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冰寒如刀1
当年朱梓陌去邹阳一事是朱辉临时通知的,外人不可能在段时间内得知。
所以,朱梓陌敢断定,他们于京郊外林中遇刺,只可能是有内鬼将他要去邹阳一事传递了出去。
索性当时那些人怕是早已领了他们主子命令不能要他朱梓陌的命,否则,朱梓陌十分怀疑他现在还能不能如此泰然地坐于此处!
在林知吾心中,朱梓陌是主人,是他穷尽一生也要尽忠守护的主人,所以不论朱梓陌遇到何种危险,林知吾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替朱梓陌挡下。
即使有一天,射向朱梓陌的箭是要取朱梓陌的性命,林知吾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次以身想相挡!这也是朱梓陌为何说林知升帮着外人害他的亲兄弟的原因。
林知升,终究还是太年轻……
“你胡说!我没有!”林知升大声喊着,眼中暴戾之气突起。
忽地,林知升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雪白的匕刃被阳光照射到时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举起匕首,林知升便奋力朝朱梓陌冲了过去。
瞥了眼高举匕首朝自己冲过来的林知升,朱梓陌却见所未动,依旧坐在靠椅上把玩着那块无字无图的令牌。
“住手!知升!!”
就在林知升离朱梓陌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林知升身后的某个地方忽然传出一声厉喝,硬是生生止住了林知升往前冲的步子。
林知升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在看到他身后那个站在门边的身影时,有些愣然地张了张口,出口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哥……哥……”
林知升身后的那扇雕花门边,站着神色复杂的林知吾。
看着林知升,林知吾眼中神色及其复杂,思绪有些飘渺:
林知吾和刘管事商量完事情便回去前厅找朱梓陌,却只看见一群丫鬟家丁在大厅里打扫,而朱辉和陈柔、朱梓尧的尸身也已被抬离了前厅。
没见到朱梓陌,林知吾便随手抓住在厅门边擦地的一个家丁,问:“二少……新家主呢?”
那个家丁仰头看了眼林知吾便又低头做事去了,只轻淡淡地回答:“新家主差人来吩咐了,若是林副管事来找家主,便让林副管事去知升的卧房。”
林知吾听了那家丁的话虽觉奇怪却也未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家丁住的下院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林知吾看见了不少满面郁色的朱府下人。
“知吾,和刘管事商量得如何了?”林知吾才一踏进林知升卧房的房门,耳边便响起朱梓陌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情绪。
林知吾向左转身面向着坐在书案后的朱梓陌,垂首拱手,一五一十地道:“知吾和刘管事找了算命先生一道算过日子了,老爷和大夫人、大少爷三位一同出殡只怕不太合适。大夫人和大少爷五日后也就是初七出殡是最合适的日子。至于老爷,算命先生说,以老爷的生辰八字算,最好是在八日后出殡,也就是初十。”
朱梓陌点点头,搁在书案上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案面,声音依旧清淡:“就按你们算的日子出殡吧!知吾,他们三人的丧礼就全权交给你办理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爷。”林知吾垂头恭恭敬敬地答应。
“去门后站着吧!”朱梓陌忽然看着林知吾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知吾以为他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朱梓陌许久未曾动一步,直到朱梓陌再次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林知吾才确定他刚才没有听错。
惊讶错愕之余,林知吾终究还是乖乖地听从了朱梓陌的话,退到门后去站着了。
思及此,林知吾终于明白了朱梓陌要他去门后站着的原因,只为,要让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的亲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您……怎么会在这里?”林知升仍旧有些难以接受林知吾的突然出现。
林知升什么都不怕,不怕朱梓陌发现他的细作身份,更不怕死,可唯一最怕的,便是他的哥哥林知吾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林知升真的很害怕他的哥哥对他失望。
仰头,闭目,林知吾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低头后再睁开双眼,林知吾眼中那些复杂神色已散。
定定地看着林知升,林知吾一字一句地问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爷有哪里对不住你了吗?还是你嫌朱府的日子过得不如意,想尽早为你自己谋条好的后路?”
林知吾的声音及其淡然,可是林知升的心头却颤得厉害。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亲手足兄弟,林知升知道,林知吾说话越是淡然说明他的怒气越大,林知升此刻是真的害怕了。
“哐当”一声丢下手中的匕首,林知升转身“咚”地一声朝着林知吾跪了下去,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哥哥,知升知错了,您要打要骂知升都不会有二话,只求您别生知升的气好吗?”
撇开眼不去看跪在地上的林知升,林知吾的声音依旧冷淡:“你去跟爷认错吧!爷若肯原谅你,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林知吾很心痛,真的很心痛!这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亲弟弟啊!他究竟是该说他执迷不悟还是该说他太过倔强?
林知吾从未对林知升抱过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他只愿他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朱府做个本分的下人,他相信他家爷是不会亏待他们兄弟二人的,而且,爷他也的确从未亏待过他们。
可是为什么,谁能告诉他,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听了林知吾的话,林知升只是低头咬了咬下唇却并未转身去向朱梓陌认错。
他林知升可以向他的哥哥下跪认错,但他绝不会向朱梓陌认错的!
斜了眼地上动也未动的林知升,林知吾的语气有些不善:“怎么?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你现在就只听你认的那个主人的话了是不是?”
“我……”林知升开口说了个“我”字便停住不说了。
深吸一口气,林知吾出口的声音很淡然,可话语却十足十的决绝:“要是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就立刻去跟爷认错,否则,我权当没你这个弟弟!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不会承认你这个不忠不仁不义的儿子!!”
若是让已故爹娘知道他这个兄长竟然教得弟弟背叛主人,他林知吾日后还有何颜面于九泉下面见爹娘??
被林知吾那决绝的话语惊得仰起了头,林知升的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但是,在看到林知吾连看也不看他时,林知升眼中的不敢置信慢慢被痛苦所取代。
低下头使劲咬了咬下唇,再抬头时,林知升的眼中透着坚定:“哥哥,我没有错!您只是不知道主人的身份,要是您知道了,您也会觉得知升当年做的选择是对的。朱老爷对您对知升有救命之恩,知升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二少爷于我们无恩无德,主人于知升却有再造之恩。知升效忠主人,不仅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替哥哥您某条好的后路,他日待主人成事,至少不会伤害哥哥啊!”
“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听了林知升的话,林知吾终究没忍住,当着朱梓陌的面怒声朝着林知升吼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衣食是谁给的?你知不知道,当你哥我身受重伤的时候是谁给我疗的伤?!你又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当你哥我几次徘徊在鬼门关的时候是谁将我救了回来?!!”声声悲愤,句句撕心。
林知升被林知吾突然爆发的滔天怒气吓得怔住了,只呆呆地仰脸看着林知吾不做声。
林知吾低头看着跪在地上怔愣地望着自己的林知升,深吸了口气方将怒气尽数压下。
然后,林知吾猛地朝着朱梓陌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身前地上,出口的声音坚定有力:“爷,千错万错都是知吾的错。知吾幼年丧父后又丧母,家中只余我兄弟二人,俗话说长兄为父,知升犯下此等大错皆因知吾昔日教导无方。知吾不敢有何奢求,只敢求爷念在知吾这些年对爷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知升一命,爷若要罚便罚知吾罢,知吾绝无怨言!”
此时此刻,林知吾真的别无所求,只求朱梓陌能大发慈悲放过他唯一的弟弟林知升。
“哥哥!!”林知吾的话让林知升蓦然惊醒,可他却只喊了声哥哥便张着嘴不再言语。
此时的林知升,已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林知吾为了维护他而做出了何等牺牲,他心知肚明。
“求爷惩罚知吾。”抬起头,相对而跪,林知吾没有看林知升,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林知升身后的朱梓陌,恳求着。
只要朱梓陌能放过林知升,就是要他林知吾的命,他也认了。
一直未曾开口也未有过动作的朱梓陌瞥了眼跪在门边的林知吾,忽地轻轻放下手中令牌,悠悠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踱步到门边。
在门边停了一会儿朱梓陌才继续往屋外的院子迈去,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飘散在风中:“这是你们林家的家务事。”
第二十九章 冰寒如刀2
在一阵微风中,朱梓陌迈着大步渐行渐远,三千墨发与衣摆如同院中种着的槐树上的枝叶般轻轻摇曳。
朱梓陌并非不想杀了林知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朱梓陌明白。
只是,朱梓陌不愿伤害林知吾,他身边的人都道他无情,可只有林知吾知道他只是外冷内热,只要忠于他的人他从来都不会亏待更不会去伤害。
林知升是林知吾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朱梓陌不想让林知吾日后对他心有芥蒂。
今日,朱梓陌若处置了林知升,林知吾必会心怀怨恨。而怨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发芽成为不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不知何时便会被引爆。
朱梓陌宁愿放过一个林知升,也不想失去一个得力属下又或者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隐患。
屋内,林知吾和林知升相对静默地跪着。
良久后,林知吾终于缓缓站起身,看也不看跪在他对面的林知升,淡淡地道:“离开朱府,离开京都,今后都别再回来了。”
语气淡淡,却冰寒如刀。
“哥哥!不要赶我走!不要啊!”林知升惊慌地喊着跪行向林知吾。
林知吾没有理会林知升,在林知升的呼喊声中大步离去。
“哥哥!不要赶我走啊!哥哥……”跪在地上,林知升望着林知吾离去的背影,无助哀号。
听着身后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林知吾只能流着泪在心中默念:爹、娘,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不能再替您们照顾弟弟了。
朱府。韩院。
迈上最后一级阶梯,林知吾走到面朝栏杆、背着双手望着远方的朱梓陌身后站定。
望着朱梓陌的背影,林知吾的嘴巴张合了几下,但终究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闭上了。
朱梓陌最不能容忍、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若是换做旁人,朱梓陌早就杀了那人,林知吾知道,朱梓陌之所以会放过林知升,全是因为他。
不论是当年成筱的事,还是今日他弟弟林知升的事,林知吾知道他欠了朱梓陌太多,且只会越来越多,此生……都偿还不清了。
“今日的事,算我还你往日的情,你无需记挂。”良久,朱梓陌才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朱梓陌说完后四周再度陷入沉静,只余院中那些轻微的虫鸣鸟叫,连风声都隐匿了。
朱梓陌倚栏极目远眺,林知吾垂头束手站于其后,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站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紫雨跌跌撞撞地跑进韩院。
“二少爷!二少爷!”紫雨一边哭喊着一边慌不择路地冲进了韩院,结果没跑几步便陷入了院中的迷阵中。
朱梓陌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飞身跃下了楼阁直接落在了被困迷阵中的紫雨身边。
原本就惊慌不已的紫雨被从天而降的朱梓陌吓了一跳,但只愣了一下,紫雨便连忙双手抓住朱梓陌的手臂失声哭喊起来:“小姐吐血了,吐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啊!”
朱梓陌今日本就已被紫雨骗了一次,原本有些不信,可待朱梓陌仔细看了看紫雨面色,确定紫雨脸上的着急不似作假,朱梓陌脑中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朱梓陌人已消失不见。
紫雨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愣住了,连哭喊也忘了,直到几秒后才恢复过来,遂又着急忙慌地开始在迷阵里乱闯。
站在楼阁二楼远远看着的林知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朱梓陌在跃入迷阵后又突然如一阵风般冲出了韩院,而朱梓陌去的方向,正是刘如云住的暖香阁。
心中突然升腾起不好的感觉,林知吾连忙转身下楼走进迷阵中。
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在迷阵中打转的紫雨,林知吾一边询问紫雨出了什么事一边带着紫雨朝院门的方向走。
原来,紫雨送完绉大夫回府后先是遇上了行色匆忙的林知升,紫雨本想问问林知升前厅那边情况如何了,可是紫雨还未来得及张口,林知升便在前方回廊的转角处转了过去,不见了踪影。
紫雨本没有在意,继续朝着暖香阁的方向走,可没走几步又遇上了一个丫鬟,紫雨便问那个丫鬟前厅那边怎样了,谁知那丫鬟竟告诉紫雨,朱辉、朱梓尧和陈柔都死了。
想起神色匆匆的林知升,紫雨顿觉不妙!
当紫雨跌跌撞撞地跑回暖香阁将这一消息告诉刘如云后,刘如云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便晕死了过去。
紫雨被吓了一大跳,遂又忙不迭地去将绉大夫请了回来。
因刘如云猝然吐血,紫雨不敢耽搁,进了府门便让绉大夫自己去暖香阁,她则跑来韩院禀报朱梓陌。
听着紫雨的叙述,林知吾沉默不语。
对于紫雨所说的林知升神色匆匆之事,林知吾直觉只怕不是因为朱辉、陈柔、朱梓尧之死。
然,不论出于何因,朱府,从今日起,再也不会有林知升其人了……
待紫雨和林知吾匆匆赶到暖香阁刘如云住的厢房时,朱梓陌正一脸乌云地站在床边,而绉大夫则坐在刘如云床边的矮凳上为刘如云把脉。
此时此刻,刘如云躺在红木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脸色苍白,嘴角已被擦拭干净,可露在锦被外的衣襟处仍有明显的血迹。
“唉……”收起把脉的右手,绉大夫无奈地叹气。
“绉大夫,小姐怎样了??有没有危险?!!”朱梓陌还未发问,一旁的紫雨便已急不可耐地问了出来,足见紫雨有多担忧刘如云。
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朱梓陌,绉大夫轻轻摇头无奈道:“二姨娘心脉已断,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朱梓陌被绉大夫的话惊得怔住了。心脉已断……他如何不明白心脉已断的含义,可是……
抬手猛地抓住绉大夫的双肩,朱梓陌急道:“绉大夫!您可是神医啊!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您当年能将我娘亲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也一定能救活我娘亲的,我知道您一定能……”
“二少爷!”绉大夫淡淡地开口打断了朱梓陌的话。
见朱梓陌停住不再说话,绉大夫才继续叹息道:“正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二姨娘这些年身体本就一直十分虚弱,当年老夫就说过二姨娘最多活到知天命之年,仔细算算也不过十年光景了,而今二姨娘因心中绝望以致心脉具断,就算老夫医术真的近乎神迹也是回天乏术啊……”
顿了一下,看了眼已呈现一脸苍白之色的朱梓陌,绉大夫有些不忍,却只能继续道:“以二姨娘如今的情况,最多三日。二少爷,请节哀,还是安心为二姨娘准备后事吧!恕老夫先行告辞了。”
说罢,绉大夫拿开朱梓陌抓在他双肩上的手,走到茶桌边拿起他的医箱背在肩上。
回头看了一眼怔怔不言的朱梓陌,绉大夫终究只能轻轻叹息一声后离开。
不是绉大夫不想救,而是一个已然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人,他救不回来。
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朱梓陌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
原本立于一旁的紫雨早已跪倒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林知吾虽未哭泣,心中却也悲切不已。
当初初入朱府时,刘如云对他们兄弟二人十分好,从未拿他们当过下人看待,可如今……唉!
比起林知吾和紫雨,朱梓陌此时有多悲伤自不用明言。
朱梓陌虽未像紫雨那般嚎啕大哭,可正所谓“大悲无泪”,此刻的朱梓陌正好应验了这句话。
朱梓陌不是不悲伤,只是他已悲伤到忘记了该怎么哭,该如何流泪。
曾经的一切都如昨日般鲜明地存在于朱梓陌的脑海中,他伪装了二十几年,为的,只是在他卸下伪装后能给他的娘亲一片安乐的天地。
可是,就在朱梓陌卸下伪装的今日,他却被告知他的娘亲活不过三日了……呵!这是多大的一个玩笑!
一旁泣不成声的紫雨因哭得太急,一口气没有接上,蓦然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紫姨!紫姨!!”林知吾急忙跑到紫雨身边,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抬头看了眼朱梓陌,见朱梓陌仍旧一脸呆滞地站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紫雨已经昏厥,林知吾无奈,只得自作主张打横抱起紫雨离开了刘如云住的厢房。
深夜。
朱府。暖香阁。
换下了十多公分的高跟鞋,穿着早些时候紫雨为她准备的白色暗莲纹绣鞋,站在刘如云厢房内间隔内外室的拱门边上,冷晴一手扶着镂空雕花的拱门一手捂着胸口受伤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看着内室里侧对着她于刘如云床前站立着的身影。
内室房顶悬着的灯笼光亮将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的身影投射到他身后的地面上,无端地让冷晴感到了孤寂还有苍凉与悲切。
今天下午天快黑时冷晴就醒了,才睁开眼就听见隔壁厢房传来一阵女子哭泣的声音。
冷晴好奇地披衣下床去隔壁厢房探看,谁知进去后却看见紫雨蜷缩着坐在床里侧抱着双膝哭泣,床边站着一个不断安慰紫雨的陌生男人。
第三十章 冰寒如刀3
冷晴见过紫雨却没有见过林知吾,就算她这条命能保住有一半要归功于林知吾,不认识仍是不认识。
遂,当冷晴走到床边后只是在床沿坐下询问紫雨发生了什么事,可彼时的紫雨正因刘如云活不过三日的消息而伤心欲绝,又怎会搭理她??
然而一旁的林知吾却认出了突然出现并坐在床沿询问紫雨的女子,那正是昨日被他家爷救回朱府的女子。
见冷晴似乎认识紫雨,林知吾便出言让冷晴也帮忙劝劝,毕竟紫雨待林知吾也是不错的。
不说与他有血缘至亲的林知升,在这有百十号人的朱府,除了朱梓陌和刘如云,林知吾也就只和紫雨走得近些。
在林知吾心底,他一直拿紫雨当小姨看待的,他真的不愿看到紫雨哭得如此伤心欲绝,那嗓子都快哭哑了。
冷晴大概了解了紫雨为何而哭后便也开始劝紫雨,不是心善也不是多管闲事,只是冷晴最厌烦哭声了,仅此而已。
起初不管冷晴怎么劝紫雨都不听,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冷晴只得拿出刘如云来压紫雨:“你难道想让二姨娘一睁开眼就看见你哭得眼睛通红的模样吗?你们相依相扶了二十几年,你难道要二姨娘临了也看着你一副丧脸?那样二姨娘能走得安心吗?莫非你要二姨娘在九泉下也惦念着你而无法瞑目??”
还别说,冷晴这一激将倒是让紫雨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在那里小声啜泣。
见算是安抚了紫雨,冷晴便开始询问林知吾今日朱府发生的所有事情。
冷晴觉得,她必须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哪怕是别人家的**她也不能放过。
林知吾眼见他劝了一下午的紫雨被冷晴三言两语就安抚了,心内难免有些感激,况且今日发生的种种迟早是要传出去的,遂在冷晴询问时林知吾便将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了,顺带着也说了一些关于刘如云和朱梓陌的往事。
听完林知吾的话,冷晴当即便对朱梓陌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
冷晴想起了她小的时候,那年,她只有三岁。
原本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该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活得无忧无虑,可她三岁的时候却经历了一场足以改变她一生的事情:爸爸出了车祸,妈妈拿着爸爸用生命换来的赔偿款跟别的男人跑了。
那之后,冷晴本该被送去市立孤儿院,可是却被她爸爸的好兄弟,蒙语的爸妈收养了。
蒙语的爸妈收养了冷晴后,不仅待冷晴如亲生女儿,还送冷晴去市里最好的学校念书,不管冷晴想学什么蒙语的爸妈都会尽全力满足冷晴。
为了报答蒙语的爸妈,冷晴拼命学习,想要以最完美的姿态来回报他们。
后来,冷晴做到了,所有教导过冷清的人在提起冷晴的名字时,脸上无不自豪。
而今,在朱梓陌身上,冷晴似乎看见了以前的她:坚韧、固执、孤立、敏感、沉着、不妥协。
或许是因为有着类似不幸的过去,冷晴对朱梓陌不仅是同情,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怜惜感。他们的努力都不是为了自己……
“咳、咳咳……”一阵轻咳声拉回了冷晴的思绪。
冷晴抬头看去,是躺在床上一直呈昏厥状态的刘如云渐渐转醒了。
“娘!”兀自站了几个时辰的朱梓陌在听见刘如云的轻咳声后终于回了魂。
朱梓陌大跨步迈到床沿坐下,伸出双手就要去扶刘如云。
然而,刘如云对朱梓陌伸向她的双手却视而不见,只用她那虚弱到极点的声音问着:“老爷……死了,是真的吗?”
已经伸到刘如云面前的双手猛然顿住,良久后才缓缓收了回去。
朱梓陌看着他的娘亲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就算再傻此刻也猜得到他娘亲是为何而哀伤以致心脉具断了。
“告诉我!咳咳!”刘如云见朱梓陌久久不肯回答,心中急切,一开口便咳出一口血来,本就苍白的面庞,因沾了血,变得有些凄美。
“娘!”朱梓陌被刘如云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拭刘如云嘴角的血渍。
刘如云却在朱梓陌碰到她前将脸避开到一边,出口的声音更加微弱:“陌儿,告诉娘亲,紫雨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朱梓陌见实在避无可避便只得实话实说:“是!紫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朱辉死了,陈柔死了,朱梓尧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是啊,他们都死了,如今他仅剩的亲人也快要离他而去了。
“是被你逼的,对吗?咳咳……”刘如云淡淡地问完便又轻咳起来。
朱梓陌垂下了头,良久后才淡淡地回答:“是。”
从朱梓陌口中证实了一切,刘如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老天爷啊!她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这辈子要如此惩罚她!她的亲生儿子竟然是逼死他的亲生父亲、她丈夫的凶手!!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
“娘,我……”朱梓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朱梓陌可以十分坦然自若地对任何人说“他们死了都是活该”,可是他无法也不能对他的娘亲说出这句话。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冷淡的话语自兀自闭目的刘如云口中溢出。
这是二十四年来,刘如云第一次对她的亲生儿子如此冷淡。
朱梓陌看着不愿再搭理他的刘如云,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伸手轻轻帮刘如云掖了被角,而后未留下只言片语便起身离开。
冷晴见朱梓陌朝外室走,并未躲避,依旧淡定从容地站在拱门边,仿佛就是在等着朱梓陌走向她。
朱梓陌走到拱门边一抬脸便看见了站在拱门一侧的冷晴,他的脸色更加冰冷,但也未多言什么,而是径直朝着房门的方向走。
就在朱梓陌与站在拱门边的冷晴擦肩而过时,冷晴忽然张口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若不认真听都听不清冷晴说了什么。
冷晴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内室,走向了平躺在床上却倔强地将头扭向床里侧的刘如云,只余朱梓陌怔怔地站在拱门边。
冷晴说:“那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
冷晴的话着实将朱梓陌震撼住了,朱梓陌从未想过他的娘亲对朱辉居然会有情!
朱梓陌以为他的娘亲是恨朱辉恨陈柔他们的,他以为他也是恨他们的,可到了此时,他所有的以为居然还抵不过一个外人看得透彻!!
望着冷晴的背影怔愣良久,朱梓陌最终只能是仰头长呼一口气,离开了。
或许,有些事,他是该好好想想了。
走到刘如云床边坐下,冷晴还未开口便听见刘如云用极其冷淡的语气说到:“我让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对于刘如云的态度冷晴早已预料到,怕是将她当成朱梓陌了。
遂,冷晴只是轻声笑道:“二姨娘难道也不愿意看见冷晴吗?”
缓缓转头,见坐在她床边的真是冷晴,刘如云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便流淌出来,泪流成河。
刘如云一边流泪一边轻咳着对冷晴道:“咳咳、冷姑娘,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咳咳、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咳咳咳……”
冷晴右手轻捂着胸口,轻抬左手覆上刘如云的脸颊,一边为刘如云拭泪一边轻声劝慰着:“二姨娘,我知道您心里有苦难言,如果您愿意,便对我说,看我能否为您解除忧苦。”
冷晴这次对刘如云是出自真心的关心,因为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让冷晴想起了蒙语的妈妈,她们的柔弱是那么的相似,令冷晴情不自禁地便会想要去关心她。
而且,这个柔弱的女人只剩三天的生命了不是吗?对待将死之人,她应该良善的。
刘如云闭上双目微微叹息,片刻后又再度睁开。
看着一脸关切不似作假的冷晴,刘如云终是流着泪开始了关于她过往的讲述。
而冷晴,也渐渐知道了刘如云内心深处埋藏的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往事。
刘如云的娘亲王氏是朱靖唯一正室夫人张氏的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顾名思义,若是夫家看得上,便可以收入房中抬做姨娘的,可朱靖却没那个想法,反而几番提醒张氏,若是有合适的,便安排王氏嫁了。
是以,王氏随张氏嫁入朱府后的第四年便由张氏安排嫁给了朱府上一个刘姓年轻家丁,两年后便生下了她,取名如云。
彼时,刘如云还是一个襁褓中的新生婴孩,而朱辉已经有五岁了。
在刘如云八岁时,张氏见刘如云也懂事了,会做许多活计了,便将刘如云派到了十三岁的朱辉身边做贴身丫鬟,顺带着也让刘如云做府里的女红。
两年后,刘父不慎从高处跌下亡故,一年后王氏也抑郁而终。
彼时,刘如云十一岁,朱辉十六岁。
不知是不是因为基因突变,朱靖一生光明磊落,张氏也是个典型的性格温婉的大家闺秀,可他们两人却生出了个终日不办正事,喜好流连烟花场所惹是生非的独子——朱辉。
第三十一章 自讨苦吃1
朱辉年轻时绝对是个美男子,刘如云亦是个不差的美人儿,这点光看他俩的结晶朱梓陌就知道了。
是以,当时才十六岁的朱辉便已经是花名在外,但即使是这样,在朱府,仍旧有许多丫鬟一见到朱辉便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刘如云便是这些丫鬟中的其中一个,但刘如云从未妄想过要爬上朱辉的床榻。
后来又过了四年,刘如云十五岁,朱辉二十岁。
那年,原本终日流连烟花场所的朱辉却突然定下了心,因为朱辉突然跟朱靖说他要成亲,而朱辉迎娶的对象,便是“陈家小女”——陈柔。
原本朱靖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朱辉跟朱靖说了些什么,朱靖突然便改变主意答应了朱辉与陈柔的婚事。
之后,陈柔嫁进了朱府,成为了朱府少夫人。
直到陈柔嫁进朱府一个月后,刘如云才知道朱靖为什么突然便答应了朱辉与陈柔的亲事,因为陈柔早在嫁入朱府前便已经和朱辉有了夫妻之实。
大概在陈柔嫁进朱府后的第二个月的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改变了刘如云后来二十几年生活方式的事情,也让这世上有了朱梓陌这个人。
朱辉的院子是梅院,因为陈柔怀有身孕,自嫁进朱府后便与朱辉分房而睡了,朱辉住在东厢,陈柔住在西厢。
那夜,朱辉突然带着满身酒气回了他的卧房,彼时刘如云正在为朱辉铺床。
也不知朱辉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那夜要了刘如云。
刘如云原本便喜欢朱辉,虽从未奢望能爬上朱辉的床榻,可那夜刘如云却也没有拒绝朱辉。
第二天清晨,刘如云醒时朱辉还未醒,因不想两人尴尬,刘如云便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离开了朱辉的卧房。
刘如云原本以为没人会知道那夜的事,直到两个月后,东窗事发了。
那晚,刘如云正准备入睡时,突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而后刘如云便扶着房中的茶桌狠狠干呕起来。
彼时刘如云虽是朱辉的贴身丫鬟,可毕竟也只是个丫鬟,每天做完了她分内的事便要回丫鬟仆妇居住的院子休息。
那时和刘如云同住一间屋子的,是一个在朱府做了三十几年工的老人。
那个老人一眼便看出了刘如云是因何而干呕不止,如此,刘如云未婚先孕的消息几乎在瞬间便在朱府传开了。
刘如云真的从未想过仅那一夜朱辉便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种子,而那颗种子也很坚强地生根发芽了。
当天晚上刘如云就被张氏叫去问话,刘如云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便将全部事情如实告诉了张氏。
彼时,张氏听完刘如云的话后只是不住地叹气,除了安慰,便是让刘如云别再干劳累的活计只管好好养胎,也没说什么别的。
第二年的六月初六是朱梓尧的生辰,而两个月后,正值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朱梓陌就在那天晚上诞生在了这个世上。
朱梓陌出生半个月后,刘如云尚在坐月子,可那天清晨她便接到了朱靖的吩咐,让她第二天穿上嫁衣,正正经经地和朱辉拜堂成亲做他们朱府的二姨娘。
刘如云当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晕过去。
第二天,朱辉果真娶了她,给了她一个朱府二少姨娘的身份。
可是自那天以后的二十四年,刘如云仿佛被朱辉遗忘在了朱府内院最偏远角落的萧瑟小院——暖香阁。
除了朱靖亲自赐给刘如云的丫鬟紫雨,二十四年来刘如云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更加被朱辉遗忘了。
可是刘如云忘不了,即使朱辉已经忘了她的存在,在她心里,朱辉依然占了她大半颗心,剩下的一小半装的是她和朱辉的儿子——朱梓陌。
刘如云与朱辉成亲的那夜,朱辉并未留宿在暖香阁,而是去了他和陈柔的院子。
虽然因为此事刘如云被朱府上的丫鬟下人嘲笑了好一阵子,但刘如云却从未对朱辉心生怨恨。
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刘如云自住进暖香阁后无事便不会踏出暖香阁半步,遂,在这二十四年里,刘如云只见过朱辉五次。
第一次是在朱梓陌的满月宴席上。
第二次是在朱梓陌满周岁的宴席上。
第三次是在朱梓陌五岁时张氏辞世后的丧礼上。
第四次是在朱梓陌十四岁时朱靖辞世的丧礼上。
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竟是四年前朱梓陌行弱冠礼的时候。
二十四年中每一次相见刘如云都只是站得远远地望着朱辉,而朱辉,从未注意过站在远处凝视他的她。
可是就算是这样,刘如云也从未埋怨甚至是恨过朱辉,因为她觉得朱辉不待见她也是应该的。
当年朱辉是贵不可言的朱府少爷,后来是高高在上贤身贵体的朱府老爷,而她刘如云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家生子,这在刘如云心里是亘古不变的尊卑身份。
其实,就算朱辉因为在醉酒的情况下要了刘如云,给刘如云留下了一个孩子而娶了刘如云,以刘如云的身份,最多也只能做个贱妾,连良妾都算不上。
刘如云深知她之所以能坐上朱府二姨娘的位置,全是因为朱靖的耿直,就是因为明白这些,所以刘如云不怪朱辉的绝情。
“二姨娘,都过去了……”对于刘如云的悲苦经历,冷晴很同情也很怜悯她,可冷晴除了安慰刘如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悲哀的,她们不过是男人的附属物而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自由没有地位更没有尊严可言。
所以,冷晴也迷茫了。
“冷姑娘!”轻咳加哭泣着的刘如云蓦地抓住冷晴为她拭泪的手,一脸恳求地望着她道:“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求你!咳咳……”
实在不忍心刘如云一脸恳求地看着自己,冷晴一边点头一边轻声答应着:“好,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您。”
“咳咳咳……”又轻咳了几声,刘如云缓缓开口:“冷姑娘,我知你是个好姑娘,陌儿……我虽怪他逼死了老爷,可他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儿,我也知我时日无多,所以,冷姑娘,我求你,在我没去阴曹地府陪老爷前,让我能亲眼看着我的陌儿成家立室。咳咳……”
屋外似乎有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之音,屋内,却是出奇的安静。
听完刘如云的话,冷晴眼皮一跳,隐约猜出了刘如云话里的意思。
看着刘如云,冷晴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二姨娘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二少爷??”
刘如云终究流着泪笑了:“冷姑娘,你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啊!陌儿若能娶了你,绝对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朱家的福气啊!”
“可是……”冷晴本想拒绝这个无理的请求,但看着刘如云苍白的脸,想到刘如云只剩三天的生命了……
冷晴终究不忍心伤害刘如云,于是迅速转变了话语:“也不知二少爷答不答应。”
让一个将死之人失望,于冷晴,她觉得这是一种罪过。
刘如云自己抹了抹泪,朝冷晴微微一笑:“放心吧!我马上便让紫雨去传话,陌儿一定会遵从我这个娘亲的意思的,陌儿他,毕竟是我的孩儿,我还是知道他的。”
听见刘如云说要叫紫雨去传话,冷晴连忙拦住她:“不必了,这种事……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照着紫雨现在这种状态,要是知道了刘如云的心思,绝对又是一场泪雨,冷晴最烦看见人哭了。
刘如云有些诧异,但看着冷晴带笑的脸庞,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孩子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她时日无多,只要能看着她的陌儿成家立室她便也能瞑目了。
冷晴轻轻抽回被刘如云握着的手,将刘如云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替刘如云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
关好刘如云卧房的门,冷晴走到紫雨所在的厢房,林知吾果然还呆在厢房里。
走到林知吾身边站定,冷晴缓缓开口:“带我去见你家二少爷,二姨娘有话要我转告他。”
听见冷晴的话,林知吾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抿唇朝冷晴点头:“请冷姑娘随我来。”
说罢,林知吾走到窗边拿起放在窗户下小案上的灯笼,点亮。
提着灯笼,看了一眼蜷缩在床里侧身子轻轻颤动的紫雨,林知吾无奈地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开,冷晴则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原来古代的夜空也比现代的好看啊,那么多明亮的繁星,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有为能够看到如此多如此明亮的繁星而感到雀跃?
她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看漫天繁星的吗?对了,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是漂流在异世的一个独特的存在,在这里,她没有过去,而她,亦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这一步迈出,她不知是对是错,是吉是凶。
这一步迈出,等待她的也许是富贵荣华,也许……是万劫不复。
可是,她要赌!她必须赌!无关乎刘如云,只为了——她自己。
第三十二章 自讨苦吃2
还是白日里冷晴来暖香阁的那条石子小路,无边夜色下,林知吾又将冷晴带回了韩院。
穿过错综复杂的迷阵,林知吾将手中灯笼放得极低,带着冷晴步上那十二阶青石台阶,径直走到了左侧最外面的那间厢房门前。
“你确定你家二少爷在里面??”冷晴非常不确定地问。
除了林知吾手中的灯笼散发着还算明亮的光,韩院里漆黑一片,包括冷晴面前的这间厢房,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确定。”林知吾回答得很肯定,他还很好心地轻声为冷晴解惑:“这间厢房原是老太爷生前常用的书房,自老太爷过世后,每当遇上什么伤心事爷都会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书房里,若是晚上便不会点灯,这个习惯十年来从未有过改变。”
冷晴了然地点头。
接过林知吾手中的灯笼,冷晴轻声道:“你回去照顾紫雨吧!我自己进去。”
说完,不等林知吾有所反应冷晴便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转身从里面将门关上,落栓。
借着灯笼散发出的光亮,冷晴很快便找到了朱梓陌。他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内室里那张摆着文房四宝的书案后一脸呆滞地看着书案上放着的某件东西。
冷晴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地靠近朱梓陌。
因穿的老布千层底的绣花鞋,冷晴又刻意放慢、放轻了脚步,便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
直到冷晴快要走到书案前时,朱梓陌才终于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谁让你来的。”
冰冷的话语并没有止住冷晴前进的步子,她仍旧一步一步地朝着书案走着。
直到走到书案前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在书案上,冷晴才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你娘。”
朱梓陌的身子蓦地一怔,他缓缓抬头看向冷晴,有些怔愣地问:“我娘……让你来干什么?”
闻言,冷晴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伸手拿起书案上的东西似是很随意地问朱梓陌:“这是什么?”
朱梓陌眼神倏地冰冷,伸手一把从冷晴手中夺回那件东西,冷声道:“我娘究竟让你来干什么?!”
“这个莫非就是二姨娘说的,她让紫雨花了一月时间寻得的上好桃木,而后又花了整整五天时间用那根桃木亲手做的,后来在你行弱冠礼那天送给你的桃木簪?”冷晴对朱梓陌的冰冷眼神视若无睹,径直详细地问着。
被朱梓陌夺回去的是一根很普通的桃木簪,除了簪身光洁无木刺,簪子上没有镶嵌任何装饰品更没有精心的雕刻。
可就是这样一根普通的在市集上随处可见的桃木簪,对朱梓陌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是他娘花了心血一点一点削出来又仔细打磨了送给他的弱冠礼。
冷晴的话对朱梓陌那颗此时脆弱万分的心灵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朱梓陌震惊了,他的娘居然将这根桃木簪的来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眼前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
朱梓陌还在震惊,冷晴却在继续加深朱梓陌的震惊:“你五岁那年你的奶奶过世,那天,你躲在你娘的厢房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开始发烧,那次你整整烧了四天三夜,最后还是靠绉大夫才将你医好。你八岁的时候养了一只金丝雀,可没过几天那只金丝雀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笼子里,为了那件事你又伤心哭了好久。后来你十四岁时你的爷爷过世,那次你没有哭,只是一直沉默……”
刘如云在对冷晴诉说她的过往时自然不可避免地要说些跟朱梓陌有关的事,而这些,便是冷晴从刘如云口中知道的所有关于朱梓陌的事中极少的一部分。
朱梓陌由震惊转变成惊慌,他不明白冷晴究竟有何本领竟能让他的娘说出这些陈年往事?但真正令他不明白和惊慌的是,他的娘为何要对冷晴说出这些陈年往事??
“我娘……她还告诉你什么了?!”或许连朱梓陌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出口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答朱梓陌的问题,冷晴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你娘其实很在乎你。”
在乎到即使你逼死了她心爱的人,她也要在她临死前亲眼看着你成家立室。
冷晴的话和她那淡然的态度蓦地让朱梓陌觉得心里不畅快,仿佛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而后,只听朱梓陌声音冷然道:“我当然知道我娘在乎我。”
薄唇轻抿,冷晴微微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朱梓陌,出口的声音透着不可忽略的严肃:“那么,为了你娘,我们来定个契约。”
朱梓陌冷笑:“契约?你想跟我谈条件?为什么?又或者——凭什么?”
朱梓陌面上冷笑不止,内心却在不断压抑,抽搐。
朱梓陌不相信冷晴,这个与他相识不过一日的女子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和他定什么契约!
毫不避讳地点头,冷晴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是关于婚姻的契约。”
“婚姻?”朱梓陌愣了一下,下一刻,他已经冷笑出声:“哈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居然来跟我谈婚姻?难不成你还想做我朱梓陌的夫人不成?!!”
对于朱梓陌的话,冷晴十分诚实地摇头:“大错特错!说句实在的,我一点也不想当你的什么夫人。”
先别说她冷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想将她一生的幸福赌在这个世界,单说自身问题她就不会也不想当什么夫人,她才被人背叛过,她已经不想也不敢相信男人了。
“那你说什么跟我定婚姻契约?”朱梓陌继续看着冷晴冷笑。
哇!这人除了冷笑就没别的表情了吗?冷晴感慨过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说了,是为了你娘。”
“荒谬!”朱梓陌忽然用力拍案而起,冷冷地看着冷晴,声音越发寒冷:“你再敢拿我娘说事,小心我要你的命!”
冷晴并不惧怕朱梓陌那冰冷的眼神和威胁,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是为了你娘才想跟你定契约的……呃……”
似乎是被冷晴激怒了,冷晴话音还未落朱梓陌便猛地伸出右手捏住了冷晴的脖子,力道之大令冷晴不禁止住话语痛苦地轻吟出声。
看着在微弱的烛火下紧皱眉头却仍旧淡淡看着自己的冷晴,朱梓陌一脸冰霜地冷声说着:“哼!你自己想死便怪不得我了。”
强忍着想要用手去掰开朱梓陌捏住她脖子的手的想法,冷晴艰难地开口:“你、你要杀我尽管杀就是了,大不了到、到时候我去黄泉、路上跟你娘赔罪。但我相信她、不会怪我,要怪也是、怪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你胡说什么!”朱梓陌似有些发怒,捏着冷晴脖子的手又加重了些力道。
这么多年来,他对他的娘亲就算不是百依百顺,但也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不孝更是无从谈起,这个女人……居然敢说他不孝!她该死!!
痛苦地紧紧闭上双眼,咽喉被紧紧地掐着,很疼,最重要的是冷晴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直到此刻冷晴才有些后悔不该在朱梓陌面前卖关子,如果一开始就把话都挑明了说,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这就是所谓的自讨苦吃吧!呃……应该就是!
然而现实却不容许冷晴那样做,她必须让朱梓陌自己认识到他错在哪了,否则他只会逆刘如云的意再次伤刘如云的心!她怎么可以让刘如云带着遗憾告别人世?!而她,亦不容许自己失败!
“我说的是实话……”冷晴艰难地开口,对于朱梓陌越来越冷的神色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你逼死了你亲爹,你娘又怎么会只剩三天的寿命?”
朱梓陌猛地收紧手掌,眸色冷冽:“你都知道什么!!”
实在太难受了,因长时间缺氧,大脑开始混沌,眼神也有些涣散,冷晴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朱梓陌捏着她脖子的右手,但始终都未曾挣扎,只是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十分艰难地说着:“你……先……放……开……我……再……说……”
“哼!我到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招!”冷哼着,朱梓陌蓦然收回了他扼着冷晴脖子的右手,看也不看冷晴一眼便倏然坐回了靠椅上。
朱梓陌为何会每每临到头都放过冷晴,无人知晓,只怕朱梓陌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心思。
又或者,是朱梓陌自己不愿去深究……
没有了束缚,冷晴一手抚着她的脖子大口喘气,一手扶着书案以免自己腿软摔到地上。
这个男人,真是阴晴不定!怪胎一个!
待喘息了一会儿不再那么难受了,在朱梓陌的耐心彻底消失前,冷晴终于站直身体以一副俯视的模样看着坐在书案后的朱梓陌,语气淡得就像在说一个故事。
事实上,冷晴的确在说故事,一个开始和她无关的故事。
第三十三章 自讨苦吃3
“你可知你离开以后你娘都告诉了我什么吗?”
冷晴停顿了一下,见朱梓陌只是低头听着并没有要问的意思才继续道:“二姨娘告诉我,二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不是你爹强要了她,是二姨娘心甘情愿的,因为二姨娘爱你爹……”
冷晴的那一个“爱”字虽没让朱梓陌惊讶地抬头,但也令朱梓陌不自觉蹙起了眉。
果然和他想的一般无二,他的娘亲……真的爱上了那个混蛋。
冷晴并不知道朱梓陌所想,只兀自继续说着:“知道为什么二姨娘一个人呆在暖香阁近二十四年却从未有过一句抱怨吗?不是二姨娘不想走出那个被人遗忘的小院落,而是二姨娘不想给你爹、给你带去困扰。二姨娘对她的出身一直很自卑,她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只是一个家生子,可她从没怨过你爹的薄情,因为二姨娘爱你爹,很爱很爱!那种爱,是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你爹一眼就会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冷晴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她亲眼见证了刘如云对朱辉的爱,那种深入骨髓的爱。
“当有人告诉你,那个你很爱很爱的人被你的亲生孩子逼死了时,你心里会有什么感觉?凄凉?悲切?痛苦?还是绝望??不!这些都不足以描述那种被最亲近的人逼得失去至爱的痛楚。”冷晴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
定定地看着垂头不语的朱梓陌,冷晴的声音逐渐有些冰冷僵硬:“生,不能相伴,但求死,能相守,这就是你娘对你爹的感情。你曾经也失去过你的至爱不是吗?那种感觉,我相信你很清楚,只是二姨娘没你那么坚强而已。当二姨娘得知她的至爱已故时,二姨娘所思所想只剩随她的至爱而去。你扪心自问,你娘如今这般不是被你害的还是被谁害的?”
冷晴的话十分准确地戳中了朱梓陌的痛处,冷晴不知道,此刻的朱梓陌内心是多么的混乱。
朱梓陌恨,他恨当初的他没能阻止成筱的死,更恨现在的他,如果他能早点卸下伪装,如果他不将那些隐秘说出来,或许今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
这个女人说得不错,是他逼死了他的亲生父亲,是他害得他娘亲心脉具断生无可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确——大不孝!!
看着朱梓陌搁在书案上的右手逐渐紧握成拳,冷晴知道他已经在后悔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我们后天便成亲,为了你娘。”不疾不徐地再度开口,明明是婚姻大事,冷晴却说的那般随意。
朱梓陌倏地抬头,怔怔地看着冷晴,半晌才冷声问:“为什么?”
轻闭双眸,冷晴深呼吸后才睁开那如星双眸定定地看着朱梓陌,言语中带着几分讥讽:“你今年中秋节一过就满二十五了吧!别人家的儿子弱冠一过便都成家立室,有的甚至不及弱冠便已成家,你却因你大哥的原因一直孤身一人,身边甚至连个侍妾都没有,你难道想让你娘离开人世前看着你仍旧孑然一身?在黄泉路上还要担忧你的婚事?”
“我现在还不想娶妻。”盯着冷晴看了几秒,朱梓陌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仍旧有些冰冷。
在他完成他的使命前,他不允许有任何可能成为他拖累的人存在,除了他的娘亲,可而今……
“呵!”冷晴嗤笑出声,双手撑在书案的边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朱梓陌:“原来你还是没有认识到你错在哪了!不娶妻,让你娘带着遗憾离世,你以为你这么做有多孝顺!”
朱梓陌又被冷晴激怒了,看着冷晴的双眸寒彻似冰,说出的话也是毫不留情:“你别得寸进尺!我说了不娶你听不懂吗?你怎么如此的不知廉耻!”
“你以为我愿意吗?!”冷晴终于也怒了,她大声朝朱梓陌吼着:“从我进来我就一直在告诉你我是为了你娘,要不是你娘想在她死前亲眼看着你成家立室,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娘做这种荒唐事吗?你以为我愿意做你的什么破夫人啊!咳咳咳……”
由于胸口的伤还没有恢复,冷晴刚一吼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而朱梓陌所有的情绪在冷晴吼完的这一刻统统灰飞烟灭。
颓然地朝后背靠在椅背上,案下的左手紧紧握着那根桃木簪,朱梓陌出口的声音淡得有些飘渺:“你的意思是……我娘她……想要在她辞世前看着我成家立室……”
强忍着胸口处传来的痛意,冷晴伸手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冷汗,没好气地瞪着朱梓陌道:“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奶奶的!居然敢说她不知廉耻!她招谁惹谁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朱梓陌他妈的就是一混蛋!
“好,我答应你。”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这样自朱梓陌的口中吐出,可是却用光了朱梓陌所有的力气。
紧握在左手中的桃木簪此刻竟是如此的烫手,从一开始他娘亲就没有放弃过他,不论何时,他始终是他娘亲最疼爱的儿子。他,不能再让他娘亲失望了。
见朱梓陌终于答应了,冷晴不由得松了口气。
深呼吸几次后感觉胸口受伤的地方没那么疼了冷晴才开口:“我可以和你成亲,但你必须先答应我几件事。”
她冷晴可没傻到真把自己卖了还倒过来帮别人数钱!未雨先绸缪这种事,她可是很拿手的。
“什么条件,说。”此时的朱梓陌早已没了先前的气势,整个人似虚脱一般瘫软在靠椅上,说出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似乎没料到朱梓陌的态度会这么好,冷晴一时怔住了,但随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将她在从暖香阁来韩院的路上想到的几个条件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听完冷晴的条件,朱梓陌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回答了冷晴:“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压根没想到朱梓陌能答应得这么干脆,冷晴不禁愣了愣。
旋即又有些不放心,怕朱梓陌到时候毁约,冷晴遂补充道:“空口无凭,必须立下字据。”
冷晴好歹也是堂堂一大总经理,不管谈什么事,还是签了合同最靠谱。
这下换朱梓陌愣住了,他完全猜不透他眼前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
她难道以为他很想娶她为妻还是怎样?就像她说的,他答应娶她也只是为了他娘而已,仅此而已。
“你到底立不立字据?!”冷晴急了,他不会是看出了什么,现在就想毁约了吧!
朱梓陌淡淡地瞥了眼有些着急的冷晴,没有说话,只是借着书案上搁着的灯笼那淡淡的烛光从书案左上角的那叠书册中抽出几张洁白的筏纸,而后伸手取下一只悬挂在书案笔架上的狼毫握在手中,又细细沾了墨汁才看向冷晴:“再说一遍。”
很淡的声音。
冷晴知道朱梓陌这是要立字据,遂忙不迭地重述:“朱梓陌和冷晴二人签订如下婚姻契约:一,两人成亲只为让朱梓陌之生母高兴,不存在实质性婚姻关系,即,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需履行夫妻间的任何责任;二,由于冷晴无父无母无家,成亲当日不存在自带嫁妆入朱府一说,嫁妆由朱梓陌自行负责;三,待朱梓陌的生母过世,朱梓陌与冷晴之间的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四,婚姻关系解除后,朱梓陌需付冷晴白银一百两以作为报酬,两人从此往后互不相干。”
冷晴一字一句仔细地说完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四个条件前三个是为了保障她不会被朱梓陌占便宜,嗯……也许这个是她多虑了。
第四个嘛……是为了让她在离开朱府后有独立生存的资本,况且一百两白银对朱梓陌这种富商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嘛!
在现代的时候冷晴闲着无聊时曾换算过盛唐时期一两银鉼换算成21世纪的人民币,大约是4100元左右,一百两银鉼也就是21世纪的41万人民币。
当然,前提是这个时空的物价和盛唐时期是一样的情况下这个换算才成立……
“五,朱梓陌之生母过世后一月内,冷晴必须留在朱府为朱梓陌之生母披麻戴孝一月,若冷晴日后离开朱府,则其三年内不能另嫁,否则冷晴将失去契约上的三千两白银。”就在冷晴放松下来时,朱梓陌突然停笔低头看着他面前书案上放着的写了许多字的筏纸,如此淡淡地说着。
“什么!!”冷晴呆了,不是为了朱梓陌突然追加的条件呆了,而是因为朱梓陌最后的那句“三千两白银”呆了。
三千两啊!要是换算成人民币,她也是百万富翁了啊!
兴奋之后冷晴才感到不对劲,契约上的内容都已经说好了的,朱梓陌为什么突然将一百两改成三千两?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呃……原谅她这么小心谨慎,谁叫她也是商人呢!正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她必须谨慎点才行,别到时候真被人卖了还倒帮卖她的人数钱!
第三十四章 消息传开1
有些暗淡的烛光下,隔着书案,冷晴定定看着朱梓陌。
“我不希望我娘亲一过世你就立刻离开朱府另嫁他人,那样,我娘亲在九泉下只怕难以瞑目。你往后三年的时间,就算是我用三千两白银买下的。”似乎看出了冷晴的怀疑,朱梓陌一边在契约上写着他追加的条件一边淡淡地说着。
用三千两白银换个心安,值得。
牙一咬,心一横,冷晴朝朱梓陌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不就是三年吗?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个异世嫁人,所以她没什么好顾虑的。
“对了,契约要一式两份,你我各一份,以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冷晴见朱梓陌已经立好了契约便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朱梓陌微抬起脸扫了冷晴一眼,复又默默低头拿起手边一张干净的筏纸将刚刚写好的契约书誊抄了一遍。
静静地等着朱梓陌写好第二份契约,冷晴又将两份契约拿在手上想要仔仔细细地验看一遍,谨小慎微总是不错的。
可是……
人生在世,最恨的就是“可是”二字,因为每当这两个字出来,就代表不会有好事,就比如现在——
当冷晴拿起那两份立好的墨迹都没干透的契约后,冷晴瞬间就头大了啊!
你妹!为什么都是小篆??为什么不是楷书或者隶书?就算是狂草都比小篆好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冷晴只学过草书中的狂草(草书分章草、今草、狂草三种),狂草属于草书最放纵的一种,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在今草的基础上将点画连绵书写,形成“一笔书”,在章法上与今草一脉相承。
至于小篆……
虽然受大学室友熏陶冷晴的确认识不少小篆,但那也仅限于皮毛!
所以,冷晴看到的契约内容就是:一,两人什么什么朱梓陌的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婚姻关系,即,两人只是名义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的任何责任;二,由于什么什么,成亲当日什么什么朱府一说,什么什么朱梓陌负责;三……
看到最后,冷晴脑子里就只剩下“什么什么”在打转了。
这两份契约,除了靠直觉瞎猜,冷晴可以说是完全看不懂!
但冷晴还是相信朱梓陌不至于坑她的,因为冷晴打赌朱梓陌一定不知道她其实看不“太”懂篆体字。
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冷晴接过朱梓陌手中的狼毫在两份契约的最后,朱梓陌的署名边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冷晴。
还好还好,她自己的名字她还会用篆体书写,不然这一UU小说去她就露馅了!
这一刻,冷晴不禁庆幸她虽没学过篆体书法,认识的篆体字也不算多,但糊弄人还是足够了的。
于契约上签好名字,冷晴将其中一份放回到书案上,小心地收好另一份。
拿起书案上的灯笼,冷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朝朱梓陌淡淡一笑:“好了,契约也签了,我先回去了,记得,后天便成亲,你娘亲可没那么多时间等我们。”
说罢,冷晴提着灯笼兀自潇洒地转身离去。
“成亲当日我会先给你一百两白银。”没有了烛光,黑暗中,朱梓陌的声音淡淡响起。
冷晴步子没停,依旧缓步向前走着,待走到门边打开门后冷晴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抬腿迈出门外。
门外。子夜。月寒。星繁。
待冷晴回到暖香阁时刘如云已虚弱地昏睡过去,她不想打扰刘如云,为刘如云放下系在床柱上的青纱帐,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后便去看紫雨。
紫雨依旧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小声抽泣,林知吾则依旧乖乖地站在紫雨身边小心安慰着。
“后天你家二少爷要成亲,记得明日便将一切成亲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包括我的嫁妆在内。”冷晴站在厢房门边静静吩咐着。
闻言,林知吾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晴说的是什么。
猛地睁大了眼看向冷晴,林知吾惊道:“爷后天要和你成亲?!”
这也太……令人不敢置信了!
冷晴并不在意林知吾的态度,仍旧静静地说着:“是为了二姨娘,所以,你必须将婚礼办得隆重盛大且热闹。”
听到冷晴提起刘如云,紫雨终于抬起了头,她的两眼已红肿地不像样子,声音亦是破碎嘶哑的:“冷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淡淡地望着紫雨,冷晴微叹一声,道:“二姨娘自知时日无多,但担忧二少爷至今仍未娶亲一事,遂要我在她离世前嫁与二少爷。为了让二姨娘安心,我刚才已经和二少爷商量过这件事了,二少爷已经答应了,我们后天便成亲。”
关于婚姻契约一事,冷晴自动省略。
“小姐!呜呜呜……”听完冷晴的话,紫雨又一次埋头痛哭起来。
林知吾这次反应到是快速,连忙对痛哭的紫雨道:“紫姨,您别哭了,后天您还要出席爷的婚宴呢!要是让宾客们看见您这副模样,对二姨娘和爷都不好。”
哭声戛然而止,紫雨抬头用力擦着泪水,倔强道:“好!我不哭!我要高高兴兴地参加二少爷的婚宴,我不哭!不哭!”
但就算紫雨嘴上说着不哭,仍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不断滑落。
看着这样强装倔强惹人怜惜的紫雨,冷晴只能摇头无声叹息,不愿久留便提着灯笼去了隔壁的厢房。
关上房门,走到茶桌边放下灯笼,拿起桌上点心盒里的糕点吃了几块充饥,又连续倒了三杯凉茶灌进腹中,冷晴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刚一躺下倦意便袭来……
今晚折腾太久了,身子吃不消了啊!
翌日。
寅时过半。天色未亮。
韩院。书房。
“就按我吩咐的去准备吧!天黑前将一切都准备好。”朱梓陌坐在书案后淡淡地吩咐着。
朱梓陌身上穿着的仍旧是昨日那一袭浅灰色锦衣,似是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是。”林知吾站在书房门边拱手答应,随后转身开门离去。
怔怔地看着握在手中足足一夜的桃木簪,朱梓陌在心中默念着:娘,陌儿这次一定不会再伤您的心了!
卯时过半。天色将亮。
朱府。前厅。
“……先去买些蔬菜瓜果备用,府上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得一层不染,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大官世家还有和咱们有生意往来的商贾都要列入宴请的范围。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因为大声喊出来而传得很远。
林知吾站在主位下方大声喝问着整齐排列在他对面的一众朱府下人,还有好些身份太过低贱没资格进入前厅等地方的下人就都站在前厅厅门外听着。
“听明白了!”不论是厅内的还是厅外的朱府下人皆一齐高声回答林知吾的喝问。
“那就赶紧去做新家主交代给你们的事!天黑前必须将所有事情办好!否则每人减三月月银!”林知吾继续大声喊话。
“是。”一众家丁丫鬟大声答应,随即立刻各就各位去做林知吾交代给他们的事。
写请柬的回房准备写请柬的东西,打扫朱府的拿着洒扫用具打扫朱府,准备宴席的纷纷揣着银子挎着菜篮子出府买瓜果蔬菜,整个朱府顿时陷入一片忙碌的景象中。
不知是否是有意,似乎朱府的那些下人们都已然忘记了昨日清晨才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幕幕,忘记了他们的老爷、大夫人、大公子相继离世才不到一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没有沉痛悲伤之意。
或许,是因为离世的不是他们的亲人,就算死的是自己的主子,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于他们也就无关痛痒吧!只要新主子不折腾、刻薄他们就够了。
这,也是人性的冷漠。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没有人会为了别人家的生死而伤心劳神,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人会为别人家的生死而悲伤的,但终究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辰时一刻。天色大亮。
朱府。刘管事的房间。
“兵部尚书岳大人,礼部尚书陈大人,吏部尚书季大人,通奉大夫宋大人,中侍大夫刘大人……这些位大人都是老太爷在世时和老太爷交好的朝中官员,记得待会儿先将这些大人们的请柬送出去,万不可怠慢了。”刘管事一边写着请柬一边对站在一旁的某个家丁细心叮嘱着。
“是。小的记住了。”那个家丁恭敬答应。
另一边。朱府。前厅。
“你们都仔细着点!千万别打扫漏儿了!明儿个可是咱们新家主的大喜之日,万不能让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笑话咱们连个家都打扫不干净!!上至房梁屋檐,下至桌椅板凳,全部要打扫的一层不染!!要是让我发现哪出没打扫好,可仔细你们的月银!”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胖仆妇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掸桌椅板凳上的灰尘,一边时不时地粗声提醒着那些负责洒扫的家丁丫鬟。
“是。”三三两两的家丁丫鬟轻声应着,应完后更加仔细地打扫。
第三十五章 消息传开2
绉平。某家制衣店。
林知吾大步迈进制衣店内,随意扫了眼店内摆放在外面柜台上的布匹和衣裳后,便走到柜台前问站在柜台后正飞速拨算盘的一年约四十来岁的男人:“请问您是这的老板吗?”
闻言,站在柜台后拨算盘的男人立刻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林知吾:“正是正是!不知客官您是要买成衣还是订做衣服啊?”
“订做。喜服和嫁衣!”林知吾淡淡地回答。
“喜服也就罢了,还要定做嫁衣?”那个男人有些讶异。
大梁习俗,不在意手艺技巧,也不在意嫁衣是否华美,女子出嫁皆要自己亲手缝制嫁衣,就算是不善女红的女子,甚至是从未碰过针线,也必须自己亲手缝制嫁衣。
若不绣花,单纯的缝制一件嫁衣其实只要三四个时辰,然,林知吾见到冷晴第一眼就看见冷晴张开的手掌掌心和指关节上有明显的薄茧。
那样一双手,不像是拿绣花针的,到像他们这些常年习武拿刀剑的人。所以当时林知吾才会一再反对朱梓陌将冷晴带回朱府!
因此,林知吾只能找借口:“因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再自己绣嫁衣了,只能定做。”
呃……指望冷姑娘绣嫁衣,这亲事大概不用结了。林知吾默默地想着。
绉平。西区。菜市场。
几个穿着深绿色衣裙,挎着菜篮子的朱府仆妇走到一个卖青菜的摊位前。
其中一名仆妇伸手拿起摊位上的一颗青菜看了看,然后看向摊位后那卖青菜的摊主,问:“摊主,你这些青菜都是新鲜的吧!”
摊位后,三十多岁的摊主笑容可掬地回答:“是是是!这些都是清晨刚从自家菜园子里摘的,您光看它那叶子就知道新鲜不新鲜了。”
“好,你这些青菜我都要了。一共多少纹银?”那个仆妇将手中的青菜放回摊位上,颇有些豪气地说着。
一听对方要全部买下,那卖青菜的摊主立刻笑得跟朵喇叭花儿一样:“一共五十文。”
仆妇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数了五十文钱递到那卖青菜的摊主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的双手上,然后招呼和她一起来的另几名仆妇一起往各自挎着的菜篮子里装菜。
装完摊子上的青菜,那名仆妇又问那个卖青菜的摊主:“你这可给别人府上送菜?”
那摊主笑眯眯地回答:“送啊!不知你们是要送到哪户人家啊?”
“西区西街的朱府。明儿个一早就把你家菜园子里的菜都摘了送到朱府后门,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你结算银钱。”仆妇笑着说完就呼喝着另几名仆妇挎着装着满满一篮子青菜的菜篮子走了。
另一边……
一家卖牛、羊、猪肉的店铺前,几名同样穿着深绿色衣裙的朱府仆妇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伸手戳了戳放在案板上的一块猪肉,又捡起一块带着血的牛肉看了看,然后问正在切肉的老板:“老板,您这猪和牛都是刚宰的吗?”
老板抬起他那满脸横肉的脸冲几名仆妇笑道:“那是肯定的!您要是买得多的话,我可以给您现宰一头。”
仆妇收回戳猪肉的手指,笑着对卖猪肉的老板道:“那就麻烦老板您明儿个一早给现宰一头猪、牛、羊送到西区西街的朱府上吧!我们现在先给您定金,等明儿个您把东西送到朱府了,再跟您结余下的银钱。”
……
巳时过半。暖阳高悬。
吏部衙门。
“大人,这是您府上的下人刚刚送至吏部的请柬,说是西区西街的朱府上差人送给大人的。”一名吏部官员手拿一张大红色请柬走至坐在案后一堆卷宗后正在办公的季云面前。
季云搁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卷宗,伸手接过那名官员递到他面前的大红色请柬,打开。
看罢了请柬上的内容,季云搁下请柬,对那名官员道:“本官府上的下人可还在外面候着?”
“在。”那名官员拱手答应。
“让他回府去跟本官的夫人回禀一声,让本官的夫人准备好贺礼。不要过重也勿过轻。”言简意赅地吩咐,季云复又拿起之前的卷宗翻阅起来。
对于此时的季云而言,没有什么比今年的官员考核更重大的事了。
兵部尚书岳卿府上。
“爹,这是西区西街朱府上一大早遣下人送来的请柬。”刚下早朝回到家中的岳卿才一踏进主厅就被随后赶来的独子岳瞿极喊住了。
“请柬??”站住脚步,疑惑地接过儿子递上来的大红色请柬,岳卿愣了愣。
知道自己父亲所想,岳瞿极连忙解释道:“是朱家庶子朱梓陌的婚宴,来送请柬的下人说,爹您当年尚在任京兆尹一职时曾和朱家已逝的老太爷有过一段交情,所以希望您明日傍晚能赏光去一趟。”
岳卿已缓步走到厅中主位上坐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请柬。
请柬上用工整的隶书写着赴宴日期,受邀人为兵部尚书岳大人,以及席设何地与开席的具体时间。落款处是“朱府家主”四字。
新郎官自是不必说的,至于新娘……
冷晴!除了一个名字,没有任何其它详述。
那头,岳瞿极解释完毕,却又话锋一转道:“爹,自古士农工商,士为第一商为末,儿子觉得我们为官者和商贾混迹在一道终是不妥,若是被有心人在圣上面前参奏……”
似是没有听见岳瞿极后面的话,岳卿随口一问般地问到:“他们也给你送请柬了吗?”
岳瞿极连忙自袖中暗袋里掏出一张同样的大红色请柬,上前一步递到岳卿面前温言答道:“送了。”
瞄了一眼岳瞿极递到自己面前的请柬,岳卿抚了抚他下巴下留着的那一小撮山羊胡。
眯着眼,岳卿语气平淡地道:“那就去吧!为父当年与朱老太爷的确交情匪浅。如今朱家人愿意请我们,不论是看在已辞世的朱老太爷的面子上,还是给朱家家主的面子,既然受邀了,那我们就去吧!至于旁的事,吾儿无须担忧。想必这请柬也不止我们一家收到,当年与朱老太爷交好的朝中官员可不止为父我一人。切记,法——不责众。”
“是。”退下一步,岳瞿极恭敬地应着,复又问:“那贺礼呢?”
岳卿想了一会儿,这贺礼还真有些不好办,送重了不行,送轻了有失颜面……
将手中请柬放在手边的案几上,岳卿终于道:“就将今年初为父做寿时礼部尚书陈大人送的那对绿如意拿去吧!”
“是。儿子遵命。”岳瞿极不疾不徐地答应着,然后退下。
礼部尚书陈阳府上。
“老爷,这是朱家刚刚遣下人送来的请柬。”同样是刚下早朝回到家中的陈阳刚一迈进卧房外室的门,他的正房夫人江氏便迎了上来。
江氏手中亦捏着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朱家送来的请柬??哪个朱家??”同样地疑惑着接过江氏递上来的请柬,陈阳都没有找个位置坐下就立刻打开请柬看了起来。
看完请柬后,陈阳走到茶桌边倒了一盏茶。
一手拿着请柬,一手拿起茶盏,陈阳边喝茶边兀自说着:“原来是朱兄的二孙子成亲啊!自从朱兄过世后为夫也有快十年没见过那孩子了,难为他还记得为夫啊!”
“老爷,别怪我一妇道人家多嘴,这自古就忌讳官商……且这朱府庶子直到成亲前一日才送来请柬,这也未免太过……老爷您的意思是?”江氏在一旁不确定地问着。
将请柬缓缓合起放在身旁的茶桌上,陈阳轻啜了一口茶水才道:“必须去!那孩子虽只是个庶次子,可为夫瞧着却是比他那个嫡长子的大哥强多了,是个可造之材。为夫记得当年那孩子参加过秋闱,若不是那孩子临阵脱逃,不说状元郎,榜眼可是非那孩子莫属的。且朱兄辞世前曾千叮万嘱让我日后好生照顾他的二孙子,若是连这孩子的婚宴我都不去,又怎么对得起朱兄的在天之灵?旁的事夫人不必担忧,朱兄当年结识的朝中官员,可不止为夫一人。至于成亲前一日才送请柬,为夫相信这其中必有原由,却是不必深究了。”
“那贺礼呢?”江氏再次问到。
“去年老三成亲时收的那对龙风血玉还在吧?”陈阳反问江氏。
江氏点头:“在,就放在后院的礼房里,我前些天才打开查看过。”
放下茶盏,陈阳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地说到:“就把那对龙凤血玉送给朱兄的二孙子作为新婚贺礼吧!”
在天成大陆,血玉,乃玉中精品,若是毫无瑕疵,小小一块巴掌大的血玉甚至价可值千金。反之,瑕疵越大,价格越低。
相较于岳卿的犹豫,陈阳于贺礼一事可谓是净挑着贵重的送了。
前后不过三个时辰的功夫,绉平西区西街的朱府庶子将于明日大婚的消息就这么在绉平传了开来,闻着皆是惊疑满面。
自古成亲之事就是重中之重,可这朱府庶子大婚,却不说直接省去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流程,竟是临到成亲的前一日才公诸于众??
第三十六章 消息传开3
午时刚过。
大梁京都绉平。
万春楼三楼第四间厢房内。
轻轻摇曳的重重青纱,屋外是声色犬马的**世界,屋内,却出奇的安静。
“你得到的消息,准确吗?”忽地,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自重重青纱后响起。
“爷,千真万确。此刻朱府的下人正在城内大肆采购明日需用的一应物品。”站在青纱外,一身材纤长衣着简朴的灰衣男人面朝重重青纱沉声应着。
那灰衣男人左手提着一柄三尺青峰,从侧面看去,男人脸型偏长,薄唇,高鼻梁,大眼睛,眼窝深陷,明显不是五官圆润的大梁人氏。
此人正是牧文。
“那你可知新娘是何人?”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据朱府下人所言,是朱梓陌近两日才带回朱府的一个神秘女子,朱府下人至今无人见过那名女子。不过,属下猜测那个神秘女子就是林知升口中那个两日前被朱梓陌救回朱府的女子。”牧文说的不是十分确定,却有八分把握他的猜测是不错的。
“呵!”一声轻笑响起,慵懒的语气透着几分邪肆几分不羁:“这个朱梓陌,亲爹、大娘和大哥才刚死他居然还有心思成亲!也罢!既然如此,那你也替爷我备份贺礼吧!就将他最想要的那个东西准备着,明日爷我要亲自给朱梓陌送去。”
“爷!万万不可啊!那个东西可是您险些……而且您来大梁一事……”牧文想说否定的话,可犹犹豫豫地终究没有说下去。
“牧文,你可知我二师弟朱梓陌的字?”那个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并未接话,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牧文显然是不能适应那个慵懒声音的主人那过分活跃的跳跃思维,愣了好半晌才沉声答道:“……属下不知。”
“子衍。朱子衍。”慵懒的声音缓缓地念着。
在牧文反应过来前,那个慵懒的声音又问:“那你可知为何他取字子衍?”
“属下……不知。”依旧是牧文那沉沉的声音。
“他的字,是十年之前爷我与他尚在秦山时爷我帮他取的,意寓‘一辈子富足有余’。不久之后爷我和他却……本是玩笑时取的字,而今,他却还在用这个字。你……可懂爷我的意思?”慵懒的声音此刻却夹杂着淡淡的感伤,那欲言又止的话语,暗含着心酸。
根本就没给牧文回答的时间,只听见那个慵懒的声音继续道:“所以,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爷我是悄悄来的大梁,可也无人说爷我就不能来大梁啊!明日,爷我不是以我的身份去,而是以朱梓陌大师兄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再则,虽立场不同,毕竟师兄弟一场,当年秦山一事亦是爷我对不住他在先……”
“是。属下遵命!”眼前人影晃动,带着青纱也轻轻摇曳。
前一刻还恭敬拱手答应的牧文,下一刻便消失了踪影。
“子衍,若是没有那件事,此刻,我们仍是把酒言欢的师兄弟吧!”淡淡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彻整间厢房,带着股落寞之意。
朱府。暖香阁。
冷晴不知道她要和朱梓陌成亲的事几乎已弄得大梁京都城人尽皆知,当冷晴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是午时初刻。
已有下人将饭菜送进了房中,冷晴吃过午饭没多久紫雨就捧着一碗浓稠黑漆的药汁走进了厢房。
径直走到仍穿着那身脏衣躺在床上小憩的冷晴面前,紫雨的声音清淡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冷姑娘,这是您的药,赶紧趁热喝了吧!”
看了一眼眼眶红肿如桃,神情有些木然的紫雨,冷晴没有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坐起身默默接过紫雨手中的药碗。
刚将药碗凑到嘴边,一股浓烈的苦涩中草药味就扑鼻而来,冷晴皱紧了眉仰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这个道理,冷晴懂。
上天既然给了她穿越异世重获新生的机会,她便要好好活着。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没脸去九泉下见那因她而死之人。
没有多余的表情与话语,接过冷晴手中的空药碗,紫雨默默转身走到厢房门外关上房门离去。
待紫雨走后,冷晴复又躺下休憩,可没过一会儿,厢房门再次被人敲响:“冷姑娘,您起身了吗?”
是林知吾的声音。
“没,等会。”冷晴一边应着,一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以最快的速度将床铺整理好,穿好鞋子,走到外室将不知是谁放在茶桌上的那件天蓝色绣竹缎布长衫穿上遮住身上衣服上的斑驳血迹,冷晴在茶桌边坐下后才不轻不重地道:“进来吧。”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林知吾领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和善的男人走到冷晴面前。
林知吾侧身对冷晴恭敬地介绍:“冷姑娘,这位是周氏制衣铺的余裁缝,是二少爷吩咐来为您量制嫁衣的。”
此刻外人尚不知朱辉已逝,在外人面前,林知吾还是得称朱梓陌一声“二少爷”,以免惹人生疑。
“哦。”冷晴轻点了下头,乖乖地站起身任凭那位余裁缝拿着一把木尺在她身上量来量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余裁缝便量好了尺寸并一一记下。
见状,林知吾对冷晴道了声“告辞”便带着余裁缝离开了冷晴的房间。
屋内,已经起床的冷晴懒得再脱衣躺回去,便兀自去屋角那儿的书架上拿了册书籍打发时间。
屋外……
白色小石子铺就的小道上,林知吾和余裁缝一前一后地往朱府府门的方向走。
只听走在前面的林知吾对走在后面的余裁缝道:“余裁缝,二少爷的喜服和冷姑娘的嫁衣不知明日辰时前能否制好?”
闻言,余裁缝面露难色:“这时间也太紧迫了些,二少爷的喜服倒是简单,不过是绣些华纹,三四个绣娘合力两三个时辰也就赶制出来了,可这新娘的嫁衣只怕不太好办……”
林知吾一脸歉意地对余裁缝道:“我也知道时间的确紧迫了些,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还是努力赶赶吧!要不这样,我出三倍的价钱?!”
“哎呀,林副管事,这不是价钱的问题。”余裁缝仍旧一脸难色。
林知吾忽地站住脚步,回头朝余裁缝扯起一个大笑脸,右手五指张开伸到余裁缝面前:“五倍!!”
闻言,余裁缝微抿双唇,考虑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下头:“好吧!老夫尽力而为吧!”
朱府。暖香阁二楼一间厢房内。
冷晴坐在茶桌边一手捧着书籍看着,一手端着茶杯浅酌着有些微凉的茶水,看似心不在焉心思却在急速转动。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量制喜服的人已经来了,这说明朱梓陌已经将他要和她成亲的事公诸于众了。
虽然说是为了刘如云,但朱府上下都知道朱辉、陈柔、朱梓尧刚死,他们尸骨未寒,也不知他们这么急着成亲对还是不对。
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只能继续走下去,希望满天神佛不要怪罪她才好。
要怪就去怪朱梓陌吧!真正造孽的人是他不是她。
再则,撇开刘如云这些外界因素不谈,这一局冷晴为自己赌赢了。
冷晴在大学主修商贸管理,毕业后直接进入博康商业企业有限公司任职,后来又成为博康总经理,可以说冷晴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无利不起早,于冷清而言,她绝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益可言的事。
答应刘如云嫁给朱梓陌,是因为冷晴看见了这件事背后可得的利益。
不论她和朱梓陌是否存在实质性婚姻关系,至少与朱梓陌挂上关系,她在这异世该走的路算是找到了一个方向。
有朱梓陌为引,冷晴至少不会像个无头苍蝇。
朱府。韩院。书房。
“……请柬皆已送到和朱家交好的各位大人、老爷们手中。明日要用的物件已经吩咐人去置办了,傍晚前便会办好。爷您的喜服和冷姑娘的嫁衣也已经吩咐人去赶制了,明天辰时前应会送到府上。明晚的席宴要上的菜色也已安排妥当,厨房的刘婶已经将菜单拿给属下看过了,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林知吾送走了余裁缝就立刻赶回韩院来向朱梓陌禀报他大清早便吩咐下的一应事情。
一直坐在书案后的朱梓陌安静听完林知吾的禀报后微微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绉大夫可请了??”
林知吾闻言愣了一下,不需思索便答道:“没有。刘管事请的都是京都里的大官老爷和与朱府有生意往来的富贾。”
自古哪家成亲会请大夫来观礼的?医术高超的大夫虽被世人敬重,可他们长期与病患打交道,也会被有喜事的人家顾忌啊!
因为这一点,就算朱家与绉大夫关系颇好,刘管事也没有请绉大夫。
“你立刻亲自去请绉大夫。今晚就先将绉大夫请进府中住下,我不希望明日结束之前再生出什么变故。”没有犹豫,朱梓陌语气冷然地吩咐。
“是,爷。”林知吾自然明白那“变故”是指什么,连忙答应着便离开书房立刻出府亲自去请绉大夫了。
第三十七章 大喜之日1
小半个时辰后。
朱府。暖香阁。
林知吾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他刚请来的背着药箱的绉大夫。
二人一步一步走上楼阁来到冷晴住的厢房前,林知吾伸手扣了扣房门:“冷姑娘,绉大夫来了。”
“进来。”房门后传出冷晴那淡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只见林知吾推开厢房门,伸手对站在他身后侧的绉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绉大夫微点头,从善如流地进到厢房里,林知吾随后跟上。
坐在茶桌边捧着一本书看的冷晴淡淡地瞥了一眼走到她面前的两人,也不需要绉大夫开口,冷晴便主动伸出了她的左手搁在茶桌上,右手依旧捧着书籍看着。
绉大夫将肩上的药箱放到茶桌上,在冷晴伸出的左手边坐下,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搁在冷晴的手腕下便开始为冷晴诊脉。
起初,绉大夫只是轻蹙双眉,到最后两条眉已经蹙得纠结到了一起,乍一看,俨然像一个“川”字。
半晌后见绉大夫收起了诊脉的手,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邹大夫神色的林知吾轻声问道:“绉大夫,冷姑娘的身体如何了??”
绉大夫习惯性地捋了捋下巴上的长胡子,舒展了眉头对林知吾道:“这位姑娘复原得极好,原本老夫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而今只要伤口不沾水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绉大夫如此分说,林知吾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如此便好!
“如此便请冷姑娘好生休息。”如此对冷晴说着,林知吾话音一转又对绉大夫道:“绉大夫,请随我去客院暂住吧!”
点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沉默不语静静看书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晴,绉大夫收拾了脉枕背起药箱随林知吾离开了。
将绉大夫安排在东(男)客院中的一间客房内住下,林知吾又马不停蹄地办别的事了。
明日便是婚期,林知吾却只有一日时间安排准备,委实很忙。
申时末。夜色将临。
朱府。前院。
做完了各自的活计后,朱府上所有的家丁丫鬟仆妇都聚集在前厅门外那块铺着白色地砖的宽阔空地上等着刘管事和林知吾。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五十多岁发丝泛白穿一身青灰色长衫的刘管事和着一身淡蓝色裋褐服的林知吾方一齐出现在前厅厅门前。
刘管事和林知吾身后是六名家丁,两人一抬,一共抬着三个装满了崭新的深蓝色裋褐服和淡绿色裙褂的大竹篓子。
“原本今年的春装在上月已经发过了,但大伙都知道明儿个是咱们的新家主成亲的大喜日子,所以新家主特别吩咐给府上的所有下人再发一套新春装,明日所有人都要穿着新衣才能出下院。大家记住了吗?”望着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百余名下人,刘管事大声说着。
“知道了!”一众下人分外高兴的声音。
“那现在按照入府的时间,大家排下队开始领新衣吧!领完了新衣的来我这在各自的名下按个指印。”林知吾走到一早摆放在厅门边的长桌后坐下不轻不重地说着。
桌上放着一本厚簿和一盒红色的印泥,是用来登记用的。
所有下人依言按照他们入朱府做事的时间开始排队领新衣,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到林知吾面前以右手拇指蘸了印泥后在簿上各自的名下按上指印。
是夜。月光皎洁。漫天繁星。
朱府。暖香阁。
同样忙了一天的陆雪月提着一大桶水汽氤氲的热水走进冷晴住的厢房内,绕过摆在床尾的孔雀暗纹屏风将桶内的热水倒进了一个直径约一米五高约八十厘米,桶沿上搭着一条白布巾的浴桶内。
如此重复来回了七八趟,陆雪月终于放下了木桶,转而提起浴桶边装着满满一篮红梅花瓣的篮子,将篮中的花瓣悉数倒进了浴桶中。
许是因红梅是新摘的,经由热水一泡,伴着冉冉水汽香气四溢,满屋子都是红梅的凛冽香气,沁人心脾。
用手在水中轻轻摆动试了试水温,正合适。
陆雪月这才放下篮子走到屏风外的床边,垂头束手对坐在床沿背倚床柱借着不远处茶桌上的烛火看书的冷晴恭敬道:“冷姑娘,水已经备好了,请您沐浴。”
放下手中书籍,冷晴起身朝床尾那扇孔雀暗纹屏风走去。
绕过孔雀暗纹屏风的时候,冷晴忽地对跟随在她身后的陆雪月道:“你出去吧!”
陆雪月一听冷晴让她出去,忙张口道:“冷姑娘,林副管事吩咐奴婢务必帮您沐浴的,以免您自个儿沐浴时不小心让伤口沾了水,那可就不好了。”
闻言,冷晴沉默不语,走到浴桶边便开始脱衣。
在踏上浴桶边的小凳迈入浴桶的那刻冷晴才淡淡地道:“那你留下吧。”
一刻钟后,冷晴披散着仍在滴水的长发,穿着一身洁白的中衣走出孔雀暗纹屏风。
陆雪月随后跟出,一手捧着冷晴那件现代式白色衬衫和白色休闲裤,一手捧着那件天蓝色绣竹缎布长衫问冷晴:“冷姑娘,这件衣裳比较干净,这两件衣裳多多少少都破损了,还都染了血,待过了明日奴婢再为您清洗干净了缝补起来??”
在陆雪月看来,虽然她不知她手中的衣服是何种布料制成的,但是光凭手感她也知道这身衣服该是昂贵的,虽然被血染脏了,洗洗也就干净了,衣服胸前那寸长的破口以她的女红缝补起来也是看不出痕迹的……
回头瞥了一眼被她的血浸染得斑驳的saintlaurent女士白色真丝长袖单排扣纯色衬衫和saintlaurent女士白色棉质时尚休闲小脚裤,那是唯一能证明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但是……
只见冷晴转回头朝着木床走去,声音十分冷淡:“那件长衫找时间洗干净,至于那两件白色的衣服……烧了。还有床尾放着的那双米黄色的鞋子,都烧了。”
但是她不想再看见那套衣服和鞋子,不想再想起那个伤她至深、害她到如斯地步的人。
冷晴觉得,若要做到眼不见为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它们化为灰烬。
冷晴的话却是让陆雪月愣住了,就这样烧掉吗?岂不是太可惜了?
在冷晴走到床边拿起她沐浴前随手放在床边的书籍放到外室茶桌上再次看了她一眼时,陆雪月才回过神慌忙答应:“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陆雪月抱着怀中脏衣,提起放在床尾的那双米黄色圆头高跟鞋快步离开了冷晴住的厢房。
她真是想太多了,即将嫁给新家主成为朱府新主母的冷姑娘,又岂会在意这一两套脏衣……
看着陆雪月关上房门,冷晴吹熄了茶桌上的烛火后方回到床边慢慢躺到床上,将湿发拨到一边,扯过白天叠好的被子盖在身上,双眸轻阖。
明天就要成亲了,她要养足精神才行,貌似这古代的婚礼可是很磨人的啊!
另一边,陆雪月脚步慌忙地出了暖香阁,许是因今夜天上繁星浩瀚,陆雪月并没有提灯笼照路。
怀抱着冷晴的衣服,陆雪月只借着微微星光快步往下院走。
在路过朱辉、陈柔生前居住的桃院和朱梓尧生前居住的梅院间的石子小路时,一阵冷风迎面吹过,陆雪月似受了惊的兔子般猛地停住脚步,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衣服。
一轮皓月悬空,繁星漫天,撒下一世银辉,配合着周遭的寂静,这个夜晚显得十分冷清,亦有几分凉意瘆人。
偶尔一阵清风拂过,风过树林,带起一片“沙沙”声,似悲鸣,似哀嚎。
机械般地扭头看向右边那道两米多高的灰色院墙,陆雪月紧紧抱住怀中衣服,渐渐拧起了秀眉,紧咬着唇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倏然,陆雪月扭回头,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游廊一阵狂奔,心中不停地默念着:老爷,大夫人,大少爷,您们别来找雪月啊!千万别来找雪月啊!不是雪月害死您们的,您们的死跟雪月无关啊!观世音菩萨保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终于回到女婢们居住的下院,陆雪月匆忙拿出火盆将冷晴那套白色的衣服和高跟鞋塞进火盆中点燃,然后在与她同房的丫鬟们诧异的目光中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睡觉去了。
就这样,朱梓陌和冷晴成亲前一天的时间就在朱梓陌和冷晴的闭门不出,朱府下人们的忙碌,林知吾的东奔西走还有末尾陆雪月的惊吓中度过。
明天,迎接朱梓陌和冷晴的,将是大梁有史以来除去皇室婚宴官员们聚集最多的一场婚宴。
翌日。
卯时才刚到,天尚处于蒙蒙亮,远方天际尚有几颗明星挂于空中,位于绉平西区西街的朱府便已经热闹起来了。
穿着昨日刚领到的新衣的家丁丫鬟仆妇们纷纷笑容满面地走出下人们住的院子,布置新房的去韩院布置新房,挂红灯笼、红绸、贴喜联的挂红灯笼、红绸、贴喜联,忙着做晚上喜宴的则在厨房里忙着做喜宴,好不热闹。
除了寂静无人的桃院和梅院,朱府上下皆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
第三十八章 大喜之日2
暖香阁。二楼某间厢房。
陆雪月天还未亮就来侍候冷晴起床的时候,惊见冷晴心口处的中衣有丝丝血红,虽然痕迹很淡很少,但被白色的中衣衬着却十分明显。
虽然冷晴一再强调自己可以,伤口渗血对她并无影响,但终究还是在陆雪月的伺候下起的身。
当时因为陈浩贤用的是剪刀,虽然刺伤了冷晴,但留下的伤口其实很窄很短,长不到2cm,宽不到5mm。
也不知道冷晴穿越过来时用了多久,当绉大夫为冷晴治伤时,却发现冷晴胸前的伤已经在愈合状态了,而且丝毫没有发炎化脓的迹象,所以一开始就没为冷晴缠纱布,只开了药为冷晴调补身体。
昨晚冷晴沐浴的时候就发现,她胸前的伤其实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若不出意外,再过个一两天就能基本愈合。
换干净中衣的时候,冷晴想估计是她昨夜熟睡后不小心压倒了胸前的伤口,以致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有些渗血,但这对冷晴实则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先是前天因为朱梓陌之故本在愈合中的伤口迸裂一次,这次又因冷晴自己不慎将伤口再次弄得迸裂,日后留疤算是在所难免的了。
换了中衣,冷晴由陆雪月扶着坐到了窗前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两侧放着点燃的龙凤喜烛。
看着面前铜镜里的消瘦身影,明明今天是她嫁人的大喜之日,可是冷晴看见铜镜里的她没有丝毫高兴,仍旧是一副淡然得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般的表情。
与她身后站着的确定她没事后便笑意妍妍的陆雪月相比,仿佛今日要成亲的人不是她冷晴,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过淡然了。
两个和陆雪月年岁差不多的丫鬟恭敬地分站在梳妆台两侧,她们手上各捧着一个垫着大红色锦缎的园木托盘,托盘上搁满了金质的发簪、步摇、珠钗等饰品。
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拿着一把桃木梳走到冷晴身后站定,只见她执梳一下一下轻轻梳着冷晴披散在肩后的乌黑长发,边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公子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那位妇人念罢,双手开始灵巧地为冷晴挽发,期间还拿起丫鬟手中托盘上的饰品插在冷晴的发髻间。
在冷晴快坐着睡着时,她的发髻才终于挽好。是十分适合戴凤冠的十字髻。
抬起那重得不能再重的头,看着铜镜中插满了金簪金步摇等饰品的脑袋,冷晴由衷地感慨古代女人真心不容易!这么多饰品,估计最少得有五斤重。
挽好了发,便是抹胭脂化喜妆。
这项是由擅长妆容的陆雪月来完成的。
在现代的时候,对于化妆这种事,冷晴一是没有时间耗费在化妆上,二是休假的时候又懒的化妆。
而且冷晴信奉即使再名贵的化妆品仍是会有伤害肌肤的成分,所以,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年,除了念大学时参加的那几次文艺汇演,冷晴基本上没怎么化过妆。
虽然今天是成亲的大喜之日,本该浓妆艳抹,但在冷晴的强烈要求外加冷眼扫视的威慑下,陆雪月终究是双手颤抖着为冷晴化了一个极淡极自然的喜妆。
此时韩院朱梓陌卧房内的情形,与暖香阁内的情形大同小异。
朱梓陌已脱掉他平日常穿的锦缎外衫,只身着白色中衣坐在外室茶桌边面无表情地任由站在他身后的林知吾为他挽发。
“林副管事!林副管事!周氏制衣铺的人将喜服送来了!”未关的房门外忽地响起一阵呼喊声,声音似乎有些远。
仔细为朱梓陌束上大红色发带,林知吾这才快步跑出卧房穿过院中的假山迷阵来到院门前。
在林知吾接过那名家丁手中捧着的装着喜服、喜冠的托盘时,只听那名家丁道:“周氏制衣铺来送喜服的人说,新娘子的嫁衣实在是赶不出,恰巧他们店里有一套去年春天做的可是后来主顾又不要了的嫁衣与新娘子所需嫁衣的尺寸相同,所以他们就将那套嫁衣送来了。还请家主不要怪责。”
林知吾点点头,道:“无妨。那嫁衣送去暖香阁了吗?”
家丁束手恭敬点头:“已经让人送去了。”
“嗯。你下去忙吧!”说罢,林知吾手捧托盘转身迈进韩院院门,才走了两步,林知吾旋即又转身退到了院门外。
静静看着那名送喜服的家丁远去的背影,林知吾走到院门的右边伸手在院墙上某处按了一下,原本坚如磐石的院墙竟被林知吾按得凹下去一块。
之后,林知吾捧着托盘迅速穿过由假山布置成的迷阵回到了韩院内朱梓陌的卧房里伺候朱梓陌穿喜服。
韩院院子里,那些三米高的假山正缓缓移动着,迷阵渐消。
再回头来看看暖香阁这边的情况。
冷晴的喜妆化完时已是辰时过半,恰在此时房门被人叩响,紫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房内:“冷姑娘,您的嫁衣已经送到了。”
许是昨夜又偷偷哭了许久,紫雨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沙哑。
不待冷晴开口,陆雪月便已放下手中胭脂快步去开门了。
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是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短褂淡蓝色长裙的紫雨,紫雨身后跟着的那名丫鬟以双手捧着一个同样垫着大红色锦缎的圆木托盘。
托盘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大红色彩线嫁衣,嫁衣上放着一个上着孔雀金饰,四周边沿垂着由大小一致的洁白珍珠串成的珠旒凤冠和一双精致的鞋面以金线绣着并蒂莲花图样的大红色绣花鞋。
看清了紫雨手中捧着的东西,陆雪月连忙侧身将紫雨和那名丫鬟让进屋内,随后利索地关上房门重新站回到冷晴身边。
在古代,女子的嫁衣一般都由新娘子自己缝制、刺绣,但这事搁在冷晴身上,这就不可能了。
一是时间太过紧迫,二嘛,要冷晴拆衣服还行,至于缝衣服嘛,还不如杀了她干脆。
透过铜镜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紫雨和那名捧着托盘的丫鬟,冷晴十分自觉地站起身,张开双臂,任由那位为她挽发的妇人和陆雪月小心地为她穿上嫁衣、绣鞋,然后,戴上孔雀珠旒凤冠。
在那块大红色的鸳鸯戏水喜帕盖在头上的前一刻,冷晴低头瞥了一眼穿在她身上的大红色嫁衣,上面用彩线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围绕着鸳鸯数不清的或盛开或半开或含苞待放的牡丹占据了嫁衣前面的大部分位置。
鸳鸯戏水喜帕盖上,遮盖住了冷晴的所有视线,让冷晴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红艳艳的景象。
或许,这般火红的颜色看在别人眼中是喜庆的色彩,于冷晴,却是红得妖冶也红得可怖。
冷晴觉得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那个十字路口,看到了,那殷红得刺目的鲜血。
只一瞬间,冷晴觉得她浑身冰凉一片,就像溺水时得不到救援的人,只有绝望,无尽的绝望。
“冷姑娘,因朱府后门外的胡同太过狭窄,无法停放喜轿,咱们得先去后门那边的胡同口上喜轿,巳时一到喜轿就会载着您出发,绕着京都走大半圈后大约在未时过半便会返回朱府正门,届时您便能和二少爷拜堂成亲了。”紫雨的声音自冷晴耳畔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忧伤一丝喜悦一丝沙哑。
冷晴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冷晴感觉到她的双手被人轻轻托起,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出了厢房。
陆雪月和紫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冷晴走出暖香阁,她们身后是那名为冷晴梳发的妇人和两名丫鬟,一行六人沿着院门前右边的石子小路朝着朱府后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是枝叶茂密的槐树和盛开在槐树下的不知名花朵,只可惜冷晴都看不到。
冷晴能看见的,除了一片红艳艳的色彩外,就是穿在脚上,被嫁衣下摆遮住,伴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的并蒂莲花绣鞋和脚底下踩着的那条不断往后退的白色石子小路。
朱府后门外的胡同口。
一顶大红色的八抬大轿停放在这狭窄的胡同口前,抬轿的是八名穿黑红两色裋褐服的壮汉。
轿前是十数名统一穿着大红色裋褐服手拿各色乐器排成两队的仪仗乐队。仪仗乐队最前端是手执长杆,杆顶吊着两串长长的鞭炮的朱府家丁,其中一名家丁手中还握着一支点燃了的长香。
轿尾后跟着四十八名抬着二十四台丰厚嫁妆的朱府的丫鬟家丁。
轿子一侧则站着一个浓妆艳抹,梳着盘桓髻,髻上簪着一朵大红花,身穿大红色短褂、长裙、绣鞋,手捏大红色巾帕,年约四十来岁身材臃肿的喜娘。
第三十九章 大喜之日3
不得不说朱梓陌真的很给冷晴面子。
虽然朱氏只是商贾之流,但怎么说朱氏也是大梁第一首富,就是高官贵族也要给朱氏家主三分薄面。
像冷晴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朱梓陌能同意与冷晴结假亲已经是看得起冷晴了。
现在,给冷晴安排的又是大梁民间嫁礼中最高等级的八抬大轿和二十四台嫁妆,这面子,朱梓陌算是给足了。
呃……当然,冷晴这个新嫁娘有面子,朱梓陌这个新郎官更有面子!
陆雪月和紫雨扶着冷晴慢步走向喜轿,负责在前面抬轿的轿夫立刻压轿,一旁的喜娘则伸手撩起轿帘,冷晴便由紫雨扶着步入了喜轿中。
扶着冷晴在喜轿中坐好,退出喜轿,紫雨看着喜娘放下轿帘,嘴角终是翘起了一抹弧度。
太好了,她家二少爷终于要成亲了,太好了!
冷晴在喜轿中坐了好一会儿,就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时,一直数着时辰的喜娘见巳时已到,立刻扯起嗓子喊着:“吉时已到!发轿!!!”
一听喜娘的喊声,那个手执长香的家丁立刻点燃杆子上吊着的两串鞭炮,一时间朱府后门外的胡同里响起一片“噼里啪啦”声和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坐在喜轿中的冷晴微闭着双眸,听着轿外的鞭炮声和喜乐声,感觉身下的轿子被人抬起,她知道,轿子出发了。
陆雪月因是朱梓陌指定给冷晴的陪嫁丫鬟,因此也跟着喜轿走了。紫雨则在目送喜轿离开后往暖香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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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绉大夫,这两天有时我会觉得精神很好,有时又会突然昏迷,这样是不是表示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暖香阁中,看着绉大夫收起把脉的手,刘如云微笑着如是问。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绉大夫起身走到茶桌边提笔写下一张新药方交给一旁侍立的丫鬟,然后仔细嘱咐丫鬟去抓药煎药。
等丫鬟走了绉大夫才对刘如云道:“是老夫才疏学浅医不了二姨娘,还请二姨娘莫怪。”
对于绉大夫的话,刘如云只温和地笑着摇头:“不怪!我怎么好怪大夫您,这些年,若不是有您不遗余力地诊治,以我这副身子骨,只怕早就病死了。如今能看着陌儿成家立室,我今生已然无憾。”
话完,泪落。
犹豫再三,绉大夫终还是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拔去瓶塞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
小心收起瓷瓶,轻捏起掌心的红色药丸,绉大夫将药丸递到刘如云眼前。
等了许久绉大夫才有些不忍地道:“这是能让身受重伤病之人暂时精神百倍如常人一般的‘还原丹’,吃了它虽能暂时恢复到常人状态,但是一但药效消失便会加深伤病,严重的甚至会直接……药效只有四个时辰。”
闻言,刘如云伸手接过绉大夫递到她面前的还原丹,笑道:“还是绉大夫您想得周到。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陌儿拜堂成亲时我这个做娘亲的给他丢脸添麻烦。”
四个时辰,正好是陌儿拜完堂的时辰,足够了。
绉大夫无力地扯扯嘴角,笑得十分牵强。
恰巧此时紫雨回到暖香阁,她还未踏进刘如云的卧房便已喊道:“小姐,喜轿已经发出去了。”
听见是紫雨回来了,刘如云连忙将手中的还原丹塞进口中吞下,同时小心拭去眼角泪水。
笑着看向从外室走进来的紫雨,刘如云笑道:“正好我觉得精神好多了,紫雨,快来给我更衣梳妆,我可不能耽误了自个儿子拜堂成亲的时辰。”
“是。”看着几乎是蓬头垢面、面色苍白的刘如云,紫雨强忍着心中酸涩,笑着答应。
“既然二姨娘觉得精神大好,那老夫就先告退了。有事可随时传唤老夫。”绉大夫不疾不徐地抱拳告退,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于绉大夫的良心而言,今日之事,他终究是违背了作为一名大夫的医德。
“好,有劳绉大夫您了。”刘如云笑着目送绉大夫背起外室茶桌上的药箱离开。
转头看向紫雨,刘如云笑道:“去将隔壁衣柜里我那套绫罗裙拿来,还有那些老太爷、老夫人在世时赏赐给我的首饰都拿来,今儿个是陌儿成亲的大喜之日,我这个做娘亲的总要穿得富贵得体些才行,可不能再像平日里似的一副憔悴模样了,不然会抹了陌儿的面子。”
“是。”紫雨笑着答应,然后转身离开刘如云的卧房去拿刘如云吩咐的衣服和首饰。
不一会儿紫雨就双手捧着一件浅红色的绫罗裙、一个长方形表面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锦盒回到了刘如云的卧房。
将绫罗裙和锦盒随手放在外室的茶桌上,紫雨走到内室床边扶着刘如云起身。
三年来几乎没怎么见过日光,又长期喝药,刘如云的肤色白得不正常,身形也十分消瘦。
哪怕是常年侍候刘如云的紫雨,在扶着刘如云起身时握着刘如云那骨瘦如柴的手腕时也忍不住心里发酸。
小心翼翼地伺候刘如云穿上绫罗裙,紫雨扶着刘如云走到窗前的梳妆台前坐下。
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忍着泪水,紫雨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刘如云那掺了不少银丝的凌乱长发,生怕会弄疼了刘如云。
好不容易将刘如云那凌乱的长发梳理顺后,紫雨走到外室茶桌边拿起那个锦盒回到刘如云身边,打开,轻声问:“这些都要用吗?”
看着紫雨手中那打开的锦盒中安静躺着的繁复首饰,最上面放着一条十分珍贵的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和一只色泽盈润如同凝脂的白玉镯,其余饰品则样式各异、繁杂多样。
刘如云抬手拿起盒中一支牡丹样式的金步摇和那条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色泽盈润如同凝脂的白玉镯后才道:“都给我戴上吧!”
以后,她怕是没有机会再戴了。
“是。”不知刘如云心中所想,紫雨轻声应着,双手灵巧地用锦盒中的金饰为刘如云挽了一个飞仙髻。
挽好发,紫雨又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为刘如云抹上,遮盖住了刘如云那苍白得可怕的脸色。
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儿,刘如云抬头看着她身侧的紫雨笑道:“我就知紫雨你心灵手巧,让你这么一摆弄,连我自个儿都瞧不出我是个病人了。你瞧这飞仙髻,看着多精神。”
“小姐!”紫雨笑着娇嗔一声,可是她的心却在无声哭泣着。
刘如云自三年前病倒后身体大不如前,那之后甚少下床,整日躺在床上便也无须梳妆,紫雨都不记得她已经多久没有为刘如云梳过妆了。
将先前从锦盒中拿出的那支牡丹样式的金步摇塞进紫雨手中,在紫雨诧异的目光中刘如云笑得甚是清淡:“这支金步摇是当年老夫人赏赐我的,我从未戴过,你也跟了我二十几年了,我什么东西都没给过你,这个,就当是你伺候我这二十几年给你的补偿。”
“小姐……”握着手中的金步摇,紫雨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刘如云没有给紫雨说话的机会,仍旧继续笑着说着:“如今陌儿也要成亲了,我这心呀,也算是放下一半了,现在就只剩你让我放不下心。紫雨啊,你今年也有三十八了吧!陌儿成亲后,你自个儿相看户人家嫁了吧!好歹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个依靠。”
一听刘如云的话,紫雨慌了,连忙将手中的金步摇塞还给刘如云,哽咽道:“紫雨不嫁,紫雨要一辈子守着您照顾您。”
“紫雨,别再骗自己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也别哭,我不怕死,真的。老爷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陌儿也要成家立室了,他日后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了,现在就只有你我放不下。女人这一辈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男人终究是女人最后的归宿。紫雨,你若是不想我在黄泉路上也惦记着你,等陌儿成亲后你就趁早找个好人嫁了,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啊!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银子,放的地方你也是知道的,等我走了,你就都拿去罢!”握紧紫雨拿着金步摇的手,刘如云嫣然浅笑。
“小姐!”刘如云的话让紫雨哭得更凶了。
紫雨不是不想嫁人,可她真的舍不得刘如云和朱梓陌,她想伺候他们一辈子,只要能伺候他们,她就是一辈子不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如云浅笑着为紫雨抹眼泪一边轻声劝慰着:“听我的话,找个好人嫁了,别让自己受委屈。我也知道你这个年纪想嫁个好人有些难,但你放心,陌儿也算是你一手带大的,他一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好了,别哭了,今天陌儿成亲,我们都要高高兴兴地才是。”
抬手抹干泪水,紫雨笑得十分勉强:“是,紫雨不哭,紫雨要高高高兴兴地。”
“这才乖嘛!”拍了拍紫雨的手背,刘如云笑得越发清淡,俨然一副大人安抚小孩的模样。
第四十章 贺礼婚礼1
在紫雨无法掩饰的哀伤目光中,刘如云又拿起那条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和色泽盈润如同凝脂的白玉镯,甚是喜爱地摩挲着。
这是她这些年来最为珍视的为数不多的饰物啊!
半晌后,刘如云终是将手中的两样饰品递到紫雨面前,语气怅然道:“紫雨啊,这两样首饰,你也知道是当年我诞下陌儿后老太爷和老夫人赐的。这条南海珍珠项链和羊脂白玉镯皆是珍宝,这些年我从未舍得戴,这么好的物件若是带进黄土里就是糟蹋了。且这只羊脂白玉镯,我之前本就预备给晴儿的,后来因陌儿的事耽搁了。如今连同这南海珍珠项链,日后有机会,你一同帮我交给晴儿吧,这也算是我这个婆婆唯一能尽的一点心意了。”
刘如云想过将项链和玉镯亲手交给即将成为她儿媳的冷晴,可是现在的她没有时间了,索性趁她现在还是清醒的,还是赶紧交代了好。
双手颤抖着接过刘如云中的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和羊脂白玉镯,紫雨险些又哭了。
“紫雨记住了,一定亲手把它们交给少夫人!”忍着泪,紫雨一字一句地保证。
看着双眼含泪的紫雨,刘如云补充道:“紫雨啊,并非我舍不得给你,只是这两样东西,给你你也受不住啊!”
“紫雨没有别的意思,紫雨只是……只是……”紫雨闻言却是连忙摇头,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刘如云在留遗言,紫雨又怎会听不出??
首饰,尤其是昂贵得如珍如宝的首饰,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这世上,女子的贞洁第一,没了贞洁就等于没了活路。
失贞之人,要么自绝,兴许还能博个烈女的称号,要么……等着被宗族浸猪笼或是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而首饰,仅此女子贞洁之后,只是却是与贞洁反着来的,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将自己最为珍视的首饰赠予子女或身边亲近之人。
这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和羊脂白玉镯,刘如云虽只说了一句皆是珍宝,可紫雨心中清明,这两样首饰,不是一句“珍宝”就可以概括的了的,它们的价值,远非金银可比。
这也是刘如云为什么说这银白色南海珍珠项链和羊脂白玉镯不能给紫雨的原因,这两样东西,不是一个丫鬟身份的人可以拥有的,怀璧其罪,紫雨还没有拥有这两样东西的能力。
但是冷晴不一样,冷晴即将成为朱府主母,日后这朱府有一半便是冷晴的,这两样东西给冷晴,冷晴受得住。
然,紫雨却并非奢望刘如云给她留什么珍贵的物件,她只是见不得刘如云这样一幅交代后事的模样,这让紫雨很痛心……
未时一刻。
朱府。韩院。书房。
暗红色书案后,坐着头戴嵌宝喜冠,身着绣金丝祥纹喜服,脚踩嵌金丝繁纹长靴,从头到脚一身喜红的朱梓陌。
此时朱梓陌头微微低着,似在看什么。
林知吾大步走进书房便径直走向朱梓陌,而后拱手作揖道:“爷,再有一刻钟喜轿就要到了,各位前来参加喜宴的大人、老爷们也陆续来了。因老爷和大少爷身亡,前厅那边都是刘管事在招待,爷是不是要亲自去前厅招待一下?以免外人说咱们没有礼数。”
“好。我稍后便去,你先去替我招呼着吧!”看着手中无任何雕刻装饰的桃木簪,朱梓陌轻轻点头。
“是。”林知吾领命退下。
又盯着手中的桃木簪看了会儿,朱梓陌终于将桃木簪放到书案上的锦盒里,合起锦盒,起身走向书房门。
是他太过沉浸于往日回忆,却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他若是再不出现,只怕会得罪不少当朝权贵。虽然他不在意这些,可明面上的功夫,他还是该做好的。
刚走出书房门,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便传进了朱梓陌耳中。
脚下步子微移,上半身不着痕迹地后倾,抬手,那只破空而来的银制短箭被朱梓陌稳稳地夹在抬起的左手伸出的食指与中指间。
瞥了一眼手指间夹着的银制短箭,朱梓陌冷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话落,那只银制短箭又被朱梓陌反手甩向了它射来的方向。
朱梓陌动作极快,可对方动作更快。
只听见“叮”地一声,朱梓陌甩出的银制短箭和另一只银制短箭在空中相遇,然后两只短箭齐齐掉落到地上。
“怎么,十年未见,你就是这么跟师兄我打招呼的?”一个戏谑带有磁性的男人声音自朱梓陌左手边的方向传来。
“哼!”冷哼一声,朱梓陌斜眼看向左边,声音冷冽到极点:“你不也是这样和我打招呼的吗?我这不过是回敬你罢了。”
循着朱梓陌的视线,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三千墨发高高束起,脸上戴着一张金色面具的男人自楼阁的楼梯口走出。
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声音邪肆:“怎么?师兄听说师弟你今日成亲特意赶来送份贺礼,师弟你就摆出这样一副恨不得杀了师兄的态度吗?真是太伤师兄的心了啊!”
转身看向那个站在十几米开外,脸上戴着金色面具的神秘男人,朱梓陌眸色冷冽,语气森寒:“送贺礼?我看你来捣乱才是真!”
话音一顿,朱梓陌嘲讽道:“怎么?金蝉脱壳这招你用了这么多年那个毒妇还没发现吗?你们炎氏的媳妇还真是愚昧无知!”
这话明里是在嘲讽炎氏媳妇愚昧,暗里却是在骂炎氏,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面具男缓步朝朱梓陌的方向走去。
面具男最后在离朱梓陌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出口的声音依旧邪肆,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师弟啊!你这样说可着实冤枉师兄我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你成亲师兄高兴都来不及,这大喜的日子师兄怎么能来捣乱不是?你看你今天这一身红色,多么喜庆啊!师兄又怎么忍心捣乱呢?就是看在你那刚刚亡故的父亲、大娘、大哥的份上,师兄我也不能坏了师弟你的姻缘不是?”
“至于那个毒妇,就不劳烦师弟你费心了,师兄乐得与她玩,要是早早就摆平了她,师兄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会很无聊?”话音一转,面具男语气透着不以为然。
“哼!我才懒得管你如何。你最好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知道一些事就以为有了把柄。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且看在师傅的面上,我不想跟你动手,你赶紧离开,别在这碍人眼。”朱梓陌冷冷地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但天不从人愿,面具男的一句话却让朱梓陌生生止住了迈出去的脚步。
面具男非常轻声地说了四个字,但因为声音太轻,让人无法听清。
“你是说……”愣愣地看向面具男,朱梓陌不敢置信地反问,但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是。”面具男轻轻的点了下头。
然后,只见伸出右手捋起左手那宽大的衣袖,露出了拿在手中的一个六面皆雕刻着飞龙的褐色正方形锦盒。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面具男复又看向朱梓陌,声音低沉慵懒:“你是知道我的,说一不二。而且,这个锦盒和它里面装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毕竟当年最先拿到他的人,可是师弟你呀!”
“它不是十年前就被巫族抢走了吗?”毫不参假的怀疑。
看着面具男手中的锦盒,朱梓陌惊了,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面具男居然从巫族手中抢回了那个东西!
巫族抢走的东西,从来没人能抢得回来!
“呵!”邪肆的笑声响起,紧接着是面具男不屑而狂妄的声音:“巫族就算再厉害也抵不过我六七年的算计!而且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人能守得住!这一点,相信师弟你是深有体会才是!”
看着面具男手中的锦盒,朱梓陌忽地抬头看向面具男那戴着金色面具的脸冷笑:“当初你费尽心机走那么大一条弯路不就是为了得到它吗?如今它已经在你手中了,难不成现在你还打算把它还给我吗?”
朱梓陌绝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有这么好心!就如同他不相信黄鼠狼会没事给鸡拜年!
面具男闻言却是轻笑,话语狂妄:“没错,贺礼就是它!但是你记住了,就算我今天将它当做贺礼送给你,日后,我想要的时候仍旧会将它抢回来!它最后绝对是属于我的!!”
话落,抬手随意一扔,面具男手中的锦盒于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朝着站在他对面的朱梓陌飞去。
“你别太猖狂,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有资格拥有它,何况你只是一个反王后裔,名不正言不顺,你今日所得一切本就不属于你,拥有天命之人的也绝不会是你!”亦是随意抬手接住朝自己飞来的锦盒,朱梓陌看向他对面的面具男,毫不犹豫地如是冷声道。
第四十一章 婚礼贺礼2
安静的韩院中,除了温暖人心的阳光,只有微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那我们就等着看,看笑到最后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于这片安静中,面具男笑得无比邪肆,仿佛不将世间一切放在眼中。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在聊什么呢?”突然响起的一个清朗男子声音成功地打破了朱梓陌与面具男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见朱梓陌和面具男一齐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后,是朱梓陌和面具男同时疑惑地唤道——
“师弟??”
“三师弟?”
循着朱梓陌和面具男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梳着高马尾,着藏青色长袍,脚踩黑色暗纹长靴,左手握着一柄长剑的男子逆着光站在院子里距他们最近的一座假山上。
说是最近,却也相隔不下十米之遥。
因逆光之故,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师弟,你怎么下山来了??”朱梓陌率先回过神问到。
那个男子站在假山上不动,朗声回答:“师傅半月前算出二师兄将于今日成亲,所以特命我下山来祝贺二师兄新婚大喜,还让我给二师兄带来一份贺礼。”
“什么贺礼?”朱梓陌转身正面朝向那个男子问。
听到朱梓陌问他,那个男子抬起右手伸到怀中掏了掏,同时道:“师傅还让我给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带句话。”
将掏出的东西扔给朱梓陌,那个男子继续道:“‘师出同门,莫要太过无情,若尔等非要逼为师下山,届时便莫怪为师无情’。”
那个男子说完的同时朱梓陌刚好接住他扔向自己的东西,看着手中的东西,朱梓陌和面具男皆怔住了。
这是……
朱梓陌手中的东西是一块不到巴掌大小的圆形铜制令牌,金色的令牌一端系着银线一端系着银线流苏。令牌周身嵌着一圈繁复银纹,令牌背面刻着一朵木兰花,正面则刻着一个“白”字。
见朱梓陌和面具男都看着那块刻着“白”字的令牌怔住了,那个男子又道:“师傅让我转告二师兄,二师兄也有十年没回过秦山了,师傅很是想念二师兄。这块‘白令’就当是师傅他老人家送给二师兄新婚夫人的见面礼,待二师兄成亲后,师傅希望二师兄能抽空带着新婚夫人去一趟秦山拜见师傅。”
“这块白令……是送给我新婚夫人的?”朱梓陌再次惊了,呆了。
白令的含义,朱梓陌再清楚不过了。
每一块白令都是由朱梓陌的师傅亲手所造,而他师傅的所有弟子都要尊重拥有白令之人,且不可做出任何会伤拥有白令之人性命之事,还要尽全力护其周全,也就是说,见白令者,如见其师。
“呵!师傅送的这份贺礼可真够厚重的!如此,我还真想看看二师弟的新婚夫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师傅将白令送给她!”一直没有出声的面具男此时终于轻笑出声。
既然朱梓陌清楚白令的含义,他又岂会不知?
“大师兄,师傅还说,大师兄也有五年没回去秦山了,师傅让大师兄在今年九国十年一次的秦山聚会时顺道去看看师傅他老人家。”不等朱梓陌开口,那个男子就先抢过了话头。
面具男看着那个握剑的男子,语调慵懒地道:“回去告诉师傅,大师兄知道了。”
却不想那个男子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大师兄,我这次下山短期内就不回秦山了,师傅说我在秦山上跟着他老人家学艺十八载,是时候下山闯荡一番了。”
那个男子说罢便潇洒地飞身到朱梓陌面前,笑问朱梓陌:“二师兄,今晚我可以在你这借住蹭饭吗?”
看着轻轻落在自己面前站定的英气男子,将白令塞进怀中,朱梓陌微微一笑:“可以,你想蹭多少顿饭都可以。”
此刻的朱梓陌完全见不到他刚才对待面具男时的冷漠。
闻言,那个男子笑着抬起右手拍上朱梓陌的左肩,笑道:“嘿嘿!就知道二师兄最大方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怎么,你大师兄我就不大方了吗?大师兄可不记得在秦山那会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啊!”面具下,又响起那个戏谑的声音。
闻言,背对着面具男的男子立马转身看向面具男,不好意思地抬手挠挠后脑勺:“大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大师兄对我也是很好很大方的。”
阳光照射在那个男子的脸上,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长相:英挺的剑眉,如星般闪耀的双眸,高而不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双唇微微向两边翘起,略圆的下巴……
这样一副英俊的五官配上他那一米八多的身高和男性标准的古铜色皮肤和身材,简直就是让无数少女少妇迷恋的对象。
只是这个英武帅气的男子此刻却笑的如孩童般无比天真,与他那俊朗非凡的相貌委实不相符。
“不错啊三师弟,五年不见,又帅气了。”面具男语意带笑地调侃着。
一直被他们称为师弟的男子笑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大师兄,你就会取笑我,我长得再帅气能有大师兄和二师兄帅气吗?”
听了那个男子的话,面具男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朝那个男子郑重其事地点头:“嗯!这到是实话。”
“厚颜无耻!”闻言,朱梓陌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随后对站在他身前的男子道:“师弟,我得去前厅了,你要不要和师兄我一起去?”
在这耽误了这么久前厅那群人该不高兴了,他可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瞎耗了。
“要要要!”那个男子闻言立刻朝朱梓陌狂点头,然后又对面具男道:“大师兄,你也一起去吧!”
摇头,面具男笑道:“不了,我来送完贺礼就要去办其它的事,你陪你二师兄好好玩吧!”
话落,一阵风飘过,面具男顷刻间消失无踪。
望着面具男消失的方向,那个男子笑道:“大师兄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了啊!”
“还不是靠师傅教他的幻影踪,没有幻影踪他哪有这么好的轻功!”朱梓陌不以为然地嗤道。
不再磨蹭,朱梓陌抬步往院中的假山迷阵走去,那个男子随即跟上。
并不否认朱梓陌的话,那个男子笑道:“也是,幻影踪是师傅的独门绝学,来去如风,世上没有哪个门派的轻功能比得上师傅自创的幻影踪。”
稍一停顿,那个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二师兄,十年前你下山后不久师傅又收了一名弟子,是关门弟子,好像也是大梁人。不过直到我半个月前下山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
“关门弟子?师傅是想让他继承衣钵吗?”朱梓陌边走边疑惑地问着。
跟在朱梓陌身边的男子同样疑惑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关门弟子,那师傅他老人家应该是想让他继承衣钵的吧!”
“你大师兄可知师傅他老人家收了关门弟子吗?”朱梓陌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到。
摇头,那个男子回答得肯定:“大师兄还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听师傅提起的,师傅说过,不能告诉大师兄,师傅还说,最好也别告诉二师兄的。”
听到那个男子的话,朱梓陌脚步微顿,随后又不着痕迹地向前迈去,只是却不再开口。
朱梓陌心中疑惑,到底是什么人,不仅不能告诉那个男人,连他也不能告诉?就连师傅最疼爱的三师弟都不甚清楚。难道是大梁……
出了韩院院门,朱梓陌突然开口问:“师傅他老人家近些年还好吗?”
轻轻点头,那个男子看着前方的石子小路道:“挺好的,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师傅一直夜观星象,有时甚至一观就是一整夜。我之前问过师傅,师傅说是什么帝王星渐亮,时机已成熟,天下将有大乱出现什么的。我是一句都不懂的。”
顿了一下,那个男子转头看向朱梓陌,问:“二师兄,你懂师傅在说些什么吗?”
摇头,朱梓陌沉声道:“我也不知师傅的意思,总之师傅本领无人能及,他老人家一定是算到了什么才会这般说的,我们既然身为师傅他老人家的弟子,我相信若有事师傅他老人家对我们自有安排。”
“嗯。我知道。”那个男子郑重地点头。
“爷,喜轿到了!”老远地林知吾的喊声便传了过来。
朱梓陌闻言一怔,他没料到喜轿竟然已经到了,看来他的确跟那个男人浪费了许多时间。不过,能得到那个东西,就是再浪费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将手中的锦盒塞到那个男子手中,朱梓陌叮嘱道:“师弟,你先帮二师兄拿着,切记,千万不可弄丢了!”
说完,朱梓陌快步朝林知吾跑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林知吾一路大步跑到朱梓陌面前,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地开口:“爷!您快些去正门接新娘子下轿吧!千万不要误了拜堂的吉时啊!”
爷没有去前厅招待宾客也就罢了,这要是误了吉时可就真的不好了。
第四十二章 婚礼贺礼3(加更)
(题头话:为了感谢“斧刀”的支持,这一章是加更!请大家继续支持墨兮哦!)
尽管林知吾在旁催促,朱梓陌脚下步伐仍是不变,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可是急坏了林知吾。
朝着朱府正门的方向而去,朱梓陌也不忘吩咐紧跟着他的林知吾:“知吾,我三师弟初次下山不谙世事,你好生照顾好他,若是他哪里没做好,你也多指点指点。”
稍一停顿,朱梓陌又补充道:“他叫林萧阳。”
“是。”林知吾当即站住脚步恭敬答应。
转身,林知吾朝慢慢向他走来的林萧阳走去。
待走到林萧阳面前,林知吾恭敬地朝林萧阳拱手作揖:“林公子!”
旭日当空,微风阵阵,四周是掩映的青翠树木,枝叶随风而动。
石子铺就的小道上,手提长剑的林萧阳身姿挺拔,相对林萧阳身高矮些的林知吾上身微倾站在林萧阳对面,朝林萧阳双手抱拳作揖,却并不显卑微。
“林公子?是在喊我吗??”看着朝自己拱手作揖的林知吾,林萧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萧阳长这么大,除了他大师兄和二师兄称呼他师弟外,就只有他师傅会喊他一声阳儿或者子墨(林萧阳及弱冠时他师傅为他取的字),这乍一听见别人喊他林公子,林萧阳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爷吩咐我要好生照顾林公子。”林知吾丝毫不在意林萧阳的反应,反而笑得温和,说出的话不卑不亢。
把玩着手中有些沉甸甸的锦盒,林萧阳随意实是有意地问着:“敢问二师兄的夫人是何许人氏??”
其实早在来朱府之前林萧阳就在绉平大街上遇到冷晴的喜轿了,当时林萧阳便问了身旁的路人,听了路人的答话林萧阳才知道喜轿里坐着的人正是他二师兄朱梓陌将于今日迎娶的新婚夫人。
之后,林萧阳跟着喜轿转了大半个大梁京都后才施展轻功赶来朱府,而且林萧阳的师傅还让他将白令送给朱梓陌的夫人,所以林萧阳对冷晴的身份才如此好奇。
林知吾走在前面带路,听到身后的林萧阳如此问,遂恭敬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少夫人的身份,爷既然决定迎娶少夫人,必定是有理由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多过问主子们的事,只要做好下人该尽的本分就好。”
林知吾这番话并非敷衍,绝对是大实话,对于冷晴的来历,别说是他,就连朱梓陌都不清楚。
林知吾对冷晴的了解,仅仅停在朱梓陌回府途中顺手救了躺在官道旁草丛里奄奄一息的冷晴而已。
林知吾清楚,若不是为了刘如云,朱梓陌岂会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但此中缘由却是不能往外说的,就算那人是朱梓陌最疼爱的三师弟也不行。
打死朱梓陌和林知吾也想不到冷晴是从现世穿越过来的人,更想不到这个被他们随手从路边救起的女子会从此改变他们的一生。
咳咳,当然,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哦,是这样啊!”林萧阳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一脸笑容地看向走在他前面的林知吾:“我听说喜宴是在酉时初开始,到时候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是!”向后方微侧脸,林知吾面露微笑。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听了林知吾的话林萧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走在林萧阳前面的林知吾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大笑声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幸好林知吾有武艺傍身,这才勉强定住了身形。
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拿着锦盒仰头朝天大笑的林萧阳,林知吾觉得他快崩溃了:爷!您这位师弟没事吧!知吾心里被他弄得瘆得慌啊!
朱府正门。
当朱梓陌快步赶到朱府正门时,喜轿已稳稳停在正门外的青石板路上。喜乐未停,周遭有不少围观的路人,其中还有些是赶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一直侍候在喜轿旁的喜娘看见身着喜服的新郎官出现,忙招呼着立在大门两侧的家丁点燃他们手中高举的鞭炮。
周遭围观的路人见要点鞭炮,纷纷往离鞭炮远些的地方退了几步,有的还抬手捂住了自己或身边孩童的耳朵。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中,朱梓陌大步迈出朱府正门,走向那顶大红色喜轿。
轻掀轿帘,朱梓陌将左手伸向坐在喜轿中那一身鲜红嫁衣的冷晴。
看着突然出现在盖头下的宽大手掌,冷晴只稍微犹豫了几秒便抬起她的右手轻轻放在了那只手掌的手心里。
她的手,很凉,他的手,很暖。
这是冷晴在触碰到朱梓陌的手掌后的第一感觉。
见冷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朱梓陌迟疑了一瞬才握住冷晴的手掌,微施力,冷晴便随着朱梓陌的动作缓缓起身步出喜轿。
在冷晴即将跨出喜轿的那一刻,朱梓陌倏然收回握着冷晴右手的左手伸到冷晴腰后,然后微弯身,同时右手一捞便将冷晴打横抱起。
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冷晴条件反射地用双手环住了朱梓陌的脖子,那盖着盖头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朱梓陌的左胸膛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朱梓陌和冷晴都不由得怔了一下,若不是隔着盖头,两人都可以呼吸相闻了。
随后朱梓陌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稳稳抱着冷晴转身踏上了朱府正门前的三级阶梯。
身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吹吹打打的喜乐声,耳畔,是朱梓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冷晴的脸逐渐有些热了。
踏上阶梯顶端,朱梓陌将怀中依人放下。
因这次有了准备,落地时冷晴便稳稳地站着了,到没有出现脚下不稳重新跌回朱梓陌怀里的意外出现。
朱府正门前放着一个燃着暗红色炭火的火盆,这是大梁国民间成亲的风俗之一,寓意着避邪,指把新娘子带到夫家的不好的东西(晦气)给烧了,也寓意着夫妻成亲后红红火火,兴旺发达。
陆雪月和喜娘走到冷晴身边,喜娘在冷晴耳边提醒了句“要跨火盆了”。
而后喜娘和陆雪月一左一右地扶着冷晴跨过那个火盆迈进朱府正门,朱梓陌则是绕过火盆迈进朱府。
一众随行的朱府下人还有些宾客随即犹如众星拱月般尾随着朱梓陌进入了朱府正门。
绕过貔貅石屏,过了垂花门,一众人等直奔朱府正厅。
因朱辉与陈柔已死,厅内主位上便坐着身着浅红色绫罗裙,梳着飞仙髻,髻上戴满了头饰的刘如云。
主位右下方站着身穿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短衫淡蓝色长裙的紫雨。
紫雨鬓间簪着支牡丹样式的金步摇,为她平添一抹雍容。
厅内两侧则站着许多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虽说朱府前厅占地面积将近一亩(一亩等于666.6666667㎡),但还是有不少宾客站在厅门外的院子里。
只可惜冷晴头上盖着盖头看不到这一切,否则,冷晴绝对会感叹:丫的,不就是结个婚吗?至于来那么多人吗?还好朱梓陌家够大,不然是不是这些人都该爬到墙头去站着了?
待朱梓陌和冷晴皆走到前厅中央站定,一旁的家丁便将一个两端各系着约半米长红缎带的同心结拿了上去。
家丁将红缎带的一端先交到朱梓陌手中,再将另一端交到冷晴手中,然后束手退下。
见朱梓陌和冷晴皆握住了同心结两端的缎带,喜娘便开始高声吟唱了:“一拜天地!!”
朱梓陌和冷晴顺着喜娘的吟唱转身朝着厅门外的天地缓缓躬身拜下。
喜娘又接着吟唱:“二拜高堂!!”
朱梓陌和冷晴再次顺着喜娘的吟唱转身朝着坐在主位上的刘如云缓缓躬身拜下。
看着一对新人对自己缓缓拜下,刘如云笑得合不拢嘴。
喜娘继续笑着吟唱:“夫妻对拜!!”
朱梓陌和冷晴几乎同时转身,然后朝着对方缓缓躬身拜下。
因冷晴头上盖着直垂到她胸前的盖头,看不见四周的景象,夫妻对拜时,冷晴与朱梓陌几乎头挨着头了,若不是朱梓陌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只怕他和冷晴的头就要磕在一起了。
待朱梓陌和冷晴行完礼,喜娘笑眯眯地吟唱出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喜娘的吟唱声落下,陆雪月上前扶住冷晴的左胳膊,扶着她走出前厅往韩院的方向行去。
朱梓陌则握着绑着同心结的一端缎带走在冷晴身侧,另一端缎带仍旧握在冷晴手中。
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爱凑热闹的便跟着一双新人离开了前厅或者前院,不爱凑热闹的则仍留在原地等待酉时开席。
坐在主位上的刘如云笑意妍妍地目送着朱梓陌和冷晴离开,直到朱梓陌和冷晴的身影见不着了,刘如云这才松了口气。
“紫雨,我们也回吧!剩下的事有陌儿呢!我们就别在这里瞎掺和了。”刘如云笑看着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紫雨。
“是,二姨娘!”紫雨从善如流地笑着答应,上前扶起刘如云离开前厅回暖香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