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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文阅读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前往共和国(二)

    在李林的时间表里,震撼教育本应排在一年或两年之后,在精心设定的环境下按照一定的节奏逐级引爆。之所以提前到现在提前进行,和罗兰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

    在这个以共和国袭击帝国商船为起点,恐怖袭击为转折,最终以有利于帝国的军备控制谈判告终的宏大计划里,其计划的核心是“凸显共和国支持恐怖主义,且无视起码的国际准则,将帝国推上道德制高点,从而在未来的谈判中掌握主动权,达成尽可能有利于帝国的军备控制条约”。说穿了,这就是一场通过操作信息舆论达成战略目的的信息战和舆论战。其中最大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就在于如今诸国民众对帝国的态度正越来越趋向于他们当初对待查理曼的态度,要如何扭转这股民意,使之后的谈判按部就班的进行。

    如果是帝国成立之前,这是十分轻松的工作。有满世界拉仇恨的查理曼在,亚尔夫海姆不管做什么,在诸国民众眼里都是被压迫者无奈且合理的抗争。他们不仅不会谴责,还会大力声援。可是当查理曼轰然倒地,皇帝在镜厅加冕,帝国正式成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失去了共同的敌人,控制大陆中央地带的帝国取代查理曼成为大家忌惮的对象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当诸国民众开始从帝国的信息传播系统之外攫取关于帝国的种种信息,开始仔细审视这个新兴国家时,人们就越来越难以遏制心中涌起怀疑和反感。

    怪物。

    这是和帝国有深入接触后的人们对这个国家的最直观的感想。

    这个新兴国家有着强大的国力和军备,遥遥领先诸国的科学技术,高效的行政体系,还有一位令人敬畏的皇帝。可以说具备了成为强国乃至霸权国家的一切条件,但与此同时,这个国家却相当缺乏人情味,同时还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野心。

    不同于外露张扬的查理曼人,精灵们其实是非常保守的,长期压抑伪装的生活又赋予了他们极为强大的情绪管控能力,这使得他们很少对外人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和想法。一说到精灵,人们如今的第一映像不再是教会奠基中的吃人恶魔形象,他们首先会想到的是仪表堂堂的绅士,受过专业训练的技术官僚,拥有高度专业知识和纪律的工程师或军人,他们举止得体,谈吐文雅,野心勃勃。

    特别是最后一点。无论精灵们表现得多么像个爱好和平的绅士,可任何接触过帝国内部的等级制度,还有体验过帝国中小学教育课程的人,都只会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发展抱有忧虑足以让人夜不能寐的忧虑。

    要想了结一个国家的长期政策走向,教育体系或许是最能直观展现这方面的展览台。只要看看这个国家是如何教育他们的下一代,试图塑造出怎样的接班人,这个国家未来要走向何方,大致上也就有数了。

    新秩序。

    这是帝国中小学教材中各种教育中最核心的部分。

    帝国的学校教材里没有“八一宇”、“制霸天下”之类的歇斯底里口号,也没有狂热的战争叫嚣和民族沙文主义说教,取而代之的是反复强调新秩序的优越性和必要性。不断强调等级制度是国家安定,社会安泰的基石,只要全体国民各司其职,各安其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反之,如果有谁试图逾越自己的等级或权限,就会引发冲突、对抗,甚至危及国家安全,给全体国民带来危险。为了自己,更为了国家,捍卫新秩序与无条件的服从是每个帝国国民不可逃避的义务与责任,

    乍一看,人们会觉得这是一份让人不怎么舒服,但总好过查理曼狂热****的教育纲领。再怎么说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与周围国家的领土争议,或是鼓吹积极对外扩张,用军事解决取代外交协调之类的战争思想,自始至终,帝国的教育都是对内的,都是强化培养全体国民的纪律性和服从性,以维持他们的新秩序为最终目标。

    可这样一种看上去“完全内向”的教育纲领,细细品味却让人不寒而栗。

    帝国的教育与其说是在培养人才,不如说是在量产工具和管理工具的机器。三等、四等国民接受的教育是为了让他们成为维持社会生产和持续发展所必须的零件和工具。他们必须熟知社会的基本运作规范,必须坚固且能够满足社会生产的需要。一等、二等国民则是接受精英教育,成为管理工具的系统,让这些工具和零件最大限度的发挥效能,维持国家运作。整个帝国就是一台由工具和管理系统组成的超巨大精密机器,这台机器高效、冷酷、能量巨大,任何试图阻挡其去路的妨碍者都会被毫不留情的碾碎,而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在于人们不知道这台机器会朝那里前进。

    只因为在最高层掌控一切,驾驭国家前进方向的,是皇帝。

    没有人能揣测神明的心思,也没有人能揣测皇帝的想法,谁都不可能猜到那一位究竟会去向何方,下一分钟在谋划着什么样的战略。加上皇帝此前在莱茵战役所展现出的战斗力,人们自然会下意识的想到,如果帝国持续增强壮大下去,终有一天就算不用皇帝出手,帝国也会拥有足以碾压整个世界的力量。到那时,如果帝国要将新秩序推行到整个世界,大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帝国四等公民今天的生活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天?

    他们的预感大致都对,帝国的终极目标就是政府整个世界,将全世界纳入新秩序之下,所有人都会成为三等、四等公民。只是这种基于道听途说、口口相传渲染营造出来的情绪持续扩散发酵并不是当前帝国所乐见的,最起码这种情绪无助于帝国在军备控制谈判中推销自己的方案。

    所以帝国才要大费周章的布局,向诸国民众灌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印象,为的就是缓和诸国民间对帝国的情绪,最大限度的减少在谈判过程中遭受民间舆论变化的干扰。

    罗兰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在交流会举行之前的最后24小时内,他围绕着这一点展开了完全出乎帝国方面预想的行动。

7.前往共和国(三)

    从遇上卡斯帕尔的那一刻起,罗兰其实就在心里放弃了通过阻止恐怖袭击来打乱帝国全套计划的想法。

    且不论在帝国方面连亲卫队都出动,甚至皇帝都可能驾临吕德斯的强大战力面前,光是在吕德斯市内保持活动都很吃力的“自由军团”有几分成功的可行性,只凭还不能确定吕德斯支部内鬼已经被全数铲除这一点就足以让罗兰取消原定的行动方案。

    能在明知道被人监视的前提下强行执行一份已经曝露的行动计划,这得要多粗大的神经和多强大的心脏?

    既然武力介入已不具备可行性,绕开帝国的铜墙铁壁另辟蹊径就成了不二选择。

    罗兰的做法非常简单,他将收集到的各种关于此次恐怖袭击的证据、种种推理、还有帝国方面之后可能采取的行动全都罗列出来,然后设法送进了诸国领事馆和媒体工作者。

    战后诸国总结经验教训时,信息战是被反复研究探讨的领域。舆论引导、信息操作、炒作议题、转移焦点、制造话题、传播手段……亚尔夫海姆向各国亲自示范了一遍什么是信息战,信息战应该是怎么操作的,怎么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煽动民意,让民意去裹挟国家政策,引导局势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正如帝国向世人展示了什么是总体战,什么是闪电战,帝国也充分展现了信息战的巨大能量和作用。尽管其中有很大的不可复制性,诸国还是尝试着模仿和学习,着手强化对本国舆情的管控,由于技术层面上的巨大差距,结果不如人意,但他们毕竟是本土作战,有先天优势,况且其国民也尚未失去对本国政府的信任,所以一旦有足够劲爆的材料,他们必然会竭尽所能来扳回一城。

    李林毫不怀疑诸国政府会得偿所愿,就像他毫不怀疑大众热衷追逐热点的天性和狗仔队们为了吸引眼球炮制新闻、炒作话题的热情。

    一旦消息扩散开,这必将成为前所未见的大丑闻,到时候帝国勉强维系的正派形象将轰然倒塌,帝国过去和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言行都将与阴谋论挂钩,人们会用显微镜审视帝国的一言一行,帝国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操弄舆论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具体的事态发展也可能变成诸国畏惧帝国的力量,什么都不做,事情依旧按照原先的剧本进行演出,帝国最终依旧会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谁都无法忽视前面那个可能性,毕竟那个可能性变成现实的概率不是零。

    是不是应该冒一下风险,赌一把?

    李林的回答是“不(nein)”。

    在一场必输的赌局里下注?除了输红眼的赌徒和疯子,谁会这么干?

    帝国的智囊和分析师们只看到诸国政府和民众对帝国抱有不信任感,甚至是恐惧感,但为何会如此,恐惧和不信任的源头是什么,这些专家学者却完全没去深思。

    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帝国的存在让诸国极度缺乏安全感。

    个人、组织、国家都会谋求自身安全,而且最好是绝对的安全,这是生物基于自保本能的正常需求,也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但作为群聚性生物,智慧种社会几乎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安全”。这是因为某个个体、组织、国家的绝对安全,通常都意味着其他人居于绝对弱势且绝对不安全,没有谁喜欢被恐吓或是喜欢看别人脸色行事,更不要说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根本无法信任的旁人手中。

    曾经的查理曼,如今的帝国,不被周遭国家信任的原因也就在于此。当这两股势力开始兴起,打破原有的地缘平衡,开始谋求自身的绝对安全时,直接或间接的损害了诸国从经济、领土到国家安全在内的一系列利益,造成诸国的强烈不安全感,除非新兴势力愿意吐出一部分利益,将自身的发展限制在不会继续刺激诸国的程度;又或者掀起一场大战,将所有旧势力全部打翻在地;否则这种不信任和恐惧就会一直存在并且积累,直到有一天大家忍无可忍,掀掉桌子进行总摊牌。

    实际上在查理曼还没倒下哪会儿,诸国就已经在盘算如何在必要时进行武力介入,不惜与亚尔夫海姆一战也要保住查理曼和既有的地缘战略格局。要不是防卫军凶猛的过份,加上皇帝在最后一战展现出的恐怖战力,恐怕当时就要上演席卷整个世界的大战。

    如今诸国固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反对帝国主导的新秩序,可他们心中的不安全感并没有随之消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帝国国力的不断增强变得更加强烈和普遍。如果说大战末期对亚尔夫海姆的不信任还只存在于诸国高层的脑袋里,那么如今这种不信任甚至是敌视已经成为从政府到民间的普遍共识。

    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还指望用单一的情报战来诱导舆论风向,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一厢情愿。现在只要罗兰给的那些情报一公布,本来就看帝国不怎么顺眼的诸国民众必然会一边倒的选择相信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到那时候帝国外交陷于被动不说,还让共和国成了大众舆论同情的对象,到最后连军备控制谈判也将泡汤。

    玩脱到这个地步,就算把相关责任人挨个切开晾干也无济于事,整个战略时间表都必须推到重来,帝国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资源用于修补和诸国的关系,然后耐着性子等待下一次机会。

    与其演变成一场外交战、情报战的大溃败,不如趁噩梦还未成真之前及早止损。反正事情还没实锤,还有大把的文章可做,哪怕失去这次机会,帝国依然不必着急。就像某句老话说的,战争的双方都会犯错,“自由军团”会犯错,帝国也会犯错。但帝国有纠正错误的余裕,“自由军团”跟共和国没有这种富裕。

    至于某些官员担心的面子问题……那种事情能算问题?

    所谓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只属于直到最后还站在擂台上挥舞拳头的胜利者,也只对还活着的胜利者有点用处。对倒在地上的死者,面子派不上任何用场,也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那句老话,结果优先于一切,只有结果才有意义。

7.前往共和国(四)

    “帝国不在乎面子,也不在乎过程,他们只在乎结果。他们是最优秀的工程师、军人、精算师,也是最恶劣的现实主义者和唯结果论者。”

    翻阅着从共和国发过来的文件,罗兰一脸严肃的说到:

    “要是认为一两次小挫折就能让他们偃旗息鼓,恐怕是会吃大亏的。”

    “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一点,问题是头脑清醒的永远是少数,而且还总是被当成异类甚至异端。”

    法芙娜放下自己手里的那一份通告,无奈的摊开双手。

    罗兰手里的文件是关于共和国在多边外交谈判中的最新进展,法芙娜手里的则是共和国内部最新舆情动向的报告,将这两份东西重叠在一起看,再乐观的人也只能面露苦笑。

    外交谈判那边是好消息,因为终止了恐怖袭击和之后的舆论战,加上为了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反帝国舆论风潮,帝国代表团的表现比之前低调了不少。对一些涉及主权的问题也不再坚持。但他们始终坚持限制共和国的海上力量不管是正规还是非正规。同时坚持在共和国12海里领海外“自由航行和巡逻”的权力,且在公海上随时有权对共和**民船只进行临检,一旦发现有违法犯罪行为,帝国方面可拿捕扣押该船只。

    在罗兰看来,帝国的要求固然苛刻,实际上也只是将现状以法律条文的形式加以确认而已。无论共和国是否同意,帝国海军实际上已经在这么干了,共和国对此无力阻止,而且为了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给帝国口实,他们还要看住自家的渔民、民兵和商船,避免有谁脑袋一热又搞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件。

    眼下虽然屈辱,但罗兰相信,只要诸国声讨帝国的舆论浪潮开始发动,帝国最终还是会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纵然不可能撤掉所有的不平等条款,起码可以争取到由共和国和帝国共同执法,确保一定程度的自主权。至于更关键的军备控制谈判,因为还不知道帝国和诸国的具体诉求,如今只能且看且行。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直到达成军备控制条约为止,都是极其微妙且危险的时刻,说这段时间将直接决定共和国乃至整个世界今后百年的命运也不为过。在这段时间里,各国领袖和官僚必定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走错将直接影响到国家命运,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这份压力也只限于理性的最高层和直接当事人而已,对普通民众和只想着如何在选举中获胜的政治从业者来说,他们丝毫感受不到那种重量。

    “李林通过卡斯帕尔转交给我的字条里写了这么一句话‘选举社会的政客不会规划超过一个任期之外的事情,传媒只盯着能够成为话题的事情,而老百姓除了眼前的问题和政策许诺,看不到任何离开自己一公尺之外的事情’。”

    “他倒是很会说现成话嘛。”

    法芙娜忿忿不平的拍了下桌子,满是郁闷不快的脸孔别向一旁。

    和李林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她对李林的尖刻评语和冷笑话式嘲弄早就习以为常,绝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么一句冷嘲热讽就发火。令法芙娜怒火中烧的是共和国各政党与民众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呼应李林的揶揄。

    正如李林所说,政治投机者、传媒、选民这些占据民主社会的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什么叫以长远的战略眼光来看问题。由于能力、学识、气度所限,加上个人的私心,他们都只盯着目光所及之处和个人利益。对于什么是国际战略大格局,什么是地缘战略平衡,他们只有简单的、情绪化的、乡民式的认知。很多观点在专业人士眼里不是荒谬可笑就是莫名其妙,有时候还极度危险。

    比方说,有一种论点认为,上一次查理曼的战败非战之罪,而是当邪恶的怪物(当然是指皇帝)从正面攻来时,那些苟且偷安的诸国和隐藏在王国内部的叛徒、间谍们从背后捅了一刀。在内部和外部的敌人相互夹击之下,这个伟大的国家才不幸战败,承担战败的苦果。

    在某些方面,这种论点是对的,比方说查理曼内部确实充斥着亚尔夫海姆的眼线和企图卖国求荣的利益动物,在这些内奸的协助下,亚尔夫海姆总能达成预期的战略战术目标。可不管是战败的原因,还是战争的具体进程都严重偏离事实,更不要说这个论点回避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即这场战争是查理曼主动挑起的,不管亚尔夫海姆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了哪些作用,查理曼自身的战争责任不可避免。可在这个“背后一刀”的神话里,人们没有看到关于战争起因和战争责任的只言片语,人们只看见了一个悲情故事,一个骑士因为背叛和出卖失去本应得到的胜利,遭受了悲惨且不公的战败。

    可以预见,其他国家对这种奇谈怪论会抱有什么样的态度,这样的论调对共和国今后的外交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或许人们会奇怪,共和国公民大部分都经历过查理曼从兴起到灭亡的全部过程,就算底层民众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不可能像军政高层一样对战争过程的每个细节都了若指掌,他们也应该清楚正是查理曼对周边国家的蚕食鲸吞拉开了战争序幕,对阿尔比昂的不宣而战正式打开了地狱之门。他们如今的苦难正是之前查理曼肆意挑起战火,将战争加诸于别国之上的报应。为什么事到如今这种奇葩理论还会有人相信?

    实际上这一点都不值得奇怪,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当人们陷于困苦屈辱时,只有极少数人会首先检讨自身,绝大多数人都喜欢从别人身上找问题,既为了推卸责任,也为了博取同情和心理安慰。普通民众通过这种论点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撇清自己和战争的关系;官僚和军人们利用这种神话推卸掉自己本应承担的责任;无量政客则奉迎大众的心理,鼓吹这种奇葩逻辑为自己捞选票;

    所有群体都只是各取所需,至于竭力鼓吹这种“背后一刀”的神话在别的国家眼里意味着什么,在这种命运抉择的关键时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给共和国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没有一个人在乎。

    而像这种视责任为无物,毫不在意大局的言论,只是共和国诸多无脑神论之一罢了,比这更奇葩,更无脑,更偏激的言论比比皆是。

7.前往共和国(五)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这句中二气息满满的话语其实有着比通常认知更久远的历史。毕竟总有失败者会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自身之外的因素上,拜他们所赐,智慧种生物的历史上永远不缺乏背锅侠,世界只是其中之一。

    共和国民众将战败的原因归结于“背后一刀”,归结于诸国不配合查理曼的军事占领政策,不愿意跪下来让查理曼征服,归结于皇帝太过强大,强调“不是我们太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这些都是他们的自由。哪怕帝国听见了也不会当回事的,允许败犬乱吠是胜利者的特权,共和国民众喜欢怎么讲随他们讲好了,反正他们的yy没有一句会变成真的。

    至于诸国,眼下这种刺耳的狂吠还不足以破坏诸国联合共和国遏制帝国的战略大方针,但他们会记住这些噪音,当成有一天需要修理共和国时的依据。

    “真是糟透了。”

    “最麻烦的是不光大人们在起哄,在校学生也跟着瞎胡闹。”

    罗兰用力揉着眉心,语带苦涩。

    自古以来,年轻族群,特别是在校学生被公认为是最叛逆、最热血的群体,特别是近代,几乎每一次**里都能看见学生的身影,而且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事件里学生都是冲锋在前。绝大多数革命也是从学生运动开始的,那些热血又冲动的学生可谓是一切革命运动的预备队。

    如今的共和国大学校园里的学生们也是一样,有着更甚成年人的狂热和冲动的年轻人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实践他们的“革命理想”。

    后世的史学家在描述这一时期的共和国右翼学生运动和那些被矛盾地称为“保守革命派”的青年作家、文学创作团体时,都会提到“旧王国覆灭,共和国建立才三年”这一大背景。

    三年的时间会改变一些事情,但用来扭转已经初步定型的人格和被战争留下决定性印记的价值观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那些退伍士兵和年轻人,前者早已被残酷的战争磨砺成了心如铁石的杀人机器,后者则是沐浴在“万般皆下品,唯有打仗高”的社会氛围下长大的军国少年。要想矫正这些人的三观只靠三年的和平生活显然不够,更不要说其中还有内外各种势力的捣乱和煽风点火。

    战败的屈辱,军国教育,帝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国家内部的混乱大环境催生出来的是焦虑感、责任感、挫败感和极度不安全感。尽管随着共和国的经济步入正轨,生活水平开始回复,以上情绪一度得到缓和,但这也促成了退伍军人和军国少年开始了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对战争的反思。

    在共和国建立初期,一部分保守派理论家发展出一套战争哲学,将战争阐述为一种命中注定的自热法则,眼下查理曼固然因为战败蒙受屈辱,但战争终究是一种有益的、可统一并复兴国家的唯一手段。而和平主义无助于民族复兴和国家强大,是一种软弱的、违背自然法的反动思维。用他们自己的原话来说:“我们应该从记忆中清除有关战争反面的、条件性的部分,保留伟大的、充满活力的、赋予生机的部分”、“之前的战争是令人失望的,其原因并非因为查理曼战败了,而是因为那场战争并非为更为深刻的理念而战,并没有将战争表达为一种艺术,物种之间冲突的最高境界,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遵循自身法则的斗争艺术体现”。最狠最疯的几位干脆直言:“起初,即是战争(这是借用《圣典》中的第一句话:‘起初,神创造天地’)。”

    由于这套理论跟旧陆军的主张太过相似,加上帝国学界也有类似阐述,很快就在左翼学派和社会公众的抗议浪潮中偃旗息鼓。但相关理论已经被一些右翼群体吸收,且最终在退伍军人作家和年轻学生手里发扬光大。

    因战败和经济不景气而失业的士兵中,转行码字,试图通过编写战争回忆录来换取口粮的士兵们最初根本没有什么政治信仰和教条,也鲜有对战争进行美化。他们主要是对个人在战争年代的经历进行主观的、个人的美化比如战争年代的峥嵘记忆和牢不可破的战友情结。

    这其实并没有多么与众不同,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随着经济逐渐稳定,战争经历和战争责任问题性逐渐淡出公众视线,前线作家们也随之开始被遗忘,加上战后军人地位与战时的落差,退伍军人们普遍产生不满情绪,最终不满结合保守派理论家的发明演变成明确的“使命感”用笔杆子来启动“国家改造”,将共和国改造成一个赞美战争和好战精神,拥有帝国主义和征服使命的退伍士兵国家。

    这种刻意忽略,甚至是促使人们忽略战争带来的痛苦和毁灭的声音并不能引起大众的共鸣,更不要说老丘八们还不遗余力的攻击共和国共和国是不英勇的、不好战的、不士兵的、和平主义的、失败主义的这就注定了他们不招人待见和被打压的命运。

    然而在一片人人喊打之声中,学生们却和老丘八们产生了共鸣。

    发生这种现象的表面原因是年轻学子长期沐浴在军国教化之下,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深层原因则是大学学生们主要来自中产或中低产家庭(95%的大学生属于资产阶级),不然就是军属家庭保送大学。这些阶层的成员尤其是小商业者和军属家庭大多因为战败和共和国建国初期的通货膨胀陷入贫困,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军属家庭更是感受到巨大的落差与冷落。当帝国海军对共和国展开封锁引发物资流通混乱进而出现经济动荡的迹象时,又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上的危机感使得这些家庭和学生对士兵作家们的呼声产生了共鸣。

    因为年龄太小未能参加战争,真实感受战争残酷的年轻一代在帝国再次兵临城下的紧迫中觉醒了过分的爱国热情。他们要求共和国觉醒“战斗精神”,组织学生进行军事训练,推广军事体育,设立国防学教授职位,以及和一切“伪装成和平主义的的投降派”斗争到底。更有甚者要求政府给学生组织发放武器,组成学生军来与帝国入侵者做决一死战,如果政府不答应,还要与邪恶的帝国进行谈判,那么这个政府就是不折不扣的投降派,共和国已经成了帝国的附庸。身为共和国最进步、最革命的力量,年轻人有必要站出来用自己的双手和鲜血来捍卫这个国家。

    “这真是发了疯了。他们是不是忘了三年前军事力量和动员力度远比共和国强大的旧王国是怎么被放倒的?用生命捍卫国家?我怎么没看见共和**队征兵处挤满热血青年的报告?这些家伙除了打打嘴炮,逼迫共和国政府还能干嘛?”

    提起那些个右翼团体和“热血青年”,法芙娜就从未说过好话,在她看来,查理曼王国之所以会覆亡,其中起码三分之二的责任要落在这些个“嘴炮王”们的身上。如今这些脑袋发热的家伙祸害了旧王国还不满足,还想要祸害共和国?真当别人拿他们没办法了?既然有那个空闲又有那个想法,干脆把他们全部征召入伍,送到战场上去磨砺一下,也算是他们为国家做出贡献了。

    “如果他们能把脑袋发热的病毒感染给‘军团’,那全世界都会感激他们的。”

    “我们没办法这么做,这违反程序,会开启一个恶劣的先例。更重要的是治标不治本,也许能暂时压制右翼的声音,但他们绝不会因此停止,左翼也会因为政府越过正常司法程序压制某一派系感到恐惧,说不定还会探求和右翼进行合作。”

    “……算那些乌鸦走运。”

    “当前共和国除多边谈判之外,最重要的任务是将年轻群体和右翼团体分离开来。这种事情靠强硬的行政手段是行不通的,正处叛逆期的学生越打压越逆反,靠讲道理循循善诱也很难起到理想的作用。与其坐视情况发展或是使用效果不好的手段……我觉得让那些年轻人接受一下震撼教育,或许能改变他们的观点。”

    “震撼教育?听上去倒是不错,问题是有合适的人选吗?”

    法芙娜微微蹙眉。

    她不反对震撼教育,她也认为适当的敲打有助于年轻一代认清战争是怎么回事,战争会带来什么,对他们自己和共和国的未来都是一件好事。唯一的问题是具体负责教育的人选能让学生们认同,同时把握教育强度,不至于闹出人命,引发社会舆论挞伐的人才。

    就她所认知的共和国教育界,似乎没人能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人选我已经有了,而且还是两个,只是……”

    罗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到:

    “真不想让那些年轻人看见啊,如今共和国的状态。”

7.前往共和国(六)

    “去共和国?”

    “夜莺”和马赛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震惊与讶异的高分贝二重唱差点掀翻护理室,当场引来护士们责难的眼神和周遭病友好奇的目光。

    “为什么?”

    承受了周遭视线的集火攻击后,两人调低了音量问到。

    疑问是必然的反应,要知道这种事情不但敏感,还有违反组织程序和纪律之嫌。

    作为一线战斗人员,在当前战斗力吃紧到恨不得一个魔法师当成三个用的状态下,将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魔法师调到共和国?顺带还要附带上一名参加过针对组织的军事行动的帝国青年团模范团员?这个组织的人事调动和保密行动条例到底是怎么制定出来的?这么随随便便的组织居然还能和帝国死磕到现在,简直就是人间奇迹。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帝国打算对共和国采取军事行动了?”

    身为前线战斗员,“夜莺”的观点一直偏向于军事角度。作为前线军人来说,这无可厚非,可如果把这种纯粹军事化的观点套用在其他领域,难免就会显得狭隘,有时候甚至是谬误。

    “帝国现在正处于难以行动的状态,光是要应付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舆论风暴就让他们手忙脚乱且神经高度紧张了,现在任何军事行动都可能引爆反帝国舆论狂潮,除非他们下定决心要向整个世界开战,否则这段日子他们就只能偃旗息鼓。”

    罗兰摆了摆手,让满心激动又焦急的“夜莺”躺了回去。

    帝国高层,特别是位居最顶层的那一位都是怪物,不过他们大部分时候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来的理性。

    那些彻底理性的家伙绝不会干得不偿失的事情,因为“我就是不爽”这种理由贸然行动对他们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特别是当前这种极为微妙复杂的时间点,包括帝国在内的各方都会仔细分析局势、权衡利弊,一边仔细的观察别国的动态,一边盘点自己手里握有的筹码和可打的牌,随时准备调整应对策略。

    在这种状态下,除非有能一击制胜的王牌,或是无论对手打出什么样的王牌都能逆推回去的秘策,否则谁都不会轻易采取行动,最起码明面上是如此。大家都像缩在巢穴里的猛兽一般,屏息凝神,等待着先犯错误的家伙出现,然后根据需要调整自己的策略和站队位置。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抵就是如今的情形了。

    这种时候任何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哪怕最轻微的行差踏错都可能招来难以想象的恶劣后果,偏偏共和国内部……

    一想起议会里聒噪的乌鸦,还有校园内外遥相呼应的大小“志士”,罗兰的胃又开始疼了。

    靠毅力硬是将肠胃仿佛绞成一团的疼痛压下去,罗兰继续用平静的笑容说到:

    “趁着这个空档,战斗员们要抓紧时间进行轮休,之前战斗中关于试做型mds的战斗数据也要送回共和国的技术工厂,你们这些首批实战体验者还要参加技术听证会回答专家们的各种问题。至于马赛同学,作为‘沙拉曼达ii’的搭乘员,我们也希望你能为解析这架机体提供协助。最后,算是个人的小小愿望,我希望你们去共和国看看,看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那里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待。这对你们决定今后的人生道路会是一个不错的参考。”

    “遵命。”

    “……我明白了。”

    回答微妙的错开了。

    一如罗兰的预测。

    迄今为止一半的人生都在游击队里度过的“夜莺”并非正规军,但在游击队严格的军事纪律和严酷的战火熏陶下,她完全是以正规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很多时候她甚至比共和国正规军人更像个军人。长期的行伍生活早就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这一教条渗透到了少女的骨子里,既然上级已经下达命令,而且还是合理至极的命令,她不会抱有任何疑问,一定会彻底遵守。

    马赛的问题则复杂一些。明面上的理由是“沙拉曼达ii”处于锁死状态,能开启机体让系统启动的只有帝国的技术团队和已经登录生体特征资料的马赛,“自由军团”缺乏能够用来进行分析作业的场地和器材,也不可能大老远从共和国把那些宝贝疙瘩工程师运到帝国境内,将马赛和机体一起送到共和国协助分析就成了唯一可行的无奈之举。但深层的理由则是罗兰想让“夜莺”和马赛去见识一下共和国的现状,促成他们思考自己的人生未来之余,也让这些经历过战场的年轻人去影响共和国国内的年轻学子们。

    罗兰很清楚,想要改变退役老兵团体非常困难,几近于不可能。那些从最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并不只是因为社会地位落差和经济困难反对和平。最根本的问题是他们身为“正常人”的价值观、生活方式、理想、梦想全都埋葬在了战场的血泥之中,从战场重新回到社会时,他们已经难以适应和平生活了。

    或许他们参军的理由千奇百怪,有想要出人头地的投机分子,有欠了高利贷躲进军营的破产者,有为了减刑加入军队的罪犯,也有真的想要为国家无私奉献的热血青年,不过残酷的现实很快就会磨灭掉一切美好的愿景和理想。性格再怎么温和,心理承受力再强的人,只要他在满是血泥、断臂残肢、弹壳、跳蚤、老鼠、伤寒、战壕足、毒气的堑壕里呆上一个月还没死掉,一定会变成心如铁石的杀人机器。在适应了残酷的战场后,这些人原来的三观也被摧毁的差不多了。道德上的枷锁一旦被打破,几乎不可能再回到原点。这些内心满是伤痕和扭曲的老兵回归社会后,能不招惹是非,弄出一堆刑事案件就谢天谢地了,不让他们发牢骚是不可能的,也是没必要的。

    罗兰想要抢救的,是学生群体。

    让同龄人去直接告诉他们,所谓战争到底是什么,有必要的话让他们直接近距离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感受一下危险也是潜在的选项,反正只要能让学生们暂时安分一段时间就行。一旦将学生和退役老兵暂时分离开,光靠老丘八们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万一他们要搞出极端事件,不但会引发公众的反感,还给了共和国政府收拾他们的合法理由和机会。

    当然,这些只是罗兰个人的预期,他很清楚这其实很乱来,特别是对走投无路的马赛来说,简直与胁迫无异。但他更清楚如今的共和国真的再也承受不起折腾了,要是错过了这次多边谈判的机会,共和国真的可能就此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作为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自由军团”的首脑,承担着成千上万人命运的他压根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力。

    卑鄙也好,恶劣也罢,只要有哪怕百分零点几的可能。他也要死死把握住,如今正是最要紧的关头,绝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机会。只要共和国内部保持稳定,不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件,他就有办法见缝插针,利用诸国与帝国之间的矛盾来完成初步的计划。

    “你们明天就启程,穿越吕德斯墙,前往阿尔比昂占领区。”

    看着满脸坚毅的女孩和情绪低落的男孩,压下心中的歉意,罗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到:

    “经由阿尔比昂,前往共和国。”

7.前往共和国(七)

    吕德斯墙。

    公国官方称之为“反扩张主义和复仇主义防卫墙”,阿尔比昂官方称之为“内部边界”,帝国官方的称呼最简单也最写实“边界隔离墙”。

    居住在吕德斯的人们则习惯用地名来称呼这道象征着两大阵营之间无形铁幕的有形之墙,更容易记住,也更能说明曾经的一国首都如今被一堵墙分裂成三块的现实。

    最早盖墙的是公国,接着阿尔比昂也开始修筑自己的隔离设施,由于地面上由别国代劳,帝国则是安心管控地下。毕竟吕德斯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比起地面是更好的越界途径,除了想改善生活的难民,犯罪组织和间谍也是这里的常客,只要用心在下水道找找,没准就能找到某帮派的少主或是某国情报机构驻吕德斯的高级干员。

    总体来说,想要穿越吕德斯墙的还是以平民居多,理由也比较实在。像想从帝国占领区逃出去的,都是以知识分子居多,这些试图保留查理曼民族文化和民族性的人是帝国首选的镇压对象。公国和阿尔比昂统治下的日子或许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不会把他们连带着毕生心血塞进焚尸炉;想从公国逃出去的以没被逮住的富商地主居多,在他们眼里,帝国或阿尔比昂那边的日子可能同样糟糕,但至少不会把他们榨干后流放到永久冻土或极地圈去砸石头;从阿尔比昂那边逃出来的就更现实了,阿尔比昂那边工资太低,还不如冒险穿越吕德斯墙从帝国或公国占领区弄点好东西,只要没被当场抓住打成蜂窝,一转手就是好几倍的利润……

    为了制止这种乱象以及引发的一系列经济和社会治安问题,三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强硬措施来限制吕德斯墙两端的人员流动。

    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是设置严格的边境巡逻制度,同时对逮住的越境者施以严酷的惩罚手段,用尸体进行震慑。

    各国巡逻队紧贴着分界线日夜巡逻,最密集的时候,同一个地点可能在一分钟内有两支巡逻队经过。一旦发现己方一侧有未经许可的民间人士靠近,他们会按照正常程序进行警告和驱离,如果是发现有谁试图翻越隔离设施,他们被授权可不经警告直接射杀。如果这个偷渡者运气足够好到翻墙后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他也不必高兴的太早,因为墙另一侧的巡逻队早已被吸引过来,他会被逮捕,然后引渡给他之前所属的那一侧。这等于是判了那些倒霉蛋的死刑。因为不管是哪一方,从别国手里引渡偷渡者后,基本上都是就地正法。区别仅仅在于帝国喜欢用钢琴弦和肉钩子,公国喜欢打靶或拿去给新兵练刺刀,阿尔比昂比较传统,就是从肉铺里找个切肉的砧板,把人按在上面,用斧头把脑袋剁下来。

    除了这些“软”的手段,诸国在硬件方面也有相当投入,各国设计师们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和才智,甚至还跑到集中营、监狱和要塞去取经,最终搞出来的东西可谓是集隔离设施之大成者,足以让一切不够疯狂的偷渡者萌生退意,至于那些够疯够大胆的偷渡者,则注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和经历来为这堵“墙”撰写满是血腥味的传奇篇章。

    “实际上从建墙的那天开始,翻墙和被射杀就开始了。最早公国开始建墙的时候,有个绝望的女人抱着婴儿试图从公寓三楼阳台跳到阿尔比昂那一侧,人们没能接住她,那个女人当场摔死了,婴儿幸运的活了下来。”

    “知更鸟”将两套制服丢给马赛和“夜莺”,然后拿出了她自己的一套,摘掉鸭舌帽,金色秀发如瀑布般涤荡而下,原本的假小子瞬间成了花季少女。

    “听起来很残酷是吧,但是和后来发生的事情相比,这还不算什么。再怎么说没有人直接从背后推那个女人,严格意义上,她勉强算是自杀。但从‘墙’正式修建完成,人员和装备配备到位后,剩下的就只有一坨狗屎了。身为本地人的你,对那些事情多少也听过一些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马赛说的,正在拉屏风的马赛停顿了一下,沉默的点了点头。

    吕德斯墙从建成的那一刻起,试图翻越这堵墙的逃亡史就是一部血泪斑斑的历史。数以千计想要前往墙另一端的查理曼人倒在墙的两侧,共和国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在评论吕德斯时,以满是愤慨和哀伤的笔调写到:“每一公尺吕德斯墙下都沉睡着一个冤魂!”

    这真的不是夸张。

    前面说了,吕德斯墙是集最尖端技术于一身的隔离设施,早在设计之处就已经将越界者可能采取的手段全部考虑了一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兴建了一处模拟设施,由情报部门专门负责渗透和潜入的部队进行演习,评估小组针对演习中暴露出来的缺点进行改良。改良完成的成品就是如今的吕德斯墙。

    说是“墙”,其实那是一道类似防线的工事系统。其控制区的纵深宽度可以达到100~200公尺,分为内外两道墙(部分重要地段甚至有三道墙),由大量传感器、感应术式、警报设备、巡逻队、巡逻犬、绊网式照明弹、巡逻道路、松软颗粒土道(用于留下越界者的足印)、反车辆壕沟、扎胎刺网、反步兵地雷、狙击手、监视岗楼、大功率探照灯、带电铁丝网、3公尺高的内墙信号墙、4~5公尺高的外墙(顶部嵌有污水管,光滑到让人无法抓住使力)……等等设施组成。要想活着突破这道“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数千条生命证明了“墙”的有效性,那些当场被射杀或是被抓到处刑的就不必说了,最悲惨的是受伤后没有立即死去的越界者,为了达成杀一儆百的效果,巡逻队会禁止任何人对受伤者施以援手,任其慢慢流血死去。甚至有一次,两个公国占领区的孩子掉进塞纳河,巡逻队的士兵也禁止任何人帮助他们,最终两个孩子淹死在河里……

    这些与“墙”有关的血腥传闻,身为吕德斯土著的马赛当然清楚,因为帝国在这方面本来就没有进行情报管制,公国和阿尔比昂方面也从不讳言建造吕德斯墙就是用来遏制越境。三方在这件事情上高度一致,在相关宣传上也极有默契,他们既不互相指责,也不凸显越境者的无辜和悲惨。三方的媒体只是用纯粹事务性的文字播报今天有多少人被抓住,有多少人被打死,借着压抑的恐怖气氛来遏制越境行为。

    拜诸国官方和媒体所赐,马赛很清楚“穿越吕德斯墙”意味着什么。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硬闯。”

    同为吕德斯本地人的“知更鸟”也清楚这种行为的高风险,不过她还知道一些马赛不知道的事情,足以让她对此次行动充满信心。

    吕德斯墙确实戒备森严,试图穿越边界已经成为一种极端危险的行为,但从墙体落成投入使用以来,依然有大量成功越境的案例。

    吕德斯墙的设计者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吕德斯占领区分界线成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地区之一,可这并没有吓住众多勇气十足且足智多谋的越境者。为了生活,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这些人也是拼上性命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尽管其中绝大多数都以失败告终,但也不乏成功者。

    比方说,最古老的越狱手段挖地道就经常被使用,而且成功率也最高。

    由于边界巡逻队的控制区纵深最少也有100公尺,因此地道起始点必须距离“墙”150公尺甚至更远,使得挖掘工作量大幅增加,耗时也更长。不过耐心的回报通常也是丰厚的,只要不遇上塌方或被告发,一条地道一旦挖通,起码能运作几个月的时间,协助超过两位数的人越境。

    另一种比较常用的越境方式是水遁,那些自诩水性好或是折腾出了潜水装备的人会试着游过塞纳河前往另一侧占领区。不过成功率一直不高,经常有越境者还没游出多远就被射杀,此外塞纳河河底有大量的淤泥和垃圾,一旦被卷入河底暗流,溺死几乎是唯一的结局。

    除了这些常用的手段之外,其它诸如扒住火车车厢底、自己diy热气球或装甲突击车等“奇门遁甲”也层出不穷,至于效果怎么样,看看每年成功越境者人数的下降趋势就知道了。

    “知更鸟”一行人是幸运的,他们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翻越墙壁,一方面他们将采用迄今为止最安全的方式穿越吕德斯墙,另一方面边境巡逻队那边早已打点完毕,只等着他们按时出现了。

    “记住。穿过边境时只能说阿尔比昂语,另外他们如果问有几个人过境时,记住这个动作。”

    “知更鸟”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朝已经换上阿尔比昂王家陆军制服的两位同伴晃了晃。

    “用手势来比划数字时要用阿尔比昂那边的手势,别把帝国那一套用大拇指计数的手势拿出来。”

7.前往共和国(八)

    再完备的设施,再精良的武器,没有人去操作,也只是废铁一堆。

    在“军团”已经开始量产的当今世界,这句话依然不失其哲理性与现实意义。在吕德斯墙这种铁幕两端对峙最前沿地带,这番话更具有格外写实的意味。

    吕德斯墙绵延十几公里,当中又有众多设备和设施,自然需要大量部队进驻来使用设备、设施进行警戒。是故,占领吕德斯的三国都组建了相应的部队入驻。帝国派驻在吕德斯墙的是“边界警察(grenzpoliezi)”,隶属于警察系统,相对另外两支部队,军事色彩较淡;阿尔比昂守卫边界的是“边界安全部队”,公国的则是“内卫边防军”,后两者的隶属一直很模糊,名义上他们隶属于专门分管殖民地事物的殖民部,指挥系统却听命于军方,工资也由军方发放。

    和全世界所有的边防军人一样,这三支部队上至军官下至小兵在服役期内都会感到单调、严酷和艰苦,而且和驻守其它边界的同行相比,这三支部队的对艰苦的感觉更加强烈。毕竟他们要警戒全世界最复杂最危险的边界线,被赋予的任务又是全世界最简单也最残酷的在没有上级指挥的情况下,也要毫不犹豫地射击任何妄图穿越边界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清警告,也不管其周围有没有无辜群众,只要确认其靠近吕德斯墙,有越境企图,立即予以射杀。

    每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时不时还要承受射杀无辜之人的压力,周遭全部都是敌视的视线,缺乏补给,供暖不足,没有热水,再加上长时间单调枯燥的军事训练,驻守吕德斯墙实际上成了一项极为艰辛的苦差。相对而言,因为技术条件上的优势,帝国边界警察能够将一部分工作交给电子仪器,多少显得轻松一些。享受不到这种便利的阿尔比昂边界安全部队和罗斯联合公国内卫边防军就比较惨。这就导致两国驻守吕德斯墙的边防军人的思想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他们对各种娱乐活动和刺激的渴求比一般人来的更加强烈,只要一有空就会出入距离军营最近的酒吧、剧院、妓院、赌场去放纵疲惫不堪的身心。

    一来二去,微薄的军饷很快便消耗殆尽(实际上驻守吕德斯墙的部队在正常薪水之外有一笔额外津贴,钱不多,主要是让这些边防军人维持优越感),为了维持纸醉金迷的生活,一些不怎么安分的家伙就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职务去搞钱了。

    可能是近代化比较晚,也可能是文化不同,阿尔比昂和罗斯联合公国不像帝国对军人犯罪那么严苛酷烈,他们对利用职务之便捞外块并不怎么抵触,只要按照内部约定俗成的套路进行利益分配,别忘记向上司进贡,基本不会出事。反之,要是吃独食,还等不到上级动手剁掉这只马鹿的狗头来以儆效尤,同一个部队里的其它人就会动手结果了这个贪心的混蛋。

    所以只要用对办法,而且出手足够大方,驻守吕德斯墙的阿尔比昂军人其实是非常通情达理的。

    “三个人。”

    穿着阿尔比昂边界安全部队制服的“知更鸟”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拇指和小拇指夹着的帝国马克一眨眼就进了陆军上尉的口袋。年届不惑的老上尉打量了一下“知更鸟”一行人,又看看他们肩上的绿色肩章(边界安全部队的标识),凑到“知更鸟”耳边压低声音说到:

    “最近查得紧,以后别用少尉以上的军衔。”

    “知道了。”

    心领神会的“知更鸟”再次递上一卷马克,像模像样的敬了一礼,咧嘴微笑的老上尉匆匆还礼后一边做出安全通过的手势,一边嚷嚷着让“查理”检查站里的哨兵升起栏杆。

    修筑吕德斯墙的本意是遏制越来越无序的越界和逃亡,换言之是针对己方占领区民众的,为了方便三国外交人员出入和军方进行交涉或移送人员等活动,吕德斯墙实际上留有好几个豁口,每个豁口都设有出入境检查站,并且按照字母顺序加以编号命名。所谓查理检查站,其实是指三号检查站,“查理(charlie)”是指代字母序列表中排第三位的c的代名词,并没有特定含义。像这种采用临时拼装板房结构的检查哨一共有九处,但查理检查站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其只面向外交官和越界前往帝国占领区公干(或者说搞**)的阿尔比昂军人,其它几处检查站都是负责持有特别签证的帝国占领区民众前往阿尔比昂占领区。

    “……中尉。”

    身上如同龙虾一般鲜红的制服为三人制造出了半径三公尺的空间,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一看见红制服和绿肩章,立即压低帽子加快了脚步,街边小贩带着全部家当飞一般的逃走,几个眼尖的主妇冲出家门,一把抱起还在玩耍的孩子跑回家中,一些人还关上了窗户。

    面对街道上骤然压抑恐怖的气氛,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马赛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到:

    “我们身上带着瘟疫吗?就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出动,街上也没这里这么夸张。”

    别看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凶名在外,实际上在《夜雾法令》的约束下,他们大部分行动都很低调,普通民众能有幸目睹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穿制服办案的机会并不多。偶尔遇上大行动要封道什么的,还有个把爱凑热闹的会自己凑上去,看看这群令人闻风丧胆的家伙到底穿什么制服。

    为什么,这里的老百姓会比见到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敲门还要害怕?

    “没什么好奇怪的。”

    “知更鸟”头也不回,用见怪不怪的语气回答到:

    “你要是亲眼见过边界安全部队是怎么射杀、折磨越境者,阿尔比昂军人平日里是怎么和占领区老百姓相处的,你也会有相同的反应。”

    如果将各**人的表现划分等级,那么帝**人的平均水准算是中间偏上,旧查理曼王国的军人算是相当烂的,阿尔比昂军人介于两者之间,至于公国的军人,他们一直在刷新下限,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愿意且能够比他们更烂的。

    请不要会错意,千万不要看了这样一个排名就以为阿尔比昂军人是一群“虽然不如帝**人,起码比查理曼军队好”的绅士。阿尔比昂军队和查理曼军队一样喜欢烧杀抢掠,特别是劫掠这一项,除了公**人,没有人比阿尔比昂军队更善于打家劫舍的了。光看他们进入吕德斯后,恨不能把卢浮宫和波旁宫打包带走的架势,你就知道这帮岛国蛮子的德性了。其它诸如占领区内各种针对平民的犯罪行为,说上三天也说不完。

    阿尔比昂军人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迄今为止没有机会展示他们的暴虐,另外还有一票更恶劣的渣滓令他们的罪行相形见绌,仅此而已。

    “公国占领区那边的情形更糟,你知道吗?所有到查理曼服役的公国士兵最先学会的两个单词是‘手表’和‘女人’。在公国占领区,因为饥饿向大兵们出卖身体换取土豆是很常见的事情,在公国兵营外的垃圾箱里,经常能看见被那帮酒鬼活活折磨死的女尸。那里的婴儿存活率和人均寿命也比另外两个占领区低得多。”

    “怎么这样……帝国那边”

    “更加富裕,市民的生活也更安定,社会福利之类的更是其它占领区想都不要想的。”

    接过马赛的话头,“知更鸟”哼了一声,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承认帝国在民生方面做的不坏,在消灭失业和社会福利方面更是领先全世界。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什么好人,或者说,他们比诸国更邪恶。”

    帝国、阿尔比昂王国、罗斯联合公国,全部都是侵略者,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帝国固然做得很好,甚至可能比共和国还好,但这并不会改变其本质。从消弭抵抗,摧毁查理曼人的民族认同和文化特性上来说,帝国的手法更隐蔽有效,也更邪恶。

    看看马赛前面的疑问就知道,当得知占领区内的罪行时,他最先问的不是“没人管吗”或“为什么不反抗”,而是“帝国那边如何如何”。可以说在潜意识上,马赛对帝国的认同远高于对查理曼的认同,即便在帝国已无容身之处,他依然将自己当成帝国四等公民。

    短短三年时间,帝国就已经将治下的城市居民调教成一群听话的羔羊,像马赛这样理性正直的男孩都难以摆脱帝国教育的烙印。给他们更多时间的话……

    想到此处,“知更鸟”不禁有些丧气,但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精神。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失去斗志,如今正是共和国存亡的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座最后的堡垒来抵抗帝国席卷世界的浪潮,只要这微弱的光芒没有熄灭,眼前如同噩梦般的一切迟早都会消失。而为了迎来那一天,首先要完成手头的任务。

    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他们带到共和国去。

    “知更鸟”在心里暗暗起誓,加快步伐向充当联络点的咖啡馆走去。

7.前往共和国(九)

    作为群居性生物,人类需要同伴来消除孤独感和不安全感,只是如果是两个人,那么双方都会为彼此的存在感到喜悦,加入第三个人之后就会发生争吵,进而分裂成少数派和多数派,多数的一方压制少数的一方。人越多,派系也越多,争吵与斗争也越多。

    派系斗争的历史贯穿整个人类文明史,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有派系的地方就有斗争。标榜共和与自由的共和国亦不例外,由于其特殊的制度与国情,这种斗争不但浮于表面化,而且还显得异常激烈。

    “我们对政府的回答是,我们社会民主党坚决反对政府追加任何新的军事预算!”

    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站在众议会发言台上大声疾呼:

    “我在这里再次提醒众议会诸公,战争不能解决共和国当前面对的问题,继续增加军费开支必然挤占教育、医疗、科研等民生项目在国家预算中的比例。不管是从短期还是长期来看,这对我国都是不利的。如今各行各业都缺少熟练的工人,童工和老年工人在各行业所占的比例已经超过20%,如果继续增加军费,会出现更多的辍学童工和贫困老人,国家财政会持续恶化,共和国将难以为继!”

    社民党议员欧文.弗莱耶开始列举种种数据和他的所见所闻,他的准备扎实,各种数据精准易懂,对城市和乡间的种种描述得栩栩如生。不过认真听他演讲的议员并不多,因为大家对国内社会民生的种种问题早已心知肚明。

    从共和国建国伊始,经济问题就在困扰着这个新生国家的各阶层。由于战争时期的巨大开销和滥发纸币,旧王国的财政和信用完全破产,为了稳定人心和维持正常的政府开支,共和国政府大量发行纸币“银圆券(与白银挂钩)”,直到停止印刷发行为止,一共发行了两亿五千一百四十四万两千千百五十之巨,这些纸币都是在不具备足够支付能力的情况下印发的,原本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一时之急。可随着财政缺口越来越大,加印乃至滥印纸币也就不可避免了。

    导致共和国财政困难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半以上可以追溯到帝国身上,剩下一小半里也或多或少和帝国有关系。

    诸多问题之中最突出最急需解决的就是由回收金圆券、货币改革、供需不平衡,对外贸易几近断绝、国内居民普遍贫困且缺乏购买能力,本地市场已经饱和等问题引发的极端通货紧缩。

    没错,共和国建国第一个年头面对的问题不是通货膨胀,而是通货紧缩。

    从本土转移到海外殖民地时,旧查理曼的残党们清点手头剩余的资产时赫然发现,殖民地自身的物资储备和转移过来的物资全部加起来,最多只够消耗五年。与不乐观的物资储备相对应的是,他们极度缺乏用于稳定物价的贵重金属,除了一堆和废纸几乎无异的金圆券、军票,手里就剩下十几吨每天都在贬值的白银。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通货膨胀再度爆发,采取货币紧缩政策不可避免。

    共和国使用的手段主要有两项,其一是货币改革,成立共和国国家银行,凭借国家权力发行统一的新货币,规定任何债务人必须以国家银行发行的新纸币作为法律偿付币,而不得使用外国硬币或金圆券、军票。同时对旧货币,如金圆券和军票等,以400:1的比例进行强制兑换回收;其二是通过政治协商谈判,通过转让部分技术专利和开放部分市场换取阿尔比昂等国的援助。

    从经济学角度来讲,采用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共和国不想刚成立就破产的话,就非进行货币改革不可。只是这么一来,大部分的损失便转嫁至普通民众身上,这就未免太残酷了一点。

    狂贬已经一文不值的纸币,意味着农民、工人、小作坊主和小商人的辛劳付诸东流。对外开放市场则意味着本国农业、工业必须面对享受政府补贴的外国同行的竞争,加上普遍购买力不足,市场流通货币大幅减少,这就导致极端的通货紧缩。这种堪比恶性通货膨胀的经济现象到底有多可怕,从一位乡下老农写给密涅瓦和参众两院的陈情书中能充分感受到底层民众的辛酸与绝望。

    “我们恳请诸位注意,如果诸位还不采取什么有效措施来保障人民的生活,我们一半的居民将会在短期内破产……警察天天从我们的家里搬走能换钱抵税的东西,我们的土地由法官宣誓估价后以原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出售,健壮的牲畜被法院压低至市价一半的价格叫卖……与此同时我们盘点了一下需要缴纳的税项:市政税、交通税、阶级税、国家正税……全部项目加起来比农场全部租金还多一半……女人和孩子在挨饿,老人只剩一口气,除非发行纸币或指定其它媒介物,使我们能偿还赋税和债务,否则诸位还能从我们身上搜刮到什么呢?”

    从满是怨气和牢骚的文字中,不难发现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而最后一句话“否则诸位还能从我们身上搜刮到什么呢”所要表达的意思也极为明确:除了这条命,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请愿书陈述的内容让人伤心之余亦感警醒,但并无助于改变现状,更不要说他们关于增发货币的要求根本是对实际情况的误解。

    货币本身并无“价值”,只是作为买卖过程中的媒介标尺才有其意义。信中抱怨货币太少,导致有东西也找不到买家,是背离实际情况的。由于缺乏经济学相关知识,农民和工人简单地认为自己的收获和出产之所以低,是因为市面上缺乏足够的货币流通,所以实际上他们的核心诉求并不是要政府多印纸币,增加货币的供应量,而是希望政府能“多发行钱”,让更多的钱出现在市面上,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能换回更多回报,收入增加,生活改善,仅此而已。

    然而问题的根源并非流通货币不足这么简单,帝国的海上封锁,物资供应短缺、购买力低下、政府财政困难、货币改革、新老移民土地纠纷等因素相互作用这才导致了极端通货紧缩。

    因为物资紧缺且大多数人没钱也没意愿消费,为了避免遭受损失,工厂和农场限制产量,企业利润下滑,损失直接由工人承担,工资下降,人们消费意愿进一步降低,于是生产活动进一步降低,工资继续下降,除了男性,女性和儿童为了生存大量进入工厂和作坊劳动,这就进一步加剧了工作岗位的紧缺,贫困继续加剧,生产出来的东西更卖不掉,只能贱卖或减产……

    这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便是通货紧缩。

    要想恢复物价和货币供应,首先必须从外国贷款或获得援助重启生产,通过对外贸易刺激工业生产增长,逐步恢复市场秩序,最终建立起健全的财政体系。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学过经济学,懂得经济法则的人都清楚。可共和国的农民和商贩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傲慢又冷漠的政府”却对自己的困境视若无睹,一方面变本加厉的盘剥,另一方面却开放市场给那些廉价的、利用不公平手段竞争的外国商品,让那些面目可憎的外国人拿走本应属于共和国国民的利润。

    民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由于建国初期还不存在所谓的反对党,民众虽有投票权,且投票机制和执行过程都极度公正,可当时参众两院的议员都不通过直接选举的方式产生,而是由立法机构和临时内阁提名产生。民众实际上只是多了一个说“是”或“不是”的权力,政府意图通过的法律条例一定会顺利通过。因此民众不可能也从未想过要通过手里的选票去和政府讲理,甚至教训政府。比起咬文嚼字,他们更喜欢用拳头和棍棒进行“辩论”。

    几乎是一夜之间,各种暴力抗税、抗法活动席卷共和国的乡野村镇,冲突最激烈的几个村庄甚至发生了被逼急了的农民们仗着人多势众强迫治安官和税务官吃掉自己带来的变卖欠税居民财产文书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一些心怀不满的老兵更是纠结战友和亲朋好友,拿出各种武器嚷嚷着要进军首都,掀起“二次革命”。

    眼看着刚建国还没满一年的共和国就要玩完,政府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妥协,开始增加银元券的发行量。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共和国在这一阶段虽然增加了银元券的发行量,但总体上是非常小心的,经历过旧王国末期通货膨胀噩梦的民众对此也能够体谅,毕竟谁都不会想再回到那种一麻袋金圆券只能买几个发霉土豆的日子。

    就这样靠着外国援助和技术转让,共和国挺过了最艰难的第一年,随着工农业生产逐步步入正轨,对外贸易的盈余开始充实国库,整个国家的经济出现好转的迹象之际,对共和国经济堪称噩梦的莱茵兰号事件爆发了。

7.前往共和国(十)

    莱茵兰号事件对共和国经济界不啻于一场从天而降的噩梦。

    受限于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加上长期的战略考量,共和国在建国伊始便决定发展以出口为导向的制造业经济。

    有了战争中的切身体会,由旧王国精英们组成的共和国核心对什么是“完整工业体系”,其对国家,特别是全面的总体战会产生何种影响等问题有了极为深刻的认知。为了复国的夙愿和将来那场必定爆发的战争,发展经济和建设工业体系成了共和国政府最优先的课题。

    和当年的亚尔夫海姆比起来,共和国的开局固然艰难,但好歹已经有先行者为他们探路了,比起当年一穷二白,非得靠占山为王乃至夺人家业来赚取第一桶金的精灵相比,查理曼的残党们好歹手里还有一些资源,甚至还能和外国进行交涉,换取各种形式的援助。两相对比,查理曼人有充分理由相信自己能够复制精灵们从一片荒土上崛起的奇迹,甚至比尖耳朵鬼畜们做得更好。共和国建国才三年就让经济步入正循环,技术和工业取得长足进步,人民生活普遍得到改善等成绩也证明他们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没有莱茵兰号事件和之后帝国海军的封锁,如果共和国在事件爆发初期能够更加理性、冷静地进行应对,如果帝国与共和国之间能达成哪怕象征性的妥协,那么争取到更多喘息时间的共和国一定能在本财年乃至今后相当长时间内都交出很漂亮的成绩单,共和国距离实现梦想的距离又会缩短一步。可是现实容不下“假设”、“如果”之类的字眼,前面三个假设里已经有两个失去了意义,第三个看起来也遥遥无期,共和国如今只能一边忍受封锁带来的经济停滞,一边思考如何结束此次危机。

    帝国海军的封锁是如此有效,以至于共和国和外界的物流交通几乎完全断绝。期间也有被逼急了的渔民和民兵试图利用数量冲击封锁线,结果刚出领海就被帝国渔政船用水炮逼了回来。面对持续喷射高压沸水的水炮集火射击,就算船员缩在船舱里,持续升温的环境也会引发生命危险,更不要说除了高压水炮,帝国渔政船还安装了机关炮、火箭弹发射器、火焰喷射器,继续冲下去就是各种重火力招呼过来了,更不要说帝国的mds正在头上盘旋,随时可能加入攻击。

    勇敢是一回事,白白送死是另一回事。纵然不甘,渔民和民兵们也只能忍辱含泪撤回领海内朝帝国舰船吐口水。

    共和国方面事后着实惊出一身冷汗。这可开不得玩笑,不论哪一边出现伤亡都会让事情更加恶化,不是帝国大做文章在谈判桌上进行讹诈,就是共和国内部的激进保守势力煽动民众对政府发难。哪一个都很棘手,哪一个都不是能简单解决的。

    对已近乎危如累卵的共和国经济及战略形势,任何一点意外都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不要说这种超重量级的“稻草”。

    前面说了,共和国的经济是以制造业为主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对外贸易是这个国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当帝国海军开始执行全面封锁后,被截断的不仅是对外交流,物资和资本的流通也被一并截断。很多外贸企业现在天天被外国货主催逼,因为货款早已结清,供货商也已经发货,发生在运输环节上的问题只能由中间商承担。

    光是这样还只算小问题,因为天气等因素导致发货延迟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次不是时间一到就会离开的飓风。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海上封锁,外国货主不断催讨定金,其中一些脾气彪悍且后台坚实的外商甚至放话,如果共和国这边无法改变现状,那么他们的国家与共和国之间的关系很可能滑向两国人民都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到时候王家海军战舰上门讨债,海军陆战队一把火烧了共和国的外贸企业等等情形也不是没有可能云云……

    放火烧屋是阿尔比昂军队的传统保留节目,公**则会洗劫他们一切能带走的东西,所以这种威胁成真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就算没有这方面的威胁,如今不得不倚仗诸国牵制帝国才能保住一亩三分地的窘况,也足以迫使共和国向外商下跪谢罪恳求宽限时日。

    看在战略大环境和共和国政府“躬匠精神”的诚恳下,诸国外商也不是不能通融。可资金断链造成的经济恶化与社会动荡却是迫在眉睫,没有丝毫通融余地的。

    没有新订单,就没有新的资金流入,工厂也不可能亏本生产一堆卖不出去的东西积压在库房里,于是就只能放无薪假或干脆无限期停工。由于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是以出口为导向,因此受损失的不是一两家厂商,而是包括承担分包生产工作的下游企业、家庭作坊在内的整个共和国工业。眼下靠加印钞票和发放消费券还能勉强维持国家经济运行,可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发生恶性通膨乃至经济危机,到时候饥肠辘辘的愤怒国民可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的。

    在这种背景下居然还有议员提议追加军事预算,着实让社民党为首的左翼议员联盟不得不对以国家党为首的右翼议员联盟的精神状态表示担忧。

    右翼那帮家伙要么傻了,要么疯了,再不然就是

    “不顾国民生活的艰辛困苦,罔顾国家困难的现实,一味胁迫政府追加军事预算,这根本是资敌的卖国行为!!”

    弗莱耶议员的拳头重重砸在演讲台上,为他的演讲画下了句号。和以往的演讲一样,左翼议员起立鼓掌,右翼议员一片嘘声,狂喝倒彩。

    卖国是很严重的指控,右翼议员们当然不会就此沉默。

    “忽视帝国迫在眉睫的入侵威胁,指望绥靖政策能让吃人的野兽安分下来,蒙蔽民众视线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国贼!!”

    国家党议员马特.莱昂用胶头拐杖敲击着发言台,对着回到座位的弗莱耶如此指控。

    右翼对时局和国家发展方向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论点,在很多问题上,他们的观点其实和左翼大同小异,主要的分歧是在事项的优先顺序上。

    右翼并不反对搞经济建设,他们很清楚,如果把国家比作生命,经济就是在体内流动循环的血液。想要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就要确保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血液(经济)的流通循环越顺畅,身体(国家)也就越健康强壮。

    在这方面的认知上,右翼与左翼完全一致。他们只是主张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不能松弛武备,像眼下帝国海军侵门踏户,随时可能发动灭国之战的档口,军备建设应当是压倒一切的最优先课题。

    换言之,左翼和右翼的分歧对立点,实际上是军事和经济在国政大方向上的优先顺位之争。

    左翼认为经济建设是当前最优先的任务,等有了健全的财政体系和经济循环,之后才有余力建设军备。右翼则认为没有健全的军备,且不说处处受制于人,在帝国随时可能发起入侵的背景下,想要保持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来发展经济无异于痴人说梦。退一万步讲,就算帝国当前没有入侵共和国的意愿,谁知道那帮尖耳朵鬼畜和那个伪帝(共和国不承认皇帝的合法性与正统性)会不会突然来了兴致,率领大军打上门来?钱也好,经济也好,说到底要有命赚有命花才有意义,有命赚没命花就已经够惨了,辛辛苦苦建设多年的成果全便宜了鬼畜们岂不是亏死?军备建设纵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能发挥作用,总好过什么也不做,起码平时能给民众信心与安全感,战时敌人打上门来还能有一搏之力。

    左翼和右翼的观点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能简单的说谁对谁错,一般来说,双方表达各自的观点,经过讨论协商后总能找到互相妥协的方案。问题在于“党争”这种事是没办法套用常理的,特别是明年将是四年一度的两院议员选举,为了确保选战万无一失,确保自己所属的党派占据更多的议员席位,议员们不但格外坚持自己的主张,攻击其它政党的主张意见,然后发展成人身攻击,甚至是……

    啪!

    弗莱耶议员一掌拍在桌上,指着还在演讲台上发言的莱昂议员大声斥责:

    “民众已经快要吃草了!你们却还要搞军备!说!你们到底从军工企业的说客哪里拿了多少好处!!!”

    呼应弗莱耶的指控,左翼议员们大声起哄。

    “对帝国的暴行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忽视民众和国家的安全,你们才是不折不扣的国贼!!!”

    右翼议员们集体起立为莱昂叫好,朝弗莱耶的坐席吐口水。

    “你个陆军马鹿!!!”

    不知是谁的唾沫飞到了弗莱耶的脸上,忍无可忍的退役海军上尉抄起烟灰缸朝演讲台上的莱昂丢了过去。

    “见鬼去吧!海军国贼!!”

    曾经的莱昂陆军中尉闪过烟灰缸,从演讲台上跳了下来,挥舞着手杖冲向弗莱耶。

    以这一刻为信号,早已摩拳擦掌的议员们纷纷冲了出来展开捉对厮杀,一时间手杖、礼帽、手套、鞋子、袜子、水杯、板凳漫天飞舞,各种粗鄙之语你来我往,神圣庄严的共和国众议院俨然成了正在进行帮派斗殴的小巷。

7.前往共和国(十一)

    “简直荒谬!!”

    密涅瓦的拳头砸在桌上,文具和水杯一阵跳动,与会的参议员和政府高官脸颊肌肉也随着巨大的声响一阵抽搐。

    一贯温文尔雅的王女殿下居然如此失态,多少让人有些尴尬,但与会者没有谁想要指正或谴责王女殿下。面对众议院发生的事情,搁谁摊上都会急火攻心的。

    堂堂共和国议员居然在众议院当着所有人的面,像街头混混一样扭作一团。这岂止荒谬绝伦,简直丧心病狂。别说密涅瓦,就是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参议员和政府部长们也闻所未闻。

    荒谬!

    众议院本来就是让大家“充分交换意见”的地方,意见不合吵吵闹闹实属正常现象,但这一次,社民党和国家党显然玩得太过火了。

    四十多名议员鼻青脸肿,八名议员被打破了头,最严重的是事件的引爆者两位当事人都用手里包有金头的古塔胶拐杖(这种份量不重的拐杖主要用来打狗)进行互殴,一直打到拐杖折断为止。弗莱耶议员额头和脸颊一共缝了十三针,莱昂议员被打掉了三颗牙齿,鼻梁骨折。

    幸亏帝国的媒体没有进入共和国,否则那些坏心眼的尖耳朵一定会向全世界全程直播众议院里鸡飞狗跳的画面,同时发起全方位嘲讽。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和帝国充满恶意的攻击,共和国必将至于十分尴尬被动的境地。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恨恨的嘟囔了一句,密涅瓦气呼呼的坐了回去,办公室也瞬间恢复了安静。

    事态十分严峻。

    这次斗殴事件固然丢人,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如今众议院已经完全分裂,连带着民间也开始躁动不安。”

    密涅瓦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按压着额头。

    斗殴事件绝非偶然,这是两大党派及背后支持者在压抑许久后的一次总爆发。

    任何党派要发展和维系运作,都离不开金钱。

    党派也好,组织也好,在初期阶段,或许能用理念和热血口号吸引成员,但一旦达到一定程度的规模,组织各种活动的开销就会越来越大。以这个时间点为限,能否吸引到赞助者出资支持,举办更多更大的造势活动来吸引眼球,进而吸引更多人加入组织将成为决定一个组织能否继续存活下去的关键。能做到这一点,可以算是完成进军政坛的第一步;做不到这一点,这个组织将没有任何发展前途,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分崩离析,最终彻底消失。

    接受了赞助,成功发展壮大的政党组织进入议会后自然要回馈赞助者,替赞助者在议会发声,推动对赞助者有利的法案,阻挡不利的法案等等。相对的,赞助者也会注入越来越多的资金帮助政党壮大,扩张其在议会里的势力。

    从这个角度来看,政党和特定资本集团算是互相利用、表里一体的共生关系。政党在议会里的斗争也可以视为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斗争。

    共和国议会同样不例外。

    有人做过一项统计,其中罗列了国家党和社民党的55名议员的个人情况,尽管其动机存疑,但从这张简短的统计表中,人们还是能一窥这些政党的本质。

    总计55名议员之中有6人的私人状况不明,其余49人的情况统计如下。

    41人持有国家公债券;

    13人从事土地投机活动;

    22人与银行家、高利贷者有密切来往,又或者直接从事放贷业务或与此有关;

    17人拥有农场并蓄有奴隶(共和国宪法不承认奴隶,但也不否定蓄奴制);

    11人与制造业界有紧密来往,其中4人的亲属本身就是从事制造业的实业家。

    最后还要补充一点的是,这55人中过半数具有专业律师资质,当中不乏常年和法院周旋的老讼棍。擅于寻找各种漏洞,通晓法律和司法规则,并能将规则、漏洞、误导融会贯通,加以组合运用以达到委托人的要求。

    国会最大两党的议员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完美组合奸商、讼棍、政棍的有序组合,围绕着各自所属的党派和背后的资本展开永无休止的缠斗。

    国家党的赞助者多为军工企业或相关产业者,社会党的赞助者多为制造业、出口商和农场主。不考虑两党在理念和政治信仰上的差异,光看他们背后的赞助商,人们也不会觉得这两帮人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军工产业希望得到大量的军备订单和国家补助,所以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国家党,希望国策向整军备战倾斜。制造业、农场主、出口商希望稳定的投资生产环境,且最好能避免与帝国发生冲突,确保贸易通道稳定,他们当然会支持左倾的社民党。

    双方的利益诉求岂止是平行线,根本是南辕北撤,加上竞争议会席位和政党理念之争,每天互相攻击也就不可避免。

    争吵中不断积累的怨气,加上经济不景气带给赞助商们的压力,外交谈判中对利益的划分,还有明年大选几个因素相互交错叠加后,众议院成了正在进行奇妙化学反应的压力锅,不断发酵提升压力之后,双方的矛盾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于是众议院就像炸弹一样爆炸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闹出人命。”

    喝了一口矿泉水润润喉,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密涅瓦说到:

    “否则共和国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殿下。”

    众议院议长拉波特侯爵和参议院议长孔代亲王面面相觑了一下,两位从战场一路摸爬滚打到政坛的老人露出了为难又痛苦的神色。

    “只是暂时还没出人命而已。”

    “什么?!难道他们还要再来一次?!”

    瞬间就反应过来的密涅瓦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刚刚发生如此不堪入目的事件,那票鼻青脸肿的混蛋非但没有从中汲取任何教训,还想着再来一次?他们是吃了熊心豹胆?脑袋被驴踢了?发现自家儿女不是亲生的?老婆留下几十顶绿帽后和人跑了?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非要这么想不开?!

    “殿下。”

    孔代亲王的老脸皱成一团,用牙疼发作般的沉重语气叹息到:

    “他们不光想再来一次,而且还想提升装备和规模。”

    “很多议员昨天在斗殴时就在互相丢手套,约定要用决斗分个高下,因为要决斗的人太多,找不到那么多公证人,于是约定双方带齐人马,在众议院,在神圣之地的见证下分出高下。”

    拉波特侯爵一脸哭笑不得,老爷子在旧王国时代也没少见识荒诞滑稽的宫廷剧,可这一回还是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国家党的议员正在购买新式冲锋枪,就是那批黑帮最喜欢的‘打字机’,还是一百发弹鼓的测试版本。农场主送给社民党议员一批猎枪,大口径,双筒,发射霰弹,完全是用来打大型危险种的玩意儿。还有个别议员找上了矿工,学习如何搞爆破……”

    顺着两位老人的报告,密涅瓦在脑内描绘出了一副画面:神圣庄严的共和国众议院,共和制度的象征,里面遍地壕沟,处处壁垒,铁丝网密布,一堆衣冠楚楚的议员拿着各种武器为争夺每一公尺距离,每一个房间,每一张桌椅,兴高采烈的互相对射……

    “简直无法无天!!!!”

    忍无可忍的密涅瓦将水杯摔了出去,随着那仿佛使尽全身力气的一掷,所有的怒气倾泄而尽。多少恢复了一点冷静的密涅瓦坐了回去,沉默了片刻后逐字逐句的说到:

    “增加参众两院的警力,对包括议员在内的所有人进行搜身检查,凡是发现身上携带武器的,一律没收武器,并让其做出书面说明携带武器的理由。遇上抵抗或拒绝交出武器的,一律以‘策划谋杀’、‘危害公共安全’、‘违反议会议事条例’进行起诉,交由法院处理。”

    照理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关闭议会,将权力全部集中到临时内阁也不必奇怪。可密涅瓦并不打算这么干。

    不是犹豫不决,也不是道德洁癖,而是她十分清楚,一旦这么干了,将会开启一个极端危险的先例即执政当局或执政者本人对议会不满时,可随意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强行解散议会,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上。且不论这种事情是否合乎当时的实际需要,一旦自己首先开启了先例,很难保证将来会不会有人为了谋求绝对的权力,以这样的方式来夺权。

    所以尽管对两大党派所代表的极端势力感到愤怒,密涅瓦的修养和气度还是让她保持了冷静,没有选择“军管”这种看似快速有效,却副作用严重的选项。选择通过正常司法途径对议员们可能危害他人生命的行为进行约束,对行为恶劣者依照法律进行惩处。这种依法办事或许不能立即产生作用,让极端的声音彻底闭嘴,但起码能让头脑发热的议员们冷静一下,思考是继续安全的打嘴炮比较好,还是因为被冠以“蓄意谋杀”的罪名,被课以罚金和徒刑后失去令人尊敬的议员身份比较痛快。

    “但是这只能解一时之急,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正在进行的多边外交谈判和接下来的军备控制谈判。能否在这两场谈判中确立共和国的地位,并且谋求尽可能宽大的条件,这才是大家所关心的。”

    彻底恢复冷静,密涅瓦以严肃的语气说到。

7.前往共和国(十二)

    优秀的政客必然是优秀的演员,优秀的演员却未必是优秀的政客。

    别看那些议员在众议院里一副“生死已看淡,不服就是干”的流氓地痞样,实际上这些议员个个都是人精,是最残酷的现实主义者,彻头彻尾的利益动物,要真是喜欢动拳头胜过动脑子的笨蛋,根本不可能爬到如今的地位。

    大家对形式其实看的很清楚,面对帝国的强势,除了低头,共和国没有第二条出路。外交官所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讨价还价,为共和国争取一个不那么苛刻的不平等条约。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大家早就有共识了,那吵来吵去弄到上演全武行算什么?演猴戏?

    这还真的就是在演猴戏。不过扮演猴子的可不是那些激情澎湃的议员,而是看戏的大众们。

    有句老话说的好,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这句话用来形容共和国政坛和舆论的乱象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不过这里要说明的是,在众议院这个舞台上表演的议员诸公可不是真的疯子,他们是演技高明的假疯子,在舞台下面摇旗呐喊、擂鼓助威甚至赤膊上阵的民众……那是不折不扣的真傻子。

    社民党并非彻底反对军备建设,国家党也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拒绝谈判。他们之所以如此卖力演出,一方面是之前调门喊得太高,突然转方向难免会对支持者造成冲击。虽说政客的本质就是一群投机客、墙头草、风向鸡,但除了极少数被当面调侃“尚书大人还真机灵,风往哪吹,你就往哪倒”还能一笑置之的超级厚脸皮二五仔,大部分政客还是在乎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的。特别是国家党,除了形象问题,他们还要注意生命安全。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右翼暴徒要是发觉自己被耍了,很可能把他们活活打死。

    既然不能简单的转弯,那就用口水战和全武行诱导人们转向吧,只要让人们产生“这样是不是太过火了”的想法,之后是和解还是转向都会变得容易起来。

    另一方面,各党派和背后的资本势力也想通过争吵,设法在未来的谈判中分一杯羹。

    资本家和政客都是纯粹的现实主义利益动物,只要获得的利益超过了损失,并且带来足够客观的利润,那么国仇家恨都能搁到到一旁。两大党派和背后的金主亦不例外,关于莱茵兰号事件的多边谈判和接下来的军备控制谈判在他们眼里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乘此机会获取更多利益是他们现阶段一切行动的的指导思想。

    “关于莱茵兰号事件的处理,包括两大党在内的所有党派都表示可以接受。”

    孔代亲王的语气没有丝毫轻松的余裕,只听他用沉着的语气继续报告:

    “目前双方争执的焦点是军备控制谈判,特别是关于其中关于共和国的地位定论和军舰建造比例。”

    “……三成论和七成论吗?”

    密涅瓦苦笑着摇摇头,仿佛又看见了议员们吵吵嚷嚷的画面。

    所谓三成论和七成论,指的是两大党派在未来的军备控制谈判中,共和国被允许建造的战舰总吨位分别能达到帝国的百分之三十或百分之七十。

    政客和资本家们都看得很清楚,帝国方面因为此前的战果尚未消化完成,且面对未来的战争准备尚不充分,因此决定以妥协来换取时间。通过在军备控制谈判中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缓解诸国的焦虑,同时也利用这一纸协议将大家从军备竞赛里解放出来,让包括帝国在内的所有国家专心搞经济。

    当然,谁都不会认为帝国是什么和平天使,谁都清楚帝国绝不会就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一纸军备控制协议带来的与其说是和平,不如说是一个休战期。根据这一纸协议和休战期内各国的准备,将会直接决定下一场大战的走向,乃至各国的命运。

    两大党派都希望在这次谈判中正式确立共和国的国际地位,并且成为与会的一员。双方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应该在谈判中为共和国争取怎么样的军备发展额度。

    社民党比较实在,他们认为共和国的经济还很脆弱,国力还不足以在国际谈判中和列强叫板。与包括帝国在内的列强划分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额度是唯一可行之策,考虑到共和国的地理特征和人口数量,社民党给出的底线是相当于帝国陆军规模10%~5%左右的陆军,相当于帝国空军15%~10%的空军,相当于帝国海军30%~15%的海军。根据谈判进程,如果对方不愿意接受,还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退让。

    国家党的方案则保持了其一贯雄心勃勃(也可以称之为“脑洞大开”)的风格,他们提出帝国和共和国的军力比例分别是陆军45%,空军55%,海军70%。其理由是基于公平原则,为了抵消帝国在技术上的巨大优势,应该分配给共和国更多的额度。如果帝国对此表示不可接受,那么可以在陆军方面做出让步,但空军和海军没有妥协的余地,因为这个数字是共和国为了自保所需的最低限度武力。

    在谈判过程中,一方漫天要价,另一方就地还钱是很常见的的事情。国家党的提议却只能视为胡搅蛮缠。要知道所谓对等谈判的前提是实力对等,共和国原本就是被人家打败的残党组建的国家,到现在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真开始军控谈判带不带你玩都还是个问题,你现在居然就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相当于帝国海军总吨位70%的份额?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们这帮败犬还真敢开这种口。即便帝国那边集体中风,给了你想要的份额,以共和国的经济实力和工业产能,造得出那么多军舰吗?只怕造到一半,共和国就宣告破产亡国了。

    照理说国家党与其背后的军工企业早该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奈何这帮人的脑回路和平常人总是有些不同。他们的想法是:帝国的实力固然强大,但这场军控谈判摆明了是帝国向诸国妥协,诸国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帝国的小算盘。考虑到未来的大战,诸国除了设法增强自身的实力,提升潜在盟友的实力也不失为一种对帝国有效的牵制手段。只要能获得诸国的外交协助,那么迫于形势,帝国很大可能会做出妥协,承认共和国的要求。

    只要能在条约中确保能建设帝国海军70%规模的海军,不管之后的事态如何发展,只要份额总量摆在那里,共和国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稳步发展海军的规模和水平。相反,如果按照社民党的意见,早早就自我设限,最终难免还是陷入与今日同样的困境。要知道共和国海军的主要任务除了领海防御,防止外敌入侵,还要设法确保航道畅通,要同时完成这两个任务所需要的海军规模,绝对不能低于帝国海军的七成。

    当然,以上只是表面上的理由,背后还是军工集团和制造业、农场主之间的利益博弈。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绕来绕去,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依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告诉国家党还有他们背后的军火商,如果他们能立即满足全部的造舰订单,政府一定会全力支持他们的方案。”

    密涅瓦露出一丝冷笑,两位老臣也露出了会意的表情。

    密涅瓦的表态等于是告诉大家:国家并不是不支持国家党的提案,但前提是军工企业要有那个实力。要知道一旦进入落实谈判阶段,各国必然派遣联合调查团,对各国现役军备和工厂产能进行核查盘点,对相关产业及军备登记造册,想要扩大产能或是建造新的军舰汰换旧舰都必须报备,任何未经报备增加军备的行为都将视为重大违约行为,等于提供帝国修理共和国的口实。

    以共和国当前的境况,就算全民勒紧裤腰带搞建设,不吃不喝大建船厂和军舰。同时天佑共和国,在谈判期间帝国不上门搞事,谈判又拖上个两三年才谈成,组建联合调查团的过程又一堆扯皮角力,拖上个半年才出发检查。等调查团到达共和国,估计也只能看见遍地饿殍和疑似船渠、船厂的废墟。这种东西是完全不可能被登记承认的。

    造船是一项涉及到上百种技术以及无数配套加工企业的系统化工程,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经过仔细的论证、设计、辩证、竞争、改进等多个阶段才能进入实际实施阶段,期间还要根据现场反馈做出调整。单单一条能建造大型战列舰的船渠,看似简单,实际上里面的技术含量丝毫不亚于修建水电站拦河大坝。要是凭着热血上头硬上蛮干,最终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信可以去看看那些海军强国的历史,有多少冤魂成了缺陷设计的牺牲品,为了搞出这些缺陷品和弥补缺陷,他们又前后投入了多少。

    国力强大、技术先进如帝国在海军扩军计划中尚且极为小心谨慎,建国才三年,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帝国海军堵大门,闹到国家经济社会动荡的共和国凭什么敢放出“七成论”这种豪言壮语,又凭什么让帝国答应这种明摆着坑他们的条件?

    “军备控制谈判中,我方的底线以社民党的提案为基础,在此之上尽量争取,能争取到三成半或四成的份额最好,实在不行就以三成为目标,至于学生们的请愿和演讲……”

    正要说到最头疼的部分,密涅瓦突然停住了。

    只见已经改名安妮的兜虫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带着一脸兴奋又有点促狭的笑容大步走来,手里夹着一张电报纸。

7.前往共和国(十三)

    技术的进步总是会第一时间体现在各种交通工具上,特别是那些跨洋邮轮,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一国国力和技术力的综合体现。能否打造快速、舒适、奢华的邮轮被视为大国的标杆。

    在远洋豪华邮轮方面,帝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梯队,这年头凡是有钱的,远洋航行都会选择帝国豪华邮轮的头等舱或二等舱。食宿方面的品质保证不必多说,遇到事故逃生时也能获得一定的优先权。最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别国海军还是不知道哪来的海盗,几乎没有谁敢选择帝国的船只当成下手目标,敢这么干的家伙不是被打爆了,就是被绞死了。只要胆子不够大,不够疯狂,没有谁会挑帝国的船下手。

    第二梯队是阿尔比昂,作为老牌的海洋大国,阿尔比昂一向对和海洋有关的各种技术保持高度敏感性,加上从帝国进口的工作母机和共和国提供的技术,阿尔比昂如今也能建造蒸汽推进的远洋邮轮,虽然舒适度和安全度比不上帝国的大邮轮,但在王家海军的威名下好歹也能一定程度上保证安全。

    剩余国家基本都处于第三梯队,基本都是些没钱、没技术或两者兼有的问题。譬如共和国就是有技术,但缺少资金,公国则是缺少技术,卡斯蒂利亚和拉普兰是两者兼有。

    于是乎,偌大个海洋上航行的远洋邮轮只剩下两家,要么是帝国的,要么是阿尔比昂的。而其中会开入共和国的,只有阿尔比昂邮轮。

    也正因为如此,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跑共和国航线上的阿尔比昂船长们心情都不大好。

    大战结束之后,海上破袭战也随之告一段落,各国船长再也不用时时刻刻瞪大眼睛搜寻海面,不会把浪花看成潜望镜,看见浮筒或海豚也不会像见了鬼一样嚷嚷着“鱼雷!左舵三十!”。要知道那些个群狼闹海的不眠之夜,有多少船长因为过度紧张罹患神经衰弱,有些了望手甚至因此落下夜盲症和鱼雷恐惧症的病根。如今不用再承受那种可怕的压力,不知有多少船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因此放松警惕,更不代表他们会就此解开对帝国潜艇的恐惧心结。

    约翰.布鲁船长就是其中之一。

    前阿尔比昂王家海军上尉曾隶属于殖民地舰队,当时他是一条撑杆雷击舰s13号的舰长,一次例行巡航途中,他和部下们亲眼目睹,一个查理曼商船团连带武装护卫舰是如何被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海军的海空夹击送进海底的。十五条木质风帆商船和五条明轮铁甲护卫舰在三条潜艇和七个波次mds的轮番突袭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挣扎了二十分钟就全军覆没。在战斗的最后阶段,布鲁上尉和他的手下亲眼见证了查理曼水手的勇敢与对手的冷酷无情,当他们亲眼目睹断了腿的查理曼水手躺在木板碎片上用单发步枪向空中射击直至被大口径机枪打成碎片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彻底理解了什么叫“总体战”。

    战后在本土海军部述职时,布鲁上尉曾有幸拜读过一份经特殊渠道搞到的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海军对潜艇艇长们下发的战时通告,其中有一条十分露骨的写到“……不需要俘虏,不接受任何投降,杀死有经验的船员水手对彻底击垮查理曼海军人力资源储备具有重要意义,也是十分合理的。”

    布鲁上尉对此的回应是用力将文件拍到桌上,奉上“去你x的合理性!”的亲切问候。

    什么合理性,什么重要意义,在布鲁上尉这样的老海军看来全都是借口,尖耳朵们不过是把“不择手段”包装一下端出来而已,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用尽一切手段打到对手,同时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像是无害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正当防卫。

    这真恶心。

    任何国家,任何战争都充满了虚伪,阿尔比昂王国也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绅士,道貌岸然、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们的天性,可是面对精灵们这种能将极度残暴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能让别人认同的本事,岛国蛮子们不得不服之余也感到心惊肉跳。要知道今天用在查理曼身上的手段,将来未必不能用到阿尔比昂身上。一想到那个被机枪打成两截,胳膊整个被打飞还在用剩下的一只手朝天空挥舞拳头的查理曼水手,再看看帝国在战时的所作所为和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势头,从那一刻起,布鲁上尉就将帝国定位为阿尔比昂王国最危险的敌人不存在妥协和投降的选择,必须有一方彻底倒下的那种。

    由于有这样复杂的因缘,所以不难理解,当一条巨型u艇拦住“奥林匹亚”号的去路,并且要求登船临检时,布鲁船长会何等的愤怒。

    “这群流氓!杂碎!海里的疯狗!他们怎么敢这样?!!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布鲁船长一边大骂着,一边在舰长室里来回踱步,活像被踢了一脚却找不着肇事者的斗牛犬,只能皱着脸来回转圈。

    某种程度上,布鲁船长还更可怜一点,起码斗牛犬能随便发飙,撕咬任何靠近它的人,布鲁船长却只能骂骂人,不能有任何超出这之上的动作,更不要说将他心中“撞死对面那个龟孙”的冲动付诸实施。

    那可是帝国的潜艇,你敢撞,信不信二十分钟内附近海面上就会被帝国的军舰和航空器挤得水泄不通。在之后的外交谈判中,上面那些大人物为了安抚帝国一定会把他这个责任人给抛出去,绝不会看在他为王国辛劳多年的份上有任何犹豫。

    为祖国献身是军人的宿命和荣耀,如果能在面对面战场上以身殉国,布鲁舰长甚至会觉得那是一种光荣。可作为罪犯被移交给尖耳朵鬼畜,受尽屈辱和恐怖后被处刑还要曝尸示众……这就未免有点……

    “该死的尖耳朵,该死的帝国!”

    用力一跺脚,认清现实的布鲁船长大声命令到:

    “让旗手打出信号!本船接受临检!”

    ###############

    一条巨鲸横卧在奥林匹亚号前方约八百公尺,灰色铁鲸凸起的脊背流线型指挥塔顶端,约阿希姆.布兰迪中校扶着围栏,叼着海泡石烟斗,细长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大家伙,今天的第四个临检对象。

    说起来有些可笑,直到共和国成立一年后,帝国海军才想起要搞海上临检。结果此时帝国海军赫然发现,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他们对临检根本没有准备,如何应付临检的措施流程和经验倒是有一大堆。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还是老问题,投入不够,专业不对口。

    帝国海军的前身是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海军,当时精灵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搞死查理曼,然后独立建国,对建设海权强国热情有限。此外为了不刺激阿尔比昂这个战时盟友,展示结盟的诚意,限制海军规模是军方、独裁官、评议会一致的意见。在这种战略导向结构下,防卫军海军发展出来的是一支“破袭舰队”,或者说“海盗舰队”。其战略任务和今日的共和国海军高度相似,即以破坏敌人的海上交通线,断绝其殖民地与本土之间的海上联系,使敌人无法获得来自海外的资源补充本土的损失。

    简言之,其主要任务就尽可能多快好省地把一切悬挂查理曼旗帜的船只沉入海底。从各种军舰的技术指标,到船员和指挥官的训练,都是围绕这一目标展开的。他们在战时的表现也充分证明了这种海军战略的有效性。问题是,要让这帮每天琢磨如何把商船沉下去的家伙去客串海上警察,要做到熟悉海上规则,各种法律,与各国船员打交道,如何搜查出精心藏匿的违禁品和人员……显然不是靠突击补课就能做到的。

    于是大量渔政和海警执法者被充实到海军负责巡航临检的船只上,由这些老江湖来手把手的教海狼们该怎么去合法临检别国船只,靠着这种现学现卖的方式,帝国海军总算培养出了一支专业临检队伍,布兰迪中校指挥的u-52潜艇也是其中之一。

    u-52是战后新造的大型潜艇,说是潜艇,实际上说这大家伙是潜水航母还差不多。标准排水量一万八千吨,满载排水量三万四千吨,搭载水中型mds十二台,预警型航空mds四台,标准型航空mds十台,大型快速突击艇两条,小型交通艇2台。由于将大部分空间让给了舰载机、海军陆战队和包括旗舰指挥设备在内的电子仪器,加上体格庞大,水下机动不便,因此该级舰取消了鱼雷发射机构,专注于充当舰队旗舰和舰载机母舰的职责。

    以该型舰的性能参数来看,其完全不必亲自上阵来执行临检邮轮这种“打杂任务”。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光靠周边附近的潜艇和驱逐舰未必能镇得住场面,走程序从其它海区调集援军时间上又来不及。于是这条负责wh海区封锁行动的分舰队旗舰屈尊降贵,出现在了奥林匹亚号面前。

    “舰长,陆战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登船临检。”

    大副戈德哈特上尉走上指挥塔,利落的敬礼后垂手站定,此时从艇艏发出一阵机械运行声,巨大的水滴形头部正缓缓开启。

    “很好,让陆战队登船,一切为了帝国!”

    “皇帝万岁!”

    指挥塔上响起整齐的跺脚声与口号,两条满载海军陆战队士兵的突击艇扑向无助的奥林匹亚号。

7.前往共和国(十四)

    “例行检查,他们是这么说的。”

    奥林匹亚号大副安东尼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到: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否则哪会劳驾这么大一头‘奶牛(阿尔比昂对帝国大型潜艇的称呼)’出来临检一条客船,哪怕这条是阿尔比昂最新最大的远洋邮轮。”

    布鲁船长用冰袋按住腮帮子,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照道理,本来应该是身为船长的布鲁先生与登船的布兰迪中校见面,可恰好在此时布鲁舰长犯了牙疼的老毛病(牙病是水手常见病,有条件的船只都会在船上配备牙医),为了不失礼数(更可能是不想碰面),布鲁船长在指挥舱内静养,交涉事宜全部推给了大副。

    也正因如此,布鲁船长能够居高临下看到一些安东尼忙于应对而未能看到的东西。

    “看看这家伙的个头,比我们大上整整一圈,还有舰上搭载的海军陆战队、突击艇、mds。安东尼,这不是一般的大型潜艇,这恐怕是一条分舰队旗舰。”

    “您确定?”

    安东尼对此多少也有所察觉,但一贯会做人的大副很清楚,这种时候故作惊讶更能让上司感到舒服。

    “这是经验的差距,安东尼先生。”

    果不其然,布鲁船长一直阴沉着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后就被整张脸都在痉挛般的疼痛掰回龇牙咧嘴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看看那些陆战队,他们第一时间控制了上层甲板出入口,空中和海上也布置了流动哨,之后又拿走了乘客名单,说是临检……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抓壮丁?”

    说到海上抓人,安东尼大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抓壮丁在现代人眼里是荒唐又邪恶的事情,可如今在帝国和共和国领土之外随处可见。因为从平民中抓捕壮丁一直是各国用来充实军队,解决人力资源不足问题的主要手段。眼下虽不是战时,但帝国的威胁却是与日俱增,加上为了能在之后的军备控制谈判占据优势,诸国都在拼命往军队里塞人,当征募不到足够人数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抓壮丁。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抓壮丁是各国的传统,不分陆海军都抓得乐此不疲,但其中风评最差的当属阿尔比昂王家海军无疑,其名声之臭已经越过被家庭主妇用来吓唬小孩的境界,就连最铁杆的阿尔比昂爱国者也不敢为本国海军的横暴行为辩护。

    阿尔比昂王家海军抓壮丁之所以风评极差,除了抓捕行动中的粗暴,最主要在于三个问题上:阿尔比昂王家海军士兵的恶劣待遇以及酷烈的军纪;蔓延到其他国家船只上的抓捕行为;有侵犯别国主权之嫌的抓壮丁法律依据;

    第一项实在没什么可说,阿尔比昂王家海军士兵工作辛苦,居住环境差,工作环境恶劣,伙食极其低劣(请自行想象一日三餐都吃干硬发霉的面包和有蛆虫蠕动的燕麦粥是什么样的生活),最恶劣的是船长和军官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用“九尾猫”把水手抽到半死。由于恶劣的待遇,经常有军舰或商船上的水手开小差,登上其它国家的船只谋求更好的待遇。他们将阿尔比昂船只上各种骇人听闻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番讲给别国水手听的时候,也直接导致阿尔比昂王家海军抓壮丁和逃兵的行动开始向其它国家船只蔓延。

    不同于陆军,阿尔比昂在和平时期也必须维持一支规模庞大的海军舰队,借此维护其大量的海外殖民地和遍布各地的军港,其对于人力资源的需求是长期的。放任逃兵和开小差现象显然不利于其维持海军规模,更不利于其填补人员缺口的目标。为了阻止人员流失,同时也是为了以儆效尤,王家海军展开了规模庞大的抓壮丁和逃兵的行动。

    阿尔比昂王家海军的行动依据是其国内法,这本来有什么问题,但其中关于执行对象国籍的部分容易引起争议。阿尔比昂法律不承认本国公民变更国籍的行为,从法律角度一律视其为非法。即所谓“生为阿尔比昂人,永为阿尔比昂人”。既然是阿尔比昂人,就有义务在必要时接受国家武装力量的“就地征募”不管他是在本土还是外国客船上。

    当以上三条互相结合作用时,人们特别是被王家海军扣留船只没收货物的走私船船主,被强征过手下的船老大,在关税和临检问题上吃过亏的贸易商,以及成百上千因为丈夫、儿子、兄弟被抓了壮丁而濒临破裂的家庭等等,是绝对会将阿尔比昂王家海军邪恶、粗鲁、贪婪、傲慢的形象传遍整个世界的。

    综合以上背景,说到海上抓人,安东尼大副第一个想到是不是抓壮丁,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抓壮丁?帝国?到这条船上?”

    布鲁船长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将这三个词串联在一起就成了拙劣的笑话。

    “帝国那些家伙从来不会抓壮丁,那些尖耳朵大爷是不会让四等公民在军队里翻身的。况且这帮家伙最近一直都很低调,不会在这种时候去别国船只上抓壮丁来制造舆论风波的。更不要说这艘奥林匹亚号。”

    奥林匹亚号是阿尔比昂倾举国最尖端技术力量打造的万吨级客货两用远洋邮轮,注册吨位是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吨,营运速率十四节,有三套推进装置:二具船边明轮,一个艉螺旋桨,六根张帆的桅杆,船帆总面积有六千五百平方码。该船一等舱共能容纳四百五十名客人,二等舱两百名客人,三等舱一千七百八十名客人。此外,还有四百名船员。

    从性能参数上看,和帝国那些动辄四五万吨,随随便便能飙出二十七八节的超级邮轮相比是难看了点。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阿尔比昂凭借自身工业体系打造出的第一艘万吨级国产巨轮。在下水仪式上,伊丽莎白女王亲自打碎香槟,在举国欢庆般的热烈气氛中,挂满彩带的巨轮缓缓滑入大海,之后关于奥林匹亚号的一举一动都成了全体国民关注的焦点。

    这条船是阿尔比昂的骄傲,任何对其不敬和玷污的行为都会招来阿尔比昂人的怒火。

    “也就是说……”

    “这条船上有什么让他们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出动这种兵力来抓捕的人或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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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半掩着门怯生生地问到,望着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服务生暗自歉疚之余给尖耳朵们送去一句问候。

    该死的尖耳朵鬼畜。

    “是临检,女士。”

    服务生的语调诚恳、温和,听上去让人安心不少,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可一点也没法叫人安心了。

    “帝国的潜水艇要对本船进行临检,他们的人已经上了船,现在所有人都要到上甲板接受检查。”

    “所有人?”

    女孩抖了一下,显然她对帝国士兵并不抱有什么好感,可以说充满恐惧。即便如此,在看了太多沮丧、愤怒甚至是歇斯底里的表情的服务生眼里,这位女士也称得上极其勇敢和镇静了。

    在茫茫大海上接受异国水兵的检查,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连人类都不是的异族和全能的母神手中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仅仅只是抖一下的女性并不多。

    “是的,女士,所有人都要在30分钟内到甲板上集合,如果您要漱洗和换衣服,请抓紧时间。”

    “好的,非常感谢你的提醒。”

    将五十便士硬币塞进服务生的手里,女孩笑了笑关上了门,紧贴着舱门听见脚步声远离后,她朝身后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就像你们听到的,帝国那帮家伙要对这条船进行临检了。”

    “冲我们来的?”

    “夜莺”将袖珍手枪收进怀里,压低声音问到:

    “情报泄露了?”

    “不知道,现在手里的情报太少了,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目标是什么,完全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距离共和国领海只有二十七海里。”

    二十七海里,以“奥利匹亚”号的十四节航速只需两个多小时就能航行完毕,如今看上去却显得遥远无比。

    “是例行公事?还情报泄露?”

    “知更鸟”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将当前最迫切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摊在桌面上。

    如果是例行公事,他们只要设法蒙混过关就行了,如果是情报泄露,他们就不得不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了。

    放眼周围都是茫茫大海,空中和海里又有mds巡逻,任何逃亡的企图都只会引来集火攻击,至于藏身船舱内,直到检查结束,且不说弄到乘客和船员名单后,帝国方面只要清点人数就能发现是否存在异常。以那群强迫症患者一贯的表现来看,恐怕船船外都有各种传感器在监视船舱内的一举一动,加上帝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一定会进船搜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去,难度似乎不小。

    “总而言之。”

    披上外套,拿好船票和证件,“知更鸟”沉声说到:

    “现在是在最敏感的位置和最敏感的场所,被最麻烦的家伙给截住了,在弄清楚情况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虽然不愿意,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7.前往共和国(十五)

    “请拿好船票和证件,不要遗失。”

    “家长请看好自己的孩子。”

    “检查完毕的请立即移动到另一侧,不要停下。”

    手持扩音器的海军陆战队员用不会引发反感的语调复诵临检中的注意事项,时不时还维持一下秩序,在他们的努力和乘客们的配合下,现场秩序井然,以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临检看上去更像是大使馆里排队递交签证申请书。

    然而从个人意愿上来讲,任何一国国籍的乘客都不喜欢这种不请自来的临检,其中又以阿尔比昂籍乘客的情绪最为恶劣。身为海洋民族的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在海上被别国船只临检或者说不喜欢看别人脸色,这个民族骨子里是桀骜不驯且极其反感对他们有威胁的大陆强权的,这种性格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他们为了“弄清楚谁是君,谁是臣”这种事情和查理曼人打了足足一百多年。

    强烈的海权意识、对大陆强权的反感,加上这条奥林匹亚号在他们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和爱国情怀诸多因素相互作用下,阿尔比昂籍乘客朝着帝国海军陆战队员的背影比划中指和吐口水也变得情有可原了。

    维持秩序的帝国士兵对这些小动作当然心中有数,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的士兵们专心于手头的工作,军官们则忙着和奥林匹亚号的管理者们处理各种行政手续,同时应对他们的抗议和要求。

    乍一看或许人们会对眼前乱中有序的氛围感到安心,但真正感觉敏锐的家伙却能察觉到人群之中酝酿的躁动和焦虑。而躁动的源头,就是站在海军陆战队后面,身穿黑色制服,左臂袖管上缝着盾剑臂章的军官。

    国家安全部。通称“史塔西”,世界上最有效率、最神秘、最危险的情报机构之一。

    一般外人或许无法将他们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区分开来,因为两者制服非常类似,都是黑色开领西服式制服,军衔标志也几乎没有区别。但在帝国待过,熟悉各种暴力机构制服差异的人却能一眼辨认出制服上的细微差异,有经验的还能辨认出其所属的地区和具体职能部门。

    当然,能做到这种特技的,必然是与帝国之间有着匪浅的因缘,甚至是孽缘之人。

    “伊萨克.胡德斯先生?”

    “是的。”

    说话的是一个蓄有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密密麻麻的连鬓胡一直垂到胸口,加上苍白消瘦的脸孔,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这种人在远洋邮轮的三等、四等舱里很常见,用水被严格限制,空间狭小,就算上船时是个小白脸,下船时变成大胡子流浪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却引起了史塔西们的注意,他们从裤兜里掏出移动终端,比划了一番后,他们朝一旁的的布兰迪中校点了点头。

    中校按住喉部受话器快速嘀咕了几句,负责检查的士兵迅速将证件还给了男人,让男人去受检处盖章凡是通过临检的乘客都在那里签字盖章。男人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摆放着表格的桌子,就在男人一脸轻松愉快的签字盖章时,两名陆战队员站到了他的背后,打开保险的冲锋枪抵住了男人的脊背……

    “您看,这都是为了海上安全,天知道这些恐怖分子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到船上花了多少心思。”

    说话的是一名史塔西的上尉,出于对友邦的尊重,他的遣词用句都非常小心,但不知是怎么回事,本来十分正经的敬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嘲讽显摆的酸味儿,熏得安东尼大副直皱眉头。

    换做别的时间,安东尼一定在第一时间回敬过去,可在摆了满满一桌的手枪、炸药、雷管、密写文件、反帝国传单前面,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会有这种东西,以及持有这些危险违禁品的都是些什么人,安东尼心里早就有数。

    会搭乘阿尔比昂的邮轮前往共和国的,要么是与共和国有往来的商人、外交人员、技术人员和学者,要么就是诸国不服王化的叛逆,再不然就是试图逃离帝国的四等公民。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脱离帝国的流亡者们最终都会选择前往心目中的天堂共和国。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必须面对帝国的追捕,准备枪支弹药一半是为了防身,另一半是为了不至于活着被抓到,与其受尽折磨后屈辱的死去,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如果实在做不到,也可以向身边人寻求帮助。

    至于反帝国的书籍、传单……那些心怀故国,对帝国充满怨恨的流亡者拿着这种东西有什么奇怪的,那可是他们的精神食粮。

    这些流亡者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们距离心中的天堂只差一步的时候,居然会遭到帝**舰的临检,更令他们难以想象的是,帝国方面的抓捕极其精准,哪些人是逃亡者,住几号舱,随身携带的武器藏在什么地方,对史塔西特工们完全不是秘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扑空的。

    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们的旅程规划一样。

    “大副阁下,既然人证物证具在,根据我国与贵国签订的引渡条例,我希望能引渡这些恐怖分子。”

    沃尔特上尉的表情谦卑、诚恳,语气和用词也没有任何挑衅之意,听在一众阿尔比昂水手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更不要说他眼神中那一抹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得意色彩,正如公牛眼前挥舞的红布一般撩拨着水手们的怒火。

    身为阿尔比昂引以为豪的奥林匹亚号的水手,本应是守护乘客直至目的地的守护者,却被帝国的蛮族威逼着交出乘客,眼睁睁看着这些可怜人被押回帝国,经历羞辱式的审判后被处决……这不光是他们个人的耻辱,更是在抽打整个阿尔比昂的脸面。几个急脾气的水手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

    就在气氛越来越危险之际,安东尼大副向前迈出一步,朗声说到:

    “我明白了,请把引渡文件拿过来。”

    安东尼大副和水手们一样内心充满愤怒,恨不得拧断眼前尖耳朵混蛋的脖子,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干。

    大副并不胆小,也不懦弱,身手更是毫无问题。别看眼前这个秘密警察腰间别着一把自动手枪,大副有绝对的把握在对方把枪拔出来之前弄死他。之所以没这么干是基于两个原因。

    第一,从头到尾,帝国方面都是以合理合法的方式进行的临检,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帝国以“逮捕船上的恐怖分子,保障航行安全”为由要求进行引渡,从情理法任何一种角度来说都不存在问题。

    第二,要弄死眼前这个讨厌鬼很容易,但这家伙放在胸袋上的记录终端正在记录这个舱室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也就算了,但有这个装置在,动手的瞬间就会成为帝国对阿尔比昂发起外交和舆论攻势的决定性证据。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阿尔比昂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在这两个决定性因素面前,一切反抗挣扎都毫无意义,与其继续僵持挣扎搞得更加难堪,不如果断到此为止。

    安东尼大副大笔一挥,逃亡者们的命运就此决定。

    ###########

    帝国海军陆战队前前后后一共从奥林匹亚号搜出了34名逃亡者,其中有隶属于地下组织的武装人员,有心怀不满的文人,更多的是无法忍耐帝国的等级管理制度,向往着前往海外共和国闯出一片天的平民。

    不管他们此前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憧憬,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为了照顾阿尔比昂所剩无几的颜面,这些逃亡者不会被就地处决,他们会被押送回帝国本土,交由人民法庭裁决后,根据判决决定他们是去绞刑架上走一回,还是被“重新安置”到某个劳动营,接受无穷无尽苦役的精神洗礼,直到消失。

    以“缓慢的死亡更为残酷”这一观点为参照基准的话,当场枪决这些人说不定还更仁慈些。

    不过既然他们选择了逃亡之路,即代表他们事前已经预估到自己可能遭遇不幸的结局,明知道会这样依然选择风险极高的逃亡之路,如今变成这样,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在众多复杂的视线注视下,逃亡者们平静的登上了突击艇,就在人们以为他们就这样接受了命运,准备为他们献上最后的祷告之际,雄浑的歌声突然响起。

    “哦,你可看见,透过一线曙光,我们在暮色将尽还自豪为之欢呼的旗帜。是自由平等博爱的三色旗经过艰险的战斗,依然迎风飘扬在我军堡垒之上?炸弹在空中轰鸣,火箭闪着红光,一整夜都成为我们国旗依然存在的见证。哦,那三色旗帜是否还飘扬在自由的国土,勇士的家乡!”

    那是共和国第二国歌(第一国歌是《莱茵军团战歌》),《共和旗帜永不落》的第一节。

    只见一名男子右手按住胸口,满是自豪的脸昂首望着聚集在奥林匹亚号舷侧栏杆边上俯瞰他们的人群,同乘一条突击艇的其他逃亡者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纷纷起身加入合唱的队列之中。

    “那伙曾狂妄地诅咒战乱的洗劫将使我们国破家亡的人,都到那里去了?他们的血已经洗去他们肮脏的脚印。奴才和走狗将无处藏身,他们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而三色旗却在胜利飘扬,飘扬在自由的国土,勇士的家乡!”

    或许是被眼前的光景打动,或许是心存愧疚,或许是纯粹想要对横暴的帝国发泄怨气,奥林匹亚号上的人们不管会唱不会唱这首歌,全都加入了合唱。

    其中也包括侥幸躲过临检的“知更鸟”、“夜莺”、马赛一行人。

    低沉浑厚的歌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u-52硕大的身躯没入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7.前往共和国(十六)

    人们总是会对比。

    通过对比,发现不足,进而改善。

    这是智慧种生物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美德。尽管有时候这种美德会演变成攀比,进而引发出一堆事端,但不得不承认,对比和向往更好的**正是智慧生物前进最大的助力。

    从奥林匹亚号下船的瞬间,马赛就被热闹嘈杂的人群吸引住了。

    他在帝国没少见过空港、火车站之类的大型公共交通设施,和那些气势恢宏,高度便利的设施相比,眼前的新奥尔良港简直就像摆在水晶雕刻旁的小学生泥塑作品。不能说难看,但磕掺是跑不了的。就算拿去和阿尔比昂的朴茨茅斯之类的大港口比,恐怕也差了一大截。

    但也因为这样,新奥尔良港多了一些其他国家港口所没有的东西。一种他在参观小山般的吕德斯空港时就已经察觉,却难以用文字语言表达出来的缺憾。

    活力。

    琢磨了片刻,马赛觉得这个词语最能准确表达他的感想。

    没错,就是活力。

    帝国大型建筑确实在规模和便利性上做到了尽善尽美,在秩序井然方面更是无人能及。不过“大而无当”、“毫无意义的浪费空间”也是人们对此类建筑的一致评价,特别是看到穿着各色制服的人群按照高矮胖瘦、种族等级、所属地域和单位……等等进行分门别类在自动扶梯上安静移动的情形时,人们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流水生产线上整齐排列的各种零配件没有任何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个性。

    除了帝国一、二等公民,会觉得这幅光景很美的,应该一个都没有吧。

    眼前的新奥尔良港尽管有些杂乱,但嘈杂纷乱的景象中却蕴含着帝国境内看不见的活力。比方说,在港口外叫卖食物的小贩,他们的嗓门或许很大,衣着也不够干净整齐,卖的各种食物也很难说符合卫生标准。但和一脸商业用微笑,说着同样的服务用语的帝国服务员比起来,显然前者更能让人感受到生命与活力。

    这是一片充满活力的土地。

    这是从奥林匹亚号下船三十分钟后,马赛对共和国的第一印象。随着他走出客轮泊位,沿着栈桥缓慢挪动到码头,震天响的欢呼与飘扬的旗帜让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共和国的活力。

    “打倒帝国!”

    一个站在木箱上的男人拿着白铁皮卷成的喇叭大喊着,他每说一句,身后的人群就齐声重复他所说的话。

    “打倒帝国!!”

    山呼海啸的口号为从旧大陆抵达新世界的人们送去一波精神冲击兼洗礼。

    “自由万岁!”

    “共和国永不灭亡!”

    “欢迎向往自由的人们来到共和国!!”

    一直到第四句,总算有了点欢迎客人的意思。放在其它时候,这种欢迎方式一定会引来不快。可刚经历过临检的奥林匹亚号乘客们正满肚子针对帝国的怒火无处发泄,遇上大骂帝国该死的自然会有共鸣感,于是一众乘客们不断挥手致意,甚至一起大喊口号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种行为其实有点孩子气,在“知更鸟”和“夜莺”这样常年战斗在一线的战士看来,这不过是一群“愤怒青年”躲在安全的、帝国看不见的地方骂骂咧咧抱团取暖。真要是仇深似海,忍不下去的,早去参军报国了,哪还需要到这种地方拉帮结伙对这一帮外国人去宣誓自己保家卫国,捍卫共和的决心?

    就算是这样的行为,在马赛眼里也是新奇有趣的。

    在帝国可看不见任何游行示威,三等、四等公民从事集体活动事前必须去在地警察局报备,经过批准后才能放行。至于政治集会和游行,攻击当局和皇帝陛下的……帝国建国之前的两个月里倒是有敢这么干的猛人,等这波人被送上开往公国的火车,前往皇帝陛下在公国境内名为“奥斯维辛”和“比克瑙”的领地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从那时候起,除了政府官方组织的群众性活动,一切可能聚众的活动全部从帝国领土上消失了。

    对马赛来说,参与政治,表达诉求是一种从未想过,也从未体验过的新鲜事。尽管对这种高度亢奋的热情还不适应,对那些口号也谈不上发自心底的认同,更不认为那些口号有变成现实的可能性,但他觉得这种有什么不舒服的事情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所谓“自由的感觉”,就是指这样能够畅所欲言吧。

    被“夜莺”催促着加快脚步,马赛如是想到。

    直到此时为止,男孩对“自由”、“正义”、“责任”、“命运”这些词汇背后代表的份量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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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幸。”

    端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女性语调沉痛,翠绿色的眸子微微垂下。

    仅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马赛就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急剧加速。

    岂止是他,久经战场,经历过各种阵仗的“夜莺”和“知更鸟”也是一脸严肃,脊梁挺得笔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仔细看后颈上还布满了细小汗珠。

    三人同样紧张、激动,但却缘于不同的原因。

    马赛是因为能亲眼见到一位活着的传奇美女而激动,“夜莺”和“知更鸟”则是因为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之一感到荣幸。

    共和国伟大的创建者,所有重臣、王族都抛下本应承担的责任逃走或自杀,面对皇帝和帝国的大军,所有人都已经放弃时,引领着不甘于成为亡国奴的民众出走海外,在遥远的殖民地建立共和国,在整个世界都被帝国的阴影覆盖时,依然留下一盏明灯……

    能见到这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换谁都会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高贵的美女。

    遇上这种谈话对象,男人们会变得格外兴奋。为了提醒身边那个可能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的傻瓜别发春乱说话,“夜莺”掐住马赛的大腿用力一拧

    马赛的嘴角一阵痉挛,“知更鸟”和“夜莺”继续保持着庄严坚毅,三人小剧场在密涅瓦毫无察觉之下上演完毕。

    就在三人重新调整状态,准备迎接一番关于国际国内形式与共和国未来发展的演讲时,出乎意料的内容传入他们的耳朵。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共和国的公民了。”

    这还真是了不得的发言。

    面对上百“军团”的包围圈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夜莺”。

    天天和各路牛鬼蛇神以及帝国特工斗智斗勇的“知更鸟”。

    连这两人都一脸僵硬的表情,马赛更是直接将“什么?太随便了吧”这样失礼的话语展示在了脸上。

    “这并不是随随便便哦。”

    密涅瓦取出三人的共和国户籍、居住证明、入境手续、归化证明等文件摊在三人面前,微笑到:

    “相关文件手续在你们到达新奥尔良之前就已经办妥了,只要你们现在签字就行了。”

    “不是……这……有那么容易就能成为共和国公民吗?我记得这里的移民法不是有‘居住满五年以上才能获得归化入籍资格’的条文吗?”

    最先回过神来发问的是马赛,在入境前他从热情的移民局工作人员那里拿到了一本《移民归化指南》,因为帝国的生活经验,他对法律法规格外敏感,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将小册子大致翻阅了一遍,其中大部分他认为需要记住的重点也都记住了。

    关于入籍归化的程序,正是他记住的重点之一。

    共和国建国后面对的环境比任何一国建国初期都来得险恶,外有帝国虎视眈眈,内部人心惶惶,同时他们秉持的建国理念又比当时任何一国都来得超前开放。两种因素相互交错之下,使得共和国的移民法律展现出与众不同的独特性。一方面秉持开放原则,只要认同共和制度,认同自由平等博爱的三大原则,任何一国的人都能成为共和国国民;但另一方面规定外籍侨民获得共和国公民权的居住年限长达五年,五年后将由移民局和司法部门审核该人是否具有获得公民权的资格,如果在这五年里,此人有犯罪记录、没有固定收入和职业、有进行**和国宣传或资助暴乱和非法集会,那么此人不但无法获得公民权,还有可能被驱逐出境。

    毫无疑问,共和国想要竖立一个开放包容的正面形象,但迫于内外因素又不得不对试图入籍的移民设置观察期,将其列为潜在的间谍嫌疑人。

    像这样入境即获得公民权,显然是不符合法律的。

    “你果然和报告里说的一样,是个好学的模范生。不过马赛同学,你应该读一下完整版的《移民归化法》,而不是光读简化版小册子。根据法律,在旧查理曼王国出生的民众自动拥有共和国国籍,像这两位小姐在解放祖国的战斗中做出过贡献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从法律层面来讲,你们本来就拥有共和国公民权,入境后理当自动恢复。”

    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密涅瓦说到:

    “总之,你们暂时就由我来照顾了。先好好休息,完成任务之余,看看这个国家,再花时间慢慢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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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311/ 第一时间欣赏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所写的《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为转载作品,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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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介绍:
不着寸缕的美少年注视着匍匐在眼前的有翅爬行类,那自踏上异界土地以来一直紧闭的唇线开始变换,声音出现在幽暗的意识空间。
“判定计划主导及相关人员全数死亡,与地球方面联络完全中断。进入自行行动模式。变更登录名为预定完全体【李林】。结合当前情况,自主选择任务B4。”
有了李林这个名字的少年顿了一下,声音仿佛带上了地狱最深处的冰霜寒意。
“渗透、侵入低程度文明,将其殖民地化,地球化。”
一个最终兵器少年,在魔幻的异界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战争。
于是,他开始继续自己的使命。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