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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墨兮     权倾帝凰之永夜txt下载     权倾帝凰之永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发于盛陵3

    “宫人们都说母后去时很安详,可是本宫知道,母后一定去得十分不安,因为母后没能在临终的最后一刻,见到仲卿……”暖暖朝阳下,站在石桥上的梁笙兰一直神色安静地说着话,仿佛旁若无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临去前定然是期盼着能见仲卿最后一面的,否则,母后不会与本宫说她想见仲卿……可是……本宫终究没能及时将仲卿带到母后面前……这件事,成为了本宫这一生的愧疚……”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当年,母后走的时候,是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的日子里。如今……仲卿和梓檀也是在这样一个悲凉的日子里……永远离本宫而去……”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说,你说,这算不算天意戏人?”

    从始至终,梁笙兰的声音一直清清淡淡地,明明倒映在池塘水面上的那双皓眸里充满了愤懑和嘲讽,可是梁笙兰的声音却始终保持在一条平稳的线上,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就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

    而话至末尾,冷晴终于听见梁笙兰对她说了一句不太一样的话:“冷昭仪,本宫今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此言,一直沉默的冷晴继续沉吟了两秒才接话道:“长公主请说。”

    抬眼,梁笙兰将视线从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上,慢悠悠地移到站在她身旁的冷晴脸上。

    和冷晴四目相对,视线相接,梁笙兰缓缓启唇,声线平和地道:“那日……本宫问冷昭仪的问题,想必冷昭仪还记得罢。本宫今日只想问一问冷昭仪,冷昭仪觉得……仲卿和梓檀此行能去的安心吗?”

    “能。”只是略一沉吟,冷晴就神色坚定地吐出了这个字。

    得了冷晴这么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梁笙兰却是勾唇一笑,笑得如同那天边朝阳:“好,得冷昭仪这一个‘能’字,本宫就再无后顾之虑了。本宫已经豁出去了,赌上了本宫和本宫夫君、孩儿的身家性命,只希望冷昭仪不要让本宫失望。”

    闻梁笙兰此言,也不知冷晴是在想什么,眉眼低垂地很是沉默了一阵儿。

    久久得不到冷晴的回应,梁笙兰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有些僵硬,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然,就在梁笙兰张了张口,再欲说话的时候,忽见先时一直垂眼沉默着的冷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即,冷晴又后退一步,而后高抬起双臂,右手压左手,掌心向内地朝着梁笙兰深深一揖,口中坚定不移地道了一句:“定不辱使命。”

    得了冷晴如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面色本有些苍白的梁笙兰再度抿唇笑了起来,笑得比之前更为明艳动人……

    此后,梁笙兰和冷晴再无言他,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石桥,离开了这方形状不规则的池塘,真的漫无目的地在这太子府里闲逛了起来……

    一直到巳时末,几乎将太子府走了大半圈,将太子府的景色看了泰半的梁笙兰和冷晴方才回到灵堂前。恰逢有排列成行的禅僧手持木鱼鱼贯进入了灵堂。

    说起来,梁笙德的灵柩运送回绉平的时候,梁儒明尚未苏醒,还躺在忆舒殿内的龙床上浑浑噩噩地昏迷着,所以梁笙德的一应身后事基本上都是固林妤负责处理的。

    虽说固林妤将梁笙德的灵柩安置在了太子府的正殿里,也命人将灵堂好生装饰妥当了,但旁的事情,固林妤却并未去做。比如:请高僧为梁笙德和成亦影超度……

    固林妤看似将一切都做的很好,可不知为何,有些事情,固林妤却始终不曾去提、不曾去做。不过,关于固林妤是怎么想的,冷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到是后来冷晴无意间听说,梁笙德的灵柩刚一停在太子府的正殿里,梁笙昊就请了一百零八位禅僧在太子府正殿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

    而梁笙昊的昊亲王府距离太子府并不远,梁笙昊便又另设一坛于昊亲王府前庭,请了九十九位道长,为梁笙德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而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的日子,所以梁笙昊请来的那一百零八位禅僧要在今日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道士们则负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尼僧,搭绣衣,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

    之前冷晴跟着梁笙兰离开的时候,将众人赶到灵堂外的梁儒明尚未走出灵堂,这会儿冷晴跟着梁笙兰回来了,却依旧没看见梁儒明的身影。

    但既然那些禅僧们眼下能鱼贯进入灵堂,那梁儒明肯定是已经出了灵堂了。

    遍寻不见梁儒明的身影,冷晴还是问过站在灵堂大门前的梁笙昊了才知道,原来她前脚刚一跟着梁笙兰离开,梁儒明后脚就出了灵堂。

    得知冷晴跟着梁笙兰走了,梁儒明也未多言什么,只说他有些乏累,让因去安排卤簿停放事宜而晚了几步进太子府的张玄福扶着他去了灵堂旁的一座偏殿休息。

    梁笙昊还告诉冷晴,梁儒明离开的时候还着重交代了,等发丧的吉时到了,梁儒明自会出现,在此期间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他。这个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冷晴。

    说实话,对于梁儒明为何要将冷晴也留在这灵堂里,冷晴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梁儒明忘了,她冷晴可是和他的四儿子,这大梁国曾经的七皇子、如今的潇亲王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时光啊……

    可无论冷晴想不想的明白,既然梁儒明已经吩咐下来了,冷晴当然只能遵从……虽然冷晴知道,即便她违逆了梁儒明的口谕,梁儒明也不会怎么着她,可……

    她总不好当着这满太子府的人的面违逆梁儒明的口谕罢……梁儒明贵为大梁帝王,面子和尊严是最为重要的,冷晴怎么能明知故犯地去抹梁儒明的面子?

    尤其是,冷晴十分清楚,今天最难过的人,莫过于梁儒明了……既然梁儒明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冷晴自然不好去打扰梁儒明。

    遂,冷晴端是顺从地留在了灵堂里。

    又许是因为梁儒明不在,在场的所有人面上都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轻松,尤其是那些宦人和宫女、侍卫,简直都快要将“皇上不在真轻松自在”的话写在脸上了……

    虽然太子府的正殿修建得格外大气恢弘,占地面积也颇广,可是单是那些禅僧就有一百零八位,再加上道士和尼僧……近两百人堪堪将整座正殿占去了一大半。

    又因为今天上太子府来的人人数众多,未免发生推攘危险,梁笙昊干脆直接大手一挥,吩咐下去初皇室中人,其余人等一律在灵堂外等候。

    堂堂昊亲王发话,谁敢不从?于是,那些想要往灵堂里挤,想要借此表忠孝之意的官员们全部消停了,一个个地,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站在灵堂外的庭院里晒太阳。好在如今是腊月隆冬,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不见得有多炙热,不然那些官员们只怕就有得罪受了。

    而冷晴入宫时间虽断,却是梁儒明的昭仪,勉强也能算作皇室中人……

    于是,冷晴十分有幸地跟着梁笙兰、梁笙昊、梁笙、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几人进了那间由太子府正殿改成的灵堂。

    因梁笙兰姐弟几人身份尊贵,而那些禅僧道士们又在做法事,以至于两方人马虽同处灵堂内,却格外泾渭分明

    梁笙兰、梁笙昊、梁笙、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几人并冷晴均站在灵堂的进门处,并不再往灵堂深处进;那些禅僧、道士、尼僧则在灵堂的中间段及后段做他们的法事……

    两方人马,各据一方,互不相扰。

    许是因为身旁站着梁笙兰和梁笙昊,梁笙丰这个混世大魔王总算是消停了。

    可是梁笙丰消停了,却又有其他人不消停了。比如:梁笙潇……

    自打冷晴今天跟着梁儒明出现时起,梁笙潇似乎就盯上冷晴了。

    而一直被梁笙潇那专注的视线盯着,冷晴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梁笙潇今天来此的真实用意了。

    若是被旁人盯着到也罢了,冷晴绝对能泰然处之,偏生冷晴对于梁笙潇一直有一种愧疚的心理……这就导致每每对上梁笙潇那沉静又专注的视线时,冷晴就有一股想就此扭头去找梁儒明的冲动……

    好在冷晴还算理智,没有因此就当了逃兵。愣是在梁笙潇那沉静又专注的视线中、在那如立体环绕般“咚咚咚”的不绝于耳的木鱼声中挺了下来!

    说起来,虽然冷晴去寺庙烧香拜佛的次数不多,可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只要一听见有人敲木鱼或者念经,不管是大寺庙还是小寺庙,也不管是和什么人一起去的,冷晴每次都是直接转身走人。

    冷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讨厌听见这种声音。

    冷晴恍惚间想起,她初初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朱梓陌的爹娘兄弟过世,到了出殡的那日,天尚未大亮,朱府上也是来了一大帮僧人,那些僧人盘腿坐于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皆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鱼不停敲着……

    当时若非顾忌着她初来乍到,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怕冷晴当场就要撂摊子走人了。

    而如今冷晴虽已大致摸清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律法,可是如今这是在太子府上,今天要出殡的人又是于她有恩的梁笙德和成亦影……冷晴就是再烦躁,也要咬牙忍着!!

    初时冷晴神智还算清明,可到了后来,冷晴愣是被那“咚咚咚”的木鱼声敲的懵掉了。再到了后半段,冷晴的大脑直接进入放空状态脑壳是木的,人是懵的。

    等到冷晴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归到正常状态的时候,发丧的吉时已经到了……

    梁笙德是大梁储君,成亦影是储君正妃;一个是大梁未来的帝王,一个是大梁未来的皇后,这两个人的身份,哪一个都不低。

    在大梁,除梁儒明这位大梁帝王之外,男性中再无身份高于梁笙德者;除固林妤这位大梁皇后外,女性中再无身份高于成亦影者。而就是这么两个身份地位超然的人,却先后亡故,又在今天于同一天内出殡……所以这送殡之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低的。

    早在来时的路上冷晴就在想,估摸着到了发丧的时辰,大约梁笙德的几个弟弟,如梁笙昊、梁笙文几人都会参与到送殡的队伍里。而那些什么国公、伯爵、侯爷、将军之辈,自然也是会派他们的嫡系子孙一路将梁笙德和成亦影送入皇陵之地的。

    果不其然,到了发丧的吉时,站在太子府府门前的冷晴只一抬眼,就看见在送殡队伍的最前方站着的是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四人。

    梁笙吾虽也是梁笙德的弟弟,但因其年纪尚幼,不宜进入皇陵之地而被留了下来。

    和冷晴并肩站在太子府府门前的梁笙兰告诉冷晴,站在梁笙昊几位亲王之后的,是镇国公何安荣之幼子何燕青、理国公刘标之孙刘芳、三品威镇将军季文瑞、三品威远将军戚康宁。

    再往后,是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蒋世安、平原侯之孙、定城侯之孙、襄阳侯之孙、景田侯之孙、康宁侯子孙。

    再再往后,是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慕容清、苏允常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许是因为送殡人数众多,为了缩减队伍长度,于是送殡队伍便在太子府府门前的长街上站成了四列,恰好送殡的亲王又是四位……

    于是,就见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四人一字排开地站在送殡队伍的最前方。若非整个队伍飘荡着素白的幡,人人腰间都扎着一条白绫,且整个队伍尽皆弥漫着无声的哀戚……远远瞧着,到有些像是一名亲王领了一队人马的错觉。

    等到送殡人员齐备,最后,在礼部尚书陈阳的一声“吉时到,送太子殿下、太子妃远行”的唱喏声中,一行上千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簇拥着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朝着绉平城北面的盛陵的方向行去……

第七十二章 发于盛陵3

    “宫人们都说母后去时很安详,可是本宫知道,母后一定去得十分不安,因为母后没能在临终的最后一刻,见到仲卿……”暖暖朝阳下,站在石桥上的梁笙兰一直神色安静地说着话,仿佛旁若无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临去前定然是期盼着能见仲卿最后一面的,否则,母后不会与本宫说她想见仲卿……可是……本宫终究没能及时将仲卿带到母后面前……这件事,成为了本宫这一生的愧疚……”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当年,母后走的时候,是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的日子里。如今……仲卿和梓檀也是在这样一个悲凉的日子里……永远离本宫而去……”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说,你说,这算不算天意戏人?”

    从始至终,梁笙兰的声音一直清清淡淡地,明明倒映在池塘水面上的那双皓眸里充满了愤懑和嘲讽,可是梁笙兰的声音却始终保持在一条平稳的线上,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就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

    而话至末尾,冷晴终于听见梁笙兰对她说了一句不太一样的话:“冷昭仪,本宫今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此言,一直沉默的冷晴继续沉吟了两秒才接话道:“长公主请说。”

    抬眼,梁笙兰将视线从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上,慢悠悠地移到站在她身旁的冷晴脸上。

    和冷晴四目相对,视线相接,梁笙兰缓缓启唇,声线平和地道:“那日……本宫问冷昭仪的问题,想必冷昭仪还记得罢。本宫今日只想问一问冷昭仪,冷昭仪觉得……仲卿和梓檀此行能去的安心吗?”

    “能。”只是略一沉吟,冷晴就神色坚定地吐出了这个字。

    得了冷晴这么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梁笙兰却是勾唇一笑,笑得如同那天边朝阳:“好,得冷昭仪这一个‘能’字,本宫就再无后顾之虑了。本宫已经豁出去了,赌上了本宫和本宫夫君、孩儿的身家性命,只希望冷昭仪不要让本宫失望。”

    闻梁笙兰此言,也不知冷晴是在想什么,眉眼低垂地很是沉默了一阵儿。

    久久得不到冷晴的回应,梁笙兰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有些僵硬,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然,就在梁笙兰张了张口,再欲说话的时候,忽见先时一直垂眼沉默着的冷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即,冷晴又后退一步,而后高抬起双臂,右手压左手,掌心向内地朝着梁笙兰深深一揖,口中坚定不移地道了一句:“定不辱使命。”

    得了冷晴如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面色本有些苍白的梁笙兰再度抿唇笑了起来,笑得比之前更为明艳动人……

    此后,梁笙兰和冷晴再无言他,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石桥,离开了这方形状不规则的池塘,真的漫无目的地在这太子府里闲逛了起来……

    一直到巳时末,几乎将太子府走了大半圈,将太子府的景色看了泰半的梁笙兰和冷晴方才回到灵堂前。恰逢有排列成行的禅僧手持木鱼鱼贯进入了灵堂。

    说起来,梁笙德的灵柩运送回绉平的时候,梁儒明尚未苏醒,还躺在忆舒殿内的龙床上浑浑噩噩地昏迷着,所以梁笙德的一应身后事基本上都是固林妤负责处理的。

    虽说固林妤将梁笙德的灵柩安置在了太子府的正殿里,也命人将灵堂好生装饰妥当了,但旁的事情,固林妤却并未去做。比如:请高僧为梁笙德和成亦影超度……

    固林妤看似将一切都做的很好,可不知为何,有些事情,固林妤却始终不曾去提、不曾去做。不过,关于固林妤是怎么想的,冷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到是后来冷晴无意间听说,梁笙德的灵柩刚一停在太子府的正殿里,梁笙昊就请了一百零八位禅僧在太子府正殿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

    而梁笙昊的昊亲王府距离太子府并不远,梁笙昊便又另设一坛于昊亲王府前庭,请了九十九位道长,为梁笙德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而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的日子,所以梁笙昊请来的那一百零八位禅僧要在今日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道士们则负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尼僧,搭绣衣,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

    之前冷晴跟着梁笙兰离开的时候,将众人赶到灵堂外的梁儒明尚未走出灵堂,这会儿冷晴跟着梁笙兰回来了,却依旧没看见梁儒明的身影。

    但既然那些禅僧们眼下能鱼贯进入灵堂,那梁儒明肯定是已经出了灵堂了。

    遍寻不见梁儒明的身影,冷晴还是问过站在灵堂大门前的梁笙昊了才知道,原来她前脚刚一跟着梁笙兰离开,梁儒明后脚就出了灵堂。

    得知冷晴跟着梁笙兰走了,梁儒明也未多言什么,只说他有些乏累,让因去安排卤簿停放事宜而晚了几步进太子府的张玄福扶着他去了灵堂旁的一座偏殿休息。

    梁笙昊还告诉冷晴,梁儒明离开的时候还着重交代了,等发丧的吉时到了,梁儒明自会出现,在此期间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他。这个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冷晴。

    说实话,对于梁儒明为何要将冷晴也留在这灵堂里,冷晴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梁儒明忘了,她冷晴可是和他的四儿子,这大梁国曾经的七皇子、如今的潇亲王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时光啊……

    可无论冷晴想不想的明白,既然梁儒明已经吩咐下来了,冷晴当然只能遵从……虽然冷晴知道,即便她违逆了梁儒明的口谕,梁儒明也不会怎么着她,可……

    她总不好当着这满太子府的人的面违逆梁儒明的口谕罢……梁儒明贵为大梁帝王,面子和尊严是最为重要的,冷晴怎么能明知故犯地去抹梁儒明的面子?

    尤其是,冷晴十分清楚,今天最难过的人,莫过于梁儒明了……既然梁儒明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冷晴自然不好去打扰梁儒明。

    遂,冷晴端是顺从地留在了灵堂里。

    又许是因为梁儒明不在,在场的所有人面上都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轻松,尤其是那些宦人和宫女、侍卫,简直都快要将“皇上不在真轻松自在”的话写在脸上了……

    虽然太子府的正殿修建得格外大气恢弘,占地面积也颇广,可是单是那些禅僧就有一百零八位,再加上道士和尼僧……近两百人堪堪将整座正殿占去了一大半。

    又因为今天上太子府来的人人数众多,未免发生推攘危险,梁笙昊干脆直接大手一挥,吩咐下去初皇室中人,其余人等一律在灵堂外等候。

    堂堂昊亲王发话,谁敢不从?于是,那些想要往灵堂里挤,想要借此表忠孝之意的官员们全部消停了,一个个地,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站在灵堂外的庭院里晒太阳。好在如今是腊月隆冬,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不见得有多炙热,不然那些官员们只怕就有得罪受了。

    而冷晴入宫时间虽断,却是梁儒明的昭仪,勉强也能算作皇室中人……

    于是,冷晴十分有幸地跟着梁笙兰、梁笙昊、梁笙、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几人进了那间由太子府正殿改成的灵堂。

    因梁笙兰姐弟几人身份尊贵,而那些禅僧道士们又在做法事,以至于两方人马虽同处灵堂内,却格外泾渭分明

    梁笙兰、梁笙昊、梁笙、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几人并冷晴均站在灵堂的进门处,并不再往灵堂深处进;那些禅僧、道士、尼僧则在灵堂的中间段及后段做他们的法事……

    两方人马,各据一方,互不相扰。

    许是因为身旁站着梁笙兰和梁笙昊,梁笙丰这个混世大魔王总算是消停了。

    可是梁笙丰消停了,却又有其他人不消停了。比如:梁笙潇……

    自打冷晴今天跟着梁儒明出现时起,梁笙潇似乎就盯上冷晴了。

    而一直被梁笙潇那专注的视线盯着,冷晴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梁笙潇今天来此的真实用意了。

    若是被旁人盯着到也罢了,冷晴绝对能泰然处之,偏生冷晴对于梁笙潇一直有一种愧疚的心理……这就导致每每对上梁笙潇那沉静又专注的视线时,冷晴就有一股想就此扭头去找梁儒明的冲动……

    好在冷晴还算理智,没有因此就当了逃兵。愣是在梁笙潇那沉静又专注的视线中、在那如立体环绕般“咚咚咚”的不绝于耳的木鱼声中挺了下来!

    说起来,虽然冷晴去寺庙烧香拜佛的次数不多,可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只要一听见有人敲木鱼或者念经,不管是大寺庙还是小寺庙,也不管是和什么人一起去的,冷晴每次都是直接转身走人。

    冷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讨厌听见这种声音。

    冷晴恍惚间想起,她初初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朱梓陌的爹娘兄弟过世,到了出殡的那日,天尚未大亮,朱府上也是来了一大帮僧人,那些僧人盘腿坐于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皆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鱼不停敲着……

    当时若非顾忌着她初来乍到,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怕冷晴当场就要撂摊子走人了。

    而如今冷晴虽已大致摸清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律法,可是如今这是在太子府上,今天要出殡的人又是于她有恩的梁笙德和成亦影……冷晴就是再烦躁,也要咬牙忍着!!

    初时冷晴神智还算清明,可到了后来,冷晴愣是被那“咚咚咚”的木鱼声敲的懵掉了。再到了后半段,冷晴的大脑直接进入放空状态脑壳是木的,人是懵的。

    等到冷晴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归到正常状态的时候,发丧的吉时已经到了……

    梁笙德是大梁储君,成亦影是储君正妃;一个是大梁未来的帝王,一个是大梁未来的皇后,这两个人的身份,哪一个都不低。

    在大梁,除梁儒明这位大梁帝王之外,男性中再无身份高于梁笙德者;除固林妤这位大梁皇后外,女性中再无身份高于成亦影者。而就是这么两个身份地位超然的人,却先后亡故,又在今天于同一天内出殡……所以这送殡之人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低的。

    早在来时的路上冷晴就在想,估摸着到了发丧的时辰,大约梁笙德的几个弟弟,如梁笙昊、梁笙文几人都会参与到送殡的队伍里。而那些什么国公、伯爵、侯爷、将军之辈,自然也是会派他们的嫡系子孙一路将梁笙德和成亦影送入皇陵之地的。

    果不其然,到了发丧的吉时,站在太子府府门前的冷晴只一抬眼,就看见在送殡队伍的最前方站着的是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四人。

    梁笙吾虽也是梁笙德的弟弟,但因其年纪尚幼,不宜进入皇陵之地而被留了下来。

    和冷晴并肩站在太子府府门前的梁笙兰告诉冷晴,站在梁笙昊几位亲王之后的,是镇国公何安荣之幼子何燕青、理国公刘标之孙刘芳、三品威镇将军季文瑞、三品威远将军戚康宁。

    再往后,是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蒋世安、平原侯之孙、定城侯之孙、襄阳侯之孙、景田侯之孙、康宁侯子孙。

    再再往后,是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慕容清、苏允常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许是因为送殡人数众多,为了缩减队伍长度,于是送殡队伍便在太子府府门前的长街上站成了四列,恰好送殡的亲王又是四位……

    于是,就见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四人一字排开地站在送殡队伍的最前方。若非整个队伍飘荡着素白的幡,人人腰间都扎着一条白绫,且整个队伍尽皆弥漫着无声的哀戚……远远瞧着,到有些像是一名亲王领了一队人马的错觉。

    等到送殡人员齐备,最后,在礼部尚书陈阳的一声“吉时到,送太子殿下、太子妃远行”的唱喏声中,一行上千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簇拥着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朝着绉平城北面的盛陵的方向行去……

第七十三章 年末大宴1

    因为送殡人数太过众多,整个送殡队伍真是应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话,竟在太子府门前的长街上绵延出去几里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队伍前头的人都走没影儿了,队伍后头的人还看不清……

    因梁笙兰是女子,又是嫁出去了的,所以这送殡的事就没她的份儿了。

    于是,梁笙兰只能泪眼迷蒙地站在太子府府门前,目送着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的灵柩在千余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而按照梁儒明此前的吩咐,等到了盛陵,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的遗体将会从那两副质地普通的棺木里移出来,转放入梁儒明吩咐的阴沉木棺中,同棺合葬……

    话说皇室之人薨逝,但凡是身份正统的,除了外嫁的公主外,其他的大多都会葬入皇陵。可是皇陵何其之远?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跑去皇陵里祭祀亡人。

    因此,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会被送入盛陵安葬,而他们二人的牌位,则会送入宗庙。

    以后,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牌位将在宗庙里享受后人的香火祭祀……

    话说回来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虽已在千余人的簇拥下出发前往盛陵,但太子府上还要继续做三日安灵道场。

    冷晴今天是来送梁笙德和成亦影最后一程的,可没兴趣看那些僧侣、道士做道场。

    眼下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既已出发前往盛陵了,冷晴自觉她也没必要继续在太子府上逗留,正好梁儒明也说他乏了……于是,冷晴和梁儒明一合计,决定就此打道回宫。

    于是,在众人的跪拜恭送中,梁儒明和冷晴乘着来时的法驾卤簿浩浩荡荡地回宫去了。

    在太子府正门前登上卤簿,冷晴刚一坐下,车外的侍卫就将撩起的车帘一放,车外的世界就被完全隔绝在外……

    一路慢行回宫,冷晴侧头看着身侧那扇半透明的纱帘,可以隐约看清车外的风景。

    一路静静地看着车外的风景渐次变化,就在冷晴估摸着卤簿差不多应该行到了青龙门前,再过一会儿就会进入宫门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卤簿忽然渐次停下了。

    卤簿忽然停下,冷晴即便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梁儒明喊停了卤簿。

    但关于梁儒明为什么喊停卤簿,冷晴就不得而知了……

    冷晴虽有心想要问一问梁儒明,但奈何无论是来时还是归程,冷晴虽在梁儒明的皇恩浩荡下乘上了帝王卤簿,但因为冷晴的身份使然,冷晴并不能和梁儒明同乘一车,且冷晴坐的车架距离梁儒明的车架很有一段距离……

    就在冷晴疑惑不解又无人相问的时候,面前的车门帘忽地被人从外面撩开,跟在梁儒明身边的张玄福正笑眯眯地站在车下。

    见到冷晴,张玄福先是朝着坐在车上的冷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才仰起头看着冷晴,笑眯眯地解释道:“昭仪娘娘,刚刚圣上吩咐了,说昭仪娘娘这几日劳心劳力地伺候圣驾,御前侍疾甚是辛苦。恰圣上听闻彻侯如今卧病在床,重伤不愈,便开恩让昭仪娘娘回娘家住两日。等到大年三十那日午后,昭仪娘娘再同彻侯一同入宫。”

    耳听着张玄福这番话,冷晴听得出来,前面那大半言词都是场面话,是说给旁人听的,真正的重点在最后那句话“等到大年三十那日午后,昭仪娘娘再同彻侯一同入宫”上。

    是以,张玄福话毕后,坐在车上的冷晴就追问道:“嗯?为什么要等到大年三十?”梁儒明这是让她等到这天了直接回宫吃年夜饭吗???

    站在车下的张玄福闻此问,面上仍旧笑眯眯地:“昭仪娘娘入宫不久,许是不知。自我大梁建国以来,从圣祖辈起,便定下了每年的大年三十要大宴群臣的规矩。是以历年到了大年三十这日,宫中都会举行宴会,规定凡正五品以上在京官员,均要进宫参宴。还可携一名家眷一同前往。因这一天讲究的是君臣同乐,所以无需分席,即便是带的女眷也无妨。”

    默默地听完张玄福这番解释,冷晴只是眨眼间就明白了这就和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大公司每年年底举行的尾牙宴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梁儒明这个大老板手底下的员工……比较多……身份也比较不一般……

    话说冷晴如今虽已经正式入宫侍君了,但其实……在梁儒明的刻意放纵下,冷晴没事就往宫外跑,大多数时候冷晴都是去了朱梓陌的府邸窝着,偶尔也会在绉平城中各处逛一逛。

    冷晴如此“不安于室”的行径,自然是招来了大梁全体言官的恶意……据说梁儒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满朝言官们弹劾冷晴、要求将冷晴废去嫔位打入冷宫的奏折……

    有一次梁儒明一时兴起,还将那些言官们参奏冷晴的折子给了冷晴看。看着奏折上那一行行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话,而且通篇下来都不带重复的恶意之言,冷晴只觉得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要是换成这个异世里的女性被那些言官们见天地参奏,换着花样地辱骂,只怕那些个女性早就扛不住了……

    按照梁儒明的说法,梁儒明是希望冷晴能暂时放软姿态,给那些言官们留些面子,这样过段时间那些言官们就不会总是盯着冷晴了。

    冷晴虽也想按照梁儒明的建议去做……但奈何冷晴来自二十一世纪,没有这个异世里的女子们的那种甘愿被男人控制的奴性;而冷晴又遭受几番生死与迫害,一颗心脏早已被锤炼得无比坚强,精神承受力也是超乎常人的强悍……

    结果自然是冷晴没能顺着梁儒明的意思去做了……

    于是……面对满朝言官们满满的恶意,冷晴依旧我行我素,宫里宫外两头跑……

    这委实不是冷晴不给那些言官们面子,只是……谁让她头上是梁儒明呢!有梁儒明这个大佬护着,她何惧区区只会靠嘴皮子逞能的言官??

    当然了,冷晴之所以敢如此我行我素、不将那些言官们放在眼中,到也不完全是仗着梁儒明的保护。主要是冷晴也不相信为了她这么一个不足挂齿、又没怂恿梁儒明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昭仪,那些言官们会真的卯足了劲儿地和梁儒明对着干……

    冷晴估摸着那些言官们之所以老是揪着她不放,见天地往梁儒明案头递奏折,即便梁儒明留中不发也依然乐此不疲,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这个异世里的男性早已习惯了将女性牢牢地控制住,要求那些女性必须按照他们男性编著的什么《三从四德》、《女戒》做人做事。而她的出现,对于那些言官们而言,则是违背了《三从四德》的教义的,所以那些言官们看不惯她是应该的;

    这二嘛……冷晴觉得大抵是因为如今大梁的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即便有事,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言官们实在是闲得没事干了,那就只能没事找事了……

    总之总结下来,冷晴完全不畏惧那些言官们的参奏,即便那些言官们骂她是狐媚惑主、祸国殃民的妖姬之流,冷晴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呵呵一笑。

    反正总的说来,除非梁儒明主动开口让冷晴留在宫里,否则冷晴是很少留在宫里的。

    到不是冷晴不喜欢宫廷之地,实在是……梁儒明的那些后妃们太能作了啊!!

    人家夫妻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结果梁儒明的那些后妃们是三天一小作,五天一大作,不但作出了花样,还作出了新意、作出了高度!!

    诚然冷晴并不畏惧梁儒明的那些后妃们,即便没有梁儒明帮忙,冷晴也能妥妥地摆平那些妃嫔,但……若能让自己轻松快活些,冷晴又何必去惹那些麻烦??

    是以这会儿听说能不用跟着梁儒明回宫去跟他的那些后妃们斗智斗勇……冷晴简直是求之不得啊!于是乎,冷晴十分干脆地当场就应下了去朱府的事情。

    于是,笑眯眯的张玄福另外安排了车架和护卫,一路将冷晴平安地送到了朱府府门前。

    于是,最后真正回宫的人,其实只有梁儒明和那一队浩荡的卤簿……

    等到了朱府门前,冷晴下车后,负责护送冷晴的几十名御林军就朝冷晴告辞了。

    按照梁儒明的吩咐,冷晴要在朱府住两天,冷晴自然是挥手示意他们就此回宫去了。

    因眼下已是夕阳西斜,朱府的府门已经阖上了,冷晴拾阶而上,走到朱府那扇朱漆两扇开的紧闭的府门前,抬手,敲响了府门上的铜制铺首。

    随着“哐哐哐”数声撞击声落下,没一会儿功夫朱府那扇朱漆两扇开的府门就从里面拉开了一道门缝,随即就见一名小厮的脑袋从那道门缝中探了出来。

    话说冷晴在朱府混迹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尤其是冷晴被封为昭仪后,冷晴更是时常来往于梁萧城和朱府之间,这就导致朱府上的下人们如今多多少少地都和冷晴打过照面。

    尤其是负责守门的小厮冷晴每次进出朱府都需要那守门小厮给她开门,这打照面的次数多了,冷晴和那守门小厮也就熟了。

    因此,当那守门小厮将脑袋卡在门缝上转了一大圈,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冷晴时,守门小厮先是一愣,随即傻愣愣地问:“昭仪娘娘,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冷晴到也不和那守门小厮摆什么“娘娘”的架子,不过冷晴也没回答小厮的问话,而是直接问:“你家主子在家吧?”

    将脑袋卡在门缝里的小厮闻言点头如捣蒜:“在的在的。”如此应完话,守门小厮就将脑袋缩了回去。下一瞬,朱府的府门就打开了一道刚好可供冷晴进入朱府的门缝。

    对于那名守门小厮永远只给她开一道门缝让她进朱府的行为,冷晴依旧是什么也没说,抬脚一跨就进了府门,大步流星地朝着朱府内走去。

    冷晴身后的守门小厮一直目送着冷晴的背影消失在那道上刻脚踏金银珠宝的貔貅石屏后,方小声地嘀咕:“都说这位昭仪娘娘是少夫人的双生姐妹,可为什么从来没有看见这位昭仪娘娘和少夫人同时出现过呢……”

    另一方……

    “咦?冷丫头?今天不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出殡的日子吗?你不是一早就进宫去了?怎么还有空来阿陌这里?”正当冷晴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地朝着垂花门的方向行走时,忽闻身侧传来了慕子儒那略带惊讶的声音。

    冷晴闻声止步,侧头一看,就见束着高马尾,穿一身不薄不厚的藏青色窄袖长袍的慕子儒正从一旁那片被寒冬摧残得只剩枝丫的桃林里朝着她的方向徐步而来。

    待慕子儒走到她面前了,冷晴方出言答道:“送殡队伍已经出发去盛陵了,我在回宫的路上被皇上赶下了车,无处可去,就来朱梓陌这里找个栖身暂住的地方。”

    一听冷晴这话,慕子儒直接给了冷晴一个“不相信”的眼神,笑道:“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冷晴一本正经地看着慕子儒,一本正经地反问。

    然,即便冷晴端得如此正经,慕子儒却是怎么也不相信冷晴的说辞,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冷晴道:“你这么漂亮一大美人儿,那老皇帝能舍得将你赶下车?”

    “咳咳……”慕子儒此话一出口,冷晴才一张口就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许是被吓得太狠,冷晴险些将眼泪都给咳出来。

    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冷晴方满是无奈地朝慕子儒提醒道:“阿,那是皇上,言词间要尊敬谦恭,你别张口就乱喊。”不敬帝王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然,慕子儒闻言却是勾唇邪肆一笑,强词夺理道:“怎么?我喊错了?他是不是老了?他是不是皇帝?这合一起难道不是‘老皇帝’?”

    和慕子儒相识如此之久,冷晴是知道慕子儒那厚脸皮和死缠烂打、强词夺理的本事的……

    是以,听得慕子儒如此言说,冷晴直接面色嫌弃地朝慕子儒挥了挥手,语气嫌弃地道:“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我没工夫跟你打嘴仗。”

第七十四章 年末大宴2

    被冷晴毫不客气地嫌弃,慕子儒到也不恼,面上依旧笑眯眯的:“我说冷丫头,这才说了几句话啊你就开始嫌弃我了……”说着话,慕子儒忽然抬起双手捧住心口,一脸悲痛欲绝、腔调怪异地哀嚎道:“啊……心好痛啊……”

    看着慕子儒如此装模作样,冷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次是真的开始嫌弃慕子儒了:“你这打哪儿学的腔调……”怎么听着那么恶心呢……

    “就今早去梨园的时候听见里面的戏子这么说来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慕子儒不知冷晴心中所想,所以面上依旧笑眯眯的。若慕子儒知道冷晴心中在嫌弃他,也不知慕子儒还能否笑得出来了……

    到是冷晴听慕子儒说去了梨园,煞是惊讶地看着慕子儒,道:“梨园?你去听戏了??”

    不得不说,冷晴实在是无法想象慕子儒去梨园听戏的画面……太不和谐了!

    那厢,闻冷晴此问,慕子儒当即双手抱胸,面色嫌弃地一昂脖子,撇嘴嫌弃道:“切!谁爱听那玩意儿啊!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清个词儿,别听两句给整睡着了。”

    “那你没事跑梨园去做什么?”冷晴这会儿是真的茫然了。

    “嘿嘿……”慕子儒忽然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一见慕子儒笑得如此猥琐,冷晴心头当即就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慕子儒又……

    冷晴心中念头方起,就听见慕子儒不太好意思地嬉笑道:“我养的毒蝎子一不留神给跑了一只,我发现后就顺着踪迹找过去,结果就……找进附近的梨园里了……”

    一听慕子儒如此言说,冷晴当即万般无奈地抬手抚额,于心里暗叹:果然如此……

    念头一转,冷晴又蹙眉看着慕子儒,语带担忧地问:“没出事吧?”

    慕子儒闻言猛摇头:“没有。我找到那只小东西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伤人呢。”

    这厢,在如血夕阳的映照下,就听得冷晴幽幽地一叹,继而眼神幽幽地看着慕子儒,语气幽幽地问:“阿,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吧?”

    话音一转,冷晴又神色无奈地叮嘱:“你要研制新药,我是赞成的。但麻烦你看好你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成吗?这里可是都城,要是惹出什么事,京兆尹那里不好交代。”

    闻冷晴此言,慕子儒却是笑得格外没皮没脸地道:“没事,我今天回来就把那只小东西拿去炼药了。其余的毒物我都锁好了,保证不会再出同样的事情了。”

    一听慕子儒这番保证,冷晴看着慕子儒的眼神更加幽怨了,说话的语气也跟怨灵附体似的:“前五次你丢东西的时候,也是这么跟和我朱梓陌保证的……”

    “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冷晴话音尚未落,慕子儒就迫不及待地拍着胸脯保证了。

    冷晴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这种保证上相信慕子儒,所以最终冷晴也只能无奈地叹息:“算了,只要别闹出人命就行……”

    冷晴如此说,到不是冷晴轻贱人命,而是经过前五次的前车之鉴……冷晴现今已经不指望慕子儒的保证能真的做到了……所以冷晴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不要闹出人命……

    冷晴认真地思考过,觉得只要人没被直接毒死,就算只剩一口气以慕子儒的医术和毒术,区区被普通毒虫、毒蛇咬伤的毒素,慕子儒轻而易举就能治好……

    如此暗自思索着,冷晴话音一转,又问道:“朱梓陌人呢?”

    一听冷晴问起朱梓陌,原先还笑眯眯的慕子儒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好,甚至有些暴躁:“我让他这两个月老老实实地躺着休养,他非不听。今天趁我回药铺的时候,居然跑茶庄去查账!结果账才查完就吐血了,听说是被茶庄的伙计送回来的。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就跟我爹打了招呼匆匆赶来了。”

    话至此,就见双手抱胸的慕子儒朝着韩院的方向努了努嘴,面色极其郁闷地道:“旧伤新伤层层相叠,这会儿只怕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一想到朱梓陌……慕子儒就真是憋了一肚子火!!

    要是这火能发泄出去到也罢了,慕子儒也不至于如此憋闷。可偏偏这火……它无处可发啊……朱梓陌如今内伤未愈,慕子儒总不能按着一个病患往死里揍一顿吧?!

    于是……慕子儒只能憋着!!

    说起来,慕子儒行走九国江湖这么多年,名声虽时好时坏,但不得不说,慕子儒在医术和毒术方面的权威性是从未遭受过质疑的。

    “无常鬼医”或是“医毒双圣”的名号随便说一个出去,那些武林人士哪一个不是对慕子儒又恨又爱又敬畏?

    他们恨慕子儒使毒的手法人鬼不知、见血封喉;又爱慕子儒解毒的医术举世无双、妙手回春;而那些敬畏慕子儒的毒术和医术的人,哪一个不想将慕子儒当宝贝一样捧着??

    那些求慕子儒医治但被慕子儒拒绝了的就不说了,可但凡是被慕子儒医治过的,不管慕子儒说什么,那些病患都跟听圣旨似的句句谨记、样样遵从。

    慕子儒记得他有一回医治了一个中毒的武林人士,当时慕子儒一时兴起,信口胡诌地告诉对方他中的这个毒有些特别,如今毒虽然解了,但他这辈子不能吃任何荤腥,不然就会引起毒发、七窍流血而死,到时候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后来大概过了一两年罢,慕子儒游荡于江湖中时,偶然听说他之前救治过的那个武林人士被他当日一番话吓唬得,竟然当月就剃度出家,改投入少林寺门下了……毕竟这世间武林门派也唯有少林寺禁荤腥禁得彻底啊……

    类似之事不胜枚举。当然其中有的是慕子儒一时兴起信口胡诌的,有的则是真的医嘱。但无论是真是假,那些病患无一不尊从慕子儒的“医嘱”的……

    而像朱梓陌这等不遵医嘱、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结果因乱用内力,导致体**伤情况一再加重的病患……在慕子儒的学医生涯里,真是生平仅见!!

    而朱梓陌的不遵医嘱,无疑增加了慕子儒的工作量。对此,慕子儒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痛快的,可……谁让朱梓陌是慕子儒儿时唯一的玩伴……

    碰到这么个不遵医嘱的病患,慕子儒能怎么样?只能憋着一口气,憋着一肚子火,无奈且认命地医治朱梓陌了……且因担心朱梓陌的身体恢复情况,这几日慕子儒早、晚都会给朱梓陌把一次脉,随时观察朱梓陌的身体变化。

    对于朱梓陌这个发小,慕子儒自认为他真的已经够尽心尽力了……

    这要是换了旁人如此不遵医嘱地折腾……慕子儒这会儿绝对已经在对方的日常用药和饮食里下毒了不遵医嘱的病患,直接毒死好了!!!

    话说那厢,听完慕子儒这一番话,冷晴当即眉头一蹙,有些不满地埋怨了一句:“府上的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不是交代了不准放他出门的吗?”

    而面对冷晴的抱怨,慕子儒却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阿陌那脾气倔得跟驴似的,你觉得那些个下人拦得住阿陌?”

    冷晴闻言,眉头蹙得更深了,追问道:“林知吾呢?他怎么也没拦着朱梓陌?”

    听冷晴问起林知吾,慕子儒更加忧郁了:“年底了,各处的铺子、庄子都在盘账、对账。今早你回宫后,知吾大哥见府上没什么事,也动身去平阳了。平阳有几家首饰铺和酒楼,一家家盘下来,估摸着要到大年三十那日下午才能回来。”

    话至此,慕子儒忧郁得连头都垂了下去,口中极其郁闷地说着:“要是知吾大哥在,肯定第一时间就找人去通知我了。虽然知吾大哥也拦不住阿陌,可好歹也能拖到我赶来啊……我看知吾大哥八成就是被阿陌支使走的。”

    对于慕子儒的猜测,冷晴无法辩解真假,也懒得去辨别真假,只是颇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了一句:“走巴,一起去看看他。”

    言罢,冷晴也不等慕子儒,兀自脚步一转就朝着前方垂花门的方向走去。

    慕子儒匆匆赶来本就是要去给朱梓陌诊脉的,这会儿自是毫不迟疑地迈步跟上了冷晴。

    穿过垂花门,走过一条悠长的石子小道,冷晴和慕子儒一前一后地进了韩院的院门。

    穿过院中的那些假山怪石,踏上那十二层青石阶,推开紧闭的房门,冷晴和慕子儒一前一后地进了朱梓陌在韩院的那间卧房。

    夕阳余晖穿过薄薄的窗纱投射进屋内,朱梓陌的卧房里静悄悄的。

    大步流星地走到内室和外室交接的满月型拱门处,冷晴只需微微转动视线,就看见朱梓陌正靠坐在内室里的那张雕花木床的床头上,腰部以下盖着厚实的锦被,肩头披着一件深青色的棉褂子,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身后,单手捧着一本线装蓝皮书册在看书。

    一见到朱梓陌,慕子儒二话不说,径直走到床边就抓住了朱梓陌那只搁在身前被褥上的手掌,也不计较那些虚礼,直接蹲在朱梓陌床边就为朱梓陌把起了脉……

    被慕子儒擒着脉门,朱梓陌的视线却微微抬起,看向了仍旧站在满月型拱门处的冷晴。

    就见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的朱梓陌张了张口,不咸不淡地问:“你今晨才入的宫,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宫里很闲吗?”

    如此神色淡然地问完,朱梓陌的视线并未在冷晴面上多停留,当即就又微微垂下,落在了他手中那本书籍上。

    而这厢,闻朱梓陌此问,想到刚刚慕子儒跟他说的那些情况,再看看现在正蹲在朱梓陌身边给朱梓陌把脉,眉头微微蹙着的慕子儒……冷晴实在是扯不起来笑脸来。

    遂,冷晴只能冷着脸回道:“怎么?我回娘家有问题吗?”

    “你如此频繁地回‘娘家’,就不怕前朝那些言官弹劾你?”朱梓陌没有抬眼看冷晴,说话的语气也慢悠悠的,却将“娘家”二字咬得格外重。

    话至此,垂眸看书的朱梓陌换了口气后,又继续语气平淡地道:“我听说,最近因为你总是出宫、夜不归宿的原因,前朝可是闹得很凶啊。甚至有言官在朝堂上扬言,若皇上再不废了你的嫔位,将你打入冷宫,就要一头撞死在朝堂上,以死明志。”

    站在房中满月型拱门处的冷晴闻言,忍不住勾唇冷冷一笑,不屑地嘲讽道:“他们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言官的位置又不是有多难坐,只要嘴皮子够恶毒的人都能坐。再说了,一个言官死了,千千万万个言官站起来。”

    如此冷笑言罢,冷晴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外室的那张圆形茶桌边坐下,而后语气越发嘲讽地继续冷笑:“还以死明志?真要以死明志,何须用言语威胁皇上?直接当场就撞死也许还真能起点作用。”

    话至此,冷晴略停顿了两秒,才又继续冷笑道:“以死相胁?那些个言官也就会这些伎俩了,真当皇上还会拦着他们不成?那些个言官也不想想,皇上身为这大梁君王,站在权利的巅峰,又岂会愿意受人威胁?”

    面对冷晴如此冷血无情的回答,朱梓陌的声音依旧平淡悠然:“你到是不惧那些言官用唾沫淹死你。而且能坐上言官的位置,嘴皮子自然还是有些厉害的,你就不怕他们将你的名声传臭了吗?”

    “名声值几个钱?”如此面色冷淡地反问了一句,冷晴方不甚在意地撇嘴道:“现在的大梁海清河晏,除了每年江南一带的水患问题,朝中基本无事可奏,即便有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不足挂心的小事。

    那些言官近些年只怕闲得发慌,就算我不出宫,单说皇上一开始就封我为九嫔之首,还赐了‘玄光’给我,那些言官也不会放过我的。即便我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合格的妃嫔,那些言官只怕也会想办法找事情……”

    话至此,冷晴勾了勾唇,再度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既然左右不讨好,不管怎么做都是错,我又何必去顾及那些言官怎么说?不如让自己过的舒心自在些。”

    其实……最主要的一点让冷晴时常往宫外跑的原因,冷晴并没有说……

第七十五章 年末大宴3

    按理说,冷晴如今已正式入宫侍君,无论冷晴是妃位还是嫔位,就算冷晴没有正儿八经的份位,梁儒明都应该给冷晴安排一个住处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或是让冷晴独住一座宫殿,或是让冷晴与其她妃嫔合住一座宫殿……

    总之冷晴如今在梁萧城内,都应该有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住的地方。但……

    梁儒明却并没有单独赐宫殿给冷晴居住,也没有命内务府安排冷晴和其她妃嫔共居,这就导致冷晴每次进宫,只要留宿于宫中,冷晴就只能住在梁儒明的忆舒殿里……

    虽然梁儒明的忆舒殿里除了那张龙床外,还有一张一米多宽的软塌,可是软塌再软和、软塌上铺的褥子再精致舒适,冷晴却始终觉得没有床睡着舒服……

    而梁儒明的那些后妃们之所以如此众志成城地联合起来针对冷晴,给冷晴使各种绊子、甚至不惜使计陷害、污蔑冷晴,让冷晴烦不胜烦……就是因为梁儒明始终不肯给冷晴独自安排居所、让冷晴一直留宿于忆舒殿给闹出来的事情……

    思及此,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语气幽怨地道:“主要是皇上的那些后妃们最近蹦得太厉害,我只要在宫里,除非窝在忆舒殿里寸步不出,否则只要一踏出忆舒殿,就能在各种拐角、甬道、殿宇前遇到那些个妃嫔……”

    闻冷晴此言,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的床头,腰部以下盖着厚实的锦被,肩头披着一件深青色的棉褂子,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身后,单手捧着一本线装蓝皮书册看的朱梓陌终于放下了手中书籍,抬眼,看向冷晴,神色淡淡地问:“怎么?被她们算计了?”

    冷晴闻言摇了摇头,抿唇,随意地笑了笑:“那到没有。她们到是想算计我,可是招数不够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花样,我都看腻了。”

    与坐在外室茶桌边的冷晴隔着那扇镂空雕花的满月型拱门视线相对,朱梓陌蹙了蹙眉,奇怪道:“那你叹什么气?”

    闻朱梓陌此问,冷晴那才勾起的嘴角又夸了下去,面色颇为忧郁地道:“虽然没被她们成功算计过……可是那些个妃嫔越战越勇,见天地找我麻烦,很烦啊……那种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找麻烦的感觉……真的令人很烦躁啊……”

    “你搬出忆舒殿独居,这麻烦应该能少一半。”冷晴话才说完,朱梓陌就如此淡声接下了话头。话音一顿,随即又听得朱梓陌如是淡淡地补充道:“梁萧城占地如此广阔,内里殿宇不下千余间,你为何非要住在忆舒殿里招人眼红?即便不说让皇上给你一整座宫殿居住,单独给你安排一间殿宇总是不难的罢。”

    一听朱梓陌这话,冷晴更加忧郁了:“我也和皇上提过,可是皇上不肯,我能怎么办。”

    见冷晴如此郁闷的形容,朱梓陌忍不住挑了挑眉,嗤笑:“怎么?给你单独安排居所皇上便不同意,你这见天地回‘娘家’皇上就没意见了?”

    又是一声低叹,但闻冷晴无奈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冷晴话音尚未落,这厢,靠坐在床头的朱梓陌便追问出声了。

    被朱梓陌这个问题问得噎了一下,无法正面回答朱梓陌的冷晴只好果断地转移话题道:“我这次算是来替皇上传话的。再过两天就是年末大宴,你如今是彻侯,虽不用参朝议政,但有爵位在身,到时也要入宫赴宴。皇上让我来你这住两天,等到年三十那日午后,我们一起入宫去赴宴。”

    对于冷晴如此刻意的转移话题的行为,朱梓陌到是没去追根究底,只是在听冷晴如此说完后,朱梓陌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另一方,早在冷晴和朱梓陌谈话的时候,慕子儒就已经默默无言地给朱梓陌把完了脉,又默默地找出纸笔,针对朱梓陌如今的身体情况重新写了一张药方。

    站在外室的茶桌边的慕子儒才将手中毛笔放下,正要伸手去拾桌面上的筏纸,就听见冷晴和朱梓陌说起了入宫赴宴的事。这让慕子儒当即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语调有些怪异地重复了一句:“入宫赴宴?”

    如此重复罢了,不等冷晴或朱梓陌张口,慕子儒就又蹙眉担忧道:“我刚给阿陌把脉,发现阿陌的身体情况比之前还要糟糕了些。宴会上肯定是要饮酒的,可我一开始给阿陌开的药方就统统都是禁酒的。现在修改的这张药方不但禁酒,更是禁了好些吃食……也不知这宴会上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说着话,慕子儒定睛看向坐在茶桌边,离他不过两个位置的冷晴,蹙眉道:“要不冷丫头,你还是别让阿陌去了……”

    闻慕子儒此言,坐在茶桌边的冷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道:“不去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别的朝臣到也罢了,可朱梓陌入宫赴宴这事,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他要是不去,就是抗旨。”

    闻冷晴此言,朱梓陌当即就附和道:“无妨,到时我少饮一些就是了。”

    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闻朱梓陌此言,有些不满地微微蹙眉,道:“你的身体情况不能再任由它坏下去了,阿既然说了你不能饮酒,你就必须禁酒。虽然宴会你必须去参加,但滴酒不沾也没事。我那天也会在场,我会摆平的。”

    这厢,内室里,靠坐在雕花木床床头的朱梓陌睨了冷晴一眼,嗤笑:“我这里可无需你担心。你还是想一想,真到了那天,你自己该怎么办罢。”

    闻朱梓陌此言,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你是说那些前朝言官?”

    这厢,朱梓陌顺着冷晴的问话缓缓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你应当知道罢,不单是朝堂上,如今就连民间,人人谈起‘冷昭仪’三字,都会带上一句惑君魅上……你如今在大梁国可是声名远播啊。年末大宴群臣,那些言官肯定也是要去的。

    你自被册封后就没消停过,不过你素日里也没在那些朝臣们面前露过面,所以那些言官们就算对你有不满,也只能上奏疏向皇上发发牢骚。只要皇上将那些奏疏按下,留中不发,那些言官们对你也就无可奈何。可是你若要出席宴会……”

    话至此,朱梓陌刻意停住了话音。

    须臾过去,方听得朱梓陌如此冷声徐徐道:“势必就要和那些言官们、甚至整个大梁朝堂的文武百官对上。想来,那些言官们是不会放过如此之好的机会的。”

    朱梓陌分析的这些,冷晴又如何能不知道呢?可是……回头……太难啊……

    是以,面对朱梓陌的条条分析和提醒,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冷晴只能苦笑着摇头叹道:“那又能怎样?皇上点名了让我出席宴会,我总不好不去罢?”

    站在茶桌边的慕子儒闻言,却是勾唇邪肆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旁怂恿道:“去!干什么不去!冷丫头你若不去说不定还会被那些言官们认为是你怕了他们了。没事,有小爷我在,你放心大胆地去。若是有人敢在宴席上刁难你,你记住他们的官职和名字,我回头去他们府上放毒虫!”

    一听慕子儒这话,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床头上的朱梓陌则是当即冷了脸色,蹙眉看向慕子儒,冷声斥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既然一开始就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就算中途死在了这条路上,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跟着掺和什么?”

    猝然被朱梓陌训斥了一通,慕子儒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张口,不满道:“……”

    然,慕子儒尚未来得及道,坐在茶桌边的冷晴就已经站起身,抬手,轻拍了拍慕子儒的肩膀略作安抚。

    然后,冷晴转头看向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床头上的朱梓陌,淡然道:“你放心,这条路不走到终点,我肯定是死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希望到了宴会那天,你也能如此骨气。”回以冷晴的,是朱梓陌面色冷淡的嗤笑。

    这厢,站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勾唇,回以朱梓陌一个淡笑,声音清冷依旧:“怎敢让君失望。”

    站在一旁的慕子儒笑眯眯地看着针锋相对的冷晴和朱梓陌,直摇头:这下可好,两个倔驴凑一堆了……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日。

    梁儒明当日只说让冷晴和朱梓陌在大年三十这日午后入宫,却也没规定具体的入宫时间,只要冷晴和朱梓陌不迟到就行了。

    于是,到了大年三十这日,冷晴和朱梓陌几乎是掐着时间出发的。二人到朱雀门前的时候,离宫内酉时开宴恰还有半个时辰,足够去忆舒殿面见梁儒明了。

    因为身份不同,冷晴走的是朱雀门的正宫门,朱梓陌则走的朱雀门的右角门。

    让冷晴和朱梓陌没料到的是,待二人进了宫门,却发现张玄福此番竟也亲自到这宫门口来迎接冷晴和朱梓陌了。三人会面后,待张玄福行了礼,三人就直奔向忆舒殿而去。

    一路上张玄福也没闲着,不断地向冷晴和朱梓陌二人讲解着年末大宴上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朱梓陌。张玄福说因为朱梓陌属于臣子,到时候到了举办宴会的大殿,朱梓陌只能坐在臣子席上,所以朱梓陌需要注意的礼节比之冷晴更加繁琐。

    等三人好不容易到了忆舒殿殿门外,张玄福却在殿门前拦住了朱梓陌,说还有许多礼仪细节要与朱梓陌讲,只让冷晴自个儿进了忆舒殿。

    冷晴见朱梓陌朝她点头示意,便也没说什么,独自进了忆舒殿。

    许是梁儒明将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遣退了,冷晴一直进到了忆舒殿内殿,也没在灯火通明的殿中看见半个宫人的影子。

    “冷丫头,你怕吗?”见冷晴进殿来,端坐在殿中那张铺着明黄色被褥的龙床边,头戴前后垂着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脚踩乌皮上绣五爪缠足龙靴的梁儒明便如此问了一声。

    闻此问,冷晴一边朝着梁儒明走去,一边微笑着答话:“有皇上在,臣有何可惧?”

    看着朝他这方缓步走来的冷晴,梁儒明低声一叹:“若朕……不在呢……”

    这厢,冷晴在梁儒明面前两步远的位置止步,面上始终浅笑嫣嫣:“臣有嫔位,手中还有‘玄光’剑,即便皇上不在臣身边,臣也有所仪仗。”

    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摇了摇头,声音苍老且疲惫:“但你不能一辈子依靠一柄剑。‘玄光’终究是个死物。冷丫头,你要学会独自去面对风雨,并迅速成长强大起来。”

    站在梁儒明面前的冷晴依旧浅浅地笑着:“臣以为,在皇上的羽翼下,臣无需太过强大。但若走出皇上的羽翼,臣至少会竭尽全力为那两个孩子撑起一片天,这个还请皇上放心。”

    闻冷晴此言,梁儒明点了点头,神态颇为疲惫地叹道:“朕相信你……即便没有朕,你依然能保护好他们……朕相信你……”

    就在这当口,之前留在忆舒殿殿门外的张玄福忽然出现在内殿的殿门前,朝着内殿里的梁儒明垂首哈腰地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夏蝉过来了,说是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同行前往大殿。皇上的意思是……”

    内殿里,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并未理会张玄福的禀告,而是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冷晴,如是低声道:“冷丫头,今日,你全程陪在朕身边可好?”

    “好。”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冷晴果断且简洁地应下了梁儒明的要求。

    即便明知答应梁儒明这个要求,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但冷晴还是应下了。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不但是冷晴给梁儒明的回答,更表明了冷晴的立场。

    那厢,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忽地动了动手脚,似要站起身。

    冷晴见状,当即十分自觉地上前两步,搀扶住梁儒明一侧的胳膊,稳稳地扶着梁儒明站了起来。

    梁儒明待站稳了,方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面色甚是欣慰地轻轻拍了拍冷晴搀扶着他一侧胳膊的手背,犹如一位慈祥的爷爷一般轻声道:“那冷丫头就陪朕走一趟罢。”

    过了今日,就是新的一年了。这大梁……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第七十六章 情深不寿1

    张玄福在路上时就和冷晴、朱梓陌二人说了,今夜举办宴会的地方,还是在历年来举办年末大宴的聚德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聚德殿距离忆舒殿大约一炷香的路程。

    因不是出宫,只是在宫内行走,宫内自有方便帝王出行的步辇,因此无需动用卤簿。

    冷晴和朱梓陌之间,也不知究竟是谁沾了谁的光

    待扶着梁儒明出了忆舒殿,冷晴才发现忆舒殿外不知何时已停了三抬装饰奢侈的步辇。

    最前面的那抬步辇是八人抬的,所有的装饰、用具都以明黄色为主,就连步辇上漆的漆都是金色的。八名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身姿笔直地站在那抬步辇旁,让人望而生畏。

    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后面,还有两抬虽也装饰奢侈,但明显要低调许多的四人抬的步辇。显然是给冷晴和朱梓陌二人准备的。

    三抬步辇的最后方,还站着二十名手持长矛、腰佩长剑、身穿甲胄的御林军。那些御林军个个站得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浑身由内至外地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

    梁儒明身份尊贵,乘坐的自然是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同时也是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中间是冷晴的步辇。朱梓陌的步辇跟在最后。

    总之从忆舒殿去往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冷晴和朱梓陌均是随梁儒明坐着步辇去的。

    话说冷晴扶着梁儒明走出忆舒殿外殿的殿门的时候,发现固林妤身边的宫女夏蝉还站在忆舒殿殿门外。朱梓陌自然也在忆舒殿外站着,但朱梓陌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远远地站在忆舒殿外殿角的位置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夏蝉见梁儒明走出忆舒殿,当即迈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朝梁儒明行了福礼,弓腰屈膝地垂首道:“皇上,皇后娘娘遣奴婢来请皇上同行前往聚德殿。”

    若是以往,梁儒明兴许还是会搭理下固林妤身边的宫人的,但今日,梁儒明却是完完全全地无视了朝他屈膝行礼的夏蝉

    就见梁儒明将视线直接越过站在他面前的夏蝉,看向夏蝉身后,站在远处殿角处的朱梓陌,如是温声招呼道:“彻侯,怎的站那么远?过来朕身边,遂朕一同前往聚德殿。”

    被梁儒明召唤,无论朱梓陌愿意与否,朱梓陌都只能顺从地走到梁儒明身边。

    而梁儒明等到朱梓陌走到他身边了,梁儒明就继续抬脚迈步,由冷晴搀扶着朝着停放在忆舒殿台阶下的那三抬步辇为首的哪一抬走去。

    跟在梁儒明和冷晴身后走出忆舒殿的张玄福在经过被晾在一旁的夏蝉身边时,不知因何故,张玄福竟斜眼看了眼仍旧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站在忆舒殿殿门前的夏蝉。

    随后,在避开众人视线的角度,就见张玄福略微勾唇,无声地冷冷一笑,并未说什么,只轻轻甩了甩他臂弯里的拂尘便跟上了前方的梁儒明。

    无论是冷晴还是朱梓陌亦或是张玄福,就连那些值守在忆舒殿外的御林军们都明白,梁儒明此番无视的虽是夏蝉,可背后打的,却是固林妤的脸面……

    正因为心中清楚这一点,是以,对于梁儒明无视夏蝉的行为,冷晴和朱梓陌、张玄福三人是谁也不敢多言一句,三人十分有默契地或沉默地搀扶着梁儒明、或沉默地走在梁儒明身侧、或沉默地跟在梁儒明身后……

    而那些值守在忆舒殿外的御林军们,则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待将梁儒明送上了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冷晴和朱梓陌这才敢坐上步辇。

    而待步辇朝着聚德殿的方向行了一段路后,冷晴方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抬步辇的侍卫们走的很稳,但也走的很慢,一副完全不着急赶到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的样子。

    眼看着时间渐渐流逝,夜幕逐渐降临,宫中各处都挂上了明亮的宫灯,可冷晴和朱梓陌却根本就不担心迟到的问题有梁儒明在前头压阵,他们就算迟到了,也无人敢说什么。

    关于每年大年三十这日在宫中举办的这场君臣宴会,大梁历代典籍上均相关有载:

    “大年三十,未时,王、公、文武各官等着朝服集青龙门。设御宴宝座前,礼部视人数多少设席。丹陛上张玄幔,陈金器其下,卤薄后张青幔,设诸席。鸿胪寺官引王公、百官入。

    帝御聚德殿,升座,‘中和韶乐’作,王、大臣就殿内,文正三品、武正二品以上官就丹陛上,余就青幔下,俱一叩,坐。赐茶,‘丹陛大乐’作,王以下就坐次跪,复一叩。帝饮茶毕,侍卫授王、大臣茶,光禄官授群臣茶,复就坐次一叩。饮毕。又一叩,乐止。

    展席幂,掌仪司官分执壶、爵、金卮,大乐作,群臣起。掌仪司官举壶实酒于爵,进爵大臣趋跪,则皆跪。掌仪司官授大臣爵,大臣什自中陛,至御前跪前酒。兴,自右陛降,复位,一叩,群臣皆叩。大臣兴,复自右陛升,跪受爵,复位,跪。掌仪司官受虚爵退,举卮实酒,承旨赐进爵大臣酒。王以下起立,掌司仪司官立授卮,大臣跪受爵,一叩,饮毕,俟受爵者退,复一叩,兴,就坐位,群臣皆坐。

    乐止,帝进撰。‘中和清乐’作,分给各筵食品,酒各一卮,如授茶仪。毕,舞者进,舞者上寿。对舞更进,乐歌和之。杂戏毕陈。讫,群臣三叩。‘大乐’作,鸣鞭,‘韶乐’作,驾还宫。”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君臣之宴,并不是大家同坐一堂,各自吃吃喝喝就完了的,它是有十分严格的礼仪制度的。

    且从这段记载中还可以看出,那些前来参加年末大宴的王、公、文武各官在未时就要在青龙门前集合,比酉时足足要提前两个时辰。冷晴和朱梓陌则不同,因为有梁儒明同行,冷晴和朱梓陌根本无需早早地进入宴会场地等待。

    从空中俯瞰,可见华灯初上的梁萧城内的宫道上,二十名手持长矛、腰佩长剑、身穿甲胄的御林军,并两抬虽装饰奢侈,但十分低调的四人抬的步辇,由为首的那抬金灿灿的八人抬的步辇带领着,一直慢悠悠地磨蹭到酉初初刻,才恰好到达今夜举办宴会的聚德殿。

    远远地就可见聚德殿殿门大开,殿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细细听去,有或欢笑或交谈的声音从大敞着的殿门中隐隐传出,随着风声向四周飘散。

    再靠近些,从敞开的高大宽敞的殿门外望进去,便可见布置奢侈又喜庆、灯火通明的聚德殿内已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有宫女宦人疾步穿梭于各个席位间。

    殿中宾客可谓是千姿百态、老少皆有有穿着朝服的文武官员;有穿着儒衫长衣的青年男子;也有打扮或儒雅或娇俏或艳丽的女眷,那些女眷的年纪从十四五岁到五六十岁不等。

    等步辇靠近聚德殿的殿门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侍卫就扬手甩响了他手中的净鞭。

    随着三声鸣鞭声起,之前还喧闹吵嚷的聚德殿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安静得鸦雀无声。

    三抬步辇依次在聚德殿殿门前的灯火光影中停下,一路上一直跟在梁儒明的步辇旁的张玄福欲伸手去搀扶坐在步辇上的梁儒明时,却被梁儒明淡淡地挥开了手掌。

    恰好下了步辇的冷晴见状,当即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梁儒明下了步辇。

    继而,冷晴又搀扶着梁儒明,缓步朝着聚德殿那大开的殿门走去。

    在梁儒明一脚踏进聚德殿的殿门时,殿内诸人便悉数朝着梁儒明的方向行跪拜礼,口中齐齐山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句。

    梁儒明并未理会殿中朝他行跪拜礼的众人,只目不斜视地望着摆在殿中最高位置上的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由冷晴搀扶着朝着御座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张玄福身为梁儒明的近身内侍,自是一路紧随梁儒明身后。

    而跟在梁儒明和冷晴身后的朱梓陌方一踏入聚德殿,就有在殿中伺候的宫人上来问明了朱梓陌的身份,然后朱梓陌便被宫人引着去了礼部为他安排的席位上。

    金碧辉煌的雕龙御座前摆着一张同样金碧辉煌的金色长案,折射着淡淡金光的案面上又摆着一套碧玉碗、箸,以及一只比巴掌心还要小一些的矮脚碧玉杯。案面的一角还摆着一双白玉箸,那是布菜之人使用的玉箸。两双玉箸均规矩地搁在同色玉制的筷枕上。

    御座左右两侧又各向内斜向摆着一张金座加一张金案,案面上均摆着一套白玉碗、箸、筷枕,并一只比巴掌心还要小一些的矮脚白玉杯。

    两张金案的规格和形制、大小、高低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唯有右侧那张金座的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左侧那张金座的靠背上则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那是历任大梁国皇后的专座……

    在冷晴的搀扶下,梁儒明缓步登上御座前的金砖台阶,转身,站在那张折射着淡淡金光的金案前,梁儒明神色淡漠地俯瞰着殿中伏跪诸人。

    末了,就见神色淡漠的梁儒明抬起他空闲着的那只手,朝站在一旁的张玄福抬手示意。

    微微躬着脊背的张玄福见状,当即挺直脊背地朝着殿下高声唱喏道:“众卿平身”

    殿下诸人闻声,又是好一番叩谢圣恩,随后诸人方纷纷从地上站起身。

    等到殿中诸人全部站起身了,梁儒明方再度迈步,缓步绕过了摆在御座前的那张金色长案,坐到那张金碧辉煌的雕龙御座上。

    待梁儒明坐稳了,侍立于御座一旁的张玄福方继续高声唱喏道:“坐”

    殿下站着的诸人闻声,这才敢按着官位高低相继落座。

    而冷晴在梁儒明的示意下,坐在了御座右侧的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牡丹的金座上。位置恰好与那张靠背上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的金座相对。

    按理说,身为皇后的固林妤是不能比梁儒明还晚到场的,可眼下,那张靠背上雕刻着一双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的金座仍是空着的,这就意味着固林妤尚未到场。

    梁儒明是踩着宴会的点到的聚德殿,不早也不晚。

    而经过刚才那一通礼节,眼下早已过了宴会开始的时辰了,既然眼下固林妤都未曾到场,想必今夜固林妤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而待坐下后,冷晴不动声色地环顾殿中四下,方有些惊讶地发现

    今夜不单单是固林妤未曾到场,就连梁儒明其余的妃嫔,如皇贵妃肖婷、兰妃凤兰心、珠妃何珠儿等人也是悉数未曾到场。尤其是,就连那些妃嫔的席位,礼部都不曾安排……

    在注意到这一情况后,冷晴忍不住蹙了蹙眉,暗自思忖:固林妤不出现,她到是能够理解,毕竟梁儒明出门的时候借由夏蝉打了固林妤的耳光……可是梁儒明的那些妃嫔们也不出现……难道从一开始,那些女人们就约好了不参加今夜的宴会了??

    如此暗自思索着,冷晴自是难免眼神疑惑地看向了坐在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

    然,梁儒明却并未得空回应冷晴的注视,因为梁儒明此刻正按着历年礼数,正和殿中那些前来参宴的官员以及官员的家眷们进行互动……

    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五人因身份尊贵,不但就座于丹陛上,且距离御座的位置极近,冷晴只需一个垂眸,就能和他们五人中的任一人对上视线。

    令冷晴有些诧异的是,也不知是梁儒明着意吩咐的,还是礼部的人刻意为之亦或者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御座左下首的第一张席位……竟是空着的……

    冷晴今次虽是第一次参加这大梁的年末宫宴,但即便无人相告,冷晴也能猜到,自梁儒明登基称帝后,御座左下首的第一张席位,以往必定都是梁笙德的专座……

    而今梁笙德已故去,但今日的宴席上,却仍旧留有梁笙德的席位,并且那张席位上的布置一如梁笙昊几人,分毫不差……

    也不知这究竟是梁儒明的刻意安排,还是礼部一时间没能适应梁笙德的猝然离去而出了岔子……

第七十七章 宫宴之变2

    顺着御座左下首空着的第一张席位往下排去,便是梁笙昊和梁笙文的席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那张空着的席位对面,正对着的那张席位后坐着的人是梁笙潇,梁笙潇下首便是梁笙丰和梁笙吾。

    而除了至今未曾娶妻纳妃的梁笙潇和年纪尚幼的梁笙吾是独自一人坐在席位上之外,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丰三人身侧皆有一位美人相伴。

    梁笙昊和梁笙文到还好。

    梁笙昊为人古板且重礼数,因此梁笙昊身侧的那位美人正是梁笙昊的结发之妻,身居昊亲王正妃之位的赵西梦。

    梁笙文为人虽洒脱不羁,不拘小节,不怎么看重礼数,但梁笙文身侧的美人同样也是梁笙文的结发之妻,身居文亲王正妃位的玉欣。

    唯有梁笙丰身侧的那位美人……冷晴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完全不认识……

    不过,单看梁笙丰身侧那位美人如此年轻貌美、身姿婀娜、面容妩媚,举手投足间皆充满了媚态与诱惑……冷晴估摸着那位美人八成是梁笙丰最近新纳的哪位宠姬……

    梁笙昊和梁笙文就不说了,他二人本就不是爱挑事的性子,今日又是年末大宴,他二人自是坐的端正肃静的。

    而梁笙丰有美人在侧,只顾着与美人**去了,到也未曾抬头朝御座的方向看。

    梁笙吾这个孩子就更显乖巧了,始终安静地坐在席案后,头微微地垂着看着他身前那张朱红色席案的案面,一副怯生生的、与周围的世界隔离开的状态。

    唯独坐在御座右下首的第一张席位上的梁笙潇时不时地就会抬眼看向坐在御座右侧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牡丹的金座上的冷晴……

    若是冷晴坐在其它位置上,冷晴到还能避开梁笙潇的视线,可偏偏冷晴恰好和梁笙潇同坐在御座的右侧……这就导致冷晴无论是抬头还是低头,都免不了和梁笙潇的视线对上,弄得冷晴既尴尬又无奈……

    因大梁礼制规定“王、大臣就殿内,文正三品、武正二品以上官就丹陛上,余就青幔下”。

    是以,丹陛上除了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五人外,还坐有

    身居文官之首正一品丞相位的成远;以及身居正一品太傅位兼任正一品太尉的固林勇;从二品御史大夫肖顺(皇贵妃肖婷之父);正三品户部尚书固林丰;正三品礼部尚书陈阳;正三品吏部尚书季云;正三品兵部尚书岳卿;正三品工部尚书张瑜温;正三品刑部尚书何道伟等人。

    另外,那些坐席布置在丹陛上的文武大臣中,除了成远的发妻早年辞世,近几年成远都是独身一人入宫赴宴之外,唯有固林勇也是独身一人坐在席案后。其余人等身边则均坐着一名家眷,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当然了,丹陛上的人虽多,却远远及不上丹陛下的人数众多放眼望去,满大殿都是人,不但有官员,且人人身边都坐着一名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家眷……

    而在冷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聚德殿内的人员情况时,坐在殿中主位的那张金色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和殿中那一干文武官员及其家眷们可没闲着

    在张玄福时不时响起的唱诺声中,梁儒明和殿中那一干文武官员及其家眷们按着大梁历年年末大宴的流程,将那套繁复的礼节又一步一步地走了一遍……

    因大梁储君新丧,早前礼部下达了大梁上下,一应公卿百姓三月内均不得喝酒吃肉、摆宴庆祝,禁歌舞丝竹、婚嫁等规矩。囿于如今还在丧期,即便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年末宫宴,宴会上依然无丝竹之音可听,无歌舞表演可赏。

    但,即便去了丝竹歌舞的环节,余下的礼节依然繁琐,殿中诸人依然好一番折腾……

    直到将这一番繁琐的礼仪过场走完之后,方有排列有序、妆容清雅、着装得体的年轻宫女双手捧着金盘银盏鱼贯进入聚德殿内。

    只见那些宫女们眉眼温顺地低垂着、脚步轻盈地穿梭于殿中的各个席位间,为席位后的官员及其家眷奉上今日宫中御膳房精心烹饪的美味佳肴。

    许是因为有梁儒明在场,之前那般喧闹吵嚷的气氛早已不复存在。虽也有人借着宴会的气氛与身旁之人交头接耳,却也仍是理智地压着声音,不敢高声喧哗。

    而今日的宴会不但没有丝竹歌舞助兴,就连桌面上摆着的白瓷细颈壶里盛着的,都是汤色清亮、香气缭绕的香茗。

    因为前两日慕子儒那一番话,今日冷晴在来时的路上还一直担心着朱梓陌的身体不宜饮酒,这会儿见宫女们呈上来的饮品均是茗茶,冷晴那颗一直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

    不单是饮品换成了茗茶,还有那些由宫女们呈上来的菜肴,亦均是清一色的素食。又因是宴席,是以,包括梁儒明的御案在内,每张席案上的菜肴都是一样的

    两道干果:花生蘸、甜杏仁儿;两道蜜饯:桂花八珍、青梅桔饼;两道冷素:蒜蓉粉丝蒸白菜、凉拌素肚丝;两甜碗:杏仁茶、糖蒸八宝饭;两道点心:芙蓉糕、蜂蜜桂花酥;六道主菜:清蒸玉兰片、蜜丝山药、茭白木耳、什锦葛仙米、头炒蕨菜、西芹腰果百合。

    遥遥看向殿外的天色,按着现代时间算,冷晴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差不多是下午六点的样子,这个点也的确是应该吃晚饭了。

    看着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虽然全是素食制品,但,嗅着缠绕在鼻尖的独属于食物的香气,冷晴依然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想要大快朵颐。只是……

    时不时地就被坐在她下首那张席案后的梁笙潇行注目礼……

    饶是面对一桌子香气满溢的美味佳肴,冷晴也难免有些食而无味了。

    在梁笙潇的注视中,冷晴兴致缺缺地吃了几口菜,聊以果腹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既然吃不下去,索性,冷晴干脆放下了手中白玉箸,转手端起了手边的白玉杯,一边小口慢饮着杯中味道甘甜、色泽清亮的香茗,一边凝目看着殿下的众生百态。

    因寒冬腊月,天气冷冽,偏偏宴席上大家基本都是坐着不动的,为防赴宴者冷、冻伤,聚德殿地下从白天起就开始烧地龙。经过一个白日的加热,殿中的冷空气早已被烘成了热空气,整座聚德殿包括殿中角落都暖烘烘的。

    之前尚未踏进聚德殿,只是靠近聚德殿那大开的殿门,迎面就能感到一股热浪袭来。

    此时在这聚德殿中坐了一阵儿,吃了些暖食,又喝了大半壶热茶,饶是冷晴已经褪下了肩头的狐裘披风,依然被热出了一层薄汗。

    可是放眼看去,殿中众人此时兴致正酣,就连梁儒明在饮了几杯热茶、由着张玄福布了些菜食后,原先苍白的脸色此时也看着红润了不少,冷晴也就不好出声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转眼“茶”过三巡。

    在满殿的窃窃私语中,忽见殿下的文官席位上,有穿着正四品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起身离席,双手端着斟了八分茶水的白瓷茶盏,目不斜视地朝着丹陛上走去……

    坐在殿上雕龙御座右侧的那张牡丹金座上的冷晴垂首看着殿下那个徐徐走近的中年文官,冷晴蹙眉想了想,数秒后,终于从记忆之海中找到了和那个中年文官相对应的资料

    正四品台鉴冯谨行,位居大梁言官之中,御史大夫肖顺是他的顶头上司。

    不过冷晴觉得冯谨行是有些愧对他这个名字的。谨行谨行,谨言慎行,可冯谨行的所言所行……当真是没有半点谨言慎行的样子……

    若冷晴所记不差,似乎这个冯谨行就是近来参奏她“不安于室、惑君魅上”参奏得最勤快、用词最恶毒的一名言官……

    而在冷晴确定冯谨行的身份时,冯谨行已经缓步踏上了丹陛前的最后一程台阶。

    踏上丹陛后,冯谨行又往前走了五步,就止步不前了。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中,但见冯谨行双手举杯,朝着高坐在金色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敬茶,脖颈微昂,面色严肃地高声道:“臣冯谨行,愿吾皇千秋万岁,福寿安康。”

    如此一本正经地言罢,冯谨行便收回他朝梁儒明敬茶的双手,仰头,将他手中那只白瓷茶盏里斟了八分满的香茗一饮而尽。

    坐在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见状,抬手,神色淡淡地示意张玄福给他斟了一杯清茶。

    同样的茶满八分,梁儒明举起搁在折射着淡淡金光的金案上的矮脚碧玉杯,朝站在御座下丹陛上的冯谨行示了示意,随后,梁儒明举杯,将杯中清茶饮尽。

    历来席面上的规矩上位者给下位者敬茶(敬酒),无论上位者饮下多少,下位者都必须一饮而尽。而下位者给上位者敬茶(敬酒),下位者是必须一饮而尽的,而上位者就不需要同样一饮而尽了。

    一般情况下,上位者面对下位者的敬茶(敬酒),上位者大多只用饮杯中酒水的一半或三分之二。甚少有同样一饮而尽的情况。

    而梁儒明面对冯谨行的敬茶,却是干脆地一饮而尽,这便算是给了冯谨行莫大的脸面了。

    另,放在以往,为君者回应了臣子的敬茶(敬酒)后,上丹陛敬茶(敬酒)的臣子就应该退下了的,但此番冯谨行眼看着梁儒明饮完了茶,却仍杵在丹陛上不肯退下。

    而端坐于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似料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一般,就见梁儒明的眉头显而易见地紧紧蹙了起来,面上本就淡漠的神色变得更加冷淡难看了。

    不单单是梁儒明,就连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几人均看着矗立在丹陛上一动不动的冯谨行微微蹙起了眉头。

    尤其是冯谨行的顶头上司肖顺,那眉头蹙得,都快变成“川”字,可以夹死苍蝇了……

    估摸着肖顺也没料到他手底下的人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如此不要命地来搞事情他可是堂堂从二品的御史大夫、又是皇贵妃的父亲,他还坐着没动呢,他手底下的人却开始蹦着找事儿了……冯谨行这是连他这个顶头上司也要一起开搞的节奏啊……

    如此想着,原先只是有些不满地蹙眉的肖顺看着冯谨行的脸色渐渐地开始泛黑、甚至隐隐显露出了丝丝怒意……

    而梁笙丰见冯谨行完全没有退下的意思,梁笙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大魔王竟毫不掩饰地勾起了一侧唇角,笑得一派放浪不羁又不怀好意。

    并且,就见梁笙丰一手搂着他身畔的那位美人儿,一边吃着美人儿喂给他的食物,面上则一副准备笑看好戏的模样……

    固林勇到是十分镇静,面上神色不喜不怒,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冯谨行是否退下一样。

    固林丰则笑看着杵在丹陛上一动不动的冯谨行,面上神色和梁笙丰差不多,都是一副准备笑看好戏的模样……

    其余人等的面色也是各不相同:有沉默垂首的;有笑看好戏的;有淡定自若的……

    而当丹陛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冯谨行身上时,唯有梁笙昊有意无意地抬眸瞥了冷晴一眼,那一眼着实意味深长……

    不过可惜的是,冷晴的视线也正落在冯谨行身上,是以冷晴并未注意到梁笙昊看向她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而远在殿下武官席位上的朱梓陌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望着冯谨行的背影窃窃私语的人群,再仰头遥望向丹陛上的情形……

    手执白玉茶盏的朱梓陌不知因何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微微勾唇,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在丹陛上这一片反应不一又略显紧张的气氛中,在殿下的窃窃私语中,就见冯谨行握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朝着高坐于御座上的梁儒明施了一礼,弓腰垂首,铿锵有声地念道:“皇上!趁着今日百官皆在,臣今日斗胆问一问皇上,为何臣屡次上疏求请皇上废掉冷昭仪,将冷昭仪打入冷宫,皇上却次次留中不发、不予置评?”

    冯谨行此言一出,殿内原先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转瞬间消失无踪,偌大的聚德殿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第七十八章 宫宴之变3

    就在丹陛上这一片反应不一又略显紧张的气氛中,在殿下的窃窃私语中,就见冯谨行握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朝着高坐于御座上的梁儒明施了一礼,弓腰垂首,铿锵有声地念道:“皇上!趁着今日百官皆在,臣今日斗胆问一问皇上,为何臣屡次上疏求请皇上废掉冷昭仪,将冷昭仪打入冷宫,皇上却次次留中不发、不予置评?”

    冯谨行此言一出,殿内原先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转瞬间消失无踪,偌大的聚德殿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其他人冷晴未曾去注意,但因为梁笙昊就坐在冷晴斜对面,所以冷晴很清楚地看见,在听见冯谨行的发问后,梁笙昊微微勾唇,冷冷地笑了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笑过后,梁笙昊又抬头朝她挑了挑眉,一副“你看,麻烦上门了”的戏谑模样。

    视线略转,则可见坐在梁笙昊下首的梁笙文执杯看着冯谨行,眼中有着淡淡的嘲弄……

    至于梁笙潇……冷晴没敢扭头去看……

    单是感受到那股落在她身上的无比专注的视线,就已让冷晴失了转头的勇气……

    算了……冷晴不用看都知道,梁笙潇现在肯定是满眼担心地看着她的……

    还有梁笙丰。即便不去看梁笙丰,冷晴也能猜到,按照梁笙丰那恶劣之极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梁笙丰这会儿肯定是笑得嘴巴都列到耳后根去了……

    坐在几位亲王和皇子之下的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一干文武大臣看着冯谨行的眼神也是各不相同。

    但,除了冯谨行的顶头上司肖顺是用恶狠狠地、恨不得将冯谨行生吞活剥了的眼神盯着冯谨行外,其余人最多也只是蹙眉看着冯谨行,面上神色略有不满罢了……

    而那厢,坐在雕龙御座上,被冯谨行针对发问的梁儒明始终未曾回答冯谨行的问题。

    头戴前后垂着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的梁儒明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个高高的、可俯瞰众生的御座上,脸微微垂着,将整张脸沉进了被灯火映照出的冕冠下的阴影中,让人辨不清他此时的面色……

    御座下的丹陛上,冯谨行见梁儒明沉默不语,冯谨行又继续铿锵有力地道:“皇上!!古有万俟夫人狐媚转世、惑君魅上、残忍无度,最终导致天成国亡国,让那轩辕言成了亡国之君。而今有狐媚之女冷馨为我大梁昭仪,皇上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听见冯谨行如此直言不讳地提起“万俟夫人”四字,在场诸人有不少人都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了数变。

    诚然这段往事已过去两百余年,也许天成大陆如今的九国百姓均已将前朝的那个祸国妖姬遗忘得一干二净,但在九国的朝堂中,前朝天成国的亡国之君轩辕言的宠姬万俟夫人,她的大名依然如雷贯耳。

    世人都说,亡国之君、亡国之君!但事实上,没有会亡国的君王,只有会亡君的宠姬!

    无论一个国家传承了多少年;无论那个国家曾经有多么繁荣昌盛;无论那个国家曾有过多少位明君贤主,几乎都逃不脱一个“亡国”的命运。

    而当一名区区宠姬将一个国家的君王“亡”了的时候,就是那个国家亡国的时候……

    如今的世人只知道,前朝繁荣了千余年的天成国之所以会亡国,是因为天成国的亡国之君轩辕言造的孽太多,才导致的天成国传承了千余年的昌荣国业一朝崩塌,导致天成国从此消失于天成大陆。

    但是事实上,最终导致天成国亡国,导致那轩辕言成为亡国之君的罪魁祸首,却是轩辕言的一名宠姬万俟纯敏!

    万俟纯敏生前造下的孽,只怕就连同为祸国妖姬的苏妲己之流都无法与之相比……

    而今,冯谨行用万俟夫人引经据典,将祸国妖姬的矛头直指冷晴,还说梁儒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用意已不言而喻。

    当然了,无论冯谨行所言是否为真,单论冯谨行不但敢直言万俟夫人当年之事,竟还大胆地将冷晴比作那万俟夫人,指桑骂槐地指责梁儒明在纵容妖姬乱国……

    就凭这两点,在场诸人也着实是佩服冯谨行的勇气

    所谓的不怕死……估计也就是冯谨行这样的了……

    而当殿内众人大半都在为冯谨行的大胆言词而倒吸凉气的时候,站在丹陛上的冯谨行却是在面不改色地继续铿锵有力地进言:“皇上!即便不论冷昭仪是否为狐媚转世、有否惑君魅上,便是单论冷昭仪来历不明这一点,便不可以入宫为妃,即便是为嫔也大为不妥!

    再则,冷昭仪自入宫后,尤为不安于室,日日出宫露宿在外,此举岂乃后妃应有之行!!谁知冷昭仪在宫外时有否恪守妃嫔本分?!另则,臣偶然听闻,冷昭仪入宫前,似乎与潇亲王关系匪浅,曾有人还见到二人同进同出,潇亲王甚至曾为其入宫求娶……”

    耳听着冯谨行的一言一句,面对冯谨行的恶言相向、人身攻击,坐在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的金座上的冷晴却并未有半分羞恼之意。

    相反,冷晴到是颇为饶有兴致地看着冯谨行,且觉得冯谨行此人只当了个言官而不去搞创作……实在是太屈才了啊

    就冯谨行那天马行空、信口胡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乱泼脏水的能耐,一般人还真修炼不出来!!

    念头一转,冷晴忽觉冯谨行不应该叫冯谨行,叫个谨言慎行的名字实在是太对不住冯谨行其人了,他应该改名叫冯诬蔑怎么能往人身上泼脏水,就怎么行事……

    在冯谨行目不斜视地朝梁儒明进言的时候,冷晴默默地算了算,冯谨行前前后后大约给她陈列出了十余条“罪名”,其中除了她确实来历不明,曾经也的确是和梁笙潇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之外……冯谨行给她列出的其它“罪名”,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最终,冯谨行在往冷晴身上泼了一大盆脏水并扣了一大堆屎盆子后,终于,冯谨行朝着坐在雕龙御座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梁儒明深深一揖,为他此次的进言做了最后的总结:“……如此条条桩桩陈列下来,足可见冷昭仪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皆损。皇上!臣恳请皇上听臣一眼,废了冷昭仪嫔位,将此等不守妇道之人打入冷宫!!”

    说起来,从冯谨行上了丹陛时起,坐在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就没有开口过。

    即便冯谨行向梁儒明进言,义正言辞、言词激昂、义愤填膺地说了大半天,并于末尾要求梁儒明废了冷晴的昭仪位,将冷晴打入冷宫,梁儒明也始终未曾开口说一个字。

    梁儒明始终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个高高的、可俯瞰众生的御座上,脸微微垂着,将整张脸沉进了被灯火映照出的冕冠下的阴影中,让人辨不清他此时的面色……

    而殿下的那些言官估计是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今天的宫宴上搞事情的

    就见,在冯谨行带头进言之后,在梁儒明的沉默无言中,殿下的文官席位上,又有几名或身穿正五品或从五品或正六品文官服饰,年纪或年轻或中年或年老的官员起身离席,目不斜视地朝着张着玄幔的丹陛上走去……

    其他人且不说,单说坐在丹陛上的肖顺在看见那几名起身离席、朝着丹陛上走来的言官时,肖顺那一张老脸瞬间就气成了猪肝色儿……

    不必说,单看肖顺那气得发青发紫的脸色也不难猜到,即便今天梁儒明不发作那些敢在今夜这场宫宴上挑事儿的言官,肖顺回去御史台了,都不能够放过包括冯谨行在内的那几名言官……

    而丹陛上所坐之人,除了肖顺这位御史大夫已经被他那群敢于挑事的手下气得恼羞成怒外,其余诸人的神色到是大同小异:或沉默垂首;或笑看好戏;或淡定自若;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冷晴……

    看着那几名陆续起身离席,朝着丹陛上走来的言官,坐在那张靠背上雕刻着数朵盛开的牡丹的金座上的冷晴眼中是满满的兴奋……

    不过,令冷晴大失所望的是,后来出席的那几名言官的所言所语,和冯谨行说的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说她冷晴生得太过狐媚;说她入宫了还时常出宫露宿在外;说她不安于室;说她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皆损云云……

    同样的批判之言听了三两遍后,冷晴就兴致缺缺了。

    而那几名言官却是说的格外起劲,前前后后竟说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而这期间,整座聚德殿都安静得出奇,只有正在进言的言官的声音……

    而最终,在最后一名言官义正言辞地说完,并同样要求梁儒明废了冷晴的昭仪位,将冷晴打入冷宫后,坐在雕龙御座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梁儒明方终于缓缓抬头……

    神色淡淡地看着站在御座下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梁儒明语气淡淡地问:“都说完了?”

    梁儒明的语气太过平淡,导致谁也猜不出梁儒明这句话的用意……

    于是,在梁儒明话落后,整座聚德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站在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面面相觑了几眼,却是谁也没有擅自接梁儒明的话。

    就在殿中众人屏息凝神地注意着丹陛上的情况时,只见神色寡淡的梁儒明忽然站起身,同时迅疾地抄起他面前金案上的那只矮脚碧玉杯,抡圆了胳膊地将那只矮脚碧玉杯朝着站在丹陛上,带头进言的冯谨行狠狠地砸了下去。

    因梁儒明本就占据着高处,地理位置比较有利于他朝站在丹陛上的人砸东西,又因梁儒明是猝然发难,且抡圆了胳膊,力道重又速度快,所以那只矮脚碧玉杯十分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冯谨行的额头上……

    当那只矮脚碧玉杯摔在丹陛上,于砰然间四分五裂的时候,冯谨行的额头也缓缓淌下了一股血流……

    殷红的鲜血缓缓划过冯谨行的眼角,顺着冯谨行的脸颊滑到冯谨行的下颌,再聚集成滴,渐次滴落在冯谨行脚边,砸出一朵朵血花……

    尽管被砸的头破血流,冯谨行却依然站的稳稳地,到是很有一种正气凛然的气势。

    而在众人因梁儒明此举而惊愕的时候,站在雕龙御座前的梁儒明又陆续抄起他面前那张金案上的碧玉碗、碧玉筷枕、盛着香茗的碧玉茶壶、盛着各色菜品的金盘银盏等物,一一朝着刚刚进言的,此刻还站在丹陛上的那几名言官狠狠地砸了过去。

    除了冯谨行是被梁儒明猝然发难,反应不能而被砸中了之外,余下的几名言官却是有极多的时间去反应、去躲避梁儒明朝他们砸下去的东西的。但……

    碍于要砸他们的人是这大梁的君主,同时也是为了体现他们要求废了冷晴的决心,遂,那几名言官饶是能躲开,也均没有躲,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咬牙挨着。

    不过梁儒明毕竟年纪大了,前不久又大病一场,所以梁儒明除了砸冯谨行那一下准头十分精准之外,抄东西砸余下的那几名言官时,就有些失了准头要么砸在了言官的身上;要么砸在了言官的脚边;要么砸在了距离言官还有半步之遥的地方……

    在狠狠地砸了一堆东西后,就见梁儒明张了张口,正欲说话时,忽见梁儒明面色一变,随即梁儒明一手抬起紧紧地揪住他心口前的衣裳,身子一晃便朝前一倾……

    在即将倾倒时,梁儒明及时伸手撑在了他身前的金案上,止住了摔倒的趋势……

    然,即便梁儒明没有摔下御座,单凭梁儒明那一下倾倒,任谁也能瞧出梁儒明此时的身体情况很不对劲……

    距离梁儒明最近的冷晴见状,面色倏然一变,随即冷晴迅速起身离席,快步跑到梁儒明身边伸出双手扶住了梁儒明那已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冷晴才扶住梁儒明,梁儒明就双目一闭,往后仰倒在了那张金色的雕龙御座上……

    猝不及防间,冷晴也被带着摔在了御座旁的地上……

第七十九章 情深不寿1

    灯火通明的聚德殿上,随着梁儒明的轰然倒下,原先鸦雀无声的聚德殿内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一声声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近或远的“皇上”交叠又混乱地响起,传入人耳中却不似担心忧虑,反到似那声声催命符一般……

    而随着梁儒明的轰然倒下……之前被冯谨行等几名言官的进言……更为准确的说,是被冯谨行等几名言官的讨伐而推上了风口浪尖的冷晴,此时也再无人去问、去管……

    满殿的文武官员、包括那些官员们的家眷们……此时此刻,聚德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猝然昏倒在那张金色雕龙御座上的梁儒明身上……

    而在一片混乱吵杂之中,唯有梁笙昊十分冷静地站出来,冷言喝退了朝着梁儒明围拢过去的人群,然后指挥着匆匆赶进殿中的御林军,将昏迷不醒的梁儒明送回了忆舒殿……

    聚德殿内的诸人……无论他们内心深处是否真的担忧着梁儒明,至少,面上,诸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色,且随着梁儒明的转移,诸人也都跟着往忆舒殿的方向转移而去……

    偌大的一座殿宇,不多时就人走殿空,美味佳肴亦变作了残羹冷炙……

    而之前被猝然倒下的梁儒明带着摔倒在那张雕龙御座旁的地上,后来被众人遗忘掉的冷晴仍旧安静地坐在那张雕龙御座旁的地上,一脸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聚德殿,以及丹陛上那彰显着梁儒明的怒火的碎裂了一地的碧玉碎片和满地的羹炙狼藉……

    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先前梁儒明霍然倒下的场景,以及那一瞬间满殿的混乱……

    许久,脸颊微垂的冷晴忽而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大梁的天……只怕是要……变了啊……

    忽然,安静的聚德殿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只指节白皙且纤长、手腕处罩着青灰色衣袖的手掌伸到了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眉眼低垂的冷晴眼前……

    独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的冷晴微微一愣,随即,冷晴顺着她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只宽厚手掌缓缓抬头看去……顺着那只熟悉的青灰色衣袖一路往上看去……就见……那只手掌的主人,是……梁笙潇……

    冷晴发现,梁笙潇似乎极爱青灰色这种灰沉的颜色……即便是今日这种年末大宴,梁笙潇依旧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裳,只不过衣裳的制式比较靠近亲王朝服的制式罢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躬身站在冷晴面前的梁笙潇见坐在地上的冷晴抬头看向他,梁笙潇面色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须臾后,梁笙潇方嗫喏地吐出一句:“地上凉,先起来吧……”

    闻梁笙潇此言,冷晴并未立即做出反应,而是默默地看了梁笙潇一眼,又垂眼,将视线搁在了梁笙潇那只伸到她眼前的白皙手掌上……

    早在看见梁笙潇伸到她面前的手掌的时候,冷晴就发现那是梁笙潇的右手了。此刻垂眸看过去,果然就看见梁笙潇的左手正静静地在他身侧垂着,左手腕的衣袖下依然隐隐露出了一截洁白的纱布……

    冷晴忽然觉得有些心酸……都快一个月了,梁笙潇左手腕上的纱布还没有拆掉……他的伤势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那只手……会不会废掉……以后……他还能奏萧吗……她记得……他最爱萧声了……要是他的左手就这样了……他会很难过吧……

    冷晴就这么沉默不语着,就在周围的气氛有些僵硬尴尬时,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的冷晴终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梁笙潇伸向她的那只手掌……

    一白皙宽厚、一纤长如玉的两只手掌交握,梁笙潇手腕使力,将冷晴从冰凉刺骨的地上拉了起来。而冷晴站起身后,下意识地朝梁笙潇道了声:“谢谢。”

    听闻冷晴这一声客气的道谢,梁笙潇的身形不由得僵了一僵,面上神色亦有一瞬的僵硬。

    冷晴的手掌还被梁笙潇握着,冷晴自然感觉得到梁笙潇肢体上的僵硬。

    虽然冷晴知道梁笙潇的反常是因何,可……话已出口,冷晴还能收回吗?

    只是短暂的一瞬沉默,冷晴便已云淡风轻地将她那只被梁笙潇握着的手掌,从梁笙潇手中抽了回来……

    而那厢,在冷晴将她的手掌抽回后,梁笙潇抿了抿唇,唇瓣又开合数次,方声音微弱地吐出一句:“不、不用谢……”

    话音一转,但闻梁笙潇又语带关心地问道:“馨……你……有没有摔着哪里……”

    “没有。”梁笙潇话才问出口,冷晴就果断地回答了梁笙潇,只是语气有些生硬。话音一顿,又闻冷晴放缓了语气地补充道:“我没事,只是绊了一下而已,不用担心我。”

    听见冷晴说她没事,梁笙潇的神色明显松了一口气,微微蹙着的眉头都舒展了开来。

    看着冷晴,梁笙潇斟酌着言词地开口道:“我现在要去忆舒殿看望父皇,你……”话音顿了顿,数秒后,梁笙潇方有些踌躇地吐出一句:“要与我一同前去吗?”

    闻梁笙潇此问,站在那张金色的雕龙御座旁的冷晴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拒绝道:“还是不必了。之前那几名言官说的话,想必你还没忘吧。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被冷晴拒绝,梁笙潇到是没有恼怒,神色间反到显出了一抹担心:“可是你一个人……”话至此,梁笙潇忽而面露犹豫之色,就此停住话音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这里是皇宫,就算我是一个人,也不会有危险的。”冷晴大约能猜到梁笙潇想要说什么,因此,在梁笙潇话音停顿,犹豫不决的时候,冷晴果断开口,替梁笙潇将话说了下去。话音一转,忽闻冷晴淡淡地吐出一句:“更何况……”

    话至此,面对梁笙潇时一直面色淡然的冷晴忽而抿唇浅浅一笑,微微眯眼看着御座下那由金砖铺就而成的台阶,语带笑意的低声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啊……”

    梁笙潇闻言,自是顺着冷晴的视线看了过去……

    就见,三千墨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用一只无任何花纹雕刻的碧玉冠和一支碧玉簪固定住,穿一身乌金云绣衫,肩头则披着一条长及脚踝的墨色镶同色毛边披风的朱梓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御座前的金砖台阶上。

    而此刻,因站的位置较低的朱梓陌正微微昂着脖子,面色不悲不喜、不愠不怒地静静看着站在御座旁的冷晴和梁笙潇二人。

    对上朱梓陌那有些清冷的视线,冷晴朝朱梓陌抿唇笑了笑,略带着些调侃语气地道:“我先前看见你跟着那些与宴者一起出去了,还以为你这会儿已经在去忆舒殿的路上了。你这彻侯的位置可是皇上亲封的,你不跟去忆舒殿表示表示衷心吗?”

    面对冷晴的调侃,那厢,站在御座前的台阶上的朱梓陌似有些心不在焉地抖了抖衣袖,语气淡淡地答道:“那么多人都往忆舒殿去了,就算我跟过去,也挤不进忆舒殿,只能站在殿外吹冷风。不过……也许连冷风都吹不到,毕竟那一大群人,粗略估计,最少也有两千人左右。如此拥挤的人潮,只怕会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话至此,朱梓陌扯了扯唇角,扯出了一抹似讽非讽的笑容。

    薄唇微启,但闻朱梓陌继续语气淡淡地说道:“更何况,皇上现在昏迷不醒,我就算要表忠心,皇上也看不见。既如此,我又何苦去凑那个热闹?”

    闻朱梓陌此言,冷晴忍不住勾唇笑道:“你到是想得明白。”

    站在御座前的台阶上的朱梓陌先是抿了抿唇,继而勾唇,笑得有些嘲弄:“不是我想的明白,而是事实如此。只不过,刚才所有人都跟了出去,我总不好逆流而行,那样就显得太扎眼了。所以我只能暂时随波逐流了。”

    朱梓陌话毕,站在那张金色的雕龙御座旁的冷晴忽而冲朱梓陌呲了呲牙,似笑非笑道:“既然回来了,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那厢,朱梓陌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挑眉,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怎么?”

    闻此问,冷晴眼中十分迅速地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眼神,转瞬即逝。随即,冷晴又继续朝站在御座前的金砖台阶上的朱梓陌呲牙道:“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左脚踝扭了……”

    说这话的时候,冷晴不由自主地偷眼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梁笙潇。却见梁笙潇只是沉默地垂着头,整张脸都笼罩进了阴影之中,导致冷晴一时间也摸不准梁笙潇此时的表情……

    其实连冷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梁笙潇问她有没有摔着哪里时,她会下意识地否认……也许……

    她只是不希望梁笙潇为她而担心吧……她真的……不想再亏欠梁笙潇什么了……

    那厢,只听得朱梓陌发出一声嗤笑,鄙夷道:“刚才是谁说没事来着?之前就见你坐在地上发呆,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起来了呢。”

    “别废话了。快来搭把手,脚疼着呢。”如此怼了朱梓陌一句,许是真的疼的狠了,冷晴忽地抬手扶住了她身旁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的扶手,右脚站在地上没动,左脚却微微踮起,将身体的一半重心转移到了那只扶着御座扶手的左臂上。

    朱梓陌见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朱梓陌终于抬脚迈步往台阶上方踏来。

    然,在走到冷晴面前后,朱梓陌却并未去搀扶冷晴,而是蹲下身去掀冷晴的裙摆。

    见着朱梓陌的举动,冷晴到是不怕也没有躲避,只是蹙眉疑惑道:“你干嘛呢?”

    蹲在冷晴脚边掀冷晴的裙摆的朱梓陌头也没抬地回道:“看下你的扭伤严重与否。倘若很严重,需要先上药。倘若不严重……你就先扛着罢。”

    耳听着朱梓陌如此有些不负责任的话,感受着朱梓陌的手掌正轻缓地揉捏着她的左脚踝,冷晴蹙眉道:“应该不严重吧,只是站着不动到也不痛,就是不能站久了。”

    就在冷晴说完话时,朱梓陌也恰好收回了手掌。

    将冷晴的裙摆放下,略微整理好,朱梓陌方站起身,目视着冷晴沉吟道:“嗯……的确不算严重。只不过一个时辰内不上药,估计你这半个月也别想自如行走了。”

    闻朱梓陌此言,扶着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的扶手的冷晴蹙眉沉吟片刻,继而目光认真地看着朱梓陌,一脸严肃地问:“你身上有带跌打损伤的药吗?”

    “……我是入宫来赴宫宴的。”朱梓陌沉默地看着冷晴数秒,方如此莫可奈何地答到。

    就在冷晴有些泄气地想要叹息的时候,一直沉默地垂首站在一旁的梁笙潇忽然伸手入袖,从袖袋中掏出一只巴掌心大小的白色瓷盒递到朱梓陌面前,同时轻声道:“我这里有一盒药膏……是御医院帮我配置的伤药……也许能用上……”

    朱梓陌见状,顺手便将梁笙潇手中那只巴掌心大小的白色瓷盒接了过来。

    轻轻扭动盒盖,打开瓷盒,就见瓷盒内盛着满满一盒未曾用过的颜色碧绿晶莹的膏体。

    朱梓陌将打开的盛着药膏的瓷盒放到鼻前嗅了嗅,随即就见朱梓陌勾唇一笑,缓声道:“虽然不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不过也可以凑合着用。”

    话至此,朱梓陌忽而又将那盒颜色碧绿晶莹的药膏放到鼻前嗅了嗅,须臾后,但闻朱梓陌如是浅笑着感慨:“宫里的东西确实好,里面竟还放了青木莲……加了这东西,这盒药膏的药效只怕比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药效还要好。”

    冷晴捕捉到了朱梓陌这番话里的关键词,当即出声问道:“青木莲是什么?”

    闻冷晴此问,朱梓陌淡淡地睨了冷晴一眼,解释道:“一种主要用来辅助接骨续筋的药材,但其实用面颇广,无论加到什么样的药方里基本都能起到辅助作用。只是这种药材十分珍惜,民间千金难求一株。如此奢侈之物,也只有宫里才能拿得出来。”

    如此言罢,朱梓陌果断地朝冷晴命令道:“将鞋袜脱了,我帮你上药。”

第八十章 情深不寿2

    “将鞋袜脱了,我帮你上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空荡荡的灯火通明的聚德殿里,站在御座前方,手拿一盒巴掌心大小,盛着颜色碧绿晶莹的药膏的白色瓷盒的朱梓陌如此朝冷晴命令着。

    那厢,闻朱梓陌此言,扶着她身旁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的扶手,右脚站在地上没动,左脚微微踮起,将身体的一半重心转移到了那只扶着御座扶手的左臂上的冷晴朝朱梓陌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如此应罢,冷晴也不矫情,直接扶着她身旁的那张金色雕龙御座,又坐回到了冰凉刺骨的地上,然后双手利落地脱下了左脚上的夹棉绣鞋,又将纯白的罗袜褪到了脚踝下,露出了因扭伤而有些红肿的左脚踝。

    话说在冷晴脱下鞋袜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梁笙潇就默默地转过了身去。而手里拿着那盒颜色碧绿晶莹的药膏的朱梓陌见着梁笙潇的表现,则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不过,朱梓陌并未出言置喙梁笙潇的行为,只是朝着梁笙潇的背影嗤笑一声,朱梓陌就撩了衣袍蹲身到冷晴面前,用食指将那盒颜色碧绿晶莹的药膏挖出一些,均匀地涂抹到了冷晴那有些红肿的左脚踝上。

    “嘶……轻点儿……”许是朱梓陌下手有些重,冷晴疼得双眉一蹙,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蹲在冷晴身前,低着头,一手隔着半褪的罗袜抓着冷晴的左脚以防止冷晴乱动,一手为冷晴那受伤的左脚踝涂抹药膏的朱梓陌却是头也不抬地回了冷晴一句:“不用力揉,药效短时间内无法发挥作用。”

    眉头紧蹙的冷晴闻言,则是有些咬牙切齿地回道:“朱梓陌,你这是**裸的报复!!”

    “报复?”闻冷晴此言,眉眼低垂的朱梓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话音一顿,又闻头也不抬的朱梓陌语气轻飘飘地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报复的?”

    因疼痛而眉头紧蹙,撑在身侧用来稳定身形的双手更是紧握成拳的冷晴目光愤懑地瞪着蹲在她面前的,眉眼低垂的朱梓陌,咬牙道:“你就是看我不爽。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起,你就一直看我不爽。”

    冷晴话音才落,蹲在冷晴身前,低着头,手下涂抹药膏的动作不停的朱梓陌似在思考着什么一般,发出了一声绵长低缓的:“嗯……”

    如此沉吟了数秒后,朱梓陌忽而十分诚恳地道了一句:“诚然如此……”

    被朱梓陌如此坦诚的话噎了一把的冷晴沉默须臾,方如此不解道:“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呢?每次我想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要和我针锋相对,弄得双方都不高兴才满意。”难道……朱梓陌骨子里其实潜藏着抖m心理??

    “因为你性子太倔,脾气又臭,且攻于算计。你这样的女人,委实不讨人喜。我看你不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如此头也不抬地语气随意地说罢,朱梓陌手下涂抹药膏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嗷”被朱梓陌突然袭击,冷晴直接疼得嗷了一嗓子。随即,冷晴又朝朱梓陌愤怒地咬牙切齿:“朱梓陌!嘶……天道好轮回,你会遭报应的!”

    面对冷晴的愤怒,手下用力地揉搓着冷晴那受伤的左脚踝,将冷晴疼得几乎浑身颤抖、牙关紧咬的朱梓陌语带笑意地接话道:“该遭报应的人是你罢?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如今你‘姐姐’下落不明,我这个‘姐夫’可是既当爹又当娘,有你这么跟你‘爹娘’说话的闺女吗?”

    “……朱梓陌,做人不能像你这样不、要、脸。”咬牙蹙眉地沉默须臾,被朱梓陌的话噎住的冷晴方如此鄙夷出声……脸皮厚成朱梓陌这样的……也是没谁了!

    “又对你的‘爹娘’直呼姓名,你真的会遭天谴的。”头也不抬地语气随意地说罢,朱梓陌手下又加重了些力道。

    这一次,冷晴疼得额间冷汗都渗出来了,口中“嘶嘶……”地直倒吸凉气,唇瓣阖动数下,却因疼痛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儿,额间布满冷汗的冷晴才咬牙切齿地恨道:“要是有天谴,我一定拉着你一起!!”

    冷晴话才出口,蹲在冷晴面前的,先前一直垂着头为冷晴受伤的左脚踝涂抹药膏的朱梓陌这会儿终于抬头睨了冷晴一眼。

    和目光愤懑的冷晴视线相接,朱梓陌抿了抿唇,似笑非笑道:“我好心回来接你,你就这么待我?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如此言罢,朱梓陌那只隔着半褪的罗袜抓着冷晴的左脚的手掌更加用力地钳制住冷晴的左脚,紧接着,朱梓陌另一只手使力在冷晴左脚踝上狠狠一揉……

    “嘶……朱梓陌你大爷!!!!”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嚎响彻整座聚德殿……

    猝然听见冷晴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嚎,一直背对着冷晴站在一旁的梁笙潇因不明就里,便倏然转身看向了冷晴……结果……

    在看见冷晴仍然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褪下的鞋袜尚未穿回去,莹白的纤足尚有一半裸露在外时,梁笙潇面色一红,又倏然将身子转了回去……

    而另一方……

    在冷晴的嘶嚎声中,蹲在冷晴面前的朱梓陌收起那盒颜色碧绿晶莹的药膏,施施然站起身,抖了抖衣袖,语气淡淡地朝仍旧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的冷晴道:“行了,别嚎了,不就正下骨吗?习武之人所经历的苦痛比正骨不可怕吗?你至于痛成这样?”

    一听朱梓陌这话,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正“嘶嘶……”地直倒吸凉气的冷晴微微一愣,随即冷晴诧然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朱梓陌,问:“什么意思?我踝关节脱位了?”

    冷晴真的很诧异

    因距骨体处于踝穴中,周围有坚强的韧带包绕,牢固稳定,故单纯的踝关节脱位极为罕见,多合并有骨折……

    她刚刚不过是被重力带着摔到了地上而已……因此而扭伤了左脚踝她都觉得很诧异了,结果还不是……竟然是踝关节脱位了?!!开玩笑呢!!

    而面对冷晴的诧异,朱梓陌则垂着脸,眼神淡淡地看着冷晴,似笑非笑道:“你真当你那一下摔得不严重吗?摔倒的时候,左脚踝恰好撞到御座的踏脚上了罢?踝关节有些脱位,刚刚给你矫正了。你运气可真不好,单纯的踝关节脱位这种情况可不常见。”

    耳听着朱梓陌最后那一句似调侃又似嘲讽的话语,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的冷晴忍不住自嘲地抿唇笑了笑,道:“我的运气……的确不怎么好……”自从来了这个异世,她的运气似乎一直都那么差,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成过……

    话音一转,忽又闻冷晴如此似叹非叹地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还有闲情逸致调侃我。不过……下次麻烦你直接动手,转移注意力这招……有时候会适得其反的。”

    冷晴话才说完,朱梓陌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追问:“你还想有下一次?”

    被朱梓陌这句追问噎了一把,冷晴短暂的沉默须臾,方如此一脸黑线又颇无奈地道了一句:“算了,当我没说……”

    朱梓陌到是没有和冷晴纠结,而是转移话题地问:“自己能站起来吗?”

    回答朱梓陌的,是冷晴坚定有力的一声:“能。”

    将褪下的鞋袜重新穿好,又理了理被掀起来的裙摆,冷晴方抬手扶住她身旁那张金色雕龙御座的扶手,手臂用力,以没有受伤的右脚为支撑点,冷晴的确凭借她自己的能力站了起来……只是冷晴额间也因此沁出了一层薄汗……

    等到冷晴站稳了,面色淡然的朱梓陌方又继续开口问道:“还能自己走吗?在此处耽搁了如此久,该去忆舒殿走一趟了。再不出现……只怕就……”赶不及了……

    闻朱梓陌此问,冷晴尝试下地转动了下左脚踝,发现左脚踝虽然还有些酸痛,却也没之前那么痛了。轻轻地踏在地上使了使力……还好,能站稳,也不怎么痛……

    遂,冷晴朝朱梓陌点了点头,如实答道:“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反正皇上给了我在宫中乘轿辇的权利,这会儿到也能用上了。走吧。”

    如此言罢,冷晴也不等朱梓陌和梁笙潇,兀自迈步就朝着御座前的台阶走去……嗯……反正以她现在的行走速度,朱梓陌也好梁笙潇也罢,她就是提前走出去一百米,他们二人也能速度地追上来的……

    不过,朱梓陌和梁笙潇到是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走到冷晴前面去,而是一左一右地走在冷晴身侧,沉默地陪着冷晴慢腾腾地朝着聚德殿殿门的方向走去……

    从御座上的台阶走到御座下的丹陛上,再从丹陛上走到丹陛下的大殿里,再走到大开着的殿门前……冷晴觉得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之前冷晴随梁儒明进入聚德殿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不过刚刚入夜,天色并未完全黑沉下来。而这会儿,只是站在聚德殿门前,就能看见,殿外的夜空已漆黑如墨,空中一轮将圆未圆的冷月悬在天际,周围拱绕着数点寒星……

    今夜的月……看着格外凄冷啊……

    而梳着望仙髻,髻上簪着一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并几朵素净的天蓝色珠花,耳戴一对银累丝耳坠,穿一身天蓝色霓裳衣,胸前系着深色红的曳地丝带,脚踩深红色锦鲤绣鞋的冷晴却迎着殿外那凄冷的月色,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去……

    越是靠近聚德殿那大开的殿门,殿中地龙起到的作用就越低,就越能感觉到殿外呼啸而过的冷风有多寒凉……

    冷晴是个畏寒的体质,而偏偏……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霓裳衣的衣料是以丝绸为主,虽然层层相叠的衣裳厚度足够厚,可是却完全起不到抵御寒风的作用……若是就这样踏出殿去,冷晴觉得……她肯定会被外面的寒风冷死……

    比起去殿外吹寒风,冷晴自然更愿意呆在这烧了地龙、环境温暖宜人的聚德殿里。可这会儿冷晴可没那么多选择……

    之前,梁儒明倒下去时的情景,冷晴可是印象深刻。

    也许那时候梁儒明拿东西砸冯谨行几人,只是做样子给殿内那些百官们看,意借此来表明他维护冷晴的决心。可后来梁儒明的猝然倒下……

    冷晴看得出来,那绝不是梁儒明在做样子……

    说起来,以梁儒明如今的年纪,身体情况本就每况愈下,而在这个医学科技如此落后的异世,也许梁儒明现在随便染上一个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而偏偏……

    梁儒明此前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受到精神上的冲击,还为此大病一场……梁儒明醒来后又没有好好休养,反而劳心费神地布置一切……只怕如今……

    梁儒明的精神和心理承受力已经到极限了……

    也许……这一次梁儒明倒下了……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所以冷晴现在必须赶去忆舒殿,必须赶在梁儒明真的倒下之前,见到梁儒明……

    所以,别说殿外刮着寒风,就是天上下刀子,冷晴都必须义无反顾地踏出聚德殿……

    然,就在冷晴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准备踏出聚德殿的殿门的时候,走在冷晴右侧的梁笙潇忽然将他肩头披着的那条青灰色披风解下递到了冷晴面前。

    在冷晴止步转眼看向梁笙潇时,就见梁笙潇抿了抿唇,有些踌躇地温声道:“外面寒风冷冽,我没找到你的披风,想是被宫人收下去了。你先将我的披风披着罢。”

    冷晴的性子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这畏寒的毛病……让冷晴格外头疼。

    虽然她并不想再和梁笙潇有什么牵扯,也不想欠梁笙潇任何人情……但冷晴可没有自虐的爱好,既然梁笙潇这会儿主动将他的披风递了过来,冷晴也不会死要面子地去拒绝……大不了……以后找机会还了梁笙潇这份人情就是了……

    然,就在冷晴想要向梁笙潇道谢并接下梁笙潇手中的披风时,站在冷晴左侧的朱梓陌却忽然开口道:“多谢潇亲王美意。不过不必了,有我这个姐夫在,何须麻烦潇亲王。”

第八十一章 情深不寿3

    聚德殿内,梁笙潇和冷晴、朱梓陌三人并肩站在大开的殿门前,只见梁笙潇将他肩头披着的那条青灰色披风解下递到了冷晴面前,神色有些踌躇地温声道:“外面寒风冷冽,我没找到你的披风,想是被宫人收下去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你先将我的披风披着罢。”

    然,就在冷晴想要向梁笙潇道谢并接下梁笙潇手中的披风时,站在冷晴左侧的朱梓陌却忽然开口道:“多谢潇亲王美意。不过不必了,有我这个姐夫在,何须麻烦潇亲王。”

    朱梓陌话才说完,尚未回过味儿来的冷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飞下来将她兜头罩下,瞬间将她笼在了一团黑暗之中,鼻尖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桃花香隐隐浮动……

    有些手忙脚乱地将罩在头顶上的那团绵软厚实的布料取下,冷晴这才看清,她手中捧着的,是一条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

    毫无疑问,这是朱梓陌肩头的那条披风……披风内衬上,还带着一丝丝余温……

    就在冷晴垂眼看着她手中捧着的那条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沉默无言的时候,站在冷晴左侧的朱梓陌复又开口道:“别愣着了,赶紧披上。让你今天穿这一身纱衣,现在后悔了罢?”

    闻朱梓陌此言,冷晴当即抖开她手中那条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将披风披上肩头,一边系披风上的系带,一边无奈道:“还不是小月把我的冬衣都收起来了……”

    那厢,朱梓陌没有理会冷晴,而是几大步走出聚德殿那大开的殿门,朝守在殿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昭仪娘娘扭伤了脚,去将娘娘的轿辇抬来。”

    “是。”如此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那名侍卫便转身离开了。

    那厢,朱梓陌目送着那名侍卫走远了,方转身走回到聚德殿殿门内,看向已经系好了披风系带的冷晴,毫不留情面地鄙夷道:“暖香阁就那么大,你要认真找有找不到的?”

    朱梓陌话才说完,冷晴就毫不犹豫地甩给朱梓陌一个白眼,怨怼道:“明明是你给我准备的冬衣太少了,仅有的几件厚实的冬衣上次都带去卧佛寺了。那天又下山匆忙,一件冬衣都没带下山来……”

    面对冷晴的怨怼,朱梓陌颇为无辜地摊了摊手,挑眉道:“谁会料到你堂堂的昭仪竟然隔三差五地就回娘家,我准备不充分很正常。”

    那厢,冷晴忽而低声一叹,幽幽道:“我想知吾了……”话音顿了顿,就见冷晴眼神幽怨地看着朱梓陌,语气幽怨地续道:“要是他在家,才不会让我没冬衣穿。”

    站在冷晴对面的朱梓陌见状,面上神色颇有些哭笑不得,说话的语气也甚是无奈:“你别无理取闹啊!知吾才走几天啊……你早就没冬衣了好吧。”

    然,冷晴闻言,却是昂起脖子,摆出一副俯瞰朱梓陌的架势,脸上笑容傲慢气息十足:“我就无理取闹了,你奈我何?”

    面对冷晴的“无理取闹”,朱梓陌则摆出一副甘拜下风的神态,似笑非笑地接话道:“好好好,你有理行了罢?我认输,你说什么都对,我回去就给你置办一屋子冬衣可好?”

    似乎对于朱梓陌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冷晴当即就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朱梓陌和冷晴聊得热火朝天,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冷晴身旁的梁笙潇神色黯然地垂了眸子,逐渐垂下的右手是梁笙潇默然收回了他原先递给冷晴的那条青灰色披风……

    而就在梁笙潇垂下右手的下一秒,正与冷晴胡乱地聊着天的朱梓陌忽而笑看向梁笙潇,如是笑意妍妍地温声道:“潇亲王,这轿辇还要一会儿才能来,不如潇亲王先行一步。我在这陪着馨儿就好。”

    那厢,站在冷晴身旁,眉眼低垂,垂在身侧的右手中还拿着那条青灰色披风的梁笙潇闻言,默然须臾,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如此低声应罢,梁笙潇也没说将他手中那条青灰色的披风重新披上,也没有抬头去看冷晴或朱梓陌,就那么沉默地垂着眸子,迈步离开了……

    这厢,望着梁笙潇那缓步踏出聚德殿殿门,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冷晴默然半晌儿,终是神色黯然地低声道:“你其实……没必要在他面前和我故作一副很亲密的姿态的……”

    “你当我愿意吗?”冷晴话音尚未落,站在冷晴对面的朱梓陌就如此语气略带不满地接下了话头。话音一转,但闻朱梓陌如是低声问道:“今日入宫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这虽是一个问句,但朱梓陌并未打算让冷晴回答,因为此问才出口,朱梓陌就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说过,今夜的宫宴你势必会同他遇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唯有你主动躲着他一些……”

    话音一顿,随即,又听得朱梓陌如是恨铁不成钢地朝冷晴低声斥道:“你说你怎么还偏偏往他面前凑?扭伤了脚起不来,你不会喊宫人来扶你吗?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等着他去扶你?然后呢?你是不是还想与他再续前缘?”

    那厢,就见如同一个接受长辈训话的孩子一般眉眼低垂的冷晴张了张口,低声辩解道:“我没有这样想……”

    这厢,朱梓陌蹙眉看着垂首站在他面前的冷晴,沉默须臾,终是语气无奈地叹道:“你应当比我清楚,如今在这宫里,除了皇上执意要保你外,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说我若不帮你,这宫里,还有谁能帮你?”

    话至此,朱梓陌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再开口,说话的语气中透出了些许疲惫:“若不是我警醒,发现你和他都没有走出忆舒殿,我也不至于再跑回来给你救场。”

    “我知道……”一句似叹非叹的低喃从冷晴口中吐出。

    从朱梓陌突然返回的那一刻,冷晴就已经看出了朱梓陌的目的。所以后来,冷晴才会一直配合着朱梓陌的节奏,装作一副和朱梓陌私交甚深、感情甚笃的熟稔模样……

    冷晴话毕后,两厢沉默须臾,最终还是朱梓陌张了张口,低声提醒道:“你应该感觉得到,他心中的那根线,还没断。”

    话音顿了顿,朱梓陌的声音虽仍旧压得很低,但语气却变得严厉了许多:“我不管你究竟为何执意要入宫,但你既入了宫,做了这‘冷昭仪’,你就应该恪守本分,不要为了一个已经放弃的人而滋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站在朱梓陌对面的冷晴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冷晴沉默不语,朱梓陌一时间也不知他是该恼,还是该叹息了……

    最终,朱梓陌迈步上前,抬手,隔着那条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拍了拍冷晴的肩膀,似叹非叹地道:“这次我虽帮了你,可我帮得了你一次,不一定能再帮你第二次、第三次……往后这条路该怎么走,还是要靠你自己抉择。总之,深宫似海,步步惊心。你若不想万劫不复,就需要步步为营,明白吗?”

    一直低垂着头的冷晴这会儿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朱梓陌,就见冷晴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刚刚……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冷晴话才说出口,朱梓陌就如此摇头笑叹了一声。

    放下按在冷晴肩头的手掌,就见朱梓陌低垂了眼帘,如是低声怅然道:“从我将你捡回府的那一日起,你欠了我多少,我自己都算不清了。反正都已经算不清了,也就不在乎再多欠这一点人情了……你说是吗?”

    话至此,朱梓陌忽然抬眸定定地看着冷晴,语气严肃地道:“冷晴,我问你……如果刚刚我没有将披风给你,你是不是就准备接下他的披风了?”

    闻朱梓陌此问,冷晴唇瓣动了动,似想要回答,却终究……还是低头沉默了……

    见冷晴最终还是沉默以对,朱梓陌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道:“这算是默认吗?”

    眉眼低垂的冷晴依旧沉默无言……

    见状,朱梓陌不禁幽幽一叹,颇为无奈地低声道:“冷晴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话音停顿须臾,方听得朱梓陌如是徐徐道:“你如今是皇上的昭仪,这一点,已是天下皆知。而他是亲王,是皇上的儿子。藕断丝连,于你、于他而言,都不是好事。既然要断,就不要再给他任何念想了。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以后……不会了。”朱梓陌话落后,冷晴又沉默了数秒,方如此低声回应了朱梓陌的苦口婆心。

    得了冷晴的回答,朱梓陌到也没再继续同冷晴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而是转身看向殿门的方向,想要看看给冷晴准备的轿辇来了没有。

    朱梓陌方一转身,恰好看见有四名侍卫抬着一抬粉色的软轿从远处的宫道上徐徐走来。遂,朱梓陌当即出声提醒道:“轿子来了,走罢。”

    站在朱梓陌身后的冷晴却并未急着朝聚德殿外走去,而是目光定定地看着朱梓陌的背影,语气严肃地问:“朱梓陌,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如今的处境,在今夜的宫宴上你也看到了。帮我,就等于是站在我这一边,就等于是……和整个大梁朝堂为敌……”

    闻冷晴此问,背对着冷晴的朱梓陌却是回身朝冷晴淡淡一笑,轻启薄唇,语气轻飘飘地道:“第一,你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你。第二,师父给了你白令,让我们师兄弟几个护着你……所以,即便你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我依然会尽我所能护着你……”

    “冷晴,你且记着,就算你与全天下为敌,我们师兄弟几人,依然会站在你这一边。”这是朱梓陌在转身离开的前一刻,语气坚定地留给冷晴的话语……

    **

    朱梓陌和冷晴赶到忆舒殿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忆舒殿外的广场上聚集了一大堆人,其中有朝中官员也有官员的家眷,还有宫中的宫女和宦人、侍卫……广场上人群拥挤,摩肩接踵,场面岂是一个混乱了得。

    抬眼朝前望去,就见,被夜幕所笼罩的忆舒殿殿门前,在殿檐下悬着的明晃晃的烛火的映照下,张玄福正疾步在忆舒殿殿门前来回行走。

    虽因隔得太远而看不清张玄福此时的面色,但是单看张玄福那来回走动的速度,也能猜到张玄福面上此刻定然无比焦虑。

    而待朱梓陌和冷晴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到了忆舒殿殿门外的台阶前,张玄福见到冷晴终于来了,当即就疾步跑下台阶,跑到冷晴面前,张口就急声道:“小祖宗诶!您跑哪儿去了哟!皇上醒来后一直在找您呐!快随下臣进殿去罢!!”

    张玄福如此急声言罢,不等冷晴做出反应,张玄福就又转身疾步登上忆舒殿前的台阶,朝着殿门大开,内里亮白如昼的忆舒殿跑走了。

    站在冷晴身旁的朱梓陌见状,当即出声提醒道:“别愣着了,快进殿去罢,皇上怕是……”话至此戛然而止。

    最后那三个字,朱梓陌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厢,朱梓陌话音未散,冷晴已经抬脚迈步,大步流星地奔向了修建在白玉石阶上的那座殿门大开的忆舒殿……

    穿过守在忆舒殿外的神情肃穆的御林军进了忆舒殿,当先就见外殿里站着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一干排的上号的文武大臣。

    见冷晴进殿来,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人均转移视线看向了冷晴……

    而这厢,猝然和殿内的一干大臣对上视线,冷晴先是一愣,随即,冷晴直接无视了那一干大臣朝她投射而来的或探究或蹙眉或不满或凌厉的视线,径直朝着内殿走去。

    一脚踏进忆舒殿内殿的殿门,冷晴尚未来得及看清内殿里的情况,当先就听见梁儒明在声声呼喊着:“晨光……朕要见晨光……晨光……”

第八十二章 帝王星陨1

    一脚踏进忆舒殿内殿的殿门,冷晴尚未来得及看清内殿里的情况,当先就听见梁儒明在声声呼喊着:“晨光……朕要见晨光……晨光……”

    听见梁儒明的呼喊,冷晴只觉得“晨光”二字似乎有些耳熟……蹙眉想了想,冷晴恍然想起,梁儒明某次和她闲谈时,曾和她提起过,“晨光”乃固林舒的小字……

    话说冷晴一脚踏进忆舒殿内殿的殿门后,并未急着往殿内深处那张仅有的,铺着明黄色被褥的龙床的方向走去,而是站在殿门的入口处,在梁儒明的声声呼喊声中,默默地将被灯火照得亮如白昼的殿内情况环视了一遍……

    冷晴放眼打量忆舒殿内殿里的情况,当先就见梁笙昊、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五人正束手垂头、安静无声地站在殿门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许是因为殿中气氛安静又严肃,往日里极能折腾的梁笙丰这会儿乖巧得简直像头温顺无害的绵羊,简直比梁笙吾还要乖巧……梁笙吾站累了还会偷偷地歪歪脖子伸伸腿呢,而梁笙丰却是始终站得身姿笔直,头微微垂着,简直比殿外那些值守的御林军还要肃穆。

    再往殿内深处看去,就见之前如同约好了一般,集体未曾出现在聚德殿的宫宴上的梁儒明的那一众妃嫔们……这会儿全都齐齐聚在了这忆舒殿的内殿里

    以皇贵妃肖婷为首,兰妃凤兰心、珠妃何珠儿、丽妃何雨丽、雨妃叶心雨、萍妃石萍、丹妃刘丹等一干妃子嫔妾悉数站在那张铺着明黄色被褥的龙床前……而头戴十二只金凤钗,穿着一身明黄色绣百鸟朝凤宫装的固林妤,则正静静地坐在龙床边……

    而殿内除了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四位亲王并梁笙吾这一位尚未封王的小皇子,以及梁儒明的一众妃嫔外,还有梁儒明的一干或已出阁或尚未出阁的公主们……

    因今日是年末大宴,那些已出阁的公主们自然也是要入宫赴宴的。而梁儒明在聚德殿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猝然倒下,无论这些入宫赴宴的公主们内心深处如何作想,这会儿自然都势必要聚在这忆舒殿里以表示她们对梁儒明的担忧……

    因梁儒明的公主们基本都嫁出宫去了,所以迄今为止,除了长公主梁笙兰外,冷晴尚未和梁儒明的其她公主们接触过。这会儿难得看见这些公主们齐聚一堂,冷晴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将那几位公主挨个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一圈环顾下来,冷晴发现,除了嫁去慧国做六王妃的皇四女梁笙丽、嫁去良国做三王妃的皇八女梁笙婕以及嫁去萧国做五王妃的皇九女梁笙梦不在之外,剩下的未曾远嫁异国的公主,如皇长女梁笙兰、皇五女梁笙桂、皇十女梁笙婷、皇十一女梁笙微以及尚未出阁的皇十三女梁笙萍均在殿内。

    又或是为了寻找安全感,皇五女梁笙桂站在她的生母珠妃何珠儿身边;皇十女梁笙婷站在她的生母固林妤身后;皇十一女梁笙微站在她的生母萍妃石萍身边;就连皇十三女梁笙萍都站在她的生母胡嫔胡婷身边……

    唯有梁笙兰……她独自一人站在众人之外,背影看起来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并且,冷晴还注意到,除了独自站在龙床床尾处的梁笙兰是头戴素净的珠花,穿一身素净的宫装外,殿内其余的公主们虽没敢穿得大红大紫戴那些奢侈艳丽的饰品,却也不难看出个个都是精心打扮了的,完全没有为已逝的梁笙德素服守孝的意思……

    在冷晴默默地打量殿内诸人的时候,自然也有注意到冷晴的到来的人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冷晴。比如:皇贵妃肖婷……

    说起来,自冷晴递了奏折,正式入宫侍君后,冷晴也算是和梁儒明的一众妃嫔们或明或暗地过过招的,但唯独皇贵妃肖婷……

    冷晴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梁萧城的六宫中,地位仅次于中宫之主固林妤的妃子……

    炎子明曾告诉冷晴,肖婷为梁儒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如今的昊亲王梁笙昊,女儿是早些年被远嫁去了萧国,嫁给了萧国的五王爷做正王妃的皇九女梁笙梦。

    而据冷晴后来所知,梁笙梦自几年前远嫁去萧国后,此后,梁笙梦就再没回过大梁,只在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托人送了家书给肖婷或梁笙昊报平安……

    当然了,不单单是梁笙梦一去不回,包括远嫁去慧国做六王妃的皇四女梁笙丽、远嫁去良国做三王妃的皇八女梁笙婕都是一样的……

    从古自今,但凡是远嫁异国的公主,有生之年,基本上是没有再踏上故国故土的可能的……即便是死……她们都得死在异国他乡,埋骨于异国他乡……

    而这些远嫁异国的公主们,她们出嫁后的人生是一如既往的富贵荣华,还是从云端跌入泥沼的低贱卑微,全是依仗着两国邦交而定的

    若是两国之间邦交友好,这些远嫁异国的公主虽身处异国,却依然能享一世安然太平、富贵荣华。可……若是两国邦交破裂,甚至交恶,那远嫁异国的公主……下场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也许依然能安然富贵、也许是被弃如敝履、也许是被虐待而死……

    但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身为某一个国家的公主,不论其因何而远嫁异国,一旦嫁了出去,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再回到故国故土的。

    即便那些远嫁异国的公主们在异国遭受非人的待遇、生不如死,她们……也只能咬落牙齿和血吞,甚至连求死都不敢,因为她们身上背负的,不单单是她们自己的命运,更是整个故国故土的繁荣安定……这……就是这些“和亲公主”们的命……

    而据冷晴所知,除了远嫁去慧国做六王妃的皇四女梁笙丽和远嫁去良国做三王妃的皇八女梁笙婕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和亲,且是梁儒明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外,皇九女梁笙梦之所以会被远嫁去萧国……似乎是被人陷害的……

    梁笙梦可不同于梁笙丽和梁笙婕,虽然梁笙丽和梁笙婕的生母都是妃位,在梁萧城里的地位也不算低,但同样的妃位,却也有着天差地别的等级之分

    梁笙梦的生母不但是妃位,还是堂堂的皇贵妃!是如今整个大梁国的女人里,地位仅次于皇后固林妤的存在!!

    冷晴觉得,如果不是肖婷脑子抽筋了,或是肖婷十分厌恶梁笙梦这个女儿,否则,作为一个母亲,肖婷定然是不可能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去异国他乡,落得个母女终生不能再见的下场的……

    即便肖婷舍得,梁笙昊这个做哥哥的都不一定舍得……

    与梁笙昊相识至今,冷晴对梁笙昊虽算不得有多深刻的了解,但是!冷晴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梁笙昊绝对是个爱憎分明,且极其护短的人!

    这一点,单从梁笙昊如斯维护梁笙兰和梁笙德上就可见一斑……

    固然梁笙梦总归是要嫁出去的,但,让这世上唯一一个和自己有着同胞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远嫁去异国……按照梁笙昊那护短的性格,冷晴猜梁笙昊肯定是不可能答应的……

    而当时冷晴和梁儒明谈到梁笙梦时,梁儒明并不肯多说,只说梁笙梦是个好孩子,却生不逢时,性格太单纯,以至于落得这么个也不知算不算是凄凉的下场……

    后来冷晴想了又想,越发觉得,梁笙梦远嫁萧国这件事……里面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绝对比出于政治目的的和亲还要复杂……也许……又和某人脱不了关系……

    毕竟在这梁萧城里,敢算计堂堂皇贵妃的人,可真不多……

    冷晴望着肖婷蹙眉思索着,肖婷也神色淡淡地看着冷晴,二人就这么沉默地隔空相视,二人间的气氛竟透着几分诡异的安宁……

    就在这当口,一直安静地站在殿门后的梁笙昊忽然迈步走到冷晴面前,侧身而立,不动声色地隔断了冷晴和肖婷之间对视的视线。

    梁笙昊的行为太过突然,饶是冷晴也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冷晴回神看向侧身站在她面前的梁笙昊,就见梁笙昊也正侧头看着她,面上身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冷。

    见冷晴看向他,梁笙昊微微阖动唇瓣,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得似乎只打算让冷晴和他自己能听见一般地道:“父皇醒来后一直在找你,这会儿似乎有些糊涂了,一直嚷嚷着要见圣武贤皇后。你一会儿同父皇说话的时候顺着父皇些,别让父皇着急,记住没有?”

    冷晴闻言,朝梁笙昊点了点头,同样低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一旁站得身姿笔直的梁笙丰忽然语气郁闷地咕哝道:“明明咱们兄弟几个都在这儿,父皇却只念着已故的圣武贤皇后,活人一个也不召见,真是……”

    “闭嘴!!”梁笙丰话未咕哝完,梁笙昊就已倏然朝梁笙丰怒目而视,低声斥道:“眼下是你能胡闹的吗?!!”

    以往被梁笙昊斥责,即便明知刚不过梁笙昊,明知他越是反抗,梁笙昊对他的镇压就会越狠,可梁笙丰却总是忍不住要死鸭子嘴硬地顶撞梁笙昊几句。而这一次被梁笙昊斥责,梁笙丰却是极为难得地没有出言顶撞梁笙昊,而是当即就乖乖地闭嘴不语了……

    一向在梁笙昊和梁笙丰二人间做和事佬的梁笙文见状,当即果断伸手,一把将梁笙丰拉到他身后去,他自己则往前一步挡在了梁笙丰前面,隔绝了梁笙昊瞪向梁笙丰的视线。

    迎着梁笙昊那冷冰冰的视线,梁笙文笑得一团和气地向梁笙昊低声劝道:“三哥别恼了,三哥也知道十二弟的性子,他不是成心的……”

    “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本王才没有动手将他扔出去。”回应梁笙文的,是梁笙昊压低了声音的冷言冷语。

    如此言罢,梁笙昊就霍然转过身去,再也不理会梁笙文和梁笙丰了。

    “晨光……朕要见晨光……晨光去哪儿了……让晨光来见朕……”那厢,梁儒明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响起,声声呼唤,字字浓情,直刺人心。

    先前一直安静地坐在龙床边的固林妤这会儿也终于开了口,却是如是低声道:“皇上,您忘了吗?姐姐早就不在了,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

    固林妤的声音很轻很慢,就像情人间的吴侬软语。但固林妤说话的语气却格外坚定,甚至隐隐带着几分铿锵。

    冷晴将固林妤这番语调怪异的话听在耳中,不禁有些怀疑固林妤如此说……究竟是在劝慰梁儒明,还是在刻意提醒梁儒明固林舒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而随着固林妤这两句话吐出口,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很是安静了一会儿才呐呐地出声道:“晨光……是啊……晨光早就不在了……不在了啊……她不要朕了……”

    话音一转,又闻梁儒明厉声叫嚷道:“冷昭仪呢?!朕要见冷昭仪!!朕要和冷昭仪说话……玄福……冷昭仪呢?为什么还不见冷昭仪……”

    猝然被梁儒明点名,站在龙床前的张玄福当即躬身哈腰,忙不迭地朝梁儒明应道:“来了皇上,昭仪娘娘早就来了。”如此言罢,张玄福又扭头看向殿门的方向,神色焦虑地唤道:“娘娘您还在殿门前站着作甚?快过来呀!”

    随着张玄福这一声招呼喊出口,内殿里的所有人都瞬间将视线转向了冷晴这一方……

    被众人或惊讶或不满或愤怒或复杂或鄙夷或嫌弃的视线盯着,冷晴却没有半分不自在,而是坦荡荡地抬脚迈步,朝着龙床的方向走去。

    在迈步踏出的那一瞬间,冷晴看见了梁笙潇眼中的担忧;

    踏出第二步时,冷晴看见了梁笙昊眼中的淡漠;

    踏出第三步时,冷晴看见了站在固林妤身后的梁笙婷眼中的鄙夷;

    踏出第四步时,冷晴看见了独自一人站在龙床床尾处的梁笙兰眼中的坚定;

    踏出第五步时,冷晴看见了肖婷眼中的玩味……

    但,无论对上什么样的眼神,冷晴向前踏去的脚步,始终坚定如初……

第八十三章 帝王星陨2

    穿过殿中有些熙攘的人群,梳着望仙髻,髻上簪着一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并几朵素净的天蓝色珠花,耳戴一对银累丝耳坠,穿一身天蓝色霓裳衣,胸前系着深色红的曳地丝带,肩披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脚踩深红色锦鲤绣鞋的冷晴最终在龙床前站住脚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厢,躺在龙床上,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明黄色锦被,只露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在锦被外面的梁儒明在冷晴靠近他时,便将他那有些浑浊的目光定定地放在了冷晴身上。

    等到冷晴在他面前止步了,梁儒明又沉默许久,方抿唇温和一笑,低声吐出一句:“晨光……你来了啊……”

    闻梁儒明这一声低唤,站在龙床前的冷晴默然须臾,思忖再三,冷晴终究还是轻声出言提醒道:“皇上,臣妾是冷馨。”

    那厢,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睁着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又盯着冷晴看了数秒,方恍然道:“哦……冷馨啊……是朕糊涂了……”

    如此呐呐自语罢了,就见梁儒明从锦被中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身边的床沿,朝冷晴温声道:“来,你坐到朕身边来。”

    梁儒明此言一出,冷晴只觉得本就安静的内殿刹那间更加安静,不,是寂静了……

    此时若有一根针落在地上,只怕都能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面对梁儒明的招呼,站在龙床前的冷晴默默地侧眸,看向了背对着她,斜侧着身子,静静地坐在龙床边,头戴十二只金凤钗,穿着一身明黄色绣百鸟朝凤宫装的的固林妤……

    在违抗梁儒明的意思和与身为皇后之尊的固林妤抢位置这两个选择前……冷晴认真思考了一番,最终决定现在宁可得罪梁儒明也不要得罪固林妤……

    于是,冷晴如同没有听见梁儒明的招呼一般,束手垂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冷晴沉默着并不上前,坐在龙床前的固林妤反到主动转头看向冷晴,面色平静,声音不喜不怒地缓缓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冷昭仪便坐过来罢。”

    如此言罢,不待冷晴做出反应,脸上神色平淡得完全看不出喜怒的固林妤已经施施然地站起身,并往一旁走开两步,主动将龙床边沿上最靠近梁儒明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

    事已至此,被逼上梁山的冷晴只能认命地抬脚迈步,走到龙床前,在之前固林妤坐着的那处床沿上坐了下来……

    待冷晴在龙床边沿上坐下了,躺在龙床上,一直用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冷晴的梁儒明方再度启唇,用他那苍老的声音低低地唤道:“冷馨啊……”

    坐在床沿上的冷晴闻声,当即恭顺地温声答应:“臣妾在。”

    那厢,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后,方声音低缓且带着些怅然地朝冷晴说道:“冷馨……朕……作为这大梁的君主,朕自认为,自朕登基以来,上,朕对得起天地;中,朕对得起列祖列宗;下,朕对得起黎明百姓。

    作为君主,朕自认为朕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大梁的万千黎民百姓。但作为丈夫,朕却负了朕的结发之妻;而作为父亲,朕没能保护好仲卿,害得他客死异乡……朕是个合格的君王,却是个失职的丈夫与父亲……”

    话至此,梁儒明停顿了许久后,方语带哽咽地再度出声道:“冷馨……你说……朕作为丈夫与父亲,却如此失职……待朕下了黄泉……朕……要如何面对他们啊……”

    虽然冷晴心中清楚,如今的结局都是梁儒明当年的放纵而导致的,可……面对一位老人家临行前的哽咽与愧疚,冷晴还能说什么呢?是指责?还是安抚??

    面对着自己的良心,冷晴沉思须臾,最终……还是选择了安抚梁儒明

    但闻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如是温声细语地说着:“皇上,人终有一死,这不是您的错。更何况,您为圣武贤皇后和太子殿下所付出的,圣武贤皇后和太子殿下心中想必都是清楚的。所以,无论是圣武贤皇后还是太子殿下,他们都不会怪罪皇上的。”

    冷晴话落后,梁儒明仿似不相信冷晴的说辞一般,又出言追问道:“是么……晨光和仲卿……他们真的……不会怪罪朕吗?”

    “不会的。”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冷晴声音果断地回答了梁儒明。

    话音顿了顿,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又温声细语地补充道:“圣武贤皇后是皇上的结发之妻,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做妻子的记恨丈夫的?而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儿子,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而且皇上对太子殿下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太子殿下就更没有记恨、怨怪皇上的道理了……”

    “所以皇上放心吧,无论是圣武贤皇后还是太子殿下,他们定然都不曾怪责皇上的。”话至此,冷晴的声音虽依旧温和如风,却又带上了丝丝冷厉:“该担心的,是那些害死太子殿下的流寇。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就在冷晴话落的那一瞬,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倏然划过一抹精光,完全不似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家该有的眼神……

    只不过梁儒明眼中那抹足可震慑人心的精光消逝得太过,转瞬即逝,以至于除了坐在梁儒明身边的冷晴看了个一清二楚外,在场诸人谁也没有看见……

    忆舒殿内殿里的人只听见,在冷晴话落后,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也跟着喃喃念道:“对……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满殿的安静中,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兀自喃喃念了几声后,忽然凝眸看向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如此神色认真地问:“那你呢……你有怨怪朕吗?”

    “皇上此话从何说起?臣妾是皇上的昭仪,皇上不但给了臣妾荣华富贵,还给了臣妾的姐姐和姐夫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尊荣,臣妾又岂有怨怪皇上的道理?”面对梁儒明的问话,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只是如此温声笑语着作答。

    而那厢,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朕是知道的……你并不愿意入宫侍君……当初……你不愿意入宫,是朕……拿彻侯的家业威胁你,你无可奈何之下才被迫入宫的……”

    梁儒明此言一出口,在场诸人虽无一人出声,却是个个神色都是变了又变有恍然大悟的;有果然如此的;有不屑鄙夷的;也有事不关己的……

    而要说情绪起伏最大、神色变化最为丰富的人,自然当属梁笙潇了……

    此时此刻,梁笙潇心中只要一个想法:原来她当初那般执意地要与他划清界限,真的是有原因的……入宫侍君并非她主动为之,她是被迫的啊,她当时定然也很无奈的啊……

    然,就在梁笙潇觉得他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梁笙丰忽然不动声色地凑到梁笙潇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七哥,看来在她心里,还是她那个姐夫的家业更为重要啊……”

    面对梁笙丰的恶意之言,梁笙潇只是神色淡然地侧头看了梁笙丰一眼,继而梁笙潇便转过头去,完全不理睬梁笙丰的恶意……

    而那厢,梁笙昊的眼角余光恰好注意到了梁笙丰和梁笙潇这边的小动作……

    太过清楚梁笙丰的恶劣性格的梁笙昊完全不问事情缘由,也不问梁笙丰刚刚和梁笙潇说了什么,梁笙昊直接转头就用冷冰冰的眼刀刮向梁笙丰,用冰冷又带着些暴戾的眼神无声地警告梁笙丰不要闹事。

    接收到梁笙昊那带着警告的视线,梁笙丰神色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继而梁笙丰又勾起一边唇角不怀好意地笑笑,十分乖巧地站了回去。

    另一方,梁笙文见梁笙丰退回到了他的位置站好,梁笙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凑到梁笙丰身边,压低了声音地小声提醒道:“十二弟,你今日就别闹了,若是真的惹恼了三哥……”

    话至此,也不知梁笙文是想到了什么,话音悠悠地停住了……

    梁笙文就这么突兀地沉默了许久,才又继续小声地往下说道:“以往……三哥头上还有太子大哥压着,三哥再如何暴怒,也会听太子大哥的劝告。而如今太子大哥……不在了……一旦三哥真的暴怒起来,没人能在三哥手下护住你……”

    “难道六哥不会护着我这个弟弟吗?”梁笙文话音才落,唇畔噙着一抹怪异笑容的梁笙丰就如此小声地追问出声了。

    那厢,就见梁笙文斜眼瞥了梁笙丰一眼,继而梁笙文抿唇苦笑:“十二弟……你真是……太看得起你六哥了……”

    话音一转,又闻梁笙文如是语气无奈地叹道:“三哥什么脾气,这么些年下来,你还不清楚?放眼整个大梁,迄今为止,除了太子大哥,三哥服气过谁?就连对待父皇和皇贵妃……三哥都从来不假辞色……”

    话至此,梁笙文忽而抿唇朝梁笙丰温和地笑了笑,温声道:“在三哥眼中,六哥和你其实无甚差别。只不过六哥自小就没你折腾,闯祸能力也远不及你,所以三哥看六哥比较顺眼罢了……若有一天,六哥也如你一般惹恼了三哥,三哥也会像揍你一样揍六哥的。”

    “六哥……”如此低低地唤了一声,梁笙丰却又沉默了。

    梁笙文到也不催促梁笙丰,就那么温和地笑着,眼神温和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梁笙丰。

    许久许久,方听见梁笙丰语气怅然地吐出一句:“我……想太子大哥了……”

    闻梁笙丰此言,梁笙文面上的温和笑容有一瞬间的迟滞,而后,笑容缓缓消失……

    良久,梁笙文才喃喃自语道:“谁……不想啊……”

    许是怕引起殿中众人的注意,梁笙文和梁笙丰始终十分默契地将声音压得极低,比窃窃私语的音量都要低,低得堪堪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个大概……

    而当梁笙文和梁笙丰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那厢,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也在不疾不徐地同冷晴说着话

    “还记得朕当初在宫外遇见你时,你发间簪着的那支翠玉桃花簪吗?”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如此低声问着坐在他身旁的冷晴。

    坐在龙床边的冷晴闻言点了点头,如实答道:“记得。”话音略一顿,冷晴又补充道:“那支发簪如今在彻侯手中。”

    那厢,就见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缓缓摇了摇头,似叹非叹道:“在谁手中已无所谓了……朕要说的是,那支翠玉桃花簪,乃是朕当年送与晨光的定情信物……”

    “圣武贤皇后的遗物……怎会流落民间?”一句充满诧异的疑问从冷晴口中吐出。

    关于那支翠玉桃花簪的来历,冷晴今天也是第一次听梁儒明提起,所以冷晴是诧异的,毫不作伪的诧异。

    而那厢,但闻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如是缓缓摇头道:“并非流落民间,是朕,亲手送出宫去的。”

    话音顿了顿,就见梁儒明面上露出一抹回忆往昔的神色,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地轻缓了许多:“当年……晨光离世之初,朕因心绪低落而出宫散心。后偶遇一高人,那位高人让朕将那支翠玉桃花簪送出宫去,放入城中的首饰铺寄售……那位高人告诉朕,等到有朝一日,谁人将这支翠玉桃花簪买走,那人,就是晨光的转世。”

    话至此,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怅然叹了一声后才又继续说道:“时间匆匆如流水,一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朕一直让人密切注意着那支翠玉桃花簪的动向,满心期盼着有人能买下它……可谁曾想,足足二十多年的时间啊,竟从无一人有意买下那支翠玉桃花簪……直到……”

    话至此,梁儒明倏然停住话音。

    在满殿的屏息凝神中,就见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眸光认真且专注地看着冷晴,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朕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第八十四章 帝王星陨3

    在满殿的屏息凝神中,就见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眸光认真且专注地看着冷晴,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朕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闻梁儒明此言,坐在龙床边的冷晴不由得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才疑惑道:“皇上以为……臣妾是圣武贤皇后的……转世?”

    然,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却是缓缓摇头道:“不……朕从未认为你是晨光的转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话音顿了顿,就见梁儒明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回忆往昔的色彩,说话的声音温和而轻缓:“晨光永远都是如朝阳般温暖、温柔的,没有你身上的锋利之气,为人处事也不似你这般随性恣意。

    晨光不论做什么,都会将朕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从不计较她自身的得失。即便那件事会损害到她自己的利益,但只要对朕有利,晨光就会去做……而朕当初听从那位高人的话,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念想罢了……”

    面对梁儒明那似追忆往昔一般的话语,冷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终琢磨之下,冷晴觉得她此时还是按着刚刚梁笙昊说的,顺着梁儒明一些比较好……再则,面对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家,她又何苦再去给对方添堵呢?

    于是,就听得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如是低声轻语道:“皇上与圣武贤皇后伉俪情深,即便圣武贤皇后仙去,皇上依然深情不改,若圣武贤皇后泉下有知,定然甚是欣慰。”

    熟料,闻冷晴此言,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却是不甚满意地轻责道:“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你就别说了……朕最看重的,就是你身上的那股锋利之气,还有你那随性恣意、不受世俗拘束的处事态度。若你也学着旁人那般对朕阿谀奉承,反到是贬低了你自己。”

    “所以,你不必学旁人那般行事,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梁儒明的声音虽低缓虚弱,却又那般铿锵有力,直入人心。

    坐在龙床边的冷晴闻言,抿唇朝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微微笑了笑,恭顺而诚恳地应道:“是,臣妾谨记。”

    而那厢,也不知梁儒明是想到了什么,竟幽幽地叹了一声,随即又语气幽幽地道:“冷馨,你可知,朕初遇你的那日……就知道……你与旁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你本该有更美好的人生,本不该踏入这森森宫墙,是朕为了一己之私,使了卑劣的手段逼迫你留在宫中……这是朕的过错,是朕对不住你。如今朕也后悔了,惟愿你别恨朕……”

    这一番话,梁儒明说的字句恳切,神情认真,完全是一副在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得冷晴的谅解一般……

    而冷晴却无从分辨梁儒明这番话究竟是真的在向她致歉,希望她不要记恨梁儒明当初为逼她入宫而对她做出的威胁,还是……只是说给旁人听的……

    但冷晴可以确定的一点事,梁儒明这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更多的,只怕还是想要为她日后的离开铺路……

    果不其然!

    冷晴心中才生出这个念头,就听得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似宣告一般,将原本虚弱无力的声音提高了几倍地扬声道:“待朕去后,冷昭仪愿意留在这梁萧城,便留下。若不她愿意留下,便可自行出宫去……谁也不许阻拦冷昭仪的去留!”

    梁儒明此言才说完,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尚未做出反应,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固林妤就微微含笑地出言反驳道:“皇上怕是先前被那些言官气糊涂了罢?自古这入了宫为妃为嫔的女子,哪里还有自行离宫去的?”

    固林妤话才说完,话尾余音尚未消散,站在固林妤身后几步远处的叶心雨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出言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皇上,这冷昭仪位分虽低,不过区区嫔位,可既然入了宫,无论位分高低,都是皇上的后妃……这自古哪有让后妃自行离宫的道理?您此言于礼于法皆不合啊!”

    站在叶心雨身边的石萍也紧跟着附和:“皇上,按照祖宗礼数,若帝故去,其后妃有子者可随子前往封地;有女者则留于宫中为太妃;无子无女者要么给先帝殉葬,要么送去宗庙里落发出家,常伴青灯古佛……这无论哪一条,可都没有后妃自行离宫的说法……”

    “皇上,臣妾也觉得皇后娘娘和两位姐姐所言字句在理,还请皇上三思而行啊!”这是凤兰心有些怯生生的附和声。

    要说这梁萧城里敢明目张胆地和贵为皇后之尊的固林妤作对的女人……皇贵妃肖婷若是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就见,在固林妤、叶心雨、石屏和凤兰心四人相继发表完她们的意见后,原先站的比较靠后的肖婷忽然轻轻举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龙床的方向走出两步。

    行走间,肖婷身上的环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于不动声色间就将殿中众人的视线尽数吸引到了她身上。

    脚步站定,肖婷唇畔含笑地看向固林妤、叶心雨、石屏和凤兰心,红唇轻启:“皇后姐姐和三位妹妹没听见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吗?皇上说了,谁也不许阻拦冷昭仪的去留。皇上这话才说完,皇后姐姐和三位妹妹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反驳,皇后姐姐和三位妹妹这是不将皇上放在眼中的意思吗?”

    肖婷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般。但是,谁也不敢忽视肖婷话里那充满了攻击性的暗喻……

    面对肖婷的反驳,固林妤不愠不怒,神色一派淡然地接话道:“皇贵妃言重了。本宫只是按照历代礼法而言,并未有任何藐视圣听之意。”

    固林妤话才说完,就见站在肖婷身后的何珠儿掀了掀眼皮,面色寡淡地看向固林妤,声音不疾不徐道:“既然皇后娘娘说到历代礼法……臣妾到是忽然想起,在前朝,昭仪一位,既可以是后妃,也可以是前朝三品女官。只是这一条律到本朝便被修改了。”

    话至此,就见面对固林妤时面色寡淡的何珠儿神色严肃地看向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语气严肃地问:“皇上,请容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曾碰过冷昭仪?”

    六宫如前朝,前朝有的阴谋算计,六宫里一样不差。前朝官员互相勾结、党派林立,六宫之地,自然也有后妃勾结、党派林立。

    就像镜子有正反两面一样有人站在皇后这一边,自然就会有人站在皇后的对立面。

    步军都指挥使何忠的长女何珠儿,就是这面镜子的“反面”,是这梁萧城里仅次于肖婷的,敢于明目张胆地和贵为皇后之尊的固林妤抗衡的人。

    说起来,何珠儿年轻时为人洒脱不羁,入宫前简直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可惜入宫后被各种阴谋算计磨掉了曾经恣意潇洒的性子,在各种明争暗斗、各种阴谋诡计、各种威胁迫害中,何珠儿一步、一步、一步地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

    就像叶心雨和石萍、凤兰心是皇后固林妤一派的人一样,何珠儿则是皇贵妃肖婷一派的人。和肖婷一样,何珠儿坚定的履行着“只要活着就绝不让固林妤好过”的宗旨……

    然,何珠儿虽是向梁儒明发问,却不等梁儒明开口,石萍就率先义正言辞地抢道:“珠妃,你好歹也是堂堂后妃,怎可当着众人之面问出如此不堪的问题!”

    闻石屏此言,何珠儿却是抿唇微微一笑,转移视线看向石屏,挑眉道:“哦?萍妃竟觉得本宫问的这个问题很是不堪吗?”

    石萍一脸正气凛然地点头:“自然是不堪的。”

    何珠儿继续微笑着挑眉道:“萍妃此言真是可笑。从古自今,传宗接代乃人伦之本,就连先贤圣人都逃不过这事……那按照萍妃的意思,先贤圣人也都是不堪之辈了?”

    那厢,被何珠儿一番云淡风轻的话堵了个哑口无言的石萍憋得脸色都开始泛红了,才憋出一句:“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厢,何珠儿忽然敛去唇边笑意,一脸正色地肃然道:“是不是强词夺理,萍妃心中自然有数。皇上若碰了冷昭仪,也不过是顺从人伦之本罢了,何谈不堪?而本宫此言不过是将心中疑惑问出来,并不曾说什么不合礼法之言,又何谈不堪??”

    再一次将石萍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后,何珠儿又转眼看向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一派严肃地问:“对于此事,臣妾确实疑惑不已,还请皇上为臣妾解惑。”

    这一次,再没有人去抢答何珠儿的问话,于是,殿中诸人清楚明白地听见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虽声音虚弱却语气坚定地答了何珠儿两个字:“从未。”

    得了梁儒明如此回答,何珠儿却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一派严肃地追问道:“冷昭仪自入宫后,夜夜留宿于忆舒殿,皇上当真从未碰过冷昭仪吗?”

    “君无戏言。若碰了,朕难道还会不敢承认吗?”梁儒明的声音虽虚弱无力,低沉缓慢,言词间却掩不去那股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

    梁儒明话毕,忽闻站在一旁的刘丹掩唇娇笑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自然不会做那等敢做而不敢认的事。只有那些心理阴暗,只会背地里耍阴谋诡计的小人,才会敢做不敢当。”

    刘丹这番话看似是对着梁儒明说的,可刘丹的眼神……却一直看着石萍,眼中满满的嘲弄意味,只怕不是个瞎的都看得出来……

    石屏自然是不瞎的。先是被何珠儿两次堵了个哑口无言,现在又被刘丹如此明晃晃的指桑骂槐,石萍气得脸都青了,却不能开口去反怼刘丹……此时她一旦开口,就等于是默认了刘丹话里的小人是在骂她了……

    而另一方,何珠儿又再度出言朝梁儒明发问,依旧端得是一派严肃:“臣妾还有一问。敢问皇上,在皇上心里,可有将冷昭仪当做如臣妾等人一般的后妃看待?”

    闻何珠儿此问,梁儒明先是幽幽一叹,随即语气幽幽地答道:“朕当初也是因为那一支翠玉桃花簪而迷了心窍,才会执意要冷馨进宫陪在朕身边的。可冷馨的年纪……终归是太小,都可以做朕的孙女了……她在朕眼中,到更像一个晚辈……”

    站在何珠儿身旁的何雨丽闻言,当即出声接道:“所以,按照皇上的意思来评断,与其说皇上是纳了冷昭仪为后妃,不如说皇上是找了一个三品女官在身边伺候咯?”

    何雨丽话才说完,何珠儿就抿唇朝何雨丽温声笑道:“妹妹又犯傻了不是。皇上的意思已经如此清楚了,还需再问吗?”

    何雨丽同样笑眯眯地看向何珠儿,继续很傻很天真地问:“所以冷昭仪真的只是前朝女官,算不得六宫后妃咯?”

    站在固林妤对面的肖婷闻言,也跟着微笑道:“难怪皇上当初召冷昭仪入宫时,什么份位都不给,偏偏给了个‘昭仪’的位子。臣妾当时还纳闷儿呢,若冷昭仪是后妃,就算独得皇上眷顾,但按照本朝礼法,大选之外的女子入宫,身份最高也不能超过修容。可冷昭仪却直接越过修容,且连跃三级,直接做了昭仪……原来皇上打从一开始,就是将冷昭仪召进宫来做女官的呢!”

    肖婷这一番话说的轻巧又随意,却字字句句都将冷晴的身份摆在了三品女官的位置上,一副势要将冷晴从后妃里摘出去的态度。

    而那厢,面对肖婷所言,先前面色始终平淡的固林妤竟难得地冷了脸色,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冰冷:“本宫到是不知,原来皇贵妃与冷昭仪如此交好,竟……”

    “你们……吵够了没……”固林妤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坐在龙床边的冷晴低声打断了。

    众人尚未从冷晴的突然发声中反应过来,石萍就已经抬手指着冷晴怒喝道:“放肆!无论你是后妃还是前朝女官,都不过是区区昭仪之位,竟敢打断皇后娘娘说话,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放肆!!”

    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倏然抬眼,目光冰冷地直射向石萍,声音冰冷如寒冬腊月里的冰凌:“放肆?那你们呢?你们在皇上面前,又何尝不是放肆?你们可有谁注意到……在你们吵嚷不休、针锋相对的时候……皇上……已经去了……”

第八十五章 帝王遗命1

    大梁国的敬武帝梁儒明,在大梁国开平七年十二月三十这日夜里……驾崩了……

    烧着暖和的地龙,灯火亮如白昼的忆舒殿内殿里,躺在那张宽大的铺着明黄色被褥的龙床上,被明黄色的锦被覆盖得严严实实的梁儒明走的悄无声息……

    彼时,忆舒殿内殿里虽聚集了几十人,可是除了坐在龙床边,时刻注意着梁儒明的情况的冷晴之外,竟无一人注意到梁儒明这位堂堂帝王的黯然离去……

    梁儒明的儿子们站的太远,悉数站在忆舒殿内殿的殿门旁,从他们的位置到梁儒明的龙床之间又隔着几十人,他们未曾注意到梁儒明的离世是可以理解的;

    梁笙兰虽站在龙床的床尾处,却不知因何而始终垂着头,不曾抬眼去看梁儒明……梁笙兰未曾注意到梁儒明的离世,勉强也可以理解……

    还有张玄福,他是宦臣,面对满殿的贵人,他自然不能抬头直视……

    可梁儒明的那一众妃嫔、公主们,她们明明占据着最有利的地理位置;明明离龙床的距离那样近;明明能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梁儒明的情况……可就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她们却只顾着拉帮结派、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竟无一人去注意梁儒明的生死……

    九国朝野几乎人尽皆知,大梁国敬武帝梁儒明在位期间,大梁国境内从无任何苛捐杂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即便是二十多年前圣武贤皇后突然薨逝,梁儒明为此而大兴土木修建盛陵,梁儒明也未曾苛待、奴役修建盛陵的民夫。

    并且,自梁儒明登基后这三十余年里,每逢大梁江南之地水患、各地天灾,梁儒明总是及时或开国库拨下赈灾银两,或下令大梁各地州府衙门开仓放粮接济因受灾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百姓以缓解灾情,且对各地州府衙门的官员下令,若有不从者立斩无赦……

    总之面对被天灾贻害的百姓,梁儒明从不找借口推拒赈灾事宜。尤其是,每每灾后,梁儒明还主动为受灾之地的百姓们减免赋税、派兵帮助百姓们灾后重建家园、恢复农耕……

    而就是这样一位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受大梁各地百姓爱戴的帝王,临终之际却是这样一副情形……荒诞得……就像个笑话……

    尽管冷晴与梁儒明相识时间不长,相交不深,甚至冷晴初见梁儒明时就被梁儒明狠狠威胁了一通……可即便是如此,冷晴也没有怨恨过梁儒明,反而后期与梁儒明相处得甚是融洽。

    而如今,即便是撇去她与梁儒明之间那不算深厚的交情不提,仅仅是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看着忆舒殿内殿里如此让人心寒的场面……冷晴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究竟是悲伤、是难过、是无助,还是愤怒……总之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听见固林妤一派和肖婷一派的后妃们因为她的身份定位而寸步不让地针锋相对时,冷晴忍了又忍,却终究还是没忍住……爆发了

    “你们……吵够了没……”在固林妤冷声冷气地反驳肖婷的时候,坐在龙床边的冷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咬着牙,低声打断了固林妤的话。

    之前任凭以皇后固林妤为首的叶心雨、石萍、凤兰心几人,以及以皇贵妃肖婷为首的何珠儿、刘丹、何雨丽几人如何针锋相对,被这两方人马卷进了漩涡中心的冷晴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而这会儿冷晴突然开口,到着实让殿内众人有些反应不能。

    而就在殿内众人尚未从冷晴的突然发声中反应过来时,站在固林妤一派的石萍就已经满面怒色地抬手指着冷晴,义正言辞地怒喝道:“放肆!无论你是后妃还是前朝女官,都不过是区区昭仪之位,竟敢打断皇后娘娘说话,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放肆!!”

    石萍话才说完,坐在龙床边的冷晴便倏然抬眼,目光冰冷地直射向石萍。

    先前还气势凌人的石萍被冷晴用如此冰冷的目光盯着,竟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但旋即石萍想到固林妤就在她身边……有这个在整个梁萧城里最尊贵、权利最大的女人的庇护,她何惧区区一个昭仪??

    于是,石萍又挺直了腰杆与胸脯,居高临下,眼神轻蔑地看着冷晴,冷笑道:“哟呵!好大的胆子!你那什么眼神!!!你不过区区一个昭仪,本宫还训斥不得你了?!!”

    那厢,在石萍的冷嘲热讽中,坐在龙床边的冷晴没有接石萍的话,而是沉默无言……

    就在石萍以为冷晴是怕了她而暗自得意的时候,忽见冷晴霍然站起身,用冷如冰封的眼神将刚刚争论不休的,包括固林妤和肖婷在内的,并叶心雨、石萍、凤兰心、何珠儿、刘丹、何雨丽几人缓缓扫视而过……

    被冷晴用如此冰冷的眼神扫视,固林妤和肖婷齐齐蹙了蹙眉,眼中充满了对冷晴如此放肆行为的不满,但……她们二人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固林妤和肖婷,她们一个能坐到皇后的位置,一个能坐到皇贵妃的位置,可不单单是凭的运气!若没点心机手段,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她们只怕早就成了一抹香魂……而能“忍”,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必修的功课。

    到是被梁儒明宠惯得性格冲动易怒的刘丹见冷晴竟敢如此嚣张,忍不住想要张口训斥冷晴时,却被眼疾手快的何珠儿按住了……

    而固林妤一派的叶心雨、石萍、凤兰心几人见固林妤不言不语,又见肖婷这边的人没动静,也就都十分安静地没有主动开口。

    而在满室的寂静无声中,就听见,站在龙床前的冷晴声音冰冷如寒冬腊月里的冰凌,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我放肆?那你们呢?你们在皇上面前,又何尝不是放肆?!你们可有谁注意到……在你们吵嚷不休、针锋相对的时候……皇上他……已经去了……”

    冷晴此言一出口,忆舒殿内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从固林妤到肖婷,再到刘丹、何珠儿、叶心雨、凤兰心……殿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愣在当场。尤其是石萍,她脸上那副轻蔑的神色直接僵在了脸上,眼中是满满的错愕……

    在满殿的怔愣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张玄福

    就见站在龙床床头处的张玄福身形一晃便双膝跪地,双手交叠着贴于被地龙烘得暖呼呼的地面,额头紧贴于手背上,整个人都伏跪在地。

    下一秒,但闻一声充满悲切又声音低沉中夹带着哽咽之音的“皇上”从伏跪于地的张玄福口中喊出,随即张玄福便再无声音,只是他的双肩颤动不止,无声的悲恸着……

    紧随张玄福之后反应过来的人,是梁笙兰

    在张玄福跪地叩首的那一瞬,站在龙床床尾处,低垂着头的梁笙兰也霍然抬头……只见梁笙兰眼中的震惊逐渐被哀伤所取代,再到慢慢地红了眼眶……

    在伏跪于地的张玄福无比悲切地喊出那一声“皇上”后,梁笙兰终于踉跄着脚步上前,又重心不稳地扑在龙床边,泪眼模糊地看着静静地闭着双眼躺在龙床上的梁儒明,一声声压抑又充满悲恸的“父皇”喊得站在一旁的冷晴都不禁红了眼眶……

    紧随梁笙兰之后反应过来的人,是梁笙昊

    相较于张玄福的默然悲恸、梁笙兰的哀戚悲呛,从冷晴那番话中回过神来的梁笙昊并没有像张玄福那般伏地跪拜,也未像梁笙兰那样扑到龙床边痛哭流涕,梁笙昊脸上甚至连一丝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梁笙昊在回过神后,只是十分冷静地转身,在梁笙兰那声声悲呛哀戚的哭喊中,无声地走出忆舒殿内殿,站在殿门前,朝着聚在忆舒殿外殿里的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人无比冷静地宣布

    “父皇驾崩了。”

    梁笙昊就这么用他那一如往常的淡漠脸色、冷淡的声音,宣告了这一惊人的噩耗。

    而相较于梁笙昊的冷静,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人闻言,则是一时间面面相觑,人人面上都是一副茫然无措的面色……

    成远、肖顺、陈阳、岳卿、固林勇、固林丰等人此刻心中所思所想,基本就一个念头:虽然早已有所预料,可……皇上这去的也太突然了吧?尤其是……皇上竟然没有将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召进去面圣,没有留下任何交代叮嘱……就这么……走了???

    “皇上真的……驾崩了??”一句充满小心翼翼的询问,从工部尚书张瑜温口中吐出。

    许是因为梁笙昊太过冷静淡定,尤其是梁笙昊那张俊朗却冰冷的脸上连一丝一毫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以至于张瑜温有些不相信梁儒明驾崩的事实。思忖一番,张瑜温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朝梁笙昊问出了此问。

    不得不说,张瑜温此问虽显得有些愚蠢,不!简直是显得愚不可及……但不可否认的是,张瑜温此问,完全是问出了在场一众大臣们心底那个相同的疑问……

    而那厢,站在忆舒殿内殿殿门前的梁笙昊闻张瑜温此问,梁笙昊当即循声转眼看向站在成远身后侧的张瑜温,眼神怪异得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在一众大臣们或蹙眉或纳罕或怀疑或疑惑的注视中,就见梁笙昊扯了扯一边唇角,似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终,只见面色冷然的梁笙昊紧抿着双唇,沉默地朝着在场众臣点了点头……

    见梁笙昊无声点头,面色虽冷然,却完全不似有假……

    于是,包括刚刚发问的张瑜温在内,忆舒殿外殿里聚集的一众大臣们悉数沉默了……

    而忆舒殿内殿里,梁笙兰本就尚未从梁笙德和成亦影的逝世中缓过劲儿来,这会儿梁儒明又撒手人寰了……许是近段时间接连遭受的刺激太大,导致梁笙兰太过悲恸,梁笙兰扑到龙床边后没哭一会儿功夫就厥了过去……

    因为梁笙兰哭得太过悲恸,悲伤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冷晴的情绪,导致冷晴不忍直视,忍不住别开眼看向了她脚边的地面。

    虽然冷晴并未将视线落在梁笙兰身上,但好在冷晴一直站在龙床边也没挪地方,这会儿听见梁笙兰那边忽然就没声儿了,冷晴心里当即咯噔一响,扭头看向梁笙兰的方向,果然就见一身素衣的梁笙兰跪趴在龙床边厥了过去……

    冷晴见状,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扶住晕厥的梁笙兰,用力地掐梁笙兰的人中……

    自从前几天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那天,在太子府见过梁笙兰,听过梁笙兰的那些话后,冷晴一直以为……梁笙兰许是怨恨梁儒明的……

    可这会儿冷晴扶着晕厥过去的梁笙兰,垂头看着梁笙兰那张布满泪痕的美丽面庞,冷晴忽然觉得,也许事情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一开始,在听了梁笙兰的那些话后,冷晴也是有些不满于梁儒明的朝三暮四的,可这一刻,冷晴却觉得,也许……连梁笙兰自己都弄不清她究竟是怨恨着她的父皇……还是敬爱着她的父皇的吧……

    冷晴想了想,结合她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来看,当年圣武贤皇后薨逝的时候,梁笙兰已经懂事了,所以梁笙兰自以为她的双眼所看见的就是一切事情的“真相”。而往后的二十多年里,梁笙兰在这些“真相”的引导下,渐渐地对她的父皇产生了怨恨……

    但……梁笙兰所看见的那些“真相”,只是梁笙兰自己愿意看见的“真相”。而那些被所谓的“真相”所掩盖的真实,却被梁笙兰自己所刻意忽略了……

    梁笙兰的突然晕厥,将忆舒殿内殿里原先沉默凝滞的气氛搅得混乱起来……

    有担心梁笙兰的人,比如梁笙文、梁笙丰之流,见梁笙兰晕厥,当即就大步流星地朝着梁笙兰围了过去,然后被守在梁笙兰身边的冷晴冷着脸赶开……

    有终于从梁儒明离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无论内心深处悲伤与否,这会儿都跪倒在地嘤嘤地哭泣起来……

    耳畔响起的每一声“父皇”、“皇上”都混杂着或轻或重的哭声,嘈杂而混乱。

    可这些呜咽之音除了带给人烦躁的感觉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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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意外,她被杀身亡,大难不死,巧回异世。 来来去去身边如此众多的出色人物,她终决定选择那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事与愿违,高高在上的帝王,许她一场荣华,要她一句承诺,至此,她步步惊心。 一纸诏书,她迈进那扇永无止尽充满黑暗与血腥的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嫣然浅笑间的忍辱负重,波诡云谲下的黯然神伤,她几经生死,却大难不死。 岁月蹉跎,人心叵测,她终究带着不甘遁逃他乡……权倾帝凰之永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帝凰之永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帝凰之永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