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祈祷者的对话(十四)
“人们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寻求英雄。www.uu234.cc”
银餐刀割开煎蛋,黏稠的黄色蛋液缓缓在瓷盘上摊开。
“这很合理,只有置身绝望,人们才会渴求希望。唯有坠入黑暗,人们才会寻找光明。不管那是多么渺小的希望,亦或是多么微弱的光明。就算明知道只是敷衍,人们还是会渴望那种……名为‘英雄’的希望。”
渴求自身没有的东西,幻想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些都是人类的天性。在到手之前,人们总是无比虔诚热情的祈祷和渴求,有时候甚至表现出毫无理智的病态和狂热。然后当他们真正得到一直想要的英雄、正义、希望、光明……等等时,他们很快就会对这一切感到厌倦,然后随手丢弃。就像擤鼻涕的一次性面纸,用完即弃,毫无留恋,也不会在记忆里留下只鳞片羽。
这是人性,崇尚混沌,渴求秩序又不愿被束缚,推崇道德又沉溺背德与罪恶的快感,向往光明又期望看到整个世界在燃烧。
人性。
混沌的人性。
矛盾的人性。
“极端的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魔鬼,谁都具备成为罪犯和恶棍的潜质。不管他是衣冠楚楚的绅士,还是贫民窟里的童工。只要一个契机,给他权力和力量,让他认为可以为所欲为,又或是给他刺激,让他觉得自己不必再被道德和法律约束,他就能立即变成最残忍邪恶的野兽。所以只有太平的时候,大家才能当好人。一旦失去了秩序,没了法律和道德这些只存在于太平盛世的奢侈品,文明人立即就会褪下伪装,丛林法则和纯粹的暴力将是唯一的价值基准……唯一的国际通用语言。你应该能想象,那会是多么混乱的地狱。所有暴徒和疯子都会爱死这种‘民风淳朴’、‘人才辈出’的时代。为了不让这样的灾难和地狱降临,为了让人们保持正派,为了守护住秩序,力量是必须的。”
绝对的力量。
绝对的秩序。
绝对的和平。
由这三者构成,确保三根支柱永续维持下去的乐土,就是帝国。
“所以你不必害怕,不必内疚,那是正当防卫,是维护秩序,是防患于未然。从法律层面来说,你的行为绝非犯罪。从道德伦理层面来说,也不能算是杀人。”
“不!长官!不!!是先生,不,不对,是陛下……我……我杀了人……”
男孩蜷成一团,用摊子裹紧身体,他的身体不断颤抖,牙齿不断撞击发出卡卡的响声,放送终端的蓝色荧光照在惊惧交加的男孩身上,在白色墙壁和天花板上拉出诡异悠长的影子。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见了鬼一样的懦夫会是那个永远阳光的马赛。
“我杀了人……像踩死虫子一样”
咔嚓,噗呲。
就像踩死蟑螂一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被踩碎了。
那种极端鲜明的感觉紧紧黏在马赛的脚后跟上,黏在他的记忆里,伴随着记忆一起苏醒过来。
那是马赛迄今16年的人生中最坏的记忆。
那已经不是用理性或毅力就能降伏、能够克服的东西。
不管事前做过多么周密的身心准备,一旦超过忍耐极限的疼痛降临到身体上,人类还是不得不惨叫。即便明知惨叫什么也解决不了,也还是会惨叫。那已经是种类似于自我保护的反射行为,和意志尊严之类完全没有关系。
碾碎某物的感觉再次从脚后跟沿着脊背一路窜上脑髓,还没结痂的心灵疮疤再次被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杀了。
死了。
踩烂了,死掉了。
几十?还是几百个?
马赛已经搞不清楚具体数字了,与“沙拉曼达”共享感觉时,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被拉伸拓展的感官。但更详细进一步的东西比方说击杀数之类他却无法共享。他只能从模糊的记忆和此刻放送界面里展现的战斗记录来推测到底有多少人因自己而死。
比起暧昧的推理或估算,把人踩死、撞飞、拍扁的感觉倒是格外确实。
自己的脚,踩烂了与自己同样活着的陌生人,眼前真实活着的某人。仿佛踩烂小虫般一瞬间便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单方面、压倒性、明明没有这种权力,却去踩烂、压扁、踏成碎片、挤出鲜血、碾成肉糜
眼前产生呕吐感的是自己的**?还是被踩死的亡灵怨气未散,附着在身体里,伺机破壳而出?
“……呜……呕……”
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路翻滚着往上涌,无限膨胀的恐怖眼看着就要爬出喉咙了。
马赛双手遮住脸,强忍住呕吐感,顾不上礼仪和观感,一口气趴在床边沿,对着便盆大吐特吐。
明明什么都没吃,胃液也在前几次呕吐过后吐了个干干净净,他还是一个劲地干呕起来。
“真是灾难。”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李林摊开手,他并未坐在灯光下,放送界面的冷光也无法照亮他,即便如此,他依然显眼。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带着奇异的吸引力,就连黑暗和阴影也无法遮蔽这股奇妙的引力。
正处于迷茫恐惧之中的马赛更是无从抗拒。
“杀人真的很糟糕,就算不是战场也不是命案现场,当我们面对有人正常死亡时依旧会感到难受。不过”
竖起手指晃了晃,连幽深黑暗也无法遮掩,连星光与时间也不能逃逸的虚空之洞开口说到:
“为什么不转换一下思路呢?”
“……”
大汗淋漓的脸孔抬了起来,男孩的脸上满是惊恐、自责、迷茫,满是血色的双眼紧盯着正朝他露出微笑的帝国皇帝,仿佛即将溺毙的落水者看见一线生机。
“失去的东西,将来也有可能让他们拥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同时,你有这份力量。不对吗?”
“这……这种事……”
“他们的死并不是白费。正是通过他们的死,秩序得到了保障,很多人因此免于丧命。通过最低限度的减小天秤一侧的砝码,我们成功保住了脆弱的平衡。我们并不是在杀人,我们只是被迫做出选择,来让更多的人能更好的活下去。”
皇帝露出一个稳重的笑容。
那是足以放到艺术博物馆里珍藏的完美笑容。可不知为何,那笑容之中隐约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沉溺于自责和自我救赎之道的马赛尚未发现这一点。
5.祈祷者的对话(十五)
杀人是禁忌。UU小说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毋庸置疑且一辈子遵守,绝不打破的规矩。就算上了战场,也有人除非必要否则绝不杀生,甚至有人宁可担任危险得多的破坏工作,也不愿上火线杀敌。根据某些学术论文指出,军队里起码有约两成的士兵在第一次上战场时是因为此类原因而不愿开火,其中又有约三成在开枪杀敌后会留下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
再怎么说,新兵蛋子绝大多数都是没杀过人的普通人(用刑事犯、犯罪军人组成的部队另说),要让他们一下子从守法公民转变成合法杀人犯是有点难。是故调整新兵的心态,让他们在真正走上战场之前做好最基本的心理建设历来都是新兵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作为一种暴力装置,军队历来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爆粗口骂人和体罚算是普遍的做法,让新兵担任刽子手上刑场杀人,充当临时收尸队在尸堆边上过夜之类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极个别残暴的军队甚至会让新兵拿活人练刺刀。只是这种办法固然简单粗暴且卓有成效,也很容易玩过头,体罚过度导致死亡,又或是精神崩溃,拖着步枪蹲在厕所里彻夜擦枪,先射杀教官,再把自己的天灵盖轰到天花板上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对此,全能如李林也只能表示:生产螺丝都会出现个把残次品,在只要能喘气的都必须持枪上战场的总体战时期,训练合格军人的过程中出现个把牺牲者根本无法避免,人们没有那种余裕去对此指责什么。
不过如今不是战时,马赛的情形和那些已经彻底排不上用场的淘汰品也不是一回事。
这颗棋子有着超乎预期之上的优秀潜能,堪称拥有稀世之才却未经雕琢的原石,在充分发掘其潜力,榨干其价值之前就放手,未免有些浪费和草率。更何况他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人,出现应激反应而已,又不是不能用。只要稍稍做一下调整,他依然是一颗在各种情形下都能排上用场的棋子。
在越来越接近大战前夜的当下,性能优异的棋子是永远也不会嫌多的。
前提是这颗棋子还能用,最好还是能沿着棋手给出的大方向,自己判断、自己行动的全自动棋子。
为此,心理治疗,或者说的直白点,植入性人格诱导,是有必要的。
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消除罪恶感。
以嗜杀为乐的狂人喜欢的是杀人这件事本身,也有人机械的认为这是自己的任务。但大多数人并非如此,杀死别人这件事会对他们形成极大的压力。为了避免被压垮,减轻负担,最有效的自我疏导方式就是杀了这个人是有某种意义的。
自己的行为是有意义的,是正当的。这个人的死拥有某种意义,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是为了保护什么,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是为了正义大义如此坚信便可以了。内心痛苦越是激烈,通过这种将行为正当化、合理化的手法,压力便能转化升华为前进的动力。至于前进的方向是对是错,那不是需要关心的问题,与此也没有关系。
要让某个人堕落,把他拖下去并不是最好最有效的办法。告诉他堕落的方向,然后在关键时刻从背后轻轻一推,地心引力会完成剩余的工作。
“你瞧,马赛同学。恐怖组织也好,宗教也好,政治社团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号、理想、理念、主张。而且撇开少数偏执激进的部分,我们就可以发现,任何一个组织,他们提倡的都是劝人向善,实现公平正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每个人都能幸福。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基于善意。”
一旁的亲卫队上校撤去已经光了的餐盘,递上两杯红茶和盛满小饼干的银盘子。李林将一杯红茶推到马赛面前,看着男孩战战兢兢的接过红茶后,他反问到:
“既然所有人都是基于善意提出的主张,他们的目标总体上也是一样的。那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组织或国家实现过那些理想?为什么迄今为止的历史都充满了血与火、丑陋与残忍,而不是人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共同建设美好与幸福的地上天国呢?”
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红茶险些洒了出来。
这个问题太过理所当然,所以一般人不会去问,也不会去思考。
然而接触过“自由军团”,和那些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宣传画和教科书里被标签化、脸谱化的“敌人”进行过对话,接触过他们的理念,又与他们战斗之后。马赛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问题的份量,还有被说中心事的冲击。
马赛不知道其它组织的情况,可就他自身的体验和感想来说,“自由军团”提倡的理念……很有吸引力。
改变由种族出身决定上下等级的社会架构,解散秘密警察和特务机构,建立共和制度,给予所有人平等的议政和参政的权力,没有特权,没有玻璃天花板,没有特意制造出来的隔离,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能享受公平的权力和机会。
任何一个生活在帝国治下的四等公民被问到,是否会期望这样的世界时,每个人的心里话肯定都是“想”。可一旦被问到:如果没有皇帝那样荒唐的战力,“自由军团”是否能建成这天国一样的世界。恐怕没几个人能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这和信仰、意识形态、生命安全之类的问题无关,纯粹是没有人敢断言人类能摆脱宿命轮回,建立不朽的乌托邦。
曾几何时,那些为理想而战,为梦想献身的人们最终也堕落成他们自己曾经痛恨的官僚,改朝换代的革命在胜利之后迅速迷失方向,最后沦为宿命轮回的一部分过去的历史中已经上演过太多似曾相识的故事,甚至眼前就有鲜活的例子。看看成立不过三年的共和国,有谁想到那个犹如巨型疯人院一般的众议院曾经也站满了朝气蓬勃,一心为国为民的议员?有谁能保证“自由军团”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后,不会重复相同的事情?
除非是全知全能的神,否则无人能摆脱宿命,建立起理想的乐园。
然而神与神的代理人确实存在,身为神在地上的唯一代理人,皇帝陛下一手建立起的乐园正是帝国。
“诚然,作为诞生没多久的国家,帝国还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正如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从血与火之中诞生一般。想要超越历史周期轮回的宿命,想要将沉积千百年的沉珂解决这些重大问题的解决不可能靠演说、协商和多数表决,只能靠铁和血。唯有铁和血,能够抑制人们去争执谁的正义才是唯一真正的正义;唯有靠强权和力量建立起来并予以保障的秩序,人们才愿意发自内心的遵守;或许人们会抱怨,这太冷酷,没有人情味,而且还很不公平。但我要说的是,考虑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正义,这个世界如此广阔,众生又如此繁多,要想取得所有人都认可的最大公约数是不可能的。帝国才是唯一的正解,看似不公平、不人道的秩序恰恰才是最大的人道和公平。”
最大限度的消灭失业,确保全体民众的生存权、工作权才是最大的人道。
最大限度的约束和抑制各种族之间的分歧,将矛盾抑制在可控范围内,不至于激化,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为此,秩序是必要的,保障秩序运行,对任何越雷池者降下铁拳的暴力也是必要的。
“听好了,马赛。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不是谋杀,这是为了保持平衡而做出的选择。”
“选……择?”
捧着茶杯的手不再颤抖,男孩舔了舔嘴唇,重新聚焦的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
“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天秤,一端是‘救赎’,一端是‘牺牲’。为了不打翻大多数人所处的‘救赎’托盘,我们必须时不时地将一些人放到‘牺牲’托盘上。唯有持续的添加砝码,才能保住这微妙倾斜的平衡。一旦我们犹豫不决,没有能够及时做出抉择……马赛同学,你觉得我们是应该尊重罪犯的生命、人权和尊严,为此不惜牺牲几百几千几万人的生命、人权和尊严?甚至冒着更多人模仿恐怖分子和无政府主义者,用暴力和破坏来行销自己主张的风险?还是为了让更多人更好的活下去,放弃不容于世界的公众之敌?”
“应该……是后者。”
“正是如此。所以你瞧,不管是否是处于清醒状态,做出的选择都是一样的。连续两次你都做出了唯一的正确选择,今后也会如此。所以,‘正义的朋友’,亲爱的马赛,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有事干了。”
或许是太过疲劳,或许是光线的缘故,在马赛眼中,皇帝微笑的侧脸比午夜夜空还要幽深、黑暗。
5.祈祷者的对话(十六)
犹如八音盒般空灵奇幻,幽默中又透着童趣,仿佛星空在旋转,又似降下漫天雪花。
帝国中央广播公司每天早中晚都会放送一些轻松的音乐,有时候是轻音乐,有时候是乡村音乐,今天中午播放的是《糖果仙子舞曲》。仿佛八音盒与万花筒共舞的音乐给人带来放松和享受,沐浴着午后的阳光与轻快的音乐,人们不禁要沉浸其中。
然而这份轻松注定不能融入“自由军团”的会议室内,不要说芭蕾舞曲,就连革命者们引以为豪的“革命乐观主义”也渗透不进这间狭小昏暗的房间。
罗兰的指尖轻点桌面配合着广播打着拍子,一旁的“蜂鸟”正对着几张纸片写写画画,纸片上是一群跳舞小人,画风非常写意,让人想起自己的童年。但随着铅笔的移动,一封让人不寒而栗的信件呈现在灯光下。
干嘛这么严肃。
这完全是以会被发现、被破解为前提发出的密信,直白无误的告诉对手: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
帝国安保机构的密探和间谍无处不在,各个组织内也有帝国的眼线在,正是这些勤恳的外勤努力工作,帝国总是能在情报战中领先对手一步。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问题在于,帝国是怎么和间谍们保持联系交换情报的?
答案是各种密码和密信。
用密写墨水书写,只有用特殊药剂才能让字迹现形的间谍信;伪装成普通明信片,实际上某个标点符号是用微写技术撰写的指令;伪装成普通邮票,实际上邮票边缘的不规则锯齿是特定的密码;至于密码机、预录压缩发报之类更是五花八门,无需一一赘述。
帝国与“自由军团”内的内奸的联络手法是“跳舞小人”,也就是替换密码。
每天,会有一张旧报纸出现在某个指定的位置,这个内奸会取走那张报纸,在约好的版面上搜索如同小孩随手涂鸦一般的小人符号这就是密信。
这种手法被称为代入式密码,每个小人对应一个字母。将书写的内容全部替换成舞蹈动作,这个过程被称为加密,经过特殊手段送到指定对象手里后,再将那些小人还原成文字,这就是解密。
以上是最基本的代入式密码,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在此基础上再增加了两道保险,其一是每过一段时间,小人和对应的字母会被打乱重组。比方说立正的小人在上个月可能代表字母a,下个月可能就会代表字母f,这个过程被称为编码。因此即便有人掌握了小人的秘密,他也最多只能使用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又要面对一堆毫无规律可循的乱码。只有掌握定期更换的密钥,才能一直正确解读密码,而防卫军发布的密钥,就是广播电台定时播放的轻音乐。只要了解曲目,弄到数字简谱,以特殊方式进行解读,就会知道这段时间里,哪个小人对应哪个字母。
在这双重保险之下,各种各样的情报源源不断流入帝国情报机构。
如今罗兰却掌握了密码的破解方法。
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答案很简单。
是李林告诉他的。
作为放过“沙拉曼达”的交换,李林开出了两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其一就是提供密码的解读。
根据需要,这份情报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价值千金,一切取决于你的使用方法。
一如既往的正确且狡猾。
对帝国来说,这只是诸多密码中的一种密级较低的密码,就算放弃也没什么可惜的。他们有更多更好的密码随时可以替换。但对“自由军团”还有其它地下组织来说,这条情报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特别是那些对“鼹鼠”头疼无比的组织,这会成为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但反过来,这也会成为帝国的机会。淘汰一批不可靠之人,重新安插新间谍或是让一部分间谍更好的潜伏下去。又或是提供相同的情报给其他组织,降低“自由军团”利用情报壮大的可能性。
就像李林说的,一切取决于使用方法。不论如何,帝国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那么罗兰是否要拒绝?理论上他可以这么做,毕竟这个条件并不是真的十分诱人。
但是,第二个条件就是他真的无法拒绝的了。
众所周知,为了保守机密,试做机一定会安装自爆装置。“沙拉曼达”上安装的是判断无法继续进行任务时瞬时启动的强力炸弹,你们再这么围着或是靠近,自毁程序很有可能启动了哦。不如让我们把乐趣留待下一次再享受,今天大家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回家如何?
罗兰不是皇帝的臣下,他没义务服从皇帝的要求。
但身为“自由军团”的领导者,作为一个和李林打了许多年交道的人,他很清楚,李林从不虚张声势。
如果李林告诉你,某个地方安置了炸弹,那地方就一定有爆炸装置,唯一的区别只是几时会爆炸,爆炸当量是多少。
考虑到精灵们一贯的偏执和技术员们的神经质,他们很有可能在天晶内安装了某种大威力术式,一旦感应到魔法师接近到某个距离,就会立即启动。绝不给对方接近破坏术式回路的机会。
他根本没得选。
只要他开口拒绝,李林立即就会引爆炸弹,到时候不光马赛会死,还可能搭上“夜莺”等人。综合权衡后,他只能选择接收李林的提案,安静的撤退。
既然第二个条件都接受了,那么第一个条件索性也一并接收下来,最起码不吃亏。
根据李林提供的情报,他们确实发现了画着跳舞小人的旧报纸,然后对照《糖果仙子舞曲》的简谱,也解开了那段暗号。现如今各式各样的线索开始汇集起来,经过一点点耐心的抽丝剥茧,一直以来深藏“自由军团”吕德斯支部,将各种情报持续发送给帝国的那只“鼹鼠”终于要浮上水面了。
“找到了。”
埋头苦干的“蜂鸟”缓缓抬起头,总是恬静的面孔满是震惊、困惑、愤怒和悲伤。
“是‘杜鹃’。”
一行热泪顺着脸颊落下,夹在手中的铅笔滚落地面。
5.祈祷者的对话(十七)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UU小说www.uu234.cc
这句话谁都知道,话语背后蕴含的真理以及耳熟能详的血泪故事,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一些。然而,从古至今,赌博从未消失,无论政府如何努力宣传、制定政策、强力打压……反正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而且还不止一遍。赌博依然没有消失,这种根植于智慧生物冒险天性之上的痼疾注定会一直存在,吞噬掉一个又一个心怀侥幸踏入赌局的可怜虫。
“杜鹃”正是其中之一。
与大多数赌徒一样,“杜鹃”并不是那种生来就热衷赌博的人。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坚定的革命者,深信帝国的暴政必将覆亡,压迫终将消失,一切不公平的等级制度都会被废除。可是在一次行动失手后,一切理想、热情、信念全部土崩瓦解,革命者已死,留下的只剩一具听从帝国指令行动的空壳。为了摆脱这犹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生,为了让已经死了的自己重新活过来,“杜鹃”赌上了一切。
以赌徒而言,“杜鹃”的赌术还算高明,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巧妙游走于帝国和“自由军团”之间,利用各种情报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如果没什么意外,他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能吃得开。
然而赌博终究是赌博,一时的幸运并不能代表什么,在两大集团之间游走?这不是走钢丝的游戏,而是在液压机的缝隙里苟延喘残。或许一时半会儿还能透口气,但最终只会被巨大的压力挤压成一滩薄如纸片的烂泥。
这是必然的结果。
如今骰子已经落地,“杜鹃”已然输个干干净净,现在是他该支付代价的时候了。
只是这代价太过高昂,高昂到他完全不可能偿清,更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他已经上了帝国和“自由军团”的必杀名单,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或势力可以庇护他,他已经玩完了。
于是,就像所有欠了一屁股债又无力偿还的赌徒一样,“杜鹃”选择在那些可怕的拜访者上门之前自行了断。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遗书,所有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尸体就挂在房间正中间。”
内务部的玛琪娜侦查员负手而立,这种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比这更不堪、更让人唏嘘的情形多的是,早已把心肠锻炼的如同钢铁一般的内务部侦查员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我们搜查了房间,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是在隐蔽战线坚持多年的老同志,清楚该如何毁灭秘密。恐怕在代入式密码泄露出去的那一刻,帝国就已经用其它办法通知他让他早做准备了。为了不祸及家人,他抓紧时间把自己和秘密一起处理掉了。”
罗兰语调沉重,心中却泛起一丝自嘲般的苦笑。
祸及家人?到底是来自哪边的祸呢?帝国不必多说,就算是“自由军团”,能保证不对“杜鹃”的家人出手,来搜寻那些依然可能有价值的信息吗?
“他没有家人。”
玛琪娜断然的声音让罗兰抬起头。
“他的家人早在两年前的一次冲突中丧生了,他是以此为契机加入组织的。”
“……”
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
没用利用家人要挟,光靠严刑拷打和金钱收买就能让一个老资格的地下工作者叛变?就算是把转变阵营当成跳槽一样随意的隐蔽战场,这种事情也有点太过匪夷所思了。要知道能熬过残酷的地下斗争坚持到现在的,完全是靠坚定的信念在支撑。不然根本撑不过恶劣的生活环境与各种斗争,早就成为下水道里众多浮尸之一了。
帝国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策动一个意志坚定,与帝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地下工作者的?
“还有。”
玛琪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扑克牌放在桌上。
“在尸体的脚下,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张王牌(joker),花里胡哨的小丑正在纸牌中央露出阴森不祥的笑容,小丑的下方写着一行短语。
干嘛那么严肃,笑一个。
“看起来,帝国那边除了偏执狂,还不缺拿杀人当乐子的变态。”
翻看了一下扑克牌,罗兰撇下冰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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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嘿吼吼吼嘻嘻嘻
游乐园小丑一般刺耳的笑声在空间内回荡,一个身穿紫色条文燕尾服的独眼男人推门而入,仅剩的左眼扫视了一下神情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男人。
“日安~‘复国阵线’的先生们,嗯,没有女士们。我以为只有我的笑话才不好笑,诸位的幽默感也是毁灭性的糟糕。”
男子的手指灵活的把玩着一张扑克牌,牌面上的小丑对着目瞪口呆的诸人露出狞笑。
“作战成功后转移据点?和外国情报机构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大家手牵手友好的商讨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诸位真是太有才了,让我感动到想哭。”
“谁让这疯子进来的?!警卫!警卫!”
男人掏手绢擦拭眼角的时候,人们终于回过神来,可笑的是直到此时,他们的反应依然迟钝的令人发笑。
既然这个男人能毫发无伤的从正门进入这间警备森严的秘密会议室,那么警卫都到哪里去了?
“铛铛”
男人将一个人头摆在桌上,轻佻的声音犹如死神的歌咏。
“警卫来了。”
椅子翻到,茶杯落地,文件洒落一地。
不要怪这些人的反应太大,在场的都是见惯了各种尸体,习惯制造尸体的专家。可在一个嘴角两侧被切开,裂口一直延伸到耳朵,酷似咧嘴微笑的人头面前,除了真正的勇士和疯子,没有人能保持镇静。
他们还不够勇敢,也不够疯狂,就连一点小小的工作都做不好。
所以,必须让他们变得更有用才行。
“甜心,欢迎加入沃尔格雷沃~~~”
紫色的光芒填满会议室,等到光芒熄灭,屋子里已经没有“复国阵线”的干部了。
只剩下一屋子像小丑一样傻笑的傀儡,他们的声音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总算完事了……接下来,算算时间,我的名片也该送到小少爷的面前,他应该知道这一次是玩真的了。足足三年没见面,希望他喜欢我这身新打扮!”
5.祈祷者的对话(十八)
人们对皇帝陛下有很多不满。www.uu234.ccwww.uu234.cc
专断、傲慢、蛮横、残酷、没有怜悯之心、冷冰冰……林林总总能罗列出一大堆,不过再怎么喜欢抱怨和编排皇帝的人也不会把“穷奢极欲”、“喜欢享受”之类的罪名加诸到皇帝头上。毕竟要是餐桌上除了军用口粮就是普通工作餐的皇帝都能算“穷奢极欲”,那全体公务员乃至普通工人是不是也该划入“奢靡浪费的非国民”之列。
这一位对“吃”这种行为真的是没什么追求,算是很容易伺候的类型。可反过来对那些个宫廷大厨们也是一种折磨,除了国宴或者重要场合,每天对着一堆军用口粮和普通食材,考量要做点什么不会吃死人的新花样料理……这真的很难受。
可今天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皇帝陛下特意叮嘱“晚餐要正统的查理曼大餐,九道正菜”。这太过突然的幸福让大厨们哭出了声,然后他们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干劲投入到皇帝陛下第一次的正经晚餐之中。
老实讲,精灵其实也有自己的餐饮文化,只是因为历史原因,他们的菜一直比较糙。除了传统的蒸、煮、烤老三样之外,就是一堆泡菜、腌制品和沙拉。如果把他们的菜谱拿去给医生看,医生一定会用关爱的眼神看着你,然后问你,是不是准备下半辈子都打算和痛风、糖尿病、高血压、动脉硬化、血栓……等等疾病共度余生。就算财团崛起,帝国正式建立,餐饮文化这一块依然乏善可陈,军用口粮之类的东西更是足以拿去和阿尔比昂料理去角逐黑暗料理王者的宝座。相较之下因为长期富裕,本身又是个吃货国度的关系,查理曼料理一直引领世界饮食文化的潮流。各国宫廷更是将查理曼宫廷料理当成国宴和重大活动的唯一标准,能否做出一场正宗的查理曼宫廷料理,甚至被视为衡量一国国力的重要参数。
回到正题,正统的查理曼式晚餐可不是某些猫粮一样的“法国大餐”,份量相当实在,足够喂饱一群壮汉。一个人要吃下九道正餐,除非他有一个无底深渊一样的好胃口。而皇帝陛下今天正好有这样的胃口与雅兴。在《小步舞曲》轻柔的曲调中,他享用了餐前酒,吃了前菜和汤,正在用刀叉慢慢分割第三道菜,鱼料理。
就在这时,不速之客踏足此地。
“嗨~~~老板,你吩咐我的工作已经干完了。”
拄着文明杖,歪着身子,沃尔格雷沃从高背椅后面探出脸孔还有
“我觉得,该是收报酬的时候了。”
文明杖裂成两半,银色寒光切开空气,停在距离皇帝脖子只有三公分的地方。
再前进三公分,刀刃就能碰到李林的劲动脉,帝国将失去最优秀的领袖,世界历史连带着沃尔格雷沃的人生都将被彻底改变。
只差三公分,永远无法跨越的三公分。
“餐桌上可没有动刀动抢的礼仪。”
皇帝专心分割着眼前的白鱼,神色淡然。
“动心倒是可以。”
左手放下餐刀,再次反转过来的掌心中一团血色的肉块正在脉动。
那是沃尔格雷沃的心脏。李林用某种方法取出了沃尔格雷沃的心脏,同时又让他活着,如果沃尔格雷沃想要叛乱,或者干些其它超出底线的事情,李林只需要握紧,然后用力就行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舒服,我可以再用力一点。想试试心碎到再也笑不出来的感觉吗?沃尔格雷沃?”
“怎么可能。属下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玩笑有时候也会要人命的。”
长刀变回手杖,脉动的心脏重新沉入掌心,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事情都办完了?”
“瞧您说的,我办事,您放心。不过老实讲,像这种小事,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就能处理吧,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七宗罪的主业是刺探情报、暗杀与破坏,不过他们更擅长最后一项。精细的情报操作不是干不来,只是如沃尔格雷沃所说,对付一个暴露的内奸和一群三流恐怖分子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换做其他人下这种指示也就罢了,可下命令的是永远正确的皇帝陛下,那么背后必定有其它安排,看似不合理的动作不过是掩护罢了。
明知这一点,却故意提出问题,想表达的不过是“小把戏不管用了,说实话”的潜台词。
李林当然可以不回答,不过为了之后的计划能够顺利推进,不妨和沃尔格雷沃分享一下其中的小秘密。
“压力。”
侍从撤掉了空盘,端上了第四道菜,热盘。
轻轻擦掉嘴唇边的油渍,李林说到:
“我要给他一些真正的压力。”
什么是压力?
杀人不是压力,恐怖不是压力,暴力不是压力。
当你杀掉一个少年犯,炸掉一整车的士兵,人们不会感到压力,他们对远离自己的危险无动于衷。但如果你在媒体镜头前杀掉一个小老头市长,所有人就都疯了。
生命真是不公平。
压力也是一样。
当你身处一座混乱的城市,习惯于每天面对动乱冲突时,你不会因为两帮人在你家门口火拼感到压力;可换成正常城市里的正经人家,你会立即打电话给警察。
对“自由军团”这样的组织而言,死亡的威胁已经是家常便饭,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他们不会因为习以为常的事物感到压力。可是,全新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未知恐怖就完全不一样。
“换成你是‘自由军团’的人,当你知道有个能够像传播病毒一样把自己的意识复写到别人的脑子里的家伙就在周围,每一个可靠的同志都可能是感染者时,你晚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原来如此,信息战啊。”
简单的说,这是一个心理陷阱。
明明可以隐瞒线索,却故意留下表明身份的线索,为的就是要让“自由军团”的成员们知道“这件事情”,让他们相互之间疑神疑鬼,让这个情报成为“自由军团”内部累积压力,爆发内斗,最终瓦解的契机。
能无视毅力、信念和感情,且能够肆意传播的特殊能力;
无论言行举止皆无异常,就连身体都是本人,但很有可能在下一秒突然变成魔鬼的同伴;
待在这种环境下会发生什么事,不用说也知道。
“魔女狩猎大家疑神疑鬼,每个人除了自己谁都不信,组织内的凝聚力荡然无存,每个人都为了保护自己将其他人视为敌人,为了活下去展开丑陋的杀戮……”
沃尔格雷沃紧闭双眼,身体仿佛感动般的颤抖了起来。下一秒,他又恢复到那种揶揄嘲弄一般的表情。
“您该不会认为罗兰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穿,会顺着铺好的路自己乖乖跳进坑里去?”
“他能否看穿……很重要吗?”
“……”
第五道菜,雪葩端了上来,刀叉放到一旁,银勺没入橙色冷点当中。
“他没能看穿,证明他不过如此,‘自由军团’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随他们自生自灭;他看穿了,将事情压下来,所有的压力和风险由他独自承担,他的精神会持续受到削弱,之后的战斗对我们更为有利。不论哪一种结果对帝国都是有利的,这就足够了。”
“真是严格啊。”
“这是战争,不是过家家,要么胜利,要么死亡。如果到现在他还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么尽早死亡对他来说还比较幸福。”
李林举起酒杯,朝沃尔格雷沃抬了抬手。
“祝战争。”
“祝胜利。”
沃尔格雷沃端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5.祈祷者的对话(十九)
“交给那家伙没问题吗?他可是有前科的,就算现在,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要您的性命就像刚才那样。www.uu234.cc让这种危险份子去负责处理这一团乱麻,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搞小动作,不是让本来就很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复杂,就是挖上一堆坑,看着自己人、敌人一个个跳进去,然后他就站在坑边上疯狂的大笑。”
与餐桌保持着一步的间隔,身穿侍从礼服的杰勒斯面无表情的进言到:
“是不是应该限制一下”
“由你去限制沃尔格雷沃的行动吗?”
刀叉探入餐盘,第六道菜是沙律,胡萝卜、蘑菇、生菜、小番茄、玉米粒、鸡胸,一看就让人觉得非常开胃。
如果用餐者不说些倒人胃口的话,那真是一道让人轻松愉快的佳肴。
“告诉我,杰勒斯,你和沃尔格雷沃组过队,每次你们两个一起出动,最后有什么好结果吗?”
一分钟前还滔滔不绝的杰勒斯瞬间成了哑巴,他低垂着脑袋,死死的看着自己的鞋尖。
欠缺协调性一直是七宗罪的痼疾,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团队合作,像斯洛斯和格拉托尼就干得不错。但不知是天性不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同样的合作关系绝不会出现杰勒斯和沃尔格雷沃之间,相反,只要让他们两个组队,相互挖坑、扯后腿甚至窝里斗就是必然上演的节目。
如果想要让计划顺利推进,那么就应该放弃任何让这两个问题儿童组团行动的想法。
“属下知罪。”
杰勒斯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到:
“可对那家伙放着不管……”
“一个眼睛里除了让别人肯定自己,其它什么都看不见,自以为是又才干有限的小丑你觉得他能成什么事?”
“……”
诚然,沃尔格雷沃过去就是个危险份子,疯狂且毫无原则,完全就是典型的愉快犯罪者。之后李林赋予他的“教育”非但没让他变得更正常,反而更疯了。但他终究不是纯粹的愉快犯或无政府主义者,和那些毫无目的和逻辑,只想看见世界燃烧的怪物不是一回事。
他是七宗罪的傲慢,是热衷将自己的妄想强加于别人的原罪。强迫别人接受他的想法、标准、价值观才是他的存在意义,一个毁灭殆尽,什么都不剩下的世界不能提供他想要的。
“心脏在我的掌握之中,又不想毁灭世界给自己陪葬,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于是一边服从命令,完成各种任务,一边私下搞搞小动作,指望着能拿回自己的心脏,获得真正的自由。”
正常的反应,换成其他什么场合或许可能让他有机可乘,只是沃尔格雷沃的运气实在不好。
面对自己的创造主,他没有任何机会。
“他以为一切行动都是基于自己的意志,为了夺回自由而行动。殊不知他不过是一个在我掌心中起舞的小丑。摆弄着三流笑话和可笑的打扮,拼上性命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获得观众们的掌声……这样一个小丑,能够成就什么?至于搞破坏,在他想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之前,我就会捏碎他的心脏。”
也就是说,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监视手段,沃尔格雷沃的举动、想法,尽在掌握之中。
杰勒斯深深低下去的脸孔微微吊起眉梢,当他再次抬头时,已经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第七道菜端了上来。
第七道菜是橄榄油泡奶酪,上好的半岛橄榄油泛着一层树林般的翠绿,月桂叶、迷迭香、西红柿干、葡萄干和奶酪将餐盘点缀的如同花圃一般。
“至于罗兰那边。可能是‘自由军团’这个容器太小了,也可能总是小打小闹让他有些迟钝了……总之,他的成长进入了瓶颈期。我觉得他应该需要……一些刺激,足以让他怀疑、反思,然后找出新的发展方向。现在正是个绝佳的机会,沃尔格雷沃施加的压力是第一步,第二步将由我们优秀的马赛同学去完成。”
“那个杀了几个人就哭哭啼啼的娘娘腔?陛下,我不明白这家伙能造成什么刺激。”
“如果你有留意马赛同学在今天下午递交上来的申请书,并且理解他提出的申请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你就不会提出这种问题。”
“属下愚钝。”
“听好了,杰勒斯。我们的马赛同学申请下一次出击时不要进行事前催眠或注射药物,他希望以清醒的状态出击。”
“这……什么?怎么可能?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国民战斗机计划早期试作机系列并非同一规格的量产品,作为载人的无人机,每一台都会根据搭乘者的特性进行调整,严格说起来就像专门定制的手工制品一样。搭载过马赛的“沙拉曼达”在各种参数上也是以马赛的身体参数为基础进行调整的。从纯粹技术角度来讲,是睡是醒差别不大,反正主动权都在人工智能手里,搭乘者不过是一台处理装置和看客罢了。
非要说区别的话,主要是心理层面上的。
是睡着,在一无所知、毫无罪恶感的状态下与机器一起杀人;
还是保持清醒,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是怎么被撕成碎片;
“一般说来,会认为选择后一种的人是有虐待狂倾向的异常者吧。但马赛的情形不同哦,就算已经杀过人,就算今后必须继续登上那台机体作战,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说过一句把责任推给‘沙拉曼达’的话,一句也没有。”
第八道菜,甜点端上了桌面,精心烤制的小蛋糕散发着芬芳,催促着已经酒足饭饱的老饕们打开专门用来放甜点的胃。
“把责任推给不能反驳、不会反驳的东西是很轻松的哦,只要一句‘为了正义’、‘我本来就已经疯了’、‘是上面逼着我这么干的’,就能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像这次的事情,马赛只要说一句‘不是我杀的,我没办法,都是那机器动的手,我能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能轻松多少,起码也能松一口气吧。”
他却没有这么说。
明明周围不会因此指责他,“沙拉曼达”也不会对此进行反驳,马赛却没有说那句话。
“认为机器是万恶的根源,念叨着‘其实我并不想杀人’,用全身的细胞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睁开双眼,见证自己的所作所为,记下自己的罪孽。你不觉得……这孩子成熟的让人害怕,而且还很熟悉吗?”
“您想把他塑造成罗兰的镜像?”
“为什么不呢?本该平凡度过一生的男孩,因为一个契机被卷入风暴之中,然后和超越人类智慧和常识的存在接触后,其人生彻底被扭曲和这样一个男孩相遇、厮杀,应该会让罗兰回忆起一些陈年往事,重新点燃当初的激情。对于什么事情都要被推一把的他来说,这是一剂绝佳的成长促进剂。”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生的噩梦。”
“没错,是噩梦。但能在自己人生的噩梦中醒来,并因此获得成长,那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
第九道菜,最后的咖啡,香醇,苦涩,让人振奋精神。
“陛下,整备中心那边发来讯息,‘沙拉曼达’已经整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动。另外仪式现场的安保工作也已经完成最终检查,茶会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只等着客人们准时进场了。”
“疯狂茶会的举办时间已经定好,丧钟也已经准备完毕。到了明天体育交流会时,谁会是疯帽商,谁是睡鼠,谁是三月兔,谁又是爱丽丝,丧钟又会为谁而鸣……希望演员们在登台前好好准备和祈祷,不要让观众们感到失望。”
用餐完毕。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
眼前所呈现的,是巨大到不得不仰望的钢铁之蜂。UU小说www.uu234.cc
细长的复足,修长且光滑的酮体轮廓,巨大的头部复合传感单元,再加上背部展开的四片机翼,俨然就是一只巨大化的机械蜂。
实际上这正是根据此前反馈的战斗数据连夜赶工改装的“沙拉曼达”。
“事前早就预备好了足足两架机体份量的零配件,只要核心部分没有受损,稍微加下班就能在两天内重组出一架全新的机体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实践一下之前的设想……”
端起咖啡小啜了一口,门格尔注视了一会儿终端界面里的数据流,又看看围着“沙拉曼达”来回奔忙的技术员,他突然开口问到: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进行催眠和药物注射直接坐上去,你是想自杀吗?”
“要自杀的话,来之前在洗手间里就能动手了。把自己硬是弄到想起来就会发抖、恶心的地方来自杀的家伙……应该是不会有的吧。”
马赛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他对自杀和自杀者缺少了解,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如此,但他认为自己不是这类人。
见惯了尸体和死亡的门格尔却不这么认为。
“那可说不好。宗教、理念、个人感官、心理疾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刻意追寻痛苦的自杀方式可是被发明出来不少。比方说用短刀在腹部划拉出十字型切口,用自我解剖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内脏,然后在剧痛和缓慢失血中一点一点迎来死亡。又或者自己用什么东西盖住脑袋或堵住口鼻,慢慢窒息而死……试图用痛苦的死亡过程来实现自我救赎或是自我惩罚的概念早就存在。就算被自杀志愿者拿出来仿效,又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
把自己塞进最害怕、最恐惧的地方再自杀,也是一样的。
“‘英雄’这种东西呢,你去酒吧里会见到一大堆,可到了战场上就只剩下一小撮,到了无麻醉手术台上,几乎一个都不剩下了。所以千万别说自己有多勇敢多不怕死,只有面对真正生死关头的考验,人才会展现出本性。这种事情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看到很多、很多、很多。”
“我知道了。”
门格尔少有的认真模样让马赛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缺少人生经验,更缺少直面生死的经历的他,几乎被话语沉重的份量压倒,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我会注意这方面的。”
他是这么说的,语气严肃的像是在起誓。
门格尔瞥了他一眼,拿起界面终端,指着里面三维动图说到:
“听好了。之前的‘沙拉曼达’还能勉强算是烈马的话,这次的改进型只能用‘怪物’来形容了。”
门格尔教授在精神层面或许存在诸多问题,但在学术和技术层面还是有保证的。如果他说什么东西是怪物,那实际情况只会更糟。
“沙拉曼达”在技术上的最大亮点是“高度智能化的人工智能”和“高机动性”,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智慧”和“速度”就是最好的“防护”和“火力”,引用某些王牌翔士的话来概括就是“打不中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的战斗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面对“沙拉曼达”的超音速突击,恐怖分子们一度陷入打不中又逃不掉的绝境之中,哪怕靠着某个魔法师的超常发挥,一度有所反制,但很快局面就被扳了回来。最后要不是某台次世代mds原型机的介入,恐怕胜负早已揭晓。
也恰恰是因为这场失败,让帝国的技术员们注意到了未来的战争中,帝**队与其它阵营的mds进行对抗交战的可能性。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共和国与诸国都在暗地里开发自己的mds以迎接将来必然会降临的大战。其**和国的“v计划”进展最快,阿尔比昂方面的“g计划”次之,公国方面的“原石计划”进度最慢。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针对性的装备研发改良计划也开始步入正轨。
“沙拉曼达”的改进,正是这方面的一种尝试。
最大限度的提升机动力、火力和人工智能,同时尽量不削弱装甲防护在这种要求下被改造出来的,就是强化版“沙拉曼达ii”。
原本就偏向精干的机体线条被进一步瘦身,整体轮廓也更加贴近流线型,为的就是尽可能减少空气阻力,从而强化高超音速飞行能力。机体框架也换成更轻更坚固的新型脑量子波感应框架,步行足大幅缩水,基本上只保留简单的起降、短距爬行能力,机动方式完全转向空中飞行。
外形只是第一步,技术员们还在机体上设置了复数高功率喷射术式,使得这架机体的最大飞行速度,最小回转半径等等参数都超过了“独角兽”。与此同时火力也得到了大幅度强化,原有的高周波切割鞭被保留了下来,尾部增设了一门高功率输出的磁轨炮,背部的双翼则是最新型的感应兵器单元,防护则继续保留“障壁”术式和原有的流体金属……
机体极度轻量化,动力输出和火力最大化增幅,防护则保持原有水平根据常识和经验,欲有所取,必有所失。在机体性能参数令人眩目的表象之下,必然在某些方面有所付出。“沙拉曼达”付出的正是搭乘员的安全性。
“速度越快,动能与惯性也越大,搭乘员承受的g力也越大,遇上高超音速大过载机动,比如翻滚、大角度转弯等等时,g力甚至足以把活人变成绞肉。正是基于这一点,‘独角兽’系列之后再也没有开发过完全采用脑量子波感应框架的mds,对以搭乘血肉之躯为前提的机体来说,高速高机动性与高度敏感的操作方式相叠加实在过于危险。像这种只有极少数过硬王牌才能驾驭的烈马,不管是从生产成本,作战效能,抑或装备普及性的观点来看,都只能算是得不偿失的鸡肋。所以,有必要重新检讨整个研发规划,从头开始。”
于是,有了“军团”,有了‘沙拉曼达’。
“但如今‘沙拉曼达’的机动性已经强化到足以压倒‘独角兽’的程度,换言之,这架机体对搭乘员更危险,更苛刻。虽然‘生命之海’和其它对g措施被保留了下来,在理论层面上,搭乘环境应该比‘独角兽’要安全一些,但别忘了,掌握主导权的是人工智能,它不会在乎搭乘员是否被晃到想吐,在不断变换的风景和g力面前,不管搭乘员是呕吐还是眼珠子飞出来,机体都不会停止行动。只要搭乘员还活着,生命体征参数不影响战斗,就会持续行动。你没有任何手段干涉或制止机体的运行,只能一起行动……杀人。”
停顿了一下,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冰冷的目光从镜片后面打量着马赛满是凝重的脸孔。
“我想确认一下,你在提交申请之前,应该已经被告知过这些事情了吧。”
“是的。”
“如今我再详细解释说明了一遍之后,你还是坚持要在清醒状态下搭乘‘沙拉曼达’吗?”
“是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去杀人吗?”
语气毫无动摇,但夹杂进了一丝微妙的疑问。
亲手剖开无数人的身体和头盖骨,无数次见证、观察、制造、玩弄生命与死亡之后,疯狂的科学家第一次对站在眼前的“实验体”产生了疑问。
曾经以为他只是个性能参数优异的实验素体,结果他先是在战场上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战斗力,接着又得到皇帝陛下的垂青,从几近崩溃的边缘重新站了起来。现在又主动提出搭乘“沙拉曼达”奔赴战场……
除了迫不及待想要杀人,真的是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可要是让一个杀人狂在清醒状态下和人工智能进行联动,其中的风险实在是……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下,身为一介技术官员的门格尔不可能再改变什么,但起码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将搭上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超级兵器,最低限度要做好应急情况的预案和心理准备。
“明明就不想杀人”
“教授。”
男孩扶着栏杆,有些浑浊且冷硬的目光测转过来。
“我之前就想对你说了。不管是详尽周到的说明,还是刚刚那句话。你都是以‘不要搭乘那玩意儿’、‘最起码以失去意识的状态去搭乘’为前提进行说教。为什么……会有这种前提?我什么时候说过‘明明不想杀人’这句话了?”
“你……”
抓着终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总是睥睨白老鼠般的倨傲表情变得僵硬,门格尔用力咬紧了嘴唇。
面对瞬间变得可怖起来的面孔,马赛摇了摇头。
“抱歉,教授。我不该说这个的。可能是我不会说话,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整理好心情,想不出更合适的措辞。但……身为研究员的您,为什么要以实验对象的角度来思考实验对象的想法和感受……我不明白。我明明什么都没说,您最先想到的却是‘杀了人的话,应该会为此而后悔’呢?”
近乎窒息般的安静横亘在不足一步的距离之间,双方就这么对视着,直到下方的技术员大声叫喊着马赛让他过去帮忙,异样的气氛才消散开来。
就在马赛行礼后转身匆匆离开时,门格尔也离开了。
背对着“沙拉曼达”和马赛的门格尔紧咬着嘴唇,脸颊时不时的抽搐着,面目狰狞扭曲。
就像闹别扭的小孩一样。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一)
“抬起,抬起,好,放下,很好……”
“支架固定,锁紧……锁紧完毕。www.uu234.ccwww.uu234.cc”
“水平平衡无异常。”
“系统自检无异常,启动脱离。”
“乘员脱离,系统关机。”
随着一盏盏黄色指示灯转为红色,格纳库里的整备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罐罐灭火器被摆回原位,斧头大刀也被收了起来。
“真是的,不过是新型机的磨合测试,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从厚重的盔甲里脱出,“夜莺”甩了甩头发,侧转脸孔看向仿佛街头团伙械斗未遂一般的现场,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是因为小姑娘你没经历过早期开发的那段时光,相信我,只要你在一栋每天都会发生爆炸的大楼里待过一个月,你一定会觉得就这样还是不够安全。”
提姆技术中尉丢给“夜莺”一条毛巾,大胡子矮人转头将爱怜的视线投向“盔甲”,情感复杂的感叹脱口而出。
“目前只能算是解决了基本的有无问题,距离完善还早的很。”
“共和国……人类阵营的首批正式列装的mds,rx-v1‘蛮人’。”
似乎是有所触动,“夜莺”也发出感叹一般的呢喃。
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后,查理曼人从精灵那里学会了三件事:如何当顺民,如何削土豆,如何打仗。
留在本土的查理曼人学会怎么去当帝国忠诚的四等公民,关在战俘营里的军人们从削土豆开始,学习如何在帝国治下生存,在海外的共和国领导者、军人和技术员则开始全方面反思总结这场战争的经验教训。
总结与反省是相当彻底的,从国家战略到军事战略战术,再到技术发展。结果却是令人绝望的,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帝国一直原地踏步维持现状最起码也要一百五十年时间才能看见帝国的背影。
显然,帝国不会止步不前,更不会留给共和国及诸国那么长的时间。如何赶在帝国设定的时间节点之前最大限度的壮大自己,拥有最基本的迟滞乃至打乱帝国步伐的能力,正是共和国及诸国最优先的课题。而最快的捷径就是仿效帝国,通过模仿、山寨帝国的一切来缩小差距。
说起来这是所有后进国家都会经历的过程,沿着前人的足迹前进永远比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要来的轻松快捷。不信去看另一个世界里的大国崛起历程,德国、日本、某皿煮灯塔,哪个没有头顶过山寨王国的桂冠过?山寨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一种手段,关键是能否达到目的,即在模仿的过程中学习,掌握,最终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体系。
共和国和诸国在这方面的尝试……用最好的说法也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壁垒”,而且还不是某一项,是各方面都碰了壁。
很久以前,罗兰就预言过“对财团的技术一味只是接受的人们迟早会因此吃苦头”,现如今这个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长期以来人们对亚尔夫海姆流出的各种技术只是一味被动接受。一部分技术勉强还能说出原理,大部分技术人们就只知道该如何操作,遇上故障就翻出操作手册,按照上面的步骤拆解零件,然后从包装盒里翻出用油纸包包裹的各种零配件替换上去。
面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甚至不明所以的技术,人们就连仿制都只能弄出不像样的复制品。
比方说半自动步枪,在试图对帝国制式7.92半自动卡宾枪进行测绘仿制的过程中,共和国的技术员就赫然发现己方的冶金技术连能够持续射击一百发的的枪机撞针都做不出来。如果是由高级技工手工打造的成品倒是可以撑到一百发以上,但这一来成本上升,产量下降就不可避免。从大规模装备的角度来说,依然没有任何价值。
仿制一把步枪都如此了,集帝国尖端技术于一身的mds更不用说了。
说实话,在一开始,mds的仿制并不在共和国十年以内的时间表上。就算是二十年的规划表里,也只有探索和预研而已。
毕竟,共和国要研发自己专属的mds,可以参照的对象就只有罗兰的“独角兽”与法夫娜的“石斛兰”。以“模仿的起步对象”来说,这起点实在过高了。就好像让蹒跚学步的婴儿去模仿百米赛跑的世界冠军是如何飞奔一样。
“独角兽”是很先进的机体,就算是在帝国那边也是次世代mds的有力候补。
但太过先进也就意味着存在更多难以理解,连摸索都无从下手的黑箱区域。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一边积累技术,一边尝试性的缓慢研究、解析“独角兽”所包含的各种谜题。如果一切顺利,二十年后应该可以看到一定程度的成果。
然而时间不等人,帝国更不会给对手机会。
“军团”。
高喊着“吾辈乃是群体,吾等为数众多”的亡灵机械大军,一举克服了帝国兵源不足的痼疾,面对无穷无尽,无惧死亡的钢铁大军,一切传统军事学说和技术在一夜之间都变得过时了。面对迫在眉睫的威胁,共和国与诸国除了加快进行中的武器研发项目,还将mds的研发正式摆到台面上。
这实属无奈之举。
面对“军团”性能和数量上的双重优势,各国赫然发现自己面临着精灵阵营曾经面对过的困境兵源不足。
未来的战争必然是空前残酷疯狂的总体战,总体战的本质就是消耗和动员一切可以投入战斗的资源。而作为直面一线战斗消耗的战力资源,常备军很快会在残酷的消耗战中毁灭,需要老人、孩子、妇女……所有能喘气的人拿着武器上战场的那一天不用多久就会到来。这些缺乏训练的老弱妇孺注定会以更快的速度被消耗殆尽,而当这些人也消失在战火中时,国家、民族、领土所有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拖延一下毁灭的降临,也有必要提升士兵们的战斗力和存活率在这种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理性还是疯狂的口号下,各国展开了各自的mds研发。由于有现成的参照物,技术体系又比较完备的关系,共和国的进度最为领先。但整个研发过程依然困难重重,有时候甚至还要搭上性命。
他们首先遇到的难题是动力。
帝国制mds采用的是天晶,既可以存储各种术式和玛那,又可以充当动力源。共和国没有建立天晶量产体制,对稳定的、规格化的术式录入技术也还在摸索之中。最重要的是大量术式录入之后,要如何进行术式之间的联动,面对各种情况下又该进行怎样的顺位启动也就是所谓的程序撰写,这方面还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在仔细思量,并且解析了“军团”的残骸后,他们决定采用蒸汽动力……
共和国的技术员们没有发疯,他们也不是狂热的蒸汽朋克爱好者,一说到动力什么的立马就想到烧开水。他们会选择蒸汽作为动力,应该说还是着眼于实际做出的选择。
首先旧查理曼王国和共和国对蒸汽技术算是吃得比较透的,比起那些超前却无法理解和实用化的技术,蒸汽动力技术起点较低,技术风险也相对更小。其次蒸汽动力比一般人想象中要来得更加有力,一直到实现可控核聚变发电技术,烧开水依然是最有效的发电方式(核能发电其实就是用核聚变或裂变产生的热能加热蒸汽锅炉,用高温高压蒸汽推动发电机轮机转动产生电力,本质上还是烧开水),什么绿色发电、用爱发电,在烧开水**面前连渣都算不上。最后,通过拆解军团的残骸,证明利用气压助推机体动作是完全可行的。可以说这是最接近实现可能的选项。
可这个看似最容易实现的选项真正做起来之后,立即就被证明完全不可行。
采用蒸汽作为mds之类单兵机动装具的动力源,最大的问题就是散热。
那可是高温高压蒸汽,就算驾驶员穿了隔热防护服,遍布全身的蒸汽管线还是在时时刻刻释放着热量,而他们套着的外壳偏偏又是导热性极佳的金属……让人穿着这个到底是上前线作战,还是用来拷问?就算耐力超好,体能极佳的壮年男子,穿上这么一套玩意儿最多二十分钟就会出现脱水中暑症状,超过一小时就能闻到铁板烤肉的清香……
第二个问题是这玩意儿非常脆皮,一打就会出问题。
各种蒸汽管线虽然隐藏在装甲之下,但为了保持行动能力,装甲厚度平均只有3,最厚不过10,这意味着装备钢芯弹的普通步枪都有可能贯穿这层脆皮防护,大口径机枪更是各种距离、角度射入都能毫无悬念的将目标打个对穿。至于手榴弹、迫击炮弹的破片,或许不一定能贯穿装甲,可强烈的冲击波和弹片冲击很有可能让装甲及下面的管线发生变形和断裂,前者还好一点,最多就是机构卡死导致无法行动。后一种情形要是朝外侧泄露,可能会烫伤周遭的人,要是高温高压蒸汽向机体内侧泄露,最多五分钟就蒸熟了。
一大群“火车头”冒着滚滚蒸汽,在汽笛的尖啸和人们的呐喊中朝着敌军发起冲锋,这时敌人打出了一片霰弹弹幕,四散横飞的钢珠风暴过后,战场上响起犹如阿鼻地狱之底传来的哀嚎惨叫,五分钟后战场上满溢出一股类似粉蒸肉的清香……
只要脑子没毛病,还不想被愤怒的士兵“天诛”掉,没人会把这种东西生产出来交给士兵的。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二)
仿效原版行不通,看似可行的蒸汽动力又一堆搞不定的问题,眼看着就要陷入死胡同之际,一位技术员提出了一个让整个项目起死回生的建议。www.uu234.ccwww.uu234.cc
为什么不试试电击疗法?
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提议,瞬间为所有人打开了一道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共和国对电力传动技术其实并不陌生,他们持有的几辆防卫军战车都采用电传动,他们对这种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的动力传输系统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电传动的优点是能量传递方便、信号传递迅速、启动扭矩大、标准化程度高、易于实现自动化等。缺点是运动平稳性差,易受外界负载的影响,惯性大、换向慢,且对电机和能量转换控制有较高要求。
电传动的特性其实更适合重型车辆,而且越重越合适,像特大型工程车或超重型战车就多采用电传动,像单兵外骨骼、小型车辆之类,其实使用液力传动或液气混合传动更合适。但一来共和国缺乏这方面的技术储备,二来液压传动和蒸汽动力一样有着易受损的先天问题,有时候甚至只是保养不到位就会漏一地液压油,这种脆弱的系统显然不适合残酷的战场(就算是二十一世纪,液力传动已经在战车上普及,漏油和易受损依然是痼疾,日本90式战车就多次在演习时发生变速箱漏油)。
综上所述,电力是唯一的机会,他们别无选择。
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剩下的就是毅然决然的前进,所有技术员签下生死状后,在近乎悲壮的氛围下开始了研究。
这真不是夸张或渲染,共和国的mds研发史完全可以拿去当励志文学作品的素材。喋血实验室是日常剧情,爆炸火灾更是天天都有。共和**方甚至专门为这个项目申请预算建造了一间装甲防弹实验室,还配备了包括魔法师在内的专业高素质消防队,每当发生爆炸火灾,他们就会挥舞着斧头大刀冲进去,清除一切障碍物,用最快的速度把技术员抢救出来,接下来才是按部就班的灭火工作……
虽说武器研发总是伴随着风险,有时甚至是失去生命的风险,但这个恐怕都不能算是搞科研了,根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玩命。
使用电力作为动力源及动力传输的管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实现稳定、安全的电力供应及传输。
要知道这可是士兵们要穿在身上扛着各种武器去战场上玩命的东西,激战正酣的时候发生漏电起火或是动力不足可真没人受得了。而这一块恰恰是共和国的短板,尽管独角兽的维修手册有提到过电压、电流、电阻等字眼,可那具体是什么,到底应该怎么操作,大家完全是一头雾水。虽然后来罗兰解释过基本原理和法则后,大家总算有了具体的概念,但问题还是不少。
最根本的问题在于,天晶释放的术式都是再现出自然闪电,他们要如何让闪电稳定下来?
答案很简单也很粗暴:预算给你们!有多少钱都拿去烧,拿去炸!通过爆炸摸索出安全使用电能的方法,只要能出结果就行!
于是爆炸和火灾就成了共和国mds研发团队的日常,技术人员不断改进着机体结构参数和术式回路结构,然后比对每次失败的差异,一点点摸索出规律。无数次的爆炸为整个项目提供了一堆详尽可靠的数据,这为最终rx系列的研发成功,奠定下了深厚的技术基础。
最终随着共和国国立大学的加入,整个项目才开始明朗起来。在共和国成立之前,旧查理曼王国的学者们已经开始对亚尔夫海姆能够稳定控制电能的技术产生了兴趣,并且开始着手研究。这些人虽然以魔法师居多,但观察自然,解析原理,再现现象正是他们的特长。尽管起步较低,但胜在基础扎实。两个团队一合流,迟迟不见进展的项目总算开始步入正轨,rx系列渐渐开始成形。
“我们的rx系列和帝国的早期型mds其实差不多,两者本质上都是一种提高步兵战斗力和生存能力,面对敌军重火力单位时拥有一定程度还击能力,在非作战状态时能够承一部分重体力勤务的动力盔甲”
也就是说,两者的本质其实都是“动力外骨骼”。是“增强步兵体力和防护能力的可穿戴设备”,是纯粹的陆战装备。
然而防卫军的mds后来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
“日后如果我们的技术水准上来之后,可能也会走上帝国现在的发展路线吧。以一种平台实现三军装备的通用化这种想法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很有吸引力。眼下我们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
长出了一口气,提姆技术中尉抬起头,用略带期待的表情问到:
“作为一线的战斗员,你们的发言最有份量,你觉得这家伙怎么样?”
“关于磨合测试的评价,应该和感应同步的报告一起交上去了。”
对于此次作战,共和国方面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们很清楚一旦第一张骨牌倒下,之后的连锁反应将无人能够制止,为了不再重蹈旧查理曼王国的覆辙,共和国通过特殊渠道将还处于原型机测试机状态的“蛮人”交付给“自由军团”。一方面是出于增强战力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是对原型机的实战测试。除了基本的评估报告以外,还会定期对测试驾驶员进行身体检查,以确认对人体会产生何种影响。
“我当然知道报告上写了些什么。可我想听的是更直观明确的感谢。要知道你们可是整个共和国里唯一同时与‘军团’和mds交过手的部队,你们的发言可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这孩子将来会怎么发展,有没有前途,很大程度取决于你们的感想。”
“夜莺”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如果你是问‘甲壳虫’的话”
“是‘蛮人’。”
“……‘甲壳虫’。”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帝**的《装甲兵之歌》听过吗?要是被打中弹药架,他们就会应了那句歌词,哥几个就要在铁皮棺材里长眠了。不过那好歹也是个皮厚的棺材,至于‘甲壳虫’……”
“夜莺”双手一摊,满脸的无奈。
“硬一点的寿衣或装尸袋吧。”
沉默了十几秒之后,矮人技术员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
“……讲真?”
“讲真。”
“共和国那边难道没有测试过?那些穿过这鬼东西的家伙没告诉过你?”
“新人杀手。”
脱出机体的“知更鸟”与“蜂鸟”一边伸腰蹬腿,努力将快散架的身体重新组合起来,一边毫不客气的补刀,不过这对提姆中尉来讲已经无所谓了。
他只是用混杂着意料之中与伤感的神情凝视着眼前的机体,仿佛看着不成才的孩子。
即便作为一种陆战用装备,“蛮人”的机动性相对常人而言依然属于脱离常识的高。
毕竟开发的时候只想着要起码能在特定环境里追上轻型“军团”的机动性,驾驶员的人身安全几乎被刻意忽视。其结果便是在测试阶段就让测试者哀鸿遍野,每天测试结束后,测试者鼻青脸肿算是好的了,送去骨科病房住院的都有好几个。有些幽默感丰富的测试者还指着自己青一块、红一块的后背自嘲为“圣印”或“蛮人背”。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蛮人”引以为傲的“立体机动装置”。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三)
共和国的技术员们很清楚,即便项目进展顺利,第一世代共和国制mds也只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和已经成熟并且拥有丰富设计、使用经验的帝国比起来,他们还有很多东西要追赶。www.uu234.cc这个过程需要好几代人的时间,甚至可能永远都追不上。
这是科学发展的客观规律。个人乃至整个国家的意志、毅力或许可以一定程度上加速推动进程,但绝不可能一夜之间扭转跨时代的技术差距,颠覆这条定律。
可时间不等人,帝国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手下败将在眼皮底下重新崛起。面对那场必然会降临的大战,共和国没有时间慢条斯理的去搞研究和追赶差距。另辟蹊径,在设计上做出某些妥协,打造一款符合未来战争需求的机体是唯一的出路。
根据此前的战争经验与各方面收集到的情报,共和国很清楚下一场战争必定还是总体战,而且规模和强度将前所未有。届时整个世界都将血与火中煎熬,没有前方与后方,没有任何地方称得上安全,直到这场了结一切新仇旧怨,三千世界鸦灭尽的战争结束或是世界毁灭……在这种战场环境下,适应力最好的兵器当然是“军团”,没有比不知疲倦、不畏死亡、无穷无尽的钢铁亡灵大军更适合这种全面战争的了。相对的,共和国和其它势力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应对滚滚钢铁洪流。
共和**方对此的回应是中期、短期内放弃打回本土的打算,集中精力搞滩头决战和城市巷战。
共和国如今的势力范围仅限于几座海外岛屿,其国力不足以支撑跨海反击,只能专心防守。相对的,帝国要进攻共和国,只能从海上与空中入侵。按照帝国标准的战略战术,面对这种孤悬海外的目标,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就是封锁海上交通线,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待其物资耗尽,弹尽援绝后,使其不战而降。如果发生必须在短期内拿下共和国的情况,那么大规模海空联合登陆作战和城市巷战将不可避免。
其实阿尔比昂面对的问题也差不多,但阿尔比昂的实力毕竟比共和国强得多,他们在战术的运用和选择上也有更多的自由。而共和国早已打定主意,一旦开战就放弃保护海上交通线,所有的海军军舰可以远航的全都派出去打破交战,不能远航的就充当移动防空平台。举国上下集中精力打反登陆战和城市巷战。而作为巷战中的主要兵器,共和国制mds必须拥有在废墟瓦砾中快速机动的能力,依托对地形环境的熟悉,最大限度的迟滞、消耗入侵城市的“军团”。
这可说是当前条件下唯一的选择,面对技术层级和数量全面碾压自己的对手,唯有抱定不惜让家园成战场炼狱的觉悟,才能以地利抵消些许差距。
作为巷战主战兵器,共和国制mds的机动性将直接决定战场的走向。
火力和防护已经没办法了,那么最起码在城市环境里的机动性上想想办法。
军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技术员们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进行尝试,其结果就是“立体机动装置”。
这是一种……该怎么说呢?用好了是杀敌妖刀,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自裁之刃的玩意儿。
“立体机动装置”的结构很简单,一个圆柱型罐体,一块预装术式的天晶,两个风轮,两卷50公尺长的钢缆,两个可360度旋转的爪状锚。使用时先由操作者调整爪状锚的发射角度,然后天晶内置的术式会产生强风,在罐体管线内形成高压压缩空气,将爪状锚发射出去,待锚固定后关闭部分管线,驱使压缩空气推动风轮卷回钢缆,从而将机体拉起来。
基本原理并不复杂,无非是活用术式产生压缩空气,利用压缩空气的能量推动爪状锚飞行,然后回卷,进而实现垂直立体机动。结合安装在“蛮人”腿部可收放的电磁滑轮,在城市各高度、平面上进行快速机动。如此一来就能实现军方设想的画面:成群结队的“军团”挤入街头行军,当钢铁大军的一字长蛇阵进入伏击圈后,共和国制mds从天而降,对准“军团”没有装甲防护的侧后方一通扫射……
听上去很不错,甚至可以称之为美好。可这只是理论,对真正体验过“立体机动装置”的人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说的简单点,就是晕车。
就连老练的飞兽骑士在使用过“立体机动装置”后都吐得要死要活,一些新人差点被呕吐物堵住气管窒息。
“眼前只能靠强化系术式产生脑内啡来抵消眩晕感,有条件的话还能用操作系术式来设法抵消掉一部分过载。总体上来说,这架机体眼下魔法师资质者才能搭乘的奢侈品。”
“奢侈而脆弱。”
“只能防御一下手枪弹、步枪弹和弹片,被大口径机枪打到就死定了。”
“总比没有任何防护好,面对侦察型之类的轻武装机型还是能做一定程度的对抗的。”
已经习惯了没有任何防护的游击队员们对所谓的装甲防护并不抱多大期待,在战场上实际体验过“军团”攻势的他们很清楚,面对铺天盖地的炮火,那层薄薄的防护只能带给你一些心理安慰。比起华而不实的摆设,提高机动力更实在一些。尽管有一堆副作用,但“蛮人”起码能提高生存率,还能更有效的打击敌人。
和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日子相比,眼下的问题根本算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
“明天的作战将直接关系到共和国的未来,装尸袋也好,铁皮棺材也好,只要能痛扁帝国那群混蛋,全都无所谓……另外我想问一句,中尉,以你们技术员的观点来看。那台新型机会出来吗?”
“事前准备好足够份量的备份部件或者备用机体的话,只要把核心处理单元转移过去就行了……最好认为那架怪物会再次出现,甚至会变得更强大。”
提姆技术中尉对“军团”的设计思路以及帝国同行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作为一款以充分发掘潜力和问题为前提设计出来的试做机型,事前备份好零部件和备用机体是很常见的做法。只要事前准备到位,让几乎半毁的机体焕然一新再次登场并不是什么难事。更重要的是,之前的战斗已经提供了大量宝贵的数据,不光人工智能的战术演算水平得到了提升,机体细部也做出了针对性的改良。可以说,那架机体以更强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是大概率事件。
一想到此前看到的战斗画面回放,提姆不禁一阵阵发寒。
那已经超出他对“军团”的认知水平。
高度的适应能力,过于积极的主动性,对新事物和新状况的接受整合能力。
称之为“知性”都不为过,只为杀戮和战斗而存在的智慧结晶,搭配高性能的机体平台和具有魔法师资质的搭乘者。
那是最糟糕的噩梦。
“听好了。作为技术员,我强烈反对任何与那玩意儿的战斗行为,因为这只会不断促成其成长。除非你们有绝对的把握一下子把那鬼东西炸到连渣都不剩,否则我建议你们尽量避免交战。”
“为了阻止人工智能进一步成长?只要把核心部分破坏的话”
“没用的。”
提姆摇摇头,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
“你就算打爆了核心处理装置也没意义。人工智能的本质是程序和方程式,只要做好备份,并且一直和战术网络保持连接状态,那玩意儿就不会被消灭。机体和处理器不过是容器,永远都有可供替换的备份,不管你打爆它们多少次都会变得更强杀回来。直到取下你的首级,掀开头盖骨,扫描脑髓结构,让你成为亡灵的一员为止。”
“要连搭乘者一起打爆?”
“……从纯技术的角度讲,没错。要想延缓‘完全的战斗用人工智能’的定型,这是唯一有效的做法。”
“……”
“我看了战斗记录,那个搭乘者是认识的人?”
“……”
沉默,等同于默认。
“如果下不了手的话……”
“请老师或别人来帮忙?告诉自己:想想变成‘军团’一员的那些人?趁他还是人的时候给他一个痛快?”
抚摸着“蛮人”的装甲板,“夜莺”毫无踌躇的声音显得格外冰冷、机械。
“我不会逃避,也不会假手他人。这事因我而起,只能在我手里结束。”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四)
自己正在变成另一种东西。www.uu234.cc
一种与人类迥异,和生物也截然不同,持有明确理性的存在。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最可怕的疯狂不是失去了理性,而是只剩下了理性。
现在的自己,多少能感悟到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e-03,你的脑量子波出现了紊乱,集中注意力。下一次将无警告注射药物。”
通讯终端里传出女性管制官冷冰冰的声音,吞下叹息和感悟,回以同样冷漠的“e-03,了解”后,马赛将全部注意力转到躯体“沙拉曼达ii”的金属制躯体。
“沙拉曼达”本质上是一架无人机,搭载者之于机体不过是处理器,原则上搭乘者必须以半昏睡状态登机。一来是降低高过载机动带给人体的损伤,二来是避免搭乘者因为情绪波动产生的杂波干扰机体的正常运作。眼下既然已经决定要打破这项原则,让清醒状态下的马赛去搭乘“沙拉曼达ii”这种高速高机动机种,他们当然要提前做好对应措施,顺带着也为今后类似的情形做技术储备。
所谓的对应措施,便是注射药物。
搭乘舱内装设有自动注射装置,根据搭乘者的心跳、血压、体温、脑量子波的数值来确定搭乘者的精神状态。可适时进行注射,也可由负责监控状态的管制官远距离遥控操作注射。
注射的药物有两种。
一种是兴奋剂,能降低痛觉和疲劳感,增强攻击冲动和集中力。
一种是镇静剂,抑制恐惧和亢奋,使注射者呈现冷静状态,随时能够做出冷静的判断。
前一种是为了刺激搭乘者产生“杀人冲动”,集中全部注意力思考“要如何杀死对手?”、“该怎么做才能杀死对手?”这两个问题。将搭乘者迄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经验和知识,竭尽全力去执行杀人行为。以此来推动人工智能对“杀人思考”的模仿和学习。
后一种是为了协调搭乘者与人工智能的同步而采用的手段。为了避免搭乘者的情绪波动对机体产生影响,通过注射镇静剂抑制搭乘者的情感,同时最大限度的保留判断能力,使之与人工智能保持高度一致。
使用药物很大程度是一种急就章式的应急处置,兴奋剂药效过后会使人情绪低落,镇静剂则会产生焦虑、恐惧、失眠、不安、痉挛等等副作用。要是两种药物反复交替注射,用不了多久搭乘员的精神就会出问题,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猝死或精神崩溃。
考虑到使用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帝国那些惨绝人寰的非人实验,似乎这次也是一次人体实验。实际上恰恰相反,用药是帝国技术员们难得的良心之举。
假定人类的脑装进动物的身体里,手术获得了成功,那么当他醒来后,首先会发生什么事情?
答案是完全不知所措,不要说正常行走、奔跑、进食,就连最基本的站立动作都无法独立完成。
哪怕是塞进基因和身体结构最接近的灵长类动物里,人脑也不可能立即适应和掌握新身体,遑论其它动物。换成以超音速飞行,与同样速度之敌交手的钢铁之躯,情况只会更加恶化。说到底,人脑不是为了专门处理这些事情而诞生的。在超高速的战场之上,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为了保住这架极其重要的测试机和难得的优良素材,研究团队想出了用药物来控制情绪波动,从而实现搭乘者与人工智能保持高度同步,尽一切所能降低失误的概率,进而发挥出最大限度的战斗力。
“话虽如此,不借助药物也能达到91%的同步率……简直不敢相信。”
“毕竟已经同步过一次了,再次同步的契合度当然会有所提升。”
紧盯着模拟训练装置不断反馈回来的数据,门格尔冷漠的说到:
“以现在的状态,就算对手是‘独角兽’,也大可与之一战……不过这不重要了。”
没错,不重要。
按照作战预定,“沙拉曼达ii”不会和“独角***手,这多少让帝立生物研究所的技术员们有些失落。在他们看来,这本是“沙拉曼达ii”绝佳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没有什么比打到曾经的王者,在擂台上高举拳头呐喊更能洗刷战败的屈辱,证明自己才是新一代的王者。技术员们原本无比期望能上演这样一场王者之战,结果因为一纸命令泡了汤,他们也只好黯然神伤,默默完善着“沙拉曼达ii”的机体调试与人机同步,期待着能从共和国制mds身上找回些许安慰。
得益于帝国的情报系统,帝国技术员们对共和国同行的进展有着极为清楚的认知,他们对共和国mds在研发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可能比共和国的同行还清楚一些。要知道那些事情他们早就经历过了,共和国完全是在循着他们留下的足迹前进。在这条道路上会遇上哪些问题,该怎么解决身为先行者的帝国了若指掌。
话虽如此,帝国技术员们并不会因此小看外国同行,尤其是共和国的同行。那种提着脑袋玩命的拼命三郎精神让帝国技术员们也为之肃然起敬,这群偏执狂自问换成是自己,未必能在那种天天爆炸和火灾的职场坚持下去。这种敢赌上性命来拼进度、拼成果的家伙,经常会搞出些剑走偏锋的东西,死抱着偏见和歧视不放的话,很有可能栽跟头。
诚如老话所说:狮子捕兔,也是使出全力的。
最终整合完成的“沙拉曼达ii”已经完全脱离了“常规兵器”的概念,从武装配置和性能参数看,这货应该算ma;从机体大小来算,这货介于mds和战斗艇之间;说它是无人机,机体里面搭载着一个大活人;整个一个大杂烩、四不像。可要是有谁因此小瞧这架外形酷似杀人蜂的机体,那他一定会被打脸打到脸都没有。
这可是货真驾驶的怪物机体。
最高飞行速度6.5马赫,最高升限4万公尺,采用惯性控制程序时最小回转半径5公尺,紧急状态下提升术式输出时甚至可以作出无视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的非常动作
光是机动力部分的参数就已经叫人不寒而栗了,哪怕是以输出功率和机动性而著称的“独角兽”在这种脱离常识的机动力面前也只有被玩弄与股掌之间的份。配合尾部的磁轨炮和背部的感应兵器模块,在中远距离的战斗中与之抗衡的机体寥寥无几。至于共和国寄予厚望的城市巷战不管是远距离火力压制,还是近距离短兵相接,“沙拉曼达ii”都足以压制营团规模的共和国mds。
即便如此,门格尔依旧不敢断言,光凭“沙拉曼达ii”一机就足以完成压制任务。
不确定因素有三项。
其一,由于作战地点为人口密集区域,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超音速突击,加上叛军很可能混迹人群之中,等于变相否定了包括低空超音速飞行和炮火覆盖在内的一切无差别攻击的可行性;
其二,尽管作战计划上明确指出“独角兽”将由其它部队应对,但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总是会有意外发生,谁都不敢打包票说“独角兽”一定不会突然杀出来;
其三,从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共和国制mds的尚处于极为原始的阶段。就算有种种限制,“沙拉曼达ii”要碾压这票老古董依然可说是毫无悬念。然而这些机体的结构有一些令门格尔感到在意的细节……
综上所述,为了不再重复之前屈辱的战败,门格尔必须准备的比之前更加周到,确保不会再次上演之前那样的翻转剧。
“你想要杀人是吧?”
望着界面里与人工智能高度同步的少年,紧盯着那张森然冷漠的面孔,门格尔露出一丝冷笑。
“很好,我会帮你准备好的,让你可以尽情大开杀戒。”
5.祈祷者的对话(二十五)
超音速的世界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安静,诚然外界的声音追不上,也无法突破冲击波。UU小说但机体内侧的各种声音却不可避免。微小的震颤、细微的机械运作音、电子合成的提示音忽视其中任何一项都有可能招致机毁人亡的惨剧。
高速飞行中的飞机撞上一只飞鸟都可能机毁人亡,高超音速飞行时则是一颗小石子、一发手枪子弹、一匹薄布都足以对机体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因为在6.5马赫的高速飞行状态下,已经不存在什么软或硬的问题,而是动能本身就会造成伤害。就算只碰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也一样,机体立刻会被打出一个打洞,超音速的狂风呼啸而入,机体瞬间四散碎裂,接着被摩擦热烧成灰烬……
高超音速的世界就是如此危险、紧张,容不得哪怕一丁点微小的错误。
对马赛而言,这样的世界才能让他感到安心。只有沉浸在速度风暴的紧张当中,他才不会痛苦。
如果被人问到“世上到底有没有幽灵,存在于何处?”,马赛会回答“亡灵存在于我们心底。”
直到今天为止,马赛都必须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眠。如果没有药物创造出的深度睡眠,那他必然会被噩梦所折磨,被那些扭曲、凄惨的亡者追逐,在他们的怨言和指责中没完没了的逃跑,看不到任何出口,在血与尸骸中漫无目的的逃跑。
为什么杀死我们。
为什么踩死我们。
为什么见死不救。
我们好痛苦。
我们死的好惨。
你居然还活着。
亡灵们的怒吼如影随形,无论他逃到什么地方,纵然他从噩梦中惊醒,那些呼号依然伴随在他身边。
马赛心里很清楚,死者只会保持沉默,能够组织详细具体的语言,能够无处不在的弹劾他的其实是他自己的罪恶感。对自己杀人一事感到后悔,恐惧着同样的事情会再度上演。
是的,死去的人们和他几乎没有直接的关联。从法律和社会意义上来讲,那些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人”,死掉一百或是一千都和马赛没多大关系。况且这些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几条人命。要是因为杀人者的死而没完没了的自责,那么那些被这些人所杀之人又该怎么算?这是不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伪善?
一直纠结下去的话会没完没了的。
重点并不是你杀了人,而是杀死这些人所产生的意义。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中蕴含着奇妙的磁性,让人不禁想要倾听他的发言。
我们假定一个恐怖分子会杀死伤害二十个守法公民。先不管这个数字是多了还是少了,我们先这么假定。如果我们在他行动之前阻止了这件事,也就等于救下了二十个人。
实际上可能更多,恐怖分子之所以会被称为恐怖分子,是因为他们热衷在社会上塑造恐怖气氛,通过让所有人心生恐惧来达成自己的诉求。是故,他们从不吝于制造尸体和悲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是罪有应得也罢,是无辜受牵连也好,他们只要“要恨的话,就去恨帝国好了”这样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地开枪杀人或是引爆炸弹。
所以杀死一个恐怖分子等于救下许多无辜群众,这个逻辑是成立的。
可是……
能否通过谈判和劝降让事情在不死一个人的前提下得到解决?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伴随着风险。不是谈判失败的风险,而是“谈判”这个动作会被恐怖组织视为“软弱可欺”,认为抓住了政府的弱点。从今往后会有更多组织或个人进行仿效,到时又会有多少人被牺牲?
所以比起寄希望于微小的可能性,选择确实的结果才是正确的。
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我的意见是,每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不应该被拿来作比较和计算。但我们总是会面对抉择,每一个都无比宝贵的生命都呈现在眼前时,我们只能依照简单的数学公式来做出取舍。虽然这很无情,但起码很公平。
所以……那些人的死,其意义就在于其他人能够活下来?
正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进一步思考,因为这些人的死,能够震慑潜在的恐怖分子,并且让恐怖分子理解到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取得所谓的成果。从根本上断绝恐怖分子的思想源头,彻底击溃恐怖主义,让更多人免遭伤害。这场对恐怖主义的战争和因此产生的牺牲的意义正在于此。
是的。
自己杀了很多人。
一度踏上染血之路的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唯一的救赎。
唯一的祈愿。
至少最后,让那些死亡有些意义。
你终于明白了,这就是现实。
可,即便如此。
马赛的心中浮现出满是坚毅的面孔,眉角微微蹙紧,默默在心中祈祷着。
祈祷着自己不会再遇上那个女孩儿,祈祷那个女孩儿能平安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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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追加的部分?”
歪着脖子瞅了瞅眼前的机体,“夜莺”忍不住吐槽:
“期待你们的审美有所进步的我真是个傻瓜……”
“你要性能,颜值就要有所付出,你要颜值,性能就必须做出取舍。如果你两样都要,要么给足钱,要么耐心等。”
提姆技术中尉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能把这半成品整合到机体上,能够成功启动并顺利运行就已经拼上老命了。外观优美?要求别太高了。”
“道理我明白,但这个未免也太……”
“听好了,姑娘。外表并不等于一切,事物的表象与内在并不总是一致的,别因为外表忽略了内在。”
“听上去真像是老头子的说教。”
“是教诲和人生经验!现在的小孩子真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总之,有了这个秘密武器,就算再遇上那台机体,也有一战之力了吧。”
女孩的脸庞重新恢复坚毅,提姆神色复杂的瞥了她一眼,语气沉重的回答到:
“如果一切条件都符合预期的话……不敢说毫无痛苦,但可以确保死的非常迅速。”
“这就行了。”
女孩低下头,沉吟了几秒后,重新抬起的面孔上带着豁达的微笑。
6.彩虹之上(一)
全体帝国臣民,不分等级和种族出身,都非常热衷于大型集体活动。www.uu234.ccUU小说不管是阅兵、文艺演出、体育赛事、演讲集会,你总能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
帝国独特的国情使得全体国民对一切能让他们嗨起来的活动充满了热情,特别是大型集体活动,一等公民是天生就崇尚集体主义,二等、三等公民则是喜欢凑热闹,四等公民的原因复杂一些,旧查理曼王国时代他们就习惯了各种集体活动,成为帝国臣民后参加集体活动除了表示顺从忠诚,还有一层发泄情绪的用意只有在这种时候人们能够忘掉生活中的乏味和辛劳,尽情的融入集体之中,通过呐喊与鼓掌将郁积在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青年团体育交流会名义上是青年组织的内部活动,实际上在会场外的巨型放送终端上一直在直播会场内的各种活动,终端下方就是临时划分出来的商业区,各种摊贩贩售美食小吃和玩具纪念品,此外还有各种游戏摊位,加上一堆穿着大头人偶服派发传单的志愿者,俨然是大型嘉年华活动现场。
商品广告、高级女装、精制香烟、高级香水、巧克力、裘皮大衣、鱼子酱、各色香肠、苹果汽水、芬达、啤酒……仿佛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堆到了帝国丰饶的羊角之中,还满溢出来。
人们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在一个又一个摊位之间流连忘返。
没有人注意到。
也不会有人知道。
正当他们享受庆典的愉快氛围时,战斗已经开始了。
战斗的第一枪是在下水道打响的。
帝国和“自由军团”都很清楚,想要突破全面提升警备等级的安保网络,靠正攻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机会是声东击西,不断调动安保部队的机动力量,使他们陷入混乱,制造出缝隙后,一口气突入会场。
突袭的第一步就是攻击防守最严密的下水道。
因为是地下,因此不必担心暴露在市民面前,也不必担心会伤及一般民众,所以近七成的“军团”都被配置在下水道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它们的监控。
这些无人机真的是尽忠职守且勤勤恳恳,而且高度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的传感器。
所以……只要准备工作足够充分,要引诱并击毁这些家伙其实并不困难。几颗震爆弹,一大堆简易爆炸装置,加上一群熟悉吕德斯下水道的年轻人就能把这群机器蟑螂刷的团团转。
他们干的非常出色,但还不足以撬动下水道的防御体系。
无人机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足够,不怕伤亡。纵然击毁二三十架甚至一百架,也不过是库存量的一个零头而已。更何况“军团”的学习适应能力很快就能适应这种“钓鱼”战术,压制、消灭骚扰部队不过是时间问题。
同一时间,吕德斯各处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骚乱,警察系统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机动部队都在第一时间展开了应对,整体局势完全在帝国的掌控之下。
照这样发展下去,在交流会结束前,所有骚动和冲突都会被镇压下去。一切将按照帝国设定的剧本忠实演出。
“自由军团”当然不会让事态朝这个方向发展。
“双方的目的和手段皆已明了,那么继续按部就班的下棋显然不合时宜。”
双臂张开,用力呼吸着带着硝烟味的空气,让礼炮和烟花的余韵充满肺部,卡斯帕尔再次张开的双眼睥睨着一侧的罗兰。
“这种时候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掀翻棋盘,打乱整个游戏规则,在混乱中抢占先机。”
这是“自由军团”的思考方式,对他们来说,“选择的余地”是奢侈品,比武器弹药和新兵更稀少。是故一旦遇上险境,他们更倾向于激进的战术投机和冒险,而不是稳扎稳打他们根本没那个本钱。
作为对照,在资源的质和量上都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帝国完全没必要去配合弱小对手的垂死挣扎。他们很清楚,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对手看似凶猛的进攻不过是短暂的爆发,无非是试图在力量耗尽之前做最后一搏,将所有一切赌在凝聚最后一丝体力的最后一拳上。一旦这关键一击被挡下乃至粉碎,他们就彻底完了。
高度合理的预测,和事实相差无几。如今的战局完全是照着帝国的预测忠实上演,恐怕一向谨慎的帝**此刻多少也松了一口气,认为“对手不过如此”吧。
所谓绝地反击这种事,总是从这种小到会被人忽略的漏洞开始的。
“一般的参谋军官遇上这种实力对比悬殊的客场作战早就死心了,聪明点的恐怕连撤退方案都拟定好了,就等着指挥官签字确认。但是你不同,你很清楚,胜利取决于谁能坚持撑过最后的五分钟。只要帝国这边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懈怠,对你而言都是翻盘的契机。而你用来撬开这条裂缝,颠覆整个战局的王牌……是电磁脉冲(emp)吧?”
紫色双眸映出故友得意的神情,罗兰一言不发。
帝**高度依赖信息网络合成作战。正是依靠发达快捷的通讯网络,他们的指挥调度体系才能充分发挥作用,像“军团”之类的半自律型无人作战兵器更是依托信息网络才能协调行动,如同一头不定型的巨型生物一般将眼前的一切障碍压垮。一旦失去通信网络,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帝**队都会陷入极度混乱状态,而且就算一分钟后通信网络恢复,为了厘清状况重新恢复指挥和通讯架构,至少要耗费半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一点上来说,帝**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电磁脉冲武器恰恰正是针对这一致命弱点所准备的王牌,根据发动的时机和位置,不但能够短暂瘫痪通讯、指挥系统,还能破坏会场内炸弹的起爆装置。这一来可谓一举多得,即阻止了恐怖袭击,又为撤退或进攻创造了良机,最后还不用伤及一般市民。
“绝境当中还能拟定出如此优秀的策略,确实值得夸奖。不过,只要你不能随意采取行动,剩下的规划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卡斯帕尔耸耸肩,侧转过来的脸孔露出冷冷的嗤笑。
6.彩虹之上(二)
作为交手多年的老对手,帝国和“自由军团”之间的关系或许达不到如同阿尔比昂和旧查理曼之间那样全方位阐述何为“相爱相杀”,但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基本是没跑了。www.uu234.cc所以帝国会预测出“自由军团”的压箱宝并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只要将共和国的技术水平、战略战术需求、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以往的作战记录、客观环境等参数结合起来不难发现共和国那仅有的选项。
“战略级攻击术式会波及普通民众,全面攻击不但效果不好,还正中帝国的下怀。你们的技术条件下唯一可用的王牌,就是电磁脉冲攻击。”
利用瞬间爆发的电磁脉冲使机器的回路与芯片发生过载,进而烧毁机器的处理装置这在之前的战争中已经被充分证明可行且有效。事实上帝**方也一直在进行检讨和采取对策。其结果就是如今生产的各种军用电子产品都具备抗电磁脉冲能力,除非是极近距离爆发的高强度电磁脉冲,否则休想让帝国的钢铁大军停住脚步。
军用品或许是如此,那民用品和粗制滥造的简易爆炸又如何呢?
“那真的是很方便也很实用啊,如果能顺利施展的话,我们这边也会很麻烦。所以只好请你不要随便介入战局。”
卡斯帕尔摊开手,用致歉一般的语调说着,换来的只是罗兰冷冷的一瞥。
只要“独角兽”一升空,安放在吕德斯各处的数百枚炸弹就会立即引爆,不想看到吕德斯化为一片废墟,就一个人到指定的地方来。
就在行动前一小时,有这样一张字条摆在罗兰面前,上面的笔迹正是卡斯帕尔的。
反正最后都是要以“恐怖分子制造惊天大爆炸”来收场的,规模大点效果也更好。面子问题?要是袭击失败,整个战略规划都被打乱必须冲来,连里子都没了,要面子有什么用?
典型的帝国式现实主义思维,不在乎面子,也不在乎死多少人,一切的以结果和效率为最优先的机械式思考方式。
所以罗兰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个所谓的邀请时,他们是否会按下起爆开关。
只不过
“……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哦?”
“的确,‘独角兽’是我们这边最大最强的战斗力,如果无法参加战斗,作战成功的概率确实会降低不少。可光凭这样就认为自己赢定了……一点也不像那家伙的做派。”
不急不躁,以令人敬畏的耐性和理性来控制事态的进展,是故事情总是能以恰到好处的节奏朝李林规划好的结局前进。这正是李林最令人畏惧之处,也是帝国之所以成功的关键。
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李林会突然随性搞出这么一出,这一点都不李林。
“我们任何时候都很认真,正如你们一样。”
卡斯帕尔耸耸肩,一脸的不屑。
“你让你的学生去守护搭载电磁脉冲的飞艇,打算混在参加庆祝活动的飞艇群里,伺机发动攻击。你认为伪装工作足够以假乱真,足以坚持飞到会场上空启动电磁脉冲,让这一切全部结束?你才是小看了我们。”
“……新型机吗?”
“没错,正是‘沙拉曼达ii'。年轻人的问题就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我们就别当电灯泡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监视并消灭帝国的敌人,那个搭上‘沙拉曼达ii’的年轻人也一样,我们是帝国的士兵,服从命令,消灭敌人正是我们的天职,有什么不对吗?”
无可挑剔的回答。
身为军人,身为暴力装置,服从命令,消灭敌人,这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道理?逻辑?人道?人情?
“‘帝国的敌人’会被消灭掉,这样不是很好吗?”
在命令面前,正派人的常识毫无意义。
恰在这时,会场内响起雄壮嘹亮的前奏,街道上的喧嚣转瞬间消失无踪,所有人并拢脚跟,垂手立正,抬头仰望放送终端里的升旗台。随着军乐队指挥用力摇下铃杆,黑白红三色国旗高高飘扬,歌声响彻云霄。
帝国,帝国,你高于世间万物。
会场内,街道上,工厂,学校,码头,车站,军营,成千上万人用同样严肃端正的面孔,以同样庄严的声调唱颂着帝国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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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划一的歌声响彻帝国全境,却无法传递到散布死亡的天空中,满是血与火的昏暗天空中,一道银光在云层中来回穿梭。
那道银光一次次画出令人沉醉的优雅弧线,每一道弧线都犹如艺术家的神来之笔,让人不禁感叹究竟是怎样的杰出画师,能以天空为画布,创造出惊人的杰作。
可如果被问到是否愿置身那美丽的一笔之中,想必没有人会回答“愿意”。
那是极度凶暴的美丽,执笔的乃是死神。
视野不断拉近、放大,银色弧线的最尖端乃是一只蜂。
以金属制成的蜂长约7~8公尺,通体光滑流畅,闪烁金色光芒的虫翼给予了机体惊人的速度。以音速6倍飞行的金属之虫挥动激烈的风压撕裂夜色,在云海与苍穹之间穿梭飞舞,几乎包揽了前后左右全方位的视野中,一个点吸引了蜂所有的注意。
在高空中的蜂眼里,那只是一个点,可在地面上的人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头浮在空中的巨鲸。
宣传用飞艇。
在飞行船高度普及的当今时代,拥有庞大躯体的巨大飞行物对地面上的人们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每当那些雪茄形状的大船飞过头顶时,人们都会争相仰望其身姿,或欢笑,或致敬,或追逐飞船洒下的传单和彩纸。在这种孩子气的行为中充分释放生活的压力,恣意解放爱凑热闹的天性。
与180公尺长的飞行船相比,那只“蜂”实在过于渺小,居于高空使得它更显渺小,加上背对太阳,不是特别去关注,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天空中有这么一个异样的小东西存在。
确认了飞艇的位置、航向、速度、空中的风速、气压等参数后,蜂在距离地面九千公尺的高度停了下来,摆脱了重力束缚的蜂的内部汇聚起起澎湃的电力,机体腹部的多节式可动机构弯曲起来,尾部末端的某样东西对准下方的飞船伸展开来。
那是如同长枪般的电磁炮轨道。
展开轨道的同时,蜂的身体涌出扭曲翻腾电弧,在无穷无尽的苍穹中留下一道爪痕后消失无踪了。
稍迟了一刻,雷鸣般的爆音在天空中扩散开来。
6.彩虹之上(三)
每秒飞行11公里的20mm炮弹面前,纵然是大战舰最厚的炮塔正面装甲或装甲指挥塔也有如薄纸一张,毫无防护的民间飞行船更是连薄纸都不如。www.uu234.cc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击应该会打出过穿,飞出船体另一侧之后爆炸。
蜂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特意飞到高空,与四台呈四边形布置的主引擎中的两台保持直线,以斜角射入的炮弹将一次摧毁两台主引擎,爆炸产生的次生破坏多少会影响剩余两台主引擎的运作,如果运气够好,一次攻击就能让那条船失去全部动力。
裹挟着电火花出现的暗红色闪光贯穿天空,经过电磁场多级加速的弹丸化作笔直的光线直指目标。敌我间八千多公尺的高度差在连眨眼都来不及的刹那便被跨越,两台主引擎被狙击命中,剧烈爆炸的火光连距离地面九千公尺的蜂也看的一清二楚事态并未如此上演。
选用的武器,发起攻击的时机,发射角度和炮弹的初速全都没有问题。
可就在暗红光芒即将命中目标前的瞬间,巨大雷霆将天与地连接在了一起。在犹如撑起天空和大地的雷霆巨柱面前,炮弹被扭曲了前进方向,转向远离飞船的天空,最终化为苍穹中的一个亮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强度的雷击术式,从输出功率和破坏效果来讲属于高等级攻击术式。如果刚才那一击的目标在近距离直击命中的话,蜂也难以承受。
面对突发状况,蜂没有任何动摇和踌躇。
身为兵器,其浑身上下没有分毫可以称之为“犹豫”或“踌躇”的要素,与之并肩作战的搭乘者对这种情形更是早已有所预测,事到临头根本动摇不了他。
目标健在。
原本就没指望一击就能结束一切。
执行战术预案0027。
准备接近战。
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与毫无起伏的人声重叠在一起,没有杀气也没有温情的冷漠气息一瞬间膨胀开来,蜂笔直的冲向下方正在掉头进行闪避机动的飞船。
蜂的动作快如迅雷,与刚才的炮击相比毫不逊色,高超音速垂直俯冲下犹如一把无形的巨剑劈开空气,整个天空也不禁为这一击发出哀嚎。就在蜂不断加速俯冲之际,下方的目标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他们一边慌慌张张的张开弹幕,一边调转船头试图进行机动规避。然而在以高超音速杀来的蜂面前,这笨拙又徒劳的努力连可笑都算不上。
速度本身就是最大的武器。
从九千公尺以6马赫一口气冲下来,这时候就算丢出一颗小石子都能让飞船散架。相对的,民船上的防空武器既没有那么大的仰角,在船体进行大角度转向时要想用肉眼跟上蜂的移动,计算出射击提前量,抑制住恐惧和颤抖,将子弹准确的洒向蜂,无异于痴人说梦。
唯一可虑的只有连电磁炮都能弹开的雷击术式,前面已经说过来,要是正面直击命中,蜂也吃不消。
然而,就连这个,蜂也有办法对付。
术式反应确认。
前方高能量反应确认。
建议进行规避。
否定,展开“反射单元(bit)”。
反射单元展开。
受角度和观测手段所限,飞船上的望手和开火的炮手未能看到垂直坠落的流星后方飞散出一些血红色的碎片,这些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蜂的前方
恰在此时,第二道雷击自飞船上空爆发,其强度甚至超过之前。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将蜂彻底抹掉一般的洪流直冲天际,毫无偏差的击中蜂的正面。青白色的强光炸裂开来,这道光芒是如此强烈,就算闭上双眼用手遮挡住眼睛,依然能看到燃烧一般的血色。
就算是用高强度素材制成的机体,面对如此强力的雷击,应该也……
船员们的期望连一秒都没撑过,雷霆四散,钢铁之蜂冲破能量的洪流,继续笔直的冲向飞船。
“怎么可能”
不知是谁发出这样的惨叫,还未等话音落下,螺旋状的电弧包围住船体,来不及制动也不想转向的蜂一头撞在电网上,顿时火花四溅,类似小规模爆炸的轰鸣,强烈的光芒包围了整个世界。
“真了不得。”
一名带着墨镜,身穿工作服的金发女子仰望着头顶不断炸裂的强光。
电弧本身的亮度就足够让人头晕眼花,在与物质接触放电时释放出来的光亮更是强化了数倍以上。就算戴了墨镜,滤掉一部分强光,最终投射在视网膜上的强光依然足以暂时剥夺视觉,让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模糊光影吧。
这名女子却若无其事的仰望着亮度不断增强的雷光,仿佛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听她用近乎感叹的语气继续说到:
“判断能力、反应速度、对武器装备的理解和运用都已经可以算是完成了。再进一步完善,然后投入战场的话,确实会造成颠覆性的后果。一想到那时候天上飞的、地上爬、水里游的都是钢铁爬虫,还是死心眼又狡猾的机器虫子……我觉得上门推销垃圾商品的家伙都比它们可爱。”
就在她感叹的时候,接连爆发的轰鸣里加入了一些异常的声音,那声音迅速增强,甚至压倒了雷电轰鸣。
那是用指甲搔挠玻璃或金属一般的声音。
啪啪咯吱咯吱。
每一次声音响起,火花都变得更加激烈,用电光围成的栅栏也渐渐地朝向内侧凹陷。
“喂喂,那可是一百万伏特耶,麻烦有点常识好不好。”
女子蹙眉吐槽着。在她的认知里,60公尺高的巨型危险种撞上这道电墙也会被烤焦。那只钢铁之蜂非但毫发无伤,甚至开始强行突破。
就算事前看过相关战斗记录,已经有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对方的实战表现也完全超出事前所做的最恶劣的状况预估。
喀嚓一声,向内侧凹陷的电磁屏障开始龟裂,类似硫磺的恶臭一下子扩散开来。裂开的立场碎片中,隐约可以窥见昆虫复眼一般的复合式传感器正闪烁着凶恶的红光,扫视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
随着电磁屏障的崩溃加速,蜂的身姿与不被雷击伤害的秘密也趁现在人们眼前。
细小的碎片围绕着蜂飞舞,那些碎片犹如护卫蜂王的臣下,散出红色磷光包裹住蜂的身体,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不管是雷击还是高温,全都无法越过摇曳的磷光。蜂一点点的前进,红色磷光将破洞一点点扩大,蜂的前半身已经探入电磁屏障内侧。
“新型精神感应兵器?伴随攻击机的变种?”
女性眯细了眼睛,第一次发出凝重的声音。
“帝国那帮疯子,到底造出了一个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