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云之死1
韩院。
“都回去回去!要看热闹的过些时候再来!”那些尾随朱梓陌和冷晴而来的宾客们,皆被双手叉腰的喜娘蛮横地拦在了韩院院门前。
韩院院门进口本就因迷阵而有些狭窄,喜娘这一站,还真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陆雪月毕竟是冷晴的“陪嫁丫鬟”,便一直扶着冷晴走到韩院新房内的喜床上坐好她才退下。
陆雪月退下后,偌大的新房内便只剩下了朱梓陌和冷晴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垂首看着握在手中的大红色缎带,就在冷晴犹豫着该不该松开时,她却感到手中一滑,视线一空,那大红色的缎带已然被人抽走了。
不待冷晴有何反应,有些寂静的新房内便响起了一声震慑人心的吆喝声:“哟!这喜称还没送上来,咱们的新郎官儿就迫不及待地要揭新娘子的盖头啦!”
冷晴虽看不到,但听着喜娘那震慑人心的语调,心里免不了臆想了一番此时的场景。
想着想着,冷晴竟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委实太轻,除了耳目过人的朱梓陌,无人听见。
不过,朱梓陌听见了与没听见也是一样的。
伴着那声震慑人心的吆喝声,只见原先留在韩院院门处阻拦想要进新房热闹的宾客的喜娘扭着她那臃肿的腰身,带着一个梳着垂挂髻的红衣小丫鬟迈进了新房内。
小丫鬟手捧着一个铺着大红色锦缎的长方形托盘,其上搁着一杆系着如意结的喜称。
喜娘手捏红绢一步一扭地穿过分隔内外室的满月型拱门走到朱梓陌和冷晴面前,然后招呼着她身后那个小丫鬟将搁着喜称的托盘举到朱梓陌面前。
看着长身玉立的朱梓陌,那个喜娘扯着她那凤姐式的微笑道:“二少爷,这自古成亲可是大礼啊,咱们虽不是什么高官世家,但好歹也是这京都城首屈一指的富贾,您就是再心急也不能乱了礼数不是?来,这揭盖头啊还是得用这喜称挑,只有用这喜称挑了才能‘称心如意’不是?”
知道自己不拿喜称这喜娘是不会走的,朱梓陌只得拿起了小丫鬟手中托盘上的喜称,而后对喜娘温声道:“您也劳碌了一天了,快去前院寻个位置坐下好好吃顿酒席,待晚些时候我自会让人将谢礼给您送去。”
闻言,喜娘立即笑着打哈哈:“瞧二少爷这话说的,咱哪能要您的谢礼不是?那二少爷继续,咱这就退下了。”
说罢,喜娘招呼着那个小丫鬟端着空托盘退出了新房,末了还不忘从外面帮朱梓陌和冷晴把房门带上。
待喜娘和那个小丫鬟走了,朱梓陌走到喜床对面的茶桌边,将手中的大红色同心结和喜称一并放到了垫着大红色桌布其上摆着合卺酒和一些下酒菜的茶桌上。
背对着冷晴,看着茶桌上那杆系着大红色如意结几乎与大红色桌布融为一体的喜称,和那壶合卺酒还有那一对小巧的青花瓷高脚酒杯,朱梓陌犹豫了片刻终是淡声道:“你我的婚事到此为止了,盖头还是你自己揭下来吧!”
其实朱梓陌想过揭下冷晴头上的红盖头,更想过和冷晴喝下这杯合卺酒。
在冷晴用手环住朱梓陌的脖子的那刻,在冷晴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朱梓陌胸口上的那刻,朱梓陌就想亲手揭下冷晴头上的盖头,想和冷晴一起喝下这杯合卺酒……
只是,他们之间事先就有约定,朱梓陌不会也不愿意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因为朱梓陌莫名地不想让冷晴觉得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而冷晴在听到朱梓陌那淡然的话语后,却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可是冷晴心底却同时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淡淡的失望,只是这股淡淡的失望却立即被冷晴忽略掉了。
抬手掀开头上的盖头随手放在床边,冷晴环视四周,是一间装扮得极尽华美的新房。
房间的布局与之前朱梓陌的卧房大同小异,进门的外室摆着一张茶桌,围着茶桌的地上摆着一圈圆凳,门对面的墙下摆着一个红木多宝阁,多宝阁上放着各色古玩玉器。
两侧的满月型拱门上垂挂着大红色纱幔,拱门后分别是两个内室,一个摆着喜床、衣柜等物,一个则摆着两米来长半米宽的长榻,长榻上还有一张四方小几,几上放着几册书籍。
只需一眼便可看出房内所有的陈设皆是最好的那种,并且可以看出那些陈设都是新添置的,不论是纱帘床幔还是桌椅盆巾,大件的包括多宝阁、软榻,小件的包括茶杯烛台皆是崭新的。
冷晴的视线最终穿过垂挂着大红色纱幔的满月型拱门,落在正对着喜床的茶桌边。同样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朱梓陌正背对着冷晴立于桌边,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朱梓陌……”冷晴试探地轻声喊朱梓陌。
“什么事?”没有转身,只有淡而冷的话语从朱梓陌口中传出。
稍有犹豫,冷晴才继续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小到大冷晴的预感一直很灵验,就像那时候她的发小要出事的时候,她就一直心绪不宁,可是后来等她注意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也和你一样!娘亲她……今日不知是怎么了……”预料之外的,朱梓陌并没有呵斥冷晴或者如之前一般给冷晴冷脸看,反而顺着冷晴的话说了下去。
其实,早在朱梓陌迈进前厅看见刘如云丰容靓饰笑容满面地端坐于高堂之上时,朱梓陌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只是当时碍于在场的一众宾客,朱梓陌没有表露出来,如今这新房中只剩下朱梓陌和冷晴,又被冷晴毫不掩饰地点中心中忧虑,朱梓陌也就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了他的担忧。
“我看我还是去你娘亲那看看吧!我总觉得今夜要出事。”冷晴忽然开口道。
听到冷晴的话,朱梓陌倏地转身看向冷晴,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惊讶与不解。
朱梓陌不明白,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何每每都能如此准确地猜中他心中所想,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她与他的娘亲不过相处了几个时辰而已,照理说,她应该不会担忧他的娘亲才是!还是她只是为了那三千两白银?
似乎读懂了朱梓陌的想法,冷晴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淡而冷的弧度。
只听得冷晴语气淡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我和你娘亲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的亲长辈一样。还有,我不是你!”
冷晴最后一句话简直是一针见血,别人也许不懂,但朱梓陌却是懂得那句话的意思的。
她是在指责他前日的作为吗?
压下心头倏然升起的怒气,朱梓陌冷笑:“是吗?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对我娘亲的关心了?”
站起身,一边缓缓往房门的方向踱步冷晴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着:“那到不必,我冷晴从来就不屑于无谓和虚假的感谢。还有,是人都会有命归黄泉的一天,你如果不想你娘亲走得不安……”
话没有说完,冷晴兀自抬手打开房门走出了新房。
冷晴相信朱梓陌是懂得她的意思的,就如同她懂得他的所思所想。
新房内,独剩朱梓陌站在原地望着敞开的房门深思。
片刻后,朱梓陌终于迈步朝房门的方向走去,只是他要去的地方和冷晴所去的地方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暖香阁。二楼厢房。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紫雨啊!小姐……”跪趴在刘如云床前,紫雨面色惨白泣不成声地哭喊着,本就有些嘶哑的声音此时越发严重了。
雕花的红木床上,躺着依旧身着浅红色绫罗裙,梳着整齐飞仙髻,髻上戴满了金饰但此刻却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淡若游丝的刘如云。
这样的刘如云,让紫雨感到害怕,就像只要一眨眼,刘如云就会永远在她眼前消失的那种害怕。
“嘭!!”地一声,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身朴素灰衣的绉大夫背着他那亘古不变的药箱径直冲到了刘如云床边,二话不说便伸出三指搭在了刘如云的脉上。
片刻后,在紫雨焦急的询问声中绉大夫叹息着收回了他为刘如云把脉的手。
他早就知道会出事,所以一直不敢有丝毫怠慢地侯在暖香阁一楼的客房内,一听见紫雨的哭喊声便立即背着药箱冲了上来。
“绉大夫,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厅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到这就突然倒下了?绉大夫,您快救救小姐啊!求求您!快救救小姐!!”依旧跪在地上的紫雨双手紧紧抓着站在她身边的绉大夫的衣袖,含泪的双眸中是满满的乞求。
仰头,微闭双目,绉大夫无奈地叹息:“不是老夫不愿救二姨娘,而是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原本二姨娘就已心脉具断,而今又因服食了还原丹加重了伤势,就算是古神医华佗、扁鹊重生也是束手无策啊!”
第四十四章 如云之死2
内室角落里摆着的朱红色方形小案上那熏香铜鼎中飘出冉冉的白色轻烟,勾勒出如梦如幻的景象,而后渐渐消散于空气中,室内弥散着一种清冽的香气。
“还原丹?什么还原丹?”紫雨嘶哑着嗓音泣不成声地问着。
低头看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刘如云,绉大夫语含感伤地解释:“还原丹是我的孩儿七年前研制出的一种丹药,用数十种剧毒草药提炼而成,食之可以令身受重伤重病之人暂时精神百倍如常人一般,吃了它虽能暂时恢复成常人状态……”
顿了一下,看着面上逐渐呈现绝望之色的紫雨,绉大夫无奈地摇摇头后才继续道:“但因此丹本身便是由剧毒草药提炼而成,所以一但药效消失便会加深伤病直至丧命,而此丹的药效只有四个时辰。为了在二少爷成亲之时不给二少爷丢脸添麻烦,二姨娘服食了还原丹。”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您怎么这么傻啊……”双手无力地松开垂下,紫雨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泪水依旧,只是人却像步入绝望的境地一般毫无生机可言。
忽地,绉大夫瞥见一抹绣着盛开牡丹的大红色衣摆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奇怪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时诧异万分。
因今日乃是朱府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外室茶桌上原本的白烛已经换成了红烛,虽则现在天色未黑,却已燃起了烛火,烛芯燃烧熔化了烛身,滴滴烛泪落下。
覆着薄纱的窗户上投射进来的夕阳光华与红色烛火交织在那头戴孔雀白珍珠珠旒凤冠,髻上簪着几只金步摇,身穿大红色鸳鸯戏水牡丹嫁衣的人儿身上,带着一丝朦胧一丝虚幻。
看着来人,绉大夫低声唤道:“您是二少夫人?”
虽是疑问的语句,但在绉大夫心中却已肯定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就是今日和朱梓陌成亲的女子——曾让他犹疑要不要救治的病人。
对于她初到这个异世,是谁帮她治的伤开的药,冷晴心里还是有数的。
遂,冷晴闻言便对曾救过她的绉大夫报以浅淡微笑。
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刘如云和跪坐在床边地上一脸呆滞的紫雨,冷晴复又看向绉大夫,语气谦和有礼:“您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我能理解二姨娘的做法,此事日后我会跟二少爷解释清楚的。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去前院吃些酒席而后早些歇着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依照朱梓陌对刘如云的在意程度,朱梓陌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刘如云。
即使知道刘如云命不久矣,只怕朱梓陌也不会放过加速消耗刘如云生命的绉大夫,而她冷晴也许有能力平息朱梓陌知晓一切后的怒火。
对于救命恩人,冷晴能做的,仅止于此。而这个中缘由,绉大夫亦明白。
遂,礼节性地回以一个笑容,绉大夫点头作揖告辞:“多谢二少夫人了。如此老夫便先告退了,若有事,二少夫人可随时派人传唤老夫。”
冷晴依旧淡笑:“大夫您言重了。”
语毕,冷晴嫣然浅笑着目送绉大夫离开。
直到看着绉大夫步出外室房门后,冷晴才回头看向刘如云和紫雨,然后踱步上前。
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紫雨抬起她那满是泪痕的脸,看到冷晴的那瞬,紫雨明显地愣了愣,喃喃地唤了一声:“冷姑娘……”
唤过后,紫雨方觉得不对,旋即改口道:“二少夫人……”
冷晴没让紫雨再说什么,只安抚紫雨:“别再哭了,今天可是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再说了,眼睛肿了可不好看……”
房门外,站在房门一侧,隔着镂空雕花的拱门,绉大夫静静看着内室那被若暗若明的烛火映照着的游离于现实与虚幻中的红色倩影。
绉大夫不禁在心内感慨:此女果真不若常人啊!就不知她日后是为天下苍生某福还是祸害天下了……
缓缓摇头,绉大夫忍不住苦笑,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不问世事,只一心想当个平凡的治病救人的大夫吗?如今的忧虑又是为了哪般?洺儿,离家多年,你如今又身处何方啊?唉!!
再次看了一眼冷晴的背影,绉大夫终是默然离去。
房内,冷晴只顾着安抚紫雨的情绪,并不知道绉大夫在房门外驻足看了她好一会儿。
“……你也不需这样伤心欲绝的,只要是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你也该往好的方面想想,二姨娘缠绵病榻这么久,如今她终于可以解脱摆脱痛苦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失去至亲的人谁都会痛苦,但……”冷晴依旧在极力安抚紫雨。
“咳咳咳……”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咳声打断了冷晴的劝导。
冷晴和紫雨几乎同时望向躺在床上的刘如云。
只见刘如云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眸,只是原本如星般的眸子眸光涣散,似乎找不到焦距。
“小姐!您醒了!!”原本有些呆滞的紫雨似乎突然间看见了希望一般,迅速伸手握住了刘如云放在床边的左手,
紫雨面上虽是笑着的,可眼泪却仍旧一滴滴地往下落,那模样甚是惹人怜。
看着突然醒来的刘如云,冷晴知道,刘如云这只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
刘如云虚弱地笑着,缓缓抬起右手抚上紫雨的面颊,声音虚弱得听不真切:“紫雨,别难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你没必要为我伤心。早在三年前我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如今老爷走了,我的心也随老爷去了。现在连我最放不下的陌儿也已成家立室,除了你,这世上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是时候去陪伴老爷了。”
刘如云的话让紫雨再也笑不出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刘如云抚在她面颊上的右手上,落在暗灰色的木质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泪花。
紧紧握着刘如云的左手,紫雨出口的声音显得十分慌张:“不要啊小姐!小姐,您不能丢下紫雨啊!您说过要紫雨嫁人的,您都还没看着紫雨嫁人啊!您要是走了,紫雨就终身不嫁,守着您的牌位过完下半辈子!”
“紫雨……”刘如云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刘如云已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说。
她也舍不得离开紫雨离开她的陌儿,但她的心已经死了,在听到那个男人去世的那刻心就死了。她深爱那个遗弃了她二十几年的男人,甚至比爱她的陌儿还要多……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虚弱至极,随时有可能离世的刘如云,除了那次发小自杀,冷晴第一次感觉到了所谓的愧疚……
冷晴之所以答应刘如云那荒诞的请求,虽则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刘如云给她的感觉很像蒙妈妈,但更多的,却是出自她的私心。
冷晴知道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在这个异世,她没有宗族亲人没有朋友,是完完全全的孤身一人。
嫁给朱梓陌,哪怕只是假的,对于现在的冷晴来说也算是找到了一个临时依靠,以后的事,她可以慢慢打算。
简而言之,刘如云以为是她利用了冷晴,实则是冷晴利用了刘如云。
如是想着,终究于心不忍,冷晴上前一步轻声唤道:“二姨娘。”
刘如云闻声抬头茫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晴儿吗?”
她已经看不清了,什么东西看在她眼中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喊她的人是不是她今天刚进门的新儿媳。
晴儿??冷晴乍一听见刘如云这样喊她有点纳闷。
随后冷晴才想起,她之前有告诉过刘如云她的名字,现在她已经是顶着“朱府二少夫人”的头衔了,刘如云叫她这个“儿媳妇”一声“晴儿”似乎也不为过。
这样想着,冷晴微笑着答应:“是。”
“真是晴儿啊!你不在新房里呆着怎么来这儿了?陌儿呢?”刘如云虚弱地笑着问,同时朝着眼前那个模糊的人影伸出了原本抚在紫雨颊上的右手。
冷晴看见刘如云朝自己的方向伸出了手,立即伸出双手握住了刘如云伸向她的手,顺便就势跪到了刘如云床前,紫雨身边。
“我是因为担心二姨娘所以才偷偷过来的,至于二少爷,他此刻应该是在前院那边招呼宾客。”看着被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住的瘦弱手掌,冷晴出口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只要声音大了一丁点就会惊吓到眼前这个脆弱的生命般。
看朱梓陌没有跟来的样子,他应该是懂了她的意思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冷晴暗自在心中猜测。
的确,冷晴离开新房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潜在含义,就是要朱梓陌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去做一个新郎官该做的事。
虽然这对朱梓陌很残忍,但比起让刘如云带着愧疚的心情辞世,冷晴相信朱梓陌宁愿选择他自己承受痛苦。
这就是刘如云和朱梓陌之间浓厚的母子情,为了对方不难受,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感受。
第四十五章 如云之死3
冷晴很懂得掌握人性,若非有这份浓厚的亲情,也轮不到冷晴几次三番对朱梓陌指手画脚。
“那就好,那就好……”刘如云喃喃自语,话音一转又道:“晴儿,我已是将死之人,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你如今已是陌儿的妻子,我的儿媳,即将成为朱府主母,我想趁现在还能喘气交代你一些事……”
冷晴犹豫了下才接话道:“二姨娘请说。”
刘如云将被紫雨握住的左手抽出搭到冷晴的手背上,声音有些凄凉:“晴儿,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喊我一声‘娘’?我怕过了今晚我就再没机会听到了。”
“小姐……”紫雨轻声唤刘如云,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心里明白刘如云说的话都是不争的事实。
闻言,冷晴再次犹豫了,她这个二少夫人是真是假只有她和朱梓陌两个人知道,可是刘如云是个将死之人,她也不好不答应她的话。
虽然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但总好过无情的实事!
遂,冷晴无声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唤道:“娘……”
“好!好!真是个乖孩子!”刘如云不住地抚摸着冷晴的手背,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她此刻的喜悦和对冷晴的喜欢。
看着这样的刘如云,紫雨只有浓浓的悲伤,而冷晴,却是无边无际的愧疚。
也许这一生冷晴都无法忘记,在她初来这个异世之时,她利用了一个善良的母亲对儿子深沉不含杂质的关爱,直到这个母亲濒临死亡,她都无法说出她的自私与利用,这将是她一生的梦魇。
旭日早已化作夕阳,此刻连夕阳亦在渐渐消沉。
有些昏暗的光线下,紫雨与冷晴并跪在刘如云床前,一个低声哀泣不止,一个静静聆听躺在床上那人那虚弱无力的话语。
双手握着冷晴的手掌,刘如云似回忆似叹息:
“晴儿,如今你已是陌儿的妻子了,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你别看陌儿贵为朱府二少爷在外人眼里很风光,可因我这个娘亲是个身份低贱的丫鬟,陌儿在朱府一直就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少爷。明里朱府上下的下人都对陌儿恭敬有礼,可背地里他们却都在嘲笑陌儿的出身,这一切屈辱都是我这个当娘亲的带给他的。
这么些年我从没尽到一个做娘亲的本分,别家的孩子自幼便有娘亲身前身后地照顾着,可因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骨,陌儿打从出生就一直是老太爷在抚养。陌儿懂事后,不但从未怨怪我,反而对我恭敬爱护有加,每次老爷派他出远门回来,陌儿总是先来看我,有时还会给我带些甜枣蜜饯之类的零嘴。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我一直都知道陌儿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懦弱,陌儿骨子里其实是狠辣和无情的,只是陌儿的狠辣无情只有在面对外人时才会展现出来。在我这个亲娘面前,陌儿永远是乖顺的。如果不是陌儿一直将大夫人和大少爷母子当做亲人,而陌儿自己也从不在乎朱家的那些产业,以陌儿的性子,他也不会对大夫人和大少爷避让了这么多年。
陌儿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论是儿时在书院念书还是后来帮老爷打理产业,陌儿把每一件事都做的好好的,从不惹事生非。可是老爷不喜欢陌儿,不管陌儿做得多好,老爷都从没给过陌儿好脸色。每每老爷都是夸奖陌儿身边的知吾如何如何聪明能干,说他不愧是跟在老太爷身边多年的人。只是我却从没相信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知吾的功劳,如果陌儿真的懦弱无能,他怎么能帮老爷将朱家这偌大的产业打理得妥妥当当?
陌儿他嘴上虽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这些年陌儿他一直过得很辛苦。陌儿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的模样,但陌儿心里的恨,我却是知道的。不仅是因为老爷不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老爷对我的所作所为。陌儿他,在乎我这个娘亲比在乎他自己都要多。
四年前,陌儿喜欢上了一名叫做成筱的姑娘,可惜红颜薄命,那孩子终是没能和陌儿成双成对。因为那孩子的死,陌儿消沉了近一年,后来若不是因为我这个娘亲突然一病不起,只怕陌儿如今……这三年来,陌儿不仅要帮衬着朱家的产业,还要时刻担忧着我这个娘亲的身子,也着实苦了他了。可娘我从来没想过陌儿会撑不下去,因为我相信我的陌儿,相信他的能力。
晴儿,娘我虽然不识字,大道理也不见得懂得多少,但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的聪明甚至是超乎常人的,陌儿能娶你为妻是陌儿的福分。如今朱家也就陌儿一人了,娘希望你能答应我,在我去了后,你能好好地帮助陌儿打理朱家的产业,和陌儿相互扶持,举案齐眉,如此,娘在九泉下便也能瞑目了。”
“晴儿知道,我一定好好帮助二少爷打理朱家的产业,和二少爷……相互扶持、举案齐眉。”原本一直安静听着的冷晴直到此刻才张口出声,声音依旧温和似水。
虽然冷晴知道她的话不可能成为现实,但对于如今的刘如云来说,善意的谎言永远好过无情的拒绝。
可怜天下父母心,除了当时答应刘如云嫁给朱梓陌存在利用,冷晴实在无法对刘如云这样一个处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母亲狠下心肠,说出无情拒绝的话。
刘如云得到冷晴肯定的答复后,稍微调转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向紫雨后继续道:“还有就是紫雨了。”
顿了顿,刘如云才接着道:“紫雨算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后来因为我成为朱府二姨娘,身边需要个贴身的人照顾着,已过世的老太爷便将她赐给我做了贴身丫鬟。说是贴身丫鬟,可我从没当紫雨是丫鬟那般使唤过。这近二十五年的时光,如果不是紫雨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来。尤其是三年前我病倒后一直是紫雨身前身后地照顾着我,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拿紫雨当做好妹妹看待的。紫雨今年也三十有八了,想找个好人嫁了我也知道很难,但缘分一事却是说不准的,如果遇到了,你便和陌儿说说,安排她嫁了……”
“紫雨不嫁,紫雨要一生一世伺候小姐,小姐活着紫雨伺候小姐的人,小姐走了,紫雨就守着小姐的牌位过一辈子!!”望着躺在床上目光涣散找不到焦距的刘如云,紫雨言语激动却十分坚定地说着。
“唉!”刘如云叹息一声,抬起搭在冷晴手上的左手抚上紫雨的面颊,好言劝慰道:“紫雨,不要犯傻了,女人这一生终究还是要找个男人作为依靠的……”
紫雨跪着往后退了些距离,旋即猛地朝刘如云扣头,言语间尽是不舍害怕之意:“小姐,求您不要再叫紫雨嫁人了!紫雨从小在这朱府上长大,对朱府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紫雨不仅舍不得小姐舍不得二少爷,也舍不得离开朱府啊!求小姐不要逼紫雨嫁人,不要逼紫雨离开朱府!”
“紫雨,你这又是何必!算了,既然你实在不肯嫁人,那你就留在朱府吧!这样也好,有你在陌儿身边照看着,我也能走得更安心些……”拗不过紫雨的执着,刘如云只好答应了紫雨。
听到刘如云终于不再叫自己嫁人,紫雨含泪笑了:“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说着,紫雨又连着磕了三个头才作罢。
望着眼前越来越模糊不清的人影,刘如云知道她大限将至,遂急忙紧紧抓住冷晴的手掌,语气焦急地对冷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待我死后,如果可以,将我和老爷的尸身合葬在一处,我想在黄泉路上……”
话未完,双目闭,双手无力垂下。
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掌正在脱力下滑,冷晴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刘如云的右手。
而紫雨眼睁睁地看着刘如云原本悬空的左手磕在床沿上,原本带笑的嘴角瞬间僵住。
在愣了三秒后,紫雨大喊了声“小姐”,随即猛地起身冲上前抱住了刘如云那还残留着余温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冷晴虽不若紫雨那般哭得伤心欲绝撕心裂肺,却也流下了两行清泪。仍旧被她握在手中的那只纤弱手掌正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僵硬。
此情此景,让冷晴想起了蒙语死的时候,那时候,蒙语的妈妈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蒙语满身是血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而冷晴却只能站在她们母女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默默流泪。
不是冷晴无情,只是当时的冷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蒙语的妈妈。
冷晴其实早就发现了蒙语和陈浩贤之间的事,只是冷晴当时想着等蒙语和陈浩贤来向她坦白才一直装作不知道,可是冷晴的等待与隐忍最后换来的却是蒙语的跳楼自杀……
蒙语的死,于冷晴,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结,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第四十六章 麻烦不断1
远方天际霞云渐渐消弭却犹有余晖,近处屋檐廊柱红灯、红绸高挂,丝竹声声中夹杂着恭贺道喜与杯盏碰撞声,一派喜气繁荣之象。
相比暖香阁的凄凉落寞,朱府前院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酉时才到,夕阳将将西下,数不清的红色灯笼便已高悬于朱府个个屋檐廊檐下,映照着四周一片喜气洋洋的色彩,隐隐还有人声、丝竹声传来。
数十张大圆桌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宽阔的庭院中,每张圆桌边都坐满了宾客,有的圆桌边甚至挤着坐了十一、二三人,只有少数几张靠近主桌的属朝廷高官贵族的圆桌坐的相对宽松些。
按大梁民间风俗,婚宴菜色一般在十到十六道之间。平民为十道,不能再少,顶顶富贵的人家十六道,不能再多。
而朱府的婚宴,每张圆桌上一共有十六道菜,六道凉菜,八道热菜,一道热汤一道甜品。
至于婚宴的菜色,啧啧!简直都快赶上皇家的婚宴了。
六道凉菜是:“凉拌莴笋”、“老醋花生”、“凉拌耳丝”、“拌三丝”、“香麻鸭掌”、“香辣牛尾”。
八道热菜是:“鸡汁狮子头”、“风味羊蝎子”、“鲜蘑鸭舌掌”、“茶香牛肉”、“鸭蛋黄炒豌豆”、“香煎茄片”、“麻婆豆腐”、“松鼠鳜鱼”。
两道汤是:“小鸡炖蘑菇”和“冰糖银耳汤”。
光这些菜色其实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每桌上都摆着两大坛五十年的杜康!
啧啧!这杜康可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好酒啊!
曾有诗曰:“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酒频劳劝,张梨不外求”、“总道忘忧有杜康,酒逢欢处更难忘”等。
在天成大陆,五十年的杜康,就算用千金一坛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也是朱家家底丰厚,若是换做一般的商贾,一次性能拿出十坛五十年杜康的,只怕翻遍天成大陆也找不出一户来!更遑论这几十坛呢?
此刻,头戴嵌宝喜冠,身着绣金丝祥纹喜服,脚踩嵌金丝繁纹长靴,从头到脚一身喜红的朱梓陌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执杯游走于各桌之间。
杯盏相碰,朱梓陌眉眼含笑地接受着来自每一位宾客的恭贺。
许久之后,好不容易向各桌的宾客敬完酒返回主桌,朱梓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歇一下便有宾客主动走到主桌边向他敬酒了。
“二少爷,今日是你的新婚大喜,这废话呢我也不多说,祝你和你的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我先干为敬!”说罢,那名宾客十分豪爽地举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抬眼,是不相熟的人,应该是附近的邻里或者家里生意上的客人吧!
遂,朝那名宾客礼貌却疏远地一笑,朱梓陌抬手举杯饮下杯中醇酿。
“二少爷真是好酒量!!大家别只顾着吃席,都来恭贺二少爷新婚大喜啊!”那名宾客朗声笑着。
随着那名宾客的招呼声,更多的宾客接二连三的离桌跑到主桌边追着朱梓陌敬酒,大有不将新郎官灌醉不罢休的意思。
虽然朱梓陌酒量向来不错,可是却也架不住这么多向他敬酒的宾客,渐渐的,朱梓陌有了些醉意。
朱梓陌属于喝酒不上脸的那种人,哪怕此刻他已喝了不下两大坛杜康酒,除了脚步有些虚浮外,朱梓陌面上无甚异样,丝毫看不出朱梓陌实则已快醉了。
一直坐在朱梓陌右手边,专心致志地和满大桌子婚宴“战斗”的林萧阳此刻终于抬起了头。
撇了眼他身边半醉不醉用内力强压着酒劲的朱梓陌,林萧阳兀自倒了杯杜康浅酌细品。
林萧阳可没有要替他二师兄朱梓陌挡酒的意思,和朱梓陌比起来,林萧阳的酒力简直是不堪入目,要是林萧阳逞能去替朱梓陌挡酒,那林萧阳的结局只会很凄凉……
这话还得从十一年前的某一天说起,那年,林萧阳才十二岁,他的大师兄十四岁,二师兄十三岁。
林萧阳一直都知道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身份不凡,虽然同为师兄弟,却不似他自幼时上了秦山这还是初次下山。
林萧阳的两位师兄实则很少时间呆在秦山上,一年中也只有六七月会在秦山上呆上一段时间,其余的时间他的两位师兄都是呆在他们该呆的地方。
虽然林萧阳的两位师兄在秦山上呆的时间并不多,但林萧阳的师傅却是从未放松过对他那两位师兄的教导。
反到是林萧阳这个十八年都未下过秦山的三师弟,他师傅管教得还要放松些。
也是因为林萧阳师傅的放松,才导致了那次事件的发生。
林萧阳尤记得那天午后他的大师兄提了两个大坛子到他面前,林萧阳便好奇地问他大师兄那坛子里面装的什么,他的大师兄却笑得神秘,说想知道是什么就自己尝尝。
林萧阳五岁跟着他的师傅上秦山,彼时已在秦山上呆了七年,这七年中林萧阳除了看见他的师傅饮茶或者师傅命他亲自收集的竹叶晨露外并未见过师傅饮其它的东西,所以那时候的林萧阳并不知道酒是何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同时也是在他亲爱的大师兄的激将和怂恿下,林萧阳第一次喝了七茶杯酒。
彼时,刚喝下去第一口林萧阳就被浓烈的酒味呛得一口喷了出来,林萧阳的大师兄就在旁边笑话林萧阳没用。
林萧阳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他大师兄一激,他居然一连灌下了七茶杯酒!!
结果可想而知,林萧阳这样一个从不沾酒,甚至不知道酒为何物的黄毛小儿被七茶杯入口香醇后劲十足的“荷叶清”给醉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当林萧阳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师傅那张白色的没有表情的面具脸,再然后,林萧阳被他师傅给罚跪三天。
虽然后来的几年林萧阳时不时地也会饮些许他大师兄带到秦山上去的酒,并且酒量也日益见长,但林萧阳却从不过量饮酒。
只因林萧阳的师傅当时说了一句话,林萧阳一直铭记于心到现在:“若你当时再多喝两杯,只怕你那小命就直接交代了!”
所以,经验告诉林萧阳,酒这玩意只可意思性地喝上个两三杯,多了,可是会要命的!
“岳大人,怎么不见令郎的身影啊??”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端着酒杯兀自浅酌细品的林萧阳不禁竖起了耳朵。
林萧阳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和他同坐一桌坐在他右手过去一个位置的一位身穿浅灰色儒生长袍,约莫五十来岁,头发胡须半白的老者发出的。
那位老者身形略显消瘦,有着一张瓜子脸,细长的眸子,略有些挺的鼻梁,薄唇,额头眼角不可避免地有着不少褶皱。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陈阳。
“犬子临时有公务在身不能前来,多谢陈大人惦念犬子!”答话的是坐在陈阳右手边的一位身穿墨绿色宽松长袍的与问话的陈阳年岁相差不多的老者。
不同于问话的陈阳,答话的老者身形健硕,圆脸,剑眉,星目,不算很挺的鼻梁,略厚的双唇,但在下巴上却留着一小撮不太符合其长相的山羊胡。
虽说老者的额头眉角也不可避免地有着些许褶皱,但乍一看之下却给人一种“尤上沙场舞金戈,分毫不输少壮年”的感觉。
此答话老者却正是兵部尚书岳卿,现任京兆尹岳瞿极的父亲。
只听陈阳又问道:“下月初一是令孙儿岳岩的九岁生辰吧!不知岳大人打算作何安排?”
岳卿抚了抚他下巴下留着的那一小撮山羊胡,略思索了片刻道:“不打算作何安排,不过是个生辰罢了,年年皆有,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家宴即可,如若宴请宾客,太过麻烦也容易招来好事之人唇舌。”
陈阳了然地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如今朝中不算太平,不论何事还是能避其锋芒就避开的好。”
顿了一顿,陈阳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对岳卿道:“今年的八月十五是十年一次的九国聚会,往年一直是太子前往,但近些年太子身子不佳,且太子妃好不容易怀有身孕,不知今年皇上会如何安排了。”
岳卿淡笑着回答:“陈大人贵为礼部尚书是该操心操心这十年一次的九国聚会,毕竟是十年一次的聚会,给其余八国的见面礼届时还是要准备齐全的。这礼可不好备啊,陈大人估摸着要忙上好一阵子了,但我一个兵部尚书却不需参和其中了,秦山聚会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
末了,岳卿又补了一句:“我们做臣子的,还是静候皇命吧!”
说完,岳卿便安静吃宴不再多言一句,若有人向他敬酒他便笑意盎然地回敬。
见那互称对方大人的两名老者都不再说什么,桌上原本竖着耳朵听话的其他人也就继续各吃各的各喝各的,却全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口。
对此,林萧阳到是无甚感觉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又低头去和他面前那桌婚宴“战斗”去了。
第四十七章 麻烦不断2
表面和谐的婚宴,内里却是各怀心思,至少朱梓陌这一桌是如此。
虽然初初涉世的林萧阳没什么感觉,可林萧阳身边似乎已快醉了的朱梓陌却是清楚地感觉到了。
毕竟,他这一桌坐的,可都是能在朝堂之上说话的高官!
在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和他同坐一桌的宾客后,朱梓陌不禁在心中冷笑。
岳卿果然是个老狐狸,不管什么事都不愿多说一句,嘴巴到是严得可以,难怪只十几年时间便从一个从四品京兆尹连升三级坐上了如今正三品兵部尚书的位置。
其他几个在朝为官的也是一样,除了刚才敬酒时笑着和自己寒暄客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回到座位上便都成了哑巴了,看来朝里的局势果然和情报里说的那样——“不太好”。
刚才岳卿说岳瞿极临时有公务在身不能前来,岳瞿极身为京兆尹,掌管着绉平内皇宫外的一切事物,除非是绉平内出了什么事,否则怎么会岳卿来了岳瞿极却未来?只是为何京都内出了事他却半点风声也未收到?真是奇怪!
其实这点却是朱梓陌猜错了,岳瞿极不来参加婚宴,并非是京都绉平境内出了什么事,而是岳瞿极自恃为官者不可和商贾混作一道,不乐意来罢了。
不知朱梓陌知道了这层内情,是不是会气得冷笑?
又与一位宾客寒暄客套一番,朱梓陌终于得了空闲,看了眼坐在他身边闷头拼命吃喝,似是饿极了的林萧阳,朱梓陌不禁好笑地摇摇头。
他这个三师弟啊!除了吃就对什么都没感觉了,只怕现在就是放个大美人在林萧阳面前,也不及这一桌子美食吧!他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林萧阳能有这样一幅颇为单纯的心性,在这动荡不安的时期却也是极为难得的吧!
朱梓陌想,他这些年之所以能一直包容甚至是宠溺着林萧阳,不仅仅因为林萧阳是他的三师弟,更多的却是因为林萧阳那副洒脱自然,单纯得有些孩子气的心性吧!
单纯却不幼稚,孩子气却不无理取闹,即使一直被师傅师兄们宠着却不恃宠而骄。
林萧阳就像一张洁白无污的上等宣纸,干净不染纤尘,天真不谙世事。
虽然这样的性子在如今这种动荡不安的时期不太适合生存,但好在林萧阳武艺不差,就算有什么事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不过,想必师傅既然肯放林萧阳下山自是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的。再则,有两位疼爱他的师兄在,想必他们也不会让林萧阳出什么事!
或许是朱梓陌的注视太过深沉,正夹了块香煎茄片准备往嘴里送的林萧阳忽地抬头看向朱梓陌,有些迷茫又有些口齿不清(估计是嘴里还含着菜呢)地问:“二师兄,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
见林萧阳如此问自己,朱梓陌并未收回视线也未有何窥视别人被现场抓包的尴尬,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朱梓陌的笑看在林萧阳眼中,却让林萧阳莫名地觉得背脊一阵寒凉——
这个笑容,好像当年大师兄骗他喝“荷叶清”时的笑容!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林萧阳那不祥的预感在朱梓陌的口中得到了应验。
只听朱梓陌声音不大不小地反问林萧阳:“三师弟,师傅是不是没给你饭吃?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吃这么急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林萧阳问话时还含在嘴里刚刚才咽下的菜,因为朱梓陌的话让林萧阳一愣,导致林萧阳真的噎着了,害的林萧阳当即便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林萧阳刚夹的还未来得及送进口中的茄片又从林萧阳手中的筷子上滑到了桌面上,垫在桌面上的红色桌布当即就晕开一小团暗色油渍。
咳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的林萧阳那俊朗的脸立刻就垮了。
只见林萧阳嘟着嘴气呼呼地望着朱梓陌,埋怨道:“二师兄你可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林萧阳随后又低头看着他面前桌面上掉落的那块茄片,十分心疼地道:“可惜了我的茄子了……”
原本相对其他几桌来说十分安静的主桌此时被林萧阳如此一闹,围桌而坐的包括兵部尚书岳卿和礼部尚书陈阳在内的几个朝中高官,忍住了的便只是咧嘴笑了笑,没忍住的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今日原本就是婚宴,其他桌笑得比他们更大声的也有,所以即便是他们突然笑出声来也没人去在意。
朱梓陌自是也随着桌上的宾客笑了几声的,却没人知道他这笑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了。
林萧阳被桌边的几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暗地里白了摆了他一道的朱梓陌一眼便又兀自低头吃菜去了。
在秦山上学艺十八载,虽然林萧阳的师傅从没饿着过林萧阳,却也从未做过眼前如此多的好菜,且十分清淡。
除了菜园子里师傅亲手种的那些青菜,林萧阳这十八年来根本没吃过别的菜食。
只因林萧阳的师傅严令杀生,所以,即便秦山上多的是飞禽走兽,林萧阳却也是不敢捉一只来杀了吃的,林萧阳可不想为了一只飞禽或者走兽被他师傅饿上三天。
看着林萧阳又闷头吃席去了,朱梓陌在心底无声地叹息:秦山上的日子他亦是深有体会,不怪林萧阳此时像一匹饿狼般毫无吃相可言。
比起林萧阳,他和那个人委实好了太多,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他们没有像林萧阳那样被环境所左右。
在一众宾客的笑闹声与恭贺声中,婚宴渐渐地接近了尾声。
有的宾客已开始离桌向朱梓陌告辞,朱梓陌也未作何挽留,只笑着与对方寒暄客套了几句便遣了下人将人送出府去。
眼看着宾客已走了大半,和朱梓陌同坐主桌的岳卿亦站起身温和地笑着对朱梓陌道:“朱世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回府了。”
陈阳闻言也立即站起身对朱梓陌笑道:“朱世侄,我也该告辞了。你若得空了便帮几位世伯转告你的父亲,过几日待他身体好转了我等再来看他。”
朱梓陌虽疑惑陈阳最后那句话是何意,却也猜到这估计是林知吾替他说的遮掩之词罢。
儿子大婚,不论怎么说好歹是亲生父子,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该出席的,可从头到尾朱辉和陈柔都没出现过,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难免会生疑。
想通了这一点,站在桌边的朱梓陌遂朝岳卿和陈阳恭敬拱手作揖,带着谦和的笑意道:“两位世伯慢走,请恕世侄不送之罪。陈世伯的话世侄定当如实转告父亲。”
说罢,朱梓陌对一旁候着的林知吾道:“知吾,送两位世伯出府。”
“是,爷。”林知吾恭敬答应,而后走到岳卿和陈阳身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恭敬道:“两位大人请。”
“嗯!”陈阳点点头,而后与岳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待岳卿和陈阳走了,和朱梓陌同坐一桌的其他几名官员也纷纷站起身来借故告辞离去,朱梓陌皆未多言什么,同他们一起敷衍几句后便一一遣了下人送他们出府。
不多时候,原本喧闹的庭院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待送走最后一名宾客,林知吾走到坐在主桌边正自斟自饮的朱梓陌身后站定,等候朱梓陌的吩咐。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可谓是没有几人的冷清庭院,朱梓陌将手中酒杯递到唇边,下唇抵着杯沿,淡声道:“都撤了吧!”
话落,朱梓陌将杯中醇酿一饮而尽。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一个庶子大婚,能有几人是真心来道贺的?
“是。”林知吾恭敬答应,然后转身离开去吩咐府上的丫鬟家丁收拾庭院。
“二师兄,这么晚了,你不回新房去陪二师嫂吗?”原本仍旧在闷头吃菜的林萧阳突然头也不抬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虽然林萧阳是个愣头青,并未经历过男女情事,但他也是知道成亲的夫妻在酒宴结束后是要一同呆在新房里的。
朱梓陌的眸色在林萧阳吐出那句话的瞬间暗了暗。
回去吗?他也想去陪着她,可是他们之间虽拜了堂,但盖头却终究不是他揭开的,他与她,根本算不得夫妻,且他们之间还有约定啊!
更何况,此刻……她该是在他的娘亲那里吧!
未听到朱梓陌回答,林萧阳停箸抬头看朱梓陌,却见朱梓陌微垂着双眸,似乎心情不佳的模样。
虽不知朱梓陌在他的大喜之日为何会心情不佳,但林萧阳却也知道他两位师兄的脾气,都是一样的倔甚至可以说是怪,如果问了一次不回答,那就不必再问第二次了,等到他们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忽然,林萧阳放下手中竹筷,拿起桌边的酒壶斟了一杯杜康到手边的酒杯里,然后双手端起酒杯举到朱梓陌面前,笑道:“二师兄,刚才他们一直围着你,害我都没向你敬酒道句恭喜的,现在道句恭喜不迟吧!”
第四十八章 麻烦不断3
收拾了下心中的落寞,朱梓陌嘴角朝两边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弧度。
笑着举起手中斟满醇酿的酒杯与林萧阳举到他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朱梓陌浅笑:“自是不迟的。”
话落,两人同时将杯中醇酿一饮而尽。
林萧阳将手中空杯放回桌上,才一抬头便看见朱梓陌左后方的丹桂树下出现了一抹红影。
定睛看去,却是一名头戴孔雀白珍珠珠旒凤冠,髻上簪着几只金步摇,貌似天仙却面无表情,着一身大红色鸳鸯戏水牡丹嫁衣,双手交叠于腹前的女子。
朱梓陌也感觉到了他身后有人,还不待他回头便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道:“人已经去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冷晴的话音刚落,朱梓陌手中的酒杯便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在这清冷的夜里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那般响亮。
不待林萧阳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刚刚还坐在林萧阳身边的朱梓陌已如一阵风般消失在林萧阳眼前。
一边的冷晴也不由得愣了愣,没想到朱梓陌的反应这么快。
冷晴只觉得身边一阵劲风拂过,待冷晴定睛去看时朱梓陌早已消失了。
“你是……二师嫂??”林萧阳看着一身红衣的冷晴试探地问道。
直到林萧阳出声冷晴才将视线放到林萧阳身上,听林萧阳问自己是不是二师嫂,冷晴又一次愣了愣。
二师嫂?他刚才是问自己是不是二师嫂吧!莫非,他是朱梓陌的师弟??
冷晴站在原地遥遥看着那个坐在桌后梳着高马尾、着藏青色长袍,相貌俊朗的男人,反问:“你是朱梓陌的师弟?”
点头,林萧阳很诚实地回答冷晴:“是。他是我二师兄,我是他的三师弟,林萧阳。”
顿了一下,林萧阳又问:“你就是二师兄今天娶的妻子,我的二师嫂?”
“嗯。”冷晴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不再多说什么,冷晴兀自转身朝着暖香阁的方向离去。
冷晴现在可没心情和人闲聊,她本就是来通知朱梓陌刘如云已死的消息,现在通知完了,她自然也要回暖香阁去了。
红色的烛光下,红衣女子翩然离去,发髻间的金饰随着步履轻轻摇曳,身姿婀娜而不妖,步履轻缓而不慢,美轮美奂、赏心悦目。
望着冷晴翩然离去的背影,林萧阳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直到冷晴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回廊拐角处,林萧阳依旧望着冷晴身影消失的地方出神,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林公子。”林知吾的声音在林萧阳身后不远处响起。
林萧阳应声回头,只见着一身深蓝色裋褐的林知吾正朝他走来。
“有事?”等林知吾快走到他身边时林萧阳才开口问林知吾。
林知吾闻言点头,语气轻缓道:“爷吩咐我来带林公子去东客院内的客房休息。”
“哦。”林萧阳淡淡地应了一声。
拿起靠立在桌边的长剑,林萧阳起身对林知吾道:“麻烦你了!”
林知吾走上前一步对林萧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道:“林公子这边请。”
林知吾说罢便走在前面带路,领着林萧阳离开前院往东客院的方向而去。
去东客院的路上,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萧阳终于忍不住问走在他前面的林知吾:“你可知道我那二师嫂的姓名?她又是何方人氏?”
“我并不知少夫人是何方人氏,只知少夫人姓冷,名晴。冷若如霜的冷,晴空万里的晴。”林知吾据实回答。
至于朱梓陌顺手救冷晴的那段,林知吾默默地隐瞒了。朱梓陌曾吩咐他,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冷晴……”林萧阳喃喃地念出声。
此时的林萧阳尚不知晓,他的未来从此便与冷晴挂上了钩,不过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朱府暖香阁。刘如云的卧房。
不太明亮的红色烛火轻轻跳动着,身着浅红色绫罗裙,梳着整齐发髻,髻上戴满了金饰的刘如云平躺于床上。
此刻刘如云双目微闭,双手交叠放于腹部,看起来是那样的安详,可是那张瘦弱的瓜子脸却透着异样的苍白,毫无血色可言。
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短衫淡蓝色长裙的紫雨侧着身子静静地跪在床尾旁边的地上,头低低地垂着,双肩若有似无地颤动着,似是在抽泣。
头戴喜冠、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朱梓陌正面朝躺在床上的刘如云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这便是冷晴返回到暖香阁刘如云的卧房后看到的景象。
原本连接外室与内室的拱门顶端垂下的用来阻挡视线的大红色珠帘已被从中间分开,分挂于拱门两侧,此时冷晴正静静地站在拱门边上,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忽然,良久未动也未出声的朱梓陌伸出双手撑着地面,然后缓缓俯身朝他身前的地面拜下,口中喃喃道:“娘,陌儿不仅没能让您在有生之年过上一天好日子,连您最后一面都未来得及见,陌儿不孝!”
话落,朱梓陌的额头刚好重重地磕在了木质的地面上,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片刻后,朱梓陌仍旧没有抬头,一直站在拱门边的冷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遂走进内室来到朱梓陌身边。
原本伸出手是想去扶朱梓陌起来,可冷晴的手掌刚一碰到朱梓陌撑在地上的手臂,朱梓陌的身子就毫无预料地倒向了另一边。
“嘭!!”在倒地的那瞬,朱梓陌的身子再次发出一声闷响,但比起他刚刚磕的那个头,声音却还是要轻些的。
“二少爷!!”“朱梓陌!!”紫雨和冷晴同时惊呼出声。
原本跪在一旁的紫雨终于在朱梓陌倒地后回过了神,忙不迭地站起身想去扶倒地的朱梓陌,可却因为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刚一站起身紫雨便又重重地摔回了地上。
“紫雨!”冷晴以为紫雨也晕倒了,忙抬眼去看紫雨,见紫雨只是摔坐在地上并未晕过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少夫人,快去请绉大夫!”紫雨自己不能动便只好让冷晴去请绉大夫。
冷晴知道紫雨是因跪的太久双腿麻木才起不来,遂点点头,起身就往门外跑,刚跑了两步却停了下来。
在紫雨诧异的目光中,冷晴抬手将戴在她头上的那足有三四斤重的凤冠取下来放在了身边的茶桌上,然后才继续向外跑去。
冷晴如此行为倒也无可厚非,原本冷晴头上的簪子步摇就已经够重了,再加上一个凤冠,这明显头重脚轻的比例,冷晴毫不怀疑她会在跑的过程中摔个“狗啃泥”!
冷晴一边跑一边想着,从她醒来到现在才三天时间,可是这三天却真是让她过得无比的“充实”——
先是醒来后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穿越了,还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在中国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直接掐灭了她穿越时空混迹历史洪流的想法。
后又误打误撞闯进暖香阁遇到了紫雨和刘如云,再是帮刘如云出主意将朱梓陌骗到刘如云的卧房。
然后又帮刘如云劝朱梓陌,后来反被朱梓陌威胁。
接着又出了刘如云濒临死亡,要求她嫁给朱梓陌的戏码。
为了不让刘如云走得不安,也为了她自己,她答应了刘如云的请求。
然后又是她去找朱梓陌谈条件,最后是两人定下条件成亲……
这一连串的事情连起来,冷晴只想仰脸望天说七个字——敢不敢再狗血点!
冷晴才跑到一楼与二楼间的楼道口,准备再接着往下跑时就看见了正准备上楼的林知吾和林萧阳。
冷晴一愣,脱口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林知吾朝着冷晴恭敬拱手作揖道:“少夫人,我原是要送林公子去东客院休息的,但林公子说想拜见一下二少爷的生身母亲,我便将林公子带来了。”
其实林知吾也知道,不管在哪家的府院里,深夜带陌生男子进内院皆是不合礼数的。
但林知吾又想,一来刘如云时日无多,能不能挨过今晚都是个问题。二来,林萧阳是朱梓陌疼爱的师弟,也不算是陌生人,带他去拜见一下刘如云,想必朱梓陌是不会怪罪他的。
林知吾刚一说完原由冷晴便接话道:“你们来得正好,林副管事,你赶紧去请绉大夫来,林萧阳随我上楼。”
话落,冷晴不待林知吾和林萧阳问出了什么事就已经返身上楼去了。
站在楼梯口的林知吾和林萧阳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虽皆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旧依言林知吾去请绉大夫,林萧阳尾随冷晴上楼。
林萧阳刚一迈进刘如云的卧房就看见朱梓陌倒在地上,冷晴蹲在朱梓陌身边似乎是想扶朱梓陌起来,可是由于气力不足只能将朱梓陌扶起靠着她的身子坐在地上,想再将朱梓陌扛起来却是不可能的了。
虽说冷晴是个有专业证书的武术师来着,但冷晴毕竟不是大力士啊!要她扛起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还不如让冷晴去跟人打架!
第四十九章 朱少夫人1
“二师兄他这是怎么了?”看着昏迷过去的朱梓陌,还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冷晴,林萧阳大步迈上前,不禁奇怪又忧虑地问到。
明明刚刚在庭院里的时候二师兄还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就……
冷晴扶着朱梓陌靠在自己身上的身子,语意不明:“估计是刺激太大,哀伤过度了吧!”
“哀伤过度?为什么?”林萧阳仍旧不解。
冷晴扭头看向平躺在床上一副安祥之态的刘如云,淡然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丝伤感:“你二师兄的娘亲……过世了。”
“什么?!!”林萧阳被冷晴的话惊得失声惊呼。
林萧阳循着冷晴的目光扭头看去,在他右边一米多远处的雕花木床上安静地平躺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只是那名妇人却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可言。
“她是……二师兄的娘亲?”林萧阳喃喃地问出声。
他真的惊到了,今天是他二师兄成亲的大喜之日,二师兄的娘亲却在今天与二师兄阴阳永隔……
“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帮忙把你二师兄扛到隔壁的厢房去。”冷晴见林萧阳愣愣地望着刘如云的遗体发呆,遂出声提醒他。
她可不是叫他来发呆的!
林萧阳让冷晴的话喊回了神。
收回目光,林萧阳在朱梓陌身边蹲下身,右手抓住朱梓陌的右胳膊绕到脑后往自己肩上一架,握剑的左手从后面搂住朱梓陌的腰,林萧阳微一用力便将朱梓陌整个人架了起来。
看着林萧阳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架起了朱梓陌,冷晴不得不感叹:锻炼身体、练习武艺就是好啊!
在冷晴的指引下,林萧阳架着,准确来说是拖着昏迷得不省人事的朱梓陌去了之前冷晴晕倒时住过的那间厢房。
林萧阳刚将朱梓陌放到床上,林知吾随后就领着气喘吁吁的绉大夫进了厢房,可见他们是一路跑来的。
不需多言,绉大夫连药箱都未放下便十分自觉地走到床边为朱梓陌把脉。
片刻后,把完脉,绉大夫转身走到茶桌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到茶桌上。
打开药箱,绉大夫一边从里面拿出纸笔写药方一边对卧房内的冷晴、林萧阳和林知吾三人道:“二少爷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悲伤过度罢了。二少爷本身底子强,我开道方子,只要照方子上写的药量煎了药,一日喝三次,喝上十来天二少爷的身体便可恢复如初。”
将写好的药方轻轻拿起吹干墨迹,绉大夫将药方交给了一直候在他身边的林知吾。
接过药方,林知吾看也没看就拿着药方离开了厢房,他相信绉大夫的医术与医德。
目送着林知吾快步离开厢房,冷晴走上前两步,对正在收拾药箱的绉大夫道:“让您这么晚还过来为二少爷诊治,真是对不住了。”
绉大夫盖好药箱,看向冷晴,温和一笑:“无妨,身为医者,乃患者之父母。就算是半夜三更老夫也是要来的。”
听了绉大夫的话,冷晴亦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语气淡淡:“我送大夫您回客院吧!”
绉大夫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背起药箱朝冷晴微笑道:“不必了,去客院的路老夫熟悉,可以自己回客院。如今二少爷不省人事,二少夫人还是留下来照顾二少爷吧!再则,让二少夫人送老夫去客院,于理不合。”
是了,她现在是朱府二少夫人,朱梓陌的“妻子”。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空,有夫之妇是不能过多地与丈夫之外的男性接触的,否则轻点是于理不合,重点就是不守妇道了。
遂,听绉大夫如此分说,冷晴便也不勉强,只将绉大夫送出了厢房门便又转身回来了。
走到坐在床尾剑不离身的林萧阳面前,冷晴语气淡然地吩咐:“林萧阳,朱梓陌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去二姨娘那边看看,有事你就去找林副管事吧!”
林萧阳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绝世的容颜美而不妖,浅淡的妆容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那一身大红色绣鸳鸯牡丹嫁衣穿在她的身上是那般贴合。
良久良久,林萧阳终于缓缓点头。
得到林萧阳首肯,冷晴看了一眼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朱梓陌,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冷晴身后,林萧阳的目光一直静静跟随。
回到刘如云的卧房,紫雨已经从地上站起坐到了刘如云的床边。
此时紫雨正帮刘如云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豆大的泪珠无声地从紫雨眼中滑落滴在刘如云那毫无血色的面颊上。
看着眼前这一幕,冷晴终究忍不住酸了鼻子,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绝美的脸庞滴落在她脚边的地上砸出一颗颗泪花。
许久后,帮刘如云整理好发髻衣衫的紫雨方缓缓起身。
转身见到冷晴站在自己身后,紫雨连忙双手交叠于腰侧朝冷晴盈盈福了福身子,有些有气无力地唤道:“二少夫人。”
冷晴上前扶住紫雨那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淡漠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关心:“紫雨,你也守了这么久了,换我来守着吧!”
站直了身子,紫雨却含泪轻轻摇头:“奴婢不累,小姐这由奴婢继续守着就好,二少夫人还是去歇着吧!如今小姐走了,二少爷又晕倒了,现下府中也没个主事的,在二少爷醒来前府中的大小事物只怕还得由二少夫人您来操持呢!”
想了想紫雨的话,冷晴觉得也是。
如今朱辉、陈柔、刘如云、朱梓尧都走了,朱府上唯一剩下的一个二少爷朱梓陌还给她悲伤过度晕倒了,虽然冷晴这个二少夫人的身份只是有名无实,可却也是如今这朱府上唯一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人了。
如此想着,冷晴也不勉强,叮嘱紫雨几句别太硬撑着要以身体为主就离开了。
其实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冷晴的确已经很累了,从身到心。
回到韩院,穿过庭院中的重重假山,冷晴径直回了那间因燃着喜烛而满室光明的新房。
关上房门,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冷晴走到茶桌边,毫不犹豫地抬手将她头上的一应金簪、金步摇等饰品全部拔下随手扔在了茶桌上。
待确定头上再也没有一件饰品后,几乎是饿了一天的冷晴抓起茶桌上的糕点便开始狼吞虎咽。
等到吃饱喝足了,冷晴才揉着因长时间顶着重物而酸痛的脖子轻移莲步来到喜床边。
累极了的冷晴也未像平时那般先坐在床边再往下躺到床上,而是直接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下一刻,冷晴面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起来。
只见冷晴如被蛇咬到一般,蓦地从喜床上弹跳而起。
瞪着那张喜床,冷晴一手扶着腰,一手去掀铺在新床上的那张大红色床单。
嚯地一声掀开了那大红色的床单,冷晴的嘴角显而易见地抽搐了两下,额角也明显滑下几滴冷汗:丫的!这是要谋杀吗?她的腰啊!!
新床上大红色的床单下,白色的褥子上赫然是一堆摆成“囍”字的剥了壳的红皮花生、干红枣、干龙眼和干栗子。
看着那四样食材,冷晴忽然想起了侯老先生的那个相声:婚姻与迷信。
内容是说过去结婚,人们要在新房的婚床上撒下花生、大枣和栗子,意思是花著生(有男有女),早立子。
侯老先生还调侃地说,你不搁花生它也照样生孩子呀,这要真生不了,你把我弄花生地去也生不了啊!
虽然根据中医本草知识,证实花生、板栗、大枣全都是对孕产妇极好的食物,这个小民间风俗并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冷晴还是觉得十分无语。
原来不管在什么朝代什么时空,这一点都是源远流长、经久不衰啊!毕竟老一辈的人似乎都特别看重子嗣繁衍啊!
将那些红皮花生、干红枣、干龙眼和干栗子扫到一边,冷晴将那大红色床单铺好,这才脱了嫁衣重新躺到床上。
迷迷糊糊地睡着前,冷晴仍有些坏心眼地想着:虽然铺这些东西是图好的寓意,可是在这样硌人的床上办事真的好吗……
翌日。卯时初。
朱府。
天空是浅浅的灰色,微亮都算不上,可朱府里却早已忙得人仰马翻了。
朱府上下今天一早就接到林副管事的通知,说是二姨娘于昨日夜里因病驾鹤西去了,而二姨娘的唯一亲子,他们如今的新家主因悲伤过度目前昏迷不醒!
在新家主醒来前,府上一切事由暂由新夫人打理。
并且,府上下人不得再称呼朱梓陌为“二少爷”需改称其“家主”,新夫人也需称为“少夫人”。
朱府上的下人们都在忙什么呢?大致是忙三件事:
其一,将朱府府门与廊檐窗头挂着的红绫全部取下,换上白绫,顺道把那些个贴在门上、窗户上的喜字也撕了。
其二,所有高悬的红纱灯笼全部换成写了“奠”字的白纱灯笼。
最后一件事就是布置灵堂,也是最麻烦最累人的一件事。
别人家里布置灵堂是一次布置一个,而朱府却是一次布置四个灵堂,不麻烦才怪。
第五十章 朱少夫人2
辰时初。
韩院。一楼新房。
林知吾持作揖之态站在连接内室与外室的拱门外,拱门上的红色珠帘静静地垂着。
冷晴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已换下,此时冷晴只穿着白色中衣,外披一件男式锦缎长衫,披散着三千青丝,静静地坐于内室床边听着站在外室的林知吾禀报事情。
在林知吾禀报事情的时候,冷晴则静静打量着她所处的这间新房,视线所及之处,大都是一片红艳艳的色彩。
冷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刘如云的卧房此时定是白绫高悬,一片凄然惨淡之景。
明明昨天还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可一夜之后,却红绫换白绫,喜事变白事,多可笑啊!
最可笑的是,她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些可笑的事件中,现在还要顶着朱府“少夫人”的名头替朱梓陌处理府上事物。
“……我之前便与刘管事算过老爷、大夫人、大少爷出殡的日子了,大夫人和大少爷的出殡日子定在初七,也就是后日,老爷出殡的日子定在初十。刚才刘管事已与我算过二姨娘出殡的日子,是和老爷在初十一道出殡。因大夫人和大少爷一道出殡,所以刘管事预备将大夫人与大少爷的棺木一并置于前厅的右偏厅,而老爷与二姨娘的棺木则一并置于前厅的左偏厅。丧礼的告贴刘管事正命人准备着,届时来参加丧宴的宾客和昨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应无甚出入。”一一禀报完毕,林知吾站直身子垂眸等候珠帘后的冷晴发话。
听完林知吾的禀报,冷晴有种林知吾在说废话的感觉。
出殡的日子是算好了轻易不能更改的,没必要通告她。谁和谁的棺木摆放在一起也没什么讲究,这也没必要通告她。最后就是那些要参加丧宴的宾客,反正她是一个也不认识的,更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如是想着,冷晴淡淡地道:“就按你们商量好的办吧!”
顿了一下,冷晴突然想起一件事,遂问道:“下葬的地址都选好了吗?”
林知吾一愣,随即恭敬回答:“禀少夫人,朱家有专置的墓园,刘管事已请风水大师去墓园内看风水选墓穴了,应该最迟在酉时初便可定下墓穴的具体位置。”
点头,冷晴又道:“告诉刘管事,让他请的那个风水大师选出两座单墓,一座双墓。单墓与双墓尽量不要相隔太远,能近则近。”
“是,少夫人,我这就去转告刘管事。”虽然不明白冷晴为什么这样吩咐,但林知吾仍旧恭敬地领命退下了。
看着林知吾离开卧房,冷晴缓缓叹出一口气。
她刚才差点就忘了刘如云最后交托她的遗愿——和朱辉合葬一处墓穴。
想起昨夜刘如云那凄然面色,冷晴忍不住于心中感慨:这是何等痴心的女子啊!临终前都期盼着和她所爱之人“生不能同床,但求死能同穴”……
天色尚早,林知吾走了后,冷晴百无聊赖之下便从房中的书架上随便挑了本书籍回到床边坐下翻阅,借此打发时间,然看了几页冷晴却越发入迷了。
不多时候,放在临窗靠墙的梳妆台上,燃了一夜的那对龙凤喜烛终于相继渐渐熄灭,留下一摊红色烛蜡。
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冷晴眼不离书地道了声“进来”,一个身着浅绿色短衫湖绿色长裙的丫鬟便端着盛了清水的铜盆轻手轻脚地迈进了新房。
在这初春的天气里,盆里的水尚冒着冉冉热气,盆沿上搭着一条折叠齐整的白布巾。
将铜盆放在外室靠门边半人高的木盆架上,陆雪月垂下双手交握于身前,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至拱门前。
悄悄看了眼内室里沉浸于书中的冷晴,陆雪月恭敬道:“少夫人,洗脸水已经备好了,请少夫人洗脸。”
听到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冷晴拿书的手不禁轻轻一抖。
愣愣地抬头看向那个站在珠帘外束手垂头的绿色身影,冷晴心中百味陈杂,她的蒙蒙……
冷晴没有出声,陆雪月也不敢催促冷晴,便只得那样恭敬却又不安地站在拱门外候着。
内室床边,冷清就那样手持书卷怔怔地隔帘望着垂眸束手而立显得十分乖巧的陆雪月,脑中思绪万千。
良久,就在陆雪月以为冷晴不会出声了时,她的耳畔忽然响起几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身前的珠帘被撩起的清脆撞击声。
紧接着,冷晴身上披着的那件锦缎长衫的下摆出现在陆雪月的视线范围内,华丽衣摆下的鞋子是白色并蒂莲绣鞋。
在陆雪月面前停住脚步,冷晴微垂着头看着离她不到两步远,一直束手垂头恭敬站着的陆雪月。
隔得如此近,冷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陆雪月的不安,她不禁想着: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她们却是那么的相像,从外貌到脾性……
大约站了有半分钟,冷晴终于不再看陆雪月,走到外室茶桌前将手中书册放下便径直走到木盆架前。
看着盆中水面静静倒映的那张脸,冷晴想的却是:今天起,她就正式顶着朱府“少夫人”的头衔了,在其位谋其政,在她没有卸下这个身份前,她会做好一切,就当是……对利用了一个慈爱母亲的愧疚,她会用她的尽职尽责来弥补这份愧疚!
在冷晴终于迈步离开的那刻,陆雪月感觉她那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突然便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就差抚着心口呼气了。
洗完脸,冷晴返回内室,走到临床靠墙放着的木制梳妆台前放着的圆凳上坐下,陆雪月自是尾随其后进了内室。
看着面前的梳妆台,冷晴觉得它其实和现代梳妆台没什么大的差别。
除了镶嵌在梳妆台上竖立的那面木板上的玻璃镜变成了打磨光滑、可很大程度照出东西模样的铜镜外,其余的抽屉、柜子都是差不多的。
当然,冷晴面前的这个梳妆台是用在现代十分昂贵,平常人根本用不起的红木所打造……
梳妆台台面上垫着一块大红色的缎布,布上整齐摆放着一把牛角梳(还有一把已被陆雪月拿在手中),四对嵌珠玉金钗,六只形态各异的金步摇和八只雕花玉簪,零散的各色珠花数十朵,外加胭脂水粉若干盒。
冷晴知道,这些物品只是朱梓陌给她安排的嫁妆其中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看着铜镜下那小小一堆喜烛燃尽后未曾清理的红色烛蜡,冷晴有些哭笑不得。
不曾想,她曾发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礼就这样在这个异世莫名其妙的展开又结束了,原来,有时婚姻真的可以“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抬头,看着铜镜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晴试着朝两边扯了扯嘴角,镜中的人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冷晴的确长得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绝色,否则一个简单的扯嘴角的动作怎么会给人一种“一笑倾人城”的错觉?
这从冷晴身后陆雪月那惊艳的目光中就能猜到了。
原本陆雪月正专心致志地为冷晴梳理乌黑秀发,正感概冷晴的秀发真是黑亮顺滑时,忽然想起不知道冷晴喜欢什么样的发式准备问冷晴时,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的铜镜里,冷晴微扯嘴角的模样,陆雪月顿时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
冷晴生长在烟雨迷朦的江南,杨柳依依的江南,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烟雨清纯、婉约柔美、安静淡恬,浅笑低眉间也含着凄清惆怅、柔媚可人。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是自古对江南女子才有的赞誉。
铜镜里的冷晴亦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五官:纤眉若柳不浓不淡,一双恰到好处的双眼皮衬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煞是好看,玲珑琼鼻,厚薄相宜的小巧双唇透着淡淡的粉色,十分柔和的感觉,微微扯动嘴角时两侧颊边那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煞是可爱,略显消瘦的下巴……
从相貌到气质,所有的一切都让站在冷晴身后的陆雪月觉得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惊艳人心,连她一个女子都不由的想要沉溺其中。
然而,不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冷晴都不怎么喜欢她这张脸。
在现代的时候她这张脸就曾给她惹过不少麻烦,冷晴有预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的这张脸,会给她惹来更多更大的麻烦。
呆愣良久,陆雪月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问冷晴:“不知少夫人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问这话时陆雪月的眼神还是不时地瞟向铜镜里的人儿,似乎看不够似的。
陆雪月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冷晴的眼睛,但冷晴选择全部无视,反而认真地想了想陆雪月问她的问题。
好半天后冷晴才微叹口气道:“随便吧!只要与我的身份合适就行了。”
“是,少夫人。”陆雪月恭敬地回答,而后垂眼双手灵巧地为冷晴盘发。
看着铜镜中陆雪月那娴熟灵巧的手法,冷晴不禁暗自腹诽:开什么玩笑!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发式?她就会盘现代的法式,除了知道古代女人的发式分少女髻和妇人髻外,她对这方面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的啊!
第五十一章 朱少夫人3
不多时候,在陆雪月那双巧手的梳理下,冷晴那原本随意披散着的墨色长发被挽成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流云髻,髻上容易散开的地方用几朵白色珠花固定着。
往前两步走到梳妆台前,陆雪月放下手中牛角梳,转手拿起梳妆台台面上摆着的两只玉簪和一对金钗就往冷晴的发髻上插去。
几朵珠花怎可算作发饰,这些簪钗才是正经儿发饰。
“慢着!”陆雪月才将对钗插进冷晴的发髻里,冷晴就出声制止了陆雪月接下去的动作。
一边往外拔对钗冷晴一边不轻不重地对她身后的陆雪月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老爷、大夫人和大少爷都驾鹤西去,就连二姨娘都于昨天夜里因病西去了,就算我和二少爷是刚成的亲也不能这样打扮,这是对逝者的不敬。”
这是冷晴的真心话。逝者为大,她一向都是这么觉得的。
被冷晴如此一说,陆雪月顿觉自己错得离谱,遂连忙跪了下去。
彼时冷晴刚将对钗拔下往梳妆台台面上放,却被陆雪月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将对钗掉到地上,不过好在冷晴还是拿稳了的。
冷晴还没来得及问陆雪月为什么突然跪下,却听陆雪月惶恐道:“是奴婢错了,奴婢思虑不周,还请少夫人责罚奴婢!”
听完陆雪月的话,冷晴觉得有些好笑。
将手中对钗放到梳妆台台面上,冷晴侧俯下身去扶陆雪月,同时道:“你也没错,只是我身为朱府少夫人,言行举止都应当思虑周全,我怪你做什么?快起来吧!”
陆雪月被冷晴扶起的那刻,忽然觉得冷晴很特别,可究竟是哪里特别她却说不出来。
而心底里,陆雪月觉得她家这位少夫人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若是冷晴知道陆雪月如此想她,估计冷晴会无语扶额:她哪里像好人了?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商人!有人见过商人是好人的吗?
扶起陆雪月后,冷晴正准备将手收回来时却瞥见了披在她自己身上的那件锦缎长衫。
先不说这件长衫是男式的,冷晴估摸着应该是朱梓陌的,她也是林知吾来敲门时随手从衣柜里抓出来披在身上的,单就这鲜艳的色彩就不适合这种时候穿。
没有丝毫犹豫,冷晴起身抬手扯下披在身上的那件锦缎长衫,露出里面穿的白色中衣。
一边往墙角的衣柜走,冷晴一边对陆雪月道:“麻烦你去帮我找套素色的衣服来,这新房衣柜里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和嫁妆一起带过来的,都是些鲜艳的色彩,也没有素色的。”
“奴婢侍候少夫人怎敢说麻烦,奴婢这就去,请少夫人稍等。”陆雪月诚惶诚恐地回答,忙不迭地出门帮冷晴找衣服去了。
走到一旁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柜子里的确全是色彩鲜艳的衣衫,将手中的锦缎长衫随手塞进柜子里,关了柜门冷晴便走到床边开始叠被子整理床铺。
大学以前,冷晴都是住在蒙家,后来进入大学离蒙家远了,虽然蒙爸承诺只要冷晴愿意可以为冷晴配辆私车方便冷晴来回学校与蒙家。但为了静心学习,冷晴婉拒了蒙爸的好意,开学后便搬去了学校住。
那会儿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宿舍,其余三名同龄室友刚来时都特别勤快。
初初开学那一两个星期那三名室友是天天叠被铺床,可是时间越长越懒惰,最后干脆让床铺乱成一团也置之不理。
冷晴却做不到她们那样,从小便有着轻微洁癖的冷晴无论什么时候都坚持每天叠被铺床,从没有一天间断。
后来有一次学校生活部搞突击检查,冷晴因为床铺整理得十分干净整齐,没像她那三名室友那样被罚做大扫除并各扣一学分。
有了那次的突击检查,冷晴更不敢在“内务”上有任何怠慢,时间久了,冷晴便养成了起床便要整理床铺的良好习惯。
估计是昨天真的累到了,冷晴一觉睡到今天早上林知吾来敲门说有事要禀报时才醒。
因为是一大早来禀报的,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太匆忙,冷晴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好,直接披了件长衫就叫林知吾进来了,哪里还有时间叠被铺床?
后来又因看书过于入迷,冷晴也就忘了这回儿事,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冷晴差不多将床铺都整理好时,陆雪月正好捧着一套折叠整齐的黑白两色的裙衫进来。
看到冷晴自己在整理床铺,陆雪月直接在拱门边石化掉了。
直到冷晴问她“你干嘛一直在帘外站着”时,陆雪月才算是回过神来。
快步走进内室,连手中捧着的裙衫都未放下,陆雪月就忙不迭地语带惶恐地对冷晴道:“您贵为少夫人,这种粗鄙的活计应该由奴婢这些下人动手,少夫人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这要是让二少……家主知道了,家主一定会责罚奴婢侍候不周的!”
冷晴有些想抚额的冲动:她不就是叠个被子整理下床铺吗?这一直是她的习惯啊!这小姑娘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好像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的……
“没什么,只不过是叠被铺床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着满面惶恐的陆雪月,冷晴淡然一笑。
陆雪月彻底惊了,连忙争辩道:“是大事,怎么能不是大事!您贵为少夫人,怎么可以做丫鬟们做的事呢!这种粗鄙的事少夫人您应该吩咐奴婢做的!”
“我让你找的衣服找来了吗?”冷晴不想再跟陆雪月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冷晴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她面前这个小姑娘都是不会认可的,遂干脆转移话题。
其实冷晴早就看见陆雪月捧在手上的那套黑白两色的衣服了,只是转移话题总要有个能够转移的目标啊!
一听冷晴问她衣服的事,陆雪月忙将自己捧在身前的那套黑白两色的裙衫又捧高了些,直捧到了冷晴面前。
“这是奴婢在隔壁厢房的衣柜底下找到的,唯独这套衣服颜色素净些,也不知道少夫人您穿着合不合身。”陆雪月语带忐忑。
冷晴看着陆雪月捧到她面前的那套看似黑白两色,实则是黑灰白三色的衣服眨了眨眼。
就算是冷晴这个从小生活在现代的人,只一眼也能看出眼前这套衣服的布料并不是普通的纺织布,而是上等的绸缎布料。
微微抿了抿嘴角,冷晴满意地赞道:“嗯,不错,就这套了。合身与否也要试过才知道。”
黑色和白色是冷晴最喜欢的两种颜色,虽然其中夹杂着不少灰色,但也不妨碍冷晴的喜好,况且此时此刻穿着这样素净的衣服也应景。
“是。”陆雪月恭敬地答应。
先将衣服放到床边,陆雪月再按顺序拿起每一件衣服开始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地为冷晴穿上。
待陆雪月帮冷晴穿好衣服,冷晴果断站到了铜镜前。
冷晴看着铜镜里映照出的身影,看着穿在自己身上的齐胸襦裙,感觉有些像电视里看到的盛唐时期的衣服,上衣被长的足以拖地的裹胸裙罩在里面,只是最外面却又罩了一件同里面衣服一样色调的长纱衣。
冷晴又左右抬手看了看,发现这套黑灰白色调的衣服竟是一幅刺绣图,绣的都是些山山水水的。
大概是幅山水画吧!且这套衣服穿在冷晴身上竟是十分的合身,不大不小。
冷晴有些疑惑,她身上的衣服会是谁的呢?不仅如此合身还这么合她胃口?
想不明白冷晴就不再想了,而是直接看向了一边的陆雪月问道:“你可知道我身上这身衣服是谁的?”
听到冷晴这样问,陆雪月下意识地皱起了双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冷晴也不急着逼陆雪月回答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低头皱眉的陆雪月。
终于,陆雪月在冷晴的目光下说出了冷晴身上那套衣服的来历和那套衣服的原主人。
听了陆雪月的话冷晴才知道,原来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是朱梓陌以前喜欢的那名叫做成筱的女子的。
不仅衣服是成筱的,连衣服上的那些山山水水都是成筱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只可惜啊,虽说这套衣服是朱梓陌送给成筱的,可这套让成筱花了半年多精力才绣出来的衣服成筱却没来得及穿上一次她便香消玉殒了。
朱梓陌或许是不想睹物思人,所以在成筱家中将这套成筱亲手绣的衣服拿回来后就放进了衣柜的最下面。
只是陆雪月不知道,那个衣柜里面放着的几套衣服其实都是成筱生前留下的。
如果不是冷晴说要穿素色的衣服,只怕这套衣服还要在那衣柜底静静躺着不见天日。
听完陆雪月的话,冷晴默然了。
对于朱梓陌和成筱的事,冷晴深知她没有发言权。
况且冷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难道要她说“朱梓陌对成筱的感情真深真感人”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自从经历了陈浩贤一事,冷晴就已将“感情”二字摒弃于她的生命之外了。
第五十二章 代为守灵1
现在的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如何?
冷晴微微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甚至是可笑的想法。
“现在这个时间还有早饭吗?我有点饿了。”看向束手站在身旁的陆雪月,冷晴如是问。
冷晴醒来已经三天了,因为朱府上一直处于混乱状态,也没人管冷晴的饭食,这三天冷晴除了吃糕点还是糕点,再不弄点饭吃,冷晴怕她会挂掉!
闻言,陆雪月立即点头:“少夫人要吃自是有的!不知少夫人是要去前厅那边吃早饭还是直接在房内吃早饭呢?”
略想了几秒,冷晴走到外室茶桌边坐下后对陆雪月道:“还是在房里吃吧!”
前厅那边左右两边偏厅都被布置成了灵堂,这让冷晴感觉去前厅那边吃饭有点怪怪的……
“是。少夫人。”陆雪月恭敬地领命下去了。
不多时,陆雪月带着一个有些脸生的丫鬟走了进来,她们两人手上各端着一个朱漆的长方形托盘,托盘上分别放了几个味碟。
陆雪月领着那个丫鬟走到冷晴身边,二人皆恭敬地唤了声“少夫人”后,才将她们手中托盘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轻轻拿起又轻轻放到冷晴面前那铺着大红色桌布的茶桌上。
看着陆雪月她们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到茶桌上,冷晴是越看越汗颜。
此时茶桌上一共摆着六个巴掌大小的味碟。一个稍大一些的青花瓷汤碗,里面盛着大半汤碗白粥,粥里还放着一把稍显玲珑的瓷白汤勺。而冷晴面前则放着一个空瓷碗和一双搁在瓷质筷架上的竹筷。
虽然说那六个味碟不是很大,但味碟里装的菜的分量却是很足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真正让冷晴汗颜的却是那些菜的菜色。
以冷晴对美食的了解,她面前茶桌上放着的三凉三热,一共六道“小菜”分别是:“香辣牛尾”、“香麻鸭掌”、“凉拌耳丝”、“鸡汁狮子头”、“风味羊蝎子”、“茶香牛肉”。
看着那六碟“小菜”,冷晴有些郁闷了。
难道这古代有钱人家里一大早就吃这么丰盛的早饭吗?这也太过头了吧!
虽说在现代因为工作应酬,冷晴也常吃这些菜,但都是中午或者晚上才吃,而且很少一次性吃这么多种类的荤菜。
冷晴虽不是素食主义者,可比起肉类,冷晴还是偏爱素食的。
别看冷晴才二十三岁,虽年轻却非常注重身体健康,冷晴坚信好身体要从年轻时建立。
遂,不管在什么时候,冷晴每天早上一般都是白粥馒头或者豆浆馒头,基本上没有在早饭吃过油腥重的荤菜。
今天又是荤菜又是辣凉菜,是想让她拉肚子不成??
冷晴不知道,这六样“小菜”其实是昨日办婚宴时剩下的一些没用完的材料,因厨房里的两个厨子觉得将这些材料就这般扔了委实有些可惜,便将那些材料洗干净了做成菜,又熬了点白粥准备自己吃的。
恰巧那时候陆雪月去厨房要冷晴这个“少夫人”的早饭,可是彼时已过了吃早饭的时辰,厨房里已没有早饭了。
虽说冷晴这个“朱少夫人”是新官上任,但前几天才见识过朱梓陌手段的朱府下人也无人敢怠慢冷晴。
于是,那两个厨子就只好让陆雪月将这大半汤碗白粥和这六样“小菜”给冷晴端了来。
随同送早饭的丫鬟已退下,现在只有陆雪月留在冷晴身边伺候。
一身青绿的衣裙十分贴合的穿在陆雪月身上,垂挂髻上簪着两朵含苞待放的深绿色珠花,生意盎然。
“少夫人,是不是早饭不够可口?要不奴婢下去吩咐厨房里的老婶婶给您重做一份更可口的早饭来?”看着冷晴那微微蹙起的柳眉,陆雪月小心翼翼地问着。
陆雪月当时也是担心会饿着她们的新主母,新家主醒了会怪罪她伺候不力,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那两名厨子做了准备自己吃尚未动筷的小菜给端了来。
现下看着冷晴微蹙柳眉的模样,陆雪月由衷感到担忧她是不是做错了。
看着面前那一桌子丰盛过了头的早饭,又想了想这个时代的生活条件,冷晴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冷晴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为自己找麻烦。
这个时代没有电没有煤气没有牛奶面包,等他们再重新做好一份送过来,冷晴估计到时候她就真要挂了。
端起碗,不顾一旁陆雪月要帮忙的动作,冷晴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
夹了几根凉拌耳丝和茶香牛肉,冷晴勉强将那大半汤碗白粥喝完便放下了碗筷,而后便说她吃饱了让陆雪月将茶桌上的碗碟都收拾下去。
实则是冷晴一大早对着这么一桌子荤菜委实提不起食欲,若不是她这几天真的饿惨了,那大半汤碗白粥冷晴都怀疑她能不能喝下去!
吃完早饭,冷晴在陆雪月的带领下踩着石子小路先去了前厅的左偏厅,那里是朱辉和刘如云的灵堂所在。
朱府大厅分为前厅、后厅、左偏厅和右偏厅四个厅堂。前厅最大,占了整个大厅的五分之二,剩下五分之三后厅、左偏厅和右偏厅分别占了五分之一。
由前厅厅门左侧墙壁边上开着的厅门进入左偏厅,一走进左偏厅冷晴就忍不住感慨,朱府下人的动作可真快,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将灵堂布置妥当了。
进了左偏厅,冷晴首先看到的是一幅大幅的白底黑字的“奠”字垂挂在左偏厅最里面的那面墙壁上。
“奠”字顶端悬挂着一朵用白绫扎成的花,偏厅四周的墙壁上皆挂满了白绫。
“奠”字前是两副搁在长条板凳上尚未封棺的朱漆棺木,棺木下各放置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箱,木箱内皆装着满满一木箱的冰块,那些冰块此时正向外散发着丝丝寒意。
估计那装冰块的木箱封得很好,并没有融化的冰水流出木箱的情况。
虽然现在才初春,天气并不炎热,但若将朱辉、陈柔、刘如云和朱梓尧四人的遗体放置个三五天,只怕也是要坏的,好在棺木底下放置了冰块用寒气冻着,不然……
只是这初春的天,也不知朱府的人是去哪寻来的这么多冰块。
两副棺木前放着一个大约半人高一米来长半米宽的香案,案面上整齐地摆放着香炉、点燃的白烛和水果贡品等物,而香案的左侧放着一大把未燃过的土黄色长香。
许是朱梓陌昏迷未醒,冷晴也是刚来,朱府只剩下一些下人,并未有人越过当家家主、主母先行祭拜朱辉和刘如云,所以香炉虽摆在香案上,上面却连一支香也没有。
香案一旁就有家丁侍立在侧,离香案大约一米远的左侧地面上放着两个稻草编制的蒲团,是给冷晴和朱梓陌跪谢前来吊唁的客人准备的。
离香案大约两米远的正前方地面上同样放着两个稻草编制的蒲团,这是给前来吊唁的客人跪拜用的。
在冷晴打量灵堂的时候,已经有侍立在香案一侧的家丁借着燃着的白烛烛火点燃了三柱长香递到冷晴面前。
虽说冷晴长这么大还没给什么人上过香,但毕竟在电视上也是见过的,而且也去过几次寺庙,所以还不至于一窍不通。
在将家丁手中点燃的徐徐升烟的长香接在手中后,双手持着香柄,冷晴径直走到香案正前方的一个蒲团前,朝着香案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三下。
站着拜完,冷晴又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拜了三下。
最后站起身复又恭敬地拜了三下后,冷晴才走到香案前亲手将手中长香插进香炉中。
这是冷晴代朱梓陌上的香,也是冷晴生平第一次上香。
祭拜了朱辉和刘如云,冷晴又去了右偏厅,那是陈柔和朱梓尧的灵堂所在。
陈柔和朱梓尧的灵堂同朱辉和刘如云的灵堂布置一般无二,同样的跪拜之后冷晴便转身离开了前厅,朝着后院暖香阁的方向去了。
这一次冷晴可没了初来时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她的脚步迈的十分快,然快中有序,并不凌乱。
因是朱梓陌指给冷晴的陪嫁兼贴身丫鬟,陆雪月在冷晴身后紧紧跟随,有时还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冷晴的脚步,真真是让陆雪月这个不善运动的小丫鬟叫苦不迭,可却又不敢真的有丝毫埋怨之意。
朱府暖香阁。
看着面前满月型拱门正上方以小篆雕刻的三个字,冷晴不由得叹了口气。
抬腿迈进拱门,穿过萧条的庭院,冷晴朝着院内那栋仿佛遗世独立的阁楼走去。
上了阁楼二楼,冷晴先去了刘如云生前常住的那间厢房。
踏进大敞的房门,入眼皆是一片高挂的白绫,令人心有戚戚然。
往内室走去,不出冷晴所料,紫雨正蜷缩着身子坐在刘如云生前睡过的那张木床的脚踏边上。
冷晴怕惊扰了紫雨,便缓步悄声走到紫雨身边,轻缓地蹲下。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她身边,紫雨有些机械地抬起头,看向冷晴。
第五十三章 代为守灵2
紫雨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得简直和桃子有的一比,眼神十分木讷。
“二姨娘的棺木放在左偏厅,你若是愿意,可以去那里守着二姨娘直到出殡。”看着如此模样的紫雨,冷晴最终只能叹气。
说罢,也不等紫雨有何反应冷晴便轻轻起身,一如她来时那般不发一丝声响地离开了。
只要紫雨一日不能放下对刘如云的执念,紫雨便一日无法从刘如云逝世的打击中解脱。
这是紫雨自己的选择,冷晴能做的,仅仅是劝导与安抚,真正能解救她的,还是紫雨自己。
徒然失去相伴已久之人的痛苦,冷晴亦是深有体会,只是冷晴比紫雨理智,不会一昧地沉浸在伤痛中罢了。
出了刘如云的厢房,冷晴又去了昨晚朱梓陌晕过去后被送去休息的那间厢房。
才踏进那间厢房的房门,冷晴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苦涩中草药味。
抬眼,当先是放在外室茶桌上的一柄长剑,那是属于林萧阳的。
往屋里走了几步,隔着满月型拱门看去,朱梓陌虽还是躺在床上,却已经醒了。
床尾,站着双唇紧抿双眸死死盯着手中药碗的林萧阳。
穿过满月形拱门走进内室,冷晴走到床边,皱眉看着站在床尾端着药碗此时也正看向她的林萧阳,问:“怎么还不给他喝药?”
林萧阳无奈叹息,道:“不是我不给,是二师兄不肯喝。我喂二师兄喝药的时候二师兄把嘴巴闭的紧紧的,我想喂都喂不进去。”
唉!他也没办法啊!总不能让他对疼爱他的二师兄用灌的吧!他下不去手啊!
听了林萧阳的话,冷晴又皱眉看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棉被的朱梓陌。
只见朱梓陌紧抿双唇望着床顶的纱帐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冷晴在他边上站着都没有半点反应。
又一个执念不放的人……
无声地叹息一声,冷晴将手伸向林萧阳:“把药给我吧!我试试看能不能喂进去,让他这样拖着不喝药,对他的身体肯定只会有害无利。”
虽然一开始存了利用的心思,但既然答应了刘如云要好好帮助、照顾朱梓陌,那冷晴就不会食言。
至少,在冷晴离开朱府前,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她就会尽全力去做到。
大学毕业,正式去博康企业任职的前一天,冷晴曾摸着她的良心在她爸爸的墓前发誓,她这一身都不会言而无信。
商人,最看重的便是信誉。人在做,天在看。冷晴一直相信。
林萧阳闻言,乖乖地上前两步把手中的药碗小心地交到了冷晴朝他伸出的左手上,他相信他做不到的事,冷晴可以。
在接过药碗的那刻,冷晴又忍不住皱起了柳眉:碗内的药都快凉了。
左手端着药碗,冷晴面朝朱梓陌侧身坐到床沿边,右手执着药勺舀了一勺药递到朱梓陌唇边。
“乖乖把药喝了吧!你这样不喝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的,你要是把你自己的身体弄垮了,朱府的产业还有府上这一干下人怎么办?你娘若在九泉下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逝者已矣,何必为自己徒添烦忧,让逝者不得安宁?”见朱梓陌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冷晴只能尽量好言劝慰。
这是当初蒙语自杀后,冷晴对她自己说过的话,换汤不换药而已。
因冷晴也是穿越来的,以前坚信无神论的冷晴,现在可是百分之一亿的相信这世上是有这些神秘的存在的。
冷晴相信,刘如云的魂魄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朱梓陌,看着她,即使她做不到答应刘如云的一切,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似乎是听见了冷晴的话,朱梓陌微微扭头看向了冷晴。
没有依言张口喝药,朱梓陌只是那样愣愣地望着冷晴,似乎想要透过冷晴看到什么的样子。
“你到底喝不喝,你以为你现在不肯喝药能挽回什么吗?你这样做死了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你只会加重伤害你自己的身体,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看着朱梓陌那无神甚至是找不到焦距的双眸,冷晴莫名地就有些怒了,虽没有大吼大叫,语气却变得有些不善。
冷晴最恨的,就是不将自己的生命、身体当回事的人!
朱梓陌仍旧没有反应,只是又将头扭了回去不再看冷晴,继续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你拿你自己的身体折磨你自己、折腾你身边关心你的人算什么!!这是懦夫的行径!”冷晴这是真的怒了。
被几乎是疾走的冷晴甩了一大截,险些跑错方向的陆雪月小喘着准备迈进厢房时,听见的就是冷晴这句疑似暴怒的话。
陆雪月当即就识相的噤了声,站在外室门边不再往房内走。
内室里,冷晴强忍着怒气扭头看向林萧阳,语气冰寒:“去把他的嘴给我捏开。”
她就不信她冷晴灌不进去一碗药!
“二师嫂,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他是……”闻言,林萧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在床上躺尸的朱梓陌,然后又看向冷晴,面色与话语皆十分犹豫。
“你既然知道叫我一声二师嫂,就听我的!我也是为你二师兄好,你若不想你二师兄好起来你现在就可以走。”不等林萧阳把话说完冷晴就冷冷地打断了他,出口的声音冷得都可以结成冰。
听到冷晴那冰冷的语调,林萧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发怒的二师嫂好恐怖!
不再多说什么,林萧阳几步走到床头,对朱梓陌说了句:“二师兄,得罪了!”
说完,单手一伸,林萧阳先点了朱梓陌肩头几处穴道,然后才用力捏开了朱梓陌紧抿的双唇。
若说这林萧阳老成吧,他的处事方式又有些孩子气。可说他单纯吧,他偏又知道去捏开朱梓陌嘴巴前要先点了朱梓陌穴道,封了朱梓陌的行动能力。真是个纠结的个体!
看着林萧阳的表现,冷晴满意地点点头。
再看朱梓陌,因为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朱梓陌此刻只能死死瞪着林萧阳和冷晴。
要是眼神能杀人,朱梓陌绝不吝啬用他的眼神去杀死冷晴和林萧阳。
冷晴也没有多说其它废话,直接舀起一勺药喂进了朱梓陌口中。
然而,喂完后冷晴才发现,朱梓陌宁可含着那口让她光闻味儿都觉得能苦死人的药也不肯咽下去!
看着这样在不该倔的时候偏生倔得跟头驴一样的朱梓陌,冷晴终于爆发了。
只见冷晴将手中药勺放回药碗中,然后挥开林萧阳捏住朱梓陌嘴巴的手,自己仰头皱眉喝了口药含在嘴里。
将药碗交给林萧阳后,冷晴双手扶着朱梓陌的脸,俯身对着朱梓陌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在两人唇瓣相触的那刻,冷晴能明显感觉到朱梓陌的身子轻颤了下。
不过,冷晴却没有心思多想,冷晴现在心中除了怒火就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让朱梓陌把这碗药喝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冷晴如此强烈地想让朱梓陌把药喝下并非没有原因,其一,冷晴答应了刘如云要照顾好朱梓陌,那么冷清就会尽她最大的能力去照顾朱梓陌。
其二,朱梓陌一天不好起来冷晴就一天不能摆脱朱府那些麻烦事,毕竟冷晴现在顶着朱府少夫人的身份,冷晴总不好在朱梓陌这个“夫君”还在病中的时候就当甩手掌柜啊!
第三点很简单——冷晴今天起算是和朱梓陌杠上了!
呃……虽然冷晴的想法很单纯,但冷晴忘了她现在所处的时空,可不是开放到能当街打kiss的21世纪啊!
一旁端着药碗的林萧阳在看到冷晴对朱梓陌以口喂药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林萧阳将脸扭向了另一边尽量不去看朱梓陌和冷晴。
嗯,师傅教他的,非礼勿视!
背对着林萧阳的冷晴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林萧阳的举动,此刻冷晴死死瞪着她面前的朱梓陌,早已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在双唇相抵的那刻冷晴就毫不犹豫地用舌头努力去撬开朱梓陌紧抿的双唇,想要将她含在口中的药渡进朱梓陌口中。
于冷晴来说,这个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反正这又不是冷晴的初吻,冷晴只是借这个吻强行给朱梓陌灌药而已,但朱梓陌似乎被冷晴的动作惊到了,愣愣地瞪着眼看着吻住他的冷晴。
朱梓陌不知道为什么冷晴有这样的胆量敢以口喂药,虽然在外人眼中他和冷晴是夫妻,但真实情况他和冷晴却是清楚明白的。
在朱梓陌的认知里,他觉得正经人家的姑娘应该都是含蓄矜持的。笑不露齿,行不动钗环,就算再喜欢某人某物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就像他的筱儿。
朱梓陌虽不知冷晴的身份等情况,但直觉告诉朱梓陌,冷晴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绝非那种放荡女子。
冷晴并不知道朱梓陌在想些什么,她只管努力撬开朱梓陌的双唇渡药。
要是冷晴知道朱梓陌此刻所思所想,估计冷晴就真的要暴走了,杀人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第五十四章 代为守灵3
努力了半天,就在冷晴觉得她快要被那苦涩的中药味熏得窒息的时候,终于撬开了朱梓陌那紧抿着的双唇。
灵舌熟练地伸入朱梓陌口中,冷晴终于将她口中含着的药进了朱梓陌口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灌得太多的缘故,这次朱梓陌到是老老实实地将口中的药全部咽了下去。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冷晴终于成功地将那碗药一滴不剩地喂进了朱梓陌口中。
喂完药,冷晴迅速起身跑向摆在内室中间的圆形茶桌,丝毫不顾形象地拿起茶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然后举杯猛地一下全部灌进了口中。
连着灌了三杯茶水后冷晴才恨恨地骂道:“丫的,这什么鬼药啊!苦死我了!!”
“这是绉大夫给二师兄开的固本培元安神定心的药。”听到冷晴在那里咬牙切齿地问是什么药,林萧阳居然还真就傻乎乎地回答了。
冷晴真心被林萧阳的话噎到了,她有些囧地回头看向林萧阳,正好撞上林萧阳那清澈并坦诚的目光,冷晴觉得更囧了。
微笑着看着林萧阳,冷晴打哈哈道:“呵呵……那个……我其实知道那是绉大夫给你二师兄开的固本培元安神定心的药!”
她只是想骂那药太苦了而已……
林萧阳迷茫了,但出于有疑必问的好品质,林萧阳再一次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二师嫂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林萧阳真的很迷茫……
冷晴彻底囧了,她觉得林萧阳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呢?!
不想再跟林萧阳纠缠药的问题,冷晴转移话题道:“药已经喂完了,你还是帮你二师兄把穴道解了吧!”
“嗯!是要解开了!”被冷晴这一提醒林萧阳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连忙答应。
转身,伸手,林萧阳利落且快速地解开了朱梓陌身上的穴道。
可能是刚才喝下去的药起了作用,此刻的朱梓陌已经闭上双目渐渐入睡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冷晴下意识地问了句:“谁?”
问完后冷晴又有些疑惑,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啊?
“少夫人,是我,林知吾。”林知吾的声音从关着的房门外传进来。
冷晴刚说了句“进来”,房门就被一直安静守在门边的陆雪月打开了。
直到此刻冷晴才想起,陆雪月之前似乎是追在她后面的,后来经过一个岔路时她身后就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
的确,房门是陆雪月关上的。
在听见冷晴叫林萧阳捏开朱梓陌的嘴巴时,陆雪月就将房门关起来了。因为陆雪月害怕让人看见她家“少夫人”虐待她家新家主啊!
林知吾看见房门打开了,马上快步走了进来,但是却在连接内室和外室的拱门边上止住了脚步。
这是朱府上的规矩,除非主子允许,否则男家丁一律不得进入主子厢房内室。
双手抱拳,微垂下头,林知吾恭敬地禀报:“少夫人,家主和您的孝衣已经送到府上了,请少夫人回房换上孝衣去灵堂迎谢前来吊唁的客人。”
听了林知吾的禀报,冷晴忍不住皱眉。
她就说了吧!只要朱梓陌一天不好起来朱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就都要落在她的身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要是没事你就先退下吧!”最终冷晴还是叹息一声,无奈地答应了。
“还有,没事就别来打扰家主,让他好好休息,尽快将身体养好。”冷晴忍不住又补了句。
冷晴可不想一直担着朱府上大大小小的事物,只有朱梓陌恢复了,她才能甩手不管。
“……是。”林知吾虽有片刻的犹豫,但最后还是恭敬地答应,然后尽量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看向站在床头的林萧阳,冷晴声音十分平静:“你继续留在这照顾你二师兄吧!我先走了,等有空了再过来看他。”
顿了一下,冷晴补充道:“别忘了给他喝药,要是他还是不肯喝你就让人来找我。”
冷晴保证她有的是办法让朱梓陌将药统统喝下去!
林萧阳点了点头,答应道:“是,二师嫂,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二师兄的。”
就算冷晴不叮嘱林萧阳照顾朱梓陌,林萧阳也是会好好照顾朱梓陌的,毕竟他们间那十几年的师兄弟情谊不是假的。
“嗯。”朝林萧阳点了下头,冷晴起身走出内室,带着侍立在外室门边的陆雪月离开了朱梓陌所在的厢房。
冷晴一走,林萧阳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该睡着了的朱梓陌此刻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着面朝房门背朝他站立的林萧阳,朱梓陌眼中神色讳莫如深。
另一边,冷晴带着陆雪月回到了冷晴在韩院的新房。
因为朱府先家主、大夫人、二姨娘和大少爷新丧,原本被布置得喜气洋洋,一片红艳艳色彩的新房在冷晴离开去看望朱梓陌的这段时间里已被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
那些大红色的床帐、床单什么的,都已经撤了下去,换成了平常的颜色。
扫视了一遍一片冷色的新房,冷晴缓步走到茶桌边。
垫着水绿色桌布的茶桌上,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孝衣。
看着桌上的洁白孝衣,冷晴着实有些想大笑。
想当初她的亲爸爸去世时她冷晴都没有披麻戴孝过,今天,在这个陌生的不属于她的空间里,她却要给两个不是她父母的人披麻戴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换衣。”见冷晴久久未动,陆雪月便主动上前说到。
轻缓的摇头,冷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也罢,今天,她就为刘如云穿一次孝衣!为了刘如云对朱梓陌的那份母子情,这个跪谢吊唁宾客兼守灵的差事,她领了。
朱府。前院。左偏厅。
换上孝衣的冷晴带着陆雪月重新回到了左偏厅。
冷晴觉得,一左一右两个灵堂她可以任选在哪边守着,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又不能劈成两半用。
对于冷晴的行径,往明了说,在外人眼中刘如云是冷晴的婆婆,冷晴若只给刘如云守灵,也无人能说什么,指责什么,毕竟人陈柔就算是朱府大夫人,可终究不是冷晴的婆婆。
往私里说,冷晴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只和刘如云还算亲近些。
因为这些原因,冷晴肯定是选有刘如云在的那个灵堂守灵了,虽说陈柔和朱梓尧后天就要出殡了,但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如今也不过是代朱梓陌守灵罢了。
身穿孝衣,头戴白布,跪在香案左侧的一个蒲团上,感受着不远处棺木下那些冰块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冷晴突然觉得生命真的好脆弱。呃……当然,这个好像不包括她!
从冷晴来到这个世界醒来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短短四天,冷晴就看到了四条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上消逝,虽然这些消逝的生命跟冷晴扯不上半点关系,但冷晴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感慨。
冷晴十分疑惑,她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对还是错?又或者,在这个世界,她能够平安生存下去吗?她……又能否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安身立命……
虽然冷晴现在是朱府少夫人,各方面待遇都很好,可冷晴心里明白,她这个少夫人能当多久呢?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她又能享受多久呢?她和朱梓陌之间,只不过是交易关系……
不过,冷晴有一个良好的品质,那就是随遇而安。
从冷晴知道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后,冷晴所想所考虑的都是怎样摸清这个世界的法则,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至于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冷晴想是想过,但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回去的念头。
冷晴对待她穿越这件事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能回去她原来的世界,她就回去。如果回不去,她就努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拼出属于她的一片天。
“……京兆尹岳大人前来吊唁……”一声不高不低的鸣唱拉回了冷晴的思绪。
抬头,一个脚穿深黑色高筒官靴,身着墨绿色暗纹长儒衫,腰间束着一条深蓝色宽腰带,一头青丝以冠束于脑后,相貌平平却处处透着刚毅色彩,年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冷晴的视线范围内。
此人正是朱梓陌和冷晴成亲那日自恃官商有别,端着身份没来参加婚宴,只让自己的父亲,兵部尚书岳卿代送了贺礼的京兆尹岳瞿极。
这次收了丧礼告贴的岳瞿极来吊唁朱辉等人,心里仍是有些不乐意的。
到不是岳瞿极还念着什么官商有别的,主要是岳瞿极看不惯朱辉和朱梓尧生前的做派,单纯的不想来吊唁朱辉和朱梓尧罢了。
要知道,朱梓尧生前可有不少次都犯在了岳瞿极手里,尤其是去年朱梓尧当街醉酒调戏张家小女一事。
那次若不是有蒙面人挺身相救,估计就要闹出人命了!
让岳瞿极来吊唁他最为不齿的那类人,岳瞿极当然不乐意了。
第五十五章 何其可悲1
大梁民间传言的京兆尹为官清正廉洁可不是假的。
岳瞿极虽因朱家的势力曾几次三番放过了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朱梓尧,但既是清正廉洁,骨子里便多少有些身为清官该有的傲气。
也就因着这些傲气,岳瞿极并不想和朱辉这类人有半丝交集,哪怕是吊唁他们的亡灵。
但是岳瞿极转念一想,人朱梓陌成亲的时候你就没去了,现在人家里一下死了四口人,丧礼告贴都给你送来了,你要是还不去,那就未免太拿乔也太看不起人了。
毕竟朱家在大梁是首屈一指的富贾,并且外人不知道的是,朱家的产业有十分之一是官家的,只不过没有打出官家的旗号罢了。
换而言之,朱家和平常的富商是不同的,多少和大梁的官府有些牵扯,虽不是皇商,但地位也比一般商贾高不少。
所以,百般无奈之下,岳瞿极就只得来吊唁了。
大梁有律法明文规定:正五品以上官职者,除皇室一族,上,可跪世家家主、高官贵族,下,可跪父母叔伯等长辈,除此之外,不得跪。
所以,身居从四品京兆尹职位的岳瞿极在走到香案正前方的一个蒲团前后,并没有跪下。
不过,看岳瞿极那一脸的庄重肃穆,到是个来吊唁亡者的模样。
侍立在香案一侧的家丁手执刚点燃的长香,快步走到站于蒲团前的岳瞿极身边,递上长香后那家丁便又退回了原位站定。
岳瞿极手执长香,谈不上恭敬,只一脸严肃地朝着香案的方向拜了三下。
站直身子,那个先前递香的家丁再次上前,接过岳瞿极手中的长香转身插进了已插了不少香支的香炉中。
吊唁完亡者,岳瞿极走到冷晴面前,微低头看着冷晴问:“你就是新任朱家主刚迎进门的妻子吗?”
点头,冷晴弱弱地回答:“是。”
说这话的时候,冷晴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她自己一番。这副柔弱的样子还真不适合她,她自己都觉得恶寒啊!
岳瞿极微点了下头,又对冷晴道:“逝者已矣,还请少夫人节哀。”
顿了一下,岳瞿极又问:“不知朱家主在何处?怎么未见其人?”
微垂下头,冷晴语气显得有些哀伤:“家主因受不了亲人接连离世的打击,哀伤过度晕倒了,如今还躺在床上尚未恢复。”
冷晴说完还不忘抬起右手,左手翘着兰花指顺势轻捏住右手孝衣那宽大的袖口,用右手食指指腹外侧轻轻抹了抹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哀婉柔弱的小女子模样。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冷晴再次在心里鄙视她自己并且恶寒了一番。
照着这个趋势,她可以去争夺奥斯卡影后大奖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需得好生活着,烦请少夫人转告朱家主,望他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心。”听了冷晴的话岳瞿极只不冷不热地安慰。
听着岳瞿极不冷不热的话语,冷晴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感情不是你家一下死那么多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虽然心里在翻着白眼,但面上冷晴还是恭敬地应承了的:“多谢关心,妾身会转告家主,让家主好好保重身体的。”
古代的妇人……都是以妾身自称的吧!
“嗯,那本官就此告辞了。”说罢,不等冷晴有何反应岳瞿极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岳瞿极的背影消失在偏厅厅门处,冷晴扭头看向站在她身侧偏后方的陆雪月,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
她刚才神游天外的时候貌似听到有人说是什么京兆尹来着。
“少夫人,刚刚那位就是咱们京都的京兆尹大人岳瞿极。”陆雪月被冷晴雷到了,她家少夫人居然连赫赫有名的京兆尹岳大人都不知道??
“京兆尹……岳瞿极……”冷晴不知陆雪月所想,只低下头默默地念着。
是夜。
朱府。大厅左偏厅。
冷晴跪了近一天时间,来来往往迎谢了几十名前来吊唁的客人,还要一直装出一副悲切的小女子模样,冷晴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整整一天啊!冷晴觉得再这么跪下去,她这辈子都不用起来了!
“少夫人,换奴婢来守着吧!您还是去照顾家主吧!”这句话对现在的冷清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来人是穿着一身白色孝衣,脸色有些苍白,一头墨色长发只用白色缎带扎着的紫雨。
看着紫雨的穿着,冷晴并没有出言责备紫雨一个下人的身份没资格给主子披麻戴孝。
主要是冷晴也不懂这些,就算懂,只怕冷晴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这对主仆间的情谊冷晴还算是清楚的。
微点了点头,冷晴双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下一秒却发觉跪得太久双腿已没有知觉了。
一直站在冷晴身后的陆雪月见冷晴的身子有些摇晃,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冷晴的手臂,以保证冷晴不会摔下去。
扭头,冷晴朝陆雪月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看向紫雨,冷晴几乎是抱着“过来人”的心态道:“你也别太硬撑了,受不了就派人来喊我。”
“是,少夫人,奴婢知道了。”恭敬的话语,没有丝毫波澜的语调。
此时的紫雨异常的平静,若不是她那红肿的双眼还没有消退,冷晴甚至都要怀疑她之前看到的那个哭得歇斯底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紫雨。
“嗯,那我这就走了。”说罢,冷晴在陆雪月的搀扶下慢步离开了左偏厅。
虽然对于紫雨现在的平静冷晴觉得很反常,但冷晴也没有去探究的意思,她已经不想再去安抚紫雨了。
冷晴现在只觉得很累很饿,她只想去吃顿饭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
大梁民间风俗,在逝者送殡以前,必须有其亲近之人一直在灵堂内守灵,不然逝者的亡灵便得不到正确的指引,无法踏上正确的黄泉路,更无法过奈何桥投胎转世。
虽说为逝者守灵的人可以轮班替换,并不一定要一个人守下去,但不论换到哪一人,在守灵期间都是不可以吃喝的,否则就会让逝者亡灵踏出黄泉路,功亏一篑。
知道这个风俗的时候,尽管冷晴表示嗤之以鼻,完全不相信,但无奈这是这个世界的风俗。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冷晴也只有照办了。
唉!要是早点知道守灵期间不准吃喝,冷晴发誓,早上就算撑她也会把那些早饭吃下去,现在好了,苦了她自己!
本来冷晴自醒来后就没正经吃过食物,现在简直可以用饿的前胸贴后背来形容了!
一离开大厅的范围,冷晴就迫不及待地对扶着她的陆雪月道:“你快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的话不管是什么都给我端到新房去,我真的快饿死了。”
尚在守灵的时候,冷晴不是没想过要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
但是冷晴又想啊,如果她在守灵期间吃东西,让朱梓陌那家伙知道了,冷晴绝不怀疑朱梓陌那个残暴冷血的男人会为了他娘亲的亡灵得不到正确的指引而掐死她!
为了自己的小命,冷晴选择了为难她自己的肚子。
饿得饥肠辘辘算什么,命才重要!尤其是在体验了一番大难不死反穿越之后,冷晴更加惜命。
陆雪月似乎被冷晴的举止吓到了,仰着头,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冷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没办法,谁叫陆雪月不是守灵的人,中午吃了午饭呢!
“还不快去!”冷晴翻着白眼哀嚎。
抬起没被陆雪月扶着的右手,冷晴对准陆雪月的额头就狠狠地敲了一个爆栗下去。不过,因为饿了一天,看似敲得很用力,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道在里面。
“啊!是。奴婢这就去!”被冷晴一个爆栗敲回了神,陆雪月忙不迭地松开扶着冷晴的手就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突然没了支撑的力量,冷晴的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下,好在她反应快,勉强定住了身形才没有摔倒。
这一下要是摔倒了,饿了一天的冷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借着四周屋檐廊角悬挂的“奠”字白色灯笼光亮,冷晴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蹭地慢慢往韩院的方向蹭去。
冷晴前脚蹭回她和朱梓陌在韩院的新房内,刚在外室茶桌前坐定,陆雪月后脚就端着一个长方形的朱漆托盘走了进来。
陆雪月才迈进新房的门槛,冷晴就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冷晴定睛看去,只见陆雪月双手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三个盘子一双竹筷,其中两个盘子装着大半盘菜,一个盘子上摆着几个大白面馒头。
陆雪月刚将托盘放到冷晴面前的茶桌上,不等陆雪月将托盘里的盘子一一拿出来放在茶桌上,冷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右手拿起竹筷,左手抓了个馒头,一口馒头一口菜地狼吞虎咽起来。
冷晴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特悲催地想着:唉!做一府的夫人做到她这个份上,真的是有够杯具的了。
看着冷晴的吃相,一旁的陆雪月直接当场石化了!
少夫人她……
第五十六章 何其可悲2
当冷晴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筷子,抬头看向陆雪月时,就发现陆雪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那三个盘子看。
低头,看向桌上那三个空空如也,被她扫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冷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陆雪月笑了笑,解释道:“我实在是太饿了。”
陆雪月又愣了一会儿后才呐呐地开口:“少夫人吃饭好厉害!奴婢还以为少夫人会将盘子一块给吃了。”
某女瞬间满头黑线……
吃完饭,已是月上梢头,冷晴本来还想去看看朱梓陌的,但是看见天已经这么晚了,而且今天一天也没人来找她说朱梓陌不肯吃药什么的,想来是朱梓陌已经想开了吧!
既然如此,冷晴便草草地洗漱了,然后往喜床上一倒——昏昏大睡去也。
翌日,因为刘如云那边有紫雨守着,冷晴便去了隔壁的灵堂——右偏厅。
这次冷晴可是吃早饭吃撑了才去灵堂守灵的。
同昨天一样守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冷晴才在陆雪月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这次冷晴没有急着回房睡觉,而是带着陆雪月这个尾巴直接去了暖香阁找朱梓陌。
毕竟今天一过,明天就是陈柔和朱梓尧送殡的日子了,朱梓陌身为朱府少爷,如今更是朱府家主,若是不去送殡,似乎说不过去。
暖香阁。二楼的某间厢房前。
抬手轻轻敲了敲关着的房门,过了一会,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开门的人不出冷晴的预料,是朱梓陌的师弟林萧阳。
林萧阳还是冷晴初见时的那身装扮:梳着高马尾,着藏青色窄袖长袍,脚踩黑色暗纹长靴。
冷晴有些郁闷了:似乎这两天都没见林萧阳换其它的衣物,真的不脏么……
“你二师兄睡了吗?”冷晴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如是轻声问林萧阳。
摇头,林萧阳微笑回答:“还没呢,二师兄在看商论。”
“哦?看商论?他到是有兴致呵!”冷晴淡淡地嗤笑。
丫丫的,她在外面替他受苦受累,一跪就是一整天,他却缩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看什么商论!这个男人,真是欠抽!
“朱梓陌!”冷晴突然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惊得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雪月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陆雪月愣愣地望着冷晴的背影,心想:这位主子又想干嘛了!可不要闹出什么事才好!
“什么事?”房间里,朱梓陌同样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回问冷晴。
然,有内功底子的人都听得出朱梓陌那话语中刻意隐藏的虚弱,至于像冷晴这样的内功菜鸟,她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看着面前立在门口当人肉墙的林萧阳,冷晴面无表情地对林萧阳挥了挥手,示意林萧阳往边上靠点给她让条路出来。
起先林萧阳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待读懂冷晴的意思后,林萧阳连忙往旁边一闪身,给冷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路。
抬腿,迈步,冷晴踩着优雅的步伐踏进房门,径直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见冷晴进了房间,林萧阳便也转身跟着进去了,其后是陆雪月,只是陆雪月却只在外室找了个位置站着,并没有进内室的意思。
朱梓陌一头墨发随意披散着,几缕青丝有的垂在身前,有的垂在身后,还有些沿着脊背垂在床沿边上。
朱梓陌只穿着白色中衣,上半身斜靠在床柱上,天青色的锦被只盖到腰部,手上拿着一本线装古书正看着。
当冷晴走到拱门前,隔着悬垂的珠帘,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景。
收回视线,冷晴转身走到外室茶桌边坐下。
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一手拿起一个茶杯,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后冷晴才遥看向朱梓陌,语气不善:“你到是挺舒服的呵!”
“是啊!难得偷闲,有你在外面帮忙顾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双眸仍旧盯着手中的书,朱梓陌回答得漫不经心。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实则是朱梓陌的真心话。
朱梓陌相信,别说一个小小的朱府,就算让冷晴治理天下冷晴都可以治理得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治理天下!!!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懂得怎么治理天下?况且她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朱梓陌被他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自我安慰了一番才算是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了下去。
冷晴并不知朱梓陌的所思所想,听到朱梓陌说得那般云淡风轻,冷晴差点气结。
出不了什么事?他到是真相信她的能力!
不过,貌似她还真有那个能力,毕竟,在现代的时候,她好歹也是博康公司的总经理,博康公司旗下企业基本都是她在管理……
看着朱梓陌,冷晴忽地一脸严肃道:“明天是你大娘和你大哥送殡的黄道吉日,不管你多不高兴多不喜欢他们,你也要去送殡,就算是作下秀吧!至少不能让世人骂你不孝。”
完全不多说废话,冷晴直接切入正题。
在其位谋其政。
身为朱府新家主的正房夫人,朱府少夫人,冷晴总不能让别人骂她老公不孝吧!
毕竟,在古代,这连锁效应可是很强的!冷晴可不希望因为朱梓陌而连带着把她的名声也给搞臭了。
其实不用冷晴来说朱梓陌也是决定去的,不过,让朱梓陌奇怪的是冷晴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作下秀”??
“二师嫂,作下秀是什么意思??”好奇宝宝林萧阳在朱梓陌开口问之前就先一步问了出来,到是给朱梓陌省了事。
扭头,看着满脸疑惑,头顶貌似还有三个大问号在那晃动的林萧阳,冷晴有些语噎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古代,她怎么说着说着就把现代词汇给蹦出来了!唉!一失口也能成千古恨啊!
“作下秀的意思其实就是演戏,演戏懂不懂?”简单地想了下,冷晴挑了个朱梓陌和林萧阳听得懂的词做解释。
这要是还不懂,那她就去撞墙!冷晴在心里补了一句。
点头,林萧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边靠躺在床上的朱梓陌也是差不多,不过朱梓陌更多的却是对冷晴的好奇。
朱梓陌虽说不是十分精通九国的语言和文化,但冷晴刚刚说的那个词汇他却可以肯定是九国中任何一国都没有的,既然九国中都没有这个词汇,那冷晴又是从哪里学来或者听来的呢??
第一次,朱梓陌对冷晴的身份来历有了兴趣。
但朱梓陌却没有想要急着深究,毕竟来日方长。
当冷晴再次看向朱梓陌时,冷晴便直直地撞进了朱梓陌那双探究的眸子里。
那双黑眸太过锐利,让冷晴觉得她似乎随时都有被朱梓陌看穿的可能,这让冷晴有些不安。
“看够了吗?”冷晴终于忍受不住冷冷地出言打断了朱梓陌那深邃探究的目光。
对于这种探究的目光,冷晴更多的却是厌恶。
在冷晴心底,她初次认识某个衣冠禽兽时,他当时也正以这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若是没有发生后面那些事,冷晴也不会对这种探究的目光满含厌恶。
淡然一笑,朱梓陌很坦然地收回了视线。
可是,当视线再次落在手中的商论上时,朱梓陌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不想再理会朱梓陌,冷晴转向一边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茶桌边与她隔了两个位置坐下的林萧阳,问:“明日大夫人和大少爷送殡,你要不要一同前去送殡?毕竟你是家主的师弟,又正好在这个时候撞上了……”
“这个……还要听二师兄如何安排。”林萧阳说着,抬头看向朱梓陌。
嗯,林萧阳决定听朱梓陌的,朱梓陌让他去他就去,反之,他就不去。
朱梓陌本就看不进商论,感觉到林萧阳望向自己的视线,朱梓陌侧过头朝着林萧阳微微一笑,声音温润:“既然来了,就一道去吧!正好在府上多住几日,待过几日送娘亲送殡以后,师兄再陪你在绉平好好转转。”
听到朱梓陌说要陪自己在绉平好好转转,林萧阳一下子就扯着嘴角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嗯!谢谢二师兄。”
能去逛街玩,林萧阳能不开心吗?
看着林萧阳那张纯真的笑脸,朱梓陌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这个师弟从小就是这样,只要一开心,笑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那样纯真的笑容,想在其他同年纪的人脸上看到是很困难的。不,就是比林萧阳小几岁的人,也很难有这样纯真的笑容。
朱梓陌想,他和那个男人从小就宠着林萧阳其实也包含了这一层原因,他们都很喜欢看他们三师弟笑的样子,那种纯真的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冷晴在看到林萧阳笑得跟个孩子一样时,其实是有些傻眼加意外的。
冷晴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怎么就能笑得那么纯真无邪呢?
傻眼加意外之余,冷晴却是深深地喜欢林萧阳这种纯真无邪的笑容的。
冷晴想不到形容词,只觉得看着林萧阳的笑容她很舒服,特别舒服。
第五十七章 何其可悲3
大梁敬武帝年间。开平七年三月初七。
大梁京都绉平。西区西街。朱府。
晨曦,天还未大亮,朱红色大门上高悬白绫的朱府内便已传出一阵阵做法事的声音。
过往的路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在一番唏嘘感慨后又继续迈步离开。
如今在绉平,谁人不知,在朱家主成亲当晚,他那久卧病床的娘亲因病去世。
当天深夜,朱家先家主也因病撒手人寰,而朱老爷的正房陈氏,因对朱老爷用情至深,用三尺白绫了结此生随朱老爷而去。
最后,便是朱家那个大少爷朱梓尧,见朱老爷、陈夫人、刘姨娘纷纷亡故,便意图谋害朱家主朱梓陌独占家产,却被朱家主身边的某随从一刀刺死,追随其父其母而去。
事件的真相是否真如朱家对外宣称的那样简单,却是没人去追究的,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就算要追究,自有官府去追究。
谁人都明白,深宅大院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毕竟那些富贵不是谁都可以享受的。
在深宅大院,也许今日死个丫鬟,也许明日死个小斯,为了争宠、为了钱财,各种原因都有,屡见不鲜。
若是以往,官府也不会插手,只是这次死的人委实太多,还都是清一色的朱家正主,官府也追究了。
不过,让众人大失所望的是,官府追究的结果,不外乎如朱家对外宣称的那般——简单。
和朱梓陌一样身穿孝衣,并排跪在右偏厅香案一侧的蒲团上,冷晴看着偏厅内盘腿坐于地上,念念有词,手中皆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鱼不停敲着的十来个灰衣和尚,强忍着烦躁之意。
虽然冷晴去寺庙烧香拜佛的次数不多,可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只要一听见有人敲木鱼或者念经,不管是大寺庙还是小寺庙,也不管是和什么人一起去的,冷晴每次都是直接转身走人。
冷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讨厌听见这种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和尚们终于一齐起身,然后井然有序地围着陈柔和朱梓尧的棺木转起了圈,一边转圈一边念经,手中握着的木鱼仍旧一刻不停地敲着。
就在冷晴的小宇宙快濒临爆发边缘时,终于有府上的家丁分成两队,一队抬起一个放在棺木边上同样朱漆色的棺盖分别缓缓往陈柔和朱梓尧的棺木上盖去。
棺盖盖上,钉了钉,封了棺,接下来就是送殡了。
除了一些留在府里照看的家丁丫鬟和护院小厮,朱府其他下人早已全部换上素衣,婢女除去发饰,随他们的新家主和少夫人去给大夫人和大少爷送殡了。
朱家好歹也是大梁第一富商,不管做什么事排场都很大,这次送殡也不例外。
整个送殡队伍约有百余米长,站成四队。
队伍最前端,七名打幡儿的家丁开道,其后是一身孝衣的朱梓陌和冷晴一人手上端着一个灵牌。
作为朱梓陌师弟的林萧阳,也算半个朱府人氏,亦一身素衣地跟在朱梓陌和冷晴身后,手中提着几乎从不离身的长剑。
陈柔和朱梓尧的棺木分别由四个长得五大三粗,身穿粗布麻衣的彪悍男人抬着,并排跟在林萧阳身后。
棺木后面,就是百余米长的送殡队伍,浩浩荡荡的霸占了整条街,一眼看去,只见一片缟素之色。
和朱梓陌一起走在送殡队伍的最前端,冷晴终于有机会第一次见识古代的街道。
自从穿越到这个异世,冷晴一直呆在朱府内,之前唯一一次出府还是几天前出嫁的时候。
那时候冷晴盖着喜帕,规规矩矩地坐在喜轿内,并未想过掀开轿上的窗帘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虽说是第一次见识古代的街道,冷晴到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四处张望打量,只是目视前方便足以看清街道两边那些商贾小贩和对他们驻足观看的人们了。
和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差不太多,那些摆摊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男人,只有寥寥无几是女人,看她们的梳妆,貌似还都是已婚妇人。
路上的行人也是男人居多,只有极少的妇人夹杂其中,未婚女子几乎没有。
再往边上看去,是街道两旁一间挨着一间的商铺茶楼酒馆之类的有正经门面的铺子。
古代的什么“三从四德”、“正经女子不能随意出家门抛头露面”的真是害死人,那些天天呆在家里的女子,真那么能“宅”吗?也不怕闷出抑郁症!
冷晴忽然有些坏心地想着,看影视作品里那些女子日后出阁嫁人后个个心机似海深的模样,只怕就是在家里闷坏了心思导致的!嗯!一定是这样!
冷晴还观察到一点,不论是摆摊的还是路上的行人,他们十有**穿的都是用粗布做的裋褐服。
而那些出入商铺茶楼酒馆等地的人则不同,虽说不是个个都穿得极好,但比起那些摆摊的和路上行人的穿着却是要好上许多的。
因送殡队伍太过庞大,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一路行至西城门口,冷晴看到的景象都一般无二,最后也没了继续观看的兴致,微垂着头,乖乖地端着手中的灵牌走路。
如今是太平年间,守城的士兵也都知道今天是朱府大夫人和朱府大少爷出殡的日子,不仅没上前来盘问一番,还好心地将一众进出城门的路人统统挡到了城墙边上,空出城门那处五六米宽七八米长的甬道给朱府送殡的队伍行走。
看着这一切,朱梓陌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感谢之情,除了无动于衷就是木然,到像个痛失亲人的模样。
出了城门,头前打幡儿的三人带着众人一路向西行去。
穿过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后,冷晴隐约看见不远处露出的一个山头,估计那里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地了吧!
一个时辰后,大约快午时时,朱府的送殡队伍终于登上了冷晴之前远远看见的那个山头所在的山的半山腰。
登上半山腰时,呈现在冷晴眼前的是一座占地大约一公顷的陵园(一亩约等于667平方米,十五亩等于一公顷)。
陵园内已立有不少白晃晃的墓碑,有的墓碑宏伟精细,有的则简单非常,想必是身份使然。
往陵园深处走了大约三十余米,两个相隔大约有两三米的墓穴出现在冷晴的视线范围内。
每个墓穴旁边放着一块白晃晃的石碑,上面刻着不少字,想来是要将逝者下葬后立于墓前的墓碑。
和朱梓陌、林萧阳一起站在一旁,冷晴静静地看着那些人将两幅棺木缓缓放进墓穴中,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铲铲起旁边的黑土撒向棺木,逐渐将棺木掩埋。
冷晴在心里默念:一路走好……
小半个时辰后。
站在已掩埋好墓土,竖好墓碑的陈柔墓前,冷晴忍不住感慨:这个女人,生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逼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还抢了别人的儿子,到头来,却被她宠爱了二十五的儿子用匕首胡乱刺死,真是何其可悲啊……
佛曰:因果报应。果不其然。
蓦然间,一张印刻在墓碑上的黑白照跃入冷晴的脑海,冷晴看见照片里的女孩双眼眼角向下微微弯着,两边嘴角则微微上翘,笑容明媚如春阳……
林萧阳站在冷晴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冷晴的背影,他恍然有一种悲切的感觉。
那是从冷晴身上散发出来的。
林萧阳想不明白,明明他的二师嫂看起来还不满双十年纪,此刻为何会有那般强烈的悲切之意?
就算是逝者的亲人,只怕也不足她那般悲切吧!
一旁站在朱梓尧墓前的朱梓陌遥遥望着冷晴,面上神色未明。
待朱梓陌等一行人从京都西郊山上的陵园返回朱府时,已是申时过了大半,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
林萧阳拜别朱梓陌和冷晴,回了他暂住的东客院,冷晴则和朱梓陌一起回了韩院。
进了韩院院门,穿过假山屏障,冷晴去了成亲当日的那间新房,朱梓陌则回了他一直居住的卧房。
冷晴也是后来听陆雪月说的,陆雪月说,他们的新家主朱梓陌自十年前老太爷过世后,就一直住在老太爷生前住过的卧房里。
至于朱梓陌和冷晴成亲那日的那间新房,不过只是韩院内平日里不用的一间厢房而已。
对于陆雪月的话,冷晴并不甚在意。
冷晴知道韩院在朱府不是一般下人能随便进出的地方,而陆雪月又被冷晴严令不准到处乱嚼舌根,所以对于她和朱梓陌分房而居的事,冷晴丝毫不担心会有传出去的危险。
回到新房,冷晴一边脱下最外边的孝衣一边吩咐陆雪月去准备热水,她要先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吃晚饭。
虽然现在才初春,可是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又爬了山,而且今天的太阳出奇的晴朗,冷晴难免出了一身臭汗。
冷晴有点洁癖,哪怕是她自己出的汗她也是受不了的。
陆雪月则恭敬点头答应,让冷晴稍等片刻就转身离开去吩咐人备洗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