进门,他掀了深蓝色素色缎面薄被就要下地。
云想容忙阻拦道:“沈伯爷快些躺好,不要乱动。小猴说你伤了,伤在何处?”
沈奕昀由卫二家的搀扶着侧身靠着引枕,避开了背后肩胛骨受伤的位置,面色苍白的道:“无碍的,只是肩头受了点伤。”
“肩头?右侧还是左侧?”
“右肩。”
云想容在卫二家的搬来的紫檀木交杌坐下,道:“快要大考了,你伤了肩膀,恐怕要耽误写字。”
“不碍事。”沈奕昀玩味的笑着:“我可是惦记着咱们的赌约,我定然会赢了你,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耽误了大考。”
说的仿佛他下场完全是为了赢她的那个赌约。
云想容莞尔,见他面色极难看,明显的身体虚弱精神不济,也不想多浪费他的精力,道:“我来看看你,见你无事也就不担心了,你若是不舒坦就先睡下。”
沈奕昀一时没有领会过来:“那你呢?”
“我坐一会儿在走。”
第一百九十章 陪伴
卧房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二人,沈奕昀若是睡了,云想容难道还要在一旁看着他睡觉?
那种场面,难道不是老夫老妻才有的?
沈奕昀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莫名泛起红晕,凤眸含笑,晶莹含波的望着云想容。
云想容也惊觉自己的言语有失,急忙解释道:“我是累了,想坐一会儿罢了。”说完又觉得不对,要坐,偌大伯爵府哪里不能坐,偏要在人家卧房坐?
沈奕昀从未见过云想容如此粉面桃腮惊慌失措过,生怕自己若是出言点破会伤了她的自尊,往后在不敢靠近他了,也不做声,道:“那好,我已经吩咐人预备午膳了,你在这里坐着,或者去看书也好,依旧已来了,就吃过了午膳在走,可好?”
云想容松了口气,道:“也好。”出来这一趟,回去要受老夫人的质问是必然的,她行得正做得端,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光明磊落的也没什么不好。
“你睡吧。”云想容站了起来,略微犹豫,仍旧是垂首缓步来到沈奕昀床前,扶着他躺好,为他盖上了薄被,又从银色钩上摘了浅蓝色的抽纱绣锦缎帐幔。
随着帐幔的落下,沈奕昀一双灿然若星的眸子被渐渐掩在了其后,云想容终于觉得那种让她心慌的感觉不见了。
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是不好,云想容又应下了沈奕昀留下用午膳,卧房是不能呆的,就随便去沈奕昀的书桌上拿了一本棋谱到了廊下,在铺着深蓝色弹墨锦缎坐褥的醉翁椅上坐下,斜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翻看棋谱。
卫二家的与小猴从外头端了茶点进来,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沈奕昀侧躺在醉翁椅上。
沈奕昀平日看书最喜那个位置,二人的姿势远远望去都差不多少。
卫二家的对云想容越发喜欢。但也十分悲伤。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竟已被皇上赐婚了。
她在沈奕昀面前是最的脸的老妈妈,云想容又是从小认得的,所以对云想容并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到她身边悄声与她闲聊。
谁知才聊了片刻,却听见上院门外有打斗声。
云想容惊讶的坐直了身子。小猴则是跑进门来道:“没事没事,六小姐,是昆仑在与您身边的英姿姐姐比武呢。”
“比武?这臭小子,学会欺负女孩儿了!”卫二家的闻言蹭的站起身,就往外头奔。
云想容也好奇的放下棋谱,缓步下了台阶走向院门前。
远远地就见身形高大面庞方正的卫昆仑眉头紧锁,一招一式毫不含糊。身材娇小的英姿则是身法灵活,招数精湛。二人打在一处,一刚猛有力,一灵巧闪转,打的是十分漂亮。
卫二家的站在门廊下,叉腰道:“昆仑,还不回来!”
卫昆仑分神的功夫,英姿已经抽身跃出数丈,到了云想容跟前。撅着嘴道:“小姐。”
云想容笑着道:“让你陪着卫护卫去送药,你可倒好,还与人动起手了?”
卫昆仑见云想容毫无责怪之意的责怪英姿,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急忙解释道:“六小姐不要误会,是我见识了英姿姑娘的轻身功夫,好奇她的武技如何,才提议要切磋一番的。不过是切磋而已。”
“是啊,还说谁赢了谁的主子就比较厉害。”英姿叉着腰不满的道:“我们小姐不与你们伯爷争高下,你可倒好,偏要来跟我争长短,难道你来比武也是你们伯爷授意的?”
卫二家的黑了脸,一巴掌打在卫昆仑脖颈上:“屁眼儿涂大酱,你闲着了吧?还不滚去给我扎马步!”
她骂的如此粗俗,却丝毫不叫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对母子的互动瞧着让人心里舒坦的很,云想容和英姿都是低头失笑。
卫昆仑则红着脸支吾了一声,果真寻了个墙根去扎马了。
楮天青这会子与大夫赶来,进屋又给沈奕昀诊治了一番,期间卫二家的一直陪着云想容说话,将分别之后在汤氏族学沈奕昀上学时候的事情说了许多,还有他们出门游历到过的一些地方。云想容发现沈奕昀果真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在卫二家的的极富有渲染力的描述中,好似此番大考沈奕昀若不被点为状元,皇上就是瞎了他的狗眼一样。
除了沈奕昀身上的伤让人担忧之外,伯爵府此处一切安好。
然此时的侯府,老夫人却阴沉着脸。
“卿卿果真出去了?”
“是,六姐急急忙忙出去了。”云明珠心下窃喜,佯作惊讶的道:“我以为六姐会与祖母回了话才走的,难道她没来?”
老夫人自然知道云明珠不安好心,可云想容今日的确是没来请示一声就擅自出去,且还是在刘嗪在,段舒窕也在的日子。
她压着心里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笑容如常,对段舒窕道:“卿卿出去许是铺子里的事,你也知道,她如今掌管着孟家的近一半产业,忙的很。你若有事不如告诉我,我转告他也就是了。”
段舒窕冷笑,道:“姐姐,恕妹妹多嘴,女孩家既然已经订婚,也要多管教节制才是。卿卿纵然美貌,可贤名对她来说也同样重要。好端端的未出阁女子,说出门就出门,还抛头露面去打理铺子。知道的是说姐姐教导有方,卿卿女孩家就独当一面。不知道的还说卿卿不成体统呢。”
老夫人被段舒窕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段舒窕平日里是很喜欢云想容,经常为她说好话的,怎么今日一反常态?不但突然造访,还处处都说云想容的不是。
自己的妹子是断然不会伤害自己的。难道是她发现了云想容什么不好的事,又觉得不好说明,才提醒她一定要好生管教?
老夫人心里越加的疑惑,点头表示赞同,又对刘嗪客气的道:“二小姐,也请你不要介怀。”
刘嗪等云想容,等的背脊上都冒了汗,原本极为不耐烦,又不愿意在老夫人面前丢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只能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改日在来叨扰。”
“嫣姐儿,明珠,去替我送送二小姐。”
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同行礼道是,随着刘嗪出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唆
老夫人看着云嫣容和云明珠一左一右的挽着刘嗪的手臂离开了正厅,这才挥退了身边的人,拉着段舒窕的手道:“咱们姐妹之间没有什么须得避讳的,舒窕,你可是发现卿卿有什么不妥之处?若真个儿有什么,可不要瞒着我。”
段舒窕闻言摇了摇头,笑着道:“卿卿乖巧懂事,她哪里能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不信,直言道:“你平日里对卿卿那孩子喜欢的很,有时我动了气,你还会为他来开解我,说话也大多是说她的好话。若不是她真的有什么事做的不妥,你哪里会如此针对她?”
段舒窕脸色不变,端起茶盏来啜饮了一口,“我哪里是针对她,我只是就事论事。”
询问再三段舒窕也不说实话,老夫人未免有些恼了:“你我姐妹之间若是连句真话也不敢说,那岂不是没意思了?你再这样,我可真的恼你了。”
“姐姐别恼。我说就是了。”段舒窕见目的已经达到,这才“勉为其难”的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今儿突然前来,全是因为凤哥儿才刚路过你们府门前时,看到卿卿出门了。她若自己出门也就罢了,可承平伯的小厮凤哥儿是认得的,他竟也跳上卿卿的马车了。凤哥儿是卿卿的表哥,看到自家妹子做事有些可疑,就与我来说了。我当时听了,只觉得事情严重的很,索性来看看姐姐,谁知卿卿出门不但没有回你,更是蒙骗了你说她去铺子里了。她哪里是去铺子了?分明是与承平伯的小厮出去,不知要做什么呢。”
老夫人听到承平伯的小厮在济安侯府门前跳上了云想容的马车,心里就是一阵震惊。因着云想容不来回话也很恼怒。
可老夫人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再旁人面前毁了济安侯府的体面。
“卿卿这孩子我是知道的。旁人养大的就算了,她是跟在我身边,我一手教出来的。断不会做什么有损斯文的事。想来也应当是有什么旁的事吧,等她回来我问她就是。”老夫人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气极。只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断然不能跌了体面。
段舒窕的目的也并非要老夫人信了她,只要她有疑心也就罢了,闻言笑道:“姐姐莫怪我多事,我也是担心你。若说这府里头,旁人与我的关系到底是远亲,你我却是不同的。你辛辛苦苦经营了侯府一辈子,为的就是个正大光明,若是这会子闹出什么事儿来,岂不是都要被人赖给你头上说你教导不严?再者说,那卿卿可是订了亲的,未来亲家又是那样高贵的门第。”
段舒窕担心的是什么,老夫人不用细想都明白,感激的握着段舒窕的手道:“舒窕,还是你最懂我的难处。”
“你我是姐妹,又都是当家主母,我哪里能不懂你的难处呢。”段舒窕说着,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二人手指上的猫眼石戒指和祖母绿戒指呼应着光辉,格外刺眼。
此时的西花园里,云嫣容、云明珠正一左一右挽着刘嗪的手臂散步。
刘嗪心里不满,脸上也是冷冷的,“你们六姐姐也当真是大忙人,每次来不是忙着练字就是不在。”看向云明珠:“她到底在忙什么呢。”
云明珠笑道:“我哪里能知道她的去向?问的多了我可是要挨罚的。”
云嫣容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云明珠一眼,将来她若入了宫,与云想容就成了妯娌,她对她也算得上有助益的,相反,云明珠出身低微,婚事在哪里还不知道,连老夫人都不喜她,云嫣容自己有了好前程,也不那么妒忌云想容了,对云明珠更没有从前那般热络了。
刘嗪见云嫣容不说话,又见云明珠一副小女孩子受了委屈义愤填膺的样子,便引诱她多说一些云想容的事,道:“虽说我与你六姐是手帕交,可她的性子冷,脾气也怪,许多事儿我到如今也都没弄清楚呢。”
云明珠正愁找不到路子结交,自然是刘嗪问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不知道的,胡诌也要说出来,闻言道:“不知道二小姐想知道什么?我与六姐姐同一个院子住着,知道的多些。”
“当真吗?那你可知道她对我兄长,是什么心思?”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直接,刘嗪又补充道:“我是好奇,虽说未来嫂嫂是我的闺中密友是极好的,皇上御赐的姻缘也必然错不了,可夫妻之间,两情相悦岂不是更妙?”
说起这种事,云嫣容和云明珠脸上都有些红了。
云明珠自来不可能知道云想容心里在想什么,她眼珠一转,道:“这我不大清楚,可我知道六姐姐与沈伯爷自小就有情分的。”
刘嗪银沉下脸。
云明珠天真的说着:“头些日子六姐姐去兴易县外祖父家,沈伯爷还去小住了呢,我当时就说到底是自小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的情分,就是与旁人不同。沈伯爷对姐姐好,连带着对我都很好。”
刘嗪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今次来本就是奉母亲的命令试探云想容,谁知不仅没见到人,还听了这“噩耗”。那日见了女扮男装去伯爵府的云想容她就已经在怀疑,现在连云想容的亲妹妹都这样说了,还能有假?
好个云想容,果真为了勾引别的男子对她兄长不利!
刘嗪又与云明珠和云嫣容寒暄了两句,就急匆匆的回府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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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这会子正在发着高烧,闭着眼躺在拔步床上牙关紧咬脸色潮红,剑眉拧着,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处,却是哼都不哼一声。
“这可怎么好,总是这样烧着,人岂不是都要烧坏了?”卫二家的担心的眼珠子发红,曾经沈侯府上就有个媳妇的当家的,因为连续三日高烧不退,却将那话给烧坏了,后来连正常的夫妻之事都做不了。这孩子才十五,还这么年轻,万一真有个什么,她如何下去见主子?
云想容垂眸站在沈奕昀床边。才刚大夫换药时,她和英姿躲到了外间,可不经意间仍旧看到他右侧背部肩胛骨处那个被挖掉了一块肉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如此重伤之下,他见了她竟能谈笑风声,如今发着高热,除了脸上潮红剑眉紧锁之外也没有哼出一声,可见其意志之坚,却不是刘清宇那等打几巴掌就开始求饶的软骨头可以比较的。
越是如此的人,越是叫人心疼。
云想容担忧的坐在英姿为她搬来的交杌上,道:“这样不成,得想办法退热才是。”想了想又道:“不如取一些烈酒来给伯爷擦身,我从前看闲书上写过,烈酒比凉水更容易让人身子降温。且烈酒还对他的伤口有杀毒的作用。”
“是吗?那我这就去预备!”小猴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飞奔着去取烧刀子。
卫二家的则是挽起了袖子,去预备巾帕。
云想容识相的退了出来,对正与大夫商议药方的楮天青道:“褚先生,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伯爷的情况,劳烦你想法子告知我。”
楮天青对云想容,却不如小猴和卫昆仑对她那样恭敬和气,只是淡漠有礼的道:“六小姐自管回去便是。伯爷病着,老夫就不前去相送了。”并未答应她。
云想容对楮天青的态度只是淡然一笑,道了别后拉着英姿离开。
等上了马车往侯府缓缓而行时,英姿才低声道:“那位褚先生未免太过无礼,伯爷对小姐都那样客套,他却摆的什么架子。”
能做沈伯爷的谋士,定然有过人之处,单思考问题就与旁人不同,所以他如何想,云想容并不忘心里去。
如今她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今日私自出府,老夫人定会动气,她并不觉得去伯爵府探望沈奕昀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她也并未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可旁人不知会怎么想。
云想容甚至想,最好传出她不贞的名声让恬王府将她退婚,从此就可以一劳永逸,别人家的也不会考虑她了,她是宁可死都不想嫁给刘清宇的,贞洁名声在终身幸福跟前,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况且她又不是真的有什么。
只是,这对沈奕昀是一种伤害。若传出这种事,沈奕昀恐怕名声有损,将来仕途也会坎坷。她没有权利这样做。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马车拐去了孟氏珠宝行,特地叫了东方掌柜来问了今日可有人来,又安排了一番。
说着话,外头穿来楚晏的声音:“想不到你竟如此紧张?要不要为兄的帮你圆谎?”
“那感情好。”云想容笑道:“自你来京都,还都没有见过我母亲呢,不如你现在就随我回府去,一来让我尽地主之谊,二来我们也好好说说话。”
楚晏对云想容素来言听计从。年少时是因为她点子正。如今他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对云想容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闻言,他纵容的对云想容笑着,好似能包容她的一切,笑道:“好,都依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被撵
云想容和楚晏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回了济安侯府。马车才刚驶入了西边的侧门,就有一小丫头撒丫子进了内院去给老夫人报讯。
云想容则是与楚晏换乘了双人抬的竹轿,径直去往春晖堂给老夫人问安。
这会子黄昏将至,从西边角门去往春晖堂的路上来来往往有许多的丫鬟仆婢,见了云想容皆行礼,不仅人人恭敬,更有诚惶诚恐的。
楚晏见状,知云想容在侯府过的不差,又暗想云想容那“厉害”的名声在外,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到了春晖堂,粗实的婆子将两顶双人抬的竹轿缓缓落了地。云想容先一步进了春晖堂院门,与迎面而来的李妈妈道:“劳烦李妈妈通传,我的姨表兄楚公子前来拜见老夫人。”
李妈妈虽然上了年纪,可这些年协理老夫人掌管内宅中的琐事,早已经练就了识人说话的功夫,忙陪笑道:“是吗!”给云想容身边的那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屈膝行礼:“想必这位就是楚公子,奴婢给您问安了。”
楚晏见云想容对李妈妈极为客气,就知道她在老夫人面前是得脸的人,客气的颔首道:“这位妈妈好。”从怀中跳出个精致的小荷包递给李妈妈:“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妈妈行礼道谢,拿过那荷包颠了颠,心里就是一阵不屑,摸了摸,东西才指甲盖大小都不到,两个圆溜溜的不知道是什么。不是说这位楚公子与六小姐一样,继承了等同多的产业吗?
李妈妈下意识的将荷包打开来看,当见到里头两枚指甲盖大小,打磨光亮一红一蓝两枚宝石时,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楚家的公子果真阔绰,出手大方!
李妈妈行礼,千恩万谢,为了那两颗宝石,李妈妈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里头,在云想容耳边道:“老夫人这会子不喜欢,小姐可要小心一些回话。”
意料中事。
云想容问:“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见过祖母吗?”
“外人倒是没有,姨夫人来过一次,再就是恬王府的二小姐来了,可小姐您没在,老夫人是让五小姐和七小姐相送的。”
这些消息,足矣分析今日发生了什么。
云想容诚恳的对李妈妈到了谢,这才跟着李妈妈往上房去,不多时李妈妈就出门来道:“老夫人请六小姐和楚公子都进屋里去呢。”
云想容和楚晏先后进了屋,绕过地当中摆放的四君子插屏到了里屋。
夏日炎热,老夫人穿了身茶金绸的对襟褶子,正盘膝坐在靠窗边的罗汉床上,有小丫头在她一旁打扇。
云想容行过礼后,笑吟吟的为她介绍楚晏。老夫人对楚晏却是没有多热情。
虽说如今商人地位提升了许多,商人子女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了。然老夫人出自高门大户,自然看不上这等地位低下的商人。更何况今日老夫人憋着满肚子的气。年纪大了,动了些气,腹中就莫名有些气在来回窜,上不去下不来,岔气似的憋的难受。
见了云想容笑意盈盈,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老夫人一股子无名火又燃高了几分,更何况如今入宫的人选已经内定了云嫣容,云想容即便是做了恬王世子夫人,要升格为王妃也至少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的,这么长的时间都未必利用得上云想容,老夫人越发觉得这些年的培养都白费了,看着云想容就更加窝火。
“楚公子远道而来,老身已命人布置好了客院。你去见过你姨母,就可以去休息了。”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楚晏阅人无数,老夫人心里转的那点心思他看的分明,脸上是儒雅的笑容,风度翩翩的行礼,道:“多谢老夫人,实在是叨扰了。恰好我与表妹谈论了一下午铺子里头的事儿,如今也乏累了,我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稍霁,道:“晚上老身设宴款待楚公子。”
“不敢,不敢,晚辈告退。”
楚晏行礼,便随着李妈妈出去了。
这会子屋内就只剩下了云想容和老夫人。
老夫人厉着三角眼,沉声问:“你可知错?!”
云想容道:“今日的确是铺子里有急事,我出去的急了一些,来不及与祖母回话,累祖母担忧,是孙女的不是。”
“是吗?”老夫人冷笑:“我还真不知道沈伯爷的随从是何时到了孟氏珠宝行当差的。孟氏珠宝行有事,用得上沈伯爷的随从来报讯?”老夫人“啪”的一拍罗汉床正当中摆放的紫檀木雕花方桌,震的桌上杯碟做响:“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反省,还要隐瞒我吗!”
云想容虽梦想在府里做老姑娘,这些年来一直都对老夫人十分迎合,只为了将来留在侯府里生活有个保障。可她即便迎合,也绝不会卑躬屈膝。
她不卑不亢的行礼,道:“祖母息怒。孙女并没有隐瞒祖母,那位随从是有事儿找晏表哥,求到了我这里来我才顺带捎他一段,至于承平伯与晏表哥生意上有什么事要谈我就不得而知了。”直起身,疑惑的望着老夫人:“祖母生气孙女不来回话私自出门,孙女往后改正便是。‘
“如此说来,竟还是我的不是了?”老夫人更加生气了。
云想容垂眸,道:“孙女不敢。”
可是看她那样子,老夫人越加的生气,她哪里像是不敢?!
“看来这么些年,终究是我的疼爱酿坏了你,你到如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老夫人只觉得云想容是一枚失去作用的棋子,且她又是云敖的女儿,赵姨奶奶的孙女。头些年为了家族的未来,老夫人可以对赵姨奶奶的亲孙女好,可现如今她对云想容的心情却是淡了许多。
“老夫人言重了。”云想容叹息道:“老夫人今日这样说话,是一发要拿我来做法了?”话音落下时,抬眸望着老夫人眼角下垂的三角眼。
老夫人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似的,恼怒的道:“你做错了事,还有脸来问我?你去没去铺子里,几时去的,我自然会去查问,且我也知道,你是我一手教导出的人,做事缜密的很,你是断然不会留下破绽给我抓的。但是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有人说你与承平伯过从甚密,你也是大姑娘了,亲事都定了下来,这会子若是在不知道廉耻,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没脸的可不光是你自己个儿,就是你父亲也要跟着你没脸!”
云想容又是一声叹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与沈伯爷自幼相识,但那也是祖父安排他来的,他不过住短短的时日就走了,到如今我们见面统共也没有几次,说的话更是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若祖母愣是要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也无话可说。祖母要罚,我听罚便是。只您身为祖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只听小人几句谗言就说我会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我是断不能从的。”
云想容平静的望着老夫人,道:“祖母若是觉得孙女没用,不能让您达成愿望,大可以将我关起来,或者是远远地送到庄子上去养着也就罢了。”
“我是那等卸磨杀驴的人?”老夫人被云想容的一番话气乐了:“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养着你这么些年是为了什么,你当也知道我对你的祖孙之情,你说这等话来,当真是白眼狼!”
云想容纵然不想与老夫人掰了脸,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她前世今生,为了达到目的委屈自己的已经太多了。如今母亲平安,她自己也长大了,有了经济上的支援,她还要委屈自己,那老天爷八成都看不过去。况且面前这人,对她几时真心实意的好过?不过是见她有用才养着,怕她入宫得宠才交好。
思及此。云想容道:“祖母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您对我的感情,您比我要清楚,先下您竟如此说,可见真的不待见孙女了。如此孙女说什么也是无用,祖母喜欢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便是。”
老夫人的确没有证据,只听信了旁人的一念至之词,况且方才见过楚晏,如今又见云想容说话如寻常时候那般丝毫看不出破绽,也知自己或许是冤枉了她。
可她那性子未免太尖刺了一些。她难道不清楚,能够成为为家族光宗耀祖的一枚棋子也是光荣之极的事吗?
那张娇美的面庞,是这么些年老夫人一直很满意的,如今却是努力都白费了的感觉,她还如此让她失望。
老夫人忍无可忍,咒骂道:“果然是谁的娃子像谁,赵氏不懂礼数忘恩负义,你父亲也是那个样,如今到了你,还是这样!我对你有多好,如今你陪个不是都觉得冤枉是不是?你给我滚出去!你冤枉,我看着你还烦!跟你那没教养的娘一个样!”
云想容懒得与老夫人对付嘴皮子,总算得到了一个发落,行礼恭敬的道:“祖母见我就烦,我走就是。只是请你不要再辱骂我母亲。殊不知骂人的人才是最没教养的人。”说罢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春晖堂。
老夫人气的当即抓起茶盏丢在地上,大骂道:“畜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