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鸟(九)
离开喧闹的大厅,两名少女在走廊上快步行走,用压低了的声音快速交谈着。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你还真是喜欢做多余的事情。”
“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什么好男孩,好男人,和那种甘愿被饲养的家伙有什么好说的?”
“夜莺”的语调保持着一贯的淡漠,言词中却满溢出怒火。
好男孩?
好男人?
那种家伙也配?
蒙住眼睛塞住耳朵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安心吃着帝国分配的饲料,遵照帝国的指示完成每一个动作,没有帝国的指示,上了厕所后连屁股都不敢擦、裤子都不敢系上的家伙。就算有救命之恩,依然无法改变“夜莺”对马赛的恶感。
“你不觉得根本没必要对他那么亲切吗?只要直接了当的警告他,乱说话小心没命不就行了?”
“因为他一脸想要被人亲切对待的样子嘛。”
“知更鸟”耸耸肩,摆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苦笑说到:
“开个玩笑而已。说真的,如果没有谁去提醒那个男孩,他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无心轻率之举跌入深渊。可能是被流放,也可能是被处决……虽然这也是人生,但让一个好人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
“好人?他到底是不是好人,你根本不知道。”
“我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力还是有点自信的,再说……他最起码不是坏人吧。如果是坏人,在你虚弱的时候可能就会向告密,或者对你图谋不轨。”
“那不是坏人。”
“夜莺”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用一副快要吐出来的表情瞪着“知更鸟”。
“那是人渣。”
“……很多人就连这点正义感都没有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知更鸟”正准备迈步前进,“夜莺”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
“知更鸟”压低声音问到,察觉到缠绕在“夜莺”身上的气息正在不断恶化,她也立即进入临战状态。
缄默了足足有三、四秒左右,“夜莺”发出困惑的声音。
“这个难道是……玛那正在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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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式构筑完成,中立玛那残留量剩余不足45%,持续减少中。”
听着艾潘妮甜甜嗓音的报告,马赫点点头,下意识的将手伸向胸口一袋,结果摸了个空。瞥了一眼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艾潘妮,怏怏然收回来的手深深陷入丰厚的头发里,用力抓了几下。没有任何感情的蓝眼睛紧盯着一排排“生命之源”的别墅式楼房。
马赫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还在逃亡的魔法师一定会以此次体育交流会为目标,考虑到交流会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部被筛查了一遍,连清洁工的家底都被细细查询过。可供潜入的身份只剩下参与活动的青年团员。
或许有人会问观众呢?难道就不能买张门票进去妨碍别人放炸弹?很遗憾的,这是仅限青年团组织内部的交流活动,除了事前拿到邀请函的嘉宾,社会公众能进入现场的人数其实并不算太多,而且在现场严格的安保环境下,只有放炸弹的恐怖分子会得到“特别关照”,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任何异常的举止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唯一能出入现场,还能获得一点私密空间和隐蔽行动机会的,只有参与活动的青年团员。
既然如此,那就来试探一下吧。
“如果真有魔法师混杂在里面,差不多也该感到周遭正在发生的异常现象了。他一定会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帝国方面察觉到了什么,这个聚会是不是一个陷阱。接着就该考虑是不是该在玛那完全消失前采取行动,或者干脆撤退了。”
马赫悠然说着,视线瞥向一旁伪装成旅游大巴的监控车,里面的操作员正在监视着别墅群的动静,不管是玛那的异常流动还是人员的进出,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在监控车后面跟着好几辆真正的大巴,不过里面可不是什么观光游客,而是全副武装的军人。一旦确认目标,就轮到他们上场了。
“这可是一场耐力赛,沉不住气的那一方会输。”
马赫长长吐出一口气,蓝色眼睛再次回到艾潘妮的身上。
魔法的基础是玛那,没有玛那,或是无法与玛那产生联系共鸣,不能将玛那收集到自己身边,变成‘自己的东西’,便无法组成所谓的魔法术式回路。而且就跟电力及化石燃料等能源一样,越是能够收集到大量玛那,就越有机会使出规模庞大的魔法。这就表示即便是使用同一项魔法,但收集的玛那份量越多,发挥出强大效果的概率就越大。
以上是魔法基础中的基础,在此前的战争中,帝国正是通过散布特殊的干扰粒子,妨碍魔法师与玛那之间的共鸣,从而成功将魔法对战争的影响削弱到最小,才能成功让战争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对付魔法师似乎就少不了干扰粒子。
所以现在玛那的异常状态,是散布干扰粒子,不断提升浓度的结果?
并不是这样。
干扰粒子固然能阻隔魔法师和玛那之间的联系,可干扰粒子的效果太好,一下子就会让魔法师察觉,这样一来不但无法营造出马赫需要的“对手每分每秒都在积累焦虑”的状态,无法把对手一点点逼到走投无路,做出错误判断。更要命的是会干扰艾潘妮的感应能力,很难感应魔法师的特殊脑波图形。
是故,此次作战中使用的是名为“纺轮”的术式,如同通过旋转纺车纺轮来控制纱线一样,收集处于中立状态的玛那能量,加以独占,导致置身术式有效范围内的其他魔法师无法施展魔法。与效果立竿见影的干扰粒子相比,“纺轮”见效速度较慢,容易控制节奏,而且不会干扰艾潘妮的感应能力,是将藏身青年团员之中的魔法师熏出来的最佳办法。
“再过十五分钟,半径五百公尺内的玛那都将收集完毕,如果对面不是个迟钝透顶的傻瓜,差不多也该察觉到异常了吧。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趁着玛那还没全部被卷走,慌慌张张的将玛那聚集在身边?还是瞅准机会溜走?不……这些都是最蠢的选择,一下子就会暴露自己不说。连敌方究竟有多少人都不得而知。即便勉强处理掉一两个对手,可一旦最后被逼入绝境、遭到团团包围之际,又落入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窘况,那就真的欲哭无泪了。真正有脑子的聪明人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换做是我,一定会耐着性子待在人群里,等着对手上门,然后见招拆招。也就是说”
拉了拉外套下摆,马赫戴上礼帽,有气无力的说到:
“不管怎么样,斗智也好,斗力也好,十五分钟后免不了一场短兵相接就是了。”
2.小鸟(十)
“来的是对付魔法师的专业人士,恐怕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www.uu234.netwww.uu234.net”
“夜莺”顶着毫无动摇的扑克脸走在走廊里,身后跟着一脸乐天笑容的“知更鸟”。
每前进一步,空气中噪音和奇怪气味都在增加,时不时还夹杂着猥琐的笑声。快步穿过几个明显喝醉了的男生,甩开颓废糜烂的人群,两人来到了阳台上。
由于没有带望远镜之类的装备,加上周围都是高度一致的平房,从二楼阳台向四周望去并不能掌握周遭全貌,不过从绿化带灌木和铁栏杆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有几辆大巴停着直到十五分钟前,那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如今却停满了杀气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车辆。
“故意的?”
“八成是吧。特意摆在那里,做出威吓的阵仗,配合玛那浓度下降的速度不断提升压力……敌人的指挥官很会掌控节奏的类型。”
很难想象那些抓人老手会犯下乱停车辆暴露痕迹这种低级错误,既然不是无心之失,那就是故意让人看见,试图造成威吓的效果。
“玛那一点点消失,全副武装的军警越来越多……这种绞索一点点被收紧的感觉确实很糟,换个新手菜鸟一不小心就受不了压力暴露自己或者干脆自暴自弃。那么,我们是要扮演鬼混的臭小鬼混过去吗?”
“……恐怕不行,对方的准备出乎意料的周全。”
“你是说……”
“如果我没记错,用来封锁玛那的,是被称为‘纺轮’的术式,如同名字一样,是将术式影响范围内的处于中立状态的玛那不断集中到附加了‘固定式’的术式核心周围,借此独占玛那。是个至少要六芒级别的魔法师才能使出的术式。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帝国不需要魔法师,也没有魔法师为帝国服务,在帝国能使出高等级术式的只有一种存在。
“‘塞壬’都出动了,这可真是看得起我们。”
“‘塞壬’进入现场进行排查的话,很难保证不会暴露,怎么办?”
沉重的结论和难题摆在面前,“知更鸟”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
“夜莺”手边藏着应急用的天晶,因此还有办法施咒,可这么一来等于立即通报了她的身份和位置,而且以天晶存储的玛那量最多支持释放几个中小规模的术式,对付一定数量的普通士兵还凑合,可对方人数众多就没多大意义,更不要说还有“塞壬”在。
因为产生的影响相当大,所以“纺轮”是个对施术者有相当高要求的特殊术式,说起来是六芒级别才能用,实际上六芒级别只是可以启动而已,要想让术式稳定运作,并且添加固定式让其自行维持效果,至少要七翼级。能够熟练操作运用,起码要七翼上位或准八方级。放眼全世界,此种程度的魔法师寥寥无几,每一个都是堪称国宝级别的存在。帝国却能通过技术手段让“塞壬”再现出这样的高位魔法……尽管还不清楚详细情况,“夜莺”却已经在心里将“塞壬”定位为准八方级的魔法师,考虑到对方的对魔法师特性,其实力应该在八方级中位。
哪怕接受过“那一位”直接的魔法指导,“夜莺”自问对上这样的对手,胜算依然微乎其微。更不用说好不容易才混进来,一旦暴露,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此前的所有准备工作都等于白费。
“声东击西?”
“知更鸟”看了一眼远处的几栋房子,里面甚至玩起了仙女棒烟火,这时候来点爆炸足以掩护她们撤退,事后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从刚才开始,天上就隐隐约约有天晶的反应,恐怕是安排了侦查型mds或‘军团’侦察机。地面上的人员活动没法避开空中之眼的侦察,而且事后核对一下人员数量和名单,很容易锁定嫌疑人。”
“夜莺”摇摇头反对,提出了她的提案。
“故意挑起事端,搞乱现场,让排查难以进行?”
“不行,房间里有摄像头呢,挑起事端者的样貌会被立即记录下来,之后的调查会集中在我们身上。”
“知更鸟”年级不大,却是和帝国各种强力部门多次接触甚至交锋的老江湖,她很清楚这些家伙的思维模式,那些偏执狂一旦纠结起细节来,就是出动帝国海军全部战舰都没法把他们从牛角尖里拉出来。像打架斗殴转移调查重点这种小伎俩根本骗不了那帮狂热的细节追求者。
“真不行的话,我就直接去找他们的老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两个人都能顺利逃走。”
“别做蠢事。你也说了,那群链狗鼻子很灵的。他们不会想不到有人故意暴露,借此掩护其它潜伏者的可能性。莽撞行事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个人都走不掉。即便顺利脱离了,之后他们核对名单依然会查出线索,结果还是一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哎呀呀,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啊。”
“事到如今抱怨也晚了。当前首要任务是伪装好自己,顺便观察一下对方的兵力配置、武器装备、指挥系统运作状况等等情报,然后见机行事。”
“如果遇上‘塞壬’的话,我是会出手的,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别说蠢话。”
“我是说真的。你是这次作战的王牌,确保你进入会场解除炸弹是整个吕德斯支部的任务,为此大家都早就有成为弃子的觉悟了。今天可能是我,明天可能是别的人,牺牲的顺序早就决定好了。只要最后作战成功,我们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带着枪茧的手伸向天空,张开的手用力抓紧,仿佛要将笼罩在头顶、束缚住整个世界的无形牢笼抓住一般用力攥紧。凝视着头顶湛蓝无垠的苍穹,片刻之后,“知更鸟”笑了笑,凑近“夜莺”的耳畔说到:
“接下来情况会怎么演变,还没一定呢。可能是有惊无险,也可能会很糟糕。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还有”
语气依然玩世不恭还带着一点调侃,说话的内容也没有超出开玩笑的范围。
然而
“能不能不要忘记我们。”
那是一句“夜莺”在战场上不知听多少人说出口的话语,只有经历过那个地狱,无数次面对生死和连死亡都会被扭曲的疯狂之后,幸存下来的人才能听懂的话语。
哪怕是在战死之后转瞬即逝的片刻里,能不能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曾经活着的人。
“夜莺”没有回答。
只是点了点头。
2.小鸟(十一)
“阁下。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艾潘妮侧转脸孔,恰到好处的营业用微笑面容说到:
“500公尺内的玛那已经收集完毕,随时可以展开作战。”
“暂时先保持待机。”
“遵命。”
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任何反驳,艾潘妮静静的侍立在身旁,一动不动,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俨然就是一具精心打扮的装饰人偶或彩绘雕塑。
我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马赫在心中对前一秒还在等待艾潘妮问出“为什么?”、“请让我行动”之类话语的自己露出苦涩的讪笑。
如果身边是活着的人,确实会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唠叨个没完新丁菜鸟都是这么过来的。马赫自己也不例外,刚走出警官培训学校进入工作时,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自己就像第一天上学的小学生一样对每一件事都充满了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积累经验,磨掉棱角之后,最终也成了一名老鸟,向后辈展示出一名帝国高级警察应有的模样。
此刻站在身边的并不是活着的人,是被注入了亡魂的人偶,是获得了新生的活尸。
直到现在,马赫还是无法忘记从顶头上司哪里接手艾潘妮的那一幕
“‘塞壬’吗……确实有听到帝立生物研究所在开发专门用来魔法师的新型武器,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是传闻属实?还是居然会开发出来这么一个东西?”
海德里希将四块糖丢进咖啡杯里,用银勺搅拌着,啜了一口咖啡后,惬意的让身子沉进办公椅里。
“马赫,你觉得为什么会搞出‘塞壬’这样的猎杀机器?是因为财政状况太好,钱多到可以给我们尊敬的科学家们去实践各种疯狂的想法吗?当然不是,那是为了什么?答案很简单,恐怖主义。”
喝了一半的咖啡搁到桌上,海德里希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随着一阵马达转动的声音,天鹅绒窗帘向两边分开,阳光穿过防弹玻璃洒进办公室里。
从恐怖活动变得猖獗之后,为了防止恐怖分子往帝国重要部门的窗户扔炸弹这事真的发生过,帝国行政机构办公地点的窗户全部换成了防弹玻璃,随着级别的提升,防弹玻璃的厚度亦相应增加。海德里希专属办公室的玻璃窗足足有十公分厚,用最新型的“铁拳250”型单兵火箭都打不穿。透过冰冷森然的防护,阳光变成了绿色,身披绿光的海德里希看上去活像动物园爬虫馆里的一只大蜥蜴,正在挥动他的爪子。
“我用不着和一名高级侦探讲述帝国境内的恐怖活动,外国政府给他们钱、武器,有时候还有训练,恐怖组织提供人员,狂热的民族主义者和反帝国者。而这些狂热分子里,最危险的就是魔法师。金属探测器、红外线感应、热感应、摄像头……对他们几乎都没什么作用。他们只需要把天晶伪装成什么小玩意儿,或者藏得足够隐蔽,他们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不被发现,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搞破坏。当然,帝国的安全机构也不是好看的摆设,帝国的武力更是随时都能应付一切挑战。但我们需要一种更有效的方式方法来遏制魔法师参与恐怖活动的态势,以免形势脱离我们的掌控。”
有压力就会有需求,有需求就会有投入,持续的投入最终会产生结果。
商品如此,武器如此,“塞壬”亦是如此。
“为了守护帝国,为了让帝国屹立不摇,‘塞壬’是必要的。这次的任务正好当成实战测试,你要充分运用配属给你的测试机,破案的同时尽量采集数据。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面无表情地敬礼后,马赫便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老实说,马赫对帝立生物研究所没有任何好感,对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样如此。
一方面是各种关于帝立生物研究所的负面传闻。比起社会上流传的近乎恐怖大片桥段的都市传说,马赫的身份使得他能获得一些比较真实的信息,而恰恰是这些真实的信息比如切开小孩的头皮,撬开头盖骨,将电极直接刺进脑髓让马赫对帝立生物研究所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塞壬”的运用范围和传统的安保力量有很大的重叠,对于可能取代自己的竞争对手,没有谁能从心底里表示欢迎。
在与艾潘妮搭档三天之后,焦虑、烦躁并未因磨合的过程而消减,一种不明缘由的焦躁违和困住了马赫,现在这股感觉还没有让他寝食难安,影响正常的思考与工作,更不至于因此罹患神经衰弱或抑郁症。不过确实让马赫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或许是最近办案不顺利的关系吧。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下休假了。
像罹患中年焦虑症的上班族一样发了一下牢骚后,马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太阳镜戴上,戴着太阳镜的秘密警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向别墅群,宛如走进鸡舍检阅大餐的狐狸。而亦步亦趋跟在狐狸身后的,是精致美丽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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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对。
坐在沙发上的马赛正将还传来一阵阵酸痛的身体重新组合起来,由于屋子里的人大多已经处于失去自我的状态,到也没谁去留意做着怪异体操的马赛。
就在马赛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之际,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间就涌了上来。
虽然是用“涌”来形容,可并不足以那股感觉的迅速,那是比快速上涨的洪水,拍打涯岸的海浪快上不知多少倍的极速,就像是一道闪电,自意识深处迸发,贯穿身体后从眉心间炸裂的闪电。那道闪电告诉自己,有某种危险正在靠近自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近乎冲动的感觉,马赛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他觉得可能是室内空气太糟糕的关系,打算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当他小心翼翼地穿过手舞足蹈的人群,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之际,正好撞上下楼的“夜莺”。
“对不起……咦?”
道歉和疑问重叠在了一起,都以为对方已经离开这件屋子的两人就这么杵在楼梯口愣住了。
他(她)怎么还在这里?
就连疑问都是一模一样。
“夜莺”以为在“知更鸟”手里吃了苦头的马赛应该早早回家,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马赛以为“夜莺”因为身份可能会暴露,早就离开了现场。结果怀抱着同样误解的少女少年就这么正面撞在了一起,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
错愕于意外的相会,更吃惊于命运的玩笑,两人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总算现场还有人脑袋清醒,还知道什么事情要紧。
“如果没什么事,能不能先让一让?挡道可不好。”
由于情势的关系,“知更鸟”也没有开玩笑或好好说话的雅兴,话语里直接捎带上了“好狗不挡道”的潜台词。也正是因为她的不客气,光顾着发愣的两位一下子回过神来,脸孔瞬间变得通红。
要不是这种时候,还真想多看一会儿他们会有什么发展啊。
默默地哀叹了一声,“知更鸟”用手肘轻撞“夜莺”,缓过气来的少女重新戴上扑克脸面具,将小小的尴尬抛诸脑后,正当她准备甩开眼前的讨厌鬼,将思考重新拉回到之前的思路上时。男孩慌慌张张的张开手拦住了她们这个动作理所当然引起了女孩们的敌意,就在“知更鸟”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准备把他丢到一旁时,马赛压低了声音急匆匆说到:
“是不是有危险了,发生了什么?”
正准备发力的手立即松开肩膀,还没等马赛喘上一口气,“知更鸟”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一旁的“夜莺”也贴了上来,一左一右夹住了马赛。
“我就知道世上没那么好心的人……”
“不不不,这世上哪有密探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这家伙应该是个傻瓜没跑了。”
“也有可能是另一个陷阱,故意博取信任,放长线钓大鱼什么的。”
“靠这种瘦皮猴外行人?好歹用个受过初步训练的菜鸟。”
“没准越是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效果越好呢?”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有被害妄想症啊……”
女孩们快速交换着意见,音量低到不靠近根本听不见,拜她们的吐槽所赐,马赛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为何会沦落到被挟持的地步。
在地下工作者的世界里,信任从来都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为了取得哪怕最低限度的信任,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组织内部之间尚且如此,一介外人更不要说。
无论是否真的有危险潜伏在四周,冒冒失失跑上来问人家:“是不是有危险?”,不被怀疑才见鬼了。
要么是间谍,要么是傻瓜,不管哪一种都不是能放着不管的类型,在确定安全之前,最好将他看管起来,或者干脆找个机会……
滑向危险方向的思维为马赛描绘出一张张可怖的未来拼图,每一张都极为可怕,血腥且恐怖,更令他害怕的是他完全无力改变局势的发展将想象变成现实,他根本无力摆脱女孩们,也不可能呼救,只能和她们一起一点点远离人群,正如同一步步走上绞刑架的死刑犯。
终于走到了不会被注意到的死角,“知更鸟”亲昵的笑脸贴了上来,令人不安的声音钻进马赛的耳朵里。
“听好了,我们要杀了你的话,连一秒钟都不用,而且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场意外事故。你不想变成一个从楼梯上摔下来折断脖子的倒霉鬼吧。”
马赛忙不迭的点点头,对于他的回答感到满意的“知更鸟”放缓了一点语气,开口说到: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千万别耍花招。否则你会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背后。”
马赛再次用力点头,除了这个动作,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2.小鸟(十二)
烟雾弥漫的房间内,三名少年少女一言不发。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知更鸟”只顾着一个劲的抽烟,伴随着沉闷的呼吸,昏暗的火星一闪一灭。
“夜莺”的脸孔别向看不见马赛的一侧,一脸的嫌弃。
马赛的脑袋深深低下,双拳紧紧握在一起,双眼死死盯着地面,似乎眼前那张地毯和不不知何时洒落地板的玫瑰花瓣和凋残枯枝上有什么重大机密,一旦破解可以获得一笔飞来横财。
尴尬又异样的沉默横亘在三人之间,洋溢着古典主义风格的座钟发出单调的运行声,时间就在滴答滴答的伴奏声中一点点流逝。
或许是无法忍受近乎窒息般的气氛,“知更鸟”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用力按进烟灰缸,开口说到:
“这小子不行。”
“不是不行,是不能。”
“夜莺”立即接上,用词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挽回余地,顺带还补上一刀。
“就那么短,还只有那点时间,你问我有没有感觉?能有才叫见鬼了!”
“……”
马赛依然保持沉默,缠绕在他身边的低气压变得更加凝重,与地面平行的紧绷脸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不行而已,第一次嘛,谁第一次是顺顺利利的?又不是光靠脑补画面就能行变成老手的。”
“不行和不能是两回事,不行还有的救,不能就是不能,一开始就不应该抱多余的希望!”
“……”
“你说的也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不会因为过分或不过分而发生改变。”
“……”
“总而言之”
手指再次夹住香烟,按下开关,晶莹剔透的帝国鹰徽冒出一股火苗,用力猛吸了一大口之后,“知更鸟”将郁闷和烟雾一吐而尽。
“可以认为马赛小弟拥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是吧?”
“只是单纯有可能,非魔法师的普通人里也有直觉敏锐之人,但这些人并不一定能成为魔法师,只能说他们有向这方面发展的可能而已。”
“夜莺”托着腮帮气鼓鼓的说到,以她一贯干脆利落的作风,像这样咬文嚼字的进行解说真是不多见。只是两位听众的求知欲并不旺盛,枉费她这一番细致的解说。
没错,眼前这番男默女泪的场面可不是什么少年少女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结果因为男方生理上的问题导致偷尝禁果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大失败,事后男女们望着一地残花败柳默然不语发生这种场面的概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先不说他们压根就没朝那方面的意思,“自由军团”严格的内部纪律也不允许乱搞男女关系,保密防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地下斗争实在是太残酷,留给地下工作者们谈情说爱的时间永远太少,繁重的任务和严峻的形式之下,聚少离多是普遍现象。更惨的是,有时候由于任务需要,一些情报员还要组成假夫妻来掩人耳目,结果假戏真做,真正有了感情还发生了关系,面对妻子或情人时就……运气好的话还能互相理解,运气不好……不至于好船柴刀那么凄惨,不过对当事人来说,终归是一种痛苦和折磨。
撇开这些不谈,现在也不是男女交往的合适时机。
“这下子可麻烦了。”
“知更鸟”叼着香烟,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光是我们两个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又加上马赛小弟……”
“我都说了,只是‘有可能’而已,弄不好对方根本察觉不到那针眼一样小的资质。”
“但概率不是零。”
“……”
“有魔法师资质的人落在帝国手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
一直在反对和吐槽的“夜莺”沉默了,趁着短暂的空隙,马赛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们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忘了向马赛小弟解释详细情况了。呃,该从哪里说起呢?对了,先解释一下你的部分吧。马赛小弟,你刚才是不是说自己感到有危险靠近,就像闪电穿过眉心?”
马赛忙不迭的点点头,尽管只是犹如幻梦般的刹那,但他绝不会弄错已经深深烙印在心底里的感觉。
很朦胧,无法描述出详细的情况和依据,但那一瞬间马赛明确认知到“有心怀恶意的家伙和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听好了,马赛小弟。世界上有很多人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有些人的表现形式是赌博,有些人是对形势发展的判断,有些人是对他人的想法。但这些其实都只是‘最贴近平均值’的感性,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每个人都会觉得某样东西很美丽或是某样东西很丑陋,但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感性,建立在巨大基数之上的感情总和除以基数本身,所得到的就是最平均、最司空见惯的感性选择。那些所谓的“敏锐感觉”实际上就是和这个平均值时常保持一致的普遍感性。那些被人们认为“直觉灵敏的超人”,究其本质,其实应该称呼为“终极的凡人”才对。
“但是魔法师不一样,尽管同样感觉敏锐,但他们保持一致的并不是‘人类感知的平均值’,而是‘世界的平均值’,通过与整个世界保持高度一致的感性,进而去动摇、撼动玛那,使之组成复杂的结构,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这就是魔法。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正是魔法师拥有辨识世界之理的力量之人。”
停了一拍,“知更鸟”眼睛紧盯着马赛,嘴角弯出一丝试探的微笑。
“同时也是能‘不带误解相互理解’之人。”
人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能够与世界保持一致的感性,便能从更高的角度来感受人类整体的感性,这也就是魔法师为何直觉敏锐,而直觉敏锐之人未必是魔法师的原因。两者只是相像,本质上完全不同。
“回到马赛小弟身上,在那一瞬间,你所感受到的并不是你自己观察、计算、验证后得出的结论,而是周围的人和生物或多或少都感受到‘有危险在接近’,但多数人的感性无法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信号。而你却通过感觉而不是严谨的推论和计算,通过和世界保持一致直接抵达了正确答案。也就是说”
“我……我有成为魔法师的……那种资质?”
“只是‘疑似’而已,别高兴的太早,很多时候只是偶然的福至心灵,做不得数的。况且……”
“夜莺”略带薄怒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带着些许怅然落寞的面孔重新别向马赛看不见的方向。
“如今可不是查理曼王国的时代了,魔法师非但不是什么让人羡慕的身份,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对帝国来说,魔法师是非除掉不可的异物。一旦被发现,连活着走进kz的待遇都没有。运气好点是被当场打死,运气差的会被送进帝国科研机构,被疯狂科学家们大卸八块,从里到外好好研究个够。等他们玩够了,玩腻了,你的脑髓还没被切成碎块的话,会被丢进福尔马林罐子里浸泡起来,贴上标签,和众多罐子一起变成恐怖收藏的一部分。”
从情绪有些低落的“夜莺”那里接过话题,“知更鸟”如连珠炮一般将一堆恐怖的故事摆在马赛面前。
**解剖;
人体实验;
集体处决;
焚尸炉;
用人体脂肪做成的肥皂,用头发编成的毯子,用人骨做成的仿象牙工艺品,还有用整张人皮做的皮包和台灯罩;
每一个故事都很疯狂,也很恐怖,就算拿去当恐怖片的剧本也会把从导演、演员到观众的所有人给吓到。可这些事会是真的吗?马赛扪心自问,他知道帝国很严酷,没有人情味,可这些故事……真的是疯了。
马赛认为这可能是“知更鸟”玩得小花招,故意用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来恐吓自己,让自己乖乖就范,配合她们的行动。然而下一秒他自己就推翻了这个假设理由呢?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让她们来编故事?为了逃跑?母神在上,带着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累赘逃跑?有这么傻的恐怖分子?只靠她们自己,逃跑成功的概率要高得多。
“或许你觉得我们是在编故事,态度转换的太突兀,会不会是打算利用你来做诱饵,好让自己脱身。”
“知更鸟”抬起手,拦住马赛苍白的辩解,继续用她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说到:
“会这么想也是难免的,毕竟之前我才对你动手过,这样一个吓人的女人突然对你亲切起来,换做谁都会怀疑会不会是阴谋,是不是背后另有目的。这是人之常情,人类这种生物,就算大敌当前,要实现相互信任,携手共度难关,依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带有嘲弄和揶揄色彩的表情褪去,“知更鸟”平静的问到:
“我不会说‘我不会骗你的’、‘相信我没错’、‘不相信我会吃苦头’之类的话,在建立起真正的信任之前,威逼利诱本身就无法取信于人。马赛小弟,请你自己判断,自己决定,自己选择吧。如果你真的是拥有‘辨识世界之理’、‘能不带误解相互理解’之力的人,如果你真的有那种资质,请你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
承受着“知更鸟”诚恳的目光,再瞅瞅“夜莺”稍微转回来一些的侧脸,面对第二次人生重大抉择的男孩握紧了颤抖的拳头。
2.小鸟(十三)
“怎么了?”
马赫侧转脸孔,藏在黑色太阳镜后的眼睛望向突然止步不前的艾潘妮。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塞壬”的控制程序是高度完美的,除了执行猎杀任务的部分,日常的辅助工作也能完成,如果有需要,还可以一只手写报告,一只手熨衣服,嘴里还能叼着汤勺熬汤。
这种“多功能设计”很容易让人想吐槽帝立生物研究所的疯狂科学家们到底在想什么,搞出个终结者女仆是闹哪样?难不成他们其实是想让某肌肉州长穿着女仆装闪亮登场?让大家见识一下肌肉发达的彪形大汉穿着女仆装卖萌是何等辣眼睛?尽管会有这样的误解,可那些疯狂科学家在关键的事情上,从来不会犯错。
自律型杀人机器突然掉链子发呆这种人性化的低级错误简直难以想象。
“阁下?”
艾潘妮歪着脖子,面露困惑的表情。
“刚才似乎有很微弱的反应……不是很确定,速度太快,波形也是没见过的类型,难以定位。”
“会不会是误判,或者是其它地方的魔法师泄露出的非指向性波长?”
“……无法确定,要进一步调查吗?”
“没必要。”
马赫摇摇头。
“我们没那种多余的精力去调查连是不是误判都不清楚的事情,先把眼前的工作完成。”
“明白了,阁下。”
乖巧的点头受教后,艾潘妮再次挂上面具一样的笑脸,亦步亦趋紧跟在马赫身后。
感性的领域……能够辨识世界之理,不带误解的与他人相互理解之人,魔法师吗?
嚼着口香糖,马赫在心中露出一个嘲讽般的讪笑。
大战结束之后,除了需要魔法师隐蔽性和优秀单兵作战能力的恐怖组织及谍报机构,各国境内的魔法师都不怎么吃香,和过去的地位相比,如今魔法师的待遇几乎可以用“惨淡”、“落魄”来形容。至于帝国这边……那就不用多说了,都是血泪。
不客气的说,随着技术的突飞猛进,跟不上时代潮流的魔法师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迟早会被彻底淘汰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挣扎或逆潮流而动,注定要被淘汰的东西最终一定会被淹没在时代浪潮之中。这和给耄耆老翁注射荷尔蒙,或许会在一段时间内让他焕发活力,但绝不会让他返老还童变成年轻小伙子是一个道理。
可如果是借尸还魂、借壳上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关于魔法师的定义开始被扭曲,甚至被替换成完全不同的东西。
传统意义上的魔法师也就是人们所认知的“能够使用魔法,引发超常现象之人”,可从前几年开始,一种全新的说法开始在台面下流传。
所谓魔法师,是人类在不断与世界的磨合过程中发生变化的结果,相比普通人拥有更优越的洞察能力,能够辨识世界之理,能不带误解的与他人相互理解之人。也可以说是人类进化之后了的新姿态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新论述”其实是一种偷换概念,利用人们对魔法师的认知来行销另一种全新的概念,说是变相的诈骗推销也不为过。可该理论带来的麻烦却远比单纯诈骗造成的经济及社会危害要严重的多。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套理论与魔法师的存在相结合,甚至可以颠覆整个帝国。
仅从理论角度来讲,所谓“魔法师是进化的结果”倒也不失为一种见解。
在过去发明出针对瘟疫的特效药之前,各种致死疾病通常经历个几十年的时间后就会出现死亡率下降的情况。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比如病毒在传播过程中的突变,人体抗体的产生,世代交替过程中产生的基因信息更新完善等等。总体来说,应该说这是人类优秀适应能力的结果。以此类推,严酷的环境催生演化出更优秀的形态拥有更卓越的洞察能力,能更有效无碍的沟通也并不是完全说不通。
可这样一来,帝国就成了站不住脚的谬论了。
如果承认四等公民之中可能出现比现在更优秀更进步的人群,如果承认在帝国之外还有其它可选择的生活方式,人类还有着与现在不同的可能性。那么帝国的等级制度,思想主张,现行法律,各种暴力机构,还有种种不人道的设施和做法,全都成了站不住脚的谬论,甚至是自有智慧生命以来最恶劣的暴行与丑闻。经历过最初的疑惑之后,人们会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一直积累下来的不满会一口气爆发,人们会将自己的不幸全部归咎于帝国,高举反旗,呼喊着“重新获得自由”、“推翻建立在万人坑之上的暴政”等等口号试图推翻帝国,届时就算能将这场叛乱镇压下去,帝国也会元气大伤,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振作。至于叛乱的其它后遗症,光用想的都足以令帝国上层不寒而栗。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消灭关于魔法师的新论述,通过科学技术和行政手段将那一丝丝的可能性彻底否定,连带着魔法师这个人群一道埋葬在黑暗之中,确保帝国的繁荣安泰。
从这一层来讲,艾潘妮正是这种思想的具现化成果通过科学技术展示魔法师的不堪一击。让大众理解所谓人类还有“进化的可能性”不过是天方夜谭,所谓的魔法师不过是不见容于正常社会的怪物,“辨识世界之理”、“无障碍沟通”、“卓越的洞察力”不过是基于政治目的所做的夸大宣传,只要运用科学技术的力量便能轻易将之消灭。展示这些内容的同时,用“塞壬”之类的技术性产物以更高的效率消灭魔法师,彻底将这些危险的异物从这个世界上根除。
同时从精神和**上否定魔法师,破坏“人类可能性”神话的装置。这便是“夜莺”的全貌。
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的恐怖组织;
利用科学技术做出以毒攻毒的装置的帝国;
到底哪一边更疯狂呢?
马赫在心里翻弄着大不敬的冷笑话,要不是正在执行任务,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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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发现自己最近和特定人士之间的缘分似乎格外旺盛,先是神秘组织的少女,再是高级侦探,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这两拨人就是轮流不断地在他身边出现。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将所有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马赛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眼前的高级侦探依然是上次的便装打扮,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副太阳镜,黑色圆镜片遮挡住了双眼,笑容看上去显得更加阴险了。
“侦探先生……”
不用照镜子,马赛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僵硬。
“这,您看……我是……”
“没关系,没关系。第一次参加‘生命之源’都是这样的,经历了第一次的洗礼后,才会真正从男孩变成男人。”
配合着男孩的尴尬,马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发现有小孩在偷偷接触少儿不宜的东西的邻家叔叔,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态,凑过去小声问到:
“有成功从童贞毕业吗?”
男孩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通红的脸孔反复摇晃。被这一幕逗乐了的马赫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安慰到:
“不用紧张,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过如果发现有意思的女孩,千万别错过。一不小心,你的梦中情人就成了别人的情人了。”
“哦……好的。”
男孩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冷笑话之后,马赫转身走向一旁。
会在这里相遇,对他们彼此来说都是个意外。但见识过各种意外的马赫很快就释然了,这里是“生命之源”,是青年团精英出没之地,身为未来的干部候补,皮耶尔.马赛被邀请到这里享受福利,进而培养努力工作的责任心和对帝国的忠诚心也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虽然人们将忠诚说成是一种无比神圣的美德,但现实是大部分忠诚都是靠金钱和利益来维持的,只有高人一等的生活和社会地位才能真正抓住这些青年精英的心,让他们勤勤恳恳地为帝国服务。
至于马赛的僵硬反应,其实也很好解释。作为一个一直接受正派教育,一言一行都严格符合规范要求的模范优等生。第一次撞见“生命之源”里的乱象,确实会很尴尬。更让他尴尬的是还被熟悉的大人给发现了,那种尴尬癌发作时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他终究只是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孩子。
内心留下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马赛的揶揄,高级侦探转身走向僻静的角落。
搜查工作是艾潘妮的任务,以她的外表,进入别墅内部展开搜查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况且一旦确定人群之中真的有魔法师在,马赫也不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制服对方。与其增加不必要的变数,不如退一步,站在相对安静的地方冷眼旁观,即便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也可以第一时间对外面的机动部队下达指令。
由于角度的关系,马赫并未注意到,那个他眼中单纯的男孩依然站在原地,一脸僵硬的表情一点点侧转向一旁。
连眨眼也不敢,视线落在身穿军队制服的少女身上,紧随着对方轻快的脚步移动。
湛蓝眼睛里的并不是尴尬或羞涩,更不是青春的纯洁和躁动,而是莫名的疑问和恐惧。
那是什么?
马赛的心中回响着惊惧的问题。
2.小鸟(十四)
人是会变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不断的历练,不断的磨合,不断的检讨和反省会让人持续成长和改变。有时候会朝向正面前进,有时候也会朝着反面发展。就总体而言,基本上没有不变的人,只有改变的多少和方向上存在差异而已。
某些人在经历刺激之后确实会发生激烈的性格转变,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性格温和的人会黑化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十恶不赦的坏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因此产生了“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这样的说法,可再怎么激烈的变化,人类也不可能变成“另一种东西”。
就好像眼前名叫艾潘妮的女孩,之前马赛还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孩,除了为帝国警察机构服务,和学校里、大街上的那些女孩没有任何不同之处。才不过一天多一点而已,马赛眼中的艾潘妮却已经变成了异常危险的存在。
猛兽?
怪物?
生物兵器?
杀人狂魔?
才不是这些温和的玩意儿,或许这些很可怕,可艾潘妮却是凌驾他们之上的可怖存在。
可怕和可怖,字面上差不多,两者的内在和等级却截然不同。
龇牙咧嘴的猛兽,扭曲怪异的异形,拿着凶器、一脸崩坏笑容的杀人狂这些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是能够严重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危险存在,下意识的就会浮现出各种可怕的联想。可再怎么说,你依然还能保留有能够认知到危险的自我,留有能思考采取行动和做出反应的余地。
可怖却完全不同。
那种仿佛由死亡和恶意拼凑在一起,凝固成人形后四处活动,从根本上颠覆所有常识,连世界本身都要扭曲的异常,甚至会让一窥其内在的人丧失自我,脑袋里完全空空如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团块走来走去,直至杀到自己眼前……
根本无需正面对峙,仅仅是知晓其存在,感受到其在周围活动所散发出的气息,聆听那若有若无的呢喃,便足以让人不顾一切转身逃走。这便是可怖了。
(……怎么可能,不害怕嘛。)
一遍遍反复播放着“知更鸟”对自己的鼓励,借此让自己振作,可无论是他人的鼓舞还是自己的勇气,一旦过滤掉所有的杂音,窥视自己的内心,就只能看见没出息的自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太可怕了。
太恐怖了。
如果能逃走,就算现在就抛弃一切也想逃出去。
原本就不是什么当英雄的料。就算被骂成“胆小鬼”、“没骨气”,把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全部忘掉,也想要逃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马赛真心这样祈求过。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迈出逃走的那一步。
为什么?
不是为了面子、勇气、逞英雄之类孩子气的理由,这种连血气之勇都算不上的东西连一秒都撑不过去。
也不是为了理念、信仰之类深奥遥远的东西,对第一次接触魔法师新论述的马赛来讲,那些东西太过虚无缥缈,根本不值得他为此赌上性命。
那他到底为什么迟迟没有逃走?
是因为某个人说的话吗?
请你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
谢谢你。
(……不对。)
不需要辩证和思考,马赛否定了这个假设。
被他人期待,被他人感谢,确实让马赛感到有些高兴。因为那些话语,马赛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的,自己的行为是有意义的。
可不管怎么想,自己也不是仅仅为了这种程度的东西甘愿献出自己生命的老好人。
能够客服恐惧和求生欲,选择留下来参加那个疯狂的计划,一定是因为更加单纯的理由。
也许那连理由都算不上,只是非常单纯、幼稚的感动。
比如,那个时候,没了信念,没了怀疑,没了深思熟虑,没了不得不背负的东西,什么也没多想,纯粹因为发现了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单纯笑脸想要将那样的风景更多的留在眼睛里,留在心里……
(……)
马赛自己强行终止了思考。
按照这样的脉络继续思考下去,很可能面临尴尬且不愉快的结论。
自己终究不是什么圣人。
也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仅仅只是因为形势,因为被卷进斗争的漩涡不能自拔,因为不想那两个女孩被捕后把自己招供出来,基于自私的算计和幼稚的冲动而行事的凡人。
这样的自己,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愿放弃的自己,卑劣又渺小的自己。
真的有资格站在那双坚毅的翠绿眸子身边,站在同一高度平视那纯洁的笑颜吗?
面对这真实的答案和落差,马赛只能从中感受到强烈的自卑,以及连个发泄对象都没有的焦躁。
(……真是差劲透了。)
内心深处仿佛听见女孩对自己的唾弃,哪怕明知道这是自我厌恶的内心独白,马赛依然将对自己的谴责和女孩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微微摇头,将自怜自伤的感想从脑海中撇开,马赛咬咬牙,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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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个角度来讲,他确实有很不错的资质。”
靠着二楼扶手,“夜莺”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好在一旁的“知更鸟”反应不慢,而且她也在思考同一件事。
她们都在关注着周围的状况变化,也在观察马赛的行动。
她们的确对马赛说了“交由他自己选择,并且会尊重他的选择”,那时候女孩们确实是发自真心对马赛说出那番话的,事到如今她们也不打算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只不过她们同样也说了“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实属难事”。
再怎么说马赛终究是个外人,几次还算良好的接触记录还不足以让他成为能无条件信任,把性命托付给对方的同志。另一方面马赛并没有接受过任何专门的训练,是个连菜鸟都算不上的鸟蛋,一上来就要应付老奸巨猾的秘密警察和最新锐的杀人机器,确实没办法让人放心。即便无关信任,她们也必须紧紧盯住马赛,万一遇上什么棘手情况,刚出现苗头的时候她们就能立即进行应对。
就目前为止的观察来看,马赛的表现还算可以,最起码“知更鸟”认为还不算坏。
可是从“夜莺”嘴里能听到对马赛的正面评价,这多少让“知更鸟”感到意外。
“我以为你非常讨厌他呢。”
“我确实讨厌他。”
冷淡的声调没有任何变化,但少了几分情绪,多了几分理性。
“讨厌是一回事,正确观察和评价是另一回事。从……接受教育开始,我学的第一课就是观察。”
不论种类、规模、复杂程度是如何,施展魔法都是以“认知”为开端,认知自己和周围的世界,究竟打算如何改变、扭曲眼前的世界,引发出什么样的效果。越是优秀的魔法师,其洞察力也越是优秀。
从刚才开始,“夜莺”就一直在观察房间内外的一切动静,根据观察的结果,排列出三个重点观察对象。
其一是两分钟前进来的秘密警察。
那家伙并不掩饰身份,穿着秘密警察的便装,戴着墨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他似乎毫不在意这身打扮会吓跑猎物,还可能引诱潜伏中的对手前来刺杀或挟持他。
事实上他很可能期望对手这么干,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耐着性子一个个筛查,可以节约很多时间。这一点可以从他和马赛接触后的行动里看出来故意站到容易遭受攻击且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角落里,长时间停留在那里不换位置。与此同时,尽管隔着太阳镜看不到眼睛,但“夜莺”能清楚的感受到镜片背后野兽般的眼神。哪里适合藏身,可用的逃生通道有哪些,如何封锁,如何设伏,人群之中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家伙……全都是充满攻击性的想法。
这种披着人畜无害外皮的猛兽绝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恐怕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高级侦探,直接接受局长指挥的精英干部。所以才会被赋予相当大的权限来指挥搜捕魔法师的行动,而且还将另一个需要关注的存在派来辅佐。
第二个需要关注和警惕的,就是正在人群中穿梭,疑似“塞壬”的女孩。
说是疑似,但“夜莺”有绝对的把握断定那就是“塞壬”。
活着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疯子或嗜杀成性的狂人都不可能一边行走,一边像四周辐射出死亡的气息和临终呢喃般的呓语,而且还是普通人的耳朵完全无法听到,直接在特殊的大脑里循环播放的呓语。
如果是一般的魔法师,没有经历过那个比一切地狱都更加凄惨、更加疯狂的地狱,没有在战场上感受过成千上万亡灵一起发出哀嚎的可怖场景,那个人的表现并不会比适才的马赛好到哪里去,脆弱一点的甚至会当场逃跑,乃至精神崩溃。
如此恐怖的声音,“夜莺”却不止一次听到过,而且有段时间就算是吃饭时、入睡时,她也能听见亡灵们的呐喊,听见那些被拉进亡灵大军的战友们的临终遗言,一次次将那些承载着无辜者和战友亡魂的钢铁怪物埋葬,还来不及哭泣,来不及伤感就迎来下一次的战斗,投身于永无止尽的厮杀之中。
在那片战场上承载亡魂,一边搜寻猎物,一边徘徊的钢铁怪物名为“军团”,是帝国一手打造出来的亡灵大军。
如果“塞壬”如情报所说,是采用了源自“军团”的技术,和那支亡灵大军是同类的话,那么“塞壬”具备某些和“军团”相同的特征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目前为止,“自由军团”还没有掌握关于“塞壬”的详细性能参数,但仅凭其传承自“军团”和投入短短几天就已经有好几个隶属不同组织的魔法师被杀这一点来看,“塞壬”的危险指数其实还高于那个秘密警察。只是考虑到秘密警察才是直接下令指挥的,这才将他排在最需要关注的位置上。
排在这两号危险人物之后的,就是马赛。
老实讲,一开始“夜莺”根本对他不抱任何期望,更不要说让马赛承担起撤离计划最核心的部分。
就算他真有魔法师资质,真的不是人渣又如何?他终究只是满足于帝国支配下生活的胆小鬼和懦夫,所以就算要他帮忙,依然不可能承认他是同伴,仅此而已。
不过
“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根本反应不过来吧。一直是优良模范国民的自己,居然是帝国竭力想要抹杀的异端什么的。别说用嘴说的,就是你把一堆证据甩到他的脸上,把集中营看守抓来招供。想要逃避现实的家伙就是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我们是基于某种目的编故事拉他上贼船。那小子心里多少也抱有类似的怀疑,但他没有盲目的逃避现实,而是一边听我们的讲述,一边分析状况。根据思考的结果,自己选择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选项。从这一点来讲,他还不算太糟。最关键的是他有察觉到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却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正视这样的自己。”
“夜莺”没有告诉马赛,所谓“不带误解的与他人实现理解”,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能读取他人的情感和想法。
马赛的困惑、自卑、焦躁不安、自怜自伤,还有为了跨过这些所产生的些许决意,“夜莺”全部都清楚的感受到了。
“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坚强的,相反大家都很软弱。能够正视自己的软弱和不足,努力改变自己,这正是成为大人物的重要资质……‘那一位’曾经这么说过。”
“嗯哼,终于有一点承认他了?”
“才不是,只不过既然他要承担起计划的关键部分,稍微提高一点评价也没关系。”
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嘴巴却嘟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可爱。
就在“知更鸟”想要揶揄几句,调侃一下难得孩子气的“夜莺”时,一声巨响传来,院子里窜起一道巨大的火柱,原本就高度亢奋的青年男女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那孩子真是守时。”
“守时是个好习惯,我们也开始吧。”
交换了一下眼神,女孩们走向沸腾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2.小鸟(十五)
躲在角落里的马赫也目睹了腾空而起的火柱,拥有丰富经验的他一下就认出那是名为“炎柱”的变化系术式,同时也是最具代表性的攻击魔法。这犹如烟火般华丽的一击表示有一名特化战斗型的魔法师就潜伏在附近,正用这种形式向马赫及周围处于待机的特勤人员挑衅宣战。
“阁下。”
“保持待机,对方在等我们自乱阵脚。”
“可是”
“他要搞事就让他去搞,他要放火就让这火去烧,包围网不能有一点松动。既然他沉不住气了,那我们就耐着性子看他作秀,一点点把他逼到角落里。”
与各路恐怖分子打惯了交道的马赫很清楚,在这种猫鼠游戏里,先沉不住气的一方一定会输。或者是老鼠沉不住气,暴露行踪成了猫的口中食;或者是猫沉不住气,在老鼠进入捕猎范围前贸然行事,吓走了自己的晚餐;无所谓强弱之类直观对比或运气之类捉摸不定的因素,胜利必然属于能撑过最后五分钟的那一边。
刚才那一发“炎柱”与其说是出人意料的一击,倒不如说是通知敌人“这里有你们要找的人”的愚蠢行径,恰恰证明给对方施加的心理压力已经奏效,对方如同笼子里的困兽,满脑子“反正逃不掉了,不如放手搏一把”的赌博念头。只要保持压力,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紧绷的弦迟早会断掉,主动跳出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艾潘妮并没有住口,反而送来了预想之外的信息。
“可是,这次的波形很奇怪,和之前登录在册的波形都不一样。与7分钟前被认为是误判的短暂共振波有近九成的相似度。”
“周围有没有其它魔法师的反应?”
“没有。”
“很好,继续保持监视,一有新的状况立即报告。”
离开无线耳机的手摩挲着下巴,马赫思考着因为意外状况而变得模糊起来的局势。
未登录的魔法师,也就是说,要么是刚培育出来的炮灰菜鸟,要么是另一个刚进入吕德斯潜伏的魔法师。不管是哪一种,反正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因为这个突然横插一杠子的家伙提早收网吗?可这样一来,就会给不知道有没有潜伏在这里的主要目标制造可乘之机,等于是中了调虎离山计。那么是要放任这个热衷放烟火的傻瓜就这么一直表演下去,消耗部队士气,抽打帝国的脸面?
从面子上来说,这确实说不过去,不过……
根据马赫被赋予的特别权限,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在不请示上级的情况下对有重大嫌疑的整个街区进行“消毒”处理。刚才的“炎柱”等于坐实了这片区域的重大嫌疑,只要马赫一声令下,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事故的牺牲者”,没有一个人能逃掉。
帝国并不是拘泥面子的国家,只要能做出成绩,一切都不是问题。
用实绩来说话,这正是帝国的可怕之处。
当然了,那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请务必把握好时间,别把自己剩余的寿命挥霍一空,还把别人卷进去啊,未曾谋面的魔法师。
冷笑了一下,马赫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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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是老手了,一定不会中这种小儿科的声东击西战术。他们很清楚,只有一个人使用魔法,并不一定代表对方只是独自行动。比起冒冒失失的配合对方的节奏起舞,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他也不会这么一直放任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这座城市里潜伏着各式各样的组织,其中也有魔法师,他们迟早会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到那时候,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夜莺”摇了摇头,可能是长期在城市里潜伏的关系,“知更鸟”他们遇上的都是“懂分寸”的警察机构,身处一线部队与帝国防卫军有多次交手经验的她却很清楚,所谓“分寸”是建立在不会影响事态发展的前提之上的,只要确认可能会影响整体大局,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抛弃“面子”、“分寸”之类的障碍。这时候的帝国,是真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不管是屠村,还是让一整个社区的人“遭遇事故”,对帝国而言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般的指挥官遇上这种情形,为了国家和组织的颜面,为了自己的个人前途,一定会优先思考如何挽回事态。但那些专门猎杀魔法师的老手们却不同,他们会被赋予极大的特权,在状况变得棘手时,他们有权下令对目标置身的区域进行‘消毒’处置,且事后不会被追究责任。”
所谓“消毒”,其实就是扫荡战换个名字而已。将作战区域内的所有人员、建筑、物品全部当做是有害的细菌,彻底消灭干净,不让这些细菌有任何机会去感染帝国健康的领土这便是“消毒”的概貌了。
“包括在吕德斯这样的大城市里,对象还是青年团干部成员?”
“知更鸟”也不禁愣了一下,在与外国势力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干这种事?就算是发疯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太蠢了,国际舆论……”
“舆论只是舆论而已,面对帝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有几个国家和国民,真正愿意为了千里之外的陌生人和帝国交恶,甚至为此承担与帝国一战的危险?别忘了,帝国不是只有防卫军。”
“……”
“知更鸟”哑口无言,任何反驳此刻都嫌太过苍白无力。
帝国不只有防卫军,还有各种暴力及行政机构来维持这个国家的存在和运作,但最重要的是,帝国还有皇帝在。
作为个体,人类的力量再怎么强都是有其极限的,哪怕是被人们尊为“超人”、“怪物”的那些人,他们依然不可能和国家机器乃至整个世界对抗,最终他们一定会被无情的碾压过去。
可对象换成皇帝的话……不管人类,不,哪怕是整个世界同心协力,最后也会被皇帝碾过去。
就像电影院里播放的怪兽电影一样,身高百公尺的巨型怪兽完全无视挡在前方的军队和建筑,一边缓慢地蹂躏着一切,一边持续前进。
这不是什么夸张,事实上皇帝是更甚于此的恐怖存在。
所以,如果皇帝说“一切只是一场令人遗憾、悲痛的事故”,又有谁敢跳出来反驳呢?就像如果皇帝没有下命令,不止帝国境内全体国民,连国外那些大人物都不敢从马桶上起身,除非皇帝告诉他们,接下来是擦屁股的时间。两者其实是一个道理。
“所以我们的目标不是打破包围圈,也不是声东击西,而是要努力营造出外面那些链狗不能随意出手,甚至不得不夹着尾巴离开的状态。”
轰鸣再次响起,窗外直冲天际的火柱照亮了少女坚毅的脸孔。
2.小鸟(十六)
马赛快步穿梭在花园小道上,脑海中不断闪过此前的对话。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制造出帝国不能出手,还不得不放弃的事态?这么怎么可能?!”
要不是还记着说话声音太大可能惊扰到别人,马赛差一点就要跳起来大喊大叫,顺带补上一句“你们是不是傻?”的评语。
三岁小孩都知道,如果帝国决定消灭某个恐怖组织,不管对方手里有没有人质,是不是有无辜百姓裹挟其中,会不会把无关人士卷进去,帝国都只会用一种态度来处理。那就是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除恶务尽,玉石俱焚,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谁敢搞事就搞掉谁,人质?平民?不就是死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嘛。什么,有人抗议不人道?谁抗议?站出来试试?保证不会把他送进焚尸炉。
要让这样的帝国放弃一次眼看着就要成功的围剿?或许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更容易些。
“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那群链狗完全是一群直线思维的暴力机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怎么更有效率的杀人。他们一般不会深入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那对他们太困难,也没必要。”
“夜莺”晃动着玻璃杯,盛满芬达和冰块的杯子发出一连串脆响。
“可这一次指挥行动的是个满脑子鬼主意的老狐狸,和那群头盖骨下面都是火药和枪油的疯子相比,他更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也知道进退取舍。这就给了我们一搏的机会。”
“一搏?难道你想主动采取行动?可这不等于告诉对方这里有个魔法师?无论最后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列为嫌疑对象,只要事后筛查,一定会暴露的。”
正确的判断。
“夜莺”对马赛的评价提高了几分,能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还能整理情况,分析预判行动的后果,这份才干如果加以培养,日后不知道会结出什么样的成果。
但现在,他还缺少足够的经验,不能正确且全面的看待问题。
“就这样放任‘塞壬’继续进行搜查,不管是我们还是你,暴露是迟早的问题。”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帝国在技术层面的优势,以及这种优势对战场带来的激烈变化这是“那一位”的教诲,“夜莺”也一次次在战场上见识到了这一点。无论对手怎么努力进步或是适应战场的变化,帝国总能更快一步的投入新技术或战术,确立战场的优势。
鲜血淋漓的战场是如此,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也是如此。
“塞壬”的详细性能参数还不清楚,可这几天接连有隶属不同组织的魔法师被“狩猎”,其中还有好几名身手过人的老手。从这一点看,“塞壬”的感知性能相当优越,如果不能及早打破僵局,暴露就是必然的结局。
这种事情上,不能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不暴露就解决问题是最好的结局,但看起来显然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最起码要努力营造出次好的状态。”
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免暴露,那么就要设法将暴露的时间往后压。
诚如马赛所说,一旦开始行动,对方也就能确定这里的确有魔法师。可只要设法让对方没办法在这里确定对象,也没办法采取“消毒”行动,为首的指挥官就不得不权衡利弊,盘算是继续维持僵局,让帝国丢脸;还是在事情失控之前收手,从现场人员名单里去一个个筛选嫌疑人。
即便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在不知道数量和特征的情况下,要把魔法师筛选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带着塞壬去学校,做家访?这不但回到了问题原点,还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很可能在他们嗅出蛛丝马迹之前,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了。
“当然,他们也能选择让体育交流会延后,争取更多的调查时间。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突然延后,不但会引起社会大众的疑惑,还会刺激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经。那些家伙本来就疑神疑鬼的,突然延后体育交流会一定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小动作是不是被帝国掌握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陷阱。”
“所以他们绝不会延后交流会,只能咬着牙如期举办。”
“知更鸟”点了点头,站在帝国的立场上,因为可能的威胁变更已经确定的日程表,将整个计划全盘打乱,这种事情确实无法想象。向来崇尚效率和整体计划的帝国只能选择硬着头皮执行已经确立的日程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你的所有推论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虚张声势的作战能够成功,外面那条老狐狸会被吓住……老实讲,这根本是赌博。”
“三七开……不,是九死一生的赌博。”
战场上偶然和必然都会被放大到最大,哪怕是一点点极微小的偶发因素,比如一份错误电报,一架没能按时起飞的侦察机,一条地图上没有的沟,一发纯粹博运气的鱼雷都会极大的左右一场战役的走向,甚至是一场战争的发展。这在历史上已经无数次被检视了。说的极端点,战争本身就带有很浓厚的赌博色彩以成千上万人和国家的命运为赌注的血腥赌博。
可战争和战斗终究不是赌博,运气、精神力之类虚无缥缈的因素确实可以帮助打赢一场战斗,甚至是一场战役。然而从未有过一场因为运气而获胜的战争,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必然是纯粹的实力对比。此前查理曼王国的覆灭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将赌徒思维贯彻到国家战略层面,指望通过赌国运来谋求霸权和财富的最终结局就是被打翻在地,国土、人民、财富、荣耀、历史全数被占领或分割,国家本身乃至民族称谓从此不复存在。
由于惨痛的历史教训,“自由军团”对任何带有赌博色彩的战略战术都充满厌恶,不管是一线野战部队还是隐蔽战线的地下工作者,都不喜欢赌运气。更不要说把自己的性命和组织交托的任务交给一个才碰了几次面的外人去赌。
假设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对马赛并不抱多少好感的“夜莺”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只能说形式就是那么恶劣,要么什么都不做,等着被揪出来,或者干脆自杀保守秘密;要么押注在马赛对她们的善意及其自身的行动力上,还有祈祷对面是个能够理性思考的混蛋,不是满脑子“艺术就是爆炸”、“炸弹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疯子。
到底谁输谁赢,直到揭盅的那一刻才会知晓。
“那边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是生是死,全看这一把了。”
2.小鸟(十七)
我一定是疯了。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马赫感到心脏正在疯狂的鼓动,胸膛里跃动的似乎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一颗正在倒数计时的炸弹,眼看着就快归零了。
这不是夸张形容,也不是精神压力形成的错觉,而是确实在发生的现象。
魔法师培养从来就不是一桩速成课,就算有理论辅助和教师现身说法,但很大程度上依然和个人经验的累积有很大关系。说到底,魔法很大程度上算是感性领域范畴内的产物,和科学技术不同,很多地方不具备可复制性。用传统老话来形容,纯属“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不过战争可不会等魔法师们按部就班的学成毕业,特别是进入现代化总体战时代后,面对铺天盖地的战车和mds,资深的查理曼魔法师很快就被碾成了血泥,如果不能把更多的魔法师送去前线补充空缺,查理曼连最后的莱茵战役都撑不到。
在强大的压力面前,查理曼一边以急就章的方式培养着速成魔法师,一边从各种事故和实战记录中汲取经验教训,充实完善魔法师速成培养教程。随着查理曼的战败,相关资料通过各种渠道落入“自由军团”的手里,经历过不断完善和改进后,如今“自由军团”在培养速成魔法师方面可算是领先世界了。
在特定情况下,他们甚至能让刚觉醒才能的新丁使出三角乃至四边级魔法师才能使用的术式。
办法很简单,将术式和玛那预先封存进天晶里,并且设定好术式的威力、次数、释放方向,只要输入“启动”的指令,立即就能释放出来。
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既视感?没错,这其实和上满子弹的手枪是同一概念。只不过把解除保险和扣动扳机的动作换成了输入“认证”和“启动”指令,如此一来哪怕是刚刚觉醒的菜鸟魔法师在玛那真空地带或是密布干扰粒子的环境里也能轻易释放出魔法。
从实战角度来说,这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
只不过正如所有事物都有正反两面一般,这项技术也有着几个难以克服的问题。
其一,由于术式是事先封存进天晶的,出于隔绝干扰粒子的影响以及走火的考量,内部有特殊的认证防护术式,除了专门调整人员之外,使用者无法变更设定,也不能重新灌入玛那和术式。算是装填多发子弹的一次性自动手枪的魔法版本,一旦打完了子弹,就只能用来砸人了。
其二,不同于手枪,新手用枪最多因为姿势问题弄出肩周炎(这还得是.44马格南乃至.50口径之类用来打恐龙的枪),绝不可能说因为扣板机太多扣出腱鞘炎来。可让一个连一天正规课程都没上过的新人去反复使用“启动”术式,却会给他的大脑造成负担。
大脑也好,魔法也好,本质上都是很纤细的东西。唯有长期的锻炼和使用,才能稳定使用且不至于伤害自己。让马赛这样的新丁去使用天晶,简直和把手枪塞到3岁小孩手里没区别。一不小心不但会伤及他人,还可能会危及自身。
可如今马赛也好,那两个女孩也好,大家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乱来的作战上。
我的波长已经被记录过了,一旦使用,对方立即就会发起强攻。
你的脑波还是第一次出现,还很不稳定,对方要锁定你很困难。
只要对方没办法确定这里到底有多少魔法师,他们就还不至于立即贸然行动。在此期间,你到我指定的位置上释放“炎柱”。如果对方真的是对付魔法师的老手,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边发出的讯息,认真考虑是否该就此撤退。
说是这么说,可真的会顺利吗?
说到底,这不过是押注在他的可能性之上的赌博罢了。马赛和女孩们拥有的仅仅只是没有任何保证的可能性,而对面则是实实在在的武装部队和最先进的杀戮机器。这样的赌局别说获胜,就连能否成立都值得怀疑。
可是。
马赛心中却有着一股冲动,一股从自身内在向外迸发的声音在对他呼喊。
去相信。
去相信自己的可能性。
相信能够超越现在的自己,迈向更广阔天地的可能性。
顺着于血液中,于身体中,于灵魂中呐喊的声音,马赛攥紧了天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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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马赫掸了掸烟灰,疑问与违和划过脑海。
以声东击西或自暴自弃来说,闹腾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些。
自暴自弃的人眼睛里看不见别的东西,一心只想寻死或是带着别人一起死,要么干脆自我了断,免得面对被逮捕后可能会遭受的拷打和屈辱,要么释放过几发“炎柱”后,就会设下陷阱通常是大威力爆炸术式等对手一靠近就引爆,能带走一个不亏,能带走一双还赚一个。
如果是声东击西的话,担负诱饵任务的死士在把艾潘妮吸引过去之后就该立即冲击外围防线,尽可能将声势扩大,从而制造混乱,方便同伴脱身。
现在这个家伙的行为模式却和上述两种截然不同,他既没有停在原地等死,也没有自动跳出来送人头。反倒是像个爱玩烟花的熊孩子一样到处跑来跑去,不断制造一根又一根的火柱,顺带和艾潘妮玩起了捉迷藏。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技术,能在玛那真空的环境下还连续发出具有相当威力的魔法,不过只要艾潘妮在,被发现和歼灭只是迟早的事。真正的问题在于……
有点太过积极了。
如同字面意思所表达的,那个热衷放烟花和捉迷藏的家伙的行动太过积极。一点都不像是被逼到墙角的样子。
根据马赫的经验,如果人类突然在某件事上投入极大的热情,这件事情本身看上去又很不合理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另有图谋。
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还能图谋什么呢?难道他们觉得自己有翻盘的机会能够反杀?还是说,他们觉得自己掌握着什么王牌,能让帝国知难而退?
别开玩笑了。
事到如今,就算有王牌……
等等。
王牌?
难道说?
“艾潘妮。”
“在,阁下。”
“暂时停止追击,把到目前为止发现‘炎柱’的地点按顺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发到我的终端上!要快!”
“遵命,阁下。”
只用了一秒,马赫手中的终端就收到了整理完毕的动态图片文档,随着地图上一个又一个点的出现,冷汗从马赫的额角上流了下来。
2.小鸟(十八)
“他已经发现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便携化妆镜里映出角落里拿着便携终端一动不动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高级侦探,“知更鸟”冷漠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难抑的紧张。
纵然是资深地下工作者,各种惊心动魄的大场面也见识了不少,但她终究不是机器。
举凡以战斗维持生计,抑或是将战斗作为自己人生全部意义之人,都经历过严格的情感控制训练,以便能抑制住恐惧或过度兴奋的情绪,避免无谓的干扰,从而更有效率地完成任务。面对复杂斗争形势的地下工作者更是如此,哪怕是些许情感流露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以常识来说,他们是最沉得住气的一群人,不该在关键时刻有发挥失常的事情。可如今“知更鸟”就是没办法不紧张。
其实这并不奇怪。
任何以性命乃至比性命更重要之物为赌注的赌徒,不管他的赌术有多么高明,赌本多么雄厚,心理素质多么强大,在揭盅之前,各种正面和负面情绪会持续发酵、膨胀、相互作用。面对这种无可抑制的化学反应,单纯的情绪控制能做的其实相当有限。
是押宝成功,逃出生天?
还是下注失败,满盘皆输?
将所有一切寄托在一个碰了几次面的陌生人和敌人的理性上,换成是谁都会因为压力过大导致失态,情形严重时还会引发生理过激反应,比如胃痉挛、脱发、呕吐、晕厥等等。只是语气里有一点情绪波动已经算是心理素质非常强大了。
“如果他是帝国优秀的公务人员,那他一定会仔细权衡利弊,评估情势发展,然后做出选择。”
不光是帝国的公务员,任何一个国家公共安全系统的公务员,只要不是混吃等死的废柴,遇上突发事件时都会遵循“夜莺”口中的流程去思考、处理问题。毕竟大家都是吃公粮的同行,遇上的问题大同小异,思考方式和处理流程相近也没什么可奇怪。但帝国的公务员与他国同行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之处。
那就是“绝对理性”和“没有人情味”。
国家暴力机器不需要人情味,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具体到直接面对各色人等的基层一线人员,要不要保留人情味,是否选择留有余地的弹性执行,就成了一个让人挠头的问题。毕竟他们是代表国家的公务员之外,也是活生生的人类。人类拥有感情和心灵,不是只知道“是或不是”的机器。
帝国的安全人员则完全不同,他们的表现与其说像是一丝不苟的公务员,不如说是一群被严格训练的军犬,无血无泪的机器。
效率至上;
理性思考;
帝国利益高于一切;
为帝国奉献一切;
就算没有荣誉也无所谓,就算遭人冷眼也没有感觉,就算被人视为魔鬼畜生也不会动摇。
这就是帝国暴力装置们的群像,一群一心服从权威,全身心为维护这个国家而奉献,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会按照正确的规范去思考、去行动的优秀公仆,皇帝的忠实走狗,正确的奴隶。
“他们真的很优秀,强大的自我约束能力,高度的秩序和纪律,严谨缜密的逻辑思考,不会因个人情绪做出偏离正确的选项。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国家公务员,最完美的国家机器零件。过去没有,今后也找不到比他们更优秀的忠犬了。也正因为如此”
他们绝不会去相信“可能性”,更不会在“可能性”上下注。
而这正是“夜莺”所瞄准的盲点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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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该死的恐怖分子。
马赫的腮帮子在不断抽搐,过滤嘴几乎被咬成几截。
终端界面的动态图片在整个“生命之源”别墅群的地图上描绘出一个以环形为主体的几何图形。
尽管图形还很粗糙,细节上更是一塌糊涂,和魔法师打惯了交道的马赫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一个“爆裂”的术式阵。
所谓“爆裂”,其实际效果和地雷差不多,都是通过遥控或触发,制造大规模爆炸,将敌人一举歼灭。但和地雷不同的是,“爆裂”只要放大术式结构,填充足够量的玛那就能提升威力。理论上可以说威力没有上限,只要条件满足,不管是军事基地还是城市目标,一样炸飞给你看。
这种术式的棘手之处在于适用范围极广,你可以将其封进天晶里做成随身携带的地雷,也可以由一名或好几名魔法师设下能维持好几天的术式阵列。在干扰粒子被发明出来前,这种威力足、布设快、隐蔽性好的术式被公认为是最令防卫军头疼的魔法术式,堪称机械化集群的天敌。要知道就算防卫军装甲部队早已研发了扫雷车之类的装备,可如果“爆裂”术式的数量和密度够大,势必会导致防卫军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浪费在扫雷清障作业上,密集的炮火覆盖或许能够清理掉一片雷区,但这耗费大量炮弹不说,被炮火犁松的土地同样不适合机械化装备快速通过。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绕开已经被探明的雷区,可这样也等于敌人的目的已经实现,摊上敌军有个智商上线的指挥官,还会把你绕进精心设计的伏击圈里。
话题有些扯远了,在干扰粒子被发明出来之后,和所有的魔法术式一样,“爆裂”只能被封存进天晶里,接受到“启动”指令后才能发挥效果。基本上也就和普通的手榴弹、地雷差不了多少了,可成本却贵了足足五倍都不止。查理曼在战争后期连常规武器生产都很难保证,怎么可能再丢钱生产这种性价比低到惨不忍睹的东西,“爆裂”术式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外。不过战后随着各种恐怖组织崛起,那些热衷在人群密集区域放烟花搞事情的疯子赫然发现,“爆裂”术式正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帝国境内对各种爆炸物和原料都严格管控,制作炸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些组织只能使用黑火药来制造爆炸装置。而魔法师却不同。帝国不可能在自己的领土上全天二十四小时散布干扰粒子,只要逮着机会,就算没有天晶,魔法师一样能在人群当中制造爆炸。只要魔法师没被干掉,还能不断重复使用。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将魔法师作为优先延揽的人才,在与各式各样的魔法师较劲的过程中,马赫这样的资深侦探更是没少接触“爆裂”术式与各种变体,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个术式结构体,还粗略估算出这个术式阵列一旦发动可能产生的威力。
运气好的话,吕德斯会失去一个区,最坏的情况下,帝国控制区会有四分之一被夷为平地。
那些家伙疯了吗?
看着不断实况更新完成的巨型术式阵列,马赫宽阔的额角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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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伙是不是疯了’换成是我也会有这样的疑问,再怎么说,把无辜市民卷进自杀式恐袭一点也不像‘自由军团’的做派。而其它组织又没有系统化的复杂环境下施展魔法的人员、设备和术式体系。于是问题就来了,这个状况到底是恫吓呢?还是现场人员的独断?还是一开始就是这么安排的?”
“夜莺”将蓝莓香草味的棒棒糖含进嘴里,不习惯的口感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在前线战场上,糖和葡萄糖营养液是被当做兴奋剂和军粮来使用的,像“夜莺”这样的魔法师常常因为超负荷脑力劳动而不得不通过葡萄糖营养液来给大脑充电,长时间只接触这类物质使得不少游击队员的味觉发生了变化。虽不至于像阿尔比昂人那么离谱,不过能接受帝国防卫军野战食品(天下闻名的黑暗料理),一小撮人还吃得津津有味,实在是……
“夜莺”也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打接受潜入任务离开游击区开始,食欲不振的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她,可她依然挂着笑容将吃不惯的糖果硬塞进嘴里。
身为新人菜鸟的马赛之所以能反复使用“启动”术式,不断进行远距离术式效果投射,除了借助天晶,最重要的关键便是“夜莺”一直与马赛保持意识共享状态。靠着“夜莺”的经验和意识容量,马赛才能一直强撑着。相对的,“夜莺”的负荷也不轻,如果不是这样不停地摄入糖分来缓解大脑疲劳,很可能会因为强烈的酩酊感而倒下。届时别说随机应变,恐怕直接因为共振失调(通过与马赛意识共享,两人的脑波高度重叠,使得“塞壬”不容易进行定位),导致两人都被锁定。
所以,不要说是吃不惯的食物,为了完成被交付的任务,就算是石头,“夜莺”也会吞下去。
“你们也一样吧。只要是皇帝的命令,只要是上级下达的指令,不管是丧尽天良还是人神共愤,你们一样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去执行。你们就是这样的家伙。所以站在你们自己的角度上,一定会想‘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只要最后能赢,牺牲多少人也无所谓,更何况这样的大爆炸足以让帝国颜面尽失,甚至动摇帝国的统治基础’、‘如果发疯能够获得胜利,那么发疯也无妨’。因为你们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2.小鸟(十九)
“自由军团”会使用把一般民众也卷进去的特攻战术?难以相信那帮以“圣少女追随者”自居的家伙会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www.uu234.net这种违反组织核心理念的事情无论最后成与不成,对组织的凝聚力和理念线路都会是重大打击,一个弄不好甚至会让组织陷入分裂,就此完蛋。想出这种战术的家伙是疯了不成?
马赫与“自由军团”没少打交道,作为帝国境内最大的**组织,“自由军团”一直是重点打击对象,马赫经手的案件里起码有三分之一和“自由军团”有关,亲手抓捕的“自由军团”成员更是高达三位数。老对手的行事风格、组织纪律、规章条例、形式理念,他太熟悉了。
这是一群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一群纯粹的殉道者。
他们深信君主.专.制和高压政策是与时代发展背道而驰的产物,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明主还是暴君,其都是以抑制社会思潮和民众觉醒为己任,将维护皇权和阶级制度为第一要务。两者的区别仅仅在于英明的皇帝善于潜移默化和润物无声的手法,暴君则一味迷信武力,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没有区别。随着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民众最终会重新审视自身及周边的环境乃至整个世界,人们会意识到将一切都托付给皇帝并不合理,自己的命运应该通过自己思考,自己判断,由自己决定。人们应该从皇帝手中夺回权柄,交由自己来承担责任义务及行使权力。
毫无疑问,不要说帝国,放眼当今世界任何一个王权国家,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要说宣传,就连持有相关思想的书籍都可能被逮起来定罪。这也是除了热衷寡头政治的赛雷斯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国家乐于援助“自由军团”的重要缘由。加上帝国的重点打压,“自由军团”可谓帝国境内过得最艰苦的**组织,没有之一。可就是在比任何组织都困难的环境中,“自由军团”依然坚守原则,不搞针对平民百姓的恐怖袭击,坚持用理念而非仇恨和裹挟来招募组织成员。
身为守卫帝国安全的高级侦探,马赫清楚自己不应该钦佩自己的敌人,但他确实打心底里认为“自由军团”的殉道者才是帝国最大也最需要重视的敌人。
如今这个一贯标榜清高信念和殉道精神的对手,居然要发动一个足以炸飞半个吕德斯的巨型“爆裂”术式?这到底是怎么了?
推论一,眼前在挑衅的不是“自由军团”,而是某个躲过层层监视网,准备在吕德斯大干一场的恐怖组织。
不可能。
先不说帝国的监视网络有多严密,这种规模的组织能毫无生息的潜入吕德斯的概率有多低。有几个组织能培养出这样高等级的魔法师?在玛那真空的环境里持续释放术式,还能不被“塞壬”定位?难不成优秀魔法师都成了庄稼,直接能从地里收割?
推论二,“自由军团”内部产生了分化,一部分趋于激进化的成员和魔法师策划了此次行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谋求组织内部的话语权。
不可能。
虽然这可以解释魔法师水平和组织隶属的关系,但依然站不住脚。再怎么说“自由军团”也是个对吸收成员有极为严格缜密的筛选流程的组织,其对成员的个人品德、能力的考核堪比史塔西的外勤招募训练。特别是那些从事地下工作的成员,就算以马赫的个人标准来评判,那些人也可以划入优秀之列。很难相信这些坚韧不拔之人会突然走上一直被自己唾弃的道路,更无法想象那个“自由军团”会突然分裂对立。
推论三,对方的身份所属不明,但毋庸置疑,其正通过这种形式向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发出明确的挑衅及警告。如果帝国方面发动强攻或继续搜索下去,这边一定会启动爆裂术式,大家来一个同归于尽。
从种种现象来看,这是可能才是答案,可马赫实在难以接受。
太疯狂了。
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那么对方就是在进行一个建立在太多不确定因素之上的赌博。
术式阵能否完成;
完成后能否启动;
“塞壬”会不会发现他们的位置;
术式启动后的效果能否符合预期效果,会不会失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帝国会不会买他们的账。
整个赌博的核心就是在赌帝国会因为害怕启动术式阵列后造成的后果,选择暂时撤退。至于前面那些不确定因素,只能说是依附于这个大前提的各种可能性。最终决定赌局胜负的,就只有帝国的选择而已。
那么,帝国是按照一贯的惯例,拒不妥协,宁可牺牲半个吕德斯也要抓住几个恐怖分子?还是说暂时撤退,等待下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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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选吧,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暂时撤退等于帝国放弃了一次绝佳的抓捕机会,也等于打破了“帝国绝不向恐怖分子妥协”的铁律,这种冲击简直难以想象。
可如果执意进行抓捕,代价很可能是半个吕德斯。
如今的吕德斯已经不是一国的首都,只是一个有着众多历史遗迹和人口的地方性大都市。不是重工业基地,不是金融中心,不是控制交通枢纽、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损失这样一个连关键节点都算不上的地方,对帝国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不。
绝不可能无关痛痒。
吕德斯诚然只是帝国治下的一个市级行政区,可这个地方并不是帝国一家独大,三个大国的势力汇集于此,彼此间相互牵制。平日里大家台面下互相使绊子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互相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偌大个吕德斯,塞纳河或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个把装满碎尸的麻袋,某个地方炸响烟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人们对此早已麻木了。炸飞半个吕德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帝国确实不在乎面子,面子不代表一切,重要的只有结果。”
“夜莺”的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所以你们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根本是一目了然。你们从不会赌博,不会在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下注,你们只会服从权威,只会选择正确。”
整个局从头到尾就是在虚张声势,就是在赌帝国不敢冒险。
诚然,以她和马赛的能力,在玛那真空的环境中发动大规模术式阵列可能性为零。可在帝国眼里,却未必是零,要知道对方先是在不可能发动术式的环境中不断发动“炎柱”,还成功避开了“塞壬”的定位,连续两次突破常识,创造出奇迹的魔法师。
第三次……能不能第三次创造奇迹?
概率无限接近零。
但是并不是零。
在零与无限接近零的夹缝中,不确定的可能性会随着观测者的立场角度而发生改变。
如果是赌徒,大不了放手一搏。
可外面的不是赌徒,是标榜绝对理性,如同机器一样,永远只会做出正确选项的帝国高级侦探。
他会如何抉择,答案从一开始就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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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潘妮。”
“我在,阁下。”
耳机里传来乖巧的声音,那如同新闻专栏节目主持人一样的甜腻软音让马赫更觉得自己的嗓音过于低沉。
就像在夏天的河水里泡了好几天后的肿胀尸体,轻轻一碰就会涌出水来。
他用近似溺毙者的低沉音调继续说到:
“终止搜索任务,回去了。”
“阁下?”
困惑的声音也很可爱,哪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依然能自动在脑中描绘出女孩歪着脖子、一脸疑问的景象。
要不是现在心情糟糕透顶,马赫大概会脸红一下。
“这是局长命令,我们不会因此被究责。”
“可是……”
“没有可是,马上收队。”
声调、语速、口吻没有一点变化,可只有马赫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狰狞。
“……明白了。”
经过一秒的空白之后,播音员一样亲切甜腻的声音再度响起,脑中描绘出的笑容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没有疑问,没有愤怒,没有屈辱。
作为忠实执行命令的机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到了右拳上,整条右臂似乎变成了一枚灌满了暴力和怒火的炸弹,随时随地都会朝周围爆发,有好几次马赫就想干脆顺着冲动将周围的一切砸烂算了。可最终就如同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的怒火一般,不知该砸向什么地方的拳头重新缩回了衣袋里,如同磷火一般深邃幽暗的双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后,马赫拉低帽檐,转身离开了。
帝国已经不是过去的秘密组织了。
如今帝国的安泰乃是建立在绝对的权威之上的,帝国可以不在乎面子,却不能不在乎权威。
失去半个吕德斯,不论怎么辩解,都会被解读为“帝国对事态的控制能力出了问题”。那些畏惧帝国力量的四等公民和国外势力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用说也知道。
只是暂时撤退而已。
绝不会有下一次的。
带着内心中犹如干冰震颤般的冰冷嘶吼,马赫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子。
2.小鸟(二十)
“醒来了吗?”
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蓝天,视线循声向上方抬高,“知更鸟”满是调侃的笑容印上眼帘。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啊……我晕倒了啊……
重新拼接联系起来的意识重新拾起记忆,连带着微妙的残留感觉一起复苏。
灌满铅水的双腿,燃烧起来一样的呼吸,被烧红的刀子反复搅来搅去的大脑,疯狂鼓动的心脏所有的一切都在侵蚀着意识,在头盖骨下面化成惨叫哀嚎。
放弃吧
做不到
够了
光是听着那祈求,就忍不住想要哭泣,甚至想要就这样一头栽倒在地算了。
不用别人说明,也不需要过多思考也能明白,那是内心深处软弱的自己在嘶吼。无法承受痛苦,害怕失败,畏缩不前的自己就像从泥沼里浮上来的幽灵一样,死死拽住意识,向无底深渊下潜。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马赛已经很难再准确把握到当时那种极限状态下的感觉,他只能将依附在记忆之上的残片化为形象描绘出来。至于那是幻听幻想,是昏厥中的梦境,是确有其事,还是和别的“什么东西”混淆了,以马赛的学识和能力,无从进行分辨,也没必要深究。
能看见“知更鸟”,说明他撑过了这一关,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不过……后脑勺这种格外柔软的奇特触感是
不敢再往下想,马赛霍然起身。
“啊,你还是继续躺着休息比较好喔。”
“……别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好不好。”
“又没关系,反正其他人也不介意啊。”
“知更鸟”维持着横坐在草坪上的姿势,并颇感依依不舍地抚弄着方才垫着马赛脑袋瓜子的大腿部位。
过分撩拨的动作配上一贯略显挑逗轻佻的微笑,就是成年男性都会有些吃不消,正处于青春期,经历着生理和心理的剧烈变化,对成人世界充满好奇和神秘感的男孩更是当场红透了脸。几乎处于当机状态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背后响起“像个傻瓜一样”的轻声吐槽,他才反应过来“知更鸟”话语里后半句的意思。
脖子像生了锈一样,一点一点转向背后。
毫无意外,轻蔑的眼神正俯瞰着他。
“虽说暂时是安全了,但事情还没完哦。你要是以为都结束了,得意忘形的话,可是会被猎犬们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还没完……”
“没错。”
女孩在马赛身旁坐下,右手轻轻撩起长发,伴随着这个动作,一股甜甜的香味涌入马赛的鼻腔。是什么香味来着?对,薰衣草,和阳光、草坪十分相称的味道。
马赛正在为女孩身上的气息眩晕之际,冰冷的警告却无视他的心情在耳畔想起。
“这一次我们算是赌赢了,可也算是彻底把帝国给惹毛了。”
“夜莺”的遣词用字还是保守了点,那位被称为“铁石心肠者”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在接到现场报告后当场就炸了,办公桌上的东西瞬间飞了出去,文件、文具、茶杯散落一地,“渣渣”、“反了他”、“气死偶咧”之类的飚骂响彻整栋办公楼。当中有些词汇的粗卑下流程度连听都没听过,天知道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局长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次的事情算是把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给得罪死了,这群链狗一定会玩命搜寻始作俑者,让这个嚣张的家伙领教一下帝国的铁拳。
“之后的形势必然会更加严峻,但这还不是主要问题,最重要的是那个帝国高级侦探……之后他一定会在你身边出没,试图掌握蛛丝马迹。”
帝国的公务员都是些量产零件一样的家伙,注重办事效率,彬彬有礼,没有个人思想的国家行政机器。但这次指挥现场的家伙却有点不一样,该怎么形容呢?比迄今为止遇到过的那些秘密警察都要狡猾、冷静、理智,还有……偏执。
没有正式接触,也没有面对面交谈过,但“夜莺”能够从那个一言不发的家伙身上明确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息”仿佛猎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紧张感。
根据“夜莺”自身的经验,会释放出这种气息的,基本上都是非常难缠的家伙。
“连续两次都在发生事件的现场遇到你,换做是别的什么人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一种偶然,可那种疑心病重,又急着还以颜色的家伙可不会这么看。他会监控你一段时间,直到嫌疑解除为止。所以……你还是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比较好。”
“这……”
“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误解你是没骨气的家伙才这么说的。”
女孩的脑袋偏了过来,脸颊贴在男孩的肩膀上,梦呓一般的轻声细语和“噗通噗通”的心跳重叠在了一起。
“正因为你人还不坏,所以趁着还来得及,尽早回到日常里比较好。帝国会怎么处理反叛者,你应该也很清楚吧。那可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付出代价就能完事的。”
一人叛逆,全家连坐这是帝国对待叛逆者一贯的态度,最严重的时候不止是一家人,整个家族被处刑或流放的事情也是有的。
如果马赛被定罪,那他的家人运气最好也是被判处“重新安置”,被送去北方的某个地方。运气坏的话……那就不用多说了。
马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一想到可能加诸在自己和家人身上的可怕惩罚,冷汗立即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与帝国为敌者,唯有一死以赎其罪。
几年来以各种形式被教育灌输的概念一经他人提醒,立即如同一块沉重的石板,死死压在马赛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
该说是不可救药呢?
还是说仅仅只是一时的冲动和勇气呢?
马赛依然不想就此放手。
屈服于权威的条件反射;
一度共鸣重叠的心灵,想要更加深入接触和了解的冲动;
交互作用和冲突的情感与压力令马赛不知该如何是好,找不到立足点,不知该朝何方迈出脚步的马赛将目光转向紧贴在身边的女孩。
女孩恰好也正看向这边。四目交会了一瞬,女孩马上别开了目光,马赛心中顿时一片灰暗。因为他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够了,回去吧。”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红唇微动,预想中的台词刺进自己的心中。
“可……!”
匆匆忙忙开了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不等马赛将心情转化成逻辑和言语,女孩继续说到:
“接下来的事情一旦接触,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
在理解这一事实之前,马赛顾不上思考,也来不及判断这是对是错,他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
比想象中更加纤细,也更柔软,但却缺少热量,略微有些冰凉。
是因为紧张吗?
这样的想法刚刚划过的刹那,马赛颤抖一般的声音自嘴唇间溢出。
“虽然……虽然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我已经连续两次卷入事件之中……我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是对是错,可是……‘遇到你真的太好了’,我有这样的感觉。”
之前的世界仿佛全都是虚假的幻境,不小心接触到了某种契机,赫然发现一个全新的天地,视野瞬间开拓带来强烈的感动和喜悦,仿佛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安身之所。
我都在说什么蠢话啊。
脑袋里冒出对自己的吐槽,与此同时,激烈的感情还在不断转化为语言。
“你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说需要我,我留在你身边会更好。那么,我……”
“不需要。”
话还没讲完,夹杂着一丝怒气的冰冷话语就冲击过来,马赛顿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你这几天触碰到的,既不是骑士拯救公主的冒险故事,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而是冰冷与黑暗的世界,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我再说一次,把这几天的一切都忘了吧。不要再跟我们扯上关系,对你比较好。”
伴随着划清界线的声调,薰衣草的香味和温暖的重量一并离开。似乎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知更鸟”横在了两人之间,无声无息的行了一礼后,女孩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茫然若失的马赛站在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就像笼中的金丝雀看着外面的鸟儿自由飞翔歌唱。
3.狼(一)
“这次的事情到也不算失败,只不过,对于战力平衡方面有些预估错误。www.uu234.netwww.uu234.net本来打算对双方的战斗力进行适当的加减调整,让‘复国阵线’多坚持一下再毁灭……”
明面上,任何政府都不希望有任何形式的恐怖组织存在,实际上却不尽然。在很多时候,恐怖组织的出现和生存是必然的。政府会根据需要对其进行调节,既不让恐怖组织太过成功,也不让他们太过失败,这可谓是最理想的状态。只是理想常常会和现实发生冲突。
“既然对方已经表现出超出预期之上的战斗力,那么再放着他们不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管他们当时是确实有那个能力将半个吕德斯炸飞也好,纯粹只是利用现场条件拼凑出虚张声势的闹剧也好。吕德斯的‘自由军团’都不能再放着不管了,索性接着这个机会,把整个吕德斯打扫一下吧。”
“吾等必然竭尽所能,为帝国扫清一切害虫。”
与电话那头的如沐春风相反,紧握着话筒的海德里希则是一脸严肃拘谨,办公桌前一打的高级侦探和部门主管更是屏息凝神,俨然是一群考试成绩不好的学生正在接受训导主任的训诫。
场面看上去有点滑稽,可当事者没一个觉得可笑,他们的心中只有无以复加的忐忑和恐惧。
这里每一位都是足以让吕德斯的善良百姓和社鼠城狐胆战心惊的重量级存在,在吕德斯就算横着走也没问题。可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他们连虾米都算不上。只需一通电话,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迄今为止的一切奋斗全部清零,严重时可能还要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这就是权力,随意主宰别人命运,无人可以反驳的绝对权力。
电话另一端正握有这样的权力。
“既然你们已经有所觉悟,又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我只提醒一点,陛下正在关注这件事情,关注着诸位。请不要忘记这一点。”
如同以往一样,电话另一端干脆利落的挂断了。
“非常感谢,再见,亲卫队队长阁下。”无视听筒里传来的盲音,海德里希恭敬的欠身告别,似乎那位亲卫队队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神情淡然的放下了电话听筒,局长阁下重新挺直了腰杆,扫视着一屋子七十五度鞠躬的密探和主管。
海德里希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是瞒不住上面的,不管是追究责任还是调整部署,很快就会有通知下来。可他也没有想到,尼德霍格会亲自打电话来过问,由于亲卫队的特殊性质,亲卫队队长的发言很大程度可以视为皇帝的态度。显然,皇帝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和关切。如果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不能给个令人满意的答复,用自己的行动来挽回所剩无几的脸面,他这个局长也算是做到头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被调到北方去当个集中营司令,老死在极北之地。再倒霉点大概会被调到某个乡下派出所,担任一辈子的公安警察,老死于乡野……
“亲卫队队长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充满血丝的双眼扫过一个个低垂着的脑袋,满是杀气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
“我也不浪费口水了,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失败,谁都跑不掉!大家一起去见母神吧!”
“是的,长官!”
立正,敬礼,然后排成队列整齐的退出,只留下海德里希和马赫。
“关于你自请处分的事,陛下亲自批示否决了。”
“这是陛下仁慈。”
“是的,陛下很仁慈。”
海德里希从镶嵌着蓝宝石的雕花木盒里抽出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下嗅了几下。
“但这不代表可以容忍无能,干我们这一行的,不管是战时还是平时,无能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属下明白。”
“光明白还不够,马赫,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实际的成果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和摆设,否则……”
喀嚓,雪茄剪发出断头台一样的声音,海德里希犹如蜘蛛肢体一般的细长手指伸向火柴盒。
“现在事情已经不单单是治安案件,这是政治事件,也涉及到帝国的战略。”
帝国的立国之本乃是权威,构成这种足以震慑所有人的权威是由众多有形无形之物组成的。比如军事力量、舆论系统、经济系统、情报机构……以及技术优势。
帝国的技术优势正是构成权威的核心支柱之一,通过将技术优势转化为经济与军事上的红利,帝国得以构建出一整套繁复缜密的战略网络,进而君临整个世界。在其他领域遭受挫折,最多也只会让帝国暂时受挫罢了。技术领域则不然,哪怕只是暂时的落后也会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
“这次的事件中,恐怖分子展现出的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技术,技术部门到现在还没整理出任何头绪……马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敌军在技术层面取得了进步?”
“‘自由军团’和海外的查理曼残党联系紧密,很有可能是海外的丧家犬们取得了某种突破,通过秘密渠道将技术传给‘自由军团’进行初步的实战测试,根据反馈的数据来完善改良。也正因为如此,上面还会关照我们一下,给我们一次挽回的机会。”
“我们要捕获相关的魔法师和技术人员,缴获实物和技术资料?”
不愧是专业情报人员,立即就明白了上面的想法。
“上面还打算借此机会评估一下对方的技术水平,如果能掌握传闻中的残党制mds研究进度的话就更好了。为此除了帝立生物研究所之外,还有其它部门会提供技术支援和现场分析。此外为了增强战力,应对不时之需,亲卫队也会派遣特殊作战群过来支援。”
“特殊作战群……您说的是‘狩猎人类的狼群’吗?”
“没错,就是‘狼群’。这次上面是认真的,‘头狼’带着整个‘狼群’过来了……”
“那位上校吗?”
马赫咂咂嘴,“亲卫队之狼”的恶名在秘密警察中也时有耳闻,如果局长所言属实,这件事注定会以大规模流血收场,甚至
“……要下雨了。”
叼着雪茄,海德里希起身慢步走到窗边,复杂的表情眺望着脚下的街道。
“这可不是下下血雨就能完事的,或许会下尸体的雨啊……”
3.狼(二)
吕德斯下水道的隐秘房间里,“自由军团”的干部们再次齐聚一堂,这次密室里不但人更多,气氛也完全不同。m.www.uu234.netwww.uu234.net和上次同志相聚的热情相比,此刻盘旋在房间里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作为一个地下组织,“自由军团”是以坚定的信仰、严格的纪律、简洁高效的组织结构、纯洁的革命友情来团结在一起的。说是地下组织,其实更接近现代政党,又或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某些红色组织。相比之下,查理曼境内的其它抵抗组织更像是所谓的“会党”,其组织成员来源复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一应俱全。其中最多的是旧军队兵痞、土匪山贼、黑社会组织成员,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念,仅仅只是为了生存和痛恨帝国这两个原因走到了一起。所谓纪律和组织的约束对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比起组织程序、理念路线之类文邹邹的方式,他们更热衷用拳头、酒瓶、椅子腿和手枪来辩论。可想而知这些组织内部是一幅怎样混乱的局面,实在想不出来的可以参考一下另一个世界里的同盟会。
一个是行事缜密的现代组织,一个是披着地下组织外衣的黑社会,谁的生存力更强,完全是一目了然。要不是帝国出于战略上的考量睁一眼闭一眼,“自由军团”之外那些乌七八糟的组织一个都别想活。
正是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自由军团”对于维持纪律格外看重,虽不至于像帝国那么没有半点人情味,但对违纪违规的家伙也是毫不留情。
可是,这种纪律正在受到侵蚀同时来自组织基层和高层的。
“不予处分?什么意思?”
代号“杜鹃”的中年男人几乎拍案而起,他几乎是用上全身力气才没把一堆骂人话说出来。
纪律委员会的成员们都是白痴吗?政治局的常任委员们吃错药了吗?“杜鹃”不由得发出了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感慨。
擅作主张发动魔法;
未经许可于非组织成员的民间人士接触;
无视组织纪律擅自启动可能会将大量平民卷入的大规模术式;
上面随便哪一条都够被踢出革命队伍,三罪并罚……足够上军事法庭,交代一下自己到底是无组织无纪律呢,还是打入组织内部的敌特了。
以“杜鹃”为代表的一部分人认为有鉴于“夜莺”和“知更鸟”的行为和影响,必须要从重处罚,否则自作主张、无视组织章程的歪风邪气迟早会蔓延开来。到那时候可就不只是作风问题了,只怕整个组织都会彻底堕落,变成和恐怖组织一样的腐朽存在。趁着现在影响还未扩散,必须尽早树立典型,警醒其他同志。
“组织上的意见是‘当时情况危急,现场的同志有权力做出紧急处置,且现在前线战事吃紧,难以调度其它魔法师进行支援,因此一切以任务为最优先,暂时不予以追究’。”
“猫头鹰”明显松了一口气。组织上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以当时那种分秒必争的环境,“夜莺”的做法尽管有点乱来,却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如果一定要死守着条条框框,最后不是被抓就是被杀,这不仅会严重打乱预定安排,让整个任务尚未进入状态就胎死腹中,最糟的状态下还会让吕德斯支部面临暴露的危险。不管怎么说,“夜莺”总算是回避了事态向最恶劣的方向发展。
至于和非组织成员的平民接触,虽说不符合纪律,可考虑到发现和保护具有魔法师才能的平民也是组织的优先任务。更何况根据事后报告,该平民不但是初次觉醒,其潜能还出人意料的高,以其当时的状态很难保证不被“塞壬”锁定。考虑到其与“夜莺”有过接触的背景,以及没有接受过反拷问训练这一事实,放着不管显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最后诚如电文里所说,时间紧迫,本来就人手不足的“自由军团”不可能再从零开始准备整个行动了。
综上所述,根据形势变化,调整斗争策略和某些规则也是有必要的。
“既然是上级的意见,我没话可说。”
“杜鹃”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绝不能再削弱战斗力了。更何况“夜莺”原本就并不隶属吕德斯支部,就算要处分也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既然上级对此有了指示,也就容不得他们再说三道四了。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清楚的。
“问题是这么一闹以后,帝国已经开始认真起来了,最新的情报是从帝都方面派了增援过来。具体的部队番号、编制、武器装备、人员构成还在查询,但别指望短时间内弄清楚。因为所有公共交通设施都已进入一级警备,保安系统全面入驻,要想进行调查和传递情报都很困难。”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掌握强化后的吕德斯警备兵力和编制。”
作为最早将现代化交通系统应用于快速机动上的军队,防卫军每年都会根据最新的基础建设进度调整自己的动员计划,且不说进入动员体制后,驻扎各地的军队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集结、转运,就算没有进入战时状态,帝国也能在24小时内将一个师级规模的快速反应部队送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如果是帝国境内的话,时间会进一步压缩到10个小时。
依托高效的行政系统和交通网络,只要10个小时,吕德斯特别行政区的街头就会占满全副武装的士兵,各种装甲车辆和临时工事占据交通要道,天空中满是航空战舰和mds。接下来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密探们的指引下,所有恐怖组织、抵抗组织的成员和嫌疑人都会被逮捕,任何拒捕行为都会遭到当场射杀,试图阻挠执行逮捕或是为恐怖分子提供庇护的,一律以叛国罪论处,现场指挥官有权当场进行处置。
不要以为这是想象中的画面,只要有那个意愿,帝国随时随地都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以上画面之所以还没变成现实,仅仅只是因为帝国还不打算过度刺激诸国在对峙的最前线集结重兵?这是要上演柏林墙危机2.0?帝国又不是傻了或疯了,在所有准备就绪之前,他们绝不会贸然挑起事端。
所以大军团入驻吕德斯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取而代之的是小股精锐部队的支援。
千万不要以为进驻部队的规模缩水了,大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各路地下组织来说,那些特战小队比百万大军还可怕。不光因为这帮狂犬是对付恐怖组织的老手,更因为其组织成员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被他们扫荡过的地方,别说活人,就连完整点的尸体都找不到。更何况在诸多狂犬之中,还有一支击败众多竞争对手,荣登“最残暴部队排行”榜首的部队。坚毅顽强如“自由军团”,一般情况下也会尽力避免与之交战。
“亲卫队第九特殊作战群……‘人狼部队’,最坏情形下可能会遇到他们。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接下来的斗争,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残酷。”
“猫头鹰”的总结让密室沉默了下来,即使是不畏生死的勇士,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也会沉默。
3.狼(三)
贝希斯坦牌钢琴发出敲击白银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恍如清泉流淌,又像是从天而降的星光。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春日的阳光洒满院落,精心打理的庭院散发出阳光和青草、月桂独有的芬芳。微醺的暖风撩起窗纱,吹拂过大厅,几乎让紧绷的大脑就此松懈,抛开一切烦恼和工作,就这样躺在草坪上,沐浴着暖阳和威风,沉沉睡去。
说是这么说,现场却没有谁真的敢放松,哪怕一秒钟的松懈都可能带来杀生之祸。
带来这种与季节截然相反的肃杀之气的,正是站在大厅中央敲击琴键的男子。
之前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
被皇帝多次召见并授予功勋的英杰;
隐秘战线的头号杀手;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恶魔;
连哭个没完的孩子听到其名都会立即闭嘴;
躲开其视线的士兵会血溅当场,执勤中打个哈欠的哨兵会被绑在航空战舰舰艏上任其饿死;
被众多惊悚传言包围的男子。
和他相比,周围犹如机器或雕塑一般冷漠的卫兵都显得亲切可爱。
“这琴保养的很不错,音也调的很准。”
手指从琴键上挪开,重新戴上手套,男子开口说到:
“很棒的琴,很棒。”
“是的,阁下。”
马赫一手托着军帽,将脑袋深深低下。
他今天没有穿便装,而是穿着笔挺的制服,表情依旧冷漠,但多了几分僵硬。
作为案件的直接负责人及令帝国颜面尽失的事件直接责任人,马赫根本无法拒绝这次召见,已经做好觉悟的他甚至在出门前就已经在书房里留下了遗书这是他昨晚的成果,昨晚马赫死盯着桌面上的手枪、毒药、文件纸看了整整一晚上,直到临近天亮,他才提笔写好遗书,放进抽屉里。
名誉自杀这是许多任务失败的军警系统成员的末路,也是他们挽回名誉的最后机会。在帝国的特有环境氛围下,挂着“失败者”的牌子苟活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与其连累家人一道在冷眼和嘲弄中度过余生,朝自己嘴巴里来一枪似乎是更好的选择。最起码遗属不会因此受牵连,抚恤金也足够保障他们的的生活。
马赫也想过通过一死扛下全部责任,借此保住家庭。可他终究没有选择把那支结束了无数人生命的9公务手枪塞进嘴里。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荣誉自杀得以成立的前提是上级默许,不管是言语还是动作上,不管是暗示还是很直白的告诉你“为了帝国,请你自裁吧”。没有这一道程序,一律只能算是畏罪自杀。遗属非但得不到抚恤,还会被当成罪犯家属对待。
毫无疑问,马赫深深爱着家人,为了这份从来都不会说出来的爱,他已经做好觉悟,承受雷霆之怒,只求用自己的一条命保住家人。
“扎维尔.马赫高级侦探。”
“在,阁下。”
“我看过你的档案,资深高级侦探,破获了不少地下组织,亲手逮捕过不少重犯、要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晋升部门主管乃至做到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也不奇怪。”
钢琴持续发出单调的高音,听上去就像是坏掉的警报器。
“‘冷酷、精明、一往无前、善于思考’被许多上级如此评价的你,在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原因建议暂时撤退呢?”
一边在心里嘀咕着“果然来了”,马赫一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到:
“这是基于现场战力对比,确认以当时的战力无法有效压制对手,难以避免最恶劣状况之后所做出的判断。”
“也就是说,你认为帝国赢不了?”
“帝国可能会赢,也有可能会输。但下官确信以当时的战力,不足以在事态恶化之前完成对整块区域的压制以及歼灭隐藏在人群中的叛乱分子。”
“这种软弱的语气……马赫高级侦探,你是失败主义者吗?”
“下官并不是。”
“那么,你又是根据什么来判断战力不足?现场听从你指挥调度的战力足足有一个加强营。不管是执行压制和‘消毒’作战,应该都足够了。我实在想象不出会发生‘时间不足’的理由。”
“阁下。关于这部分,下官已经在报告中已经……”
“我想听的不是报告,而是你的直接陈述。”
钢琴发出轰鸣,听上去与葬礼进行曲的第一个音节相仿。
咽了口唾沫,马赫定定神,再次用机器一样的声音回答到:
“阁下,在此次作战过程中,叛乱分子表现出几处以往不同的特点。”
马赫在事后进行过详细的总结分析,一番抽丝剥茧之后,他确实发现了一些与以往类似案件中截然不同的东西。
首先是行事风格的剧烈变化,比起拘泥理念,束缚自己的手脚,此次事件中的恐怖分子更倾向于建立在精心算计之上的冒险。
其次是技术上的进步,在玛那真空的环境中,不但能连续发动术式,还能保持准确的联动,甚至有可能发动大规模术式。没有相关技术的支撑,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再次是战术思想上的灵活多变,对方事前不可能知道也不会预想到可能会遇上临时突袭式检查,如果知道或预测到,他们根本就不会去那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换言之,对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临时起意。且不论最终结果和该战术的赌博性质,能在极端时间内构思出大致的战术框架,将其完善到可实行的程度,并诉诸实施,最终取得成功。策划者的战术素养、组织能力和和执行者的执行力完全不容小觑,就算以防卫军的标准来评价,也可说是极为优异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
“敌军的魔法师存在着朝更适应当前战场进化的可能性。”
或许这才是整个行动失败最核心的原因。
从行事风格倾向,以及混迹“生命之源”不被发现这两点来判断,对手相当年轻。突破既有的框架,对战场的适应力更高,反应更快更灵活表现出这些特质的魔法师让根据既往经验制定的作战计划无法实现预定的效果。同样的道理,那些同样根据老经验制定的预案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以少年少女的年纪能做到这种事情,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哦,贵官的意思是叛乱分子悖逆帝国唯一绝对正确道路的愚蠢之辈也存在进化的可能性?贵官应该清楚这番发言的后果吧。”
“下官十分清楚。”
在皇帝的支配之下,帝国绝对正确也必然正确,除此之外都是没有未来的错误选择,走在错误道路上的蠢徒最终只会面临凄惨的穷途末路而已。
这不仅是官方宣传,更是深深植入全体帝国国民心中的常识,保障帝国安泰的重要基石。
身为保障帝国安全的高级侦探,居然公开发表有悖官方见解的言论。这完全可以被视为一种叛国行径,足够被送上刑场枪决了。
马赫十分清楚这一点。
就像他清楚隐瞒信息不报的后果一样。
“下官身为帝国的官员,有责任和义务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汇报给上级。就如陛下的训示,‘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嗯哼?”
两眼一直看着钢琴的亲卫队上校第一次将目光投注在马赫身上,承受着被野兽锐利视线打量的恐惧感,马赫绷紧身子,双眼直视前方,一动也不动。
“扎维尔.马赫高级侦探。”
“下官在。”
“如果你刚才有一句谄媚逢迎或是推卸责任的话,现在你已经被绞死,尸体也该在焚尸炉里面化为灰烬了。”
“……”
“吾等亲卫队的工作乃是防疫。对帝国而言,叛乱分子是病菌,无能之辈则是癌变的细胞,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和消灭,迟早会在帝国内部酿成大患。老实说,你之前递交的报告确实让我印象深刻,但不足以让你脱罪。刚才的回答可以让我确定,你是能够不被常识和情绪束缚,根据客观现实去分析判断事态,然后导出正确结论的优秀干部。”
“下官不敢。”
“我不喜欢客套话,最好把这些傻子一样的繁文缛节给收起来。我现在想知道的事有两件,第一,你指定的办案路线方针是怎么样的?第二,关于嫌疑对象,你有没有头绪?”
“下官……”
马赫刚开了个头,剩下的场面话就被凶狠的眼神逼了回去。
舔了舔嘴唇,马赫吐出重新组织起来的语句。
“目前有一个嫌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