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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墨兮     权倾帝凰之永夜txt下载     权倾帝凰之永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赤色血衣2

    刘如云去世后,冷晴听陆雪月说,刘如云住在暖香阁的那些年里,几乎朱府上的所有人都说他们的二姨娘最是柔弱可欺、空有一个主子的身份却是过得连下人都不如……但在冷晴眼中,刘如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柔弱可欺的人,刘如云只是……不愿意让朱辉为难罢了……

    因为爱情,刘如云甘愿困守这一方小小的暖香阁二十余年;因为爱情,刘如云甘愿忍气吞声,忍下所有的委屈,只为了让她所爱的那个男人顺心……

    但是,当她所爱的男人故去,一直被众人评判为“最是软弱可欺”的刘如云,却果断地选择了追随她所爱的男人共赴黄泉……

    刘如云究竟有没有恨过朱辉,刘如云不曾说过,所以冷晴也不得而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刘如云肯定是深爱着朱辉的,否则刘如云不可能有勇气陪着朱辉共赴黄泉……

    而一个敢于为爱而生、为爱而苦、为爱而死的女人,她的内心无疑是强大的。

    而刘如云和成亦影,还有刘春香……她们……都是同样的痴人……

    冷晴恍惚间又想起,刘如云临终之际,曾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对她说:

    “晴儿,如今你已是陌儿的妻子了,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你别看陌儿贵为朱府二少爷在外人眼里很风光,可因我这个娘亲是个身份低贱的丫鬟,陌儿在朱府一直就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少爷。明里朱府上下的下人都对陌儿恭敬有礼,可背地里他们却都在嘲笑陌儿的出身,这一切屈辱都是我这个当娘亲的带给他的。

    这么些年我从没尽到一个做娘亲的本分,别家的孩子自幼便有娘亲身前身后地照顾着,可因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骨,陌儿打从出生就一直是老太爷在抚养。陌儿懂事后,不但从未怨怪我,反而对我恭敬爱护有加,每次老爷派他出远门回来,陌儿总是先来看我,有时还会给我带些甜枣蜜饯之类的零嘴。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我一直都知道陌儿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懦弱,陌儿骨子里其实是狠辣和无情的,只是陌儿的狠辣无情只有在面对外人时才会展现出来。在我这个亲娘面前,陌儿永远是乖顺的。如果不是陌儿一直将大夫人和大少爷母子当做亲人,而陌儿自己也从不在乎朱家的那些产业,以陌儿的性子,他也不会对大夫人和大少爷避让了这么多年。

    陌儿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论是儿时在书院念书还是后来帮老爷打理产业,陌儿把每一件事都做的好好的,从不惹事生非。可是老爷不喜欢陌儿,不管陌儿做得多好,老爷都从没给过陌儿好脸色。每每老爷都是夸奖陌儿身边的知吾如何如何聪明能干,说他不愧是跟在老太爷身边多年的人。只是我却从没相信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知吾的功劳,如果陌儿真的懦弱无能,他怎么能帮老爷将朱家这偌大的产业打理得妥妥当当?

    陌儿他嘴上虽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这些年陌儿他一直过得很辛苦。陌儿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的模样,但陌儿心里的恨,我却是知道的。不仅是因为老爷不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老爷对我的所作所为。陌儿他,在乎我这个娘亲比在乎他自己都要多。

    六年前,陌儿喜欢上了一名叫做成筱的姑娘,可惜红颜薄命,那孩子终是没能和陌儿成双成对。因为那孩子的死,陌儿消沉了近一年,后来若不是因为我这个娘亲突然一病不起,只怕陌儿如今……这三年来,陌儿不仅要帮衬着朱家的产业,还要时刻担忧着我这个娘亲的身子,也着实苦了他了。可娘我从来没想过陌儿会撑不下去,因为我相信我的陌儿,相信他的能力。

    晴儿,娘我虽然不识字,大道理也不见得懂得多少,但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的聪明甚至是超乎常人的,陌儿能娶你为妻是陌儿的福分。如今朱家也就陌儿一人了,娘希望你能答应我,在我去了后,你能好好地帮助陌儿打理朱家的产业,和陌儿相互扶持,举案齐眉,如此,娘在九泉下便也能瞑目了。”

    当初刘如云对冷晴说这些的时候,冷晴也只是随意地听着,并没有往心里去,就连那番“晴儿知道,我一定好好帮助二少爷打理朱家的产业,和二少爷相互扶持、举案齐眉”的话,都是冷晴为了安抚刘如云而说的敷衍之词。

    只因当时的冷晴知道,她的话虽不可能成为现实,但对于彼时的刘如云来说,善意的谎言永远好过无情的拒绝。

    可怜天下父母心……冷晴实在无法对刘如云这样一个处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母亲狠下心肠,说出无情拒绝的话。只是……

    冷晴以为她当初只是随意地听了刘如云的话,并未往心里去,如今回想起来,冷晴才恍然惊觉当初刘如云对她说的这番话,她竟字字铭记、句句在心……

    就在冷晴陷入过往回忆中的时候,说是去找朱梓陌的慕子儒忽然出现在了冷晴身边。

    冷晴虽没有内力,不会内功心法,但毕竟也是习武之人,感官上自然要比普通人超出许多。感觉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冷晴当即回神侧头看过去,就见沐浴着血色夕阳、怀中抱着那柄“玄光”宝剑的慕子儒正微微垂着脸,脸色阴沉且沉默地站在她身边。

    见到慕子儒脸色如此阴沉,冷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可是真当冷晴具体去想时,冷晴却又想不通这股不太好的预感从何而来……

    思忖再三,冷晴只能主动出声问慕子儒:“阿,朱梓陌那边什么情况?”

    面对冷晴的询问,抱着“玄光”宝剑站在冷晴身边的慕子儒继续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声音低缓地吐出一句:“玄武丫头……死了……”

    闻此言,冷晴一时间除了沉默以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想起前段时间在卧佛寺里发生的事,想起那个黑衣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冷晴忍不住在心中低叹:终究……纸还是包不住火……朱梓陌到底还是知道了玄武的死讯……不过……那个黑衣人的主人能瞒住朱梓陌这么久,本事也是够大的了……

    思及此,冷晴看着眉眼低垂、脸色阴沉的慕子儒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再次主动开口问道:“玄武……朱梓陌有说玄武是怎么死的吗?”冷晴当然知道玄武是怎么死的,更知道玄武死后的惨状,冷晴如此问,不过是想装作她也是现在才知道玄武的死讯罢了……

    而那厢,闻冷晴此问,慕子儒的脸色更显阴沉了:“听说是被人……羞辱至死……”

    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冷晴闻言,依旧有些心酸地沉默了……

    “……阿,玄武是刺客,做的是杀人的事,从玄武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死亡就常伴着她了……朱梓陌应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也别太难过……”默然许久,冷晴才斟酌着言词地说出了这番话。

    冷晴话才说完,眉眼低垂、脸色阴沉的慕子儒就缓缓摇了摇头:“丫头你不懂……”

    话至此,慕子儒又默了数秒才语气低沉地叹道:“我记得当年阿陌捡到玄武丫头的时候,玄武丫头才四岁……”慕子儒说着话,还腾出一只手放到他腰侧以下比了比,叹道:“四岁的娃娃,个头才这个点儿……小小的一只,就像只小猫儿似的。”

    收回在腰侧比划的手掌,抱进怀中的“玄光”宝剑,慕子儒深深地叹了一声,道:“那年,因为江湖纷争而被灭门的玄武丫头沦落街头,沿街乞讨,连几岁孩童都敢欺凌她。我听阿陌说,玄武丫头饿极时甚至从狗嘴下抢过饭,啃过树皮吃过野草……”

    在慕子儒那低沉中带着一股邪魅味道的声音的讲述下,冷晴渐渐地了解了当年朱梓陌与玄武的相遇

    玄武与朱梓陌初见那年,玄武才四岁,朱梓陌也不过十岁。

    彼年,玄武是个沿街乞讨,连几岁孩童都敢欺凌她的孤女,饿极时甚至从狗嘴下抢过饭,啃过树皮吃过野草。

    彼年,玄武游荡到大梁京郊却被人牙子强行抓住,他们说她虽是乞儿,却长的不赖,好生拾缀一番再送去富贾人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一手抓着玄武的肩,一手揪着玄武的发,她反抗,她撕咬抓着她的人牙子,一口下去,生生咬破对方皮肉。

    后来,小小的玄武被人牙子一耳光扇倒在地,下巴重重磕在地上,嘴里是泥土与血液的混合物,似乎还有碎牙。

    彼年,着一身干净整洁浅紫色衣袍的男孩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出现在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甚至是丑不堪言的玄武面前。

    “放了她。”精雕细琢的五官,温暖如三月艳阳的笑容,看呆了趴在地上的玄武。

    “哟!一个管闲事的小屁孩!长得还真不赖,送去楚馆养几年绝对是抢手货。哥几个,一起抓了!”被玄武咬伤了手腕的人牙子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呵呵……是吗?要将我……送去楚馆吗?”属于孩童的懦懦的声音,语调却有着不属于孩童的冷淡。

    “对!怎么?你不愿意?那可由不得你了,哈哈哈……”其中一个人牙子仰头大笑。

    之后……

    之后,那个一身紫衣的男孩微笑着慢步走到那几个人牙子面子,风起衣飞,手起匕落,只转瞬之间那几个人牙子便已身首异处。

    那一刻,看着淌了一地的鲜血,玄武只觉得恐惧。

    那被深埋已久的往事,曾一度是玄武梦魇的往事,就那样被轻易勾起。

    可是,那个男孩却丢了匕首,微笑着走到玄武面前,伸出了手:“起来。”

    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掌,玄武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她那脏兮兮沾满了泥土的手放到了浅紫色衣袖下那只肌肤白皙指节修长的手掌上。

    看着白皙如玉的手掌轻轻握住脏兮兮连肤色都分辨不清的小手,那一刻的玄武,是自惭形秽的。

    他拉着她的手,扶她站起。他的手比她的手大一圈,很硬,很干净,很暖。她的手,很软,很脏,很冷。

    他微笑着问她:“你叫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他微笑着又问她:“你从哪来?”

    她依旧不答话。

    他保持微笑再问她:“你家人呢?”

    她继续沉默……

    终于,他敛了笑容无奈地问:“你不会说话?”

    她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地,带着迟疑地点头。

    他又笑了,笑得比之前还要温暖人心。她听见他说:“没关系,不会说话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发誓,你此生都只会效忠于我,我便给你你可以拥有的一切。”

    这个故事中,那个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浅紫色衣袍,始终带着春风化雨般笑容的男孩,就是如今的朱家家主,大梁第一首富兼任关内侯的朱梓陌……

    可以说,当年若是没有朱梓陌,就绝没有后来的,令九国中人听之便闻风丧胆的苍蝶刺客团首领玄武!

    从四岁到十八岁,玄武在朱梓陌身边呆了十四年之久。

    十四年的光阴,朱梓陌看着玄武从当年那个沿街乞讨、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甚至是丑不堪言的小丫头,一步、一步成长为了如今这个亭亭玉立、娇俏可爱的苍蝶刺客团首领……

    十四年的光阴,朱梓陌教会了玄武说话、习字、轻功、武艺,教会了玄武如何做一个合格且强大的刺客,教会了玄武如何做一个合格且强大的首领……

    十四年的光阴,十四年的陪伴,玄武虽一直在朱梓陌面前自称“属下”,可在朱梓陌心中,却早已将玄武当成了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却被人杀了……不!!重点不在于玄武被人杀了……

    早在玄武第一次出任务去刺杀猎物并顺利而归的时候、早在玄武出任苍蝶刺客团首领一职的时候,朱梓陌就已经预料到了玄武此生无法寿终正寝的结局……

第六十章 赤色血衣3

    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琼瑶

    **

    生、老、病、死,这不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而是人一生的进程。

    人,从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朝着死亡前进了。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高官、富贾,还是低入尘埃的平民百姓、乞丐,只要时辰到了,谁也逃不过一死。只是有的人步伐走的慢,有的人则走的太快罢了。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人前行的每一步都是死亡,是每个人都不可逃脱的宿命。只有那些看不开、看不透、放不下、心有执念的人才不愿意坦然面对死亡。

    而朱梓陌无疑是那一类看得开、看得透、放得下的人……

    所以,生与死,朱梓陌根本不看重。但是……

    如果玄武是干脆利落地被人杀了,朱梓陌到也能坦然接受。毕竟做玄武这一行的,从一开始就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每一次出任务,玄武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死……对于玄武而言,就好比家常便饭,无论死的人是别人还是玄武自己……

    真正让朱梓陌无法接受的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在死前竟被人那般侮辱折磨……

    漫天夕阳下,和冷晴一道并肩站在暖香阁院门口,怀抱“玄光”宝剑的慕子儒抬眼看着冷晴,面色沉郁,声调低沉地说着:“冷丫头,阿陌的性子我了解,阿陌虽然瞧着面冷,但阿陌的心是热的。阿陌……是很在意玄武丫头的。如今玄武丫头死得如此惨烈……阿陌他心里的难过……只怕不逊于二夫人辞世的时候……”

    闻慕子儒此言,冷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遂,默了须臾冷晴才斟酌着言词地道:“玄武是被什么人杀的……朱梓陌有说吗?”

    薄唇微微阖动,慕子儒声音低缓地吐出一句:“大章国太子……”话音顿了顿,慕子儒又补充道:“阿陌说,玄武丫头去刺杀大章太子失手被擒,就……”

    话至此,慕子儒忽又垂头,缓缓摇头却重重地叹了一声:“唉……”

    “玄武……为什么要去刺杀大章太子?是……朱梓陌授意的吗??”语带斟酌小心地,冷晴终是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已经困扰冷晴许久了,从当初冷晴知道玄武的死讯的那日起,就一直困扰着冷晴了。可是因为朱梓陌之前一直不知道玄武的死讯,冷晴也就一直无法问出口。今日……冷晴终于是能寻到机会将之问出来了……

    然,面对冷晴的询问,慕子儒却是往一旁的院门上一靠,而后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副头疼不已地回道:“你别问我了,我也头疼着呢!你也不想想阿陌怎么可能授意玄武丫头去刺杀一国太子?那不是让玄武丫头去送死吗?!阿陌就是再糊涂也不能干出这事儿来啊!”

    闻慕子儒此言,冷晴默了默,旋即又语带斟酌小心地问道:“那……玄武是……自作主张??莫非玄武……跟大章太子有仇??”

    背倚院门,眉眼低垂的慕子儒闻言摇了摇头,蹙眉叹道:“我也不知道玄武丫头是怎么想的,明知此行凶险却还是去了……也许……是有仇罢……”

    这厢,冷晴抿了抿唇,思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玄武的尸首……”

    “唉……”冷晴话才出口,慕子儒就重重地叹了一声,且这次说话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哽咽:“阿陌说……玄武丫头死后……被悬挂在大章国都城城头上暴尸七日,七日后……玄武丫头的尸身……被扔进了兽园里……喂了……野兽……尸骨……无存……”

    虽说冷晴早就知道玄武最终的结局了,可是再次从慕子儒口中得到确认……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冷晴仍旧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于是,看着背倚院门,眉眼低垂的慕子儒,冷晴沉默了……

    而那厢,慕子儒却不理会冷晴的沉默,而是兀自声调低沉地说道:“玄武丫头死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直到今日,阿陌才收到玄武丫头的死讯。阿陌说不知道其中是谁拦截了消息,将从大章传至大梁的消息全部掐断了。若让阿陌知道那个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话至此,慕子儒就停住了话音没再往下说了。

    而冷晴听到此处,右眼皮却是不由自主地一跳,一颗心几乎要悬到嗓子眼儿了,不由自主地就追问道:“要是知道了……朱梓陌想如何?”

    如果不是冷晴将声调控制得好,只怕就会被慕子儒听出她这句询问里的小心了。

    那厢,面对冷晴的追问,背倚院门,眉眼低垂的慕子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口中近乎咬牙切齿地答道:“碎尸万段!抛尸荒野!给玄武丫头陪葬!!!”

    闻慕子儒此言,冷晴的右眼皮又是狠狠一跳,本就悬起来的一颗心这会儿算是真的瞬间悬到嗓子眼儿了:“只是被拦截了消息而已,不至于这么凶残吧?”

    闻言,慕子儒抬了抬眼皮,眼神有些凉凉地看着冷晴,口中咬牙道:“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若是阿陌提早知道玄武丫头的死讯,至少阿陌还能给玄武丫头留一个全尸……”话至最后,慕子儒那抬起来的眼皮又重新垂了下去。

    而这厢,冷晴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可现在一听慕子儒这话,冷晴心底的那点心虚就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愠怒,连说出口的话语,都带上了一抹淡淡的怒意:“你以为……朱梓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下玄武的尸首吗?”

    被冷晴这话问的噎了一下,背倚院门,眉眼低垂的慕子儒沉默良久才默然道:“也许……能罢……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

    一听慕子儒这没有底气的话,冷晴忍不住冷冷一笑,声音冷淡地接话道:“你可有想过,朱梓陌这一试,也许就将他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闻冷晴此言,背倚院门,眉眼低垂的慕子儒似有些心有不甘地叹了声,低声道:“我自然知道……阿陌……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毕竟是阿陌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却客死异乡,还尸骨无存……阿陌的心里……难受啊……而且……”

    话至此,慕子儒停顿须臾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也是今天才听阿陌说起,玄武丫头早些年已经和白虎订了亲。按照当年阿陌的允诺,再过两年,等到玄武丫头二十岁了,阿陌就会为玄武丫头和白虎主婚……可如今……玄武丫头却……

    玄武丫头之前还来求阿陌想办法将白虎从凤鸣国的大牢里捞出来,后来阿陌派了青龙去捞白虎,只是许是事情有些棘手,青龙一直没能将白虎从大牢里捞出来。如今白虎人还在凤鸣国的大牢里……还不知道玄武丫头已经没了……等到白虎出来……”

    “……”沉默,除了沉默无言,冷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慕子儒这番话了。

    抬眼,望向天边如血夕阳,冷晴闭了闭目,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

    “夷族”一案兹事体大,梁儒明当然不可能只单单给朱梓陌下一道圣旨就撒手不管了,梁儒明同时还指使了人去户部打招呼,让户部用最快的速度将被列入“夷三族”之人的名单整理出来,以供朱梓陌去提取。

    所以,当朱梓陌领了圣旨的第二日清晨拿着那道“夷三族”的圣旨到了户部没多久,就将被列入“夷三族”之人的名单拿到手了。

    也许是因为玄武的死带给朱梓陌的冲击太过巨大,在办理“夷三族”一案时,朱梓陌的手段不但如雷霆般快速,办事手法更是被人评为“凶狠残酷、灭绝人性”,简直让“见者吓得夜不能寐,让闻者闻之色变”!!

    说起来,以往大梁也不是没发生过夷族的案件,毕竟是建国两百余年的国家,总会有那么个把作死的人物招惹得上位者下旨夷族的。可以说,在天成大陆如今九国的历史上,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一两件甚至三四件夷族的案件,从夷一族到夷九族不等。

    其余八国的律法如何咱们且不说,至少按照大梁国的律法,被划入“夷族”名单的人基本上都是先抓起来,然后挑个“好日子”被一起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的。

    但朱梓陌却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将那些被列入“夷三族”范围的人一个个抓起来,然后挑个“好日子”一起送去菜市口斩首,因为……

    朱梓陌在接了“夷三族”圣旨的第二天天不亮就直接单枪匹马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三尺青峰,照着户部提供的名单就独自执行梁儒明的旨意去了……

    因为朱梓陌闹出的动静太大,就导致有不明就里的百姓去京兆尹衙门报了案……

    京兆尹衙门的人接案后,还以为是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不怕死地在天子脚下犯事,正巧当时京兆尹岳瞿极在京兆尹衙门里办公,于是京兆尹衙门的人接案后,岳瞿极亲自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去案发点抓人了……结果……

    到了地方,京兆尹衙门的人先是被满地的尸首与淌了一地的血水震惊了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只怕也做不来如此血腥骇人之事罢……

    震惊过后,京兆尹衙门的人自然是迅速地摆开阵势准备抓捕“恶徒”了。

    然而,就在京兆尹衙门的人准备拔刀相向的时候,眼尖的岳瞿极却发现站在满地尸首与血海之中的那个一身染血的人并非他想象中的穷凶极恶的恶徒,而是一个熟人

    前不久才被册封了“关内侯”的现任朱家家主朱梓陌!!!

    对于朱梓陌,岳瞿极是有很深的印象的。想当初朱梓陌成亲的时候,还给岳瞿极发了请帖,只是后来岳瞿极借口“临时有公务在身”而没去。不过后来朱辉几人亡故的时候,岳瞿极到是上朱府去吊唁过……

    说起来,朱梓陌虽然杀人杀得痛快淋漓,却也没到杀红了眼见人就杀的地步。相反,在看见岳瞿极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出现后,不等岳瞿极开口,站在满地尸首与血海之中的朱梓陌就果断地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了一道染了血迹的明黄色圣旨以及一块染血的白色绢布。

    无需多疑,那道圣旨,就是梁儒明颁下的,让朱梓陌处理“夷三族”一案的圣旨。而那张绢布上写着的,是户部提供的一串长长的名单那都是被列入“夷三族”范围的人。

    身为掌管着绉平内皇宫外的一切事物的京兆尹,岳瞿极自然也是知道朱梓陌被当今圣上授予处理“夷三族”一案的事情的。只是……岳瞿极怎么也想不到,朱梓陌处理这“夷三族”一案的手段……竟如此的……血腥!!!

    就算是将名单上的人全部压去菜市口斩首示众,只怕也没朱梓陌做的这般血腥……

    在岳瞿极看过了圣旨以及那张写在绢布上的名单后,朱梓陌十分淡定地拿回了岳瞿极手中的圣旨和绢布,临走之前还对岳瞿极说了句:“本侯还要去处理下一家,若京兆尹有兴趣,不妨跟来看看。”

    对于朱梓陌这句话,在场一众京兆尹衙门的人心中只有同一句呐喊:谁要去看杀人!!!

    岳瞿极自然是借口要留下来清理尸首,婉言谢绝了朱梓陌的“好意”……

    以御林军宋吉和他的妻儿一族为首,被下令“夷族”的共有三族,还有两族分别是宋吉的父族和母族。巧的是,这三族的族人都是绉平城本地人或是绉平城附近的人。而朱梓陌速度十分迅速地,按照户部提供的名单,在一天之内就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斩于剑下了……

    朱梓陌单枪匹马地杀了个痛快,一路追着朱梓陌的脚步去清理尸首附带还要安抚周围的百姓住户的京兆尹衙门的人却是个个都累得跟狗一样没办法!朱梓陌下手太快,饶是京兆尹衙门人手众多也实在是跟不上朱梓陌的速度……

    朱梓陌是当夜亥时末,带着一身鲜血回到朱府的。

    给朱梓陌开门的守门小厮看见朱梓陌那浑身浴血的模样时都吓呆了……

第六十一章 最后一程1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雨霖铃寒蝉凄切》宋柳永。

    **

    清冷月色下,浑身浴血的朱梓陌手执染血长剑地站在朱府府门前,眉眼低垂,面容沉默。

    给朱梓陌开门的守门的小厮记得朱梓陌今日清晨出门的时候,是穿的一身淡雅素衣,可如今……那一身淡雅素衣……竟生生被大量的鲜血染成了鲜艳的赤红色……

    就连朱梓陌手中提着的那柄三尺青峰……上面都裹上了一层厚重的凝固的血衣……

    且不说朱梓陌那浑身浴血的模样有多骇人,单说朱梓陌身上那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即便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依然熏得守门小厮几欲作呕!可是在此时此刻,在犹如地狱修罗的朱梓陌面前,守门小厮根本不敢发作,只能忍着、硬生生地忍着……

    右手执剑地站在朱府府门前的朱梓陌完全没去理会给他开门的小厮那一脸痛苦便秘又惊惶的神色,只是见府门开了,朱梓陌就兀自抬脚迈步,沉默无言地朝着朱府内走去。

    因为朱梓陌身上沾染的鲜血实在太多太多,如今又天气冷冽,朱梓陌穿的是冬衣,衣裳厚实,以至于衣料里含着的血有些没有完全凝固的便顺势下滴,一直顺着衣裤滴进了朱梓陌的鞋袜里,导致朱梓陌每走一步,就能在他身后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朱梓陌提着剑,旁若无人地进了朱府,沉默地绕过府门内当先立着的那道上刻脚踏金银珠宝的貔貅石屏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地鲜红的血脚印证明着他的浴血而归……

    守门的小厮一直等到朱梓陌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朱梓陌远去的脚步声后,守门小厮这才敢扶着朱府那朱红的府门疯狂作呕……

    另一厢……

    清冷月色下,朱府荷花湖畔的一座连着游廊的四角凉亭里……

    四根朱漆圆柱撑起了亭顶的凉亭内摆着一张石桌几只石凳,束着高马尾,穿一身不薄不厚的藏青色窄袖长袍的慕子儒和将三千青丝随意地用一条天蓝色发带扎在脑后,身上裹着厚实保暖的冬装的冷晴正面对面地坐在石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靠近了,就听见冷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虽然冷晴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不怎好,但坐在冷晴对面的慕子儒一听冷晴这话,却是当即就乐了,咧着嘴,没个正形地嬉笑道:“你当阿陌是死人??其它八国且不说,至少这大梁国内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这宫廷里的事情,每一件阿陌可都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尤其是你如今还一头扎进了这潭子浑水,阿陌自然就得调查的更清楚了。再说了,阿陌既让我跟着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阿陌自然都会悉数与我说清楚的,不然若是我一不小心掉进哪个坑里去了怎么办?”

    闻慕子儒此言,冷晴似有些兴致索然地撇了撇嘴,正准备张口接话的时候,却看见慕子儒身后一个纤长的人影踏着漫天清冷月色悄然走过……

    猛然见到那个人影的时候,冷晴先是一愣,还以为是见到在夜间游荡的阴魂了。

    随即待冷晴回过神来,就见坐在石桌边的冷晴倏然站起身,盯着那个无声前行的人影,眉头微蹙地张口,低声念出一个名字:“朱梓陌??”

    一听冷晴这声,坐在石桌边的慕子儒也是跟着站起身,回头一看,果真就看见手执长剑的朱梓陌如一缕幽魂般沉默无声地从他身后不远处朝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自打今早朱梓陌单枪匹马地去执行那道“夷三族”的旨意后,慕子儒就一直坐立不安。别说回绉家药铺去看看他爹了,慕子儒这一天忧心得连饭都没能吃安宁。

    后来好不容易挨到日落月出入了夜,却始终不见朱梓陌回来,遣人去朱府府门处问守门的小厮,守门小厮直摇头说自打天不亮见朱梓陌出去,就没再见到朱梓陌回来……

    后来慕子儒上了床睡觉,睡前还特意点了安神香,可是也不知是慕子儒这具身体的抗药性太强,还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总之慕子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后来慕子儒翻来覆去地也烦了,干脆就起身穿衣,出了韩院,准备到朱府前院通往韩院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哪成想,慕子儒才绕过垂花门,就看见了走在他前面的冷晴……

    说起来,今日坐立不安的人岂止慕子儒因为朱梓陌今日之举太过突然,冷晴知道消息后也没敢回宫去,一直逗留在朱府,等着朱梓陌回府。

    后来……冷晴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等到偌大的朱府四下都沉静下来了,也不见有人来报说朱梓陌回府……

    冷晴想了想,始终不安心,干脆就踏着月色出了暖香阁,准备去府门处等着朱梓陌……

    于是,两个内心同样不安的人就这么在朱府前院的垂花门外遇上了……

    慕子儒和冷晴遇上后,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了。

    于是由慕子儒提议,冷晴也没去朱府的府门处蹲点,而是随慕子儒坐到了前院荷花湖畔的这座四角凉亭里。

    这座凉亭虽是建在荷花湖畔,但它的位置却是在靠近府门通往垂花门的石子小道附近。又因是修建在荷花湖畔,凉亭亭基便要修得高些,以免他日湖水外溢时淹进凉亭里。

    鉴于凉亭亭基修建得略高,以至这座凉亭的视野十分开阔,站在凉亭里,能望到百十米之外去。而冷晴又是正对着那条石子小道坐在凉亭里的,是以朱梓陌方一出现,冷晴就在第一时间看见了朱梓陌……

    二人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天就是为了等朱梓陌回府,此刻看见朱梓陌终于出现,慕子儒和冷晴自然是当即齐齐走出凉亭,朝着朱梓陌的方向快步迎了过去。

    待走到朱梓陌身边了,慕子儒更是满面激动地招呼道:“阿陌你总算是回来了!”

    然,朱梓陌却丝毫没理会走到他身旁的慕子儒和冷晴,就连慕子儒那句满含激动的话朱梓陌都无视了,只管继续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沉默无声地沿着脚下的石子小路朝前走去。

    慕子儒和冷晴见状,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忧虑。眼见着朱梓陌渐行渐远,二人只得又抬脚迈步追上远去的朱梓陌。

    待追上了朱梓陌,慕子儒便张口,颇忧心忡忡地问道:“阿陌,你有没有受伤??”

    然,朱梓陌依旧丝毫没有理会慕子儒,只管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这厢,见朱梓陌完全视他和冷晴如无物,慕子儒眉头一蹙,当即疾走几步走到朱梓陌前面拦住了朱梓陌的去路,张了张口,本是想再问一问朱梓陌有没有受伤的,毕竟朱梓陌身上的血腥气那么重,那浑身浴血的模样在月色下看着又颇骇人……

    可谁知,不待慕子儒发出声音,被慕子儒拦住去路的朱梓陌下一瞬却是猛地“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因为慕子儒就站在朱梓陌前方,朱梓陌这口血又喷得突然,慕子儒根本没来得及躲避,以至于朱梓陌那一口血几乎悉数喷到了慕子儒身上……

    突然被朱梓陌从正面喷了一身血,慕子儒当场就愣住了。不止是慕子儒,就连站在朱梓陌身后侧的冷晴也一同愣住了。

    而另一方,在慕子儒和冷晴皆在愣神,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见朱梓陌双眸一闭,手中握着的那柄裹着一层厚重的凝固血衣的长剑“叮当”落地的同时,朱梓陌也直挺挺地朝着挡在他前方的慕子儒倒了过去……

    等到愣神的慕子儒终于缓过神来,慕子儒就看见朱梓陌闭目朝他倾倒了过来……

    情急之下,慕子儒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阿陌!!”,紧接着慕子儒便手忙脚乱地张开双臂,险险地接住了倒向他的朱梓陌。

    朱梓陌和慕子儒的身高体型差不太多,朱梓陌只略高于慕子儒,奈何朱梓陌常年习武,体型虽看似和慕子儒差不多,但朱梓陌掩在衣衫下的身材却比慕子儒强壮数倍!如今朱梓陌整个人的重量突然压下来,慕子儒一个人竟有些扶不住……

    遂,慕子儒只能张口喊站在一旁的冷晴:“冷丫头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

    被慕子儒喊了一声,冷晴也不扭捏,当即就上前,忍着朱梓陌身上那股浓郁得近乎刺鼻的血腥气,和慕子儒一左一右地架住朱梓陌的两条胳膊,二人合力将朱梓陌送回了韩院……

    直到和冷晴配合着将朱梓陌放到他在韩院中的卧房里的那张雕花木床上了,慕子儒那紧紧蹙着的眉头也没有松开过。

    慕子儒就这么紧紧地蹙着眉头地给躺在床上、呈昏迷状态的朱梓陌把了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朱梓陌郁积于胸又擅自用了内力,加重了本就一直没好的内伤,吐血昏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照着慕子儒的意思,朱梓陌只吐了那一口血已经算是好的了……

    慕子儒本是打算当即给朱梓陌扎针的,奈何朱梓陌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垂在床沿上的衣摆甚至时不时地还能滴下两滴血珠……无奈之下,慕子儒只能让冷晴帮忙去喊府中下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慕子儒则留下扒了朱梓陌的衣衫……

    最后在一名小厮的帮助下,慕子儒将朱梓陌身上沾染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顺便将那套染了血迹的被褥也换上了干净的,慕子儒这才开始给朱梓陌施针……

    前前后后这一通折腾,等到慕子儒终于忙活完了,才恍然发现外面原本黑沉的天色不知何时已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因为冷晴在朱府逗留了两夜一日,虽然梁儒明并未派人来催促冷晴回宫,但冷晴也知道她毕竟顶着梁儒明后妃的身份,实在是不好继续在宫外逗留下去……尤其是,梁儒明还在宫里等着她的回复呢……而回宫自然是要养足精神的……

    因此,这天夜里冷晴去喊了府中下人烧水后,冷晴就回暖香阁休息去了。毕竟有慕子儒这位医、毒双修的高手在,冷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到了翌日,没等到朱梓陌醒来,冷晴就动身,独自带着“玄光”宝剑回宫去了。慕子儒自然是留在朱府照看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朱梓陌了。

    而这日冷晴回宫后,第一时间就赶去忆舒殿去面见了梁儒明。

    不过不巧的是,冷晴回到忆舒殿的时候,梁儒明恰好在接见几位朝中大臣……

    因为梁儒明从未限制冷晴出入忆舒殿,而那几位朝中大臣来的时候,梁儒明又没有刻意吩咐不许有人打扰他和那几位朝中大臣谈话……且当时冷晴怀中还抱着如同“万能钥匙”的“玄光”宝剑……

    于是,当冷晴回到忆舒殿的时候,值守在忆舒殿外的那些御林军根本就没出言拦阻冷晴,直接就将冷晴放了进去。

    这就导致当冷晴抱着“玄光”宝剑疾步进了忆舒殿内殿,一眼就看见形容憔悴的梁儒明正坐在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拥着一床明黄色的被褥接见几位朝中大臣……

    原先还有说话声的忆舒殿内殿在冷晴一脚踏进内殿殿门的时候,刹那间鸦雀无声……

    下一瞬,除了坐在龙床上的梁儒明和弓腰哈背、束手垂头地站在龙床前的张玄福外,坐在殿中靠椅上的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具是目光凌厉地盯着冷晴,一副恨不得将冷晴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但是,当那几位大臣的视线落在冷晴怀中抱着的“玄光”宝剑上时,那几位大臣的视线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凌厉中又带上了愤恨、嫉恨等情绪……

    当时的情景,冷晴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尴尬!

第六十二章 最后一程2

    冷晴又不傻,单看殿中的形势也知道她进来的时间不太和适宜,且看坐在殿内的那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盯着她的视线如此不善……只怕那几位大臣正和梁儒明商谈什么大事,却被突然闯进内殿的她给打断了……

    又碍于梁儒明交代了给梁笙德验尸一事不可外传……

    遂,冷晴当机立断,十分明智地垂首并往后退步,准备退出忆舒殿内殿,在外殿等着梁儒明和那几位朝中大臣将事情商谈完了,冷晴再进来禀报她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冷晴才朝着殿门的方向后退了两步,坐在龙床上,拥着一床明黄色被褥的梁儒明就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梁儒明十分淡定地出言道:“朕病体未愈,有些乏了,几位爱卿暂且退下,待朕休息须臾再继续商谈立储一事罢……”

    梁儒明这一番话基本上就是个赶人的场面话,所以前半段话冷晴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就出了,但冷晴格外留心地记住了梁儒明话尾的那句“立储”二字。

    看来……这几位朝中大臣今日进宫找梁儒明,是为了让梁儒明再立一位储君了……

    虽说立储一事事关江山社稷,正如同“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般重要……尤其是梁儒明如今年岁已长,前不久又大病一场……大梁的文武百官们希望梁儒明尚且健在时可以确立他们下一任君王的人选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但……

    如今梁笙德的灵柩还停放在太子府上不曾下葬,这些大臣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找梁儒明立储……呵呵……冷晴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替梁笙德不值,还是叹息人性凉薄了……

    估摸着梁儒明也是有些不耐烦跟那几位大臣讨论这“立储”一事的,否则梁儒明也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让那几位大臣暂且退下了……当然了,也可能是梁儒明内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梁笙德的死因……

    当然了,重点不在于梁儒明让那几位大臣暂且退下,而是梁儒明朝那几位大臣如此吩咐完后,又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咳……冷昭仪留下。”

    诧然听见梁儒明补充的这句“冷昭仪留下”,心中正暗自叹息的冷晴自然是脚步一顿,面上一派恭顺,心中却暗道:果然梁儒明还是更在意梁笙德的死因啊!!立储一事虽事关重大,可在梁儒明心里,却永远及不上梁笙德的死因重要罢!!

    不过冷晴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十分能理解梁儒明此时的迫切梁笙德毕竟是梁儒明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而且听梁笙兰的意思,梁儒明在梁笙德身上花费的心血可不少……如今梁笙德死的不明不白……梁儒明心中只怕始终横着根刺在那儿……

    而另一方,一听梁儒明这番吩咐,估摸着那几位大臣也都被梁儒明这话惊到了,愣是等到站在龙床前的张玄福一本正经、不卑不亢地将梁儒明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在座的几位大臣这才纷纷不情不愿地起身暂且告退……

    不知因何故,在经过站在殿门口的冷晴身边时,那几位大臣具是眯眼看着眉眼低垂、怀抱“玄光”宝剑的冷晴,个个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盯得冷晴背后寒毛直竖……

    可无论冷晴背后再如何寒毛直竖,冷晴也只能安静无声地垂头站在那儿,硬着头皮任由那几位大臣盯着她打量……

    直到张玄福将忆舒殿内殿的殿门从外面阖上了,冷晴才敢在心中暗自估摸着:那几位大臣离开的时候,心里估计都在琢磨着梁儒明为何突然让他们退下却又独独让她留了下来罢……不过……呵呵……他们恐怕是永远也不可能琢磨明白的……

    这一日,结伴进宫来找梁儒明商谈“立储”一事的那几位朝中大臣,谁也不知道这位新晋的冷昭仪究竟是要与他们的圣上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但让他们的圣上撇开了“立储”如此重要的事、将他们这几位朝中大臣暂且请出了忆舒殿,甚至还将值守在忆舒殿外的御林军全部调离了百步远!

    就连深受他们的圣上重用的张玄福……此次也被支到了忆舒殿殿门外守门……

    是以,无人知道冷晴回宫这日和梁儒明说了什么……

    那几位朝中大臣们只知道,就在这位冷昭仪回宫的当日上午,他们的圣上就发了一道懿旨晋封关内侯朱梓陌为彻侯,并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

    尽管朱梓陌这件“夷三族”的案子办得有些骇人听闻、惊世骇俗,甚至还因此受到了言官们的弹劾。但无论世人如何评价议论、无论言官如何上奏弹劾朱梓陌,梁儒明依然遵从了他之前当着冷晴的面许下的承诺

    在“夷宋吉三族”一案结案的当日就下旨,晋封朱梓陌为“彻侯”。

    朱梓陌原先就是封了“关内侯”的,此番晋封,封地不变,依然是北桦省华阳县,不过食邑从原先的五百户增长至了一千户。世袭罔替也是原封不动的。

    “彻侯”虽是“二十等爵”位中的最高等,但在如今这种太平盛世,也不过是个空有头衔没有实权的虚衔罢了。因此,无论是最开始册封朱梓陌为“关内侯”还是如今晋封朱梓陌为“彻侯”,那块提着“朱府”二字的匾额始终稳稳当当的挂在朱府府门上方。

    不过,这次将朱梓陌晋封为“彻侯”的同时,梁儒明还大笔一挥,御笔题了一块“朱府”的红底金字匾额赐了下去,匾额还有一圈游龙镶边。

    按“礼”说,这游龙镶边的匾额一般都是宫廷内的殿宇,以及诸皇子、皇孙、亲王、公主……说白了就是只有皇室宗亲的府邸才能用的最高规格匾额。朱梓陌不过区区“彻侯”,是无权享用如此高规格的匾额的。但……

    梁儒明是站在大梁国权利顶点上的人,既然梁儒明说朱梓陌用得起这游龙镶边的匾额,那朱梓陌就是用不起……也得用得起……而那些言官御史们虽爱计较礼法礼制,却也不至于为了一块无足轻重的匾额去跟梁儒明抬杠。

    于是,梁儒明御笔亲题的这块游龙镶边的匾额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赐了下去……

    圣上御赐匾额,还是最高规格的游龙镶边匾额,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朱府的下人们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都高兴疯了他们是朱府的奴仆,与朱府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说白了就是身为朱府家主的朱梓陌越是得圣宠,他们这些奴仆自然能活得越好、越有面子……他们才不管朱梓陌的恩宠是如何得来的呢!

    而话说那块梁儒明御笔亲题的游龙镶边的匾额和晋封朱梓陌为“彻侯”的圣旨送到朱府的时候,朱梓陌还处在昏迷状态。

    前来宣读圣旨的内侍看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朱梓陌时,脸都黑了一半。但奈何朱梓陌如今莫名地颇得圣宠,又有个妻妹在宫中做昭仪,也是个莫名得宠的主……

    于是乎,内侍只能强撑笑颜地将圣旨交给了守在朱梓陌床前的慕子儒,留下那块梁儒明御笔亲题的游龙镶边匾额就回宫复命去了。

    尽管朱梓陌昏迷未醒,但圣上御笔亲题的游龙镶边匾额却不能就那么放着不管!

    于是,那块梁儒明御笔亲题的游龙镶边匾额才一送到朱府,无需等朱梓陌吩咐,朱府的下人们就手忙脚乱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地将旧匾额摘下换上了新匾额。

    虽然梁儒明压下了言官们对朱梓陌的各种弹劾,还对朱梓陌大加封赏,但……无论梁儒明的封赏如何让朱府光耀门楣、让朱梓陌面上有光,因那一道“夷三族”的圣旨,朱梓陌在外的好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

    此后数年,绉平城中提起朱家家主已无几人知晓是谁,众人只知道,那个手执长剑,从早杀到晚,以一人之力在一日之内杀了上百口人的彻侯……

    也是至此,因梁儒明那一道“夷三族”的圣旨,成就了一个直到十几年后,依然令绉平城、乃至整个大梁国人人闻之色变、甚至可止小儿啼哭的杀神……

    再来说梁儒明这头……

    在下了一道晋封朱梓陌为“彻侯”的圣旨并赏赐了一块游龙镶边的匾额并一堆金银后,梁儒明又派张玄福亲自到礼部传话,让礼部抓紧时间筹办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殡葬事宜,争取尽快让梁笙德和成亦影入土为安……

    梁儒明的意思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已经过世十余天了,即便是停灵,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停够了,该让梁笙德和成亦影入土为安了……

    之前一直迟迟不安葬梁笙德和成亦影,不过是因为梁儒明一直没有醒来罢了。而如今梁儒明既已苏醒,那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殡葬事宜,自然也该提上日程了……

    礼部的人办事到是十分利索,在梁儒明派张玄福吩咐下去要尽快安葬梁笙德和成亦影后,礼部当日下午就呈上了近期比较适合安葬梁笙德和成亦影的几个黄道吉日分别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二月二十七日、以及翌年正月初四……

    其实打从梁笙德的灵柩运回绉平开始,礼部就已经在准备一应葬礼事宜了。

    只是碍于那时候梁儒明一直昏迷未醒,固林妤虽贵为中宫之主,却无权越过尚健在的梁儒明去处置一国太子的葬礼事宜,是以礼部没敢大肆张扬,一切事情都办得悄没声儿地。

    等到梁儒明终于下达正式命令的时候,礼部已经将一切殡葬事宜都准备妥当了。

    但即便早已在准备,十二月二十四的日子还是太急了些梁儒明正式吩咐礼部筹办梁笙德和成亦影殡葬事宜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十二日晌午了,到二十四日只剩下不到两日,总归是有些匆促的。

    其实礼部提供的三个黄道吉日里,翌年正月初四的日子是这三个日子里最好的吉日,最适宜破土、安葬、祭祀,但时间间隔却太长,还要跨年……

    遂,梁儒明只好折中,将出殡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七日。

    天成大陆九国虽各自为政,但自这九国建国至今,两百余年来,无论哪一国的帝王、储君、太后、皇后宾天,其余八国都会派遣使者到这一国吊唁。即便是近乎闭关锁国状态的凤鸣国也不例外,依然会遵循旧历。

    二十多年前,梁儒明的第一任皇后固林舒薨逝,其余八国就派遣了使者出使大梁国。

    这一次身为大梁储君的梁笙德薨逝,其余八国自然都在知道消息后就立即派遣了使者出使大梁国。只是碍于梁儒明之前一直昏迷不醒,没有定下梁笙德出殡的具体时间,以至于那八国的使者虽早早就到了大梁,却一直在绉平城外的驿站里住着。

    如今正式出殡的日子既然定下了,大梁国的礼部自然要广发文涵,通知大梁国上下以及其余八国的来使咱大梁的太子和太子妃宾天啦!出殡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大梁的百姓们现在起就要准备好行国丧之礼三月内不得喝酒吃肉、摆宴庆祝、禁歌舞丝竹、婚嫁等;其余八国也该来使吊唁了云云……

    这份文涵一经发出,在绉平城外的驿站里住了多日的八国来使自然是不约而同地动身,陆陆续续地进了绉平,在大梁礼部官员的接待下一一住进了绉平城内的皇家驿站。

    话说,自梁儒明正式吩咐下去将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殡葬事宜提上日程后,第二日一早,长公主梁笙兰就入宫了。

    梁笙兰一入宫就直奔忆舒殿。足足在忆舒殿内呆了一整日才走出忆舒殿。

    而梁笙兰离开忆舒殿出宫的时候,不到半路上就被皇后固林妤派去的人拦住了。

    固林妤的人说是梁笙兰许久不曾入宫,固林妤久未见梁笙兰甚是想念,得知此番梁笙兰入宫,固林妤想留梁笙兰用过晚膳了再出宫……

    大梁国朝野皆知,长公主梁笙兰虽是他们大梁这一辈公主里头最受宠的一位,但这位长公主一直以来都以“宽容大度、以和为贵、与人和善、淡泊儒雅”著称,从未甩过任何人的脸,对身为中宫之主的固林妤更是一直敬重有加。

    但这一次……

第六十三章 最后一程3

    但这一次,大梁国朝野皆知,向来以“宽容大度、以和为贵、与人和善、淡泊儒雅”著称,从未甩过任何人的脸,对身为中宫之主的固林妤更是一直敬重有加的长公主梁笙兰竟破天荒地甩了固林妤的人脸子,直接干脆利落地回了对方一句“不去”……

    面对固林妤的人瞬间黑下去的脸色,一向待人和颜悦色的梁笙兰却是勾唇冷冷地笑了,随即梁笙兰就吩咐给她抬轿子的侍卫们出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若是梁笙兰真就这样出宫了,那倒也罢了,也不至于让众人如何臆想。可偏偏……梁笙兰乘着软轿扬长而去时,还冷冷地留下一句“时候未到”……

    梁笙兰这句“时候未到”可谓是转瞬就在梁萧城里掀起了一股狂风巨浪

    时候未到?什么时候未到??时候未到的前一句……似乎是……

    众人思及此,具是浑身一抖地狠狠打了个寒颤,当即打住,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而自梁笙兰出宫后,忆舒殿内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一直安静到十二月二十七日……

    五天时间似乎一晃眼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的日子……

    “来人呐!扶朕起来更衣!”这日一早天还没亮,梁儒明就在忆舒殿内殿喊了起来。

    伺候在忆舒殿外的宫女宦人们听见了梁儒明的呼喊,当即一窝蜂地涌进殿内,点亮了殿中烛火后就开始七手八脚地将梁儒明从龙床上扶起来、服侍着梁儒明更衣洗漱……

    因冷晴前两日出宫去了朱府,离宫前与梁儒明说好了十二月二十七日早上回宫,所以到了十二月二十七日,张玄福一大早就去宫门处等着冷晴入宫了。

    是以,等到去接冷晴的张玄福带着冷晴回到忆舒殿的时候,梁儒明已经在一群宫女、宦人的服侍下换上了那身“十二章纹”朝服朝服上共绣有三十八条形式各异的龙,每一条龙都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朝服的不同部位还绣有“十二章”纹样,即日、月、星辰、山、龙等,所用章纹均有寓意,日、月,星辰,取其照鉴;山,取其稳重;龙,取其应变。

    也因此,当冷晴见到梁儒明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位站在灯火通明的殿宇内,头戴前后垂着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脚踩乌皮上绣五爪缠足龙靴的帝王……

    许是因为梁儒明多日没有上朝,这身代表着大梁国权力巅峰的服饰闲置得久了的缘故,冕服上便起了不少褶皱。

    是以,冷晴和张玄福一前一后地踏进忆舒殿内殿的时候,已经换好了冕冠、冕服的梁儒明正静静地站在殿中那面有一人高的铜镜前,任由几名宫女为他整理冕服上的褶皱。

    而在踏进忆舒殿内殿的殿门,看见梁儒明换好了冕冠、冕服的那一瞬,冷晴就已经明白了梁儒明的想法。所以冷晴没有吭声,只沉默且淡然地站在一旁静静地垂首看地。

    而相较于冷晴的淡定或者说是漠然,张玄福则是当即就急了

    就见张玄福一边疾步朝着站在殿中那面有一人高的铜镜前的梁儒明的方向走去,口中一边语气急切地说着:“皇上您怎么起来了?御医们不是说了皇上您要静躺休养吗??”

    话毕,张玄福恰好走到了梁儒明身边。下一瞬,张玄福伸手就欲去搀扶梁儒明。

    然,张玄福伸出去的双手却被梁儒明轻描淡写地挥开了,而回应张玄福的忧心忡忡的,是梁儒明那苍老又淡然的声音:“今日……是仲卿和太子妃出殡的日子……朕……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儿……至少……朕,要亲眼看着他们入土为安。”

    闻梁儒明此言,站在梁儒明身边的张玄福愣了愣,呐呐地张了张口,可是除了语气怔然地唤了一声“皇上……”外,张玄福再无它言……

    梁儒明都如此说了,张玄福还能说什么?

    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父亲想要送自己的儿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这有错吗?

    即便梁儒明是大梁国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今时今日,梁儒明……也不过是一个想要送自己的嫡长子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老父亲罢了……

    等到身边的宫女将冕服上的褶皱都整理好了,梁儒明这才转眼看向始终安静地站在殿门边的冷晴,神色平静地道:“冷丫头,扶朕去太子府。朕,要亲自送仲卿这最后一程。”

    闻梁儒明此言,冷晴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就恭敬地应道:“好……臣扶您去。”

    言罢,冷晴迈步走到梁儒明身边,伸出双手扶住梁儒明一侧的手臂,步履缓慢地搀扶着梁儒明朝着忆舒殿外殿走去。

    也不知是因为躺得太久,身体四肢不协调的缘故;还是因为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下葬的日子……总之,冷晴扶着梁儒明走到忆舒殿内殿通往外殿的殿门处时,梁儒明竟被那低矮的门槛拌得脚下步子一个踉跄……

    若非有冷晴在一旁搀扶着,只怕梁儒明这一个踉跄就该直接摔扑到地上去了……

    跟在梁儒明和冷晴身后的张玄福见状,只一瞬间,张玄福忽然觉得心酸得厉害,眼眶也有些酸涩发胀……

    说起来,张玄福幼年时家境本是不错的,至少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温饱住行都不成问题。

    张玄福的母亲也算是颇有一点姿色,年少时也是名扬一方的美人儿。张玄福的母亲尚在家中做姑娘时,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不下十余人,最后张玄福的母亲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张玄福的父亲……

    张玄福的父亲原是一家小酒楼掌柜的儿子,是家中独子,无任何兄弟姐妹。娶了张玄福的母亲后,张玄福的父亲也的确是对娇妻爱护有加,二人成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张玄福。

    到了第三年,张玄福的父亲就继承了家中酒楼,和娇妻一同打理酒楼产业。店面虽小,但收入到也足够养活一家人,除去一家人的开销外还能有点盈余。

    如此日子,到也算是令人羡慕了。

    而张玄福的母亲原也以为一家人能如此安稳、幸福地过一生,哪成想张玄福的父亲后来竟染上了毒瘾,变成了一个嗜赌如命、且是逢赌必输、越输越赌的赌徒,于是……原本不错的家境就这么被他那个赌徒父亲输得家徒四壁……

    张玄福的父亲不但将家中银钱输了个干净,还将家中唯一的酒楼输了出去,甚至到了后来,张玄福的父亲竟赌到将张玄福的母亲拿去抵债……

    而在得知张玄福的父亲竟将她卖给当地的花楼抵债后,不等捉她的人上门来,张玄福的母亲当日就上吊自尽了……死时还留下一封血书,上面多余的字一个也没写,只写着“悔不当初”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张玄福的母亲无论在内在外,向来柔弱似水,周围的乡里乡亲见到张玄福的父亲时,都会夸一声张玄福的父亲当真是娶了个温柔的好媳妇。但其实张玄福的母亲性子烈得狠,只是以往从未被逼到那一步罢了……

    张玄福的母亲死后,张玄福的父亲却不知悔改,依旧每日赌得昏天黑地。

    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被张玄福的父亲陆陆续续地拿去卖了换了赌资,直到家中最后卖得没有东西可卖了,张玄福的父亲就将主意打到了唯一的也是仅剩的儿子张玄福身上。

    张玄福被他那个赌徒父亲卖掉的时候,才七岁多不到八岁。

    张玄福的父亲起先是将张玄福卖给了附近镇上的一家大户人家做下人,为了拿钱多,签的是死契。可是那家大户时运不济,不知怎的得罪了权贵,被抄了家,家中凡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全部被充入官奴,张玄福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辗转之下,张玄福便入了宫净了身,那一年,张玄福尚不满十岁。

    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张玄福入宫后,因为“年幼好养熟”这一特点,当年就被分到了东宫,被当做当时仍是太子的梁儒明的贴身内侍培养。

    再后来……张玄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如今的地位,成为了梁儒明身边最得力的宦官。

    细细算来,张玄福伴在梁儒明身边,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了。

    四十余年的光景,张玄福算是陪伴着梁儒明成长起来的。

    可以说,张玄福是看着梁儒明从当年的小太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如今这一国之主的高位。张玄福更是看着梁儒明与固林舒大婚,看着梁笙兰和梁笙德的相继出生,又看着梁笙兰和梁笙德的成长,最后看着梁儒明因固林舒的逝世而颓然难过……

    如今,张玄福又看着梁儒明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这个名为“梁姓皇族”的庞大家族里,张玄福一直站在一旁,亲眼见证了梁儒明与固林舒的相爱、结合、诞下他们爱的结晶与最后的永别;张玄福见证了梁笙德的出生、成长、与成亦影的大婚,如今……张玄福竟还要亲眼见证梁笙德的死亡……

    若说梁儒明的难过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嫡长子从此将与他天人两隔;那么张玄福的难过,就是因为见证了一切之后的无能为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玄福虽比正常男人少了块东西,但张玄福终究也是个人啊!!张玄福体内流的血是红色的,那颗心也是热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去了;眼睁睁地看着梁儒明白发人送黑发人……张玄福如何能不心酸难过??

    尤其是……即便张玄福知道那些腌不堪的往事,张玄福也无法改变什么,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话说回来

    古代帝王出行时,多设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以此来充分显示出帝王的至尊地位。而卤簿是我国封建社会帝王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专门也是直接为帝王的重大活动服务的。自汉代起称为卤簿:“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卤簿制度经过2000多年的发展日趋完备,在车驾、护卫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仪仗(即仪卫兵仗,执举金瓜、宝顶、旗幡)和乐舞(音乐演奏和舞蹈表演)。

    帝王出行时,需要护卫及官员随从,以防不测。根据帝王出行的等级,确定随从护卫及官员的数量、规模以及各种装备等,并编制成册籍,即为卤簿,以此作为礼仪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每次帝王出行时都要依据卤簿的规定,派遣和安排随从护卫及官员。

    古代帝王的出行,按规模的大小分为大驾、法驾、小驾三等。汉代规定

    大驾由公卿(宰相等官员)奉引(在前引导),大将军参乘(随车护卫),太仆(掌管宫廷车马)驾车;属车81乘,另外还要备车千乘;护卫骑兵万余人。

    法驾,由京城长官奉引,侍中(皇帝近侍)参乘,奉车郎驾车;属车36乘。

    小驾的规模最小,仅由执事尚书1人侍从,属车的数量更少。但无论是哪种规模的出行,为帝王护驾的仪卫兵仗都是相当可观。

    大驾卤簿用于郊祀祭天;法驾卤簿用于朝会和太庙祭祖;小驾卤簿用于平时出入。

    既然梁儒明准备今日出宫,出行卤簿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过因为梁儒明圣躬不豫,不宜走远路,所以卤簿就停在忆舒殿殿门外。冷晴扶着梁儒明出了忆舒殿殿门,下了忆舒殿前的白玉石阶,梁儒明就能直接登上卤簿。

    此番梁儒明前往太子府送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因为梁笙德是大梁储君,地位仅次于梁儒明,而梁儒明也为了凸显梁笙德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所以用的是法驾卤簿。

    因此,在卤簿前奉引的人是穿一身从四品朝服的京兆尹岳瞿极。

    梁儒明要去太子府送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自然不是一时兴起,因此,岳瞿极昨日就接到了梁儒明下达的要他今日一早入宫在卤簿前行奉引之职的指令。遂,今天寅时刚至,岳瞿极就出门入宫了。

    参乘则是梁儒明身边的侍中谢于文,一个刚过了而立之年,长得五大三粗的威武大汉。

    “冷昭仪也登上卤簿,随朕同行前往太子府。”梁儒明在登上卤簿前,还不让如此吩咐一句将冷晴也安置好。

    冷晴自然不会同梁儒明矫情,当即就从善如流地上了卤簿。

    待梁儒明和冷晴皆登上卤簿后,一行36乘两百余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朝着青龙门的方向行去……

第六十四章 二十七日1

    天成大陆大梁国敬武帝开平七年十二月初四,太子梁笙德薨于边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丧礼由掌管皇室礼乐仪制的官署礼部和太常寺来协调准备。

    大梁国历来皇帝之丧皆由山陵五使来负责,一般由丞相担当山陵使,负总责。皇太子的葬礼当然没有如此规格。所以为梁笙德护丧的是吏部尚书季云,丧礼由季云负总责。

    而关于梁笙德和成亦影的一应丧葬事宜,大梁的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儒德太子讳笙德,表字仲卿,梁太祖十一世孙也。诞于太始元年五月十四。出于圣武贤皇后,诞生之初即立为皇太子。师从丞相成远,自幼勤奋好学,被誉不世奇才。

    初平四年,太子年十四,适逢江南水患爆发,太子自请前往江南治理水患。后,太子二月平定水患,此后五年江南之地无水患,得无数江南百姓赞誉。

    ……

    元光二年,太子及弱冠,出东宫,入住太子府。元光四年,太子大婚,迎娶丞相成远嫡女为太子妃。然,此后一十二年,太子妃均无所处。敬武帝为太子纳妃,太子均拒之……

    至开平七年三月,太子上报太子妃有喜,敬武帝大喜,赐下羊脂白玉如意一对、翠玉送子观音像一尊、绫罗绸缎百余匹、金银无数。开平七年十二月初四薨,年三十五,谥儒德。

    同月,初十,太子妃闻太子薨逝,大恸,动胎气,遂于京外西郊西山卧佛寺产子。太子妃于当日诞下龙凤双生子,然太子妃生时难产,终殁于血崩,年三十,谥儒贤德。

    ……

    同月,二十二日,敬武帝懿旨,诏护丧葬事差吏部尚书季云,都大主管官差入**侍省押班郑于。

    同日,礼部、太常寺言:‘参酌已行典故:一、皇帝为皇太子薨服期,六宫并不从服。一、发哀日,于皇太子府正厅之东设素幄,其幄系青素,令仪鸾司钉设排办。皇帝服十二旒冕冠、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乌皮上绣五爪缠足龙靴,就幄发哀,令文思院制造。一、是日皇后服素诣宫,随时发哀,如宫中之礼。一、发哀日,合赴陪位官并常服、吉带,入府正门,诣宫幕次。俟时至,易常服、黑带立班,俟发哀毕易吉服退。一、故例,发哀成服,陪位立班官系用行在职事官,并见任升朝官已上。一、发哀、小殓、大殓、成服日时,乞令太史局选定。仍各差定时克择官,至日前来报时祗应。……皇帝就幄内发哀,在位官就位皆发哀。止,皇帝就服十二旒冕冠、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乌皮上绣五爪缠足龙靴还内,立班官出本宫门,易吉带退。一、依礼例,自发哀至释服日,皇帝前后殿不视事。一、行在音乐自发哀权行禁止,俟将来虞祭毕日仍旧举用……一、成服日,行事、陪位官常服、吉带,入府正门,诣皇太子府幕次。俟时至,服衰服立班讫,权退,换常服、黑带,以俟立班进名奉慰皇帝,次移班进名奉慰皇后讫,出殿门换吉带退。……’

    ……礼直官先引读祝文、武官诣香案之西东向立,合门报班齐,在位官皆再拜讫,帘卷,礼直官、太常博士、太常卿前导皇帝出幄,诣香案前,奏请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内侍进茶酒,又奏请酹茶,三奠酒于茅苴。奠爵讫,奏请少立,读祝文官东向跪读祝文讫,奏请皇帝举哭,在位官皆举哭。俟哭止,前导官前导皇帝,在位官皆再拜。俟前导归幄次,文武百官权退,易常服、黑带,以俟立班进名奉慰皇帝、皇后讫,出本宫门,易吉带退。诏并依,内读祝文官差国子司业、兼权侍立修注官张澜,前导太常卿差太常少卿张文豪,赞引太常卿、太常博士差太常博士穆青云。

    ……

    同月,二十三日,诏:皇太子薨,可赐谥儒德。

    同日,礼部、太常寺言:‘今来皇太子薨,依故事皇帝服期,以日易月,十三日而除,成服后七日而释。其文武百官成服一日而除。……合赴官并常服、吉带,入和宁门,至后殿门外易黑带立班,进名再拜奉慰皇帝,次移班进名再拜奉慰皇后讫,易吉带出和宁门,退。’从之。

    ……

    同月,二十七日,儒德太子出殡,宰臣等诣灵柩前行烧香之礼。举册官跪举哀册,读册官跪读哀册。文曰:‘开平七年,十二月,初四日,儒德太子薨于边疆。粤以十二月二十七日丁酉,出厝于太子攒所之东,礼也。蚤盖宵陈,池夙祖,杂象设,哀鸣些。皇帝眄承华而兴泗,悼望苑之宾仙,谓晖晖兮春阳,曷杳杳兮秋原。德烈余美,词臣制编。其词曰:惟天锡羡,惟辟体干。储休贰极,胙国亿年。黄离积照,幼海澄渊。稽经诹史,踵武系传。畀龄访膳,周光重宣。文傅置令,汉嗣仁贤。……载顾载拊,以瘳以熙。来几可复,往遽奚之。呜呼哀哉!抚此颢商,记其星诞。常常中府之赐,内庭之宴。孚尹鱼佩,惊迅召之无因;……忆孝敬于平生,恍忠诚于遗响。曷皇情之塞悲,阜英蕤之精爽。呜呼哀哉!’”

    关于梁笙德的丧葬事宜,大梁史官极尽辞藻,大肆渲染,但其实……历来史书上的记载和事实难免是有些出入的,甚至有时是严重的出入,严重到让人分不清究竟什么事“史实”。

    现实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所以它并不会尽善尽美,总会有些让人无法接受的瑕疵存在。而史书却是留给后世之人翻阅的,没人会希望当后世之人在史籍上翻阅到自己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笔糊涂账,于是书写它的人会极尽辞藻去修饰史实……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丧葬制度是古代五礼之一的“凶礼”的最主要内容,而“厚丧”则是古代丧礼的最主要特征之一。

    人们习惯说“丧葬”,但丧、葬其实是分离的。丧礼是丧葬礼仪的前期过程,是治丧行为;葬礼则是丧葬礼仪的后期过程,主要是下葬以及随葬品的安放。

    “厚丧”和“厚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厚丧”指的是丧礼的环节、仪式内容相当繁复细致,并且受到高度重视;“厚葬”指的是陪葬明器数量庞大,贵重,棺椁、墓室奢华。

    丧礼是为逝者送行,也是为子孙祈福。基于这个思想,古代的人们对于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仪式自然相当重视,崇尚“厚丧”。民间如此,皇室更是如此,丧礼仪式繁琐,花费甚巨。

    简而言之……史书上有的记载有时到也是真实的,比如……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这日,的确是既热闹,又繁琐张扬……

    **

    当浩浩荡荡的卤簿从梁萧城到达太子府的时候,正是天边朝阳初升之际。

    只是眼下正值腊月隆冬,初升朝阳便是再如何耀眼夺目,也不带一丝温度……即便带上了暖人温度又如何?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再如何温暖的阳光,只怕也照不暖人心……

    尚未到太子府门前,远远地就见太子府正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照得垂挂在府门、屋檐、立柱下的白绫白得晃眼、白得刺眼……白得……让人抑制不住地心里发酸……

    等到了太子府门前,又见太子府门后虽乱烘烘的人来人往,但整座太子府却安静非常,安静得近乎死寂……

    浩浩荡荡的卤簿稳稳当当地停在太子府门前,冷晴随着梁儒明下了卤簿,无需梁儒明开口,冷晴就十分自觉地迈步上前,以双手搀扶住了步履蹒跚的梁儒明。

    梁儒明下了卤簿后,却没急着往太子府内走,而是神色怔然地站在太子府门外,微微仰头望着太子府那朱底金字的匾额出神……

    梁儒明不吭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冷晴自然也只能跟着站在原地静立。

    虽不知梁儒明眼下在想什么,冷晴到也不打扰梁儒明,沉默地任由梁儒明兀自怔然出神。

    为首的梁儒明和冷晴皆不出声,二人身后的卤簿仪驾则自然更加静谧无声,众人简直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百余人齐齐站在太子府正门前,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冷晴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梁儒明站在太子府门外,不言不语。

    如此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忽地有眼尖的人瞧见了立在太子府门外的梁儒明。那人在瞧清梁儒明身上穿的“十二纹章”冕服以及梁儒明身后的帝王卤簿后,当即大惊失色,随即就急匆匆地冲出太子府正门,朝着静立在太子府门前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万岁。

    有一便有二,有了前者的开头,尤其是那一嗓子响亮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便使得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站在太子府门外的梁儒明,也就有更多的人朝着站在太子府们外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万岁不止……

    就在这一众伏跪相迎,山呼万岁的声音中,梁儒明终于恍惚地回过神来,继而面色沉默地抬脚迈步,在冷晴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地踏进了太子府正门。

    与前几天冷晴带着慕子儒来太子府那次不同,这一次踏进太子府,入目所及,除了伏跪了一地的静谧无声的人群外,太子府上到处都垂挂着白色的灯笼、白色的长绫。

    空中有细细碎碎的风时而拂过,那些纸糊的白灯笼和长长的白绫就随风摇曳……

    绫锻随风起舞,这本是十分有意境又带着几分美妙的事情,也能让见者赏心悦目。只可惜……今日随风起舞的皆是白灯、白绫,它们白得那般刺目,除了带给人无限伤情之外,再无其它。

    若是那些灯笼、绫锻换成其它颜色,兴许还能显出一副摇曳生姿的姿态……

    搀扶着梁儒明缓慢地行走在伏地跪拜的人们留出来的通道上,冷晴沉默无言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些伏跪了一地的人们中有宫女、有宦人、有侍卫,甚至还有穿着朝服的官员。

    可是如今,在梁儒明面前,他们无疑都是平等的无论他们本身的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梁儒明不开口,他们就只能齐齐伏跪在地,谁也不能擅自起身……就像现在这样……

    梁儒明是站在大梁国权力巅峰的帝王,即便这位帝王如今已垂垂老矣、步履蹒跚,但只要梁儒明一天还站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就无人敢去反驳、质疑梁儒明。

    所以,当梁儒明始终没有让那些伏跪相迎的人“平身”的时候,那些人就只能静静地伏跪在地上,不敢抬首,不敢出声,甚至都不敢动弹。

    也是直到这一瞬,冷晴忽然忍不住想要感叹“权利”的好处看啊,只要手握大权,无论平时多么尊贵的人、多么嚣张跋扈的人,他们最终都会在权利面前,伏跪在你的脚边。即便他们之中大多都不是心悦诚服,他们也无能力去反抗……

    不怪世人那么渴望权利,实在是“权利”这个东西太过充满诱惑力了……

    心中感慨着,冷晴面上沉静如常地搀扶着梁儒明一路前行,直到走进了太子府正殿梁笙德和成亦影灵柩停放的灵堂。

    前几天冷晴和慕子儒来的时候,只需站在太子府正殿的殿门口,就能毫无阻碍地看见停放在殿中的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而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前围上了一层素幄,将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素幄前仍是那一张大约半人高一米来长半米宽的香案,案面上整齐地摆放着香炉、点燃的白烛和水果贡品等物,而香案的左侧放着一大把未燃过的土黄色长香。

    许是因为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就要出殡了,前来吊唁的人太多,以至那一只小小的香炉里已经插满了燃烧得长短不一的香支,再也无法插下多余的香支了。

    素幄的香案两旁各置了一只金盆,金盆后各跪了一名宦人在那儿垂头烧纸。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最是轻盈,单是火焰燃烧的热度也能让那些灰烬飞得漫天都是。

第六十五章 二十七日2

    冷晴刚刚扶着梁儒明一脚踏进这座由太子府正殿改成的灵堂时,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竟迎面就被那飞的漫天都是的纸钱灰烬眯了眼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等到冷晴眨了眨眼,清理了眼皮上沾着的灰烬,这才看见了站在灵堂两侧的梁笙昊、梁笙文、梁笙丰、梁笙文、梁笙吾以及……正静静跪在那张香案前的一名男子……

    虽然从冷晴的角度看过去,那个跪在灵前的男子仅仅只有一个背影,但冷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跪在灵前的人是梁笙潇……而在看清跪在灵前的人是梁笙潇时,冷晴下意识地眉头一皱,脚步也不由得一顿。

    虽然冷晴只是停顿了那短短的一瞬就又恢复如常、搀扶着梁儒明继续朝灵堂内走去,但梁儒明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冷晴刚刚那一瞬的异常。

    遂,就见梁儒明微微侧眸瞥了眉眼低垂的冷晴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无声一叹,随即梁儒明蓦然止步,站在了进殿门不足五步远的地方。

    因为梁儒明的突然止步,承担着搀扶梁儒明之责的冷晴自然也只能跟着立时止步。

    站在灵堂里的梁笙昊是最先看见踏进灵堂大门的梁儒明和冷晴的,原本梁笙昊是准备着等梁儒明走到灵前了再同梁儒明打招呼的,哪成想,梁儒明踏进灵堂的大门不过四五步就忽然止步了……

    见梁儒明忽然止步不前,梁笙昊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迈步上前走到梁儒明身边,姿态恭敬地唤了一声:“父皇。”

    也许是因为梁笙昊天性冷淡,除了姿态恭敬地朝梁儒明唤了一声“父皇”外,梁笙昊再未多言一字。只是沉默地伸出双手,扶住了梁儒明另一侧那只没人搀扶的手臂。

    对于梁笙昊的搀扶,梁儒明什么也没说,但也未曾拒绝,算是默认了。

    而梁笙昊这一声“父皇”喊出口,灵堂里原先垂头沉默着的几人自然纷纷循声朝着梁儒明和冷晴这方看了过来。就连原先背对着梁儒明和冷晴跪在灵前的梁笙潇也站了起来。

    就见梁笙潇站起身后,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还小心地深呼吸了一次,想来是准备同梁儒明打招呼的,但是在转身看见站在梁儒明身边、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梁儒明的冷晴时,梁笙潇的唇瓣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沉默了……

    相较于梁笙潇的沉默,梁笙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却是含笑走向梁儒明,口中笑嘻嘻地说着根本不像是在关心梁儒明的话:“父皇怎么来了?父皇病体初愈,儿臣听御医说父皇需要静养、不宜走动……”

    不等梁笙丰将话说完,梁儒明就神色淡淡地瞥了站在他面前的梁笙丰一眼,语气淡漠地接了一句:“原来你心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啊……”

    闻梁儒明此言,就连冷晴都听出了梁儒明话里的疏离,但梁笙丰面上神色却半分未改,依旧咧着嘴嬉笑道:“父皇何出此言?父皇乃儿臣的父皇,儿臣心中自然是有父皇的。自得知父皇病倒,儿臣可是每日都忧心忡忡,恨不得能替父皇病倒呢!为了能让父皇早日康复,儿臣都没敢入宫去打扰父皇静养,唯恐父皇为了儿臣再劳神费心……”

    耳听着梁笙丰这番话,站在梁儒明身边搀扶着梁儒明的冷晴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满是不屑地腹诽:梁笙丰这个皇子当的可真是够奇葩的!不想进宫去看望病倒的皇帝老子还能找出这么多借口……这样的儿子这天下间只怕也就梁笙丰一人了!!

    然,即便梁笙丰再是说的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可是配上梁笙丰嘴角那嬉笑的笑容……也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梁笙丰这番话是出自他的真心……

    很显然,梁儒明也是不相信梁笙丰这番说辞的,因为无论梁笙丰如何言说,如何表达他有多么担忧梁儒明的身体情况,梁儒明看着梁笙丰飞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末了,等到梁笙丰说得彻底没词儿了,再也吐不出一句话的时候,梁儒明这才语气淡淡地接上一句:“你上一次进宫是几时来着?时间太久,朕都记不清了……”

    梁儒明这句话一出口,站在梁儒明身边搀扶着梁儒明的冷晴真是忍得差点内伤了才忍住了冲到唇边的笑意什么叫现场打脸?这就是啊!!!

    梁儒明可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梁笙丰留前一秒梁笙丰还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说着他有多担心梁儒明的身体;后一秒,梁儒明就直接用一句“你上一次进宫是几时来着?时间太久,朕都记不清了”打在了梁笙丰的脸上……

    虽然梁儒明这一巴掌打得无声无息,可是冷晴却觉得梁儒明这无形的一巴掌绝对打痛了梁笙丰!因为梁儒明话才说完,梁笙丰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就这么僵硬了两秒后,梁笙丰又微微动了动唇瓣,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梁笙丰还是沉默了。

    而相较于梁笙丰的虚情假意,梁笙文的言词就显得真诚、诚恳多了

    在梁笙丰和梁儒明说完话后,同样走到梁儒明身前的梁笙文这才不紧不慢地张口,先是语带关切地问了一声:“父皇的身体可好些了?”

    然后梁笙文就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他这几天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宫去看望梁儒明:“前些日子儿臣进宫去看望父皇时,父皇一直昏睡不醒,儿臣颇为忧心。后来臣偶遇了为父皇诊治的御医,便询问了几句父皇圣躬情况,御医答儿臣说父皇需要静养……

    后又恰逢太子殿下回京,太子府上无人主事,儿臣便自作主张一直留在了太子府。前几日听闻父皇已醒,儿臣的心便放下了。太子府上人多杂乱,儿臣分身乏术,也就没再进宫去看望父皇,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儿臣。”

    面对梁笙文这番言辞恳切的解释和关心之言,梁儒明面上的神色依然淡淡的,但相较于之前面对梁笙丰时的疏离态度,面对梁笙文时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在梁笙文解释完后,梁儒明方不疾不徐、语气淡然地接话道:“朕的身体已无大碍,你无需记挂。到是你能如此忧心太子身后之事,朕心甚慰。”

    一句话,梁儒明就讲明了在他自己的身体和梁笙德的身后事上,梁儒明更愿意梁笙文多多费心梁笙德的身后事。

    虽然梁儒明的神色语气皆很淡然,丝毫没跟梁笙文废话,但也算是给了梁笙文脸面了,没像刚刚对待梁笙丰时那样piapia的现场打脸。

    梁笙文说完话后,在场的年纪最幼的梁笙吾也跟着关心道:“父皇,母后说您病了,儿臣原是想去看父皇您来着,但是母后身边的夏蝉姑姑说儿臣自幼体弱,怕儿臣到时再和父皇您一起病倒了,还要劳母后多费心。母后这段时日精神一直不大好,儿臣不想再让母后为儿臣劳神费心,儿臣……就没去看望父皇……父皇您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耳听着梁笙吾这番话,冷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堂堂天家竟能养出梁笙吾这样一个没有心机的皇子……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能力了啊!!

    冷晴真想问一问梁笙吾:孩子……你这么诚实地出卖你母后……就不怕你父皇和你母后翻脸吗??!

    而梁儒明面对梁笙吾这一番解释以及末尾的那一句由衷的关心,梁儒明面上神色始终淡然如斯,未变半分,出口的声音也是依然淡淡的:“朕已无碍……咳、咳咳……”梁儒明话才说完,就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冷晴见状,想起梁儒明现在才大病初愈,不宜久站,当即就想要招呼人搬椅子来让梁儒明坐下休息。就连之前一直站在一旁,沉默无言的梁笙潇见状,都忍不住朝着梁儒明的方向走了两步,张了张口,颇为忧心地唤了一声:“父……”

    然,梁笙潇一句“父皇”尚未喊完全,也不知梁儒明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那一下重得仿似要将肺腑也咳出来似的,刚好打断了梁笙潇的话。

    站在梁儒明身边搀扶着梁儒明的梁笙昊见状,颇为忧心地低声唤了一声“父皇”,同时梁笙昊还腾出一只手在梁儒明背上抚了抚,试图帮助梁儒明顺气。

    须臾后,梁儒明的气息渐渐平复了,终于不再咳嗽了。但随即,就听见平复了气息的梁儒明如此神色淡淡地吩咐道:“你们,且先退下罢,让朕……独自和太子待一阵。咳咳……”再一次,话才说完,梁儒明就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梁儒明这接二连三的举动看在他人眼中是如何,冷晴不得而知,但是冷晴心中却十分清楚梁儒明是真的不想听梁笙潇说话……

    梁儒明心中……对梁笙潇终究是有怨气的……

    也许,在梁儒明看来,当初若不是梁笙潇因一时意气自请去边疆巡视,梁笙德也就不会被固林妤一起派了出去……若梁笙德没有远离绉平,又怎会给了那些贼子机会?!!若不是梁笙潇……梁笙德又如何会客死异乡?!!!

    一同出去巡视边疆的两兄弟,同时遭遇了那所谓的“流寇袭击”……可如今,梁笙潇仍旧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梁儒明面前……而梁笙德……却躺在了这间灵堂里的棺木里,再也不能睁开眼看一眼这世界……这样巨大的落差,让梁儒明如何能不恨、不怨??

    诚然冷晴也知道,梁笙德的死……和梁笙潇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在梁笙德这件事上,梁笙潇本身并无过错。

    梁儒明心痛梁笙德的离世,梁笙潇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梁笙德的死对梁笙潇的打击也是巨大的,这一点,单从刚刚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丰、梁笙吾都是站在一旁,唯独梁笙潇跪在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前上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错就错在……梁笙潇是固林妤的儿子……

    这是梁笙潇唯一的过错……却也是梁笙潇此生最无能为力的过错……

    然,虽然心中为梁笙潇感到不公平,可是见着梁儒明如此虚弱的模样,冷晴只能压下她内心的那些想法,颇为不放心地蹙眉劝道:“皇上,您如今圣躬不豫,要不臣……妾还是留下来陪着您吧??”

    也许……梁笙潇自己也知道梁儒明心中对他有怨气,所以之前梁儒明一直不理会梁笙潇,梁笙潇才会什么也没表示,只安静且沉默地在一旁站着。

    虽然后来梁笙潇见梁儒明咳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关心梁儒明,可是最终却被梁儒明的一声重咳打断了……这也没什么,只是让梁笙潇更加沉默罢了……

    然,此刻耳听着冷晴对梁儒明说的这番关心之言,站在一旁,沉默无言的梁笙潇确实瞬间脸色发白……若非梁笙潇是低垂着脑袋的,只怕梁笙潇这瞬间发白的面色就要落入周围人的眼中了……

    而这厢,面对冷晴的关心,梁儒明却是一一云淡风轻地拂开了冷晴和梁笙昊搀扶着他的双手,然后,梁儒明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朝着灵堂深处走去,同时口中淡淡地说着:“不必了,你们都下去,不得朕的传召,不得进来打扰。”

    望着梁儒明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场众人自然都能明白梁儒明的坚决……

    而见梁儒明如此坚决,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最终,在梁笙昊带头说了声“是,父皇,儿臣遵命”后,余下的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也具是异口同声地道了声:“是,父皇,儿臣遵命!”

    然后,以梁笙昊为首,梁儒明的五个儿子纷纷转身朝着灵堂大门外走去。

    冷晴没有和梁笙昊这几位皇子同行,是最后一个离开灵堂的。

    因为梁儒明身体尚未恢复,脚步比不上冷晴这些年轻人稳健,所以当冷晴临踏出灵堂的大门,颇为忧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的时候,恰好看见梁儒明蹒跚地绕过遮在梁笙德和成亦影灵柩前的素幄,进到素幄里面去了……

    随着素幄垂下,那身玄衣裳“十二章纹”冕服终于消失在冷晴眼中……

    望着那静静垂着的素幄,冷晴忍不住幽幽一叹,而后回眸,一脚踏出了灵堂大门……

第六十六章 二十七日3

    待出了灵堂大门,看见灵堂外仍旧跪了一地的人时,冷晴忽然想起梁儒明刚刚好像……一直没喊“平身”啊!!没得到梁儒明的吩咐,这些人都不敢擅自起身……这……这是要让这些人在这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而与跪了一地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站在灵堂大门前的梁笙昊、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和梁笙吾几人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因为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的日子,所以在太子府上做事的那些宫女、宦人、侍卫们虽仍是穿的平常穿的衣服,但每人的腰间都扎着一条白绫,并且每人腰间的白绫两端均相交于右腰侧,系成死结,余下的白绫长长地垂至膝盖处。

    梁笙昊、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以及梁笙吾几人腰间没有扎白绫,不过他们具是穿的一身素服。不是丧服,只是颜色偏白、偏淡,制式也比较简单的素服。

    说起来,冷晴作为梁儒明的后妃,虽是“九嫔之首”,地位不算太低,却也是“嫔”,连“妃”都算不上,因此冷晴今天原本是没资格来这太子府为梁笙德和成亦影送殡的。但……

    冷晴是梁儒明亲自带来这太子府的,梁儒明此举,无疑就代表着梁儒明自身的态度……

    梁笙德是大梁储君,更是梁儒明的儿子;成亦影是大梁太子妃,更是梁儒明的儿媳妇!而梁儒明作为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父亲……既然梁儒明说冷晴可以来为梁笙德和成亦影送殡,谁又敢说冷晴不可以??

    而原本按照冷晴的意思,冷晴今天本是想穿丧服来这太子府的。

    毕竟梁笙德和成亦影对冷晴也算是帮助良多当初在秦山脚下,若不是梁笙德和成亦影相帮,冒着风险将冷晴带回了大梁……即便梁笙潇当时救了冷晴,也保不住冷晴的命。

    所以冷晴思忖再三,便想在今日为梁笙德和成亦影披麻戴孝一次。只可惜

    按照大梁皇族丧葬礼制,除非是帝王、皇后、太后薨逝,阖宫上下具要着丧服外,其余皇族之人薨逝,即便是贵为储君者薨逝,也只有其直系的子孙、晚辈可为其着丧服,同辈的兄弟姐妹是不能为其着丧服的,只能着“素服”。

    梁笙德和成亦影仅有的两个孩子被冷晴藏了起来,而按照大梁皇族丧葬礼制,梁笙德的兄弟姐妹又均不得为梁笙德着丧服……也就是说,梁笙德和成亦影今天出殡,却连个在灵前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但既然梁笙德的兄弟姐妹们不得为梁笙德着丧服,冷晴身为梁笙德父皇的后妃,真要算起来,冷晴还能算作是梁笙德和成亦影的“长辈”!

    如此略显尴尬的身份地位,冷晴又如何能为梁笙德和成亦影着丧服呢?

    所以最终,在张玄福的及时提醒下,冷晴便也没能真的穿丧服,只能退而求其次。

    因此,和梁笙昊、梁笙文、梁笙丰、梁笙吾以及梁笙潇一样,冷晴今日也是穿的一身素服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

    虽然这身锦裙因为有金丝镶纹的缘故,也算不上太素,但好在冷晴肩头还披了一条颜色纯白的披风,刚刚好遮住冷晴身上那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而冷晴盘起的发髻间除了簪了几朵素淡净雅的珠花,再无别的发饰。

    话说回来,之前在灵堂里时,因为梁笙潇也在的缘故,冷晴便没怎么抬头,一直安静地垂首站在梁儒明身边,颇为尽责尽职地当一根“人形拐杖”。

    直到这会儿出了灵堂,冷晴方才注意到,梁笙潇之前吊在身前的那只受伤的左胳膊已经放下了,只是梁笙潇左手腕的衣袖下依然隐隐露出了一截洁白的纱布……

    认真算起来,从梁笙潇和梁笙德在边境遇袭那日算起,到今天也有二十三天了,可是梁笙潇左腕上的纱布却一直没拆……

    冷晴实在无法想象,梁笙潇究竟得是受了多重的伤,才需要缠上二十多天的纱布……

    虽有些心疼梁笙潇身上的伤势,不过……只要一想到如今躺在她身后的灵堂里的梁笙德……冷晴忽然又觉得,梁笙潇受的那些伤都不算什么了……

    受再重的伤又如何?只要人还活着,便是再严重的伤,也总有痊愈的一天。

    真正可怖的,是人死了……便是因重伤而缺胳膊断腿……那也比死了强啊……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可若是连命都没了,就算身体表面再是毫发无损,也永远无法再睁开眼、无法去实现任何心愿与梦想了……

    冷晴虽也心痛梁笙德的逝世,也为梁笙德的人生遭遇感到悲愤,可是……人总是难免自私啊……

    和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将永远长眠于地下的梁笙德相比,冷晴忽然有些庆幸

    还好梁笙潇只是受了伤,至少命还在……只要命还在,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人啊,一旦身死,生时的那些喜悦、烦扰、忧愁、执念、求不得、放不下,皆会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剩下,什么也带不走。

    唯有活着,才能拥有一切;唯有活着,才是硬道理。

    这世上,真的没什么能比活着更幸运、幸福的事情了!

    而如此浅显的道理,偏偏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懂得……

    脑海中思索着事情,冷晴的视线逐渐从梁笙潇那垂在身侧的左手上移开,微微抬起头……触不及防地,冷晴就和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梁笙潇四目相对……

    之前冷晴一直垂着头,是以冷晴也不知道梁笙潇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有多久了,也许……同她注视着他那只受伤的左手一样久吧……

    而那方,猝然和冷晴视线相接,梁笙潇许是也有些意外,但梁笙潇只是微微敛了敛眉,却没有移开视线,仍旧固执地和冷晴对视着……

    于是……在场的梁笙昊、梁笙文几人一扭头,就看见一左一右地站在灵堂大门前的冷晴和梁笙潇正静静地隔空注视着对方……

    说起来,梁笙潇离京十载,直到今年中秋之后才归京,而梁笙潇又是大梁如今的皇后固林妤的儿子……这就导致梁笙潇自回京后,他的一举一动就格外受人关注。

    尤其是梁笙潇的几个兄弟梁笙昊、梁笙文、梁笙丰三人,他们岂止是格外关注梁笙潇的一言一行,简直都快要将眼珠子搁到梁笙潇身上了几乎可以说梁笙潇前脚做了什么事儿,梁笙昊和梁笙文、梁笙丰三人后脚就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此,梁笙潇曾入宫去向梁儒明和固林妤求娶过“冷氏之女冷馨为潇亲王正妃”的事情,不止是梁笙昊知道,梁笙文和梁笙丰自然也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梁笙潇曾入宫去求娶过冷晴……虽然不知后来冷晴为何入宫成为了他们父皇的妃子,还直接一跃成为“九嫔之首”,但碍于兄弟间的情面,梁笙昊和梁笙文见状,终归是理智地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又将视线从梁笙潇和冷晴身上转开了。

    反到是梁笙丰,这位可真的是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啊,简直是哪儿都有他

    就见梁笙丰在看见梁笙潇和冷晴互相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后,梁笙丰当即走到梁笙潇身边,抬起一只手,一副哥俩好地搂住了梁笙潇的肩膀。

    被梁笙丰搂住肩膀,梁笙潇眉头微微蹙了蹙,但最终也没有拒绝。

    而梁笙丰却并未理会梁笙潇的反应,而是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地看着站在他和梁笙潇对面的冷晴,口中却充满恶意地朝梁笙潇说着:“七哥,这位可是咱们父皇新晋的昭仪,父皇最近可宠爱她了,听说还让她夜夜留宿忆舒殿呢……可七哥却如此情深义重地盯着父皇的女人……这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那些言官会如何闹腾呢?”

    梁笙丰这番话虽语带笑意,却是十足的诛心之言啊!

    梁笙丰此言一出口,不单单是被梁笙丰这番话针对的梁笙潇和冷晴齐齐皱紧了眉头,就连站在梁笙丰和梁笙潇身后的梁笙昊和梁笙文也是齐齐变了脸色。

    还有跪在灵堂附近的那些宫人侍卫,因为距离较近,他们多多少少地也听清了梁笙丰这番话。

    而那些宫人侍卫对待梁笙丰这番话的反应……是当即就将本就伏跪在地的脑袋埋得更低,简直都快将脸贴到地上去了……

    若是地上有足够大的缝隙,那些听见了梁笙丰这番话的人,只怕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藏着了

    梁笙丰是亲王,他不怕梁儒明的责罚……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宫人可怕死啊!!

    唯有年纪最幼的梁笙吾没有听懂梁笙丰这番话中的深意,只一脸懵懂地仰着头,满眼不解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梁笙昊和梁笙文这两位兄长,有些不明白他这两位兄长怎么突然就齐齐变了脸色……

    诚然,若梁笙丰这番话只针对了梁笙潇一人,梁笙潇也许就默然忍受了。

    但偏偏……梁笙丰这番诛心之言还将冷晴也牵扯其中……梁笙潇就怎么也不可能放任梁笙丰肆无忌惮地说着如此诛心之言了……

    梁笙潇虽性格温和,性子淡薄,但到底是出身皇族之人,也不是能甘愿任人羞辱揉捏的。尤其是梁笙丰此番针对的还不止他一人……

    梁笙潇也不是圣人,只是个身份尊贵的凡人,也会有爱、恨、嗔、痴。

    对于冷晴入宫侍君一事……虽然梁笙潇心中有怨气,但终究还是爱大过怨的……

    若能维护冷晴,梁笙潇还是会尽力去维护的……

    然,就在梁笙潇张了张口,想要斥责梁笙丰的时候,站在二人身后的梁笙昊却是比梁笙潇更快一步地发声,语气冰冷地朝背对着他的梁笙丰斥道:“梁笙丰。今天是太子大哥和太子妃出殡的日子,你若是不想呆在这太子府,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去。”

    虽然梁笙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分贝同样一如既往的平缓,就像是平时说话一样,但在场的几人都听得出来梁笙昊,怒了。

    梁笙昊虽始终以“本王”自居,但在称呼他的几个皇弟时,梁笙昊喊的都是他们在皇子皇女中的排序

    如梁笙文是六皇子,所以梁笙昊喊梁笙文时就喊的“老六”;梁笙潇是七皇子,所以梁笙昊喊梁笙潇时就喊的“老七”;梁笙吾是十四皇子,同时也是梁儒明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小的皇子,所以梁笙昊喊梁笙吾时就喊的“小十四”……

    如今梁笙昊竟连名带姓地喊梁笙丰……已足以证明梁笙昊此时的怒气有多大!

    说起来,冷晴从来就不是个能任人欺负的软性子,前些天冷晴同慕子儒来这太子府的那次,冷晴就被梁笙丰莫名其妙地针对过,这次梁笙丰又莫名其妙地针对冷晴……

    被梁笙丰如此莫名其妙地连番针对,冷晴忍了一次就已经是给梁笙丰面子了,如何能再忍梁笙丰第二次??

    因此,梁笙丰那番诛心之言说完后,冷晴原本也是想要出言驳斥梁笙丰的。

    但现在见梁笙昊都开口怼上梁笙丰了……冷晴和梁笙潇颇心有灵犀地默然对视了一眼,最终二人均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以对。

    有梁笙昊这尊大佛在,梁笙丰就是再能折腾,也不过是那池塘里的泥鳅翻不起大浪。

    而面对梁笙昊的怒意,梁笙丰显然是急了

    松开搂着梁笙潇肩膀的胳膊,梁笙丰转身就冲着梁笙昊怨怼了一句:“三哥为何处处护着这个女人!”

    也许是顾忌着梁儒明就在旁边的灵堂里,唯恐梁儒明会听见他们的说话声,是以梁笙丰的声音也就没敢太大,即便是怨怼都是压着声音的。

    而那方,梁笙昊并未正面回答梁笙丰的话,也许是根本就不屑回答。

    就见梁笙昊用一副睥睨的姿态俯瞰着梁笙丰,语气不屑且鄙夷地说道:“本王自幼就不待见你,你今时今日才知道?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到处闯祸惹事之人,你也配得上被人尊称一声‘王爷’!”

    梁笙昊这话就说的有些狠了,简直比梁儒明之前对梁笙丰说的那句“你上一次进宫是几时来着?时间太久,朕都记不清了”还要狠!

第六十七章 一怀愁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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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钗头凤红酥手》南宋陆游。

    **

    暖暖朝阳下,跪了一地宫人侍卫的灵堂大门前,就见梁笙昊用一副睥睨的姿态俯瞰着梁笙丰,语气不屑且鄙夷地说道:“本王自幼就不待见你,你今时今日才知道?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到处闯祸惹事之人,你也配得上被人尊称一声‘王爷’!”

    梁笙昊这话就说的有些狠了,简直比梁儒明之前对梁笙丰说的那句“你上一次进宫是几时来着?时间太久,朕都记不清了”还要狠!

    梁笙丰也是当场就被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梁笙昊怒道:“……”

    然,梁笙丰尚未来得及道,梁笙昊就再次启唇,声音冷冽,语调不疾不徐地道:“本王今日将话撂在这你今日若再说出一句不符合你王爷身份的话、或做出一件会扰乱今日安稳的事情,就别怪本王不顾兄弟情面。”

    一听梁笙昊这话,梁笙丰竟忽地就咧嘴笑了起来:“三哥别忘了,我也是亲王,与三哥同级,我到要看看三哥能把我怎么着!!”

    冷晴见状,心知梁笙丰大概是被梁笙昊气得太狠,怒极反笑了。

    然,面对梁笙丰的笑语挑衅,梁笙昊的面色始终平淡如常,未变分毫,只是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显淡漠了:“本王不想与你废话。不过众所周知,本王向来言出必行。你若想挑衅本王,大可试上一试,看看本王,是否在与你说笑。”

    这次梁笙丰估计也是真心被梁笙昊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怒目瞪着梁笙昊半晌儿,梁笙丰脸色泛青地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咬牙切齿的:“你、你欺人太甚!!!”

    梁笙昊却不再理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撩炸了毛的梁笙丰,而是转眼看向站在梁笙丰身后的冷晴,启唇,声音冷淡地道:“你,跟本王过来,本王有话与你说。”

    梁笙昊此言一出,不无意外地,梁笙文和梁笙潇、梁笙吾当即就顺势看向了冷晴。除了梁笙吾眼中是满满的疑惑不解外,梁笙文和梁笙潇眼中神色尽皆晦暗不明。

    而那厢,突然被梁笙昊点名,饶是冷晴也不由得愣了愣。等到冷晴回过神后,就见梁笙昊已经兀自转身,脚步稳健地朝他身后的殿宇角落走去了。

    眼见着梁笙昊转身得如此干脆,冷晴沉默了两秒后,到底还是认命地抬脚迈步,顶着梁笙文和梁笙潇眼神晦暗不明的注视,沉默地朝着梁笙昊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在路过梁笙文几人身边时,冷晴才与梁笙文擦肩而过,就感觉到她掩在披风下的衣袖似被什么挂住了一般,扯了扯,没扯掉。

    冷晴无奈地低头一看,却发现,她的衣袖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隔着一层披风扯住了。

    顺着那只手掌向上看去……冷晴赫然发现,扯着她的衣袖的人……竟然是梁笙潇!!

    冷晴犹记得,自从那日太子府一别,此后,她和梁笙潇即便是偶遇,二人也多是相顾无言,有时甚至连相顾都没有视线交集的下一秒,二人就各自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所以不必说,对于梁笙潇今日竟然会主动伸手捉住她的衣袖、拦住她的去路的行为,冷晴自然是十分意外的。再当冷晴看见梁笙潇又沉默地朝她缓缓摇头的时候,冷晴默了默,恍然明白过来梁笙潇这是……不想她跟着梁笙昊走……??

    诚然这是冷晴自己的想法,却不代表这也是梁笙潇的想法。

    也许梁笙潇扯住她的衣袖是有别的用意呢??

    思及此,冷晴忍不住蹙眉看着梁笙潇,有心想要问一问梁笙潇此举何意,可是顾虑到梁笙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王就在旁边站着……

    冷晴当即更加果断地扯了扯她那只被梁笙潇捉着的衣袖……呃……还是没扯掉……

    而梁笙潇见冷晴一而再地想要将衣袖从他手中抽走,梁笙潇似在思虑什么一般,轻轻抿了抿唇,犹豫两秒后还是张口,道:“……”

    梁笙潇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道,就听见梁笙丰在一旁语气凉凉地说道:“!敢问二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感情二位这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的吗?我说父皇可就在灵堂里边,就算你二位要拉扯什么,好歹也顾忌下父皇的脸面啊!若是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父皇的老脸可要往哪儿搁啊!”

    梁笙丰此言一出口,饶是梁笙吾年幼,也不免跟着梁笙文一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梁笙文,一听梁笙丰此言,梁笙文的第一反应就是转眼看向梁笙昊的方向。在看见梁笙昊已经走远,似乎并未听见梁笙丰此言后,梁笙文这才偷偷地吁出一口气……

    而冷晴一听梁笙丰这话,冷晴也不想去管梁笙潇为何突然捉住她的衣袖了,冷晴现在满心满脑就只有一个念头tm今天要不是她没带“玄光”宝剑,她真想一剑劈了梁笙丰!!!她活了二十三、四年,就没见过哪个男人的嘴能比梁笙丰的嘴更令人生厌的!!

    而面对梁笙丰一而再的挑衅,梁笙潇终于也忍不住了

    就见梁笙潇张了张口,却是对冷晴沉声说了一句:“别去。三哥很危险。”

    耳听着梁笙潇这两句简短的话,冷晴先是一愣,随即……冷晴就抿唇笑了。

    冷晴笑的是梁笙潇竟然说梁笙昊危险??是……冷晴承认,梁笙昊有时给她的感觉的确有些危险,但她和梁笙昊毕竟也算是老熟人了,而且眼下还是在太子府上,今天又是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出殡的日子……

    若是以往梁笙昊让冷晴单独跟他走,冷晴也许还会斟酌一番。但既然梁笙昊能严令梁笙丰不得在今天、在这太子府上惹是生非,冷晴就更加不担心梁笙昊自己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了……自己打脸这种事,冷晴相信理智如梁笙昊是不会做的。

    因此,对于梁笙潇的劝告,冷晴只是微笑着抬手……坚定不移地拂掉了梁笙潇隔着披风捉着她的衣袖的那只手掌,然后扭头,头也不回地朝着梁笙昊离去的方向走去……

    冷晴前脚刚走,就听见梁笙丰在她身后语气两两地说道:“七哥,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啧啧啧!七哥好心好意地提醒她,她却完全不听,一意孤行……这就是女人呐……七哥这一腔情意可谓是付诸流水了啊……”

    耳听着梁笙丰这番恶意满满的话语,即便不回头去看,冷晴也能想象出梁笙丰在说这番话是,嘴角定然是噙着一抹恶劣的笑容的。

    而对于梁笙丰这番恶意满满的话,冷晴除了觉得额角的青筋跳的厉害,内心深处有一股想要砍人的冲动外,就再无其它感觉了……

    但无论内心如何作想,冷晴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未停,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

    冷晴清楚地知道,从她听从梁儒明的安排,以“冷昭仪”的身份踏进梁萧城的朱雀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岖难行,即便是布满荆棘,即便是刀山火海,即便是悬崖万丈,她也不能回头……就如同……现在……

    而冷晴身后,面对梁笙丰一而再、再而三的恶语相向,梁笙潇只是沉默地看了梁笙丰一眼,继而转眼,沉默地望向了冷晴离开的方向,再不发一言……

    另一方,梁笙昊一直走到灵堂的拐角处,拐过弯,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确保这个位置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后,梁笙昊方才停住脚步。

    待梁笙昊回身,就看见慢了他几步的冷晴正不疾不徐地朝着他这方走来。

    直到冷晴走到他面前,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止步了,梁笙昊才启唇,如是冷声问道:“你那日究竟与大皇姐说了什么?为何本王再回去的时候,竟发现大皇姐似哭过的样子?但本王问及大皇姐发生了何事,大皇姐却三缄其口。”

    闻梁笙昊此言,冷晴那颗原先还不上不下地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低低地“唔……”了一声后,冷晴才斟酌着言词地回答道:“昊亲王多虑了,本宫和长公主并未说什么,只是谈了下心而已。”

    “谈心?”冷晴话才说完,梁笙昊就如此皱眉重复了一句。

    话音一转,忽又听得梁笙昊如此低声冷笑道:“你到是本事,随便谈谈心也能将大皇姐谈得双眼红肿。大皇姐性子虽软和,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谈个心就能谈到哭的地步的。”

    闻梁笙昊此言,冷晴只是淡然一笑,不置一词。

    对于冷晴的沉默,梁笙昊不恼不怒,只依旧面色平静,语气冷淡地道:“说罢,你那日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你和父皇究竟在瞒着本王捣鼓些什么?”

    对上梁笙昊那冷冷的视线,冷晴抿唇一笑,也不正面回答梁笙昊,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昊亲王……您这样臆测自己的父皇……可是大不敬啊。”

    见冷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梁笙昊也不恼怒,只是唇边扯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本王是亲手杀过匪贼的,鲜血四溅、血肉模糊的场面本王经历得多了。人命在本王眼中,犹如蝼蚁,其中也包括本王自己的性命。如此,你觉得本王还会惧这区区大不敬之罪吗?”

    梁笙昊这番话说完,冷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混世魔王一般、什么话都敢说、连梁儒明都头疼不已放任自流的梁笙丰却屡屡在梁笙昊面前受挫……实在是……梁笙昊此人的气场太过强悍,一般人hold不住啊!!

    “若昊亲王喊本宫来此只是想问这些,那昊亲王可就真是问错人了。昊亲王若真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皇上?”为梁笙昊刚刚那番话暗暗汗了一把,冷晴强自扯着嘴角的那抹微笑,依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闻冷晴此言,梁笙昊神色冷冷地斜了冷晴一眼,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嫌弃。

    薄唇微启,但闻梁笙昊如是冷声道:“本王就是问了,父皇也不会告诉本王。”

    “那昊亲王就如此笃定本宫一定会告诉您了?”梁笙昊话才说完,冷晴就笑眯眯地如此追问出声了。

    闻冷晴此言,梁笙昊继续神色冷冷地斜了冷晴一眼,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不过说话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常:“太子大哥已死,父皇如今已无所畏惧,所以想从父皇那里得到答案,很难。但是……你,不同。本王看的出来,你心中尚有牵挂。有牵挂就有弱点。”

    面对梁笙昊这番冷言冷语,冷晴丝毫不惧,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随意得很:“如此说来,昊亲王这是知道本宫的弱点了?”

    梁笙昊淡淡地瞥了冷晴一眼,略微敛眉,启唇,一句一顿地低声道:“彻侯。慕子儒。还有……”话音停顿了足足三秒后,梁笙昊才继续启唇,吐出一个微不可闻的:“老七。”

    当梁笙昊说出朱梓陌的封号和慕子儒的名字时,冷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直到梁笙昊说出了“老七”二字……冷晴唇边的那抹淡笑才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冷晴很清楚,在此情此景下,梁笙昊口中的“老七”除了代指梁笙潇外,再无其它意思。

    思及此,冷晴抿了抿唇,敛起心中那些繁杂的情绪,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地笑道:“昊亲王说的前两个人,本宫认了。本宫的确很在意他们二人的安危。但是潇亲王……”

    话音略顿了顿,却是冷晴唇边的笑意加深,面上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怕昊亲王是误会了什么吧……本宫如今是皇上的妃嫔,居九嫔之首的‘昭仪’位,而潇亲王是皇上的儿子……若真要说句放肆之言,本宫如今的身份,到也勉强能算作潇亲王的母亲一辈……

    即便本宫牵挂潇亲王,那也是‘母亲对儿子’的牵挂罢了。更何况本宫如今心系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本宫又岂会有那等余力去牵挂潇亲王?昊亲王以后还是莫要再说此等引人误会的话了,这会影响潇亲王的名声,对本宫的名声也不大好。”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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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朝阳下,跪了一地宫人侍卫的灵堂大门前,就见梁笙昊用一副睥睨的姿态俯瞰着梁笙丰,语气不屑且鄙夷地说道:“本王自幼就不待见你,你今时今日才知道?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到处闯祸惹事之人,你也配得上被人尊称一声‘王爷’!”

    梁笙昊这话就说的有些狠了,简直比梁儒明之前对梁笙丰说的那句“你上一次进宫是几时来着?时间太久,朕都记不清了”还要狠!

    梁笙丰也是当场就被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梁笙昊怒道:“……”

    然,梁笙丰尚未来得及道,梁笙昊就再次启唇,声音冷冽,语调不疾不徐地道:“本王今日将话撂在这你今日若再说出一句不符合你王爷身份的话、或做出一件会扰乱今日安稳的事情,就别怪本王不顾兄弟情面。”

    一听梁笙昊这话,梁笙丰竟忽地就咧嘴笑了起来:“三哥别忘了,我也是亲王,与三哥同级,我到要看看三哥能把我怎么着!!”

    冷晴见状,心知梁笙丰大概是被梁笙昊气得太狠,怒极反笑了。

    然,面对梁笙丰的笑语挑衅,梁笙昊的面色始终平淡如常,未变分毫,只是说话的语气比之前更显淡漠了:“本王不想与你废话。不过众所周知,本王向来言出必行。你若想挑衅本王,大可试上一试,看看本王,是否在与你说笑。”

    这次梁笙丰估计也是真心被梁笙昊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怒目瞪着梁笙昊半晌儿,梁笙丰脸色泛青地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咬牙切齿的:“你、你欺人太甚!!!”

    梁笙昊却不再理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撩炸了毛的梁笙丰,而是转眼看向站在梁笙丰身后的冷晴,启唇,声音冷淡地道:“你,跟本王过来,本王有话与你说。”

    梁笙昊此言一出,不无意外地,梁笙文和梁笙潇、梁笙吾当即就顺势看向了冷晴。除了梁笙吾眼中是满满的疑惑不解外,梁笙文和梁笙潇眼中神色尽皆晦暗不明。

    而那厢,突然被梁笙昊点名,饶是冷晴也不由得愣了愣。等到冷晴回过神后,就见梁笙昊已经兀自转身,脚步稳健地朝他身后的殿宇角落走去了。

    眼见着梁笙昊转身得如此干脆,冷晴沉默了两秒后,到底还是认命地抬脚迈步,顶着梁笙文和梁笙潇眼神晦暗不明的注视,沉默地朝着梁笙昊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在路过梁笙文几人身边时,冷晴才与梁笙文擦肩而过,就感觉到她掩在披风下的衣袖似被什么挂住了一般,扯了扯,没扯掉。

    冷晴无奈地低头一看,却发现,她的衣袖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隔着一层披风扯住了。

    顺着那只手掌向上看去……冷晴赫然发现,扯着她的衣袖的人……竟然是梁笙潇!!

    冷晴犹记得,自从那日太子府一别,此后,她和梁笙潇即便是偶遇,二人也多是相顾无言,有时甚至连相顾都没有视线交集的下一秒,二人就各自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所以不必说,对于梁笙潇今日竟然会主动伸手捉住她的衣袖、拦住她的去路的行为,冷晴自然是十分意外的。再当冷晴看见梁笙潇又沉默地朝她缓缓摇头的时候,冷晴默了默,恍然明白过来梁笙潇这是……不想她跟着梁笙昊走……??

    诚然这是冷晴自己的想法,却不代表这也是梁笙潇的想法。

    也许梁笙潇扯住她的衣袖是有别的用意呢??

    思及此,冷晴忍不住蹙眉看着梁笙潇,有心想要问一问梁笙潇此举何意,可是顾虑到梁笙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王就在旁边站着……

    冷晴当即更加果断地扯了扯她那只被梁笙潇捉着的衣袖……呃……还是没扯掉……

    而梁笙潇见冷晴一而再地想要将衣袖从他手中抽走,梁笙潇似在思虑什么一般,轻轻抿了抿唇,犹豫两秒后还是张口,道:“……”

    梁笙潇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道,就听见梁笙丰在一旁语气凉凉地说道:“!敢问二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感情二位这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的吗?我说父皇可就在灵堂里边,就算你二位要拉扯什么,好歹也顾忌下父皇的脸面啊!若是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父皇的老脸可要往哪儿搁啊!”

    梁笙丰此言一出口,饶是梁笙吾年幼,也不免跟着梁笙文一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梁笙文,一听梁笙丰此言,梁笙文的第一反应就是转眼看向梁笙昊的方向。在看见梁笙昊已经走远,似乎并未听见梁笙丰此言后,梁笙文这才偷偷地吁出一口气……

    而冷晴一听梁笙丰这话,冷晴也不想去管梁笙潇为何突然捉住她的衣袖了,冷晴现在满心满脑就只有一个念头tm今天要不是她没带“玄光”宝剑,她真想一剑劈了梁笙丰!!!她活了二十三、四年,就没见过哪个男人的嘴能比梁笙丰的嘴更令人生厌的!!

    而面对梁笙丰一而再的挑衅,梁笙潇终于也忍不住了

    就见梁笙潇张了张口,却是对冷晴沉声说了一句:“别去。三哥很危险。”

    耳听着梁笙潇这两句简短的话,冷晴先是一愣,随即……冷晴就抿唇笑了。

    冷晴笑的是梁笙潇竟然说梁笙昊危险??是……冷晴承认,梁笙昊有时给她的感觉的确有些危险,但她和梁笙昊毕竟也算是老熟人了,而且眼下还是在太子府上,今天又是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出殡的日子……

    若是以往梁笙昊让冷晴单独跟他走,冷晴也许还会斟酌一番。但既然梁笙昊能严令梁笙丰不得在今天、在这太子府上惹是生非,冷晴就更加不担心梁笙昊自己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了……自己打脸这种事,冷晴相信理智如梁笙昊是不会做的。

    因此,对于梁笙潇的劝告,冷晴只是微笑着抬手……坚定不移地拂掉了梁笙潇隔着披风捉着她的衣袖的那只手掌,然后扭头,头也不回地朝着梁笙昊离去的方向走去……

    冷晴前脚刚走,就听见梁笙丰在她身后语气两两地说道:“七哥,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啧啧啧!七哥好心好意地提醒她,她却完全不听,一意孤行……这就是女人呐……七哥这一腔情意可谓是付诸流水了啊……”

    耳听着梁笙丰这番恶意满满的话语,即便不回头去看,冷晴也能想象出梁笙丰在说这番话是,嘴角定然是噙着一抹恶劣的笑容的。

    而对于梁笙丰这番恶意满满的话,冷晴除了觉得额角的青筋跳的厉害,内心深处有一股想要砍人的冲动外,就再无其它感觉了……

    但无论内心如何作想,冷晴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未停,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

    冷晴清楚地知道,从她听从梁儒明的安排,以“冷昭仪”的身份踏进梁萧城的朱雀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岖难行,即便是布满荆棘,即便是刀山火海,即便是悬崖万丈,她也不能回头……就如同……现在……

    而冷晴身后,面对梁笙丰一而再、再而三的恶语相向,梁笙潇只是沉默地看了梁笙丰一眼,继而转眼,沉默地望向了冷晴离开的方向,再不发一言……

    另一方,梁笙昊一直走到灵堂的拐角处,拐过弯,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确保这个位置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后,梁笙昊方才停住脚步。

    待梁笙昊回身,就看见慢了他几步的冷晴正不疾不徐地朝着他这方走来。

    直到冷晴走到他面前,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止步了,梁笙昊才启唇,如是冷声问道:“你那日究竟与大皇姐说了什么?为何本王再回去的时候,竟发现大皇姐似哭过的样子?但本王问及大皇姐发生了何事,大皇姐却三缄其口。”

    闻梁笙昊此言,冷晴那颗原先还不上不下地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低低地“唔……”了一声后,冷晴才斟酌着言词地回答道:“昊亲王多虑了,本宫和长公主并未说什么,只是谈了下心而已。”

    “谈心?”冷晴话才说完,梁笙昊就如此皱眉重复了一句。

    话音一转,忽又听得梁笙昊如此低声冷笑道:“你到是本事,随便谈谈心也能将大皇姐谈得双眼红肿。大皇姐性子虽软和,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谈个心就能谈到哭的地步的。”

    闻梁笙昊此言,冷晴只是淡然一笑,不置一词。

    对于冷晴的沉默,梁笙昊不恼不怒,只依旧面色平静,语气冷淡地道:“说罢,你那日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你和父皇究竟在瞒着本王捣鼓些什么?”

    对上梁笙昊那冷冷的视线,冷晴抿唇一笑,也不正面回答梁笙昊,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昊亲王……您这样臆测自己的父皇……可是大不敬啊。”

    见冷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梁笙昊也不恼怒,只是唇边扯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本王是亲手杀过匪贼的,鲜血四溅、血肉模糊的场面本王经历得多了。人命在本王眼中,犹如蝼蚁,其中也包括本王自己的性命。如此,你觉得本王还会惧这区区大不敬之罪吗?”

    梁笙昊这番话说完,冷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混世魔王一般、什么话都敢说、连梁儒明都头疼不已放任自流的梁笙丰却屡屡在梁笙昊面前受挫……实在是……梁笙昊此人的气场太过强悍,一般人hold不住啊!!

    “若昊亲王喊本宫来此只是想问这些,那昊亲王可就真是问错人了。昊亲王若真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皇上?”为梁笙昊刚刚那番话暗暗汗了一把,冷晴强自扯着嘴角的那抹微笑,依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闻冷晴此言,梁笙昊神色冷冷地斜了冷晴一眼,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嫌弃。

    薄唇微启,但闻梁笙昊如是冷声道:“本王就是问了,父皇也不会告诉本王。”

    “那昊亲王就如此笃定本宫一定会告诉您了?”梁笙昊话才说完,冷晴就笑眯眯地如此追问出声了。

    闻冷晴此言,梁笙昊继续神色冷冷地斜了冷晴一眼,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不过说话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常:“太子大哥已死,父皇如今已无所畏惧,所以想从父皇那里得到答案,很难。但是……你,不同。本王看的出来,你心中尚有牵挂。有牵挂就有弱点。”

    面对梁笙昊这番冷言冷语,冷晴丝毫不惧,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随意得很:“如此说来,昊亲王这是知道本宫的弱点了?”

    梁笙昊淡淡地瞥了冷晴一眼,略微敛眉,启唇,一句一顿地低声道:“彻侯。慕子儒。还有……”话音停顿了足足三秒后,梁笙昊才继续启唇,吐出一个微不可闻的:“老七。”

    当梁笙昊说出朱梓陌的封号和慕子儒的名字时,冷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直到梁笙昊说出了“老七”二字……冷晴唇边的那抹淡笑才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冷晴很清楚,在此情此景下,梁笙昊口中的“老七”除了代指梁笙潇外,再无其它意思。

    思及此,冷晴抿了抿唇,敛起心中那些繁杂的情绪,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地笑道:“昊亲王说的前两个人,本宫认了。本宫的确很在意他们二人的安危。但是潇亲王……”

    话音略顿了顿,却是冷晴唇边的笑意加深,面上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怕昊亲王是误会了什么吧……本宫如今是皇上的妃嫔,居九嫔之首的‘昭仪’位,而潇亲王是皇上的儿子……若真要说句放肆之言,本宫如今的身份,到也勉强能算作潇亲王的母亲一辈……

    即便本宫牵挂潇亲王,那也是‘母亲对儿子’的牵挂罢了。更何况本宫如今心系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本宫又岂会有那等余力去牵挂潇亲王?昊亲王以后还是莫要再说此等引人误会的话了,这会影响潇亲王的名声,对本宫的名声也不大好。”

第六十八章 一杯愁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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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钗头凤世情薄》南宋唐婉。

    **

    笑容灿烂地看着面色沉冷的梁笙昊,冷晴语气随意地道着:“只怕昊亲王是误会了什么吧……本宫如今是皇上的妃嫔,居九嫔之首的‘昭仪’位,而潇亲王是皇上的儿子……若真要说句放肆之言,本宫如今的身份,到也勉强能算作潇亲王的母亲一辈……

    即便本宫牵挂潇亲王,那也是‘母亲对儿子’的牵挂罢了。更何况本宫如今心系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本宫又岂会有那等余力去牵挂潇亲王?昊亲王以后还是莫要再说此等引人误会的话了,这会影响潇亲王的名声,对本宫的名声也不大好。”

    冷晴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站在冷晴对面的梁笙昊却是始终神色冷淡地看着冷晴,安静地听着,既不打断也不表态,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末了,直到冷晴将这一长番话都说完了,梁笙昊才睨了冷晴一眼,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薄唇微启,但闻梁笙昊如此不疾不徐地冷声道:“是与不是,你心中自清明。本王且提醒你一句,在本王面前,你并无故弄玄虚的资本。再则,本王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你心中应当也清楚。想必大皇姐那日已经问过了罢,但你没有告诉大皇姐答案。”

    闻梁笙昊此言,冷晴唇边的笑意又不由得加深了些许。

    冷晴自然知道梁笙昊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就如同梁笙昊说的,他想问的那个问题,早在她前几天来着太子府的那次,梁笙兰就曾问过了。但是……

    那个问题的答案……冷晴连梁儒明都没有告诉,面对梁笙兰的问询时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曾透露半分。如此,她又岂会在此时告诉梁笙昊??

    所以冷晴完全不接梁笙昊的话茬,只是微笑着回了梁笙昊一句:“佛曰:天机不可泄露。”

    冷晴此言一出口,梁笙昊眼神颇怪异地斜眼瞥了冷晴一眼,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就在冷晴以为梁笙昊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冷晴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的时候,却忽闻梁笙昊声音淡漠地甩出来一句:“这句话是道家思想。”

    不得不说,冷晴着实被梁笙昊这句猝不及防说出口的话狠狠地噎了一把。

    然而你以为梁笙昊说完这一句就算完了?其实不然……

    就听得梁笙昊如此道罢,梁笙昊默了一秒后,又声音淡漠地补充道:“‘天机’一词出自‘阴者暗也,符者合也。天机暗合于行事之机,故称阴符。’天机不可泄露也是道家名句。佛家名句应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梁笙昊的面色虽始终冷冷淡淡的,但这番话梁笙昊说的极其正经端方,冷晴则听得一愣一愣的冷晴有些想不通,梁笙昊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一不参禅二不悟道的……就算梁笙昊说的再清楚……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啊……

    是以,冷晴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梁笙昊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待冷晴终于回过味儿来,冷晴只觉得……尼玛……梁笙昊此人的气场果然强悍啊!!

    随即冷晴又是老脸一红,心里连“赶紧挖个地洞钻进去躲一躲”的想法都有了……

    梁笙昊之所以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说的如此清楚,还说的如此的一本正经……

    不就是在拐着弯儿地鄙夷她的智商么!!!

    思及此,本就被梁笙丰那个混世魔王气得快吐血了的冷晴当即就不高兴了。

    冷着一张脸看着梁笙昊,冷晴也冷声冷气地道:“本宫原以为昊亲王是个磊落之人,今日才知,昊亲王竟有此等喜爱拐着弯儿骂人的爱好!今日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发丧日,本宫是陪皇上来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送殡的,不是来听昊亲王说教的。昊亲王让本宫来此,本宫来了。本宫也算是给昊亲王面子了,恕本宫不奉陪了!”

    如此冷声冷气,但颇为气势汹汹地言罢,也不等梁笙昊反应,冷晴直接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因为冷晴心里憋着一股气,所以冷晴离开的时候头也没回一下,脚下每一步都踏得铿锵有力,那背影看上去……竟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既视感……

    倘若冷晴愿意回眸一顾,哪怕只是回眸一眼,就会看到,在她转身离开的下一秒,仍旧站在原地的梁笙昊身后忽地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而那个人……勉强还能算是个熟人……

    但可惜,冷晴终究没有回眸,始终坚定不移地头也不回地远离了……

    “王爷。”在冷晴转过那处殿角,连一片衣袂都看不见后,恍如凭空出现在梁笙昊身后的那个人方才不疾不徐地张口,如此不卑不亢地低声唤了梁笙昊一声。

    梁笙昊闻此唤的第一反应是蹙眉,然后梁笙昊转身,负手而立地面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语气略显不满地道:“你怎么来了?你如今身份敏感,应当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不宜出宫。若是被人发现你出现在此,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顺着梁笙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此刻与梁笙昊面对面而立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大梁宫廷里宦人常穿的深蓝色宦人服饰,腰间扎着一条白绫,白绫两端相交于右腰侧,系成死结,余下的白绫长长地垂至膝盖处。

    而那顶帽顶近圆、后沿高出帽顶的蓝色宦人帽下,是一张生的颇为清秀俊逸、面洁无须的年轻面容。再细一看……

    此人竟赫然就是数月前曾随梁笙德去秦山参加了九国十年一次的聚会前些天还托冷晴给梁笙兰带了一封手书的梁笙德身边的内侍季禾!!!

    那方,面对梁笙昊那略显不满的话语,季禾只是微微含笑地温声答道:“下臣明白王爷的意思,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今日……”

    话至此,季禾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出口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凄冷:“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出殡的日子。下臣……想来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最后一程。若不能亲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最后一程,下臣只怕余生难安。”

    如此微微含笑地道罢,季禾忽地往后退出一步,而后抬起双臂,广袖飘扬间,但见季禾以左手压右手,掌心向内地朝着站在他对面的梁笙昊深深地一揖到底,鞠躬超过九十度,口中语气诚恳地恳求道:“还望王爷成全。”

    梁笙昊先时还冷眼看着朝他行礼的季禾,一副无动于衷,欲要置之不理的冷漠态度。

    但须臾过去,也不知梁笙昊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低声一叹,颇无奈地冷声道:“罢了,来都来了,本王总不好再将你赶回去……你起来罢。”

    闻梁笙昊此言,季禾当即起身,双手拢在身前地笑着谢道:“季禾谢王爷成全。”

    冷眼看着季禾,梁笙昊口中却颇感概地说着:“能得你如此忠心的奴仆,太子大哥和太子妃的在天之灵必定甚感欣慰。”

    “王爷言重了。”梁笙昊话才说完,季禾就如此不卑不亢地接了一句。

    随即,又听得季禾如是不疾不徐地微笑道:“下臣是太子殿下的内侍,太子殿下生时待臣不薄。且下臣受命于皇上……效忠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下臣应尽的本分。”

    闻季禾此言,梁笙昊神色冷淡地睨了季禾一眼,语气淡然地道:“你这处变不惊的性子,到是深得太子大哥的真传。”

    “谢王爷夸奖。”先朝梁笙昊垂首一礼,继而季禾抬首,微笑道:“太子殿下乃不世出的奇才,偏又天性淡薄,能学得太子殿下的万分之一,下臣便知足了。”

    闻季禾此言,梁笙昊再次神色冷淡地睨了季禾一眼,唇畔勾起一抹冷淡笑意,似讽非讽地道了一句:“你想多了,本王这话可不是在夸你。”

    如此言罢,梁笙昊悠然转身,背对着季禾负手而立,望向天边朝阳。下一瞬,但闻梁笙昊有些怅然地叹道:“太子大哥是真的天性淡薄、为人温和。”

    话至此,梁笙昊敛眉,略略侧首回眸,语气幽幽地续道:“而你,则是故作姿态,披着一层虚假的皮囊罢了。与太子大哥相较,你若想要望其项背,下辈子罢。”

    即便被梁笙昊如此冷嘲热讽,季禾唇边的那抹笑意也是分毫未减,说话的声音始终温和如初:“王爷这话可就说的有些伤人了。但……”

    话音刻意地一顿,须臾过去,季禾才继续微笑道:“即便是这一层虚假的皮囊,也是世人最爱见到的不是吗?若下臣露出本性,只怕王爷都要容不下下臣了。”

    闻季禾此言,背对着季禾的梁笙昊又是冷然一笑,语气淡漠地接话道:“容不下到不至于。人活在世,处处艰难,尤其是身处宫廷这潭浑水……谁手上没那么几条人命?本王且不说,就连小十四也算不得多干净,他一出生就背负了人命债。”

    “这犹如浑水般的森森宫廷里,也唯有太子大哥和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干净如澈……”梁笙昊这一句叹息,饱含着太多的情绪。

    站在梁笙昊身后的季禾闻言,到是没有梁笙昊那般的伤怀感慨

    只听得季禾顺着梁笙昊的话抿唇微笑道:“正因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干净如斯,所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定会去往西方极乐,不用似我等受那身后之苦。”

    耳听着季禾这番宽慰之言,梁笙昊凝眸望向天边朝阳,薄唇微启间幽幽一叹:“但愿罢……”话音一转,忽又闻梁笙昊神思恍惚地问道:“季禾,你说……似本王这种人,死后会下哪一层地狱呢?”

    不得不说梁笙昊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是有些刁钻了。

    若季禾真的认真去答梁笙昊这个问题……铁定是要得罪梁笙昊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听见有人说他死后会下哪一层地狱不是?

    可若是季禾不答……梁笙昊偏又是点名道姓地指出了这个问题就是问季禾的……

    抬眼,盯着梁笙昊那负手而立的背影看了数秒,季禾蹙了蹙眉,暗自咂摸着梁笙昊之所以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咂摸半晌儿,季禾暗戳戳地觉得,梁笙昊十有七八大概也许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问,并非一定要他回答……但是不回答显然是不行的……

    思及此,季禾拢在身前广袖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面上,季禾斟酌着言词地温声答道:“这就要看阎王爷如何判了。下臣可不是阎王爷,不敢擅自论断。”

    在季禾如此小心谨慎地答完话后,负手而立的梁笙昊只是默了默,就张口,如是冷声问道:“你前几天在宫里见到她,她没有对你的出现提出质疑吗?”

    一听梁笙昊这句问询,季禾当即悄然松了口气果然!就像他暗自猜测的那样,对于他给出什么样的回答,这位昊亲王根本就不甚在意……

    思及此,季禾朝着梁笙昊的背影垂首一礼,继续抿唇微笑着温声道:“那日下臣瞧她虽有疑惑,但她最终也未曾开口相询。想必是心有顾忌罢。此后下臣便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曾主动寻找过下臣。”

    “那她可有与你说什么旁的话?”季禾话才说完,梁笙昊就如此追问出声了。

    然,不待季禾回答,梁笙昊又略略侧身,回首看向姿态恭谨地站在他身后侧的季禾,蹙了蹙眉,继续追问道:“或是隐晦地提及什么?”

    季禾闻声缓缓摇头,轻描淡写地答了梁笙昊一句:“未曾。”

    话音顿了顿,季禾忽而又蹙眉道:“王爷是怀疑……她知道??”

    闻季禾此言,梁笙昊神色冷淡地睨了季禾一眼,冷笑道:“只要不是个蠢的,但凡有点脑子的,现在只怕都在怀疑她了。就连万事不理的大皇姐都怀疑到她身上了。”

第六十九章 一杯愁绪3

    暖暖朝阳下,被装饰成灵堂的太子府正殿外的一处无人的角落里,梁笙昊负手侧身而立,微微侧头,神色冷淡地看着姿态恭谨地站在他身后侧的季禾,冷笑道:“只要不是个蠢的,但凡有点脑子的,现在只怕都在怀疑她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就连万事不理的大皇姐都怀疑到她身上了。”

    “诚然如此。”梁笙昊话才说完,季禾就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了一句。

    随即,又听得唇畔始终噙着一抹微笑的季禾如是温声分析道:“下臣也深觉她定然是知道的。也许……所谓的‘下落不明’就是她一手操纵的也不一定……”

    闻季禾此言,梁笙昊颇觉有理地点了点头,但出口的声音冷淡依旧:“这一点,本王也想过。但她口风甚严,本王几番试探,她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对答。”

    “如此,就更加可以肯定她定然是知道的了。如若不然,她何不干脆利落地回王爷一句‘不知’?”回以梁笙昊的,是季禾措辞笃定的温声浅笑。

    耳听着季禾的猜测,梁笙昊到是没有任何恼怒的迹象,反到心平气和地如是道:“她不肯说……其实也是一桩好事……”

    闻梁笙昊此言,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的季禾不由得蹙了蹙眉,望着梁笙昊的侧影不解道:“王爷难道不想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遗孤寻回来吗?对方下手太狠,仅半夜时间便让随同太子妃前去卧佛寺的一干宫女侍卫几乎无一活口……

    而仅有的几个活口要么被吓得神思疯癫、言词颠三倒四、混乱错综,要么干脆一问三不知……但无论是谁,身上都负了伤,或轻或重。唯有她一人平安无恙地逃下了山……王爷就不奇怪她是如何凭一己之力逃出生天的吗?”

    话至此,季禾顿了顿话音后,方又继续蹙眉徐徐道:“假设她真的是知情者的话……如今明面上的知情者只有她一人,王爷若不从她这里下手,只怕……”

    季禾没有将这个“只怕”说完,但季禾知道,梁笙昊定然是明白他的用意的。

    然,面对季禾这一番论断,负手侧身而立的梁笙昊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淡然地道:“不,她越是如此严守口风,本王到越是不着急知道了。这至少证明了那两个孩子还活着,否则她也无需如此费心隐瞒了。更何况……”

    斜斜地睨了眉头微蹙的季禾一眼,梁笙昊忽而勾唇一笑。

    旁的人笑起来,大多是或温柔或温和或舒心的,再不济,旁人看在眼中至少也知道那是正常的笑容,不是冷笑或讽笑。

    而梁笙昊仿似天生就生了张冷脸,即便是最正常的笑容……竟也笑得一派冷淡……

    就见梁笙昊勾唇一笑,难得语带笑意地缓声道:“她口风越是严谨,知道的人就越少,对那两个孩子而言就越安全。毕竟眼下可不止本王一方人马在寻找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可是有人比本王更加疯狂地在搜寻呢!

    因此,本王思忖再三,觉得本王到也不是非要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不可。本王只要知道他们如今还平安地活着,知道太子大哥的血脉没断,就足矣。至于旁的事情……反正他们如今如此年幼,尚且嗷嗷待哺,本王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干出什么大事。”

    话至此,梁笙昊唇边的笑容更加深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意:“如此,到不如就这样先藏着,保一个平安,待他日他们长大成人了再图他计。”

    如此言罢,梁笙昊还心情颇好地朝季禾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季禾能怎么觉得?自然是朝梁笙昊垂首一礼,恭恭敬敬地顺着梁笙昊的话答道:“王爷深谋远虑,下臣佩服。”

    一听季禾这话,梁笙昊唇边的笑意又敛了回去,转瞬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冷淡的神色,口中亦是声音冷淡地说着:“拍马屁的话,在本王这里不管用。”

    被梁笙昊如此明显地嫌弃,季禾却不羞不恼,依旧笑得一派温文有礼:“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这是为臣之道啊。”

    梁笙昊身为堂堂亲王,自然不会和季禾在这种根本就不算问题的问题上纠缠。

    是以,季禾话才说完,就听得梁笙昊当即就错开话题地冷声问道:“听说……你那日还托她给大皇姐带了一封手书……”

    “是。”梁笙昊话音尚未落,季禾就如此干脆利落地应下了。干脆利落得完全就是一副没打算隐瞒的态度。

    闻季禾此言,负手侧身而立,微微侧头,神色冷淡地看着姿态恭谨地站在他身后侧的季禾的梁笙昊当即就冷声斥道:“你到是胆大包天竟敢越过本王去联系大皇姐!!”

    梁笙昊身为堂堂亲王,即便不故作那等怒目而视的姿态,一旦严肃起来,也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然,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的季禾闻言,面上却依旧笑得一派温文有礼,没有半分惧意:“王爷想是误会了,下臣只是写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托她带给长公主罢了,下臣并未向长公主透露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但你却让大皇姐知道了你还活在这世上。”季禾话才出口,面色冷然得几乎凝结成霜的梁笙昊就如此冷言斥责出声了。

    然,闻梁笙昊的斥责,季禾却是眯着眉眼地轻声笑了起来:“下臣还能苟活于世,不都是托的王爷的福吗?若不是王爷在巡视队伍里安插了人手,那日……下臣只怕也该陪着太子殿下同赴黄泉,也不可能有今日站在王爷面前的这一天了。”

    话音一转间,但见季禾敛了唇边轻笑,面色森然地冷笑道:“既然老天留了下臣一条贱命,下臣自然要好好利用。下臣人微言轻,虽奈何不得那边那位,但逮着机会添些堵这种小事,下臣还是会不遗余力的。”

    闻季禾此言,梁笙昊脸色不大好地沉默了两秒,而后如此蹙眉冷声道:“你随性而为,又可知你此举会给大皇姐带去怎样的麻烦?!”

    这虽是一个问句,但梁笙昊完全没有让季禾回答的意思。

    因为此问才一说出口,梁笙昊只是歇了口气就又冷声续道:“你且记着,你虽是父皇的人,但如今你还欠着本王一条命。你要如何对付那位,那是你的事,本王不会过问。但……你若是敢做出会累及大皇姐的事情,本王第一个饶不了你!!”

    面对梁笙昊如此直言不讳的威胁,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的季禾反到是再次微微笑了起来:“王爷无需多虑。王爷想要护长公主周全……下臣……也是如此……”

    “今日大皇姐也会来,届时你站远一些,别让大皇姐注意到你。前几天大皇姐才进了一次宫,已经被盯上了,你别再徒惹麻烦。”略带着些不满与警告意味的话语,从负手侧身而立的梁笙昊口中不疾不徐地吐出。

    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的季禾依旧微微浅笑,略垂首,声音温和地道:“王爷又多虑了。下臣既然敢来,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届时下臣将这张脸一换,人山人海之中,长公主又岂能认出下臣呢?只怕届时连王爷都分不出谁是下臣了。”

    见季禾说得如此胸有成竹,梁笙昊到也不泼季禾冷水,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你这手易容的本事到是学的颇好。”

    回以梁笙昊的,依旧是季禾那不卑不亢的温声笑语:“若不是学了这手改头换面的本事,下臣如今又岂有那个能耐在宫里行走?旁的不说,就凭下臣这一张脸……那边那位……只怕也不会放过下臣在这世上蹦的。”

    话至此,季禾顿了顿话音后,复又有些无奈地笑叹道:“说起来,那日若不是为了同她搭话,让她相信下臣,下臣可不会如此轻易地除去易容,让她知道下臣还活着。”

    “这些事,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你知道的,只要不给大皇姐惹麻烦,本王是不会插手的。”对于季禾此言,梁笙昊面上一副不予置评的态度,说话的语气也颇为随意。

    话音一转,忽闻梁笙昊如此蹙眉不解道:“对了……你说她刚刚怎么这般急冲冲地就走了?可是本王哪里没说对??”

    闻梁笙昊此言,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的季禾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抿唇一笑:“王爷……您如此指桑骂槐地鄙夷她的智商,连下臣都听出来了,她又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当然了,下臣相信王爷此乃无心之举,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定然是恼了王爷了。”

    听罢季禾这番解释,负手侧身而立的梁笙昊默默地扭头望向了某人之前离开的方向……

    默然半晌儿,梁笙昊才淡淡地收回视线,继而微微摇了摇头,冷声道:“难怪她刚刚说她原以为本王是个磊落之人,今日才知本王竟有此等喜爱拐着弯儿骂人的爱好……呵……本王也是今日才知……她竟如此小气。”

    闻梁笙昊此言,季禾唇边的笑意越发深刻了一些,语气甚是随意地附和道:“虽胸有丘壑,却终究是女儿身,言行举止间自然难免带着些女儿的情绪。”

    “你说……”季禾话落后,梁笙昊略一沉吟,继而如此蹙眉问道:“世间女子千万,父皇为什么偏偏就挑中她了呢?”

    “这个……”面对梁笙昊这句问询,季禾明显地犹豫了。

    见季禾如此犹豫不决,梁笙昊到也不出言催问,就那么神色冷淡地斜睨着季禾。

    毕竟是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季禾私心里其实并不如何畏惧梁笙昊,只是……被梁笙昊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季禾仍是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啊!!

    季禾忍不住暗戳戳地想:大抵被毒蛇猛兽盯着……就是这种感觉了罢?!

    思及此,季禾干脆抬起双臂,以左手压右手,掌心向内地朝着站在他对面的梁笙昊深深一揖,果断地道了一句:“还请王爷恕下臣无可奉告。”

    见季禾憋了半天却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梁笙昊一时间也是颇觉无言以对……

    默然数秒,负手侧身而立的梁笙昊方冷声道:“你如此直言,就不怕本王发怒吗?”

    面对梁笙昊的冷言冷语,朝梁笙昊躬身行礼的季禾站直了身体,继续将双手拢在身前的广袖里,唇边始终笑意浅浅:“下臣以为,王爷若想日后能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报仇雪恨,就不会随意处置下臣的。毕竟……”

    话音刻意地一顿,就见季禾唇边的笑意越发深邃,笑得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下臣可是知道太多秘辛了……有这些秘辛在手,王爷非但不会对下臣下手,反而会下足功夫保护下臣这条小命,以期日后能……”

    “够了。这些话,你我心照不宣便可,日后不要随意说出口,以免惹祸上身。”不待季禾将话说完,梁笙昊就如此冷着脸,压低了声音地截断了季禾的话。末了,梁笙昊似还觉得不够,又冷声补道:“记住祸从口出。本王能救得了你一次,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下臣明白。下臣也只是在王爷面前才敢如此大放厥词罢了。”笑看着梁笙昊,季禾的声音温和依旧。

    “行了,你且退下罢。她这会儿应当已经回到灵堂前了,本王若再不回返,就该惹人生疑了。”如此不冷不淡地言罢,也不等季禾说话,梁笙昊就迈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梁笙昊身后,季禾仍是依礼朝着梁笙昊作揖道:“是,王爷,下臣告退。”

    再说另一方……

    冷晴撇下梁笙昊独自返回灵堂门前的时候,远远地,冷晴就看见站在灵堂大门外的梁笙潇正侧眸凝视着她的方向。

    待到冷晴走到梁笙潇面前了,冷晴分明瞧见梁笙潇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似有满腹之言。但在和冷晴视线相接时,梁笙潇却只是抿了抿唇,又不发一言了。

    冷晴见状,不喜不怒,面容平静地继续往前迈步。

    就在冷晴和梁笙潇擦肩而过的下一瞬,却见,一身素服的梁笙兰被六名同样身穿素服的宫娥簇拥着自太子府府门的方向袅袅行来……

第七十章 发于盛陵1

    前些日子梁儒明尚未正式下旨安葬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时候,梁笙兰还能以“太子长姐、大梁长公主”的身份跪守于灵前,做那为梁笙德和成亦影答谢前来吊唁的宾客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自五日前,梁儒明正式下旨要安葬梁笙德和成亦影后,梁笙德和成亦影身后的一应丧葬事宜就有专人接手负责了。即便这期间还需要皇室的人出面,也多是梁笙德的几个弟弟:如梁笙昊、梁笙文几人出面去处理了。

    无论梁笙兰和梁笙德的姐弟关系如何,饶是梁笙兰贵为这大梁的长公主,可说到底,梁笙兰终归是皇家嫁出去的女儿,虽不曾随了夫姓,但真到了这种正日子,梁笙兰即便是来,那也是以一个“客”的身份来的……

    再则,即便撇开梁笙兰已嫁之女的身份不提,单论梁笙兰是女儿身这一点……梁笙兰从一开始就不应当、也没多大资格插手梁笙德和成亦影的身后事的。毕竟……

    就连固林妤贵为这大梁的皇后,不也一样只能安排梁笙德和成亦影的停灵处、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多的事情,饶是贵为皇后之尊的固林妤也要老老实实地等着梁儒明醒了,由梁儒明自己亲自决断。

    因此,从礼部和太常寺奉梁儒明的意思,正式接手梁笙德和成亦影的一应丧葬事宜的时候起,往后的事情,直到梁笙德和成亦影发丧入皇陵,梁笙兰都是再也不能插手了的。

    所以,早在五日前,梁笙兰就回去了她的公主府,只每日白天过来这太子府转一转,确保一下丧葬事宜的流程和各方面人员有没有差错。

    话说回来梁笙兰来的时候,梁儒明还在灵堂里没有出来,这一点,单从梁笙文、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四人还站在灵堂大门外就可以瞧出来了。

    因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出殡的日子,是以,无论今日到场的人此前是否有来吊唁过,今日都无一例外地会去梁笙德和成亦影二人的灵前上一炷香。

    梁笙兰此时到来,自然也是要循例先进去灵堂里为梁笙德和成亦影上一炷香的。

    说起来,梁笙兰手中虽无实权,但梁笙兰毕竟是大梁的长公主,也是梁儒明最疼爱的女儿,没有之一。若可以,冷晴实在不愿去得罪梁笙兰。但……

    若要在梁儒明和梁笙兰之间选一个人得罪……呵呵……这还用选吗??得罪了梁笙兰尚有一线生机,可要是得罪了梁儒明……那就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因此,碍于梁儒明之前的吩咐,又见站在一旁的梁笙文和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四人均没有半分阻拦梁笙兰的意思……

    其实冷晴到是看见梁笙吾张了张口,似想要出言阻拦梁笙兰的样子,却在出声的前一秒被站在他身旁的梁笙文用力地扯了一把衣领……

    莫名地被自己的兄长扯了衣领,梁笙吾自是当即抬头,眼神怯怯地看了梁笙文一眼。在看见梁笙文无声地朝他笑着缓缓摇头后,梁笙吾又默默地低下头去,再不敢言语了……

    在注意到冷晴的视线落在他和梁笙吾身上后,梁笙文还十分坦然地朝冷晴抿唇一笑,面色温和得简直让人如沐春风,完全没有做坏事被人现场抓包的尴尬羞愧……

    在冷晴跟着梁笙昊去而复返后,梁笙潇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冷晴,他又恰是侧身站着的,冷晴也不确定梁笙潇是否是并未曾注意到梁笙兰的到来……

    但是冷晴可以肯定!梁笙丰这个混世大魔王绝对是一脸准备看戏的神情……

    冷晴见状咬了咬牙,心道:看来眼下只能由她来做了这只出头鸟了……

    如此想着,在梁笙兰将要进入灵堂的时候,冷晴硬着头皮伸手,将梁笙兰拦了下来。

    刚一拦住梁笙兰,冷晴就张口解释道:“长公主,皇上现在在里面。皇上之前吩咐了,没有皇上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还请长公主暂且止步,等皇上出来了再进去。”

    说起来,冷晴也是真想无奈地叹一声

    上次冷晴和慕子儒来这太子府的时候,冷晴和梁笙兰的第一次见面,二人就可谓是闹了个不欢而散。这次是冷晴和梁笙兰的第二次见面,冷晴又拦住了梁笙兰的去路……

    冷晴真是唯恐梁笙兰会因此对她产生什么误会从而记恨上她啊!

    毕竟只要是脑子正常的,谁也不愿意没事给自己招仇恨不是?尤其是当这个仇恨值的主人还是堂堂一国长公主的时候……冷晴就更不愿意凭白多出这么一个仇人了。

    因此冷晴解释得十分详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尽量和缓温和。

    好在梁笙兰虽猝然被冷晴拦住,到是没有恼怒,只是淡淡地看了冷晴一眼就转过眼去,眼神直愣愣地望着灵堂里的那两尊牌位出神。

    望着望着,梁笙兰的眼眶忽地就泛红了……

    今天是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殡的日子,等到了礼部和太常寺定下的吉时,梁笙德和成亦影的棺木就会被送往盛陵。从此,他夫妻二人便将长眠于盛陵。而梁笙兰如今是成家妇,百年后自然是要葬入成家祖陵的……

    也许是想到过了今日,就真的是永世不见了,所以梁笙兰眼眶泛红后,不过眨眼的功夫,眼泪就似那断线之珠,滴滴滑落在她脚边的地上,砸出一朵朵泪花。

    眼见着梁笙兰毫无预兆地就泪如雨下,饶是冷晴也不由得愣了愣。

    再一转眼,见周围竟无人上前去安慰梁笙兰,就连那日如此听梁笙兰的话的梁笙丰也是干站着,冷晴只能有些踌躇地出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长公主节哀……”

    听见冷晴的声音,默然落泪如梨花带雨的梁笙兰便顺势将视线转向了冷晴。

    隔着迷蒙的泪眼看了冷晴须臾,梁笙兰忽地抬手擦干脸上泪痕,而后张了张口,却是如此哽声道:“冷昭仪,眼下时辰尚早,可否陪本宫在这太子府走一走?”

    一听梁笙兰这话,冷晴当即反应过来梁笙兰只怕是有话要与她说。

    而至于梁笙兰想要与她说的话题……冷晴略一思索到也能想到个大概。

    遂,只是略一沉吟,冷晴就朝梁笙兰颔首微笑道:“即是长公主之邀,莫敢不从。”

    于是,再一次在梁笙文和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的注视中,冷晴沉默地跟着梁笙兰下了灵堂前的台阶。

    此行随同梁笙兰前来的六名宫娥见状,当即也要迈步跟上。但梁笙兰却说这是在太子府上,无需处处跟随,便没让随行的六名宫娥跟随,只让她们留在了灵堂前待命。

    之后,梁笙兰便带着冷晴,仅她们二人往太子府深处走去……

    冷晴心知梁笙兰是有话想与她说,可是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了,梁笙兰也始终没有说话。梁笙兰不吭声,冷晴也只能跟着沉默不语。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在太子府的游廊中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阵,在不知第几次转过游廊的一个拐角后,冷晴眼前的景色一改之前一层不变的曲折游廊,豁然开朗

    就见暖暖朝阳下,一片占地颇广,四周被亭台楼阁环抱的空地中央掘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池塘。池塘里零零散散地栽了几株荷花,只是因为眼下正值隆冬,早已过了花季,是以池塘水面上只浮着些枯死的荷叶,不见半点绿意。

    池塘中央建了一座笔直的石桥,堪堪将池塘分作了两半。

    石桥不高,桥两端有几层低矮的阶梯,中间部分是平铺的梁桥。桥两侧的石栏杆是由一块块平整的石屏拼接而成的,每一块石屏上都有镂空雕凿的花纹。石屏与石屏之间又有圆形的石柱作为连接,每一个柱头都被打磨得浑圆。

    池塘四周是一圈铺了青石板的小道,目测之下,路宽不足一丈。小道过去,是种着嫩绿青草的草坪,草坪上或栽着翠竹,或布置着假山怪石……

    冷晴沉默地跟着走在她前面的同样沉默的梁笙兰缓步走下曲折游廊,又一步步地走上了那座修建在池塘上的石桥。

    因为石桥桥面并不宽阔,冷晴只是稍稍转移脚步,人就贴近了石桥上的石屏栏杆。

    低头看向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但见水质清澈洁净,可以倒映人影。

    “冷昭仪觉得这里的景色可还入眼?”在石桥上站定,梁笙兰垂眼望着石桥外的池塘水面,问出了这一路走来的第一句话。

    “甚美。”梁笙兰话才问出口,冷晴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虽然眼下的季节已看不见荷花盛放之姿,但这里的环境确实优美怡人。是以,这一句“甚美”确是冷晴由衷的赞誉,并无半分奉承梁笙兰。

    而那厢,听闻冷晴的夸赞,就见水面上倒映着的梁笙兰微微勾唇,露出了一抹浅笑。

    粉唇微启,只听得梁笙兰声音悠悠地道:“本宫出生于这座太子府,那时候父皇还是皇太子,母后还是太子妃。后来,因皇爷爷驾崩,父皇顺应天命继承帝位,本宫和母后也就跟着入宫去了。仲卿就是在父皇继承帝位的那一年出生的,本宫比仲卿长了三岁。

    本宫入宫的时候尚且年幼,尚是孩提之年。但本宫却牢牢地记得,这里……虽不是整座太子府的所有景色中最美的地方,却是母后最喜爱的地方。本宫记得,那时候,母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一方池塘旁摆上一张躺椅,抱着本宫在此小憩。

    尤其是这方池塘里的荷花盛放的季节,母后更是喜欢日日流连于此,即便烈日炎炎也不舍离去。后来入了宫,庆华宫中也有这么一方池塘,池塘里也种了几株同样品种的荷花,盛放的时候比这太子府这方池塘里的荷花更美、更香,可是……”

    话至此,梁笙兰不知为何忽地停顿了下来,直到过去数秒才方又续道:“可是……母后却再也未曾带着本宫去那池塘旁小憩,即便那一池荷花开得再是美丽芳香,母后也未曾带本宫去赏那荷花。后来,本宫因好奇而问了母后原因。

    母后答本宫,她赏的,从来就不是荷花,而是那个亲手为她种下这一池荷花的人的心意,她只是……不愿意辜负了那个人的一腔情意罢了。而庆华宫中的荷花虽也是那个人吩咐人种下的,却是宫人种的,经手不同,意义也就大不相同……”

    说到此处,先时一直垂眼望着石桥外的池塘水面的梁笙兰忽地抬眼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冷晴,而后勾唇,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眼中似有无尽嘲讽之意。

    在暖暖朝阳下,在这片静谧的天地中,冷晴听见梁笙兰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地说道:“而那个让本宫的母后不愿辜负、至死都惦念着的人……却正是本宫那个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的父皇啊!!”

    如此言罢,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梁笙兰竟还问了一句:“冷昭仪,你说可笑吗?”

    面对梁笙兰的询问,冷晴默然想了想,只觉得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这三个词……它们本身就不带什么褒义,这会儿从梁笙兰口中说出来,更是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而梁笙兰又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她这个“昭仪”的面说梁儒明的坏话……要知道,她如今也算是梁儒明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的人的……之一啊……

    所以说实话,冷晴一时间也是真不知道她是该尴尬呢,还是顺着梁笙兰地话去接了。

    思忖再三,再看看梁笙兰那充满嘲讽的脸色,冷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冷晴咂摸着,人家父女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插话比较好。不然一个不慎就会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而冷晴的沉默并未干扰到梁笙兰说话的**,也许从一开始,梁笙兰本也就没打算听冷晴的回答……

    总之,梁笙兰只是歇了五六秒的功夫,就又启唇,似笑非笑地说道:“世人皆说父皇对母后如何如何情深义重,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对母后是如何恩宠有加;说母后辞世的时候,父皇又是如何悲恸欲绝,恨不能生死相随……”

第七十一章 发于盛陵2

    暖暖朝阳下,太子府内的那一方形状不规则的池塘上,穿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肩披一条颜色纯白的披风,发髻间只簪了几朵素淡净雅的珠花的冷晴和穿一身素服,发髻间只簪了一朵白色绢花的梁笙兰二人并肩站在池塘上的石桥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这片静谧的天地中,梁笙兰缓缓低垂了眉眼,看向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似笑非笑地说着:“世人皆说父皇对母后如何如何情深义重,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对母后是如何恩宠有加;说母后辞世的时候,父皇又是如何悲恸欲绝,恨不能生死相随……”

    面对梁笙兰的所说所言,与梁笙兰并肩站在石桥上的冷晴始终沉默地垂眼听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插上一言一语,没有对梁笙兰的话做半字评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生时,他们说父皇恩宠母后,给了母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恩宠。说母后要星星父皇绝不给月亮;还说幸得母后是位贤良的皇后,而不是祸国的妖姬,否则父皇只怕就要做这大梁的首位昏君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等到母后死时,他们依旧说父皇对母后如何情深义重,不但给了母后‘圣武贤皇后’的谥号,还说父皇为了悼念母后,举国禁舞乐、酒宴、红喜事三月,并用代以国丧的蓝笔批改奏折半年有余……”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说实话,对于这种种言论,本宫真的很茫然啊……”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也不知这世人是不是都是瞎的,为什么明罢着的事实……他们却总是可以视而不见呢?母后生时如是,母后死时亦如是。似乎所有人都看不见那个残酷的摆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又或者说,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看见所谓的事实。”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在本宫眼中,是大梁国上上下下,万众一心地为父皇和母后编织了一张名为‘帝后情深、妇唱夫随’的罗网,将世人全部网进了这张巨网中,让世人只能看见这张巨网中网着的‘事实’。”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虽世人都说父皇如何心系母后,如何恩宠母后,如何对母后有求必应……可本宫看见的,却偏偏是世人所看不见、所不愿意看见的。”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当世人都说父皇如何宠爱母后、对母后如何情深义重的时候,本宫却只看见……父皇将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迎接入府,收入房中。”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自本宫记事以来,本宫就日日活在父皇将各种女人迎接入府的阴影之中。无人知道,父皇迎接那些女人入府的行为看在本宫眼中,就像一个永无尽头的可怕梦魇,无限循环、永无止境……”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父皇将那些女人迎入府中后,那些女人有的一入府就得了份位,有些没份位的,在和父皇耳鬓厮磨之后也一一得了份位……”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时本宫年少冲动,有时候真想不顾一切地拉下脸去问一问父皇,当他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可曾想到过独守庆华宫的母后??可曾想到过,他对母后许下的那些山盟海誓……”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后来,父皇因母后的一句话,将母后从庆华宫迁到了思源殿,也就是如今的忆舒殿……而父皇的这一举动,又为他自己博得了一个情深义重、帝后情深的美名。可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可是……谁又知道,对于母后而言,在思源殿和在庆华宫……又有何区别?母后她……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独守空房罢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看不见母后的孤独,等到母后去了、人死灯灭了,和父皇天人永隔了,父皇才又念起了母后的好,甚至还不顾朝堂的非议,将寝殿搬去了思源殿,还将殿名改为‘忆舒殿’……”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呵呵……然后呢?”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然后……世人又是好一番夸赞父皇如何如何情深义重……冷昭仪可知,每每听见这种声音时,本宫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冷笑?”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思源殿是母后的最后一方净土,可是,父皇却用它,为他自己去博美名、去博世人的敬仰、爱戴。”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冷昭仪可知那时候本宫有多心寒?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冲进思源殿,将父皇赶出思源殿!然后一把火烧了思源殿,让它永远停留在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永远干干净净地……”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可知父皇这一生一共收纳了多少女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除了母后,父皇这一生,一共还收纳了四十九个女人。对了,若是算上冷昭仪你,正好凑满五十人整。”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又可知,父皇这一生收纳的那些女人里,如今还安稳健康地在六宫里活着的,又有几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除却如今坐在后位上的那一位,剩下的四十八名妃嫔里,如今只余二十二人还康健地活着,还有八人不知是死是活。”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八人因当年母后之殇被牵连,父皇一怒之下将她们八人悉数打入冷宫,从此,那八人再没有从那座冷宫里放出来过。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本宫也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在那座冷宫里死掉。不过……”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就算那八人没有死掉,但大抵也已经疯了吧……被囚禁在那个清冷孤寂的角落二十余年,那种孤寂,没人能扛得住。”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而那二十二人中,二人在宫里闭起宫门做起了居士,即便是父皇召见也闭门不出。唯有剩下的二十人还算是勉强活出了一个人样。”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自父皇登基称帝的这几十年里,那座吃人的魔窟一共吞噬了十八条人命。加上母后,就是十九条。而在这十九条人命之下,又葬送了数不清的宫女、宦人。那座魔窟,早已遍地血腥,冤魂无数……”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世人都说父皇最是疼爱本宫与仲卿,但世人又可知,本宫有多恨他的三心二意、虚情假意!父皇若是真心爱慕母后,又何必去招惹那些女人?!父皇若真的疼爱本宫与仲卿……仲卿……又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在这大梁国,公主历来是过了十八岁才出阁的,冷昭仪可知,本宫为何不过及笄两年便匆匆嫁了人?是本宫在那座魔窟里呆不下了啊……”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每每路过庆华宫,隔着宫墙看着庆华宫的金碧辉煌,本宫这颗心……就控制不住地疼,疼得本宫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座宫殿,烧尽里面的一切罪恶。”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既然在宫里呆不下去,那本宫干脆就逃出去、逃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当年本宫以为逃离那座魔窟就是最好的摆脱一切的办法,直到后来,本宫才知道,本宫当年有多天真……可那时候,逃,是本宫唯一的出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所以,本宫在及笄宴过后,就开始挑选夫婿。”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虽急切,可毕竟是终身大事,本宫还是难免小心谨慎的。就这么前前后后约莫挑了一年有余,将京都城里符合选择的轻俊年挨个来回挑了三四遍后,最终,本宫定下了丞相的嫡子。”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之后,本宫亲自去请父皇为本宫赐了婚,十里红妆,做了成家的儿媳。而自出嫁后,除非逢年过节,或宫中传唤,否则本宫绝不主动入宫。本宫怕啊……怕本宫若哪天控制不住了,真的会一把火烧了庆华宫……”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世人都以为父皇有多疼爱本宫和仲卿,但其实……本宫知道……父皇对本宫和仲卿的疼爱,全部源自于对母后的愧疚。是母后的殇亡,为本宫和仲卿,换来了父皇的保护和疼爱。”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至今都没人知道,母后刚刚辞世的那段日子,本宫每日都是从梦魇中哭着醒来的。可是哭过了,日子却还是要照常过。”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的死也带给了仲卿巨大的打击,仲卿自幼身体就不好,母后辞世后,仲卿更是大病了一场,险些就……殁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段日子,本宫如履薄冰,日日战战兢兢,可是为了不让仲卿更加害怕,本宫不但要在仲卿面前强装坚强、还要强颜欢笑。”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不止是仲卿,本宫不敢让任何人看见本宫的怯懦,就连本宫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本宫都不敢让她们知道本宫内心的害怕、惶恐。”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几年,本宫一直困在深深的梦魇里,反反复复,总是梦见母后过世时的情景,可是梦里的情景却又是鲜血淋漓的……”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时候,本宫总是魇见母后、本宫、仲卿,还有许多、许多人……所有人,从头到脚,全部都是血淋淋的……本宫就站在一片血海之上,牵着仲卿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被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血人拖进无尽的血海里……”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听见母后声声泣血地喊着本宫的小字,看着母后奋力地挣扎,想要摆脱那些血人的拖拽……可是母后挣扎不过,还是被一步一步地拖进了血海之中……”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每每魇见此景,本宫皆想要奋不顾身地去拉住母后,想要将母后从血海里拉回来,可是……不管本宫怎么往前冲,母后离本宫的距离永远都那么不远不近,就算本宫跑到血海的中心,沉进了血海里,本宫也跑不到母后的身边……”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这个梦魇循环往复,似永没有尽头……那段日子,每每从梦魇中醒来,本宫甚至仿佛都能闻到梦魇中的血腥味传到了现实里。”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一直到本宫出宫嫁人,直到本宫也诞下孩子,本宫心里的魇魔才逐渐消失。每每看着孩子们承欢膝下,听见他们糯糯地喊本宫‘母亲’时,本宫就忍不住想:算了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这样活下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可是……本宫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了,却原来一直都没有过去。它只是藏了起来,藏在个一个深深的深渊里,在某一天,又出其不意地卷土重来……”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这些年,本宫那么费劲心力地想要护住仲卿,央求公公和夫君在朝堂上多加维护仲卿……可是到头来,本宫不但没能护住仲卿,就连仲卿与梓檀的孩子……本宫都护不住……”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犹记得,母后走的那一年,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冬的日子。那天一早天还没亮母后就说心口疼,本宫一时着急便失了方寸,还是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去了御医院请御医。母后说想见仲卿,本宫就急冲冲地跑去东宫接仲卿。可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等到本宫赶到东宫,将仲卿从床上揪起来,再等仲卿穿戴好了再回到思源殿……一踏进殿门,本宫却看见……思源殿里跪了满地的宫女宦人……他们深深地伏跪在地,有的人甚至还在小声地啜泣……”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可知本宫当时看见那副场景时,想的是什么?”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在想,一定是假的,本宫一定还没睡醒,一定还在做梦……可是当本宫神思恍惚地走进思源殿内殿,却看见……母后静静地躺在床上,那明黄色的被褥上是一大片暗色的痕迹,殿中有血腥气在浮动……”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仲卿彼时年纪尚幼,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看见那副场景,仲卿当场就吓哭了,声声啜泣地喊着‘母后’……可是……无论仲卿如何呼唤哭泣,母后也……再也听不见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伺候母后的宫女说,本宫离开思源殿没一会儿,母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怎么也止不住。没一会儿……母后就去了……”

第七十一章 发于盛陵2

    暖暖朝阳下,太子府内的那一方形状不规则的池塘上,穿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肩披一条颜色纯白的披风,发髻间只簪了几朵素淡净雅的珠花的冷晴和穿一身素服,发髻间只簪了一朵白色绢花的梁笙兰二人并肩站在池塘上的石桥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这片静谧的天地中,梁笙兰缓缓低垂了眉眼,看向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似笑非笑地说着:“世人皆说父皇对母后如何如何情深义重,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对母后是如何恩宠有加;说母后辞世的时候,父皇又是如何悲恸欲绝,恨不能生死相随……”

    面对梁笙兰的所说所言,与梁笙兰并肩站在石桥上的冷晴始终沉默地垂眼听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插上一言一语,没有对梁笙兰的话做半字评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生时,他们说父皇恩宠母后,给了母后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恩宠。说母后要星星父皇绝不给月亮;还说幸得母后是位贤良的皇后,而不是祸国的妖姬,否则父皇只怕就要做这大梁的首位昏君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等到母后死时,他们依旧说父皇对母后如何情深义重,不但给了母后‘圣武贤皇后’的谥号,还说父皇为了悼念母后,举国禁舞乐、酒宴、红喜事三月,并用代以国丧的蓝笔批改奏折半年有余……”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说实话,对于这种种言论,本宫真的很茫然啊……”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也不知这世人是不是都是瞎的,为什么明罢着的事实……他们却总是可以视而不见呢?母后生时如是,母后死时亦如是。似乎所有人都看不见那个残酷的摆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又或者说,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看见所谓的事实。”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在本宫眼中,是大梁国上上下下,万众一心地为父皇和母后编织了一张名为‘帝后情深、妇唱夫随’的罗网,将世人全部网进了这张巨网中,让世人只能看见这张巨网中网着的‘事实’。”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虽世人都说父皇如何心系母后,如何恩宠母后,如何对母后有求必应……可本宫看见的,却偏偏是世人所看不见、所不愿意看见的。”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当世人都说父皇如何宠爱母后、对母后如何情深义重的时候,本宫却只看见……父皇将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迎接入府,收入房中。”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自本宫记事以来,本宫就日日活在父皇将各种女人迎接入府的阴影之中。无人知道,父皇迎接那些女人入府的行为看在本宫眼中,就像一个永无尽头的可怕梦魇,无限循环、永无止境……”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父皇将那些女人迎入府中后,那些女人有的一入府就得了份位,有些没份位的,在和父皇耳鬓厮磨之后也一一得了份位……”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时本宫年少冲动,有时候真想不顾一切地拉下脸去问一问父皇,当他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可曾想到过独守庆华宫的母后??可曾想到过,他对母后许下的那些山盟海誓……”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后来,父皇因母后的一句话,将母后从庆华宫迁到了思源殿,也就是如今的忆舒殿……而父皇的这一举动,又为他自己博得了一个情深义重、帝后情深的美名。可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可是……谁又知道,对于母后而言,在思源殿和在庆华宫……又有何区别?母后她……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独守空房罢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看不见母后的孤独,等到母后去了、人死灯灭了,和父皇天人永隔了,父皇才又念起了母后的好,甚至还不顾朝堂的非议,将寝殿搬去了思源殿,还将殿名改为‘忆舒殿’……”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呵呵……然后呢?”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然后……世人又是好一番夸赞父皇如何如何情深义重……冷昭仪可知,每每听见这种声音时,本宫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冷笑?”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思源殿是母后的最后一方净土,可是,父皇却用它,为他自己去博美名、去博世人的敬仰、爱戴。”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冷昭仪可知那时候本宫有多心寒?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冲进思源殿,将父皇赶出思源殿!然后一把火烧了思源殿,让它永远停留在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永远干干净净地……”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可知父皇这一生一共收纳了多少女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除了母后,父皇这一生,一共还收纳了四十九个女人。对了,若是算上冷昭仪你,正好凑满五十人整。”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又可知,父皇这一生收纳的那些女人里,如今还安稳健康地在六宫里活着的,又有几人?”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除却如今坐在后位上的那一位,剩下的四十八名妃嫔里,如今只余二十二人还康健地活着,还有八人不知是死是活。”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八人因当年母后之殇被牵连,父皇一怒之下将她们八人悉数打入冷宫,从此,那八人再没有从那座冷宫里放出来过。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本宫也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在那座冷宫里死掉。不过……”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就算那八人没有死掉,但大抵也已经疯了吧……被囚禁在那个清冷孤寂的角落二十余年,那种孤寂,没人能扛得住。”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而那二十二人中,二人在宫里闭起宫门做起了居士,即便是父皇召见也闭门不出。唯有剩下的二十人还算是勉强活出了一个人样。”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自父皇登基称帝的这几十年里,那座吃人的魔窟一共吞噬了十八条人命。加上母后,就是十九条。而在这十九条人命之下,又葬送了数不清的宫女、宦人。那座魔窟,早已遍地血腥,冤魂无数……”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世人都说父皇最是疼爱本宫与仲卿,但世人又可知,本宫有多恨他的三心二意、虚情假意!父皇若是真心爱慕母后,又何必去招惹那些女人?!父皇若真的疼爱本宫与仲卿……仲卿……又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在这大梁国,公主历来是过了十八岁才出阁的,冷昭仪可知,本宫为何不过及笄两年便匆匆嫁了人?是本宫在那座魔窟里呆不下了啊……”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每每路过庆华宫,隔着宫墙看着庆华宫的金碧辉煌,本宫这颗心……就控制不住地疼,疼得本宫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座宫殿,烧尽里面的一切罪恶。”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既然在宫里呆不下去,那本宫干脆就逃出去、逃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当年本宫以为逃离那座魔窟就是最好的摆脱一切的办法,直到后来,本宫才知道,本宫当年有多天真……可那时候,逃,是本宫唯一的出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所以,本宫在及笄宴过后,就开始挑选夫婿。”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虽急切,可毕竟是终身大事,本宫还是难免小心谨慎的。就这么前前后后约莫挑了一年有余,将京都城里符合选择的轻俊年挨个来回挑了三四遍后,最终,本宫定下了丞相的嫡子。”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之后,本宫亲自去请父皇为本宫赐了婚,十里红妆,做了成家的儿媳。而自出嫁后,除非逢年过节,或宫中传唤,否则本宫绝不主动入宫。本宫怕啊……怕本宫若哪天控制不住了,真的会一把火烧了庆华宫……”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世人都以为父皇有多疼爱本宫和仲卿,但其实……本宫知道……父皇对本宫和仲卿的疼爱,全部源自于对母后的愧疚。是母后的殇亡,为本宫和仲卿,换来了父皇的保护和疼爱。”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至今都没人知道,母后刚刚辞世的那段日子,本宫每日都是从梦魇中哭着醒来的。可是哭过了,日子却还是要照常过。”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母后的死也带给了仲卿巨大的打击,仲卿自幼身体就不好,母后辞世后,仲卿更是大病了一场,险些就……殁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段日子,本宫如履薄冰,日日战战兢兢,可是为了不让仲卿更加害怕,本宫不但要在仲卿面前强装坚强、还要强颜欢笑。”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不止是仲卿,本宫不敢让任何人看见本宫的怯懦,就连本宫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本宫都不敢让她们知道本宫内心的害怕、惶恐。”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几年,本宫一直困在深深的梦魇里,反反复复,总是梦见母后过世时的情景,可是梦里的情景却又是鲜血淋漓的……”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那时候,本宫总是魇见母后、本宫、仲卿,还有许多、许多人……所有人,从头到脚,全部都是血淋淋的……本宫就站在一片血海之上,牵着仲卿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被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血人拖进无尽的血海里……”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听见母后声声泣血地喊着本宫的小字,看着母后奋力地挣扎,想要摆脱那些血人的拖拽……可是母后挣扎不过,还是被一步一步地拖进了血海之中……”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每每魇见此景,本宫皆想要奋不顾身地去拉住母后,想要将母后从血海里拉回来,可是……不管本宫怎么往前冲,母后离本宫的距离永远都那么不远不近,就算本宫跑到血海的中心,沉进了血海里,本宫也跑不到母后的身边……”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这个梦魇循环往复,似永没有尽头……那段日子,每每从梦魇中醒来,本宫甚至仿佛都能闻到梦魇中的血腥味传到了现实里。”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一直到本宫出宫嫁人,直到本宫也诞下孩子,本宫心里的魇魔才逐渐消失。每每看着孩子们承欢膝下,听见他们糯糯地喊本宫‘母亲’时,本宫就忍不住想:算了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这样活下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可是……本宫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了,却原来一直都没有过去。它只是藏了起来,藏在个一个深深的深渊里,在某一天,又出其不意地卷土重来……”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这些年,本宫那么费劲心力地想要护住仲卿,央求公公和夫君在朝堂上多加维护仲卿……可是到头来,本宫不但没能护住仲卿,就连仲卿与梓檀的孩子……本宫都护不住……”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犹记得,母后走的那一年,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冬的日子。那天一早天还没亮母后就说心口疼,本宫一时着急便失了方寸,还是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去了御医院请御医。母后说想见仲卿,本宫就急冲冲地跑去东宫接仲卿。可是……”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等到本宫赶到东宫,将仲卿从床上揪起来,再等仲卿穿戴好了再回到思源殿……一踏进殿门,本宫却看见……思源殿里跪了满地的宫女宦人……他们深深地伏跪在地,有的人甚至还在小声地啜泣……”

    冷晴听见梁笙兰问:“冷昭仪可知本宫当时看见那副场景时,想的是什么?”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本宫在想,一定是假的,本宫一定还没睡醒,一定还在做梦……可是当本宫神思恍惚地走进思源殿内殿,却看见……母后静静地躺在床上,那明黄色的被褥上是一大片暗色的痕迹,殿中有血腥气在浮动……”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仲卿彼时年纪尚幼,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看见那副场景,仲卿当场就吓哭了,声声啜泣地喊着‘母后’……可是……无论仲卿如何呼唤哭泣,母后也……再也听不见了……”

    冷晴听见梁笙兰说:“伺候母后的宫女说,本宫离开思源殿没一会儿,母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怎么也止不住。没一会儿……母后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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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意外,她被杀身亡,大难不死,巧回异世。 来来去去身边如此众多的出色人物,她终决定选择那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事与愿违,高高在上的帝王,许她一场荣华,要她一句承诺,至此,她步步惊心。 一纸诏书,她迈进那扇永无止尽充满黑暗与血腥的门,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嫣然浅笑间的忍辱负重,波诡云谲下的黯然神伤,她几经生死,却大难不死。 岁月蹉跎,人心叵测,她终究带着不甘遁逃他乡……权倾帝凰之永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帝凰之永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帝凰之永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