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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文阅读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BABEL(十六)

    如果皇帝此时在这个小圈子里,听到考斯特勋爵的发言,他多半会在心里评论: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有战列巡洋舰和小型化战列舰的拥趸。

    阿尔比昂王家海军的想法在另一个世界里早就出现过了,共和国方面其实也在对这类方案展开研究,还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进展。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结果都早已注定在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东西上投资,不管砸下去多少钱和资源,最终只能血本无归。

    战列巡洋舰、小型化战列舰还有所谓的“巡洋舰杀手”,其本质都是从74炮战列舰延伸出来的“性价比至上”思维。设计师和海军试图在军费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在维持舰队规模和军舰性能之间做出取舍。于是理论家们试图以经济学理论为基础,靠缩小主力舰尺寸或减弱某些性能(比如装甲防护)来实现性价比的最大化。然而现实尤其是技术层面和实战经历所展现出的一些基本事实给这些理想家们上了十分残酷的一课。

    他们的理论在风帆战列舰时代可能适用,可是工业化时代的造舰是一项糅合了成千上百项最新工业技术的系统工程,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削弱了装甲防护,生存力就会下降;削弱了火力,其战斗效能便大打折扣;削弱了航速和适航性,那就只能去当潜水重炮船了。即便勉强能实现某种平衡,最终也无法实现理论家们想象中的“最高性价比”。

    战列巡洋舰曾经被认为是海战中的明星,结果在日德兰海战中暴露出其生存力无比脆弱的事实。袖珍战列舰同样一度被认为是未来的海上威胁,结果不是自沉就是碌碌无为,最终被炸成一堆废铁。堪称“巡洋舰杀手”典范的阿拉斯加级大型巡洋舰更是被美国海军自己唾弃为“修长、优雅、美丽……最漂亮的失败作品”,在整场大战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表现。

    阿尔比昂还未经历过这方面的失败和教训,在建造排水量一万吨上下的主力舰就已经成为极限的当下,小型化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被认为是未来的正确发展方向也无可厚非。

    相比较而言,公国在这方面的见解,或者说“直觉”要更准确一些。

    “我国认为主炮口径应该放宽到356,标准排水量应该放宽到25000~30000吨。”

    说话的是公国代表团技术顾问弗拉基米尔.波列托维奇.科斯坚科工程师,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公国造舰部门的明日之星,年轻,有野心,有远见,精力过人。被公认为公国海军主力舰设计团队未来的顶梁柱。

    在科斯坚科看来,所谓小型化战列舰,安装重型火炮的巡洋舰都是只适合阿尔比昂特殊国情的“昂贵玩具”。对没有海外殖民地,也无需考虑守护海上交通线的公国海军来说,这些空有数量却无作战效能的“玩具”连鸡肋都不如。

    公国海军的任务只有一个舰队决战,即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峡湾,防止敌国海军溯流而上,对圣彼得堡发起强袭登陆作战。光靠数量是不可能实现这一目标的,加上公国海军规模注定要比任何一个潜在对手都要来的小,其只能在有限的数量范围内追求某种程度的质量优势才能实现其预定的战略目标。

    在科斯坚科这样的专业人员看来,公国海军需要的是重防护、重火力的大型化战列舰,甚至是装备超重火力的浅水重炮舰。

    装备四座三联装356主炮,排水量25000吨的装甲巡洋舰,乃至装备三座三联装406主炮,排水量30000吨的超级战列舰,这才是公国所需要的理想主力舰。就算眼下造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要提前留下冗余空间,随着技术积累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有这种想法,阿尔比昂的提案显然不可能受公国欢迎。

    “对我国来说,那种标准排水量一万吨,主炮口径305以下的提案不具备技术上的可行性,从国家战略上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科斯坚科的发言无疑是正确的,广泛采用电焊技术、削弱结构防护的袖珍战列舰、条约型重巡都普遍超过一万吨的标准排水量,就连“最上”级和“布鲁克林”级之类所谓的“轻巡”的排水量都超过一万吨,阿尔比昂的想法从技术角度来讲,难度确实太大。此外以当前的技术,搭载305以上级别主炮的万吨级战列舰确实不可能造出来。可之后随着技术进步,十年之后就可能部分实现,二十年之后就可能完全实现。对于不需要派遣战舰巡航远海的公国海军,完全可以舍弃续航力和航速的部分性能,在十至十五年左右就搞出他们想要的铁乌龟战列舰。有鉴于此,阿尔比昂的提案当然是不可接受的。

    “先生们,请不要忘记,帝国方面的技术优势。”

    共和国舰艇性能委员会副主委罗德里克.杜.加斯凯博士插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指出外国同僚们的盲点。

    “帝国早就能生产高倍径406主炮了,如果他们愿意,同样也可以生产口径更小,倍径更大,药室装药量更多的高初速重弹炮。”

    这其实是另一个世界里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的思路,整个二战中的15英寸(380)级舰炮里也就法鸡和意呆的炮能拿出来看看。法国人的mle1935型380主炮和意大利人的安莎尔多1934型381主炮都是靠疯狂的装药量(皆为丧心病狂的456公升,不过意大利炮倍径更高,性能指标稍高一些,身管寿命也更短)实现性能指标,其威力几乎与美制mk6舰炮相差无几,仅次于日本的94式460炮和美国的mk7型406/l50炮。

    以帝国的技术,制造高倍径长身管主炮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国也希望排水量开放到25000吨至30000吨,但主炮口径必须限定在280左右。”

    “这种要求不可行。”

    “技术上可以做到。”

    “但不符合我国的需求。”

    “我看还是……”

    就在技术专家、海军军官们争执不停的时候,在一间隐秘的会客室里,最核心的交涉也在展开。

    “语言之塔”本质上是一座用于交涉和仪式的建筑,其中包括公开的和隐秘的各种交涉。

    对于那些不方便在公开场合进行的交涉,这座超高层建筑里有大量专门用于隐秘会谈的小房间。密涅瓦此刻正与诸国代表团首脑身处其中的一间。

    “很棒的宴会,皇帝陛下。”

    “很高兴能让您满意,公爵阁下。”

    “完美的开始,相信共同会议必定会成为国际协调外交的典范。”

    “在各方的努力下,成功是必然的,伯爵。”

    ……

    皇帝和每一个代表握手寒暄,最终来到了密涅瓦面前。

    “欢迎加入国际大家庭,议长阁下。”

    “感谢您一再展示的国际协调诚意。”

    毫无营养又暗藏玄机的开场白,隐约间暗示着双方微妙的关系,似乎又像是在暗示此次共同会议。

    幸运的是在场的都是精于世故的老狐狸,就算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也不会有人不识趣的点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面具般的职业微笑,如同普通沙龙般在沙发上落座。身穿白色礼服的侍者端上饮料和点心后飞快退出了会客室。

    “关于舰队比例的问题,相信大家没什么意见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关注的是份额、性能参数的限制,还有对新式武器的规定。”

    因为时间比较紧,李林一落座便挑明了帝国的意向。

    “我方认为,舰队规模基准可以以当前阿尔比昂在役舰船总量加上一半在建舰船的总吨位为参考基准,即我国、阿尔比昂王国王家海军的军舰总吨位皆为260000吨,罗斯联合公国海军为156000吨,拉普兰王国海军和共和国海军皆为78000吨。对于相关数额,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请现在提出来,大家一起来解决。”

    快速而短暂的交头接耳后,包括密涅瓦在内,所有代表都表态同意。

    不可能不同意,这已经是面子、国防需要和财政承受能力之间的最佳平衡点。多了养不起,少了没面子不说,对国防来说也是一大隐患。可以说皇帝的提案正是大家都想要的。

    “既然这部分大家都没意见了,那么进入下一个环节。”

    李林的手指开始敲打沙发的扶手,注意到这个动作的密涅瓦微微皱起了眉,紧接着皇帝露出了密涅瓦熟悉的笑容。

    “先生们,还有女士,我们来商讨一下对主力舰、辅助舰船的性能参数的限制。”

    当皇帝的嘴角弯成那种危险的、猎人看见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微笑时,会客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进入状态,准备捕捉接下来可能听到的每一个字,并把它们完整的记录下来。

    密涅瓦突然有想笑出来的冲动她发现马尔博罗公爵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和格尔恰科夫伯爵毛茸茸的面孔正在微微抖动着,似乎情绪正逐渐失去控制显然,由于皇帝的大方表现,他们可能觉得事情比想象中更容易也更顺利,因此有些放松了。可这才只不过是个开始,李林还没有打出第二张牌,两位特使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密涅瓦在等李林打出第二张牌,其他人也在等,并且准备好了一堆讨价还价的说辞跟预案。然而,李林从未打算按照顺序出牌。和一群资深政客和外交官唇枪舌剑、讨价还价,这是一件非常辛苦且耗时的工作,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浪费在这上面。所以他决定把事情变得简单一点:下一秒,他把手里的牌都抛出来了。

10.BABEL(十七)

    “我国认为,主力舰的标准排水量可以大于一万吨,上限不得超过三万五千吨,主炮口径可以大于203,必须小于等于406。在此范围内,各国可以利用各自吨位限额自行设计制造主力舰。辅助舰船即巡洋舰,标准排水量不超过一万吨、主炮口径不超过203毫米。同样,在分配限额内,各国可自行建造巡洋舰。”

    皇帝说完后便静静地喝他的咖啡,任由代表们自行消化这些信息。

    他毫不怀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任何结果,就像毫不怀疑最终诸国一定会接受这些条件一样。

    他们根本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可以说所有人的要求都在这个框架内得到了体现。不管是阿尔比昂和共和国对战列巡洋舰和小型化战列舰的需求,还是罗斯联合公国对重甲重火力的龟速战列舰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最重要的是帝国也因此只能在这个框架内造舰,那些绘图板上无比疯狂的设计再也没机会走下绘图板。

    简直完美,不是吗?

    当然,在座的每一个人,特别是一直对帝国保持高度警惕的密涅瓦都十分清楚“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他们必然会怀疑,会讨论,会研究,会不断召开分析会,试图寻找出帝国隐藏在条款里的陷阱和漏洞,但他们最终必然一无所获。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才会意识到这个框架到底是怎么坑人的。

    李林给出的框架其实就是条约型战列舰和条约型重巡的性能限定,以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列强的技术水平,到最后也只能弄出一堆有着各种缺陷的畸形薄皮军舰。让诸国来干同样的事情只会得到更糟的结果。

    尤其是共和国和阿尔比昂,他们对追赶帝**事技术比任何国家都要来得迫切。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日本人的老路,死命的往船上堆装备,结果搞出一堆头重脚轻,复原性和结构强度叫人胆战心惊的奇葩。

    “先生们,还有女士。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意向,之后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讨论和研究。我们还有十分钟时间,在引起麻烦前,最后一项,关于新型兵器的限制。”

    停顿了一秒,让听众们有时间切换思考方向后,李林扬起了嘴角。

    “各签约国不得获得或建造标准排水量超过两千吨或者装备口径超过130的舰炮的潜艇;各国潜艇需要遵守和水面舰只一样的国际规则。商船如果没有拒绝停航或者反击,只有在把水手和乘客引入安全处才能击沉。”

    会议室内再次哗然,直到皇帝再次举起手,提醒宾客们再“失踪”下去可能会引起亲善酒会骚乱时,争论才平息下去。对皇帝行礼后,贵客们怀揣着不安和亢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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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明白。”

    临时下榻的套房里,留声机和广播电台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不管里面播放的是交响曲、轻音乐还是别的什么,把音量开到最大的结果必然是让人想要发疯的噪音。

    如果帝国的情报机构正在监听,他们恐怕会相当不好受。

    密涅瓦同样不好受,不光因为被迫在噪音风暴的中心进行深度思考的难度,更因为李林提出的条件。

    就算用最写实的说法,李林提出的三项条件也是优厚过头了。

    总吨位限额、主力舰和辅助舰船的性能限制、对潜艇的建造和使用的限制。

    随便哪一条单独拿出来都可以争论上好几个月,为了一吨两吨的配额、主炮口径增减等等琐碎细节都能争吵上好几个月,李林却一下子退到谈判底线,释放出诸多利好讯息。这怎么看都不自然的行为让密涅瓦不得不为之警惕。

    退步是为了之后的迈进,李林之所以会给出如此优惠的条件,也必然是为了从诸国那里获得什么,不然就是条款中隐含着什么陷阱。但密涅瓦完全看不出李林的目标所在,条件中也实在找不到像是挖坑的地方,看上去似乎就是一桩非常优惠又良心的清仓甩卖。

    可越是这样,密涅瓦越是觉得可疑。

    即便是作为“阻止开放电信技术的利益交换题材”,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在此前的沙盘推演中,共和国方面已经推演出帝国极有可能通过在舰队吨位、舰艇性能方面的让步来换取诸国不再要求开放电信技术专利。可推演结果是帝国只会在这两项中选择一方做出让步,或是一方多让点,一方少让点的形式。不但两项全面退让,连潜水艇这一破袭战的利器也做出重大让步这种事情不要说符合常理,就是最异想天开的战略家也不会想到吧?

    密涅瓦沉吟片刻,在心中罗列出李林可能的动机。

    其一,拉拢阿尔比昂和公国,继续维持以孤立共和国为前提的战略平衡。

    不可能。如果这样做,那他此前所做一切都成了画蛇添足和自找麻烦。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共和国纳入国际秩序当中,根本没必要再考虑这种事情,况且就算要在体系内对共和国做出某种限制,也完全不必动用这种大手笔,比这有效的办法多的是。

    其二,通过让步换取对拉普兰永久中立化的承认。

    不可能。

    尽管这事情有些麻烦,但也不需要做出这种程度的让步,另一方面,两件事情完全是一码归一码,指望用海上的退让来换取公国停止在陆地上的扩张是完全不现实的。

    其三,离间阿尔比昂和公国之间的同盟。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高。

    因为拉普兰永久中立化提案的关系,阿尔比昂和公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是不争的事实。可微妙距离成为不和的种子还有一段距离,不和的种子从生根发芽到茁壮成长为彻底决裂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合适的外部环境。在只能称之为“关系微妙”的阶段就兴风作浪……事倍功半不说,还有可能因为做的太明显直接泡汤。

    其四,换取继续固守技术专利的优势立场。

    可能性还是太低。

    技术专利确实是帝国称霸的根本,但帝国称霸的支柱本来就是由“技术优势”和“军事优势”所构成的一体两面结构,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并不能维持支柱的稳定与平衡。更不要说是拆解作为国家安全支柱的舰队……

    一丝违和突然闪过密涅瓦的脑前,闹哄哄的交响乐、密会带来的烦闷、百思不得其解的郁结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思绪中只剩下两个单词。

    国家安全,舰队。

    片刻之后,这两个词组成了一个此前完全没有被注意到,但可以说极为重要的关键问题。

    庞大的舰队对帝国来说,真的是国家支柱吗?

    疑问冒出的瞬间,强烈的寒意掠过密涅瓦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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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舰队确实对控制海洋和维护海外利益至关重要,海外的资源和财富也确实是为了能在未来的战争中获得胜利所不可或缺的部分。可要说国家根基……我们又不是阿尔比昂,没有海外输血就会一蹶不振。况且我们现在的舰队规模其实已经足以应对大部分事态。能争取到二十六万吨的配额来强化舰队已经是大赚特赚了,至于舰艇性能的部分……将资源和精力继续投注在战列舰、火炮巡洋舰之类的过时玩具上这种事,让别的国家去干就好。”

    在帝国高层专用的秘密会议室里,端坐首席的皇帝习惯性的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不紧不慢的说到:

    “大舰巨炮主宰海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属于天空。”

    更正确的说,未来属于以战略轰炸机、战略核潜艇、陆基洲际弹道弹“三位一体”为载具的核武器。如果冷战全面激化为热战,那么航母、巡洋舰之类的海上平台可能确实如赫鲁晓夫同志所设想的那样,不过是不堪一击的铁棺材。在那个用核弹来防空、灭火、修水库、炸窨井盖的年代,两个超级大国就像造香肠一样造核弹,一旦全面核战爆发,一切漂浮在水面上的玩意儿都是脆弱的。这一点在“十字路口行动”中已经被充分验证过了,航母、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登陆舰、运输舰在核爆炸面前即使不被当场击沉,核辐射也会严重杀伤内部船员。根据动物实验,除了用于研究核辐射是否会产生变异后代的个体,绝大部分实验动物都没能活过四天。

    在恐怖平衡和世界毁灭的可怕景象面前,最终核大战没有爆发。这个世界从目前看来,应该也不需要通过满世界种蘑菇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未来的战争中,对制空权和信息控制权将决定战局的走向,我方的优势依旧明显,但未必会像此前的战争中那样明显。借裁军谈判的机会,对水面舰只的发展方向做出适当调整,使其更适应未来的战争与‘军团’协同进行的战争。”

    仿佛歌唱般的余音尚未散去,李林再次为冷彻的空气注入一丝凛冽的寒意。

    “我再说一遍,将来的战争是以‘军团’为主力,由争夺制空权开始的战争,只要夺取了天空,不管是隔海相望的阿尔比昂,还是辽阔到令人畏惧的罗斯联合公国,都将被钢铁洪流蹂躏、粉碎。”

10.BABEL(十八)

    根据上次战争的经验,帝**上下对制空权决定战争走向的说法深信不疑,在看过查理曼王家陆军是如何被无穷无尽的轰炸一点点逼入绝境之后,他们深信在将来的战争中,掌握天空的那一方才能获得胜利。

    不过由于缺乏海战实例,加上海洋环境的特殊性,诸国对空中战舰和浮空要塞以外的飞行兵器是否有能力搜索、发现、攻击、消灭大型水面舰只是抱有疑问的。

    这种疑问既来自传统经验,也源于自身技术水平限制。

    要在茫茫大海搜寻一条敌舰谈何容易,其中有自身条件因素,还有客观环境因素,比如天气、风向、能见度等等,即便运气很好发现了敌舰,只要对手不是正处于下锚停泊状态,完全可以快速机动转移位置。相对的,由于飞兽或魔法师自身体能限制,他们很难长时间追踪敌舰,并一直将敌舰的位置准确、及时的传递给后方,这就使得敌舰逃脱的概率大幅增加。直到搭载预警雷达的mds和浮空艇被制造出来为止,如何有效定位敌舰位置依然是困扰各国海军的一个难题。而关于无线电通讯、雷达和搭载平台的相关技术资料、使用情况等等,帝国又高度保密,以至于诸国对此类技术完全一无所知。

    受制于信息渠道和情报操作,诸国虽然向当时的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派遣了观察武官,对“电信技术”、“雷达技术”、“战场综合管理系统”等关键性情报也一无所知。他们只看到了要塞碰撞、巨炮对轰的华丽和装甲部队狂飙猛进的拉风,除此之外能让他们眼前一亮也就只剩下伊谢尔伦炮台攻略战中的浮空战舰对决了。

    照理说诸国应该将资源向空中战舰倾斜才是,毕竟水面舰船能干的工作,浮空战舰都能干,浮空战舰的工作,水面战舰却未必能承担起来。可浮空战舰有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问题贵。

    打造一艘浮空巡洋舰的资金足够造两条半相同吨位的水面巡洋舰,建造大帝号的资金更是拿去修建贯通多佛和加莱的海底隧道都还有的找,可以说浮空舰队是比大型水面舰队更凶猛的超级吞金巨兽。在这个领域,根本没有国家敢去和帝国进行造舰竞赛。进行水面主力舰的造舰竞赛就已经是极限了。

    思想上的守旧,情报的不对称,财政和国家战略的压力以上要素相互结合的结果就是诸国的视线完全紧盯在水面主力舰的数量和性能上,对真正至关重要的空中力量完全忽视。

    “军团”就更不用说了。

    “‘军团’是解决帝国战略困境的最后王牌之一,通过与游击武装的较量,大部分数据已经收集完毕,之后应该会与帝**正规部队展开各种层级的对抗、协同演练,积累正规作战经验后与新型人工智能相结合,进行体系化量产,等到积累到足够数量后,接下来就是全面出击了。”

    用手指在桌面上画出速记符号陈述出这些话后,罗兰停顿了一下,继续写到:

    “所谓的军备竞赛,所谓的国际协调,其实都是为了掩护‘军团’而释放的烟花。”

    “他们就不怕这个情况泄露出去?”

    “泄露?用什么方式方法去泄漏?”

    如果是电信技术发达的世界,就算是个人多少也能利用情报产生一些影响。可如今在帝国的控制下,传播速度慢的情报,影响力薄弱的情报,在产生足够的力量之前就被消灭了。

    当然,也可以尝试给诸国代表团写信。但先不说要如何突破帝国的层层设防,送进“语言之塔”(送去诸国使馆或诸国首都面对同样的问题,还增加了来回行程和变数),即便历经千难万险送到诸国特使手中,那些出身名门的贵族又会如何看待连家纹封蜡都没有的信件呢?

    如果再早一点,或者再晚一点召开共同会议……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微妙,太不利了。

    罗兰差点苦笑出声,一旁的法芙娜也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如果是更早一些,诸国还在研究评估上一场战争中防卫军使用的战略战术和各种武器的实战表现时,敦促帝国开放“电信技术专利”,将诸国对相关战例分析中缺少的至关重要的碎片补上,如梦初醒的诸国必然会合力要求帝国开放电信技术的相关专利;如果更晚一些,那么诸国自身对电信技术的摸索已经获得相当程度进展,对电信技术的真正价值有所体悟,他们一样会同心协力对帝国施压,可如今这个时间点……

    对帝国的紧张感也好,对电信技术的重要性认知也好,都没有满足能达成“典范转移”的需求范围。书信至上主义在各国上层根深蒂固,还无法走出实验室的电信技术根本无法撼动旧的典范。

    不管是情报操作还是继续封锁电信技术专利,如今都是最好的时间点。

    “可是,不管怎么说‘军团’的情报”

    “‘那只是用于治安战的兵器’、‘生产数量有限’、‘如果不相信可以进行检查’、‘为了展现诚意,我方愿意将限制生产和装备的相关条文写入裁军协议’帝国大可以这么说,并且十分真诚的在相关条约上签字画押,之后再用别的方法绕开这些限制。”

    破坏条约是十分严重的罪名,但绕开条约的限制并不是。

    “可以运用的策略有两个,一个是‘标准化生产’,另一个是数量不变,但将其中的一些份额空出来,给新型‘军团’。”

    以“维修消耗”和“仓储备件”的名义生产“军团”的零配件,在战时迅速组装后投入战场这其实是帝国已经在干的事情。这种做法的好处在于其隐蔽性好,即便被人揭发,也大可以用“这些都是备用零件”来糊弄过去。除非掌握相关生产手续、所有的生产厂家和存储点,还有备件的总量,人们才能掌握全貌。只发现一两个存储点和生产厂根本无法充当证据。

    关于利用份额,是帝**正在摸索推进的备案。

    计划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通过“国民战斗机计划”完善新型人工智能和次世代“军团”机种。废弃已经装备的“军团”,代之以新机型。这些新机型就好比“教导队”之类的军官种子部队,一旦进入战时,大量生产组建的“军团”便是其麾下的士兵,加上战术数据链的战力倍增效应,“军团”在极短时间内即可扩充数千甚至数万倍规模。

    第二部分是将生产工厂本身变成“军团”,也就是所谓的“自动生产型”,无需考虑装甲、火力、机动,以无人工厂的形式在战线后方持续生产、维修各种机型“军团”。按照发展规划,后期的“自动生产型”也将设计成标准模块化结构,这就意味着只要有合适的场地和足够数量的“后勤辅助型”跟相关器材,“自动生产型”可以遍地开花,随着战线的推进不断前移,进而缩短补给线。同时随着战术数据链运用的深入和升级,未来可能出现可以根据前线反馈的数据,“自动生产型”自行改良现有机种,甚至自行设计、生产新机种。

    将以上计划全部结合起来,这才是帝国二十年内关于“军团”的生产、装备的规划全貌。

    罗兰当然不可能知道计划的细节和相关资料,但“军团”的存在,帝国方面竭力遮掩“军团”的动向,从“沙拉曼达ii”上获得的部分资料,最重要的是帝国的最终目标和“效率至上”的思考方式都早已为人知晓,将以上要素结合起来,推测出帝国方面的大致轮廓其实并不难。

    “光是用想的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可那毕竟只是我们的推测和想象,光靠这些,不要说拿去充当对帝国施加压力的题材,就连说服诸国特使都做不到。再加上拉普兰中立化提案造成的诸国联盟内部的对立……”

    罗兰收起苦笑,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眺望着窗外耸立的巨大建筑,手指快速写到:

    “暂且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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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兰暂时还不会出牌。”

    李林敲打着桌面,尼德霍格上前将已经签名完毕的文件收走。

    “是因为时间点和缺少证据的关系吗?”

    “那些不是主因。最根本的原因是经历过查理曼和教会的失败后,他对诸国上层抱有强烈的不信任感,对自上而下的变革也失去了信心。如今的他更倾向于提升民众的知识水平和对新技术的接受能力,在适当时机引发自下而上的典范转移。”

    “可这样一来也很容易演变成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吧。”

    亲卫队队长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案件,对这类事件有着高度敏锐的嗅觉。

    “他当然清楚这一点。”

    一直在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李林说到:

    “对他来说,就算变成波及整个世界的革命与战争,也好过世界就这样僵化窒息下去。与其日后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那么干’,还不如竭尽所能的将变革的种子播撒到整个世界,默默守护、等待着革命的种子冲破帝国设置的种种桎梏,给这个世界带来崭新的未来。”

    “宏大、美好、充满希望,听上去就像小孩子的白日梦。”

    “也不能这么说啦。”

    李林朝尼德霍格摆摆手。

    “革命家这种生物,原本就多为浪漫主义者。”

10.BABEL(十九)

    纵观“革命”这一群体行为的历史,人们不难发现以某种思想出现为界限,在此之前的革命大多为被税赋或灾害逼到喘不过气来的农民暴起反抗,也就是所谓的奴隶起义、农民起义。在此之后则多为带有明确政治目的和诉求的革命。充当分界线的,就是由卢梭拉开的浪漫主义和人文主义大幕。

    浪漫主义对世界革命史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可以说,进入工业化时代后的革命中,除了投机份子,大多数革命者都是浪漫主义者。他们之间的区别只有主张诉求和身上现实主义成份的多寡。

    罗兰和他的父亲李拿度都是富有反抗精神的浪漫主义者,但与其父不同的是他从李林那里学到现实主义思考方式,而且还有明确的政治诉求,这就使得他的三观和对革命的看法与其父存在极大的不同。

    李拿度的反抗方式是隐居,让“神意代行者”这一存在消失,让母神失去介入和操控世界的杠杆。罗兰则十分清醒的认识到,不管是旧的世界秩序,贵族和教会居高临下支配国家的体系,抑或李林的新秩序,其本质都是极端保守与抗拒改变的。特别是经历过查理曼与亚尔夫海姆的战争,战后三年与诸国打交道的经历更是让他对诸国“抗拒改变,就连合理性也予以抹杀”的顽固有充分的感受。

    “所以当‘典范转移’的计划浮现在他脑海中时,他首先想到的受众并非达官贵人,而是诸国的商人、学者和百姓。”

    商人对一切能获得利润的东西具有高度灵敏干的嗅觉,学者们则对帝国专利制度妨碍他们追究学术进步感到深恶痛绝,民众既有反感帝国的民族自尊心,又有盲目追随潮流的从众心理,一旦某种事物触发潮流,他们一定会迅速成为拥趸。

    只要由点及面,将“电信技术”的好处宣扬开来,在民间形成潮流,政府就会感受到压力,不管是出于利益垄断还是不把某种潮流抓在手里就会不安的心理作祟,诸国政府都会设法去管控和接触,最终了解这种潮流带来的利弊。之后不管他们是抗拒还是接受,典范转移都会完成。

    “考虑到现状,这也是最可行的办法。”

    “要不要……”

    “不,不要动员警察或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

    李林摇了摇头。

    “共同会议期间动用强硬手段是非常敏感的,更何况还可能会牵涉到外国人,一旦演变成外交问题,被动的可是我们这边。”

    “针对会议期间外国人的生命、名誉面临危险时的紧急状况所做的预案已经准备了好几套。另外关于外国政要的暗杀和保护的实弹演习也进行了好几次。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采取行动。”

    “派不上用场当然最好,万一……那也只好希望事情能尽可能和平收场了。”

    嘴角微微扬起,帝国的主宰俯瞰着一叠与会各国代表团人员的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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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方面或许有备案,但绝不会在共同会议期间动手。”

    弄清楚帝国试图引导的潮流方向和背后的目的,对帝国方面在安保、监控方面的总体方向也就有了一定程度的掌握。

    塑造和平开放的氛围,克制暴力的使用,遇上必须使用暴力的情况,一定要控制影响范围。总而言之一句话,绝不能影响共同会议的召开和进行,直到会议顺利闭幕,各国代表和外国游客全部高高兴兴回国为止,一定要保证帝国“和平天使”的形象。

    帝国安保部门和情报机构这段日子里应该会很郁闷,不过想要在会议期间搞事情的人也一样,面对这种微妙僵局,硬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问题的关键,果然还是在电信技术的特殊性上。

    罗兰用手帕擦去桌面上的水渍,盘点着自己计划中的难点。

    通常来讲,典范转移的受众越多越好,最好是通过媒体进行炒作话题,将足够多的眼球吸引过来后再进行披露,事后再用专家学者媒体之间的辩论和争执持续保持话题热度,以此让人们接受新典范。

    可要想在帝国眼皮底下进行公开披露谈何容易,只怕话题还没被炒热,帝国安全部门就要上门送咖啡了。不要说罗兰身份敏感,就算他不是帝国各暴力机构挂名悬赏的前几位之一,只是一个热爱发明创造的普通人,帝国专利局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也会以涉嫌“侵犯帝国技术专利”把他请去好好商讨一下,是老老实实认栽赔钱,还是在监狱里待个几年,接受劳动带来的精神洗礼。

    公开披露不行,与少数遴选出来的对象进行私下接触如何?

    一样不行。

    有线电信技术对场地和器材的要求比较大,无线电设备开机后的信号则会引起帝国方面的注意。考虑到“作秀”期间必须全程演示如何使用通讯设备,如何有效利用情报,以上过程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也就是说,在帝国境内绝无可能进行展示。至于在外国展示,则要面对帝国专利制度,在巨额罚金面前,没几个人敢于冒险。

    明的也不行,暗的也不行,是不是意味着只能就此作罢?

    恐怕也不尽然。

    “首先要展示明确的、可以带来利益的结果。”

    说是追求也罢,说是趋利也罢,人们总是会对能快速带来利益的东西感兴趣。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教训,却总还是有人抱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一脚踏进那些被翻来覆去玩了千百年的诈骗陷阱,落得个血本无归、倾家荡产的结局。

    罗兰不是职业诈骗师,但他跟在李林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可是见多了财团如何使用这套手法去行销新技术或是发行金融衍生工具,可以说对这一套的利弊,他已经了然于胸。

    第一步是展示明确的可观的利益,第二步是吸引投资,第三步是取得初步成果,将利益反馈给最初的投资者,第四步是用丰厚的回报吸引更多投资者……以此类推形成循环。

    听上去有点像是庞氏骗局,但不管是骗局也好,正常投资也好,大致流程都是这样,再说投资本来就有风险,一些垃圾项目和骗局的区别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关键不在骗子的骗术有多高明或是推销员的口才有多好,重点在于被骗者或投资者是否足够理性和专业知识,是否能抑制自己的贪婪。

    “通过共和国这三年来的种种,我已经可以确定,要想让民众理性的使用自己手中参政、议政的权力,首先应该改善民众的生活水平和受教育程度。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们被民粹势力和极端主张绑架的可能性。”

    只是降低,不可能杜绝。

    共和国和帝国内部的极端主张者里都不缺少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份子和大学生,在个别组织里还是主力。可以说民粹和受教育程度固然有关系,但并不绝对。受过高等教育的一样会被民粹蛊惑,自陷其中而不知,只是民粹大军中,知识水平高的群体相对较少罢了。

    “民粹不可能杜绝,民族主义也一样。提升民众的知识水准固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指望每个人都能理性、无私的思考问题并将思考的结果用手中选票表达出来,可能也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可这不是拒绝任何变革,就连可能性和希望也予以抹杀的理由。”

    诸国上层和李林都是期望世界不发生任何改变的保守势力,只不过一方是基于自身利益考量,另一方则是基于神意和“如何确保世界和平与永续运行”这一课题。从目的本身来说,李林显然要无私的多,称为高尚也不为过。可以结果而论,李林创造出来的新秩序却是一种极为恶劣的成果。

    理性主义、现实主义、功利主义、马基维利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是新秩序的最核心组成部分。可以说新秩序是一种基于科学和理性构筑起来的秩序,其本质是非感性甚至反对浪漫主义、人文主义之类“感性思考”的。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讲,就是一板一眼、没有人情味的思维方式。

    罗兰批判这种思维并不仅仅是因为其没有人情味或扼杀可能性。平心而论,新秩序有其优势,尤其是行政效率、官员清廉、推广科学技术、集中力量发展国家、最大限度的实现全民社会福利等方面,帝国之外的任何国家都无法像帝国那样快速且深入的执行。可以说正是财团、亚尔夫海姆点亮了科学的明灯,为闭塞了近千年的黑暗时代投下一道亮光。

    然而这道亮光固然给人光明,却不给人温暖。虽然驱走黑暗,却不能照彻人心。

    且不谈功利主义与实证主义对人性的冷漠。也不谈“科学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却无法理解所有的事”这一事实。光是新秩序对人性、个体的彻底否定,用功利的快捷与技术的便利来抹杀整个世界的感性这一点,罗兰就无法忍受。

    作为一个人,一个不像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与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迥然不同的人,拥有自我和感性的人。罗兰发自心底的明白,自己和新秩序绝不相容,也绝不可能放任新秩序的洪流就此吞没世界。

    这一局他非赢不可。

11.射落弯月(一)

    波恩的一天是以拂晓阳光从地平线将黑暗驱散开始的。

    第一缕阳光照亮的并非市民居所的窗户,亦非傲然矗立地面之上的巨塔,通体银白的巨型飞翼机体沐浴在拉开一天序幕的阳光之下,既无感慨,亦无动摇的翱翔于距离地面三万公尺的高空。各种光学、雷达、红外、热感应传感器俯瞰着辽阔大地,通过战术数据链和众多分身,尚在睡梦中的城市角角落落乃至千里之外的细小动静也看的一清二楚。

    预警型“军团”。

    全长120公尺,可变后掠翼完全展开宽幅可达80公尺,搭载有三种型号的载机,包括使用菱形框架式联翼布局(俗称“钻石翼”)的高空长航时侦查型;专门装备针对电子仪器和通讯术式装备的电子战型;肩负抵近侦查、散布干扰粒子、充当通讯中继站等多重任务,采用扑翼机结构的蜉蝣型。只要升空并释放出携带的载机,一台预警型便可对直径4000~6000公里的范围进行实时监控,对10000公里内的目标进行周期型侦察。

    这绝不是夸张。

    且不论预警型自身的相控阵雷达所能掌握的范围和高空长航时侦查型能掌握的范围,就那几万只鸽子大小的蜉蝣型密密麻麻撒下去,恐怕也足够看清一大片区域了。

    这些“军团”并非直接参战的机种,但它们提供的情报对随时掌控战局变化,协助拟定对策等事项可谓至关重要。可以说预警型与其载机是“军团”挂在天空的眼睛,通过这只眼睛获得的各种情报,“军团”才能最大限度发挥自身优势,设计出各种针对性战术来有效消灭敌人。从战术价值上来讲,打下一架预警型足以媲美消灭一个师的重战车型。

    帝国当然清楚预警型的价值还有其作为个体在战场上的脆弱性。所以在预警型每次出动,周遭最起码有一个大队的空战型跟随。其中两个中队负责半径100公里内的警戒,一个中队就在预警型周围执行护卫任务。

    可能是这样还不够放心,又或是此次共同会议的重要性,这一次除了原有的护卫兵力,还增加了一个小队的“沙拉曼达iii”。

    单论空战性能,这一个小队甚至凌驾一个大队的空战型基本型号,也就某些特别改装的规格外机体可以与之一争高下。说到面对复杂环境下的快速反应、对地支援、城镇战、定点清除之类的任务,“沙拉曼达iii”更是甩开空战型好几条大街。

    空战性能好,再加上快速应变能力和战场适应能力足够强大,足以应对共同会议期间的一切突发事态或许这正是将“沙拉曼达iii”部署到波恩上空的原因。

    “也就是说,要想在共同会议期间给帝国来点惊喜,首先要把天上那群怪鸟一只不剩的打下来,是吗?”

    “在你动手打下第一只鸟的时候,帝国立即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赛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张望碧蓝如洗的天空。尽管站在距离地面三百公尺的观景台上,能见度又非常好,可要想看见三万公尺高空中的物体,还是困难了一点。

    “蜉蝣型可全都是侦察机兼通信中继站,不管是打掉作为母舰的预警型还是打掉任何一种载机,蜉蝣型都会在第一时间向战术数据链发送遭受攻击的信号。中央战术演算系统会立即接手指挥,直到新的预警型抵达现场接手指挥权限为止。”

    “就是说要在同一时间将分布在几百公里内的所有机体全部干掉?”

    “夜莺”安丽埃塔.弗朗索瓦瞪大了双眼。

    她对帝国技术人员近乎疯狂的偏执不陌生,就算那群尖耳朵真像笑话里揶揄的一样,丢了五十芬尼硬币会在地上画一百个方格,挨个用放大镜搜寻,她也不会感到奇怪。可预警型和载机的配置及报警机制……除了叹气和吐槽,还能怎么办呢?

    同一时间干掉几万架侦查用的机体,还有母舰和周边相当于一个联队的空中战力。要达成这种目标,非投入师团级别的航空战力或战略级攻击术式不可。可一来大部队集结不可能逃过预警型的侦测,二来有蜉蝣型散布干扰粒子,战略级攻击术式根本不可能发挥效果。

    要想一次性断绝区域范围内的空中管制和警戒系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可谓‘射落弯月(,用于形容尝试极为困难、几乎不可能之事)’。”

    “知更鸟”露易丝.安哈尔特例行负责补刀。

    “别忘了我们是外交人员,你见过在外国领土上拿着枪炮大打出手的外交官?而且还是在帝国领土上。”

    外交官在驻在国领土上动枪动炮直到二十世纪初都还有,最有名的莫过于德意志帝国驻大清公使克林德男爵,这位公使不但作死成功,还成功引爆了八国联军侵华。不过这类案例大多发生近现代初期,一战后基本上就绝迹了。这个世界里外交官即便要动刀动抢,大多也是出于私人原因要进行决斗,双方约好时间地点,找好公证人,准备好手枪刀剑,签好生死状之后一分高下。各国对这类事情基本采取默许态度(说白了就是没办法管,毕竟一半以上的决斗和婚外情有关)。但要在帝国领土上,还是在共同会议期间敢搞事情……那些被惹毛了的尖耳朵鬼畜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外交官,有没有外交豁免权,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101审讯室里各种古老的、现代的拷问技术会挨个在你身上尝试一遍,等榨干价值之后再拖到墙根边枪毙。

    “只是以防万一啦,我们可是‘共和国外交部派遣的安保人员’,帝国那边怎么保护现场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假定讨论一两个紧急状态下的预案,这总不触犯外交条例吧。”

    “丽塔……”

    马赛耸耸肩,一旁的露易丝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安丽埃塔的发言明显是诡辩,但拿出去也说得通。要知道共和国跟帝国之间的关系就摆在那里,共和国基于自身国家安全和利益考量,根据现场环境拟定一两个应急预案完全说得过去。这和帝国方面是否有诚意,是否展现善意并不矛盾和冲突。

    至于这个预案的真实目的……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假想日后的战场上要如何破解以预警型为核心的空中侦察、通讯、指挥、攻击系统。

    “自由军团”的活动范围大多为山高林密的山区,这种环境便于隐蔽,也能有效遏制敌人发挥空中侦查、机械化部队和重武器的优势。是故,与他们交战的多为侦查型、猎杀型之类的轻量级机体,偶尔在地势比较平坦的地域会遭遇战车型甚至重战车型,不过那也是小概率事件,遇上了只有自认倒霉。

    但今后的战争模式将出现极大的变化,随着国际局势进入安定期,过去三年以治安战为主的战争模式将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接下来的“和平休假”时期,各国必然会以“全面总体战下的大军团作战”为核心,展开相关研究和尝试,共和国同样也不例外。身为共和**人,他们必须忘掉游击战的一些习惯和思维定式,要以正规军人的纪律、思想和眼光来约束自己为此他们三人被分配至代表团充当安保人员,实地见习和考察列强们对军备发展的见解和态度,学习从战略层次来思考和辩证。

    也就是军官养成见习之旅,和参谋旅行差不多。

    有着和各型“军团”交手的实战经验,且对帝**的编制、战术、条令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最重要的是还有驾驶本国试做型mds和最新型“军团”早期试做机的作战经验。这样的种子不管是培养成参谋还是野战军官,都具有极高的价值,在未来的战争中可能还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

    抱着这样的想法,军方缠上了外交部,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撒泼耍赖之类的下流手段后,不堪其扰的外交部最后应允将三人以“安保人员”的身份加入代表团名单之中。作为交换,三人在出访期间必须服从外交部的指示,相关活动由外交部来安排。

    于是三位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挂了号的前逃亡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语言之塔”里,站在观景台上眺望整个城市以及远方天空中的“军团”无人机,讨论着未来的战争中要如何如何。仿佛对自己正身处帝国安保力量高度聚焦之处一无所知。

    “小孩子的挑衅把戏罢了。”

    点燃卷烟,马赫吐出一团烟雾,冷淡的声音在指挥舱内回响。周围一群终端处理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负责的界面,蓝色荧光为本就凝重的氛围投下更为肃杀的冰冷气息。

    “我们固然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其实也一样,在这种国际场合,任何一方的轻率行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燃烧的烟丝忽明忽灭,冰冷的双眼映出看上去挺快活的三人组。

    “就来比比看吧,谁更耐得住性子,谁能笑到最后。”

11.射落弯月(二)

    身为上次大战的直接当事国,共和国对空中力量和信息网络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有着直观且深刻的认知,从建国之日起,mds、空中力量、通信网络就成了共和**方孜孜不倦攻关的课题。

    军方和科研部门一直在近乎忘我的努力,但收获的成果却不容乐观。

    原本技术体系的发展就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一点一滴,一步一脚印的不断试错、论证、修正和改进,慢慢从理论转化为具体的技术,最终再变成实物。像帝国那样的跳跃式发展其实才是不正常的。

    共和国方面对这些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各种基础理论的缺失部分结合实践中遇到的问题一进行比对,他们自然会发现帝国技术体系发展的异常性与不合理之处。

    照理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共和国应该利用这个契机从头开始评审手头掌握的技术体系,厘清缺失和存在问题的部分,然后从长计议,根据自身国情来规划今后要如何构筑自己的技术体系发展计划,决定要舍弃哪些,保留哪些,重点发展哪些。夯实根基之后,再逐步提升技术水准,最终追赶甚至超越帝国的技术体系。

    然而共和国并没有这么做。

    技术和资金的问题是一大原因,光是整理现有的技术储备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再加上针对各种问题和缺失提出规划……没有庞大的人力和资金投入,以及足够的时间,是绝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而时间共和国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人员和资金的调拨只是小问题,只要有意愿和决心,共和国就是把底裤当了也会咬牙坚持下去。真正困扰他们,使得这项长远计划难以实施的还是时间问题。

    当初共和国建立时,举国上下人心惶惶,人们都在担心刚刚成立的神圣基尔曼尼亚帝国会挟大胜之威,一鼓作气将他们这些残党一扫而空。在焦虑和恐惧氛围最浓厚的几个月里,海岸警备队看见一个浮筒都会狂呼“潜水登陆舰”,搞得一夕数惊。

    之后一段时间里战争氛围固然比此前降低了不少,但两国之间的敌对氛围并未降低,共和国内各种激进右翼势力的活跃,除了复仇心理作祟之外,多少也是广大社会阶层对战争威胁的焦虑、不安、恐惧的另类表达形势。从民间到政府,再到军队,虽然没有人认为帝国的入侵迫在眉睫,但也没有人认为天下太平,帝国就此遗忘共和国了。在巨大的压力和不知何时降临的战争面前,任何无法在几年内看到成功的研究和项目都难以得到支持,更不要说技术发展规划这种起码二三十年才能看见初步成效的长期计划。

    共和国上层和技术部门并不缺乏远见卓识,实在是受环境影响没法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人们或许能体谅共和国的处境与苦衷,可技术发展和科学探索不会感受别人的心情,更不会谅解什么。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能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做不到,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于是那些试图模仿帝国的技术项目很快就陆续遭遇了瓶颈,比如仿制的无线电不但笨重,还可靠性低下;战车火炮强度和抗烧蚀性能不足,使用的又是高腐蚀性发射药,结果在试验场上接连发生沙眼漏气甚至炸膛的事故,侥幸没出事故的几门炮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身管弯曲和膛线磨平现象;诸如此类的事故层出不穷,以至于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试做型mds不得不装配帝国生产的武器,这才勉强可以运用。

    现阶段共和国各种技术都遇上了不同程度的瓶颈现象,短时间不可能有起色,为了改善这种情况,也为了促进技术交流,共和国方面冒着被帝国同行嘲笑和翻白眼的风险参与到了此次国际技术交流会,为的就是能改善本国的技术体系发展,只是……

    帝国方面倒是很大度,没有小鼻子小眼地给共和国技术部门代表吃闭门羹或穿小鞋,他们给予了共和国和其它与会国家的学者同等的待遇如同一群犯了错的学生坐在被告席上,挨个上去做自我检讨。

    “……死气沉沉。”

    被郁结的气氛压到喘不过气来,安丽埃塔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了看出入口摆放着的座钟,朝正垂头丧气走下演讲台的男人撇撇嘴,轻声问到:

    “这是第几个了?”

    “十二个。”

    马赛的回答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的老头。

    “你还有在数啊,我到第五个就不数了。”

    露易丝的吐槽同样有气无力。

    不光是他们三人,整个会场,除了帝国方面的专员保持着扑克脸,与会的诸国技术人员和随从都是一脸的郁闷和毫无生气。

    “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花了好几年!我、我……!!”

    在演讲台上才讲了没几句话的男人还在和帝国专利局的专员抗辩着。专利局的制服和人民法庭的法官袍很相似,都是深红色罩袍,专员们和法官们的表情也极为相似,都是冷若冰霜,没有一点人情味。

    争执最终平息了下去,觉悟到自己再怎么吵闹也不会改变结果,男人一脸沮丧的退回了座位。

    与会者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每个人不是相互咬耳朵,就是闷头看会议议程清单,没有人提问,也没有人争执,一切都是静悄悄且死气沉沉的。

    原本技术交流会就是学术气氛浓厚的会议,会议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议题都是高度严谨,用错一个词,说错一句话都可能引来无数的口水和皮鞋。这种环境当然不可能让人能感到轻松,可这里的氛围并不是因为意见不同或担心被喷所引发的紧张,房间里弥漫着纯粹的死气沉沉。

    已经够了吧。

    不管怎么努力,可能都已经在帝国专利局里有相同或类似的专利了。

    老是等着,迟早会被其它人抢先。

    诸如此类的想法和凝重的氛围一道支配着技术交流会现场,哪怕是马赛这样富有朝气的年轻人也被这异样的气氛所感染,变得忧郁起来。

    造成这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专利”。

    不管是多么新奇或让人印象深刻的新技术,抑或是异想天开的理论,帝国专利局里早就有相似甚至更完善的专利存在。帝国专利局就在现场通过电信网络和专利局的资料库相连接,一旦确认发表的题材和专利重叠,立即就会进行制止。

    “会议前就没有进行确认吗?既然现场就可以通过终端连接资料库进行认证,那么在会议前就提出进行申请核实,也不至于弄出这么折磨人的事情了吧?”

    马赛虽不再以帝国公民自居,可在帝国生活的习惯和思维方式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在他想来,如果是包括共和国在内的诸国,依靠人力去查阅核实某一项技术是否和已经申请注册的专利发生冲突,必然耗时费力,发生这种都开始发表了才告诉人家“你的东西已经有别人抢先想出来了,你不过是拾人牙慧,马上停止发表”的事情也实属情有可原。可以帝国的办事效率、庞大的资料库和发达的信息网络,从事前申请到确认,连领号排队的时间都算进去,撑死不超过一个小时。

    如果这么做了,或许就不用接受这种公开处刑一般的尴尬场面了。

    “有谁会把己方的课题透露给帝国呢?”

    罗德里克.杜.加斯凯博士加入了他们的讨论,距离博士的演讲还早,而且博士本人某种程度上也没指望自己能成为例外的幸运儿,索性趁早摆脱缠绕在身上的阴郁,给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指点一番迷津。

    “帝国向来很防范技术外流,存放在专利局里的技术专利不仅极为庞大,而且从不轻易对外开放。搞到现在,诸国根本不清楚帝国专利局到底存储了多少技术专利,都涉及哪些方面。加上对帝国的警戒心,有谁敢保证在申请过程中,帝国会不会恶意抢先注册技术专利,垄断‘可能越过专利之墙’的新技术呢?”

    说白了就是没人信得过帝国,于是把自己发现出来的、捣鼓出来的新技术像宝贝一样藏着掖着,以此来防范他们想象中的帝国窃取技术专利。因为这种近乎病态的保密措施,结果使得技术发表会变成了碰运气的赌场,每一位上台的技术人员都希望“自己是极少数例外的幸运儿”,结果却是被现实和帝国专利局打脸。

    “连抗辩都没用哦,帝国专利局甚至能拿出详细的论文和技术细节,有需要的话,连完成度很高的实物模型都能拿出来。在这种环境下,除了老老实实鞠躬下台,根本不存在第二种选项吧。”

    “难不成所有国家的课题都是这样?”

    马赛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在共和国他曾经听过相关的话题,可实际在现场感受这种氛围完全是另一回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上。

    “……就目前为止的案例来看,我只能说,帝国已经完全把持住了技术发展的潮流、节点和方向,没有人能从中逃脱。”

11.射落弯月(三)

    “也就是所谓的‘系统树’吗?”

    从德蒙斯特那里接触过相关概念的马赛对这类话题并不陌生,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德蒙斯特无奈又悲怆的语气。

    技术的发展有其脉络,也就是所谓的“系统树”,谁都无法逃脱。

    帝国的技术专利就是树枝分叉的节点,你想要前往下一个新技术,势必会遇上名为“专利”的关卡。不管用什么办法,谁都无法逃脱。

    “你们也知道啊……”

    加斯凯博士苦笑起来,接着说到:

    “技术发展确实就像一棵大树的生长,以‘过去的技术’为积累,不断向上生长提升,现如今因为帝国的专利,使得这颗树的生长陷入了停滞。可专利带来的弊害除了阻碍技术发展,最重要的,是对人心的摧折……可以说是‘技术的邪恶’吧。”

    “技术……的邪恶?”

    咀嚼着从未想过也未听过的词汇,马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在他的认知,不,应该说是绝大多数人的常识里,技术就是技术,本身并没有所谓的善恶,拥有善恶这一概念和具体行为的,是掌握和使用这些技术的人。

    唯有智慧生命才拥有神明,唯有智慧生命才拥有善恶。

    某人持刀行凶,人们会谴责行凶者,但没有人会谴责刀具。战场上的士兵被子弹射杀,那位士兵的亲人和朋友会怨恨开枪的敌国士兵和制造贩卖武器的死亡商人,却不会怨恨那一发子弹。

    道理都是一样的。

    技术就是技术,和人们手中的道具一样,没有思想没有主张,只是为了“被使用”而制造出来,决定如何使用工具和技术的,是活生生的人。

    说“技术之恶”什么的,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呢。

    “‘技术本身并无善恶’你是这么想的吧。我承认,这个大前提本身并没有错误。根据场合和需要,技术可以为善亦可为恶,向善还是趋恶,是由人心决定的。”

    加斯凯博士耸耸肩,望着马赛,还有被他们的讨论吸引过来的安丽埃塔和路易斯。

    “可是啊,技术这东西也是经由人的思考、实践、投入、积累所诞生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本身就会染上善与恶的色彩。将技术与人心善恶做切割,本身也可说是一种片面的观点。”

    同样是刀,削水果的刀或许会被人拿去行凶,但其本来用途就是为了方便人们处理水果或其它生活用途。相对的,堑壕匕首勉强可以切个水果、斩斩肉,但其本职工作就是杀人。两者的设计理念和用途带有明确的意志和方向。

    为了方便人们生活的善;

    为了夺走他人性命的恶;

    “实际上根据特定的环境和用途,还能做出更复杂更详细的划分归类,但总体上来说,‘技术’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一个不确定的团块,当技术人员为其注入内涵和用途的那一瞬间,技术人员自身的善恶便也注入了技术之中,使其具备了明确的形态。”

    为了让人们生活更方便美好的技术,为了更有效率杀戮的技术,两者绝不可能混为一谈。

    “回到帝国的专利制度上,所谓‘专利’和‘知识产权’,最开始的目的应该是保护发明人的权益,利用专利制度带来的利益刺激发明创造,推动社会进步。在一开始,也确实达成了这样的效果。”

    财团的崛起过程中,种种发明创造确实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在当时,包括专利制度在内的大批新技术和事物有效的提升了社会生产,不论其动机如何,这一点不容否认。

    可是

    “看看现在会场里的情景,谁还会认为那是基于善意的行为?”

    加斯凯博士朝垂头丧气的专家学者们撇撇嘴,三名少年少女无言的摇摇头。

    那哪里是是什么善意,分明是对知识和技术的垄断,利用先发优势阻绝一切后来者追赶自己的可能性,同时利用手里的专利一味压榨。

    “谋取财富、保持优势、遏制对手、操控其它国家技术发展的脉络专利制度和超前技术带来的弊害你们都已经很清楚了。这里我还要再加上一条从根本上破坏各国技术人才发展传承,让世界范围内的技术按照自己的意图生长发展。”

    如果将技术发展的过程比喻为一株大树,那么帝国的专利制度就是剪刀和铁丝,技术交流会议则是肥料和水。利用专利制度剪除掉自己不喜欢的枝叶,将树枝扭曲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然后利用技术交流会议,根据情况和条件,对诸国技术人员进行拉拢和怀柔。

    不用收买,不用恐吓,有更简单有效的办法。

    “‘想要技术吗’、‘想要触碰更高层次的知识吗’、‘跟我们合作就行了’只要这么一句话,我相信在座一半以上的技术人员就算把灵魂出卖给魔鬼都愿意。”

    “可你们身为技术人员,而且还是得到国家支持的单位,在本国内部进行相关研究,帝国也没办法强行干涉吧。如果不理会专利制度,继续研究下去,总会有所”

    “这还真是充满活力、无所畏惧的见解啊。可是这里就涉及到前面说到的‘人才发展断代’问题了。基本上我们这一代人所掌握的知识就已经到处都有欠缺和空白,并且还要面对专利的掣肘。如果没什么意外发生,下一代技术人员一样要面对相同的问题。而且届时帝国必然会释出更多的新技术和理论,他们所学所积累的知识中空白和欠缺的部分肯定要多于我们这一代。长此以往,各国技术人员想要所有成就,有所突破,势必要接受帝国方面‘进一步的指导’。帝国方面既可借此掌握各国技术发展动向,亦可随意策反、拉拢各国技术人员。世界的技术发展、文明进步等于是任由帝国随意摆弄的盆栽,会如何发展、该如何发展,全部取决于帝国的想法和需求。”

    这都什么跟什么。

    马赛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前面的部分还可以称之为科学,纵然有些超前,但不是不能理解,可后面的部分……用最好听的说法也是“与妄想无异”。

    用专利来遏制别国技术发展已经够夸张了,现在居然说是要根据帝国的需求来控制文明和历史的进度和发展方向。这已经脱离科学的范畴了,根本是超自然或不切实际的妄想。向来标榜理性思考,以科学的目光审视自己和世界的帝国,居然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他们可不是妄想家。”

    加斯凯博士冷笑了起来。

    “帝国和皇帝一样,总是冷静又理性,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你总不会认为皇帝会妄想和犯错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那我换个说法吧,什么是‘妄想’?什么是‘科学’?是有实现可能的才是科学吗?那么在使用冷兵器作战,又或者更古老一点的时代,连火药的概念都不存在的时代里,提出‘自动步枪’的概念,八成会被当成疯子或妄想症患者吧。可人们能说‘自动步枪的概念’是错误的,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吗?判定科学和妄想的界线,其标准和依据并不是‘能不能实现’。”

    普通人,还有绝大多数的技术人员及科学家,对科学的认知,除了“已知的知识”之外,“或许几个世纪之后的科技能办到的事情”就是认知的上限了。

    在不知道火药的存在,冶金工艺也只停留在锻打水平的时代之人来说,“枪支”就像是童话或神话里的魔杖,是小孩子和狂人的妄想。到了栓动步枪时代,半自动和全自动步枪就成了“未来的技术”。

    换言之,对于超越自己的认知和想象范围以外的事情,人们只能拒绝将之认知为“科学”。

    “帝国的科学和科学发展也是一样的。当我们由下往上发展,无法认知更高层次的知识,无法接受认知之外‘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方法’,只好用‘否定’来抗拒帝国超前我们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规划。”

    那不是“妄想”,也不是疯狂。

    那是彻头彻尾的科学。

    因为过于领先时代,脱离一般人的常识之外,无法被他人理解和分享,只属于帝国,只属于皇帝的“科学”。

    “这也是试图模仿帝国技术失败的原因之一。就算有了实例参照物,就算可以随意拆解组装和测试,甚至知道了核心原理,但因为认知和对技术感受性的差异。做出来的不是失败品就是不伦不类的模仿品。要想更进一步,必须加入帝国的技术体系,接受‘进一步的指导’。”

    “也就是永续机关,进步瓶颈开放技术和拉拢收买进步瓶颈。直到帝国统一世界,这个机关才会停止。”

    所有的拼图都凑齐了,无需继续说明,马赛也已经领悟出了这个规划的运作原理和各种细节。

    但他一点都没有高兴或得意。

    根本没什么可高兴的。

    即便知道了、理解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要说个人,就算是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倾一切之力也无法颠覆这个贯彻恶意的循环。

11.射落弯月(四)

    牛奶、咖啡、红茶、抹茶饼干和姜饼。

    作为晚饭后的茶点来说算是相当大众化,完全看不出这是共同会议期间为外国宾客提供的晚间茶点。不过这倒不是疏漏或帝国方面小心眼,完全是马赛等人自己的选择。

    帝国的餐点还算正常,没什么丧心病狂的黑暗料理(皇帝动手做的不算),最常见的食物是土豆、泡菜、杂菜汤和黑面包(早期的黑面包倒真是黑暗料理,吃法是把面包做成碗状,把菜汤和肉倒进去,泡软了才能吃,一口下去满嘴木渣子味……)。只是因为历史上精灵多居于寒带的山地或森林,菜式都比较糙,口味也偏咸,个别部族还热衷油脂和内脏。这导致帝国菜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本动脉硬化和三高的致病原因清单。至于甜点方面,因为吸收了奥斯托利亚的甜点文化,加上海外殖民地足量供应砂糖、可可豆、香料,国内畜牧业对牛奶和鸡蛋的供应充足,帝国的蛋糕相当不错,黑森林蛋糕、蜂蜇蛋糕、年轮蛋糕、蛋糕圈……等等不一而足,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吃成胖纸。

    既然是国际会议,作为主办方的帝国自然是敞开供应各种餐点,各式蛋糕、饼干、巧克力,个个做的犹如艺术品一般精美,光用看的都叫人眼馋。

    一般情况下继承了查理曼吃货基因的共和国客人绝不会错过美食,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对帝国饮食文化和历史大加嘲讽一番。然而这种尴尬的情形并未上演。

    不想引发无聊的纠纷是一方面,要知道眼下可是身处敌阵中心,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成为帝国操作的题材,共和国代表团成员们可不想犯下任何低级错误。另一方面一天下来,各种各样的大会小会已经榨干了大家的体力和精力,现在只想彻底放松一下清空大脑。

    特别是刚刚经历一场思想风暴的三名年轻人,今天的会议和相关信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技术之恶吗?”

    小口啜饮着不加糖的黑咖啡,马赛轻声呢喃着。

    贯彻恶意的技术。原本以为就是军事武器之类以谋求更高杀伤效率的军工技术,结果所谓的恶意并不仅局限于“更多的杀戮”这一种形式而已。

    “确保世界的和平与运作,切实予以管理”这种形式的恶也是存在的。

    “老实说我现在都快分不清到底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了。”

    马赛晃荡着咖啡杯,声音中泛着苦涩。

    “将一切至于自己支配之下,所有人必须循规蹈矩,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这种手段确实算不上善,可其目的和结果却是人们所期望的‘世界上没有战争,犯罪率降低,确保就业和社会福利’也就是大多数人认同的‘幸福’。另一方面……”

    瞥了一眼面色难看起来的安丽埃塔,马赛没有说下去,露易丝却接过了话头。

    “另一方面,为大多数人争取自由和打破条条框框的桎梏却可能带来波及整个世界的全面战争,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最坏结果甚至可能是整个世界毁灭。”

    “说什么毁灭……真是夸张。”

    “不把皇帝算进去也是一样的。”

    无视安丽埃塔的苦闷和挣扎,露易丝继续补刀:

    “假设最好的情况下,皇帝和帝国覆灭,‘军团’也全部消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大家和乐融融相亲相爱,废弃所有帝国的技术,就此迈向全新的文明发展?回答我,你相信会发展成这样吗?”

    “……”

    根本没必要思考,也没必要回答,答案早就存在所有人的心底里。

    绝不可能。

    假设真的打到了帝国,接下来的必然是一场更加残酷疯狂的战争,为了争夺帝国遗留的技术,为了确立战后的国际地位,诸国一定会大打出手。这一次没了帝国的牵制,也没有皇帝的威慑,在这场关乎国运之战中,没有人会手下留情。滥用武力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必然的选项,最终就算不是世界毁灭,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退一万步来讲,畏于滥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后果,诸国勉强达成某种形式的平衡来规避战争风险,之后整个世界也要面对技术发展停滞的问题。在失去了“帝国的技术”之后,人们该如何面对那些积累下来的技术空白和断代问题,人们是否能依靠自己独力发展文明。最终是否会因为无以为继,走向毁灭呢?

    因为帝国倒下而导致整个世界毁灭如果这是革命的最终结果,即便革命的出发点是善意,是希望人们能比现在过得更好,恐怕绝大多数人也不会认为这就是“善”吧。

    “‘善与恶有着明确的分界线,就像白与黑’虽然知道这种二分法是不成立的。可是不惜让世界毁灭也要改变……”

    “说什么蠢话,你……”

    “这确实是个问题。”

    第四个人的声音截住了安丽埃塔的咆哮。

    “如果情况真的演变成这样,那么革命者和‘想要拖着整个世界给自己陪葬’的恐怖份子也就没有区别了。”

    “议长……!怎么连您也……!”

    “革命者必须拥有坚定的信仰和信念,同时也必须有清醒冷静的头脑,一味盲信盲动,那就和教会、旧查理曼王国时代的盲信集团一样了。丽塔,你觉得那些天天高喊‘天诛国贼,七生报国’的狂信徒,他们渴望国家强盛的出发点是错误的吗?他们的结果又是怎样?带给国家的又是什么?”

    “这……”

    密涅瓦的反问让安丽埃塔有些手足无措。

    身为革命者,同时也是饱尝旧军队带来的恶果的查理曼人之一,她当然不会认同那群脑子里除了杀人放火、发动战争、勋章、晋升,其它什么都没有的狂徒,对于他们的结局,安丽埃塔认为是咎由自取。至于他们的所作所为对国家、民族乃至她个人带来的伤害,和大多数查理曼遗民一样,安丽埃塔如同痛恨帝国一样痛恨那群引发战争却无法带领国家走向胜利,到最后连应该承担的责任都用死亡来逃避的混蛋。

    祝那群混蛋被穿刺在烤肉叉上在地狱里烧烤。

    每次提到旧军部,安丽埃塔都会奉上这样的诅咒。

    将自己与旧军人相提并论,抑或自甘堕落到旧军人那个层次,对女孩来说,是仅次于向帝国屈服的耻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一。

    自己思考,自己判断,自己决定这正是身为革命者的根本,亦是身为人的骄傲。

    盲信而不知思考,不知怀疑,这压根就和过去的旧军队、现如今的帝国四等公民一个德性了。

    “……抱歉,阁下,我失控了。”

    安丽埃塔咬住嘴唇,悔恨的表情深深低了下去。

    “不用道歉,就算是我,到现在也还在为这些事情烦恼。”

    “阁下也?”

    马赛将咖啡、盛放糖块、炼乳的银壶放下,退后一步立正问到:

    “可以吗?您可是国家领导人,组织的核心。这样轻易的动摇,还说给我们听……”

    “马赛!!”

    安丽埃塔和露易丝同时叫了起来。就算共和国不像帝国那样将等级视为压倒一切的优先,而且她们自己也抱有类似的疑问,但马赛的反问实在是太出格,太无礼了。

    “无妨。”

    密涅瓦挥挥手,微笑到:

    “原本就是想要和你们探讨这方面的事情的,如果这种时候还顾着阶级、保密之类,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谈才是正确的做法。”

    也就是说,就算被帝国听去了也无所谓。

    以咖啡润喉之后,密涅瓦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到:

    “老实讲,虽然很多人把‘打到帝国’视为长期目标,或许还是最终目标。可大多数想要打倒帝国的人从未设想过‘失去帝国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打倒帝国’这个课题本身难度就过高,穷尽一个人的一生都未必能得出解答。人们自然没有余力去设想‘没有帝国的世界’,因为这几乎和空想没有区别。”

    不光是普通人,那些智慧超群的政治家和领导者也是如此。

    帝国就是如此强大的敌人,仅仅只是设想该如何应对帝国的各种出招都会让人精疲力竭,谁有那个空闲和心情去设想“没有帝国的世界”。

    其它国家是如此,但共和国,尤其是共和国政府高层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难题。

    “因为帝国已经与世界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整个世界来讲,帝国已经大到不能到的程度了。一旦帝国倒下,其所产生的涟漪是无法想象的。正如你们刚才所说,最好情况也会发生文明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的问题。至于最坏……世界毁灭或许还算比较好的,起码人们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一切就都结束了。比较麻烦的是帝国灭亡后,失去主人的‘军团’持续作战,将整个世界化为战场。最最可怕的是……一切从头开始,万物毁灭,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密涅瓦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气息厌恶、痛恨、恐惧以及其它难以名状却极为鲜明的感情。

    “如果是那家伙,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

11.射落弯月(五)

    密涅瓦认定帝国方面必定在所有房间里放置了窃听器和针孔摄像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帝国情报机构的耳目。

    她是正确的。

    帝国确实有监控,而且投入的资源还不少,其监控力度之强,正如罗兰揶揄的“连自家厕所都监听”。参与各种会议的外国代表本来就是重点监控对象,共和国代表团更是重中之重除开帝国和共和国广为人知的矛盾,代表团成员里还有三位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挂了号的通缉犯从宏观和微观角度来说,这不算过分。

    唯一脱离密涅瓦的猜测的是,皇帝亲自参与了对她的监控,她和三位年轻革命者的谈话正通过专用线路在皇帝的办公室里进行直播。

    “如果是那家伙,一定干得出这种事情。”

    荧幕里的密涅瓦正在咬牙切齿,李林晃荡了一下装满威士忌和冰块的酒杯,冷笑起来。

    “当然,女士,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工作,是使命,是程序,也是定律。

    “神意代行者”,或者说“星球意志的打手”,其本职工作是优先确保星球的存续,至于对星球上的生物进行管理和保护,那是顺带和次要的工作。用通俗一点的比喻,就是保护某个人的时候顺带连他的身体器官也一起保护了。

    这听上去似乎和打手保镖差不多,事实上确实相差无几,只是“神意代行者”的工作范围更广泛一些,除了保镖,还要兼职医生和护士。

    前面说过了,在星球上生活居住的生物乃至整个生态系统可以被视为星球的一部分,类似于器官组织。既然是器官组织,不管怎么锻炼和保养,总会存在病变乃至癌变的风险,一旦发现癌变即可能危及到星球的安全又或是脱离掌控的危险时,“神意代行者”立即转职为医生,对病变区域进行治疗。

    正如医生会根据病情来对症下药,不可能给感冒病人做足全套化疗、放疗、基因靶向治疗,也不可能给癌末患者几片阿司匹林了事。“神意代行者”也会根据事态的严重性采取对应策略。有时候是对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人或事进行定点清除。有时候是直接干预国际政治,通过协调或战争进行调控。情形比较比较严重时就需要进行一些比较极端的人口减少措施,将整个文明白纸化。最严重的时,就像密涅瓦说的那样,要彻底整个行星的生态系统清零,一切从头开始。

    如果事情真严重到了这一步,李林确实会这么干。

    密涅瓦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她曾经一度看过虚拟出来的景象,还从罗兰那里接触过一些高度机密,以她的聪明才智,从零散的拼图里推测出概貌和相关机制程序并不困难。

    唯一的问题是,向来很注重保密和信息管制的李林,为什么会让密涅瓦接触到这种层级信息?

    当然是根本就没想过要隐瞒。

    李林很清楚密涅瓦的政治智慧。作为政治家,在铁腕治国和巩固权力方面,她或许不及阿尔比昂的伊丽莎白女王陛下,但在目光长远和构思国家未来发展上却比那位铁血女王出色的多,再加上出色的随机应变能力和坚持原则的刚强,她完全可以被称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女性政治家之一。

    以她的智慧,应该清楚这些信息泄露出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李林不会去搞封口,因为那太烦,浪费时间且效率低下。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情越是隐瞒越是会触动他人的好奇心,引起更多人来探究真相,如此一来就没完没了了。

    他可不想重复肯尼迪遇刺后的故事,调动执法机构、调查部门,将杀手灭口,再把将杀手灭口的人灭口……

    与其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一件注定无比麻烦且效率地下的事情上,不如索性不管,让密涅瓦自己推测出答案,在她的心中种下畏惧的种子,使得她在今后的战略规划中为了回避最糟糕事态而始终有所顾忌。

    一句话,李林相信密涅瓦不会也不敢到处乱说,即便要说出来,最多也是点到即止。

    果不其然。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多讨论也没意义。”

    明智之举。

    内容本身和转移话题两方面都是。

    作为一个和年轻下属沟通的话题,谈话的方向已经有点离题,而且还是朝着有些危险的方向偏移。这个时间点把话题拉回到原来的方向,既不会泄露危险的秘密,也不会显得突兀以至于引发不必要的好奇和深究。

    “回到之前所说的,帝国的技术已经渗透到世界各国的方方面面,你们可以想想,如今整个世界,到底充斥着多少经由财团和帝国输出的技术?”

    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核心所在。

    大到诸如军事、基建、重工业等国之重器,小到民生用品,帝国的技术已经无处不在了。

    “随着帝国的消失,最先遭受冲击的必然是制造工业,然后一步步扩散,最后波及所有民生领域,最终酿成前所未有的内乱,再发展成新的世界大战。”

    身为深度接触技术领域的军人,安丽埃塔和露易丝对帝国技术影响的关注重点自然倾向于浅显易懂的军事层面。同时兼具平民和军方双重视角的马赛则能看得更为全面一些,不过要和身居高位能够以长远且全面的视角来审视的密涅瓦相比,三个人都还差得远。

    帝国的技术改变了世界,这种改变是不可逆的。

    如果把世界比作一杯红茶,帝国的技术就是加入红茶的牛奶,加入牛奶后,杯子里的就是奶茶,任谁也不可能将奶茶重新分离成原本的红茶和牛奶。

    同样的道理,被帝国技术所渗透和影响的世界也不可能再回到“没有这些技术的时代”。享受过那些技术带来的便利与舒适后,民众也不会允许发生这种逆转。

    举一个例子,另一个世界经常会有环保团体呼吁人们改变生活方式,要求政府改变能源中来自石油、天然气、核能的比例,甚至会喊出“用爱发电”、“非核家园”之类非现实的口号,来获得大批缺少专业知识和社会供需数据的民众的支持。一开始,他们的确能鼓动相当多的人加入团队之中,视情况还能对社会与政府形成压力,可问题是只要天气一热,面对35度以上的高温天气、空调的诱惑和缺电的危机,民众和绝大部分团队成员会立即缩回家里享受习习凉风,然后高呼要“以核养绿”、“当前的技术和社会环境不适合将绿色电能作为主要电力来源”。

    既要享受文明,又不愿为此付出代价,这是绝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帝国与相关技术消失后,最先影响到诸国的,是失去了工作母机的来源。

    现代工业、制造业的源头就是各种工作母机,各种原材料经过切削、冲压、锻造等等方式和工序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模具和加工工具,之后才能一步步生产出各种配件,经过流水线进行组装后成为走进千家万户的各种生活日用品。靠着这些产品,人们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方式。

    没了帝国供应新的工作母机,无法自行生产同等加工精度的产品,诸国只能持续使用、损耗旧的工作母机,当所有工作母机消耗殆尽,整个生产制造业体系也就从源头开始断链,最终整个生产体系垮塌,维持人们生活方式的商品从市面上彻底消失。面对急剧倒退的生活和随之而来的失业率暴增、经济紊乱、失去实业支撑的金融市场全面崩盘等等问题,人们是会老老实实的忍受这一切,学着从原点重新构筑生活方式和文明?还是将怨恨和愤怒对准自己之外的方向?

    “多半是后者吧。”

    密涅瓦的表情变得无比苦涩。

    比起复杂深奥的大道理,人们更喜欢顺着简单易懂甚至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冲动来采取行动,特别是生活艰苦的时候,人群中持续积累的愤怒和不满终究需要某个宣泄口,不是朝向国家自身,就是指向其它国家。

    亡于内部动荡抑或亡于与别国的战争,不管哪一种,最终结果都是战火席卷世界,大地化为血与火的炼狱。

    “如果这样的灾难后还有人能活下来继续记叙历史,八成会嘲笑我们这一代人‘明知道帝国的技术有问题还采用才是脑子不正常’、‘如果这样会灭亡,那就灭亡吧’。刻薄一点的会直接说‘还不如当初让帝国统治整个世界,起码回避了世界毁灭的最恶劣结果,绝大多数人也可因此活下来’之类的话。”

    任何时代都有说风凉话的人,无需承担责任亦无需面对危险,任何轻浮之言都能说出口。

    可就算是这样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毁灭帝国的结果是带来更大的不幸,承受那些不幸和灾难的人当然有权力去批判那些不仔细考虑后果贸然行事的蠢徒,就算被批判为穷凶极恶的大罪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就算如此。

    “身为拥有自我和感情的生命,人们还是应该探索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未来,所谓‘美好的未来’不应该是原地踏步,也不会是毁灭和永劫,今天比昨天更美好,明天比今天更美好能够这样期许,能够朝这个方向努力。这才是‘本应拥有的未来’。”

11.射落弯月(六)

    能够选择,能够期待的未来才是未来。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能够规划一年后、十年后的未来,能够憧憬“能够发生好事的未来”,人们才能无忧无虑的迎接明天。

    但在李林看来,那纯粹是因为寿命和眼光受到限制,故而只能如此。

    可以选择,可以期待,然后呢?然后是什么?比今天更好的明天?

    绝不可能。

    未来是极为残酷之物。

    因为未知且混沌不明,因而可以随意想象和描绘,就如同神殿里的雕塑,因为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所以可以任由人们将自己的想象和祈愿寄托其上。可雕像终究只是雕像,不会因为祈愿的多寡而显现神迹来回应人们的祈愿。未来也是一样。

    所谓“美好的未来”,终究只是人类为了逃避绝望和现实所塑造出来的虚假想象而已,但凡有足够的智慧和寿命,仔细研究漫长的历史后,便能够得出结论,所谓的未来,本来就是、也只会是“一成不变的未来”。

    另一个世界里,人类同样能选择和创造自己的未来,甚至能出入宇宙,在一无所有的真空中建造生活圈,让垂死的大地再次复活。然而人类的本质并未因此发生变化,人类依旧是人类,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

    曾经有人说过,所有事物其实都是源自于人类的善意。

    会建立政府,会设立制度,都是想要维持多数人的生活;想要改造自然,发掘资源,创造发明,经济贸易都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好;企图出人头地,改善家人的生活,同样也是善意;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可就是这样抱有善意的人类,一样会杀死别人,会破坏自己居住的行星,甚至试图让已死的母星再次复活,好充当自己的后花园。

    这就是人类本性,宣扬讴歌着平等、自由、博爱、正义、高洁,所行所为却是压迫、歧视、偏见、邪恶、低劣。以理性自居,却厌恶秩序,反对极端,偏偏却以更极端来对抗。

    也有人试图劝导和引导人类从走出混沌和困境,世纪前展现神迹的圣人和救世主,公元前著书立说的哲人,从“存在即合理”、“我思故我在”到“神已死”无数次尝试和努力,却没有一次改变人类的本质。

    言语只不过是言语,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也可以随着需要而被随意注解甚至扭曲。区区道德说教和哲学辩论更是不可能真正撼动人心,即便会在一段时间内造成震撼,给社会投下一丝波澜,但波澜终会平息,那些劝导和思考总有一天会被弃之不理。一切重新回到原点,没有任何改变。

    既然不管怎么做,终究只是“不会改变的未来”。那么,与其让人类随心所欲的折腾世界和自身,最后搞到不可收拾。以“新秩序”加以约束和管理,从一开始就以“世界的永续存在”为唯一的最优先目标,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确保包括各智慧种在内的生态圈的存续这样明显要合理的多。

    至于自由、尊严、选择权什么的……有位救世主确实说过“人不能只靠面包活着”。可没有面包,没有食物,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法律、尊严、道德、伦理、权力这些都是建立在确保生存权之上的奢侈品。任何脱离生存这个大前提之下讨论什么平等、自由、博爱之类的论述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不要说死人不会奢求什么,整个种群灭亡、文明崩坏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呢?

    人死之后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只是变成灰,消失得无影无踪。种群也是一样。

    如果真的想要实现“为了所有人”这个大命题,那么考虑的不应该是满足几亿乃至几十亿的私欲,而是应该抹消差别,将“所有人”视为一个整体来加以管理和控制,在“确保整体”的基础上进行筛查和管理,从而最大限度的延长整个种群的存续。

    “罗兰和密涅瓦或许会辩解‘因为绝望而放弃追求任何可能性才是大错特错’,但我想说的是‘只看到眼前的可能性,却偏离了最基本的目标,这才是大错特错’。”

    接过重新续杯的威士忌,李林继续用近乎冷笑的笑容说到:

    “说实在的,两种说法其实都对,都有各自的道理,但会认同我这边的应该寥寥无几。毕竟没人能接受和容忍消除所有人的差异,失去独一无二的个性。我也不奢求通过辩论和劝说来增加认同,因为这根本是徒劳无功。既然他们没有勇气,也不想改变,那么事情就不能由着他们胡搞。”

    “诚如所言。”

    尼德霍格欠了欠身,琥珀色瞳孔中悦动着愉悦的光芒。

    这一刻正是尼德霍格期待已久的,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徒认清自己的斤两,知晓必要的分寸,然后拜服于眼前这位大人。这种彻底的碾压感和愉悦,是喝再好的酒,吃再好的甜点都无法品尝到的。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或许会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外加趁机捡便宜的心态,主动向上级做出某些谏言。尼德霍格此刻也有些小激动,但他十分清楚,谏言和意见对这位大人是不需要的。这种时候提出“您应该做什么”、“不这么做会怎么样怎么样”不仅冒失,而且愚蠢,最致命的是不知分寸。

    亲卫队的职责是护卫皇帝,并且替皇帝去处理某些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工作,换言之战斗才是亲卫队的工作。至于国政,被皇帝问到相关议题另当别论,一般情况下,亲卫队包括尼德霍格自己在内对此不应插嘴,更不用说插手国政。

    忠诚,能力,外加对自身定位的高度清晰与贯彻,这正是尼德霍格能稳坐亲卫队队长位置至今的原因。

    向尼德霍格投去赞赏的一瞥,李林的手指再次开始敲打桌面上仔细对齐的一叠文件。

    那是一份谈判清单。

    其内容是关于帝国向诸国出口工作母机、加工机床和农业机械产品。

    这些都是诸国眼下急需的,尽管都是二手货,但还是很好用,为了表达足够的诚意,帝国几乎是以成本价销售。凭良心讲,帝国在这单买卖上真心没多少利润。

    帝国不是慈善家,也不是面临倒闭,展开跳楼血泪清仓大甩卖的厂商,更不会突然脑抽做这种没什么赚头的买卖。

    帝国慷慨的输出各国急需的工业品,诸国当然也要给予相应的回报。帝国方面开出的条件说起来很是简单,帝国不会妨碍大家发展和发财,可持续发展同样是帝国所追求的,但相关技术的转移和专利必须受到管控。帝国不希望看到某些技术和工业产品流入那些恐怖组织的手里,如果事情演变至此,帝国宁可不做这单生意。

    ###########

    “他到底想干什么?”

    翻阅着密涅瓦送来的密信,法芙娜一头雾水。

    密涅瓦的密信表面上看毫无问题,不过是一篇普通的游记外加问候,但如果仔细关注文章中的标点符号便会发现标点符号的长度有非常微妙的差异。

    这不是书写问题,而是用标点符号的长度来充当“点-划”式密码。先将密信内容写好,然后转化成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程序语言,最后再替换成“点-划”式密码。即便帝国能拦截到这份密信,如果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看到的也只是一份平淡无奇的普通信件。

    收到密涅瓦关于共同会议进程最新通报的法芙娜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低价输出技术专利和工作母机”、“成立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李林在今天的国际会议上打出的两张牌让包括她在内的大多数人完全看不明白。

    前者很好理解,是为了促成后一项的让步,但后一项……真的有意义吗?

    谁都清楚帝国意图垄断技术,建构这个“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帝国的利益最大化,不让帝国输出的技术反噬己身。先不说诸国会不会让这个委员会顺利建立起来,即便迫于压力接受了委员会成立的现实,背后也一定会搞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不,这是相当高明的未雨绸缪之举。”

    罗兰抬起手拦住想要反驳的法芙娜。

    “别忘了,诸国对新技术,特别是电信网络的感受差距。”

    诸国当然会搞小动作,而且还会找一些偏僻隐蔽的地方来干那些见光死的勾当。可如果是共和国来搞这种事,一定会考虑对工人的缄口保密措施,诸国则不会。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偏差,是因为共和国对“电信技术”抱有肯定态度,清楚只要漏出蛛丝马迹便会触动帝国方面高效又缜密的情报网络,抱有贵族主义和书信至上主义的诸国则不然。诸国民众本身举发能力就很薄弱,越是上层越不把电信技术当回事,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搞小动作的地方足够偏僻,做好警备工作,用繁琐的手续和岗哨检查就能将一切间谍隔离在外。

    如果是帝国成立之前的时代,诸国上层的想法确实适用。可撇开帝国的情报网络不说,这种想法和行动所能带来的最大结果就是将罗兰的规划扼杀在摇篮之中。

    “没错……这是情报战,是为了构筑‘禁止民间自行发展技术’这个断头台而发动的一场情报战。”

    语气依然平静,唯有拳头用力攥紧到发白。

11.射落弯月(七)

    “语言之塔”正处于最高层级戒备状态之下。

    这理所当然,却又异乎寻常。

    共同会议期间的每一刻都是最高警戒状态,容不得半点差错,即便如此,这里终究不是前线,不会有那种弥漫着杀意和暴力的狂气。可如今围绕在“语言之塔”周围的气氛却几乎与战场无异。

    广场和周遭道路全数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连下水道、灌木丛、街头小巷之类的死角也有蜉蝣型军团出没,任何不经通报试图强闯封锁线的家伙都会遭到各种轻重火力的热情欢迎,届时能留下一块可以证明身份的碎块都是母神保佑。

    此刻正是共同会议最要紧的时刻,包括缩减海军军备条约、转让及开放技术专利条约、双边及多边自由经贸协定、自由航行通商条约等等在内的重要议题和条约都已大致敲定,现在正在文字的修饰讨论阶段,距离正式签字生效已经为时不远。公认最困难的拉普兰永久中立化协定也已经敲定大体框架,即将进入具体条文讨论阶段。

    就重要部分的议题来讲,共同会议的议程已经完成超过三分之二。

    如今正是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

    关于成立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设定关于国际间技术转让的相关协定和相关条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更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

    这是足以左右今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文明发展的重要节点,整个世界正处于十字路口,今后将何去何从,人们该如何自处,将由这一刻决定。

    正可谓名副其实的“历史的路标”。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场会议的重要意义,其中又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这是一场为了遏制各国官方和民间技术发展所进行的信息战。

    李林从不指望诸国会老老实实地遵守关于专利和技术转让的协议,和迄今为止出现过和尚存的协议一样,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被撕毁和绕开。

    无论有无电信网络,诸国之间的技术交流不会停止。除拉普兰之外的诸国上层或许在某些方面格外固执甚至僵硬,但他们不是脑残,也不是纯粹的政治动物,他们很清楚无论与他国的矛盾如何,帝国才是最大的威胁。为了迎接接下来必然降临的大战,不论政治分歧如何,技术的交流和互动绝不会停止。

    哪怕有帝国的施压和威胁,一样不会停止,最多会变得更加隐蔽。

    与其劳神费力去阻碍这些根本无法禁绝的交流,不如利用手里的筹码对其进行限缩表面上的理由是这样,实际上却是用“管控出口工作母机与加工机床”、“巨额罚金”来构筑针对诸国官方、民间发展技术的“断头台”。

    帝国关于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的正式说法是“基于国家安全,为了防止技术流失和滥用所成立的组织”,可以说理由无比强大,更重要的是委员会不仅只针对帝国外流的技术,对诸国流出的技术也一体适用,这就使得诸国之间的技术非正当外流的可能性被大幅降低,最大限度的保护了知识产权和各国关于技术专利的利益。

    不管是官方说法还是内部权限条款来看,成立这样一个委员会的理由都合乎情理。如果是正常的国际关系和社会结构,这个委员会以及相关制度或许能产生正面作用,可在当今世界这个由帝国主导技术发展,诸国上层死抱着贵族至上的想法不放的世界其必然会引发“诸国官方主动扼杀民间技术”的现象。

    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杜绝技术外流和侵犯专利,其行动的依据除了各种规章条例,还以各国注册的专利为基准,其中专利最多的当然是帝国。因此,委员会主要业务就是针对侵犯帝国技术专利的案件。

    诸国上层当然不会贸然行动,问题主要在民间。

    基于“不把电信网络当回事”的态度,民间想要确认自己的技术成果是否和帝国专利冲突,只有通过书信向官方申请,等待繁琐的手续和漫长的核对。在此期间,有些人失去耐心,抱着侥幸心理继续研究;有些人则一开始就不知道或不理会专利制度,埋头搞自己的发明创造;还有一些干脆先搞出成品牟利。

    按照委员会的权限和相关条例,这些行为都会被课以罚金,影响范围和程度越大,罚金数额也就越高。每一起案件的罚金数额对政府来说不过是小钱,但如果案件数量一多,罚金总额也会变成难以忽视的财政压力。情形特别严重,被认定有“有官方在纵容和默许民间侵犯帝国专利及知识产权”的行为时,帝国不但会提出申诉,要求罚款和赔偿,还会拒绝出口工作母机和加工机床,以此来制裁违约国。

    对正走出军备竞赛带来的财政困难的诸国,这绝不是乐见的情形。

    另一个问题则是“贵族总是居于平民之上”的定式思维,考虑到贵族莫名其妙的肥大化自尊心,还有官方科研机构背后的一堆利益牵扯。不愿被平民夺走荣誉,打压竞争对手,保住既得利益,防止额外的财政压力和经济技术制裁这些基于大义或私利的想法搅和在一起,诸国最终出台的解决之道一定是将所有的民间技术人员吸纳到官方机构,从而避免“不受控制的技术发展”。可从这些人进入官方机构的那一刻起,他们也就只能在“帝国专利”这个大前提所限定的范围内打转。

    “技术的进步”也就从此断绝了。

    今后所有国家的科学机构只能靠帝国开放释出的技术专利来苟延残喘,任何想要“脱离帝国的技术系统树”的行为都将从根源上被禁止。

    不止如此。

    根据情况,还可以用这个体系来恶化诸国财政,甚至可以用来催化诸国主动挑起战争等等。不过和控制世界技术发展的流向和速度的重要性比起来,这些只能算是细枝末节。

    这个会议就是有着足以左右世界未来的重量,绝不容许一点差错。

    “沙拉曼达iii”和充当处理器的艾潘妮不能理解这些过于复杂的事情,也感受不到压力和紧张。对兵器而言,感觉和感受是多余之物,它们只要接受和执行命令即可。

    如今赋予它和天上地下总计五万七千三百三十二台“军团”的任务是“阻止某个人进入会场”。

    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无需缘由也不必提问,命令就是一切,得到命令,然后执行即可。

    “为什么要投入如此庞大的战力去戒备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那是下达命令的层级比如马赫需要思考的问题。

    端详着照片上的年轻人,马赫将抽了一半的卷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

    上边的指令是“不要做无谓的深究”,而且还是亲卫队队长直接传达的指示,这代表真正下命令的很可能就是皇帝本人。

    如此高层级的指示意味着背后的真相极度危险,一旦接触或泄露相关秘密,掉个把脑袋能平息都算便宜的,一个不小心还会下尸体的大雨。

    马赫知道分寸和进退,但这种除了几张照片和薄薄一页纸的注意事项,其它任何有意义的情报连一个字都没有的工作,还是让他极度恼火。

    冷静

    心里念叨着这个词,闭上眼睛将一切杂念从脑袋里清空出去,重新恢复平常心的马赫睁开眼,冷漠的双眼俯瞰着不断切换的画面和一大堆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反馈回来的数据。

    想要来的话便尽管放马过来,然后在拱卫“语言之塔”的铜墙铁壁下碰得头破血流吧!

    #############

    “……终于开始了。”

    眺望着已经空无一人,蛇笼拒马摆了一地,军人和蜉蝣型“军团”随处可见的街道,法芙娜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波恩如今已经进入最高等级的戒严状态,任何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不论是帝国公民还是外国游客都必须配合警察和军人的检查,主动出示证件或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拒绝配合会被当场逮捕,拘捕或冲击“语言之塔”的警戒线者会被当场击毙。

    这可不是说说吓唬人的,帝国这边恐怕是真的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只等着有什么人跳出来充当用来警告猴子们的鸡。

    “可以吗?那些家伙完全是战时状态,别说拒绝检查了,路上看见可疑的人大概都会管不住手指,将扳机扣到底再说。”

    在战场上经常会遇到这类神经过度紧张的新兵,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就胡乱开枪,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瞎猫逮着死耗子,打死个把不走运的敌军。运气不好的会因为误伤友军被关禁闭或被送上军事法庭。

    此刻波恩城各处的安保力量都是从全帝国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精英,他们固然不会犯下愚蠢新兵才会犯的低级错误,但弥漫于街道、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却是无比真实的。

    如果有什么人在这种时候做出让帝国感到不安或不快的举动,街上的“军团”和帝**人一定会立即开枪。

    但是

    “如今既不是战时,也不是平时,是最奇妙也最危险的时间点。”

    撩起长长的秀发,罗兰朗声说到: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放手一搏!”

11.射落弯月(八)

    “以上就是关于国际技术出口管制联合委员会的全部条例草案。”

    女播报员声音落下,会议室内的灯光亮起,一堆政要高官忙着喝水润喉或是交头接耳,除了皇帝和密涅瓦,所有人都在忙碌。

    即便是政坛老手和职业官僚,要正确评估、分析适才发布的信息,理解其核心目标和隐藏在各种细节里的魔鬼,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出问题,并且技巧性提问所要消耗的时间就更多了。

    皇帝不差这么一点时间,好牌都在他手上,时间也站在他这一边。

    密涅瓦的镇定与沉默就多少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换做别的什么人,多半会以为是对局势悲观绝望,索性沉默以对。可坐在那里的不是一般人,是面对国家倾覆的危局亦坚持到最后一刻,一手创立共和国至此的女杰。要让她屈服和绝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她还有什么王牌?

    在场不止一个人这么想,可看看眼前的局势,还有什么王牌能挽回呢?

    她最后的王牌必定是罗兰。

    所有人叹息和摇头的时候,李林的余光始终不曾离开密涅瓦左右。

    国际局势、共和国国力、个人能力将这些绑在一起也不足以颠覆帝国主导的局面。

    最后的、唯一的机会就是罗兰直接登场,以某种近乎作秀的方式来进行典范转移,强制让诸国进化。

    换做是我会搞个恐怖袭击,当着诸国使节的面展现在电信网络支撑下,号称不可战胜的帝**一样会吃到苦头。

    过去李林曾经这么说过。在“最短时间内最大程度深入人心”这个要求下,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做法。只是在如今的波恩,不管是冲进这个会议室还是搞恐怖袭击,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军警、社会秩序保障局、“军团”,光是这三者组成的多重立体防线就已经足够将整师整团的入侵者拦住,如果对方采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在密不透风的监控网下,他们根本无处藏身,只会被高速移动的猎杀型和空战型“军团”打成一摊绞肉。至于通过下水道转移……那里到处都是“军团”,机械亡灵一直都很欢迎有新成员加入它们的行列。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亲卫队的精英加上“嫉妒”的杰勒斯总够看了吧。

    总而言之,这个节骨眼上绝不容任何人来搅局,罗兰也不行。

    李林在评估密涅瓦的思绪,密涅瓦同样也在推演当前的局势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场决定世界命运前途的赌局,帝国赢了,世界将沿着李林铺设的轨道朝向“没有任何改变的未来”一路狂奔,共和国赢了,最起码能争取到几年的喘息之机。

    帝国在赌本、赌术上占据压倒优势,共和国的劣势显而易见,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这是停战三年以来,双方头一次在“最接近平等”的状态下进行博弈。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可以向全世界揭穿帝国和皇帝的画皮,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能够直面真实,自行思考,自行判断,自行决定的机会。

    密涅瓦知道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

    即使给予同样的情报,人们也未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根本上来说,比起“正确的情报”,人们更倾向“想听的、喜欢的情报”。根据每个人的性格、感性、知识、社会地位的偏差,情报取向有所不同,最终做出的选择也不尽相同,更难以期望大多数人的意见具备对未来的高瞻远瞩。所以即便有“少数服从多数”这个大前提和防火墙在,也无法断言多数人做出的决定就是正确的。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庸俗的凡人无法正确看待自身和世界,也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那么将一切托付给知晓一切,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天才不就好了?由超凡脱俗的优秀者支配大众,本来就是世间的常态。

    这是一种让人不怎么喜欢的见解。首先这等于让大众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力和应该背负的责任,其次就算存在天才,但天才、鬼才之类“异于常人者”并不等同于“全知全能”,即便存在某一个领域的天才,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行走在永远正确的道路上,这已经无数次被历史证明了。

    唯一的反例是李林,他倒是永远正确且全知全能,精灵一族能在短短几十年间从颓倾的边缘成为几乎问鼎天下的霸主,李林在其中居功至伟。没有这位神意代行者,这个奇迹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问题是他太正确,太高瞻远瞩了。

    有着远远超过一般人乃至政治家的长远目光,能够看到遥远未来的确实形态,因此也看到满满的绝望和恶意。

    那个男人八成是什么都不相信。

    罗兰曾经如此评价他的前监护人兼毕生之敌,密涅瓦对此深有同感。

    正因为连希望和可能性都不相信,从一开始就不对任何人或事抱有期望,才能如此彻底、断然的决定封闭所有的未来,断言“一成不变、持续空转的未来”才是能带给所有人幸福的未来。

    或许罗兰和密涅瓦对这个世界依旧抱有可以称之为天真的期待,又或许是生为人类,向往未知未来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又或许是纯粹对李林的做法看不过眼,总之罗兰和密涅瓦无法忍受李林的做法。

    在最后的大门关闭之前,他们决定赌上一切,起码要留下一道让人们能够呼吸新鲜空气的缝隙。

    世界命运,在此一举……吗?

    不知怎么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感慨,对这句旧查理曼气息十足的话和会想到这么一个评语的自己,密涅瓦在心里露出一丝苦笑。

    ##########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散布在街道上的蜉蝣型。

    一边如蝴蝶般扑腾着翅膀,一边散发着垂死之人的悲鸣,犹如冥界负责引导亡灵的蝴蝶,在波恩城的大街小巷飞舞。

    比起搭载高精度传感器的侦察型,蜉蝣型不但防护能力更为低下(为了搭载各种传感器,侦察型的火力和防护都非常贫弱,距离够近连7.92步枪弹都能打穿),攻击武器全部取消,就连传感器的探测范围也只有区区十五公尺左右。

    用于弥补机体规格带来的不便的策略非常简单数量。

    近五万之数的蜉蝣型覆盖整个波恩,不存在任何死角。本领再高超的间谍和恐怖分子也无法和五万台飞来飞去的传感器抗衡,他们还要小心别一时冲动将蜉蝣型打下来,以免触发整个通讯网络的报警机制。

    这张堪称完美的监视网络正遭遇前所未见的异常现象。

    “失联范围在持续扩大?这怎么可能?”

    一名技术员凑到终端前,看着持续扩大的红色团块,总是平静的脸孔第一次露出了慌张。

    失联本身并不值得奇怪,就如前面所说的,有人想要扰乱正在召开的重要会议,蜉蝣型是必须清理掉的第一道障碍。可如果对蜉蝣型发动攻击,不但会触发报警机制,还会引来周围的机体进行增援,一下子就会被锁定位置和身份。有点脑子的家伙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方显然是个头脑精明的家伙,居然能同时对整片区域内的蜉蝣型下手,并逐步扩大范围。

    如果只是某个区域也就罢了,只要锁定位置派遣部队进行包围和清缴即可。可蜉蝣型的失联范围持续扩大,这就只能确认有异常现象发生,却无法进行定位捕捉。

    “不用惊慌。”

    坐镇装甲指挥车的马赫摩挲着下巴,淡淡问到:

    “通讯系统怎么样?除了蜉蝣型之外,有其它单位失联吗?”

    “目前为止没有收到相关报告。”

    “持续注意和各单位之间的联络畅通,任何微小的杂音也不要放过,一旦发现异常,第一时间通报。”

    “明白!”

    总算进入战斗状态的部下用嘹亮的声音大声回答,对开始变得炙热的空气感到满意的马赫让身体深深沉入办公椅,双眼冷冷注视着接连被雪花杂讯覆盖的界面。

    敌人的第一招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让马赫看出了一些端倪。

    有备而来且准备充足这一点就不用多说了,以帝国为敌,连最基本的准备工作都不做好,是想变成笑话闹剧的主角吗?

    关键在于敌人采用的战术。

    上手第一招不是搞个爆炸、放把火来声东击西,而是先去破坏组成监视网络的蜉蝣型。这一点也不像诸**队或恐怖分子的做法,反倒像是帝**在大战前夕经常使用的战术。即针对敌军的侦查、通讯系统下手,隔绝前线和后方的指挥通讯机能,然后快速突破。

    虽然只从这一招还看不出更多的端倪,但出乎意料的作战方式,还有几位熟悉的战术,让马赫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对方会不会非常熟悉甚至了解帝**的战术和技术?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瞬间,强烈的战栗流过马赫的脊柱。没有任何犹豫和深思,他按下了通讯的按钮。

    “听得到吗?一岁小孩。”

    “随时待命,吾主。”

    “立即和一个大队的空战型前往蜉蝣型失联区域展开强行侦查,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马赫咬紧后槽牙,声音冷的仿佛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无需警告,格杀勿论。”

11.射落弯月(九)

    充当临时指挥部的地下仓库内,各种颜色和图案的图标正在地图上不断移动,代表我军的红色圆片正在代表敌军的蓝色团块间穿插移动。

    原本蓝色团块的覆盖范围更广泛,彼此之间的连接更加紧密,整个地图上密密麻麻全是蓝色,连一条缝隙都没有,可随着某块区域的蓝色图标不断翻转成白色,为了填补突然出现的真空,周围的蓝色不断向空白地带进军,结果空白地带反而茁壮成长。为了遏制空白地带的持续扩张,后方控制区域的蓝色图标如雪崩一般开始了移动,原本严丝合缝的蓝色团块开始出现缝隙。

    “动了,动了……终于钓出来了!”

    看着不断被推动和翻转的蓝色团块,穿着三件套西服的中年人露出欣喜的神色,转头望向后方,几个男人朝他点点头,其中一个按住脖子上的环状装置,大声说到:

    “这里是9006(情报综合中心),天气良好,适宜出行。”

    “9005(指挥中心)收到。”

    为了这次作战,“自由军团”可谓将压箱底的家什都拿出来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内,游击队最优秀的通讯、指挥系统将近三分之一陆陆续续通过各种方法进入波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边熟悉波恩的城市布局,绘制高精度的平面地图,一边学习“阿赖耶识”系统的使用方法,针对其特性拟定适用的条令,调整指挥系统结构,如今正是检验这一个月来学习成绩的考试。

    就目前来看,他们的考试成绩可以算是优良。

    由于“阿赖耶识”的特性,不用担心被窃听,也能实现实时同步传递信息,通过共享感觉还能掌握第一手的直观情报。可以说此刻游击队的指挥及通讯系统与帝国方面处于同一水平。

    可光靠这样还是赢不了。

    就算拥有同等级的通讯网络,但对方手里掌握的资源更充足,加上主场作战,战术选择更多,且掌握着主动权。

    必须有更强烈的奇招才能调动帝国的安保力量,撬动通向“语言之塔”的大门。

    “这里是9005,呼叫9003(干扰作战部队),维持当前规模的温度(输出)即可,别太勉强。”

    “9003收到,维持当前温度。”

    安丽埃塔的回应铿锵有力,却怎么也掩不住疲倦和痛苦。

    一旁包括露易丝在内的几名女性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咬紧牙关忍耐着濒临晕厥乃至崩溃的冲击。

    魔法师会和存储在“军团”处理器内的亡灵声音产生共鸣。到目前为止,对这一现象尚没有可以能够解释的论述,只有共和国方面提出的一种假设。

    “军团”的人工智能,即中央处理器,是复制人脑结构的产物。在复制脑神经回路的时候,也将死亡瞬间的思考回路及神经讯号一并复制,是故,存在于“军团”内的亡灵并非通常意义上所说的“死后无处可去的灵魂”,而是“残留在计算回路里的思念”、“存在的残渣”。所以既不存在死者生前的人类意识,也无法与之进行沟通,只是不断重复循环死亡前一刻的“声音”。

    照理来说,这些声音应该是如同坏掉的录音机一样反复播放的杂音,除了机器自身,人类不应该听得见才是。但其终究是复制人脑结构的产物,其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也会释放出类似脑量子波的特殊波形。而魔法师原本就对这类波形极为敏感,所以很容易听到“亡灵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本应回归全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意识残存于世间,因此和特别敏感者容易共鸣”、“复制了人脑的‘军团’除了行为之外还具备了某些尚未被发现的人类特性”等等假说,但最被认可的还是第一种。

    不管学术上的纠纷和探讨,“亡灵的声音”会对魔法师造成极大的影响和精神负担是个不争的事实。“军团”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光靠“声音”就能让魔法师晕厥的案例也曾经被记录到过。

    用反向思维来思考,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特性来反向干扰“军团”的运作呢?

    老实讲,这是极不负责任的假想,更是疯狂的赌局。

    “军团”可以对魔法师产生影响,那是因为魔法师是活生生的人类,会流血流泪、能够感受到痛苦的人类,垂死的呻吟哀嚎便足以让承受者濒临崩溃,为了能对“军团”产生影响势必要加深与亡灵的同步,届时的精神冲击会有何等强度,会造成什么样的后遗症,要如何应对这些后遗症完全不存在对策。

    相对的,“军团”不知痛苦和恐惧为何物,其承受能力比人类要强的多,一旦进行深度同步,互相干涉干扰,承受能力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仅考虑这一项的话,可以说人类这边毫无胜算。

    然而战斗真正开始之后,接连倒下的却是蜉蝣型。

    引发这一颠覆性局面的原因正是被女孩们包围的白色mds。

    通体洁白,装甲缝隙中隐隐透出流动的红色光芒,标志型的头部独角正在微微颤动。

    试做型mds“独角兽”。

    采用脑量子波感应框架的尖端机体之一,虽然是三年前的产品,但性能放到现在依然足以傲视群雄。其框架吸收搭乘员的意识转化为物理能量的异常现象更是令帝国技术专家们亦为之畏惧。

    简而言之,这架机体有着增幅脑量子波的特性。“自由军团”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将安丽埃塔等六人的意识通过“阿赖耶识”系统投射到“独角兽”上,经过增幅的脑量子波经由附着在“军团”处理器的残留意识转化为高频物理能量,引发计算回路过载这和电磁脉冲武器的原理其实是一样的。

    换成别的机型,或许还不太容易中招,可蜉蝣型原本防护能力和运算处理能力就比较弱,加上每一台蜉蝣型都拥有通讯中继站功能,这就让“独角兽”的脑量子波沿着通讯网络迅速扩散,过载当机的蜉蝣型越来越多。为了填补监控网的漏洞,越来越多的“军团”正在聚集过来,结果损害持续增大。

    作为一直被“军团”打压的一方,能打出这样的开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们完全有理由为此感到自豪和骄傲。

    可现场的凝重气氛没有分毫松动的迹象。

    理所当然。

    这一招只能对没有任何防护的蜉蝣型发挥作用,对侦查型和之上的型号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以帝**的素质和“军团”的效率,山呼海啸般的攻击很快就会到来。

    他们的预想没有任何错误。

    就在“沙拉曼达iii”解除护卫任务,从高空俯冲而下的那一刻,预警型也开始了行动。

    在“预警机”这一概念尚未被普及的这个世界,包括“自由军团”和共和国在内,绝大多数人都只把预警型当成是一种巨大的、能搭载大量蜉蝣型的警戒艇或巡逻艇。实际上预警型应该算是在空中移动的指挥部和情报处理中心。

    在绝对制空权的掩护下,从两万公尺的高空以各种侦测手段俯瞰地面的动静,瞬息万变的无数情报从各个角落反馈回来,眨眼间便完成分析,下达指令根据当前形势,它所管理的战区无法同时维持监视网络的全面覆盖和有效歼灭敌军,于是向中央战术计算网络发出增援请求。

    发送出增援请求后,银白色的巨蛾继续在高空缓缓盘旋,追踪着敌军的动向。

    确认第二战区e017号预警型发出最优先等级增援请求。

    受理请求。

    确认优先权。

    呼叫第二战区下辖空中战力立即向波恩集结,接受e017号预警型的指挥。

    呼叫第三、第五战区所属空中战力进入一级待机状态,随时准备增援。

    呼叫第二战区所属猎杀型,立即做好登机准备,随时准备空降波恩。战车型及重战车型立即前往兵站,做好搭乘高速货运列车机动之准备。

    中央战术计算网络向下辖的所有战力播送指令,人类无法听见也不可能理解的窃窃私语迅速传遍指定单位,传感器接连亮起,空战型逐一升空,猎杀型、战车型、重战车型分别赶往指定地点待命。

    所有命令和对应方案都是早已拟定好的,只要收到请求,计算网络立即会根据现场实况进行调整组合,以最优解的形式来下达指令。

    “自由军团”的先发制人攻击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但并未脱离“军团”中央战术计算网络的预测范围。

    没有足够的兵力,受封锁和监控影响能投入的技术兵器,特别是重武器也相当有限,最后考虑到不能伤及无辜平民和外国重要人士。“自由军团”所能采取的只有声东击西,不断发动佯攻来牵制、分散驻守波恩的战力,伺机突破“语言之塔”的防卫,冲入会议现场,对诸国要人进行典范转移。

    这是分析敌军的目标、可投入战力后所得出的结论。

    作为对敌人殚精竭虑的回应,机械亡灵们的回应只有一句话。

    “全体战机解除待机状态,战术算法设定为歼灭模式。”

    必须彻底消灭敌人。不管敌人是谁,此行为有何意义,只要是被登录为敌军的个体,就必须加以歼灭。

    成千上万的亡灵一起发出无声的轰鸣。

    “开始歼灭。”

11.射落弯月(十)

    那是连“瞬间”都不足以形容的短暂刹那。

    将声音、冲击波、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炙热红光远远甩在身后,裹挟着疯狂和暴力从天而降。

    那不是死亡的使者,那是死亡本身。

    视野中出现那一抹红光时,全身细胞一起发出尖叫,不等脑神经发出对情报的处理讯号,恐惧已经从根源涌了上来,所有仰望天空之人皆沉浸于现实被疯狂所侵蚀扭曲的景象之中。

    好似几百年、几千年般漫长的零点一秒之后,一名观察哨按下了颈间通信装置的按钮。

    “敌袭!高度7500!速度”

    话音戛然而止。

    不只是他,同一时间八处对空暗哨都失去了音讯,情报综合中心的处理终端最后捕捉到的讯息是“好热”、“发光的蜉蝣型”,之后便渺无音讯。

    那些暗哨并未处于空白区域,哨位内的成员从一开始就有舍身成为弃子的觉悟,但不管是战前的战术推演还是死士们自己的预期中,都没有设想过自己会被没有任何武装的蜉蝣型干掉。

    其实就像帝国忽略了利用魔法师来反向干扰蜉蝣型的可行性,“自由军团”同样忽略了作为电磁信号中继站,蜉蝣型本身便是一个强烈的电磁辐射源。

    只要距离够近,或者聚集足够多的数量,它们释放出的强电磁辐射足以将一个人烤熟,甚至让血液瞬间气化、沸腾,人体如同气球一样膨胀、爆炸。

    通过集音装置过滤锁定暗哨的位置后,数百台蜉蝣型第一时间包围暗哨,并用电磁辐射进行了“消毒”。

    未能进一步发挥作用让战士们感到遗憾和不甘,但他们已经实现了坚守岗位的承诺,并且在牺牲前还发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他们的牺牲绝不会白白浪费!

    通讯系统中回响咬牙切齿的嘶吼,那是拱卫9003(干扰作战部队)的战士们的誓言。

    敌人不是傻子,也不是被敲了一记闷棍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仗的弱鸡。

    帝**是终极的战争机器,“军团”则是这台机器的先锋尖兵。指望一棍子就能打翻这样的对手,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要弥补双方的差距,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就必须押上更多的赌注,还有牺牲。

    在遭遇最初的攻击后,很快就会有空中力量进行强行侦查甚至是火力侦查。

    各暗哨的任务是尽量掩护、拖延9003被发现的时间,尽量争取整个作战达成目标所需要的时间。

    和之前的做法如出一辙,以人命来争取时间。

    故意发射烟雾弹或信号弹,分散敌空中机动力量,哪怕一秒也好,争取让9003发挥更长时间的作用。

    这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疯狂。

    但却更令人畏惧。

    如果对手同样是血肉之躯,或许会被这带有狂气的觉悟给压倒。没有“感受”这一机能的“军团”固然不会被气势压倒,在这种遍地开花、打了就跑的战术面前也会难以应对。

    然而从两万公尺的高空直冲下来,带着长长红色尾巴的,是“沙拉曼达iii”,即使在“军团”之中也是堪称近乎异常的存在。

    定位、瞄准、锁定,一气呵成。

    巨大的细腰蜂轻轻一振翅膀,无数银色细线化为死亡的倾盆大雨,对准零点零一五秒前暴露出来的哨位倾泻。

    来不及转移,来不及躲避,甚至没人意识到自己已经遭受攻击。

    下一个瞬间,人体、砖石、玻璃、金属,全都一起裂开一道道细细的斜线,犹如血袋爆裂一般的血量从分崩离析的人体中喷涌而出,坠落在血泊中的面孔兀自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难以置信的不光是被切成碎片的亡者和与他们同步的通讯员。

    指挥预备部队进入待机的法芙娜也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

    “这简直是……”

    全副武装的龙族前公主呢喃着从椅子上起身。

    通过同步系统,她一眼就认出了袭来的是“沙拉曼达”系列的机体,那时还以为是ii型的改进这在帝**队中也算是见怪不怪,根据部队的反应和战斗中反馈的数据对某一型号进行改进升级,赋予新的改良编号。

    可眼前的机体明显超出了那种范畴。

    在不到一秒之内对处于人口密集区域的复数目标进行瞄准锁定,同时发起攻击,攻击力控制在能精准消灭移动中的目标,同时还将对周遭人群和建筑的伤害降低到了最小限度。

    这是“沙拉曼达ii”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理由,只能想到更加本质上的问题“人工智能”的提升。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难以置信。

    只要持续投入研究,积累经验教训,人工智能的水平自然就会上升。

    然而仅仅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提升到这种程度,实在无法想象这是正常现象。

    改良计算机程式,提高运算精度和速度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编写算法、验证、修改就要花费起码几个月时间,要实现眼前这种飞跃性的提升……最起码也要花掉好几年的时间。

    仿佛不愿相信一般,法芙娜掩住了嘴。

    “这家伙究竟是”

    ############

    “对面似乎也察觉到了。”

    “都运用了连接意识和感官的技术,除了各种情报,连死亡的痛苦和临终的哀嚎都一并共享了,要还是没能察觉到异常,我们也就只能承认‘自己是被一群智商和想象力都低下的猴子摆了一道’。”

    站在马赫背后说话的是门格尔博士,帝国仅次于皇帝的科学头脑今天也无时无刻用尖刻的语调散布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无法从门格尔身上找到任何一点能够产生好感与认同的要素,马赫微微蹙眉,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到:

    “蜉蝣型的问题怎么样了?”

    “初步判断是发生了过载现象,具体的原因还有待检查,不过应该和防护能力低下有关。”

    “可以保证吗?”

    “现在不是都运作的很好吗?就算万一发生了什么,也会持续把数据发送回来,不会有问题的。”

    “失去她也无所谓?”

    马赫的视线斜向侧后方,冰冷的眼瞳里映出门格尔毫无罪恶感的侧脸。

    门格尔不屑地哼了一声,露出一副听到白痴问题的表情。

    “中校,你还没明白吗?她们是零部件。在现代战争中,绝大多数情况下,数量比质量更重要。不能量产,无法替换的兵器,只能算是不合格的残次品。”

11.射落弯月(十一)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替换的,兵器更是如此。

    或许古早的时代有万夫莫敌的勇士,无坚不摧的宝剑,以这种压倒性的战斗力为基础构建出来的战略中,英雄和名剑都是“不可取代的贵重之物”。可如今是以大量生产和持续消耗为前提的总体战时代,万物的价值都已经被数字化、格式化的时代,所谓生命也只是征兵表或阵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一个数字、一个编号,遑论以死者为基础制造出来的“军团”与“塞壬”。

    与“军团”一样,“塞壬”也是以人脑为基础而制造出来的兵器,区别只存在于制造工序和运用方向。她,或者说“它”,具备现代兵器的一切特征,随着技术持续进步,相信将来也会和“军团”一样,大脑结构、战斗数据和模拟人格储存于后方数据库里,随时可以根据需要进行量产。

    无论被破坏多少次,无论被摧残到何种程度,就算连一根头发,一寸硅胶制仿真皮肤也不留下,少女都会以同样的身姿、表情、声音、记忆人格再次出现于战场之上,不断的投身战斗,不断的被消灭,不断的再次出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似永无止尽循环的噩梦。

    太恐怖了。

    马赫的心里回荡着足以被冠上大不敬或妄议上级之罪的话语。

    生命只有一次,故而显得无比珍贵。

    同样的,死亡也只有一次,所以谁都无可避免地在意死亡本身与其形式及价值。

    从理论层面来讲,“军团”和“塞壬”都是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浪费生命,将伤亡率降低到最小限度,同时以最有效率、最经济的方式进行战争而存在的。可是亲眼目睹有着少女模样的艾潘妮一次次奔赴战场,毫不吝啬的挥霍着本应仅有一次的死亡机会,一次次毫不犹豫的奔赴黄泉,然后一次次再度奔赴战场……有着铁石心肠的马赫也感到不寒而栗。

    这简直……就像是在把“生命也好,死亡也好,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或价值”这种极度空虚的话转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化存在。

    生为活生生的生命,不可能对此没有反应。

    “中校,不要同情兵器。”

    剥开包装纸,将香草口味的棒棒糖送进嘴里,门格尔用有些含混的声音说到:

    “我能够理解在战场上将感情投射在生死与共的武器上这一行为,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为了保持心理健全所做的一种情感宣泄。但精神层面的必要性和物质层面的必要性完全是两码事。”

    “……教授倒是很适应啊。”

    听到马赫带刺的吐槽,已经习惯了类似反问的门格尔耸了耸肩。

    “中校迟早也会适应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彻底理解到同情一枚炮弹,因为其在战地、工厂、仓库或居民区爆炸而心生怜悯,是一种极度无谓的事情。”

    话语的最后没了嘲讽和苦笑,只剩下一股决绝般的冷漠。

    #######

    马赫与门格尔在安全地带探讨生命与死亡的时候,“自由军团”的战士们正在拼死奋斗。

    敌军投入的新型机所展现出的性能完全在预想之上。

    鬼畜的机动力,精准的攻击,离谱的对战场态势把握能力。

    那不是兵器。

    那是有着巨蜂外形的死亡。

    就连“沙拉曼达ii”都不曾展现出如此压倒性的强大,在这股仿佛要摧毁和蹂躏一切的暴力面前,人们甚至会想要顶礼膜拜,匍匐在地。

    开什么玩笑!

    隐藏在某栋建筑二楼的一个检查哨一边在心中怒骂,一边屏息凝神,等待着减速的敌机靠近。

    他们承认敌机确实可怕,但绝不是无法击溃的。

    所谓“完美”、“万能”的兵器是不存在的。

    任何武器都是以针对某种特定环境而设计出来的,潜艇不可能上岸发射鱼雷,战车也不可能飞到天上把战斗机打下来。从来都只有武器适应环境,没有环境去迁就武器。

    那架敌机也是一样。

    异乎寻常的高速和机动性在纵横无尽的天空中和视野极佳的开阔地或许是无敌的存在,可一旦将战场转移到不能随意提升速度,时刻需要注意周遭动静,不得不注意避免伤及无辜的街道上,需要的就不是速度、高机动力和精准攻击,而是能扛住全方位立体交叉攻击的防护能力以及一击就足以将任何藏有敌步兵攻击小组的建筑摧毁的重火力。

    战士们当然清楚,自己的行为其实有拿平民当肉盾之嫌,不过敌我悬殊的实力差距目前,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奢侈。

    隐藏在建筑物内的人一拉绳索,从吕德斯墙拆来的绊发式照明弹将红色光芒打上天空,传感器显示充当发射点的天台空无一人,为了确认状况,蜂型飞行器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和速度,慢慢接近目标。就在其距离大楼只剩下十几公尺距离时,另一件来自吕德斯墙的礼物炸响了。

    全部十八枚阔剑式反步兵雷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将目标笼罩,上万枚初速度高达2马赫的钢珠笼罩了“沙拉曼达iii”的上下左右及前后。在地雷引爆的那一刻,检查哨里的战士们一起发出了欢呼,他们相信这台怪物这下一定会变成筛子。

    这是合理的期望和预测,如果是别的什么机型,说不定真的就当场被击坠了。

    但那是“沙拉曼达iii”,帝**事技术的结晶,当今世界上最尖端的自律型无人战斗机之一。

    城镇作战的复杂环境和霰弹暴雨并不能拿这台精密的杀人机器怎么样。

    上万枚钢珠,没有一枚触碰到“沙拉曼达iii”的外壳。

    银光一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袭来的钢珠尽数化为细小的沙砾,随风飘荡,银黑色的风无声诉说着此前一瞬间的可怖。

    将上万弹丸尽数命中,其精度自然不必多说,让人畏惧的是附着在攻击之上,将金属弹丸尽数粉碎的威力。

    低周波振动液化现象。

    接触目标的一刹那,送出低频振动,引发类似地震后土壤液化的分子结构崩溃现象。由于接触物体是不含水分的钢铁,所以直接化为金属沙砾了。

    能够从容的发出这样精准的一击,其性能可想而知。

    “怪物”

    只来得及发出一句怒吼,检查哨内的五人变化作了无头尸体。

    “t-6联络中断。”

    9006(情报综合中心)内,一名女孩噙着眼泪,用毫无波动的语调播送,一旁的沙盘操作员点点头,默默将标记为t-6坐标上的红色图标翻白。

    不管是9006还是9005(指挥中心),都弥漫着焦虑和压抑的气氛。

    所有问题都来自敌军突入我方阵地的新型机。

    仅凭一机就压制住了整块区域,突入战场才三分钟就已经摧毁了近四成的检查哨,还破除了多个专门针对“军团”的巷战陷阱。为后续部队的开进扫清了道路。按照这个节奏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阵地就会被全面压制。

    可畏、可怖。

    只是

    “帝国为什么要开发这样一种机体。”

    法芙娜小声嘀咕着。

    原本以为“国民战斗机计划”是一项为了开发新型人工智能的计划,为了寻求充当未来“军团”的指挥中坚,为此甚至不惜削弱无人机的最大优势无需携带血肉之躯,为的就是从活着的、进行思考活动的人脑中汲取经验,为编写纯粹的人工智能积累样本。

    但眼前的机体不要说和原本的规划,就是和常规“军团”比,也存在让人难以理解的开发意向偏差。

    “军团”的本质是兵器,兵器的发展脉络遵循着“用更安全的方式,在更短的时间内,造成更大的杀伤”这一简单原则。或许这台机体的性能确实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上述要求,但和“生产数量更多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足够多的‘军团’”这一策略相比,不管是杀伤效率还是性价比,这台新型机都远远不如。

    说得通俗点,超人般的士兵、英雄还有仅凭一机便足以颠覆整个战场的新型机这些都可以视为“银制的子弹”,强大而贵重,因此数量稀少,也因此具备了仅凭少数就足以影响战局的能力。

    问题是,这种异常性和注重数量,侧重效率的“军团”格格不入。就算是作为项目开发用的测试机,这性能也太过突出了,让人不禁怀疑,以这种高性能机体为蓝本开发出来的人工智能装进常规机型里,到底还能发挥多少战斗力。

    总觉得,看不懂帝国技术部门的开发思路。

    如果有时间的话,她真的很想和共和国技术研发部门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隐藏着太多谜团的问题。

    眼下没有供她胡思乱想的时间。

    该工作了。

    “9005,这里是9007(预备队),让剩余的检查哨停止攻击吧。”

    “9007?”

    “继续下去的话就无法维持对己方阵地的监控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实力,没必要增加不必要的牺牲,今后的战斗还很漫长,能多保住一个人也是好的。”

    “可是”

    “之后就交给我吧。”

    按下解除待机状态的按钮,感受着澎湃动力的鸣动,法芙娜咧嘴一笑。

    “难得被他拜托了,输了多没面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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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311/ 第一时间欣赏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所写的《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为转载作品,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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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介绍:
不着寸缕的美少年注视着匍匐在眼前的有翅爬行类,那自踏上异界土地以来一直紧闭的唇线开始变换,声音出现在幽暗的意识空间。
“判定计划主导及相关人员全数死亡,与地球方面联络完全中断。进入自行行动模式。变更登录名为预定完全体【李林】。结合当前情况,自主选择任务B4。”
有了李林这个名字的少年顿了一下,声音仿佛带上了地狱最深处的冰霜寒意。
“渗透、侵入低程度文明,将其殖民地化,地球化。”
一个最终兵器少年,在魔幻的异界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战争。
于是,他开始继续自己的使命。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