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棋局(十二)
过分逼迫某个人或者某个国家从没有任何好处,想要使利益最大化,最好的办法是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同时给予一点诱惑。www.uu234.ccwww.uu234.cc糖果和鞭子的相互结合永远是达成目标的最佳途径。
道理倒是很简单,只是什么才是“恰到好处的压力”,什么样的诱惑才足够,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从本质上讲,只要是人就可以收买,每个人心底里都有一个被收买的价码,只要你愿意支付代价。如果你无法收买某个人,要么对方要价太高,要么你的资源不够。这种时候就需要压力……或者更直接的暴力来出场解决问题了。
要收买一个前途无量、深陷致命初恋中不能自拔的年轻人,让他出卖灵魂和挚爱对李林来说,这根本就不值得探讨,甚至不值得拿到他眼前来过目。诚然,用利益构筑起来的关系可能比玻璃还脆弱,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但建筑在感情本质上只是化学反应之上的关系,只能说是肥皂泡。甚至不用外界的压力,肥皂泡自己就会破裂。
当然,恋爱会影响智商,再理性的人一旦陷入恋情不能自拔,再愚蠢疯狂的事情也能干出来。就算给这个年轻人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是否会为了抓住这根通向上层的蜘蛛丝而出卖生死与共的初恋情人,依然还是个未知数。
背叛,还是不背叛;
生存还是毁灭;
相信马赛会为这个问题困扰上一段时间,并且最终艰难的做出决定,但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别人帮不了他,也不会关心。
有什么理由去关心这种微不足道的问题呢?无论他怎么选择,最终的结局都不会改变。马赛的烦恼,他的取舍抉择,他的挣扎对皇帝来说,连余兴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关于z计划的最终修订,正在进行最后的讨论,外交部和财政部的意见倾向于y方案,海军(kriegsmarine)和造舰委员会则坚持x方案。”
“蠢货。”
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皇帝撇下冷冰冰的单词。
作为今后几十年内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最重要的军备建设计划,z计划受到了极高的重视,到目前为止光相关的研讨会议就开了不下二十场,造船厂、冶金厂、财政部、交通运输部、海军部、造舰委员会、外交部……相关部门在各种会议上进行了“深入且坦诚的交流”(请参照外交部黑话大全),几乎每一次会议都是吵的不可开交,有几次几乎就要上演全武行。
会闹成这样,核心原因无非是各部门侧重关心的方向不同。
造船厂和相关企业单位对巨额订单举双手欢迎,但在此之前他们要招募工人、组织培训、扩建厂房、增购设施等等,考虑到相关准备工作的时间,他们希望整个造舰计划的周期能长一些,规模也尽可能大一些;财政部基于财政压力和国家经济健康运行的考量,他们同意延长周期,但反对大规模造舰,而且还试图压缩舰队规模;交通运输部不但要承担各种物资的流通过程,还要分出一部分资源和权限,他们自然也倾向压缩舰队规模;造舰委员会对舰队规模没多大意见,只希望各位大佬赶快把方案定下来,接下来我们好用心画图和核算造价;作为三军之中最不受待见的“三等部门(帝**三军等级:一等空军,二等陆军,三等海军,四等海军陆战队)”,饿了许久的海军自然是希望造舰规模越大越好,造舰周期越短越好;外交部最矛盾,作为一个文职部门,他们不希望军方占据太多资源和话语权,此外激进的造舰计划会激化帝国与诸国之间的矛盾,这会让外交部的工作难以开展,但另一方面,帝国的外交是建立在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上的,正因为有强大的武力保障,帝国外交官才能在各种交涉中占据优势地位。
各种意见经过一番冲突和折中之后,最终通过两个截然相反的造舰计划集中表达了出来:以海军为首的一方所支持的x方案,以文官行政部门为首的一方所支持的y方案。
x方案是一个从战列舰、航空母舰、巡洋舰、驱逐舰、潜艇、鱼雷艇、工作船……等等各种舰只无所不包的“大舰队方案”,其核心目标是打造以四艘大型舰队航母、六艘大型战列舰为核心,辅以三艘战列巡洋舰、二十艘重巡洋舰、四十四艘轻巡洋舰、六十八艘驱逐舰、二百四十九条潜艇的庞大舰队。此等规模的舰队足以确保帝国彻底粉碎任何一国的海上力量,哪怕诸国海军全部捆在一块,帝国公海舰队的大舰巨炮也足以将之轰杀至渣。
y方案没有x方案那么“华丽”,在y方案中,主力舰被砍到只剩下四艘中型航母和三艘战列巡洋舰,巡洋舰也被砍到只剩十二艘重巡和二十艘轻巡,驱逐舰和潜艇的数量则与x方案相同。按照y方案的构想,在由制空权主导战场胜负的当今,舰队战列线对轰为主的海战模式已经过时,海战胜负将取决于谁能获得制空权,继续耗费巨额国帑打造以战列舰为核心的大舰队除了满足军需产业的利益和海军不切实际的狂想之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意义。与其打造一支落后又耗钱费时的无用舰队,不如打造一支量小质精的舰队,平时用于维护帝国的海上交通线,战时则以三艘战列巡洋舰为核心,编制成三个特混编队,每个编队包括一艘战列巡洋舰和一艘航空母舰,以及担任护航任务的3~4艘重巡洋舰、4到6艘轻巡洋舰,相应数量的驱逐舰和潜艇。特混编队的主要任务是持续袭击和削弱敌军海上破袭舰队,伺机袭击敌军的海上交通线。
在李林看来,两个方案都有各自的毛病,x方案思维还停留在大舰巨炮主义时代不说,还忽视了国家总体战略目标和经济承受能力,且内容过于复杂,周期漫长;y方案则过于保守,使得最终建成战舰数量低于最低需求标准不说,技术上也存在诸多问题;但综合考量下来,他更倾向于y方案,只是在一些细节上要做出调整。
y方案的总体立意是正确的,在空中战舰、mds、ma、无人机已经大范围列装的年代,继续打造一支以舰队决战为唯一目标的大型水面舰队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行径。历史早已证明,传统火炮战列舰在航母舰载机面前逃不掉也打不过,没有制空权的舰队就是案板上的咸鱼,只能任人宰割。在已经了解这一点的前提下,李林当然不会选择搞大舰巨炮,在他的构想里,海军的主要任务是以维护海上交通线为主,附带破袭猎杀敌军商船和巡洋舰队。为了担负起这个任务,帝国海军公海舰队的核心只能是航空母舰、巡洋舰杀手和破袭舰。
最早的巡洋舰杀手其实就是战列巡洋舰,装备主力舰级别的大口径火炮,防护足以防御大型巡洋舰的主炮,削弱防护和居住环境腾出来的空间用于安装更多的锅炉主机。其体现的战术思想和后来的各种“巡洋舰杀手”其实是一样的,即“比我快的没我强,比我强的没我快”。其用兵方略与猎杀目标巡洋舰是一样的,散布在大洋之上,单舰出航,或是与轻巡、重巡一道编成小编队,担任分谴、哨戒任务,保卫本国海上交通线,消灭在海上执行破交战的帝国巡洋舰。
不要说另一个世界里的一堆海战战例,在之前的战争中,塔普拉河口战役中就已经充分证明“巡洋舰杀手”的价值。在水下及航空力量的配合下,防卫军巡洋舰轻轻松松就把查理曼特遣舰队送进了海底。
至于袭击舰的价值,看看查理曼被封锁成什么样就有数了。同样的事情未必就不能在阿尔比昂身上重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巡洋舰杀手也好,袭击舰也好,这些战舰都已经接近了诸国的心理底线。在与共和国的技术交流中,诸国已经获得了建造大型蒸汽铁甲舰的能力,在新型舰炮的研发上也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进展。但总体水平落后的局面依然没有改善,就算是阿尔比昂的最新式阿姆斯特朗12寸(305mm)口径后装线膛炮和帝国海军的203舰炮相比都不见得有什么优势,更不要说大帝号上的406巨炮。可以想见,当得知帝国在打造装备406甚至更大口径主炮的超级战列舰时,诸国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相较而言,巡洋舰杀手装备的280~330口径主炮已经足以应付当前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威胁,对诸国的刺激也没那么强烈。
再考虑到造舰周期、费用以及相同总吨位限制下的技术性能和舰船数量等问题,打造一支以破交和反破交为主要任务的海军才是最可行的方案。
总体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等待恐怖袭击准时发动,按部就班的推进针对共和国的海上封锁,释放海军扩军的风声,最终推动海军军备控制谈判,制约别人造舰的同时为自己扩军留下一道窄门。
“第一张骨牌马上就要倒下,接下去的发展是不可逆的。想要阻止的话,大可放马过来,我方对此可是热烈欢迎。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如何应付埋藏身边的定时炸弹呢,罗兰?”
4.棋局(十三)
从事情报工作最忌讳的就是情报来源单一。www.uu234.cc因为在这个时时刻刻都在上演无间道的领域里,背叛和出卖是每天的日常,信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稀缺物。不要说线人和情报员之间,就是同事、上级、家人、血亲之间,你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这些人里有没有隶属别的什么组织的无间行者。事实上,被情人和血亲出卖一直是情报员翻船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具体到帝国这里,事情又不一样了,在这个遍地监控,人人都可能是告密者的国度里,怀疑是每个人的本能。普通人都尚且如此,在隐蔽战线上奔忙的人们更不用说,只有老天和他们自己才知道,为了确认一条情报的真伪,需要进行多少工作,甚至为此搭上性命。
z计划是目前为止帝国最庞大,也是最复杂的军备扩张计划。其涉及的单位多达上百家,光是直接参与设计、绘图、模型制作、流体力学测试等设计论证阶段的相关技术团队的规模便多达七八千人之多(大型战列舰图纸少说有三万张,基本上越复杂越庞大的战舰,图纸也就越多)。具体到直接参与战舰船体及各附属设备的制造、调试、安装的产业工人总数更是以百万计。仅凭帝国的战略动向和自己个人的臆测,根本无从窥视整个z计划的全貌及各种细节。
说的简单易懂点,既然“自由军团”都知道了z计划的存在,那么诸国情报机构自然也掌握到相关信息。可到目前为止,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计划,具体计划周期如何,规模到底有多大,到底要建造多少战舰,侧重点是什么,研发单位和制造厂商是那些,各型战舰的性能参数,部署地点……这些至关重要的详细情报完全被隐藏在帝国安保系统的铁幕后面,任何想要触及这些机密的人都会领教到帝国的铁拳。到目前位置,人们只能从一大堆难辨真假的信息一点点去筛选、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与诸国情报同行相比,“自由军团”有一位和皇帝有过相当多接触的人在,因此他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当其它机构或组织的情报分析人员还在和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可靠消息”奋斗时,他们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帝国不需要大型战列舰。”
罗兰翻阅着几份来自v.e重工的内线的报告,里面均明确指出,最近都没有采购新型冶炼炉和延压机械的计划,也没有召集专家和技术员进行技术交流会的安排。
帝国海军的战舰到目前为止装备的最大口径的舰炮是155,空军空中战舰除了总旗舰大帝号之外,主流舰炮口径多为305、280、203、155、128。换言之,如果帝国要打造超级战列舰,势必要更新增购设备来制造大口径舰炮以及相应的装甲板按照帝国战舰不成文的规矩,战舰主装甲带必须能承受自身主炮的攻击。主炮口径越大,装甲厚度相应也越厚,相关作业难度和技术要求也越高。
考虑到帝国并不缺少这方面的技术储备,但相关设备数量稀少(都是为了建造大帝号所准备的),势必要赶在战舰设计方案冻结封存之前增加酸性平炉、大功率锻压机、新型焊接机等设备的数量,并培训使用这些设备的工程师和技工。但到目前为止,帝国所有的重工单位都没有出现技术人员异常调动或是资金流动发生偏离平均水平的增长,也就是说起码到目前为止,帝国都没有制造大口径舰炮的意向。
不打算搞大舰巨炮,却打算增强海上力量,那么帝国很有可能选择一条极为务实的路线:立足于现有技术水平,打造一支经济实惠又拥有足够数量舰船的舰队。
“现在迫切要弄清楚的,在帝国的规划中,什么才是核心?或者换个说法,他们的海军战略到底是什么?”
战舰的设计、建造是整个系统工程的末端与成果,那些战舰本质上是各种海军战略思想转化为现实的产物,而海军战略思想又是各国根据自身条件诸如国家意志、战略决心、工业产能、经济承受能力、地缘政治环境、技术水平、战略需求顺序等等多方面因素综合考量的产物。
哪怕是另一个世界对“我要干翻不列颠”念兹在兹的某德意志中二皇帝,其大建海军也并非纯粹是脑袋一热的结果。在德国统一崛起的时代,世界上大部分殖民地都已经被瓜分殆尽,没有资源保障,缺少商品倾销地的德意志要么坐等经济危机爆发,要么整军备战,打破既有的国际秩序,建立属于自己的新秩序。大建海军即是威廉二世的个人意志,也是整个德国民族主义思潮和国家生存发展客观需求相互作用的结果。但作为后起的工业国和造船国,且同时要扩充陆地与海洋两个方向军备的德意志,不论是造船产能还是经验上都要逊色于英国。更重要的是当时英国还有遍及全世界的殖民地体系,庞大的贸易利润足以让英国放出“德国每大建一条,俺们大建四条”的豪言壮语(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德国政府年收入最接近英国的1909年,也只刚刚超过英国的50%)。正是认清了这一事实,提尔皮茨才会提出“风险舰队”理论,试图打造一支强力的“存在舰队”,以“双方同归于尽会严重伤害英国海洋霸权”的巨大风险来牵制皇家海军。而遵循这一战略,德国主力舰都比同时期的英国主力舰更重视生存能力,即更细化合理的格舱设计,更厚重的防护。作为代价,德国主力舰造价更贵,火炮口径也偏小。
话题回到帝国的海洋战略和海军建军用兵战略上来。作为最早通过殖民地和海外贸易获利的势力,帝国对海洋战略和海权有着独到的见解。从帝国看来,所谓海权,其本质是“控制”。
对资源出产地、商品倾销地、港口及附属设施、海上通道、商船船队……将这些零零总总的利益链条整合到一起后能够实施有效控制才能被称之为“海权”。徒有庞大的舰队却只能龟缩港口做牵制之用,只有少数舰船或大批潜艇突破封锁线对海上交通线进行破袭,或是干脆破罐破摔为了“名誉死亡”去搞自杀式突击这些充其量只能算是“挑战”和“破坏”。与海权的“存在”和“控制”概念完全不是一回事,说的直白点,都是弱者迫于无奈才会采取的做法。
帝国的海军战略很简单,保护本国的海上通道,破坏别人的海上交通线。至于舰队决战什么的,压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在帝国强大的空中优势面前,传统水面舰队别说出海作战,连龟缩在港口内自保都做不到。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敌军可能以单舰出击或小编队的形式展开破交战。当敌军的巡洋舰、伪装袭击舰、潜水艇四面出击,势必对帝国海上航运安全构成极大威胁,并很有可能迫使帝国海军分散兵力,从而给敌人提供各个击破的机会。
按照帝国海军自己的估算,平均每条袭击舰可以牵制3~4艘战舰。帝国显然不可能去建造一支规模极度庞大的舰队,时时刻刻保护商船队,这样性价比太低。比较合理的做法是建造专门用于猎杀袭击舰的巡洋舰杀手,专门用于破交的袭击舰和潜艇,专心为商船队提供护航的轻巡洋舰(驱逐舰队领舰)和驱逐舰。如此一来帝国就能有效确保己方海上交通线安全的前提下,反过来威胁敌人的海上航运安全,甚至腾出手来组建专门的猎杀编队,在空军或海军航空力量的指引下猎杀对方的袭击舰。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巡洋舰杀手、袭击舰本质上都是放大或强化的巡洋舰,其排水量、火力、防护水平都比战列舰要来得低,甚至可能低于小型战列舰。对诸国的刺激没有那么强烈。一旦提出,诸国也比较容易接受。
罗兰的目标是设法阻止此次恐怖袭击,拖延海军会议和z计划的启动,在这段争取到的时间里设法弄清楚z计划的全貌和细节。用相关情报来说服诸国加强与共和国的合作,一起抵制帝国的扩军计划,最终促成一个非正式的反帝国同盟。
但首先,他必须阻止此次恐怖袭击。只有阻挡住第一张骨牌的倒下,李林铺设的多米诺骨牌阵列才不至于一口气全部倒下。共和国才能挺过眼前的难关,不至于立即被孤立。趁着这段抢出来的时间,他才能设法仔细调查。
然而眼下罗兰面临的最大问题恰恰是缺乏有效介入恐怖袭击的手段。“复国阵线”完全潜入台面之下,帝国的安保系统又已经全面启动,要想打“复国阵线”的主意显然行不通。更麻烦的是“夜莺”几乎暴露,此前指定的计划等于是泡汤了。
要怎么才能突破帝国的铜墙铁壁?一想到这个问题,罗兰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5.祈祷者的对话(一)
对诸国特工和隶属不同组织的情报人员来说,帝国的强迫症习性是最让他们头疼的。www.uu234.ccwww.uu234.cc
以一份最简单的居住申请单为案例,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很可能会来来往往跑个三四回。原因可能只是书写格式不对(帝国指定填写表格要用哥特体),签名太浅无法辨认,私章或签名没有填在指定的空格上,盖章时没有使用指定颜色的印泥(行政部门是蓝色,军警使用红色,民政单位使用绿色,具体到下级单位还有更详细的色调划分)……等等。不禁让人想要吐槽,这到底是学校考试,还是找错误游戏?
最让人抓狂的是,这还不是官僚主义嘴脸所致,而是纯粹的正常程序。因为帝国所有部门门口都放了告示牌和招贴画,用详尽的文字和简单易懂的图文解说告诉你该怎么办了。帝国公民同样也是照流程办事的,面对这些不近人情也没有恶意,行事一板一眼的国家机器,你就是想发火都不知道该对什么发火。
可以想见,就算没有告密者和监控系统,想要渗透进事事较真的帝国行政体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系列事件冲突之后,帝国方面必然会加强对会场出入人员的身份信息核实,再想利用假身份混进现场显然行不通。而帝国安保机构在较真这方面比起行政单位的技术官僚们从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想从这票连续被踩了两次尾巴,如今血管里满是肾上腺素和报复念头的疯狗们眼皮子下溜进现场?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夜莺”的脸孔没有暴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下水道的战斗中,帝国方面多半已经记录下了她的脑**形特征、声音,再加上卡斯帕尔也在现场,恐怕连气味都被记住了。如果……不,卡斯帕尔一定会在现场出没,那家伙的执着绝非常人所能比拟,他一定会潜伏在现场等着猎物上门。在这种事情上不能抱有一丁点侥幸心理,否则就等着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原来的假扮学生潜入会场的计划肯定是不能用了,那么要如何进入会场,阻止恐怖袭击呢?
伪装成“复国阵线”的恐怖分子或者会场工作人员吗?又或是在其它地方制造事端,转移注意力吗?
恐怕都不太容易。
阻止恐怖袭击是一个难题,另一个难题是揪出隐藏在组织内部的内鬼。
叛徒、间谍的历史和智慧种生物的社会史一样漫长,可以说无间道就像文明社会的影子,只要存在组织、国家、社会,就永远少不了无间行者们的身影。在这个毫无伦理道德可言的行业里,背叛和出卖就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为了金钱,为了个人前途,为了美色,为了家人……甚至连具体的理由都不需要就可以叛变。众多双面间谍、多面间谍对此可以作证。
“自由军团”是以组织理念来招募成员的,候选成员在加入组织之前会经过一系列严格的考核与观察,经过复数成员的推荐和部门考核之后才会批准加入。加入组织之后也有严格的制度、纪律和各种内部审查、监督来制约组织成员的行为。正是靠着这一套严密的制度和结构,“自由军团”才能在一次次残酷的扫荡中幸存下来。反观其它各路地下组织,个个都被渗透的有如漏勺一般,每一次都是自上而下被整锅端走,幸存者万中无一,生存能力还不如走私组织或黑帮。
即便是这样的“自由军团”,也已经发生好几起叛变案件,并因此蒙受惨重损失。所以尽管不喜欢用怀疑的目光来审视自己的同志,更不愿意像帝国那样提倡告密和互相监视,但面对无孔不入的帝国特工和不可避免的叛徒,“自由军团”也只有向现实妥协,在组织内部建立了专门负责保密防谍的部门,专门负责肃清间谍和叛徒。
而当罗兰从吕德斯支部一系列行动中嗅出一丝背叛的气息后,他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安全保卫部”,希望他们能尽快派遣人手对吕德斯支部展开调查。不过现在恐怖袭击迫在眉睫,显然调查工作是赶不上了。至于动用吕德斯这边的“安全保卫部”分支机构……在无法确定“鼹鼠”的身份或支部的安全系统有无被渗透之前,这种想法最好放弃。
能在吕德斯这种各方势力交错,斗争形势极其复杂的地方扎根下来的,几乎都是老手。能在一群老手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且不暴露,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是干部或“安全保卫部”的人员。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动用吕德斯这边的人手。
外援指望不上,手边的人手又不敢动用。为了把“鼹鼠”钓出来,是不是需要冒一点风险……
就在罗兰陷入沉思之际,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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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极度讨厌数学。
看到方程式就头疼,想起定理就恶心,各种代号更是如同带毒的文字,明明看不懂也能让你头晕眼花。
发明数学,钻研数学,为数学奉献一生的那些哲人先贤,他们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恶意和执念,去开拓这片疯子的乐园的?
“夜莺”一边腹诽着诸多数学家,一边呻吟着翻了翻练习本,一看剩下的页数,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魔法师必须理科过关。
原本魔法便是基于魔法师对各种自然现象的认知,以自身意志驱动玛那再现各种想象。所以魔法师必须认清“世界之理”,以此完美的再现出各种魔法。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其实和自然学家比较接近。在亚尔夫海姆将工业革命引入世界之后,魔法师头一次开始明确系统的归纳厘清世界的现象。天晶预存术式回路的出现更是明确将各种魔法术式和“理科”结合在了一起,效率更快,应用范围更广,空前美好的前景与战争的经验相结合,刺激着战后的魔法师们更加热情的探索理科领域,试图为自己摸索出一条全新的出路。
如今的魔法师是工程师,是科学家,是技术官僚。理科不过关是说不去的。
哪怕撇开战斗需要不说,“夜莺”也说不出“这种东西就算每次考试都考一百分,在社会上也派不上一点用场”这种话。身为能够驱动玛那引发魔法,与帝国对抗的魔法师,背不出毕达哥拉斯定理或化学分子式或许还不算问题,可要是连吃顿饭结账时找零都算不清楚,结果被狠狠坑了一把这也太丢人了。
赌上魔法师和“自由军团”成员的荣耀,“夜莺”继续展开与算术题的恶斗。
无人能怀疑她的决心,无人能怀疑她的毅力。
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靠决心和毅力也无法解决。
“这个xx是什么?暗号吗?某种伏笔?”
“嗯,从前后文章来推理吧,你把全句读出来试试。”
“把xx给oo之后,他闭上眼睛,从口中发出了喘息。”
咔嚓一声,hb铅笔断成了两截。少女额角的血管一阵扭动后慢慢平复下去,吐出沉重的叹息,再次冷静下来的“夜莺”在心里咕哝着“认真就输了”,取出从垃圾堆里淘回来的翻新削笔器。
“所谓喘息……你应该能想象吧?”
“知道归知道,难不成xx和oo是很痛苦的事情吗?”
“一点也不痛苦呦。实际上恰恰相反。另外,嗯,你想想看,感冒时候的喘息声,很奇妙的有一股魅惑的吸引力吧?做xxoo之类的事情的话,就会发出这种魅惑的声音。”
“魅惑……可是感冒依旧是很难受的事情吧?”
“那样说也不错。但是,怎么说呢?你具体想成某一个人因为感冒而喘息的话,就应该有感觉了吧?”
“……”
“顺便问一下,你想的是谁呀?”
“啊,诶,那、那个”
“脸红了?”
“夜莺”的脸也红了,抓着铅笔的手抖个不停,翻新削笔器发出濒临散架的哀嚎。
“嗯,总之,还是不能想象。”
“夜莺”默默赞美了一下平日里不怎么相信的母神,天可怜见,“蜂鸟”还未被彻底污染,这世界还有救。
“唉呀,那让我们继续往下读。我温柔地”
“啊啊啊啊啊啊!!够了!不要再教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夜莺”一把将习题和桌子掀翻到空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女孩朝“知更鸟”大声疾呼:
“别在我做习题的时候来散播腐女病毒!!更不要把还没被污染的孩子拖下水!!”
5.祈祷者的对话(二)
说到帝国的文化,人们似乎总能将一大堆大而无当的雕塑、巨型建筑、纪录片、交响乐和歌剧等等与之联系到一起。www.uu234.cc大就是美,多就是好的直线思维和古典主义风格美学结合在一起,孕育出的就是帝国的官样文化。喜欢的人会觉得很大气,不喜欢的人觉得死板、僵硬、缺少灵气。不过众所周知的是,在密探无孔不入的帝国,地下*******倒是惊人的发达。一部分小本子的内容连一贯放荡的阿尔比昂水手看了都心惊肉跳,惊呼“口味太重”、“帝国那些家伙到底有多闷骚”。
诸多作品当中,题材最多,最受欢迎的当然就是腐女们的最爱了。话说帝国此类文化可以一直追溯到亚尔夫海姆刚刚建立之初,倒也算是原汁原味的帝国文化。有一段时间曾经因为创作内容涉及大不敬之罪,一度被禁。但随着战争结束,帝国正式建国,相关管制又开始松懈起来。
当然,这种松懈是仅针对三等及四等公民的。一等和二等公民依然被严令禁止触碰此类读物,违者一律送去矫正机构接受“科学治疗”。
帝国的差别待遇其实很好理解。说穿了,这既是用于控制民意的手段之一,也是控制人口的措施之一。
自古以来,人口问题就是当政者所必须面对的难题之一。人口多了担心资源不够,人口少了担心劳动力和兵源不足,还有人口老龄化、少子化等一堆问题。具体到帝国身上,人口问题又被进一步放大及复杂化。作为一个以少数民族为统治集团的大国,帝国很注意人口平衡,如果一等和二等公民所占比例持续下降,必然引发国家政局、社会动荡;如果四等公民人口低于某个标准,就会出现劳动力不足,生产水平下降,消费市场萎缩等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从国家安定和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控制人口的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通常来说,控制人口的措施无非是鼓励生育。想要人口多时就用政策刺激和宣传多生养的好处,想要降低出生人口时,就宣传晚婚晚育,少生少养的好处;在战争年代还有一些极端的做法,比如大屠杀、集中营,还有战争时期对占领区女性施暴,将她们当成生育工厂等等恶劣的做法。
帝国的问题在于其虽然以种族出身划分阶层,但从未公开承认存在种族主义,有时候官方还会出手遏制过分发展的种族主义倾向。如今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一等、二等公民要多生多育,最好每个家庭都生养出一支足球队,而三等、四等公民要少生少育,只要不是丁克家庭就可以这等于是在抽打自己的脸面。至于大屠杀之类的更是想都不要想,除非是脑子有坑,不然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否则根本不会朝这些个坑里跳。
既不能太露骨,又不能太粗暴,那就只能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展开渗透,将政策导向一点点灌输给民众。成人类书籍的扩散正是其中的一环,通过扩散相关创作产生生理和心理层面的需求,而且还可通过控制源头流通来具体操作具体输出的倾向。比方说需要增加人口时,就增加青年男女热恋之类的作品,需要减少人口时,就增加腐女向的作品。具体效果还有待检视,但在缺少符合平民阶层胃口的大众文学的帝国,确实广受底层民众欢迎,并且培养出了一大票忠实的粉丝,其中也包括了各路反抗组织的成员。
毕竟帝国那些歌剧和电影对他们没有任何吸引力,写作和阅读一直是抵抗者们派遣无聊的惯用手段。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某些东西,然后觉醒什么奇怪的爱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对!这一点也不正常好吧?!”
不管是接触这种东西也好,觉醒奇怪的爱好也好,不管哪一点都很不正常。
“这个狗屎国家是没书可读了吗?怎么尽出这些下流玩意儿?!”
“正经的书?你是想读《生存斗争中的战争与和平》还是《新世纪神话》?”
“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生存斗争中的战争与和平》和《新世纪神话》的作者都是具有右翼倾向的一等公民,其内容也就可想而知了。
用罗兰的话来讲,那两本书是“形而上学与生物学的诡异综合体”,文中充斥着种族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斗争论、战争狂热。其序言便直白的写着“生命想要活着便必须战斗。在这个视永久斗争为生存法则的世界上,不想战斗的种族就没有生存的权力。”、“这个世界上的永恒生命之法便是也永远会是为了生存的无休止的斗争”。书中的内容更是极尽煽动之能事,拼命鼓吹征服和战争。
这种满脑子右翼反动思想的书,“自由军团”成员是完全没有拜读的兴趣的,要不是为了掌握一等、二等公民的精神状态和最新的舆论导向(这两本书都是面向一等、二等公民发售的),谁会去看那种通篇胡言乱语的垃圾。
“那么喜欢战争的话就去当兵啊,别躲在安全的地方说战争有多美好。”
“这一点不得不说,帝国的战争狂可比我们那些个尊贵的议员们带种多了,如今帝国鼓吹战争的右翼不是有从军经历就是去兵营里实践理想去了。而我们那些天天叫嚣和帝国决一死战的议员在听到议长‘请大家为共和国挺身而出’的呼吁后就集体沉默了。相比较起来,帝国的马鹿们还更像男人一点。”
“两边都不是招人喜欢的家伙。”
“自由军团”有自己刊发的读物,像“夜莺”和“知更鸟”也能掌握远在海外的共和国发生的事情,对于近期共和国众议员和参议院发生的事情,她们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狂热的敌人;
只会扯后腿的同伴;
这世上大概只有帝**的军用口粮比这两样更糟糕了。
“话说回来,接受了三年精英教育,并且成为青年团干部候选,人品居然还不烂,关键时刻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有资质,再加上相貌也不差……所谓理想的男朋友也不过如此了吧?”
摇动削笔器摇杆的手一抽搐,好不容易修好的组织公物差点散架。
这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却没有逃过“知更鸟”的眼角余光。
“这年头好男人不好找。”
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看懂了对面拼命眨巴眼睛要表达的意思,“蜂鸟”也开始跟进。
“不是乐于被帝国圈养的牲口就是人渣废物,组织又禁止谈恋爱。”
“自由军团”内部一直不怎么提倡男女同志之间发展超过“革命友谊”或“革命大家庭兄弟姐妹情”以上的关系,在残酷的游击战和敌后隐蔽战线潜伏没有精力谈情说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男女关系有时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的“自由军团”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调解因为男女关系引发的纠纷。
这是事实,否定和扭曲都毫无意义。只是在这个话题中讲出这个事实,不管是时机还是内容本身都糟糕到不行。
这等于是在提醒“夜莺”,就算这几日心心念念的某人下定决心加入组织,他们也只能保持纯洁的“革命友谊”,将恋情与思念深埋心底。直到革命胜利,帝国倒下;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以别的形式实现结合。
对那些正处于青春期,对恋爱和革命同样充满热情的青年男女们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笨蛋。
“知更鸟”强忍着抱头的冲动,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无声的抱怨。
明明是为了促成恋情,怎么就变成了棒打鸳鸯?
就在她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来打圆场时,罗兰带着严肃的表情走了进来。
5.祈祷者的对话(三)
早上九点的阳光晒在身上,敞着车棚的“桶车”内的早餐气味被一吹而散。UU小说UU小说煎蛋、香肠、黄油、烤面包的气味转瞬间消失无踪,野餐一般的惬意感让人几乎想要就此靠在车背上入睡。
真的会这么做,敢这么做的,一个也没有。
沉浸在阴郁、惶恐和焦虑气氛中的马赛更是没心情享受。
坐在桶车后排座上的马赛穿着笔挺的青年团制服,雕塑一般的坐姿让那套被精心熨烫过的褐色制服更显挺括,尚未完全摆脱稚气的面孔满是严肃,但游移且涣散的眼神正透露出些许微妙的信息。
若是让性情直率的的人从事违心的事情,多半便会出现这种反应。
皇帝擅于给出别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时候罗兰的辛辣评价此刻正成为现实,面对无法逃避也无法拒绝的地狱选择游戏,马赛一度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皇帝的许诺实际上就是电车难题的变体,天秤的一段是前途无量、家人和自身的安全;另一端是至爱和背叛帝国,沦为被追杀的恐怖分子,家人也因此会受到牵连;无论马赛作何选择,他都必须舍弃一边,无可避免的成为出卖别人的人渣。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逃避,只是这等于他放弃了自己以及天秤两端。对皇帝的计划来说,谁都可以坐上那个位置,马赛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有他没他,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就像坐上一辆只有油门没有刹车、车门被焊死的高速跑车,沿着陡峭狭窄的山道下山,眼睁睁看着速度表越来越往右侧甩,前方没有护栏的发夹弯正在一点点逼近自己……
没有比看着自己一头冲向地狱却束手无策更悲惨的了。
就在马赛满脑子自怨自艾时,桶车突然停了下来,毫无准备的马赛差点一头撞上前排座位。
刷着红白条纹的岗亭和栏杆,栏杆上悬挂着写有“halt!(停止)”的警示牌,岗亭两侧设有沙包垒成的机枪掩体。挎着冲锋枪的门卫匆匆朝桶车奔来时,机枪手也正冷冷的盯着访客们,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敬畏或亲近之意。仿佛来的不是皇帝直属的亲卫队,不是同一阵营的兄弟,而是一群陌生人,一群潜在的渗透破坏者。
如果一行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马赛毫不怀疑这些守卫会用瓢泼弹雨来“热烈欢迎”他们。
简直就像机器一样。
才一天的相处还不足以让马赛掌握亲卫队的全貌,但足够让他感受出亲卫队和这些保安之间的差异冷酷和冷漠的差异。
亲卫队就像一群军犬,他们眼里只有皇帝的指令、目标、任务。而眼前这群保安更像是某种自动防御装置,眼里看见的只有能杀的和不能杀的。如果不比单兵作战能力,只比那边没人性的话,这帮守备部队更胜一筹。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安排这么一帮疯狗来守卫?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从刚才开始,“声音”就越来越响了。
像是梦呓,像是呻吟,又像是哀嚎为数众多的人一起发出此类声音,然后直接在头盖骨下面鸣动。
类似的声音他曾在下水道的战斗中听到,或者说感受过一次。
事后他曾试着从“夜莺”口中探寻声音的真相,但他才刚开口,“夜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马赛至今都无法忘记那种混合着愤怒、憎恶和哀伤的表情。面对仿佛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揭开的少女,马赛没有继续问下去,疑问也被抛诸脑后,沉淀在记忆深处。
随着记忆的复苏,马赛下意识的张望四周,试图探寻当时未能获得的解答。结果这个动作立即招来身旁亲卫队队员冰冷的视线,在对方凶狠眼神的逼视下,马赛立即把头低了下去,死死盯着脚尖。
这个地方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危险。
马赛心中的警报再次嘶嘶作响之际,沉重的铁门缓缓向左右两侧滑动,铁门上的图案由两条蛇纠缠而成的螺旋型权杖,权杖顶部由蛇头卷成的环形中,是帝国的铁十字睥睨着每一个穿过铁门的人。
桶车快速穿过铁门,帝立生物研究所的大门再次关上,马赛的身影、亡灵的悲鸣、亵渎生命的禁忌研究全部被隔绝在铁门之后。
在连续绕了好几个圈之后,桶车最终在一间外形酷似谷仓的库房里停了下来。
“热烈欢迎!”
车刚停稳,马赛刚刚打开车门,一个过度热情的大嗓门差点把他炸回车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马赛再次迈开步伐,走向慷慨激昂的音源。
“亲卫队的诸位以及志愿者,欢迎来到帝立生物研究所吕德斯支部!在皇帝陛下的指引下,我们必能实现技术的突破,为帝国带来全新的……”
虽说早就对帝国技术员们的神经质、偏执、乖僻早就有所耳闻,在来之前也做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可实际见到戴着单片眼镜,一脸虔诚狂热的白大褂朝你走来,嘴里还不停的叨叨着神父一样的话语(把内容中的“皇帝”替换成“母神”,两边就完全吻合了)。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会被吓到,更不用说马赛这种小角色。
总算现场还有人能制止这位继续发表演讲。
“教授。”
肩扛上校肩章的亲卫队军官正了正军帽,一脸嫌弃的说到:
“请讲重点。”
“失礼了。”
白大褂似乎和亲卫队上校是老相识,对方冷淡的态度并未让他感到尴尬,只见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一行人引领到被一打聚光灯照亮的“某样东西”前。
那件物体被厚重的白布覆盖,从外面只能看见其大致轮廓。
全长约五至六公尺,高约三公尺不到,总体轮廓呈流线型,从幕布勾勒出的的线条来看几乎看不见直角,似乎是为了降低阻力而大量运用曲面设计。
“请容我郑重介绍,次世代尖端军工技术的最高结晶项目代号162,国民战斗机(volksjaeger)‘沙拉曼达(salamander)’。”
幕布滑落,闪耀的银白色反光晃得马赛睁不开眼睛,逐渐适应过来后,他不禁发出一声讶异的惊叹。
何等美丽的艺术品。
宛如凶猛的食肉猛兽般精干而强悍,四足站立的形态更是像极了大型猫科动物,机体外表覆盖着一层羽毛状的薄板,对称繁复的纹理像是把刀片并列排在一起,又像是把一整块薄铁板雕刻成羽毛的形状。紧密摆列的羽毛微微颤动,表面纹路不时划过细微的流光。相当于动物肩胛骨的位置上,一对长长的带状物朝向天空竖起,竟有几分酷似琴鸟或孔雀的尾巴。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世间存在的东西,更无法相信这是出自向来被评价为缺乏审美情趣的帝国技术人员之手。
“‘她’很美吧?”
“‘她’?”
突如其来的侧击让马赛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发誓刚才听到这位教授用女性人称来称呼这台机器。
“对,是‘她’,女性第三人称。对我们这些技术员来说,‘沙拉曼达’就是女儿。啊,请尽管放心,负责产下他的是我们,但播种的可是皇帝陛下。要不是被枯燥乏味的命名机制束缚着,真想请皇帝陛下来命名。”
右手轻轻拂过机体的表面,眼神中满是爱怜和宠溺。
如果无视发言内容,这真的是很让人感动。
可这番发言……怎么感觉都像是在说皇帝是爸爸,教授自己是妈妈呢……
“‘国民战斗机’,乍一听会觉得是被逼到绝境时,脑洞大开搞出来的奇葩兵器,除了用来谋杀新人菜鸟或是充当特攻兵器,纯粹是用来浪费资源和设计师向宪兵队证明‘我有用心肝图’,逃避被征兵送去前线当炮灰的纸面黑科技。这孩子却绝对不是那种玩意儿,绝对不是。”
这架机体是不是垃圾,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教授,你说的这么详细。是不是搞过类似的东西,或者想这么干来逃兵役呢?
马赛满脸恍然大悟和赞叹不已,肚子里却在不断吐槽。注定听不到那些大不敬发言的教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那些单纯追求战果的特攻兵器不过是技术水平低下之辈的垂死挣扎!既没有机能美,也没有外观美!纯粹就是一堆狗屎!但就算是狗屎,也有可取之处,这份矛盾,这份意外,正是技术的魅力所在!没错,‘任何人都可以快速上手,就算是普通国民,稍加培训也能投入战场’这正是总体战所需要的!而对这个想法的具体回应之一,正是‘沙拉曼达’!”
双手大大张开,仰天狂呼的样子俨然便是近代小说中那些疯狂科学家的现实版本,还未等马赛回过神来,那位教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真挚又热切的目光让马赛一阵恶寒。
“正如我所说的。”
被紧紧握住的手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满是狂热和神经质的面孔绽放出热情的微笑。
若毒蛇会微笑,大概便是这幅尊荣吧。
“就算是从未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你,一旦坐上‘沙拉曼达’,也能轻易干掉一打魔法师。”
5.祈祷者的对话(四)
所谓“国民战斗机(volksjaeger)”通常指的是**德国在战败前夕的1944年8月提出的的“国民战斗机计划”。UU小说UU小说此时德国空军已经濒临崩溃(之后为配合阿登战役所发动的“底板”作战彻底耗光了德国空军最后的精锐),第三帝国的天空已经被英美的四发轰炸机所统治。德国人迫切需要更多的截击机来保卫自己的天空。可此时的德国不管是人力资源还是物质资源(燃料、稀有金属等)都已接近枯竭,脑洞大开的德国人便想出了“国民战斗机”的创意:上至六七十岁的老爷爷,下至十几岁的孩子,包含女性在内的普通平民百姓只需经过几天的训练,就能驾驶操作简便却又性能超群的先进战斗机上天作战,凭借数量和性能上的双重优势,最终赢得战争胜利。
按照这一创意(叫“黑色幽默”更贴切)的构想,德国空军给出了一份即使以二十一世纪的技术水平来看也堪称无比苛刻的技术招标书:对于战略物资的使用降低到最低限度,适合于大规模生产,易于操作,足以匹敌敌方最好活塞式战斗机的性能。
作为异想天开的产物,“操作简便”、“易于生产”和“性能超群”注定相互矛盾,其结果注定只能是失败。就算最终折腾出了he162战斗机这一根独苗,其性能固然不俗,但其整备性和安全性极差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采用木质结构的机身和机翼因黏合剂太差在空中开裂,导致试飞中坠机,更夸张离谱的是弹射座椅,不知道德国人是脑洞太大还是看多了卡通,初代弹射座椅用的是弹簧弹射,结果就是驾驶员弹射后直接被吸进机体背部的发动机变成绞肉,后期倒是换成火药弹射,但因为结构复杂,结果有飞行员被拉断手臂……)。
尽管存在种种问题,使得“国民战斗机计划”始终停留在幻想和试验阶段,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个计划就一无是处。诸如易于生产(按照标准化图纸进行模块化生产,加上大量使用木头作为材料,使得从大工厂到家庭作坊都能进行零部件生产)、适用群体范围广泛等等理念都是符合总体战、消耗战需要的。对如今掌握大量人力资源,急需填补“军团”全面达到实用化之前的空白期的帝国来说,这些都具有相当的借鉴。
诸位没有看错,“军团”尚未完全达到实用化。
硬件方面的问题大致已经搞定,关于模块化生产及研发具备自行回收战场资源、修理、整备、组装各种型号“军团”的“生产型”也已经进入试验论证阶段。单纯说到大规模生产和装备,帝国实际上只需要几个月就能实现。当前的“军团”装备数量之所以仅限于旅级规模,一方面是不想过早刺激诸国,另一方面就是软件方面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解决。
所谓软件方面的问题,说穿了,就是还没能彻底解决人工智能方面的问题。
通过攫取死者的脑组织,复制脑回路,帝国技术专家们确实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获得一大批具备相当程度的辨识、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处理器,植入各种“军团”后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可也就仅此而已。
就算存在学习能力,就算不断吸收战场上反馈的数据进行战术验算的改进修正,就算持续攫取新鲜的脑组织甚至是游击队、恐怖组织成员的脑,就总体表现水平而言,依旧只有“接近有人驾驶机体”这种程度。
说得简单易懂点,就是智商不够,欠缺主动性和自我提升。
如果是活人士兵,且不论精神层面如何如何,历经战场残酷的死亡淘汰之后,但凡能活下来的,再怎么懒惰也会去思索、检讨自己和手中武器在战场上的表现,不断提升自己的作战水平,寻求最适合自己的最优化作战模式,探索全新的战术和武器运用方式。例如迫击炮和燃烧瓶的发明、各种班排级战术的组合运用等等都是士兵们为了有效消灭对手、提高自身存活率而搞出来的。可以说正是这种自我提升和主动性在促成战场形态的持续变化。而“军团”缺少的,恰恰正是这一点。
诚然,“军团”搭载的人工智能具有学习和检讨的机能,即便遇到什么无法处理的状况,通过反馈的数据,后方的技术员和战术分析师也能总结经验教训,着手从技术或战术层面来解决遇到的麻烦。但不得不指出的是,这本质上是一种被动的接受,而且方向还严重错误。
未来必然来到的大战注定是国家与国家、阵营与阵营之间的总体战,不管是战斗强度还是消耗的速度都不是治安战所能比拟的。所以在治安战中积累的经验基本上不可能照搬到以大兵团作战为主轴的全面总体战当中。另一方面为了避免认知障碍(生前残留的思想、感情、记忆会对人工智能的认知识别造成妨碍,严重时就是发疯、崩溃),在扫描脑组织前必须先破坏记忆区块。这就使得存储在记忆中的经验完全归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积累。
如果说治安战是个泥沼,总体战根本是熔炉。在一个野战主力装甲师的寿命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的高强度消耗战中,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前线的“军团”也好,后方的技术员也好,根本不可能像治安战那样悠闲的去分析、拟定对策、小规模实战测试、再次反馈数据和调研……就算信息传输速度再快,空间距离感、现场实际情况和后方技术人员从纸面报告获得的感受差距、繁琐的行政手续等等的干扰下,要想随时随地掌握前方的变化是不可能也没必要的事情(著名的微操专家兼物流巨头凯申公,每次战役时连某个排、某挺机枪的位置都都要过问,甚至指定某个班或某门迫击炮的行动,结果怎么样,大家都懂……)。最好最合适的,还是提升人工智能的水平,使一线“军团”具备更灵活的应变及自我提升能力。
想法是好的,可要怎么做?
通常来说,人工智能的发展路线大体有两种,一种是从零开始编写矩阵智能模型程序,就像养育小孩一样,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缓慢完善;另一种就是帝**现在使用的方法,即破坏记忆中枢后扫描人类的脑组织,通过数学模型、程序语言和回路结构来复刻“有智能的处理器”。两种路线各有优劣,前一种更具有发展潜力,且存在更多的可能性,但研发周期漫长,而且最终未必能获得对应需求的产品;后一种简单粗暴,适合大规模生产,但发展潜力有限。
基于“未来的战争必然是世界大战”这一认知,在皇帝的指导下,帝国选择了后一种发展路线。在实战中取得战果的同时也暴露出了前面所讲的问题。为了尽早克服问题,加速无人作战机群的实战配备进度所提出的人工智能发展补充计划,就是“国民战斗机计划”。
帝国的技术专家们还是比较务实的,他们既没有沿着既定的道路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草率放弃现有的研发道路。在论证比较后,技术部门决定通过“平行发展”和“高低搭配”的方式来克服困难。即维持现有的人工智能生产模式的基础之上,研发一种“从零开始”积累的高性能人工智能,搭配高端机体充当现场指挥官。为了打造这种高性能人工智能,除了需要编写程序,还需要大量的参照样本。充当参照样本的正是“国民战斗机”及其驾驶员们,他们不光要承担原型机实战测试,还要将作战数据反馈至后方,最极端的情况下,就算牺牲驾驶员也要设法保住机体及数据。
用技术部门的刻薄话来讲,驾驶“国民战斗机”的“志愿者”们连死刑缓刑者都算不上。他们不过是一群“生物cpu”、“人脑制导装置”,是如同机体配件一样的消耗品,为了成就技术成果而准备的垫脚石。
如今,这架配属给马赛的试做机“沙拉曼达”被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我方已经针对潜伏在帝国的老鼠们释放出了数套假情报,数个恐怖组织都已经收到有一位情报将校携带‘某项计划’的机要文件在明天午夜时分,在少数护卫的陪同下乘车抵达吕德斯的情报。对于最近连续遭受打击,迫切需要外界援助的恐怖组织,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纵然知道摆在眼前的是诱饵,可又有几只饥肠辘辘的老鼠能抗拒?
是要饿死,还是冒死一搏?答案显而易见。
“高兴吧,皮耶尔.马赛青年团员,有了这架集帝国尖端技术于一身的机体。加上整个作战都是由亲卫队主导,你只要在明天之前学会基本的操作,然后在明天的行动中像踩死被夹子夹住的老鼠一样,轻松愉快的蹂躏叛匪。”
门格尔教授跳舞般转起了圈子,仿佛那真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5.祈祷者的对话(五)
“这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夜莺”挑起一侧眉梢,以此来表示对帝国的蔑视。
“就算是瞎子都能闻出浓浓的阴谋臭味。”
“没错,这是陷阱,是阴谋。”
罗兰发出的感叹有些空洞,听上去不太像赞同。沉默了片刻,让感叹的余韵挥发干净后,他将脸偏向一旁的中年男人,提出一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
“‘杜鹃’同志,你的看法是什么?”
被点到名的“杜鹃”有些莫名其妙,这算是一个问题吗?
很显然,并不是。
没有任何犹豫,他给出了答案。
“我同意‘夜莺’同志的意见,这很明显是一个陷阱。”
一个拙劣、蹩脚、荒诞不经的破烂,甚至无法称之为陷阱,任何一个智商高于平均值的人都可以看破,轻轻松松绕开之余还能对始作俑者奉上花式嘲讽。
帝国弄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情报将校?少数护卫?携带涉及国家战略核心的“绝密”级别文件在半夜出行?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什么名堂,可对真正从事情报工作的地下工作者来说,这里面充满了蹩脚的谎言和太多的破绽和漏洞。
先不说把这种等级的机密情报带到外国间谍遍地的吕德斯是打算干什么。一个情报将校携带机密文件出行,就算不搭专机,也完全可以搭军列。没理由三更半夜只带着一小队士兵出门,更没理由把行动路线和时间表都泄露出去。
帝国的安保网络如果松懈到什么机密都一股脑的往外泄,那帝国距离灭亡也不远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帝国的情报安保体系依然稳如磐石,组织凝聚力、忠诚度、紧密度依然高到让人绝望。
会流出这种蹩脚情报,布下这种傻子一样的陷阱,根本就是吃定了各个地下组织一定会咬钩。
“他们其实也没有算错,各个组织确实已经被逼到了‘就算是假情报也要试一试’的程度。最新的情报显示,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和镇压,好几个组织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如今他们迫切需要来自外界的援助来填补之前的损失,维持组织的运作,不过阿尔比昂的绅士和公国老爷们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把这句现实主义外交经典名言套用在外国政府和各种组织之间的关系上也很适用,有时候还要追加“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类的评语。
如果拿不出足够份量的东西,那些骨子里都是现实主义的外国势力凭什么伸出援手?
至于“自由军团”,目前暂时还没有被逼到必须做最后一搏的境地,可他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盘踞在吕德斯的各个地下组织并非都是“自由军团”的盟友,大部分时间还是以竞争对手甚至敌人的面目出现。但各组织以帝国为最大敌人这一点上是一致的,纵然不考虑团结统一战线的问题,放任帝国将这些组织消灭后,再把精力聚焦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
而且
“我对帝国此次行动背后的目的有些在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歼灭几个放着不管也会自灭的抵抗组织?难以想象那群效率至上主义者会干出这么没效率的事情。他们到底在盘算什么,有必要弄清楚。”
随着罗兰做出总结,与会成员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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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不明白。”
门格尔少见的穿着技术部门配发的西服式正装,一本正经的恭敬表情足以让一票与他熟识的人感到吃惊。
会令人吃惊的还不只有他的着装打扮和态度,发言内容同样令人刮目相看。
“诚如我们所预测的那样,皮耶尔.马赛有着极佳的资质,其潜力如果充分发掘,对整个计划的完成将发挥难以估量的价值。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是忠诚的帝国士兵,让一介叛国者接触最高机密……”
门格尔狂热的崇拜着皇帝,皇帝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任何敢于质疑皇帝的家伙都会遭到他的无情攻击。
这样一位疯狂科学家居然会质疑皇帝……该说他终于神智不正常了呢,还是他已经厌倦了人世,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臣下不敢!只是……”
“门格尔,优秀的头脑和绝对的忠诚是你的优点,凡事都太过拘泥技术专家的立场,视野狭隘则是你的缺点。”
李林摇摇头,从做出低头受教状的心腹身上收回视线,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皮耶尔.马赛,他忠于帝国或者背叛帝国……这很重要吗?”
正常情况下,这的确很重要。
没有谁会希望集最尖端技术于一身的精锐机体被疯子或叛国者操纵,驾驶者必须有健全的精神和**,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机体性能,为帝国服务。
然而,这并非正常情况,那架机体也并非一般机体。
说是试做机,但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原型试做机”,用“特殊规格化试做原型机”来称呼可能更符合实际情况。
“对那架机体而言,驾驶员的技术、心智、精神状态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人搭乘’,而且这个人必须拥有极佳魔法师资质,对玛那的感应力,还有感受他人脑量子波的素质。除此之外都无所谓。只要搭上那架机体,只要在那架机体面前出现魔法师,剩下的就没有驾驶员什么事了。他就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是至亲至爱在眼前被杀。
“可这样一来……”
“你是担心这会促使他叛变?不用操这种心,机体本身设置有数重防护设施,没有专门的设备和专家是破解不了的。至于与恐怖组织私通,将重要的情报泄露出去……”
李林竖起手指晃了晃,酷似讽刺嘲弄的笑容吐出令人胆寒的字句。
“从被盯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任何选择了。”
5.祈祷者的对话(六)
常言有云:犹豫就会败北。www.uu234.cc
面对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犹豫不决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会让宝贵的时间和机会白白流逝。所谓局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静态,而是时刻发生变化的动态,当一边毫无作为,另一边却在积极改善自己的状态时,胜负的天秤会倾向那一方,完全不言自明。是故,不管是军队还是武装组织,不论是战术还是战略层面,从理论到实践,都会强调“果决”、“锐意”之类充满主动性的词语。在某些军校审查毕业论文时,要是考官觉得某考生的“主动精神”不够,这位同学很可能今年就要被刷掉了,反之,很可能就会名列前茅。
从纯军事角度讲,这种思维模式并没有问题。不过任何事情都必须遵循基本的逻辑与定理,一味盲信“犹豫就会败北”,不管不顾的一味往前冲,最后很可能就会印证下半句“果断就会白给”。
远处那些冲向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车队的武装人员正在用全身全灵来诠释这个简单的道理。
袭击是以一种非常经典的形式展开的,先是依序引爆实现埋设的炸弹,将引导车和车队末尾的车辆引爆后,埋伏在弯道两侧丘陵上的武装人员迅速投掷自制的手榴弹、鸡尾酒和炸药包,车队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总算带队军官素质不错,迅速指挥士兵用手里的轻重武器展开反击。抵抗组织占据了地利和人数优势,帝国的武装警卫则训练有素且火力充沛,双方热情的交换着子弹和手榴弹,场面一度十分火爆。以至于旁观的“夜莺”等人差点认为那份情报有可能是真的,要不然帝国士兵不会如此玩命。
实际上这真的是一种误解,这的确是个陷阱没错,参与行动的士兵在行动前20分钟也被告知了他们的真正任务诱导、欺骗盘踞在吕德斯的恐怖分子,将他们吸引出来一举歼灭。一般士兵听到这种命令后,在遭遇袭击时多半会象征性的放几枪就撤退。但帝**那种渗透进骨子里的偏执却让他们把原本预定的“表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遭遇战。
要不是车队中间那辆重型运载车载运的“货物”及时启动,恐怕这场枪战片还有的演。
几道弧形冷光突然出现在黑夜中,随即消失,不等人们理解发生了什么以及这异常现象所代表的意义,下一刹那,货柜沿着整齐光滑的切口四分五裂开来。异象的始作俑者,也是此次押运的神秘货物,在卡车燃烧的熊熊火光中显露出真容。
“‘军团’……?还是‘猎杀型’?”
拿着望远镜远眺战场中央的“夜莺”惊呼出声,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距离吕德斯不到十公里的地方见到这种东西。
对“自由军团”的游击队员们而言,任何一种型号的“军团”都是噩梦,每个都是拥有钢铁躯体的异形。哪怕是挂着“后勤支援型”这种人畜无害头衔的“军团”,也是如同食腐动物一般翻弄尸体,掀开头盖骨,取出脑组织的怪物。而在诸多型号之中,最被游击队员们痛恨且忌讳的,无疑是“猎杀型”。
光学迷彩、静音处理、高机动性、流体装甲、高周波切割鞭、狙击炮、扫描游击队员脑组织获得的人工智能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就是猎杀型。无法用视觉和听觉来发现,不知其藏身何处,配置了什么样的兵器,直到死亡降临的瞬间才能发觉其存在的猎杀型正是游击队员们的最大噩梦。一些游击队员甚至用出门是否会遇上猎杀型来赌咒发誓,可见其在游击队员们心中留下何等深刻的心理阴影。
多次见识过猎杀型的“夜莺”绝不可能弄错机型。
可是……
“大型化的猎杀型?”
放下望远镜,女孩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帝国那群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标准规格的猎杀型全长约3公尺,高约2公尺,在动辄六七公尺乃至几十公尺的“军团”之中,猎杀型算是小型化机种。
眼前这一台……如果周围充当参照物的卡车和士兵体格没有什么错误,那台机体足足有6~7公尺长,比标准型号的猎杀型大了一倍都不止。
越大越强会这么想的,不是三岁小孩就是脑袋有问题的大人。
这可不是图纸上的参数放大一倍就行了的事情,所谓放大并不是二维,而是三维立体的,规格放大一倍后,在密度不变的情况下,质量至少是原规格的8倍。为了支撑增加的质量,必须加强结构和动力,这就又进一步增加了质量,为了解决……最终陷入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恶性循环,整个项目彻底完蛋。
帝国的技术员们不是白痴,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既然如此,为何还会弄出这么一架机体,还特意投入此次行动中?这架机体有什么特别之处
层出不穷的疑问在0.01秒之后戛然而止。
四足钢铁兽从原地消失了。
还来不及擦拭眼睛和望远镜,抵抗者们所占据的土丘就在眼前炸裂了,整个土丘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浓烟尘土、石块枪械、断臂残肢统统一股脑的喷上天空,接着又落下。就在望远镜里浮现腥红之雨降下的景象之际,耳边突然响起类似鞭子抽打地面的“噼啪”声,紧接着裹挟着血腥味、泥土味的暴风吹过“夜莺”等人的藏身地。
那不是爆炸。
看多了爆炸的“夜莺”很清楚那绝不是炮弹或炸弹被引爆产生的冲击波,尽管看起来很像,原理也很类似,但那绝不是爆炸。
那是,音爆。
物体移动速度突破音速时压缩周遭的空气产生冲击波,爆发的尖啸和狂风向四周扩散时所产生的现象。
换言之。
“那架机体……在地面上的移动速度,超过了音速?”
“夜莺”握住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着,凝望着烟尘散去,屹立在尸堆之上的钢铁巨兽,前所未有的恶寒席卷全身。
5.祈祷者的对话(七)
马赛做了一个梦。
和所有的梦境一样,梦的内容暧昧又扭曲,恍惚的意识所能捕捉到的信息便是昏暗的视野,以及狭窄、温暖和极度的安全感。
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所有的负面情绪以及过于激烈的感情波动全部归零清空,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剩下高度纯粹的安全和舒适。
那简直可以称之为至福。
可至福并不会一直维持下去。
烦人的虫子在周围爬来爬去,他知道那些虫子伤害不了他,就算放着不管也无所谓。但是那些虫子让他无法沉浸在绝对的安逸中,不管是爬行也好,飞行也好都让他感到心烦意乱。焦躁和烦闷以异乎寻常的速度积累叠加,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意识中振动起来。
消灭掉就好。
只要消灭掉就好。
消灭掉之后就能安静了。
原来如此。
就是这么简单啊。
迷迷糊糊间,带着豁然开朗的自语在意识中回响。顺着声音所指出的方向,马赛挥动手臂,对准停在地上的虫子,用力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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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体cpu心跳、血压正常,脑量子**动在许可范围以内。”
“感应框架反应正常,同步率93%。”
“机体行走机构平衡传感器反馈正常,行走装置正常,浮游术式生成良好,结构强度指数在正常值以内。”
“傀儡系统()运行良好。”
复诵声依序响起,巨大的终端界面里,四足钢铁兽正在尽情蹂躏脚下的人类,面对如雨般的子弹和手榴弹,看似庞大笨重的躯体甚至无需动用覆盖表面的流体装甲,而是以蜻蜓点水般的高速机动将所有攻击尽数回避掉,随后卷起杀戮的暴风,一头冲向惊恐万状的人群之中。
“就第一次实战测试的表现来说,干得还算不错。”
“承蒙陛下夸奖。”
门格尔深深一鞠躬,谦卑的说到:
“应该说测试素体的水准相当优秀,比此前的实验素体都要来的出色,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适应‘沙拉曼达’。”
和“独角兽”一样,“沙拉曼达”也是大量应用脑量子波感应框架打造成的机体,可以直接通过驾驶员的思考来直接控制机体的动作。从这一点来说,两者都可归纳入感应机体。但与“以驾驶员为主导”的“独角兽”不同,“沙拉曼达”的设计理念是一架“搭载人的无人机”。
无人机相对有人机的最大优势就是没有名为驾驶员的累赘。只要技术上上允许,速度和机动性可以无止境的提高。不必像有人机那样为了保障驾驶员的生命安全而设置性能上限,其反应速度更不是肉身的人类所能比拟的。
“沙拉曼达”也是一样。
搭乘在“沙拉曼达”上的并非驾驭烈马的骑士,而是名为“生体cpu”的零件。
6公尺多的机体以1.5马赫在地上奔跑时,其最小回转半径才3公尺,只要转一次弯,驾驶员就会尝到被丢进离心分离器做分离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偏向一侧,内脏位移,骨骼碎裂,要是运气不好咬断舌头,血液还会像喷泉一样洒满整个驾驶舱,接着眼睛会飞出去,脑血管爆裂……只要全速跑几个发夹弯,你就能得到一驾驶舱的绞肉了。
基于这种异常的加速性能和机动力,就算采取“独角兽”那样全方位的抗g措施也无法保证搭乘者的生命安全。是故,帝国的技术员们采用了一套完全不一样的抗g措施。
首先第一点,驾驶员并非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搭乘机体的,而是经由术式操作进入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后再搬入驾驶舱。这样一来,驾驶员因为惊慌或别的什么原因导致误操作或错误应对的可能性就被降到了最低。换成是清醒状态下搭乘的话,搭乘员就只能直立于旋转轴心成立正姿势,全身以皮带紧缚防止手脚飞出,嘴巴里插入呼吸管防止供氧不足和因为说话咬断舌头。
第二项措施是驾驶舱内全部充满类似羊水或油的黏性液体“生命之水”,该液体不仅有极佳的冲击吸收力,当充满驾驶员的肺部时还可直接摄入氧气。
第三项措施就是整个卵形驾驶舱被固定在类似陀螺仪的特殊结构支架上,无论机体本身如何运动,驾驶舱内大体都能保持水平状态,在高速机动时还能抵消掉一部分过载。
在上述三重措施的保护下,驾驶员的生命安全基本可以得到保障。
不过这些也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之所以称为“生体cpu”,是因为判断战况、拟定战略战术、驾驭机体行动的,是事先内置在机体里的程式。驾驶员对机体来说,只是一个接收器和处理器罢了。
“严格说来,‘沙拉曼达’算是同时拥有两个大脑的机体,一个是由流体金属和纳米微机械组成,存储了各种指令和战术范本的初级人工智能;一个是有着高度感受力和弹性应变能力的人类大脑。掌握主动权的是机械,人脑则负责思考如何快速有效的杀死对手。”
“您的意思是人类在杀人方面的经验更丰富?”
“在‘为更有效率的杀人而殚精竭虑’这一点上,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超过人类,过去几千年里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李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重新将话题拉到原来的方向上。
“每个人都有着斗争心,而且都有着杀人的本能冲动。这是漫长进化过程中残留在人类本能中热衷于用暴力和杀死对方来解决问题的部分,正常情况下基于自我保护和伦理道德,这种冲动会在人们的心底里沉睡,就算在某些情况下被激活,人们也能用自制自律压抑住这种冲动。而我们则是设法激活这种本能,诱导那些处于恍惚状态下的生体cpu产生杀人冲动,让他们调动所有的经验、智慧,全力思考‘杀人’这件事,直到最后一刻。”
每个人都会有杀死别人的冲动,但任何人都不会轻易说出来,绝大多数人还会避免进一步思考。
帝国技术员们则通过技术手段,让生体cpu不受感情和伦理义务所干扰,在半梦半醒之间持续思考“要杀人”、“如何杀人”、“怎么杀人”更有效率,在此过程中握有主导权的人工智能会逐一实践思考的成果,同时进行记录,通过比对环境、方案实施效果、效率及性价比、任务完成情况,一边学习,一边积累,最终成长为足以担当“前线指挥官”的高性能人工智能。
可以说,这正是“国民战斗机计划”的初衷,不过具体到马赛搭乘的这一架,稍微又有些不同。
“那架机体是专门用来狩猎魔法师的特殊规格机,不管是输出功率、机动力、战术范本储备,任何一方面都比普通规格机型更加强化。最重要的是,那架机体一开始就预定搭乘具有魔法师资质的生体cpu。通过魔法师之间特有的脑量子波共鸣来确定周遭是否有魔法师,一旦确定存在魔法师,并进一步锁定了位置,人工智能就会诱导暗示生体cpu全力思考如何杀死对手。此时的搭乘者就连系统软体都不如,纯粹只是个接收感应波,并且将其转换为敌意和杀意的处理装置。”
凝视着界面转过身体,头部传感器朝某个方向张望的“沙拉曼达”,李林咧嘴一笑。
“看来运气不错,第一次出击就中奖了。”
5.祈祷者的对话(八)
那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事后回想起来,这真是个蠢问题,有时间思考这种问题,或者更进一步想要观察收集这种型号机体的性能数据,找出弱点什么的根本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UU小说UU小说
“那个”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贯彻效率至上主义与将魔法师屠戮殆尽之执念的猎杀机器。其快速、致命,且视野开阔程度和感知敏锐程度远远超过血肉之躯。当人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安心偷窥战斗过程时,怪物早已掌握并锁定了猎物的藏身处。
轻松一击将脚边的蝼蚁碾成碎末后,头部传感器偏向一方,腥红色的光芒在望远镜镜片里亮起同一时间,某种近似执拗的“风”压了过来。刹那间,强烈的恶寒席卷全身,手背上竖起鸡皮疙瘩,强烈的恐惧感冲破喉咙,化为一声大喊。
“快跑!!”
训练有素的人在听到指令后能在零点几秒内就做出反应,比起疑惑和莫名其妙,他们的身体本能会先做出反应。前后不过三秒钟,地图、笔记本、器材全部收拾完毕,各观察哨正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他们的表现真的很棒,就算是帝国相关单位的教官们在现场,这群苛刻的家伙也会脱帽致敬,给出一个极高的分数。
可这依然太慢。
在不到一秒钟就能从零加速到1马赫,最高能飚出2.5马赫给你看的钢铁怪物面前,训练有素、反应敏捷、行动迅速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已经连怪物都算不上了。
那是会移动的灾害。
当一个卡车大小的物体以2.5马赫的速度朝你冲过来时,不管是撞个正着还是向一侧跳开躲避,抑或蹲下身子,结果都是一样的。在其前进路线上左右两侧70公尺内的一切物体都会承受强烈的冲击波,其力道之大相当于被十几个彪形大汉踩在地上用金属球棒痛殴,结果当然是被打个稀巴烂。
为了打造出这样一台疑似用来破速度记录的机器,帝国技术员们可没少费功夫。
说到大型化机体在地面上高速行动,一般会想到的肯定是车辆类的轮式底盘。不过轮式底盘对超音速行驶实在是派不上用场。
要跑出超音速,一般引擎肯定不行。f1赛车的最高时速是350公理,引擎出力是600马力,要能跑出2.5马赫(时速3000公里),引擎出力要达到44000马力,几乎赶上战列舰了……历史上的超音速车都是使用导弹或火箭推动,而且不能转弯,只能跑跑直线。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有人驾驶的带轮火箭”。就算工程师们猛磕兴奋剂,磕到爆肝,搞出来一种能塞进汽车的5万马力级发动机,还来不及举杯庆祝,他们就会发现噩梦才刚刚开始。
光是引擎出力大也没用,轮胎的抓地力不够的话,再快也只是轮胎在空转而已。要想实现最短时间内从零加速到2.5马赫,就要加大轮胎的摩擦系数。假设要缩短到10秒内加速至时速3000,那么摩擦系数要达8.5,意思是:摩擦力要大到可以让车子停在83°的斜坡上不会下滑的地步。
83度……
那根本不是什么“坡”,完全是一堵“墙”了。要把6公尺长,二十几吨重的车体“停”在一面近乎垂直90度的墙壁上?这轮胎是超级胶水胎?要能驱动这种轮胎,引擎输出就又要增加……再考虑到加速过载、空气摩擦产生热量造成的结构形变、转弯时产生的横向过载(2.5倍音速行驶时过发夹弯时,瞬间最大过载316g,也就是自身体重316倍的横向力)、车内恒温(空气摩擦热、引擎工作时产生的机械热……驾驶舱内少说摄氏300度以上,简直是在做烤肉)等等问题……这种“超快!超酷!”的东西根本是工程师们的噩梦,就算浑身是肝,每天爆一个,估计爆完了都做不出来……
既然跑的最快的轮式底盘都如此了,履带式底盘和多足步行底盘就根本不必讨论了。从根本上来说,任何与地面接触,靠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前进的方式都不适合超音速前进。要想跑出超音速,就要先离开地面。
最后,技术员们提出来的解决方案是“干脆在地上飞吧!”也就是翼地效应机,也称地效飞行器。
“沙拉曼达”在正常状态下采用多足步行,当需要进行超音速行动时,就会收拢机械足(众技术员:腿什么的不过是装饰,上面那些大人物是不会明白的!),折叠关节,将躯体变成扁平的飞翼形状,同时启动压缩空气和暴风喷射术式推动机体前行,在飞行过程中因为与地面很近,容易形成气流的堵塞,获得额外的升力。
通常来说,翼地效应机只在距离地面或海面几公尺的高度上飞行,在这种高度上进行超音速飞行不管对机体自身还是对周遭都极不安全。首先地面障碍物和杂物撞上超音速飞行的机体一定会导致机毁人亡,其次超音速飞行产生的冲击波会严重伤害周围的一切。因此超音速飞行器一般都被严格要求在2万公尺以上的高空才允许进行超音速飞行。但“沙拉曼达”的情况却不大一样,这种机体并不要求进行长距离超音速奔袭,超音速飞行能力只用于短距离突击、拦截,以及利用冲击波来猎杀目标。
“沙拉曼达”从察觉到目标的存在,分析位置,设定战术,付诸实施,一共耗时0.3秒。在此期间,通过共享的感官,它掌握到对面也已经察觉自己被盯上,并且在最短时间内采取紧急应对措施这一事实。
“沙拉曼达”对此并不介意。
没有所谓感性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行为毫无意义。
跳开?跑起来?用枪弹拦阻射击?
没用的。
诚然因为不是真正的无人机,为了保障搭乘员的生命安全,超音速突击时被禁止进行转向,因此突击时只能走直线。很容易被预测出行动路线,敌军要进行闪避或迎击都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后者,在2.5马赫的世界里,飞花落叶亦足以对钢铁之躯造成致命伤害。因为在2.5马赫的速度下,已经没有什么硬或软的问题,而是动能本身就会造成伤害。就算只碰上一颗小石子也一样没救,流体装甲一下子就会四散飞溅,机体外壳会立刻四分五裂,然后冒着火花在地上滑行,一阵火花四射后烧成一团火球。
可既然知道问题所在,要解决起来也就很容易。
扁平的飞翼外形本来就不容易射中,在超音速突击时更在流体装甲表面覆盖有数重“障壁”术式来充当倾角装甲和反应装甲。要想在“沙拉曼达”冲到眼前的短短刹那间突破以上防护,完全不可能。
至于逃跑或跳开……被直接撞死和被冲击波拍死,两者有区别吗?
带着鞭笞空气的尖啸,钢铁巨兽一头冲入“夜莺”等人的藏身处。
5.祈祷者的对话(九)
超音速突击面前无活路。www.uu234.cc
这是“沙拉曼达”经过模拟测试和实战后得出的结论。2.5马赫面前一切动作都没有意义,不要说逃或躲,就连理解状况和作出反应都很困难,除了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根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不必搞小花样,用最简单有效的战术快速消灭目标“沙拉曼达”的人工智能的验算结论如是说,从理论上来讲,这也的确是最合理的选择。
然而,人类与“合理”总是存在着微妙的偏差。
这是“沙拉曼达”今后会学到的,现在出生才一个多月的人工智能还没有理解这一点,所以它注定要为此支付一笔价格不菲的学费。
警告,前方发生玛那反应。
警告,确认术式“障壁”和“大地操作”。
警告,确认复数术式。
在第四次警报响起之前,试图采取紧急制动的“沙拉曼达”飞上天空,转向侧后方地面的光学传感器恰好捕捉到一名少女的身影。
躺在浅坑避开冲击波的少女正仰望星空,右手朝天空比划着中指,满是不羁笑容的嘴唇一张一合。
二不二?逗逼。
高速单反摄像头捕捉到的嘴唇动作经过解析后得出这样一句话,与此同时“沙拉曼达”也厘清了真相。
潜伏在一旁的目标全程观看了刚才的战斗,掌握了超音速突击的破坏力和特性,在发现本机对其展开超音速突击后,展开复数“障壁”术式,通过叠加增强强度后以30度倾角设置在本机突击路线前方,与此同时操作小范围地面下沉形成散兵坑用以防御冲击波。由于采用翼地效应机原理飞行,当本机遭遇倾角“障壁”时,发生类似“跳弹”的滑跃现象,在惯性作用力的推动下一口气冲到了空中。
原理一点都不复杂,只是对经典力学基础的简单应用,任何一个学过初级物理的人都能解析并提出类似的提案。问题在于,最多只看了一次超音速突击,突然就要面对这种攻击,在死亡的压力和仓促间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有几个人不是脑袋一片空白,能冷静且快速的的拟定出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计划,并且抓住绝佳的时机付诸实施?
提升目标阿尔法的威胁等级。
由b级提升至a级,最优先猎杀目标。
提升完成。
针对目标阿尔法,提供24套战术应对范本。
选择战术0031。
0.75秒内切换战术范本,“沙拉曼达”打开尾部减速伞,喷射术式开始逆喷射,减速降落后“沙拉曼达”挥动机械足,在地面上犁出歪歪斜斜的轨迹后停了下来。刚一停稳,头部传感单元亮起一片红光,昆虫复眼般的传感器一阵转动,“沙拉曼达”蹬开地面,再次变形成突击形态,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汲取了之前的教训,“沙拉曼达”没有再次使出超音速突击,而是以翼地效应机的标准速度时速400公里反复描绘出锯齿般的锐角折线轨迹,冲向界面里标注着“目标阿尔法”的红色三角。
“沙拉曼达”搭载有高精度传感器,此外还有针对魔法师的特殊侦测手段,无论怎么隐藏气息,怎么分兵诱敌,都是徒费力气。
小把戏行不通了,是吗?
不断在树枝之间跳跃,“夜莺”在心中为战斗机械描绘出人性化的语句。
魔法师可以听见“军团”的“声音”。
由于复刻了死者的脑组织回路,因此连弥留之际的呢喃也一并保留了下来,只要“军团”出现在附近,魔法师们就能听见那些遗留在人世间的垂死悲鸣,从而得知被亡灵附体的机械大军正在逼近。
可眼前这架机体明显不同。
从技术规格和性能取舍所展现出的思维模式来看,无疑是传承自“军团”的技术脉络,然而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夜莺”都没有听到亡灵的声音,在脑内鸣动的是不明所以的单调机械音。
简直就像
不,不对。不是形容或比喻,那是千真万确的“自主思考型战斗机器”。
从战术选择、战场感觉、学习能力等各方面的表现来看都表现出类似生物的积极性和主观性,但那与人类的知性和感性相比又是完全迥异的存在。不考虑任何战斗之外的事物,只为厮杀战斗而存在的钢铁怪物。比起一般的“军团”,更接近野兽一般的存在。
如果这种东西量产列装的话
恐怖的想象还来不及进一步具体化便中断,突然急转直下的战况面前,“夜莺”压根没时间去思考求生之外的问题。
“跳、跳起来了?!”
“跳跃”在“军团”各机型中属于基本动作,理论上所有机型都能完成这一动作。然而重量超过十吨以上的机体进行这种动作无疑会造成部件损坏,在激烈的战场上并不总是能得到想要的配件和维修,因此所有中型以上的“军团”都不会执行这种动作。
那架不知名的新型机却在猛然提速后一跃而起,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后朝着“夜莺”快速下坠。
才被摆了一道,就已经学会活用加速助跑跳跃了?这开的哪门子玩笑?只知道搞破坏的机器智商已经提高到这种程度了?帝国那帮疯子到底造出了什么怪物?!
“夜莺”一边在心里怒骂,一边再次用术式强化身体机能。已经成功着陆的敌机正高速向她冲来,面对强化过的动态视力也难以跟上的机动力,她被迫无休止的进行高速立体机动。所有和运动有关的身体组织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就连勉强支撑着身体不断做出极限反应的精神也开始吃不消了。
视野的一隅,敌机如蜻蜓点水般飘忽不定,一直跟着残影疯狂移动的焦点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身体不是靠思考而是靠本能和直觉来闪避被敌机丢过来的石块与树木。早已被战场磨砺到发亮的经验与直觉,还有早已融入身体当中的程序化反应帮着“夜莺”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投掷攻击。
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相对的,不畏死亡、不知疲倦的敌机开始掌握节奏,动作变得越来越敏捷。
余光捕捉到一抹猩红的冷光,犹如爆炸般的轰鸣响起,钢铁巨兽再次高高跃起,挥舞着高周波切割鞭,对准“夜莺”的头顶落下。
5.祈祷者的对话(十)
必死;
必杀;
要形容“沙拉曼达”的一击,用这两个词便足矣。UU小说www.uu234.cc
两条高周波切割鞭自左右两侧水平横扫,表面流体金属装甲释放出16道斩击和14道刺击,不但攻击角度完全封杀目标可能的逃跑路线,还针对自身攻击的特性(流体金属的斩击是依靠离心力,真正具有切割能力的只有末端几厘米,刺击是靠液压变化形成,也存在类似的问题,且由于只能进行直线攻击,比斩击更容易预测轨迹)特意给攻击设定了时间差,最后作为万一失手的预备,还准备了大量由流体装甲凝固成型的箭型弹,进行面杀伤攻击(也就是霰弹)来进行补充。
最后,仿佛是被某种执念强迫一般,所有的攻击都是在下坠过程中进行的明明可以直线突击,为了尽最大可能封锁目标逃跑的机会,同时利用下坠产生的重力加速度进一步增强攻击的速度及威力,而特意采用跳跃攻击。
无可挑剔的必杀之阵。
不要说是肉身的人类,即便是同样以高机动性和快速反应能力著称的猎杀型,在这一击面前,也只有尝试自爆一途而已。
计算结果:死亡率99.973%。
顺着近乎必然的计算结果,“沙拉曼达”所有的攻击扑向少女。
透过高速摄像头和计算处理终端,“沙拉曼达”所看到的世界是一帧一帧的定格世界,树叶在风中翻滚的样子,尘土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碎裂的过程,随风飘扬的头发,黏在目标睫毛上的沙砾全部掌握的一清二楚。
高周波切割鞭和流体金属展开的死亡风暴正在收束,风暴的正中心目标正向侧后方跃起,定格在半空中的少女恍若从天国降临人世的天使,对人世的险恶和即将降临的死亡浑然不知。坚毅的面孔甚至还冲这边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没有所谓感性的人工智能也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空白。
千分之一秒,人类无法反应,无从察觉,纯粹只是作为一种概念存在的时间间隔内,女孩动了起来。
干扰粒子的浓度已经增强到即使持有天晶,术式效果也只能在以自身为中心的直径3公尺范围以内显现。换言之也就只能打打近身战,面对马上就要泼洒到头顶上的死亡,不管是防护还是强化身体都已经来不及
只差一点,计算结论就能完成。
很可惜。
真的很可惜。
在太过异常、近乎非现实的景象面前,前面的计算结论只能沦为无用。
双方的间距已经拉近到只要手枪概略瞄准就能命中的氛围之内,仿佛激光般闪光正从四面八方包夹过来。
就在包围网即将收拢,不留一点缝隙的万分之一秒前,女孩用力向下踏出一步。
身体悬于半空中,不管力气多大,踩下去的速度有多快,没有着力点,无法产生反作用力来抵消重力的人体都只会朝下方坠落学过牛顿第三定律的人都清楚这一点。可是
跳起来了?
理应没有犹豫也不会感到惊讶的人工智能,因为女孩踩在自己释放出来的“障壁”术式上,再度高高跃起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杂讯。
再一次,女孩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攻击,只要再过万分之一秒,包围网就能完成,高周波切割鞭就能将她斩成肉酱。
“障壁”术式确认。
强化系术式确认。
热成像显示,目标体温正快速升高,心跳正以异常快速频率跳动。
观测结果:心跳速度为每分钟一千下。
推测目标使用了某种强化系术式,通过加速心脏跳动,引发对时间感官的错位。
应对方案0015。
“沙拉曼达”通体亮起青白色光芒,其强度甚至让人不得不遮住双眼才不至于感到刺痛。
“夜莺”还来不及感到震惊,巨大的雷霆在眼前炸裂,蜿蜒的雷电自地面直抵苍穹彼岸,可她已经没有余裕去赞叹和鉴赏眼前的壮观景象了。
雷电反复抽打“障壁”表面,狂暴的能量乱流一次又一次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上炸裂,闪光和轰鸣在四面八方炸裂以上现象光是一次就足以让大胆之人崩溃,如果是以密集到连数次数都嫌多余,而且还在一秒被切割成一万份的异常缓慢时间中不断循环呢?
任何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去体验这种事情的。
“夜莺”不但要亲身经历这种与酷刑无异的攻击,还要面对一个此前完全无法预期的冲击。
“军团”会使用魔法?
为了适应各种各样的战场环境和作战所需,各型“军团”都会在内置的天晶内预存一些术式,根据环境和现场条件释放术式。“不会使用魔法”这种说法严格说来其实不成立,换成“不会自主构筑预存术式之外的术式”就没什么问题了。
说到底,“军团”的人工智能只是复刻死者脑回路的劣质复制品,只具备基本的被动接受和学习能力,既没有对玛那的感受力,也缺乏构筑复杂术式回路的思考认知能力。所以“军团”的作战模式普遍是以枪炮和数量优势去碾压对手,类似猎杀型这样的特殊型号也不会自行主动研究和构筑术式。
眼前这台机体却突破了这层桎梏,在最短时间内判明战况后自行构筑出雷击术式并释放成功这个事实甚至让“夜莺”感到不寒而栗。
能够使用魔法,具备自主学习提升能力的不死之身。这可以算是“军团”的终极完成形态,一旦这种型号的人工智能量产普及,那么“军团”的战斗力势必会增强到足以彻底颠覆各国力量对比和战场形态。到那时,纵然帝国签订了比较不利的军备数量控制条约,他们也完全能靠装备了新型人工智能的“军团”碾压诸国,更不要说进入战时体制后,帝国工业能力所能爆发出的强大产能完全可以打造出一支淹没整个世界的钢铁军团。任何反抗都会被这股全金属狂潮所吞没。
那已经无法称之为地狱。
那叫万劫不复。
5.祈祷者的对话(十一)
“军团”的出现,意味着一再被刷新版本的战争又一次迎来了全新的变革,而且还是一次极为深刻、重新定义战争性质的变革。www.uu234.cc
不畏死亡、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和饥饿为何物,无穷无尽,永远一往无前的不死身士兵以血肉之躯去对抗这样的亡灵大军,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活活拖垮、熬干。相比需要至少十几年才能进入适合服役年龄,最终是否适合战场还尚未可知。“军团”却从一开始就是应对总体战、消耗战需求而诞生的完成品,一走下生产线就能投入作战,且安装有人工智能的“军团”在完成的那一刻就拥有堪比甚至凌驾老牌部队的战斗力。比消耗战,“军团”必然会获得最终胜利。
光这样就足够让很多人为之胆寒,如今更进一步强化升级成具备自主思考学习能力,且能够自主构筑、释放魔法术式的新型号。可以预见,一旦这种东西投入批量生产装备,诸国及各种地下组织要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一旦那场必然到来的战争爆发,最多三个月,诸**队就会被消耗到难以为继的程度,大约半年到一个月左右,所有反帝国势力都会被压制,一年之后帝国将征服整个世界。
这绝不是夸张,也不是为了遮掩失败去夸大敌人的实力。任何一个正面与“军团”对峙过,从永无止尽的钢铁海啸的冲刷下活下来的人都会说出相同的话语。
那是等同天灾般的梦魇,是没有人可以幸存下来的炼狱。
必须在此破坏这个怪物
如果可以,“夜莺”当然会这么想,并且付诸实施。可她就连产生这种想法的余裕都没有。
“夜莺”擅长的术式是“崩坏”,属于“专门对付魔法使用者的特化型战斗魔法师”,从属性上讲,应该把眼前这台能够释放魔法的机体克制得死死的才是。然而现实却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状况最开始几分钟还能打得有来有往,时间拖得越长,“沙拉曼达”的优势就越明显,战斗进行到15分钟时,战斗已经演变成“沙拉曼达”单方面压制“夜莺”,“夜莺”除了被动防御,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双方的基础能力数值固然不在一个水平上,高强度的持续战斗又对人类特别不利,但这些只是部分原因。
“夜莺”的身体早已经过强化系术式增幅,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她也清楚遇上这类战斗时该如何应对,正常情况下她其实有很大概率是能够脱身的,在特定情况下甚至还能反杀对手。
现如今导致她无法及时脱身的,是敌机异乎寻常的适应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
此前的“军团”也具有学习和适应能力,但比起活生生的人类,人工智能在遭遇突发状况下的反应总是会慢上一拍。这是因为他们只会在已有的战术范本和验算法则中寻求最优解,一旦遭遇战术范本之外的状况就没辙了,一直要到中央计算网络更新战术范本,他们才能做出有效应对。用通俗易懂的说法来解释,就是这个阶段的人工智能只能算是一群应用题做得还可以的小学生。
眼前这台机体在战斗开始阶段还表现出类似的机械特征,可是在和“夜莺”交战后,这台机体却一再展现出高度的灵活应变能力,不用等待数据传输、研究检讨对策、下载更新战术范本等等流程,直接在现场就拟定出对策,在实战中尝试并且改进。更进一步仔细观察和研究对手的动作,分析其行为模式,拟定针对性的策略……
观察对方的弱点,伺机而动这简直和人类没有分别,在效率和反应速度上,又更甚于人类。这种东西量产普及到“军团”各型号,也不用多,只要所有担任指挥官级别的机体配备了同类型的人工智能,“军团”的威力就会得到长足提升。到那时候,谁都无法阻止“军团”。
“这还真是……造出了相当了不得的东西啊。”
距离地面8500公尺的空中,罗兰抱怨似的呢喃着。
整个战斗的过程,他从高空中看得一清二楚,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数据来看,这种人工智能的成长速度堪称等比数列级增长。正常情况下人类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融会贯通的新战术、战法,这鬼玩意儿最多几分钟就消化吸收完毕,改良成最符合自身情况的版本。人类最伟大的头脑在这台铁疙瘩面前也显得笨拙可笑。换成是罗兰自己与之交战,如果不能在最开始就一鼓作气干掉对方,接下来的战斗也会变得相当棘手。“夜莺”能够坚持到现在,让罗兰掌握这台机体的技术特性和设计思路,已经实属难能可贵。
所幸这台机体的战场经验还是不够充分,一旦确定猎杀目标顺位,就会死盯着猎物不放。除了眼前的战斗,其它什么都看不到。要是再成长一些,积累一些大局观念和团队合作经验的话,再想干掉它就难了。
要干掉这怪物,要想延迟防卫军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脚步,只有趁现在。
黑漆漆的枪口指向地面,本应笼罩在夜幕下的大地正在喷发雷电和火焰,“独角兽”良好的隔热性与遥远的距离让罗兰无法感受到现场的炽热,但从这个位置上用光学传感器就能把握到钢铁四足兽的动作及样貌,现场战斗之激烈,由此可见一斑。
深呼吸,让思绪沉淀,一直沉到除了瞄准光圈里的目标,什么也不剩下的忘我之底。在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空气仿佛凝固的那一刹那,罗兰将全身的力气注入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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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光速的粒子束飞行速度为每秒三十万公里,八公里的距离对粒子束而言等于不存在。直到被命中、蒸发,被击中的家伙既不知道自己被击中,也来不及感受痛苦和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思绪便一并被蒸发了。“军团”无人机固然反应速度极快,也不知痛苦为何物,但面对每秒飞行三十万公里的毁灭,它们同样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被从天而降的光束命中,自内向外爆发,变成一团燃烧的废铁飞的到处都是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可惜。
那真的只能用“可惜”来感叹,仅仅只差一纸之隔便可得到的胜利。
那是纯粹的偶然。
就在罗兰扣下扳机的瞬间,试图一鼓作气击溃“夜莺”的“沙拉曼达”也启动了大规模雷击术式。粒子束只差三公尺便能命中“沙拉曼达”时,强电场扭曲了粒子团块前进的轨迹,能量洪流以毫厘之差与“沙拉曼达”擦身而过。
5.祈祷者的对话(十二)
偶然无处不在,唯有战争之中,偶然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放大,一切细小的不确定因素都有可能影响甚至左右一场战斗甚至一场战役的走向。www.uu234.ccwww.uu234.cc过去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一点,如今不过是熟悉的故事再次上演罢了。
罗兰选择的时机很好,“沙拉曼达”大部分的感知装置都集中锁定在“夜莺”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头顶的高空上还潜藏着一名狙击手,而且当时“沙拉曼达”已经占据了上风,为了获得尽可能完好的脑组织,“雷击”术式的使用频率已经降低不少,罗兰扣动扳机时,正好是“沙拉曼达”最后一次释放雷击,其强度足以击破“夜莺”的一切防御,剥夺其行动能力。
一切都是偶然,是机缘巧合相互作用产生的意外,是命运的恶作剧。只是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好笑,除了那些个没心没肺、无血无泪的始作俑者,真的没谁能笑得出来。
带电粒子团遭遇强电场后一共发生了两件事,其一是粒子束的弹道发生了扭曲偏转,原本以近乎与地面垂直角度发射的粒子束发生了大角度偏转,飞向地平线的彼岸;其二是约束粒子团块的电场受到干扰,粒子团块发生了分裂。
说是分裂,其实也只是极小的颗粒脱离,用不了几秒,这些粒子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可即便如此,这些不起眼的小光点也有着极高的温度。就算只有牙签大小也足以融化钢铁。那些犹如萤火虫般的光点随风飘舞,落在草地上,落在泥土岩石上,落在“沙拉曼达”的外壳上。
流体金属只坚持了几秒就就沸腾蒸发了,还来不及调整液压生成新的防护层,尚未燃尽的粒子颗粒已经落在“搭乘舱”的表面。伴随着开水壶烧开时的汽笛尖啸,一股带着焦臭味的蒸汽喷涌到空气中。
“怎么回事?这鬼东西还随身带着厕所吗?”
剧烈的恶臭迫使“夜莺”掩住口鼻,以革命的乐观精神起誓,这味道比战场上的腐尸还要难闻,帝国的科学家们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会把这么难闻的东西装在最新型机体上?他们头盖骨下面都是化肥吗?
随着蒸汽的溢出,“沙拉曼达”的动作也渐渐迟缓了下来,原本的灵活、敏捷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踌躇和迷茫。仿佛一个第一次受伤的孩子,面对从未遭受过的感觉和状况,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原地打转。
这不正常。
身为杀戮机器,它不应该出现任何人性化举动。可现在“沙拉曼达”确实表现出了类似人类的“踌躇”和“犹豫”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
警告,“生命之海”大量溢出,低于基准值。
警告,生体cpu脑量子波图形出现紊乱,同步率下降。
警告,流体金属装甲可能涌入搭乘舱,对生体cpu造成危险。
判断现状继续作战已经不可能。
执行战术范本0302。
执行。
在一秒钟内整理完全部状况,“沙拉曼达”身体四周再次形成强烈的黄绿色浓雾,带有苹果味的雾气迅速朝周围扩散开来。
“这是……毒气?”
游击队并非正规军,因此不受各种国际公约的保护,加上没有进行对等报复的能力,所以帝国在反游击战中使用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谓是毫无顾忌。由于“军团”对各种化学药剂和毒气免疫,因此实战中经常会将两者搭配使用,从各类毒气中杀出的金属异形浪潮是所有游击队员最大的噩梦,没有之一。
“夜莺”一闻到苹果味,立即就张开“障壁”,同时快速后退。作为帝**队第二常用的毒气(第一是芥子气),沙林毒气的独特气味和毒性早已为游击队员们所熟知,这种毒气不像芥子气那样会制造出一大堆全身溃烂的尸体,也不像vx那样效果持久且迅速致命,但只要剂量足够通常只是几口呼吸或者一定时间的皮肤接触,你就会在甜美的苹果香味中丢掉性命。
“夜莺”完全是靠战场经验和本能做出的判断,“沙拉曼达”的行动则似乎进一步验证了她的判断。
无数银色丝线从黄绿色浓雾中像四面八方射出,那是用流体金属装甲变形而成的箭形弹,酷似脱壳尾翼稳定穿甲弹,却没有弹壳和炮管,不依靠火药和电磁力,利用压缩空气和离心力发射出去进行无差别面攻击的箭形霰弹。其威力虽不足以贯穿复数叠加的“障壁”,但撞击产生的动能依然能轻松将“夜莺”撞飞。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夜莺”才勉强站定。不等她重新起身拜好架势,一道银色四足兽的身影冲出浓雾,全速冲向一侧的灌木丛。
“逃?逃走了?”
“夜莺”瞠目结舌的看着绝尘而去的银光,永远向前直至踏平敌阵的“军团”居然会在敌人面前转身逃走这背离认知的光景压倒了“夜莺”,以至于她一时间只能呆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四足银色兽被光束贯穿,然后自内向外爆发。
“老师?”
“夜莺”抬起头向天空张望,满是喜悦的清澈眸子刚刚对准天际,却看见一道赤色流星笔直的朝着地面冲来。
不等“夜莺”发出疑问和惊呼,光剑划开夜幕与浓雾,化作扇形的光膜劈开潜藏在的迷雾中的某物。虚空中闪过几缕电弧,一道火光顺着劈砍的轨迹喷涌出来,隐匿身形的四足兽在火光中显出轮廓。
“这家伙……刚才逃走的是诱饵?”
“是将流体金属装甲分离出去后拟态成本体,进行远距离操作遥控分身高速脱离,造成已经撤退的假象,本体则展开光学和电磁迷彩隐蔽起来伺机而动。为了让效果逼真,还特意拆掉了一部分受损的零件,混进流体金属里,以此增加视觉效果和质量……想得可真周到啊。”
丢弃外壳和被破坏的部分,重新构筑成与自己外观高度相似的诱饵,本体则隐蔽在迷雾之中……?
这可能吗“夜莺”正感到茫然不解时,猛然想了起来。
“军团”的实质,说白了,就是模仿人类大脑结构做成的中央处理器。只要搭配适当的程式和战术验算法则,它们可以安装在任何型号、任何外观的机体里。
正因为是纯粹的处理器与程序,才能够自如地改变其性质和外观,根据需求来变换载体。
既然如此,载体又为何不能进行分解重组呢?更进一步,将载体分解重组成诱饵,引诱敌人误以为已经安全,趁其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呢?
仔细想想,这是一件极度恐怖的事情。
如果是活生生的人,再怎么疯狂凶悍的亡命之徒也不可能想出剁掉自己的四肢,拼凑出一具酷似自己的尸体来让对手放送警惕。或许这确实可以达成诱敌的效果,但毫无疑问也会让实行者自己送命或者变成一个残废。
可对于只为了战斗被造出来的机械而言,这算不上多么疯狂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合理至极。在和“军团”的战斗中比这更疯狂的事情也有,“夜莺”并不会为此感到吃惊或恐惧。
让她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才第一次投入实战,交战不超过半小时,这架机体已经进化到能够快速应对突发状况,在最短时间内拟定并实施一整套极具可行性和可操作性,且留有足够弹性空间进行调整和改善的战术。就算是自己这样的老手都差一点阴沟里翻船,一旦开始量产……
摇了摇头,“夜莺”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撇掉,小心翼翼的靠近依然摆出戒备架势的罗兰。
“老师,这家伙到底是……”
“执妄。”
罗兰的表情隐藏在面罩内侧,透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极为平淡,但那股连“夜莺”都感到难以靠近的压迫感却表露出他的真实心境。
压抑与愤怒。
为了下一场战争,为了胜利,为了消灭一切非帝国之物,可以堂而皇之的去践踏,去剥夺,到最后连暴行本身都被正当化、美化了。
对这份几近怨念的偏执和疯狂,除了“执妄”,还真是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所谓“下限”这种东西,对帝国而言,压根就不存在。
为了胜利,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胜利,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有了各种各样的杀人武器枪炮、战车、mds、空中战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军团”……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觉得还不够,为了追求理想中极致的杀人武器,他们继死者与亡灵之后,再一次把手伸向了生者。
“最初就该想到的,既然死人的脑都能展现出那样的性能,那么设法让活人乘上机体,灵活运用活人的脑,在使用过程中学习和模仿,这样的效率一定会更好。如果搭载的人是魔法师资质者的话,之前无法使用魔法的问题也解决了……”
紧盯着瘫痪在原地的“沙拉曼达”,罗兰攥紧了拳头。
5.祈祷者的对话(十三)
“沙拉曼达”现在的状态只能用“凄惨”来形容。www.uu234.ccwww.uu234.cc
失去了华丽的流体金属装甲,零部件也拆掉将近一成,一侧的行走机构全毁,连带着平衡陀螺仪也严重受损,烧的破破烂烂的机体试图重新恢复平衡,但每一次的挣扎都以失败告终。不断尝试又不断失败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让罗兰感到气愤的并不是这个。
在战斗中被破坏、毁灭,那是兵器的归宿。对那些将兵器当成伙伴或身体一部分的战士们来说,会将情感投射在这些冷冰冰的钢铁上,凭吊那些遗留在战场上的钢铁残骸,或是发泄情绪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此刻罗兰并不是因此产生情绪。
“沙拉曼达”还在不断重复着扶正倾倒的滑稽动作,伴随着可笑到近乎悲哀的动作,机体中部的卵型舱室不断从烧融的破洞里泼洒出类似羊水的粘稠液体,粘稠的液体触碰到滚烫的外壳散发出一阵阵焦臭。在裸露出的破洞里,露出少年的平静睡脸。
“马赛?怎么会?难道说……?!”
“没错,帝国为了制造出更有效率更有潜力可挖掘的人工智能,设计出了搭载活人乘员的机体。不过他们并不是驾驶员,而是计算处理装置的一部分,将现实中的情况歪曲成梦境投影到搭乘者的意识中,记录并学习他们是如何应对战斗,有时候还会占用意识容量与脑量子波感应框架来发动魔法。”
从结论上来看,这是最有效的做法。
复制、模拟死者的脑组织固然简单方便,但定格于弥留之际的脑组织不可能有任何成长的空间。从头开始编写独立的人工智能太耗费时间且充满不确定性。如此一来,让人工智能与人脑并肩作战,不断学习和模仿人脑的运作与成长,对收集到的数据进行比对、筛选、整合,最终拿出足以充当各级指挥官的人工智能,统帅庞大的“军团”尽情蹂躏敌军就成了性价比最好,效率最高的方案。
这很合理。
从经济学、研发风险、符合需求、配合战略节点的研发周期等多方面综合考虑,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做法了。
只是这个面面俱到、兼顾各方的选择里唯独没有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
诚然,战争中一切都是消耗品,兵器与人都是一连串庞大消耗清单中的一部分。在“为了胜利”的大义名分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替换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一边指责帝国将国民当炮灰,一边自己不断招募并鼓动别人上战场去送死无疑很虚伪,甚至是双重标准和选择性无视。但罗兰还是要说,为了准备帝国主义侵略战争,为了实现一个疯狂的目标,以神圣的名义行犯罪之实任谁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干出这种事情的家伙应该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总之,现在先”
“不可以哦。”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声音居然是从瘫在地上的新型机里传出来的。
“沙拉曼达”的头部传感器一阵转动,随着电子合成音的响起,幽深的红光忽明忽灭。
“这可是帝国的重要财产,没人告诉过你们,别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这话由你说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罗兰蹙起眉头,隔着金属传出的声音显得颇为冷淡。
“财团和帝国是怎么起家的,别告诉我说你已经忘了。”
“哦?如果有哪一条法律不管是国内法还是国际法指出财团和帝国存在非人道的犯罪行为,我倒是很愿意拜读一下。能不能麻烦你指出来具体的法律条文和证据?”
“要不要连敢于定你的罪的法官和陪审团也一并准备好?擅长装疯卖傻的陛下。”
“这可是严重的污蔑,我任何时候都很认真。如果真有证据和相关的法律,我也不介意走司法途径来处理你的那些指控。倒是你,一直在不实指控。我们熟归熟,你这样乱讲,我一样会告你诽谤。相信律师团们会很乐意陪你探讨一下法学问题的。”
“有钱真了不起啊。”
“抱歉,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过我想泥腿子游击队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罗兰指着“沙拉曼达”问到:
“你该不会告诉大家,这是新型土豆挖掘机吧?”
“你对忠于帝国的年轻志愿者和帝**队测试中的新型装备有什么不满吗?”
面对诘难和质问,那个声音毫无动摇,语气中满是天经地义和理所当然。
“技术进步总是伴随着风险,为了祖国,为了科学,为了给更多志在从军报国的年轻人做出表率,年轻志愿者主动参与军方的实验。”
“自愿?”
“当然,要我把他本人和家属签了字的相关法律文件拿给你看吗?”
“你还真是体贴。”
冷哼了一声,罗兰说到:
“那么,你想干什么?总不会告诉我,堂堂帝国皇帝只是为了祝贺敌人的胜利而现身?”
“胜利?你管这叫胜利?你以为自己发现了惊天阴谋,并且在阴谋正式启动前成功阻止?年轻人,你真的需要回到学校去学学什么是科学实验。”
国民战斗机计划早已进入实施阶段,早期试做型号已经生产了十几台,进一步的改进型正在工厂里组装,正式的量产型正在根据反馈的数据进行改良。
阻止?
怎么阻止?拿什么阻止?
把整个研究团队杀光,将帝国中央数据库炸上天,把参与制造、生产的企业全炸光?
没用的。
哪一样都超出了“自由军团”所能处理的范围,更何况整个计划的核心部分早就保留在皇帝的脑袋里,就算损失了一部分研究员和生产工厂,皇帝依旧有办法迅速重新整合出新的研究团队和生产线。
这就是帝国的底蕴,想要阻止国民战斗机计划的时机,早就已经过去了。
“要在这里把你们杀光,彻底守住秘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样未免也太麻烦了。不如今夜到此为止如何?”
像是施舍一般,机器发出揶揄般的声音。
“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的哦,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会给出一个你们无法拒绝的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