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狼(四)
柔声细语,我的爱,紧紧拥抱我,贴近你温暖的心。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我感受你的话语,柔情时刻,幸福战栗的我。
我们处在自己的世界,共享爱情,只有少数人才了解的爱情……
外形仿照旧式留声机外形的音响系统正在播放《柔声倾诉()》,一首经久不衰的老歌,缠绵婉转的女声仿佛在情郎的耳边倾诉柔情蜜意,就像一缕寄宿着思慕之情的青丝,厮磨着听众的耳鬓。
这真的是一首非常柔情舒缓的老歌。铁石心肠之人也会在那甜蜜的呓语中软化,享受惬意的片刻。
然而。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天气?不是,窗外阳光明媚,暖风醉人。
是环境?不是,房间外春意盎然,房间内通透光亮,装潢更是极尽典雅奢华。
那到底为什么,一股阴郁的气氛盘亘在房间中,让这阳光普照的日子弥漫着丧葬日的凝重,连优美的《柔声倾诉》都仿佛成了葬礼上的哀乐?
是那些如同影子一样的黑制服们,他们面无表情的来回奔忙着,每一次复诵和跑动后,贴在左侧简报黑板上的照片就有一张被打上血红色的大叉。一个穿制服的女秘书在右侧通报板上写着什么东西。通报内容有四项:完成时间,情报来源,报告内容,应对措施。前查理曼王都在二十小时内发生的一系列谋杀全部都被浓缩到这几平方公尺的树脂塑料板上。
一张照片,一条命,甚至是几条命。
左上角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在三分钟前被打上叉,他面相朴实忠厚,一头微卷的粽发,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俨然是一位文质彬彬的教师。实际上这是一个黑社会组织的杀手,死在他手下的除了雇主指定的对象,也有有过几夜恩爱的情妇和看了不该看的普通人,但这些都不是他丢了性命的原因。真正导致他送命的是他曾经干掉过一个打入黑社会组织内部的帝国密探,结果他被绑在蒸汽浴室里,被一点点加温的高温蒸汽活活烫死。
中间靠右的犬族老头,长着近视眼,弯腰罗锅,谢顶的脑门泛着一层油光,满口龅牙,满是缺口的两只耳朵看上去就像是蝙蝠的翅膀。
这是个人贩子兼皮条客,因为他的告密,史塔西的一次行动告吹。作为对他的诚挚感谢,杀手们用铁锤将他的狗头砸的稀烂。
右下角是某个黑社会组织的教父,当他酒足饭饱,在手下的簇拥下走下饭店阶梯时,三个穿大衣戴礼帽的家伙从手里拎着的提琴箱里取出冲锋枪,对准一行人就是一阵攒射。每支枪都起码扫掉了两个弹鼓,没有一发子弹走空。
某个双面间谍被堵在电梯里,被霰弹枪和猎枪达成了筛子……
整整一天下来,吕德斯各地都在上演着类似的事情,而这些谋杀案最终都以极度简洁明了的形式在这块黑板上的方寸之间呈现出来。一个个红叉溢出满满的血腥味,连带着房间里的气压都降低了几分。
在一群忙忙碌碌的身影之中,两套站在黑板前的黑制服格外扎眼。和周遭繁忙的景象相反,这两位显得有些太过悠闲,可聚集在他们周围的杀气比房间内任何地方都来的浓重。
“说说你的看法。”
亲卫队上校朝红叉持续增殖的黑板撇撇嘴,马赫急忙凑了过去。
“……会不会太过火?”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成员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杀人放火对马赫这样的高级侦探来说实属稀松平常。
连马赫都会觉得“这会不会太过火”,那亲卫队的行动就真的已经很过火了。
实际上,“过火”已经不足以形容亲卫队第九特殊作战群在过去20小时内所做的一切,用“清洗”或“屠戮”可能会更贴切一点。
在台面下与帝国有过节的人,平日里因为各种牵制还不能出手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故意留着的人。
全都在过去二十小时内被一扫而空以最残暴的形式。
老实讲,这根本和宣战没什么区别。
“你是觉得,这会严重刺激到诸国是吧。”
“那些人毕竟都和各国情报机构有些关系,一下子都处理掉难免……”
“有谁会为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弃子和帝国翻脸?”
马赫顿时语塞。
打狗要看主人是没错,可前提有两个。
一是狗主人是否有翻脸掀桌的底气,说穿了就是有没有实力和帝国死磕;
二是那条狗在狗主人心中的等级;
狗也分三六九等,野狗、看门狗、宠物狗都是狗,但人们基本不会关心野狗是怎么死的,看门狗死了或许会哀伤一下,宠物狗死了的话可是会撕心裂肺的。
对诸国情报机构而言,过去二十小时以内死掉的家伙也就是野狗之上,看门狗未满的程度,虽然少了些眼线和通道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替代的选择。
为这种家伙和帝国翻脸?开什么玩笑。
“反正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那么就先拿这帮混蛋的狗头来祭旗,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看清形式,别在我们行动的时候出来搅局。”
说话间,又一张照片被打上红叉。马赫注意到照片里是一家四口,全家人整整齐齐的站在照相馆的森林布景板前面,一名棕发妇女满脸慈爱的看着怀中婴儿,她丈夫骄傲地站在他身后,胳膊搭在妻子肩膀上,夫妻中间还站着一个满脸笑容的男孩,岁数和马赫的小儿子差不多。
另一块通报板上写着“迈克一家;下午1317;全家装入铁桶,灌满水泥后沉入塞纳河;失踪报备处理;”
“我们闹得满城风雨,也有助于下一步实行你的计划。我想不管是嫌疑对象,还是躲藏在下水道里的鼠辈,都应该得到相关讯息了。”
“是的,阁下。他们现在应该明白,帝国已经开始认真起来,任何蛛丝马迹的泄露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就算没有证据,也没有‘夜雾法令’,死亡依然随时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然后他们会想起那个嫌疑对象,他们会关注一下这个有着优异资质的年轻人是否还健在,有没有被卷进这波清洗里。接下来他们会发现嫌疑对象周边充斥着恐怖和危险的气氛,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决定,是明哲保身,还是贯彻理念。为了一个连组织外围成员都不是的魔法师资质拥有者,不惜冒险和牺牲?”
这才是整个计划的核心部分。
清洗和杀戮不过是前菜,真正的目的是塑造出恐怖气氛,并且充分让叛逆者尤其是“自由军团”的那帮人感受到。诱导他们认为帝国已经气疯了,正在疯狂杀人报复。在这种泄愤式的行动中,证据和逻辑是完全不需要的,只要主观怀疑就足以定罪。
在这种环境氛围里,最感到忧心的,必然是嫌疑对象自身和“自由军团”,他们会设法侦查目标周围,或是主动取得联系,然后他们会发现那些帝国想要让他们看见的东西,最终面对艰难的选择。
是务实的明哲保身,暂时避过这场血腥风暴的风头,却违背组织的理念,为未来的分裂乃至溃散埋下种子?
还是彻底贯彻理念,为了拯救一个外人,不惜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前进一步是地狱,后退一步是炼狱,正可谓名副其实的‘魔鬼的选择’。马赫高级侦探,你也真是坏心眼,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回敬那些让你颜面尽失的家伙,让对手尽情品味同样的滋味……以复仇之战来说,简直无可挑剔。”
“下官不敢。”
“我说过了,把繁文缛节丢进垃圾桶里。”
亲卫队上校耸耸肩,一脸的无奈。下一秒,危险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饥渴的目光投向黑板的一角,一个还没被打上红叉的照片里,一个阳光男孩正在对着镜头露出腼腆笑容。
“皮耶尔.马赛?还不知道到底是黑是白,希望他能排上些用处吧。”
从露出犬齿的微笑中说出的,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命令。
在那露骨的警告和命令面前,马赫深深低下了脑袋。
3.狼(五)
帝国是危险且恐怖的存在。www.uu234.netwww.uu234.net
冷酷、狡猾、无情、高效,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任何违逆之人最终都会被其吞噬。
谈到帝国的危险之处,人们总是会联想到一系列充斥着金属质感的词汇,再将这些词汇在想象的空间里构筑起一个“连发疯都是一本正经”的刻板形象。
这种形象是如此深入人心,人们完全没想过,帝国那群冷冰冰的猎狗也会像真正的疯狗一样行动。
“培伦先生,你知道,我是个体面人。”
身体深深陷入靠背椅里,维克多.柯里昂先生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做工考究的西装胸口上别着一朵艳丽的玫瑰,那朵花的颜色太过鲜艳,看上去就像胸口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胸口。老头沙哑的声音嘶嘶作响,活像一只刚被兽医拔了牙,满嘴“呜噜呜噜”声的老猫。
“我的生意都是靠朋友们关照才能维持的,政治、财务、法律……哦,对了,还有外交官们。没有各国的各路朋友关照,特别是帝国的朋友的关照,我名下所有的赌场一夜之间就要全部关门。”
在吕德斯,没有一点背景经营赌场、妓院、药物之类的生意,绝对活不长,运气好点会被揍一顿,运气差点连具尸体都留不下来。诸国那些手眼通天的大家族和老牌黑帮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知道在吕德斯的地面上,有三件事绝对无法避免税收、死亡和帝国,尤其是最后一项,死亡不必多解释,想要逃税会被诸国的税务特工追杀到天涯海角,然后在税务部门专属监狱里把欠税连带利息补上。至于帝国,每个领教过帝国铁拳的人都已不存在于世。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利益,大家都不会过分得罪帝国,不管闹得多大,都是在帝国画出的框架之下上演茶壶里的风暴而已。
所以
“帝国不在乎你做什么生意,很多时候也不在乎你干什么。只要你能够按时且足额纳税,并且股东和雇员也按时足额纳税,赌场和妓院都是合法的。药物虽然有点不道德,但也不是不行。只要你遵守‘规则’,一切都是可以的。”
只要遵守规则就行,可如果不是,那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尖耳朵大爷们的这里。”
柯里昂先生用手指戳戳鬓角,摇头苦笑。
“……和我们不大一样,他们对秩序有着非比寻常的偏执,他们热衷于井然有序的生活。如果有谁试图破坏这些……‘规则’,那是对他们的挑衅,意味着最严重的冒犯。”
实际上帝国对冒犯不冒犯根本不在意,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威。
如果有一个人在破坏帝国制定的规矩之后还没有受到惩罚,那么必然会有更多人去效仿。到那时候就算把所有冒犯者抓起来处刑,失去的权威也回不来,那种说一不二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所以,任何冒犯者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帝国的铁拳绝不会放过。
“尊敬的柯里昂先生……”
“培伦先生,我确实有很多朋友,在圈子里也算有一点面子,在帝国那边也能说上一点话。但是,一旦我的帝国朋友们知道我卷进你的破事里,他们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培伦先生,我不得不说,这次如果不能让帝国出了这口气,会有更多的人倒霉。那些倒霉鬼里可能有你,也可能有我。我之所以接见你,是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我不能拒绝。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诚恳的奉劝你,在火烧到自己和家人身上之前,和那群玩火的傻瓜划清界限。否则,帝国的杀手们一定会登门造访。”
有那么一瞬间,培伦想要反驳和辩解,但那些精心组织起来的语句只用了一秒就轰然倒塌了。
帝国的杀手。
在过去二十小时内,这些无处不在的死神已经带走了太多生命,每分钟都有血腥惨案的消息传来,有时候甚至是亲眼目击培伦就亲眼看见几个穿大衣的男人从大衣下面掏出冲锋枪对人群射击,末了还丢出手榴弹来补刀。
帝国的杀手们会不会盯上培伦,他们会不会已经赶往培伦的家里?
正如柯里昂先生所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会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留给培伦的时间不多了。
“……谢谢你的忠告,教父(godfather)。”
小心翼翼的捧起苍老的手掌,亲吻着那枚似血般艳红的宝石戒指后,培伦快速退出了阴暗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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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会议室内再次齐聚一堂,和上次相比,现场气氛更凝重了。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帝国的疯狂报复,就算是见惯了帝国各种暴行的“自由军团”地下工作者们也震惊于这一波报复行动的规模之大、手段之血腥,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恐惧的是,已经过去20小时了,帝国方面非但没有收手的迹象,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帝国是不是真的被气疯了?
这是这二十个小时内盘踞在所有人脑子里的疑问,一些人直到临死前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反抗者们对此的解答是“不”。
“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
“蜂鸟”打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只有组织内部成员才看得懂的速记符号,并且以特殊序列进行书写,除非知道对应的解读方式,不然就是让帝国的密码专家来看,也看不出一点头绪。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但“蜂鸟”脸上没有自豪,只有一脸的凝重。
“截止今天下午1400,一共有377人被杀,剔除被牵连的,总计351人。其中大部分是和我们有过来往的。”
此次清洗中干掉的大多数是和帝国有过节的,但并不是所有与帝国不对付的人都死了,否则塞纳河早被填满,街道也被尸体给塞爆。实际上那些人送了命的理由并不是招惹过帝国,真正致命的是他们或多或少都与“自由军团”有合作关系。
地下组织之间多少都存在互通有无,不管这种合作是多么貌合神离或者包藏祸心,对帝国来说都是一回事。既然你们已经在帝国和“自由军团”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么现在就是要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的时候。
“帝国方面的意思很清楚,过往脚踩两条船的模式已经行不通了,你可以不和帝国合作,但绝对不能跟‘自由军团’合作,否则那些已经死掉的和将要死掉的就是下场。”
逼人做选择是件危险的事情,经常会把骑墙派和摇摆不定的家伙逼到对手那边去,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如果你的实力确实足够强大,不论满意还是不满意,在鲜血淋漓的残酷现实面前,大多数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已经有三个物资供应商被杀,还有五个失去联络,另外和我们有关系的各条线路也正在想办法撇清关系。”
接话的是“杜鹃”,身为经手地下物资供应管道的主管,他对帝国清洗行动带来的伤害最有感触。
“虽然我们还有库存和外地的渠道,但如果清洗向吕德斯之外的地方蔓延开去的话,不光各地支部的活动会难以为继,更危险的是防卫军最近有向游击区增兵的迹象,很有可能是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春季攻势。以目前的物资储备……我只能说不容乐观。”
仅仅二十小时,情势便恶化至此。
一众地下工作者在心中痛骂帝国的疯狂和无耻之余,也对认真起来的帝国有多可怕有了更加直观深切的认知。
他们很清楚,帝国基于整体战略,故意对各种组织手下留情,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是恐怖组织、抵抗组织的衣食父母,说得更直白点“饲主”。正是依附在帝国的政策和经济结构之下,地下组织才能勉强维持。一旦帝国认真起来,这头怪兽的铁蹄根本不是苍蝇蚊子之流能够阻挡的。
大家明明是知道的,而且一直都很清楚。
可真正面对那种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顷刻间就能将自己和整个组织碾压粉碎的庞大压力时,大家依然会恐惧,会动摇。
这是身为人,身为智慧生物不可避免的反应。
就像面对突然降临的不幸,面对无能为力的自己,人总是想要归咎于他人一样。
好几双愤懑的视线投注在“夜莺”身上,有几位直接就把苦大仇深的表情挂在了脸上。
哪怕明知道这是迁怒他人,明知道这是毫无道理的行为,明知道从逻辑上来讲完全不成立,人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
都是这家伙的错;
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
要不是这家伙,何至于弄到这种地步;
身为支部负责人的“猫头鹰”看出气氛不对,若是不做点什么,扭转现场越来越浓烈的怨气,迟早会演变成针对“夜莺”的冲突。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对组织的团结都会产生严重影响。在敌人持续发动攻势,且执行关键任务的时刻迫在眉睫的眼前,组织内部绝不能再出现问题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说几句圆场的话,将重点重新拉回到解决当前危机上之时,已然成为焦点的“夜莺”自己站了起来。
3.狼(六)
“没想到你会自己跳出来主动承担责任啊。www.uu234.netwww.uu234.net”
“知更鸟”晃荡着手里的半瓶芬达,一脸感慨。
事情已经过去足足小半天,会议上体验到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依然残留在心中。
就在会议气氛越来越危险,眼看着就要上演针对“夜莺”个人的批评大会之际,“夜莺”主动站出来展开自我批评,语调之诚恳,用词之真切,让人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一线作战人员,而是某个专门处理此类事情的文职工作者。就连一向看不惯“夜莺”的“杜鹃”也不的不调整态度,加入到自我批评的行列之中,其他人更是无话可说。
尽管外部的危机尚未解除,但经过这件事,“自由军团”吕德斯支部的内部危机算是暂时化解了。现在大家又能团结一致面对帝国这个最强大也是最危险的对手了。
“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用词遣字也很妥当,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主动出来承担错误,而不是让别的什么人来帮你辩解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化解大部分的怨气了。”
由别人出来辩解,哪怕最后对方接受,心底里也只会认为你是个缺乏能力,什么都要靠别人的窝囊废,更严重一点会认为你压根就没有诚意。一个弄不好会演变成组织内部分裂内斗的契机。自己主动出来承担责任,只要不说错话,态度恳切,不管对方是否接受,起码组织其它成员会认为你是有诚意的,如果这时还有人咄咄逼人,那么矛头就会指向这个蠢货。
道理是很简单,连小孩都能朗朗上口。但实际能做到的并不多,毕竟能客观看待自身,评估环境,做出正确选择的,从来都是少数。
很难想象“夜莺”这样出身一线作战部队的人能做到这种事。
“你们以为从火线下来的都是大老粗、暴脾气?”
“夜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结果“知更鸟”只是愣愣的看着她,这个回应让“夜莺”顿时有了叹气的冲动。
好吧,行伍出身确实大多数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底下大头兵是这样,指挥官里这种人也是绝大多数,参谋们里也有一些。可你要认为兵营里只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杀人放火啥都不会的丘八,那就大错特错。
且不说军种派系之间阴暗残酷的斗争,也不说同一军种内部涉及采购招标建设的满天刀光剑影,光是同级之间的竞争都能称得上激烈残酷。够资格参与任何一种竞争的都称得上人精,连察言观色都不会的活该一辈子当大头兵。
正规军尚且如此,情况特殊的“自由军团”只会更甚于此。
这倒不是说“自由军团”内部搞**,乱七八糟的黑幕一大堆。和帝**一样,“自由军团”也有一套严格的审查监管制度,任何**行为在早期阶段就会被察觉,一旦坐实腐化堕落的罪行,基本就是军法处置,情节特别恶劣的还要进行公审公判,当着众多军民的面展示罪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枪决,且其中还不乏一些战场上表现英勇的功勋老兵。
在严刑峻法和思想教育相结合之下,“自由军团”的清廉纯洁是绝对有保障的。但他们却绝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圣人,更不是一根筋的二愣子。在犬牙交错的游击区,除了帝**,他们还要面对地方宗族、山贼土匪、其它游击武装、广大平民百姓。光靠一腔热血和理想在那种鬼地方连一晚都撑不下去,更不要说持续作战的同时发展壮大了。
能在那个地狱之底般的战场存活至今,自然不可能是简单角色。
“和各色人等展开接触,调解各种矛盾纠纷,谎言、掩饰、推卸责任、争功诿过……就算压根不感兴趣,也早就看了一大堆了。”
“听上去很糟啊。”
“还行,你们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挺不容易的。相比之下”
视线微微移动,在马路中间以散步般的速度行驶的无线电侦测车印上眼帘,“夜莺”的嘴角扬起一道冰冷的弧线。
“那些家伙还真是闲啊。”
无线电侦测车从来都不是轻易能见到的装备,不管是前线还是后方,这些用桶车或卡车底盘改装出来的阴险车辆绝不轻易露脸。只有执行特殊任务或是定位地下电台时,这些改装车才会鬼鬼祟祟的露一面,哪会像这样大白天出来兜风。
除了无线电侦测车,街道上也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人,尽管这些人都做了伪装,但就算是外行人只要仔细观察也能发现蛛丝马迹,对“知更鸟”和“夜莺”这样的老手来说,那些伪装岂止毫无作用,简直就是变相的挑衅示威了。
更何况
“……纠缠不休的家伙。”
“男生追女生都是靠死缠烂打,不过被长着年轻人面孔的尖耳朵大爷追逐……呃,想想还蛮恶心的。”
不光是“夜莺”,从化妆镜里看着停在路边的银灰色跑车和靠在车门上抽烟的高级侦探,“知更鸟”也唯有苦笑了。
看来上一次的事情严重刺激到了这位高级侦探和他的上级,估计还惊动了高层。现在他们急需证明自己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更不是被一群反抗者耍着玩的弱智,不然以他们的工作性质和长期以来树立的众多敌人,下场一定会很凄惨。为了高薪,为了地位,更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这回完全是豁出去了。
不过除了以上客观因素外,“知更鸟”和“夜莺”还发现了一些和以往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觉得很像吗?”
“‘恶魔的选择’、‘致命的赌博’……看起来那位高级侦探很享受复仇的感觉。”
瞥了一眼高级侦探那阴郁的身影,视线重新转向不远处古典主义风格的学校大门,一阵朗朗读书声正从花园般美丽的校园里传出。“夜莺”总是冷淡的面孔闪过一丝怅然。
由于“夜莺”主动检讨认错,加上没有处置权和大敌当前,最终“夜莺”也没被怎么样。不过随着某个紧急情报被送入会议室,“夜莺”被临时加派了一项任务。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出现异动,大批特工和专业器材出现在街头。
短短一句话便让会议室内的气氛急转直下。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很少公开活动,抓人也以密捕居多,直接把人派到街头不是大规模抓捕就是延续之前的大清洗,要在街头大开杀戒。尽管目前还没有详细的情报来判断那票链狗的目的何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主动揽下侦察任务的“夜莺”和“知更鸟”赶到现场一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一出……呃,武装巡游?化妆游街?假面舞会?反正就是一群大小特务在大街上绕圈子。
如果撇开蹩脚伪装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令人憎恶的身份不谈,这场景其实挺欢乐的,对才经历过层层压力的两名女孩来说,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放松体验。她们一度也确实抱有看西洋镜的心态,直到发现学校校舍和整个武装巡游都是以学校为中心展开为止。
吕德斯市立中学,马赛就读的四等公民学校。
目标是什么,连猜都不需要猜了。
“怎么摔倒就怎么起来这还真是深重的执念,怎么办?”
“……先报上去吧,我们只是负责侦察任务,具体该采取什么行动,由组织来决定。”
“夜莺”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不光是“知更鸟”,连“夜莺”自己都没有发觉,和以往干脆利落的回应相比起来,这一次做出决断的时间稍稍有些迟缓。
那不过是零点几秒的延长,一般人甚至不会察觉到延误的存在,但时时刻刻游走生死边缘的“夜莺”不应该察觉不到,更不应该产生这刹那的延误。
带着微妙的迟疑和对形式急变的紧迫感,少女们转身消失在吕德斯弥漫着沉重气氛的街道上。
3.狼(七)
那很像是打瞌睡。m.www.uu234.net
双眼紧闭,表情平静,带有一丝令人安心的放松,看上去和普通女孩入睡时并无不同。
可一旦后退一步,或是视线从脸部移动到其它部位,安心的氛围立即转为惊悚电影的恐怖镜头。
睡觉的姿势和入睡的习惯有成千上万,有非抱着抱枕才能入睡的,有不来杯牛奶睡不好觉的,有必须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眠的,但不管怎么说,没有人在入睡前会把自己大卸八块,打开头盖骨,把脑髓露出来之后把整个脑袋看下来再入睡的。哪怕是最极端的受虐狂也干不出来,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命。
女孩的**被全面拆解,四肢、躯干、头颅全部分开,无数细细的光纤与断面相连,不断闪烁的红色光信号流动的景象像极了血液在血管内流动的景象。不过不同的是,血管连接着心脏,光线连接的则是一堆终端。
马赛叼着一支没点着的香烟,冷冷的看着被肢解的艾潘妮和围绕着密封舱及一堆终端界面忙活的白大褂。
这种景象他其实没少见,战争中一些失去肢体的士兵会得到打着防卫军飞鹰印记的免费机械化义肢,根据《阵亡及伤残军人抚恤条例》,军方将为所有义肢提供终生免费维护。此外为了能更好的作战,为帝国尽忠,一些爱国心旺盛的士兵还会主动提出义肢化申请(机械化肢体比常规**有力的多,反应速度也更快,且不容易疲劳)。那时候在后方的医院里,安装和维护义肢时的景象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到了战后,由于战争的关系,一些在战争中伤残的四等公民为了养家糊口和减轻家庭负担,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和安装了义肢,有那么一阵,各地医院里挤满了等待安装义肢的四等公民。
可就算见惯了手脚挂满天花板甚至一直堆到地上的风景,马赛对眼前的景象依然无法适应。
将大脑活生生的从血肉之躯中摘除,然后塞进用钢铁和电子回路铸成的冰冷躯壳之中哪怕不是吹毛求疵的道德卫士,也会怀疑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家伙是不是不正常,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心智不健全,以至于要以这种方式来表露自己的异常思维?
这个疑问有一半是对的。
帝国那些疯狂科学家里确实不乏性格存在缺陷之辈,偏执、虚妄、极端这些弊端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提现,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学术上的造诣。说的难听点,他们只是有点疯的技术宅,又不是傻。
一切都是为了效率。
比起不稳定其容易受影响,甚至叛变的血肉之躯,机器的效率要好得多,也没有叛变的问题。既然如此,取出“需要的部分”,填充进机械里,以求的最大限度的提升效率。
毫无疑问,这很合理。
名义上“承袭古老之名号,千年之传承”的帝国还是个很年轻的国家,国内国外皆有时刻期盼帝国覆灭的敌人存在。说是为了保护帝国也好,是为了遏制恐怖活动也好,是为了避免全面战争爆发也好,总而言之,帝国需要一种能更高效猎杀魔法师的手段。而“塞壬”就是这种逻辑衍生出来的技术成果。
马赛不是什么圣母或卫道士,身为捍卫帝国秩序和安全的高级侦探,亲手逮捕甚至杀了不少人,他去扯什么“伦理道德”只会让人觉得是在说反话,不然就是什么高级冷笑话。
话是这么说,马赛对此也不可能抱有好感。
“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帝立生物研究所的约瑟夫.门格尔主任凑了过来,顺手递过一杯咖啡。
“不胜感激。”
马赫行了一礼,双手恭敬的接过咖啡杯。
不管喜不喜欢,对方行政级别都比自己要来的高,更不要说还是那个帝立生物研究所的核心要员。
关于帝立生物研究所的各种传言早就烂大街了,大多是家庭主妇用来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集变体,无非是吃人肉,挖人心,下油锅之类的。实际上帝立生物研究所是正儿八经的科研单位,光是追赶各种研发项目的进度都忙得要死,哪来闲工夫搞些鸡毛鸭血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倒是没说错在帝立生物研究所,人命是不值钱的。
常规武器的杀伤性能测试、生化武器的杀伤机理和效果测试,战场上常见的各种伤害模拟和新式修复治疗、**解剖……在那栋阴森森的建筑里,人命只是单纯的数字和消耗品而已。而眼前这位亲切的“学者”正是摆弄那些消耗品的专家。
“高级侦探似乎很在意s-023?”
s是“塞壬(siren)”的首字母,023是序列号,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塞壬”的23号完成品。
对门格尔主任来说,这个产品序列号就是艾潘妮真正的名字。
“毕竟接下来的作战全都要靠她,没办法不在意。而且之前……”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门格尔甩甩手,仿佛赶走一只苍蝇。
“现在进行的,正是针对之前回收的数据进行分析后所做出的改良。”
“原因……已经确认了吗?”
“马赫高级侦探,你对波形了解多少?”
“仅限于比较基础的部分。”
“足够了。”
门格尔竖起手指在空中画着圈圈,漫不经心的说到:
“两个相同频率的音叉靠近,其中一个振动发声时,另一个也会发声,这就是共振现象,音波、电波都存在共振现象,脑波也一样。”
“您的意思是……对方利用脑波共鸣来干扰?”
“当两个音叉在实验室里响起的时候,我们可以知道哪一个先响起,波形是怎么变化的。可实验室之外的情况就要复杂的多。”
“有对应的办法吗?”
“很简单,投入复数的‘塞壬’,用更强的脑波共振覆盖掉他们的脑波,如果能锁定目标的波长,还能利用共振原理直接对他们的脑发动攻击。”
“主任,上层希望我们尽可能活捉目标,以便弄清楚叛贼的技术水准,这样会不会……”
“这个就没法保证了。仓促间上马的技术,能正常发挥作用就不错了。至于目标么,我们希望他们头盖骨下面的那一团足够结实,最起码能给我们留下完整的标本。”
马赛的眼角微微一跳,看着门格尔露出森森白齿的微笑,心中一阵作呕。
3.狼(八)
就在马赛作呕的同一时刻,另一群人也在恶心,同时还在宣泄自己的怒火。www.uu234.netwww.uu234.net
和下水道的密室比起来,小窝棚更不引人注意,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只是当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除了帝国的密探,各路指望着用人头换养老金的赏金猎人,对“自由军团”掌握的各种技术和请报感兴趣的诸国情报机构都盯着他们。哪怕是在自己的巢穴里着急上火,大家都是压低声音的。
由于义愤和郁闷,外加对现状的无可奈何,会议最初的半个小时是在精彩绝伦的谩骂中度过的,自皇帝以降,帝国的大人物们一个都没被放过,挨个都被问候了个遍。
等到怒火暂时冷却,脑袋里的回路重新切换成正常状态下时,“自由军团”吕德斯支部的人们赫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解的“电车难题”。
所谓“电车难题”是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其内容大致是:有个疯子将五个无辜者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片刻后就要从他们身上碾过去。幸运的是,站在天桥上的你手边有一个拉杆,拉动拉杆可以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杆?
这个假定状况中的难点在与不论做出哪一个选择,都会有人因你而死,区别只在于是死一个人,还是死五个人。
从一个功利主义者的观点来看,明显应该选择拉拉杆,即通过牺牲一个人来拯救五个人。从数量上看,五多于一。因此,五个人的生命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当必须放弃一者时,应当牺牲少数人从而挽救多数人的性命。但是功利主义的对立面道德主义者认为:生命是无价的,没有人有权利,也没有人有能力去比较五条命和一条命孰重孰轻。拉下拉杆的瞬间,你就成为一个不道德行为的同谋你起码得为另一条轨道上一个人的死亡承担部分责任。不杀人是道德义务,救人亦是道德义务,当两种道德义务发生冲突的时候。遵照道德主义的论点,在面对此类两难选择时,应当不作为。可选择不作为意味着见死不救,还是是能救而不救。将这个逻辑再往前推一步,等于是在以不作为的方式杀人。
不管作为还是不作为,最终结果都是不道德,“电车难题”可谓以最直白的方式揭开道德局限和不完美的悖论。
如今帝国将这道实质上“杀少数人还是杀多数人”的悖论难题摊在了反抗者们的面前,面对两难的选择,“自由军团”的地下工作者们痛骂帝国卑劣无耻之余唯有感叹不愧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从上到下都是一群优秀的魔鬼,换成别的什么人还未必能整出这样的毒计。
吵完了也骂完了,浪费了足足半小时后大家再次回到原点怎么处理帝国给出的难题。
主动出击这等于自己跳坑里,白白送人头。
见死不救且不说那个少年有恩于组织,且对具有魔法师资质的平民见死不救也严重违背组织理念,对“自由军团”这种以理念为纽带组建起来的反抗组织,这也是极为深重的伤害。眼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显现出来,但有朝一日终究会酿成大患,以超乎想象的形式爆发出来。
唯有这种时候,帝国一贯秉持的那种充满功利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绝对正确”才会格外凸显其便利性,对具备太过明确的价值观的帝国来说,“电车难题”压根就不能算是问题最终结果哪边有利就选哪边,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
可“自由军团”做不到,他们终究不是帝国,也不是恐怖组织。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猫头鹰”用平稳的口气打破了死寂,同时环视着聚集在四周的同志。
“这四天,社会秩序保障局的包围网一刻也没有松懈过。已经无需怀疑了,那些家伙这次绝对是认真的。最多三天,他们就会赶在体育交流会开幕之前对皮耶尔.马赛下手,然后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对组织不利的讯息。“
这便是帝国预留的后手,纵然“自由军团”改变了作风,对马赛见死不救,帝国也可以从容操纵情报,利用“见死不救”这个事实来打击“自由军团”,动摇“自由军团”的潜在支持者和预备人员,塑造出分裂的契机。
遇到这种算无遗策的对手,一向对帝国不怎么感冒的“自由军团”也忍不住要脱帽致敬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并不具备和任何一个暴力机构硬碰硬的实力。”
“杜鹃”艰难的开了口,说了一句很实在的废话。
诚然,“自由军团”算得上帝国境内发展最成功的抵抗组织。可抵抗组织终究只是游击队、民兵、地下工作者、宣传手等等的集合体,任何与国家暴力机器正面交火的行为都是自寻死路。不要说帝国防卫军,就是乡下派出所的警察都是经过正规军事训练,装备现代化自动武器乃至重武器的准军事人员。就素质和经验来讲,可能还比诸国的某些正规部队要来得强。更不要提帝国还有“军团”和“塞壬”之类可以完全无视生命周期和人口基数,只要确保资源就能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兵器。
最后,帝国还有皇帝和他的亲卫队在,那些可是连常理和逻辑都能无视的怪物。
作战能力强的游击队也好,专精巷战和城市游击战的地下组织也好,与帝国正面交火的生还概率连1%都不到,更不要提什么作战胜利凯旋而归的可能性。
“要不要搞点事情来转移帝国的注意力,比方说绑架帝国高官什么的?”
“具体要怎么做?”
面对“杜鹃”的反诘,“知更鸟”立刻哑口无言。
且不论绑架暗杀是否有悖组织的原则,“人质”这种存在对帝国能产生多大效果就是个问题。以帝国的价值观来看,一切反抗组织都是恐怖组织,镇压恐怖主义是理所当然。就算恐怖分子手中握有人质,考虑到对恐怖主义妥协带来的危害,以及放任恐怖组织壮大会在今后造成更大的牺牲,以较少的牺牲比如人质和周围的无辜群众换取社会秩序的稳定,避免更大的牺牲,无疑是可取的,且应该被称赞的行为。
除了皇帝这个核心,对帝国来说,没有谁是不能替换的。
所以人质战术毫无意义。
“对多处重要设施同时发起攻击如何?对方将主要兵力都集中在皮耶尔.马赛周围,重要设施的防御应该有所削弱。”
提议的是“夜莺”,游击队出身的她遇上这种情形,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围魏救赵、围点打援这些游击队惯用战术。
“要突袭什么地方呢?虽说防御可能是变弱了,但别忘了,最近还有不少援兵进驻吕德斯,他们很可能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上门。”
“杜鹃”对这个提案有些意动,不过在“夜莺”回答完他的疑问,让整个作战具备可行性之前,他不会轻易支持。
围魏救赵是个好提议,但有几个问题。
第一,突袭什么目标合适?
重要的设施,譬如行政机构所在地、标志性建筑、供电供水等维持城市运转的基础设施都是理想的目标。一旦遭受攻击,敌人必定会被调动起来,聚集在马赛周围的防线也会变得薄弱。趁此机会制造“意外”,让马赛“消失”或是伪造成死亡的假象,进而保住马赛与其家人。
可问题在于,对手多半也会算计到这一点。
作为证据,迄今为止出现在马赛周围的,基本都是隶属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特务,那些从外地赶来增援的部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露面。
那些部队去了哪里?他们是在马赛周围设伏呢?还是在那些重要设施张开天罗地网,等着什么人上门送人头呢?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那么重要的目标来回避风险,可这么一来就无法促成调动敌人的目的,自然也就毫无意义。
第二,敌人的兵力配置和应对预案。
这个是比较核心的难题,也是整个计划的成败所系。
一直以来的猫鼠游戏里,“自由军团”总是扮演藏身暗处的老鼠,帝国则是蹲在鼠洞附近的老猫。但这一次,除了扮演猫的老对手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之外,还有藏身阴暗角落里的毒蛇数量不明,人员与武器完全不明的特种作战部队。
连敌人的全貌都未能掌握就贸然行动,傻子都知道结果。
第三,诸国和其它组织的反应。
经过最近的血腥清洗,各方势力的态度是否出现变化?当“自由军团”与帝国交锋时,这些势力是会做壁上观,还是会对准“自由军团”的背后下刀子,以此向帝国献媚?为了避免出现腹背受敌的绝境,这些问题必须在事前搞清楚。
第四,民众的反应。
任何组织脱离民众的支持都不可能长久,如今帝国境内的四等公民已经被驯服得如同牲畜一样温顺,一旦发生冲突,很难指望从民众那里得到支持。事前必须充分规划,准备好多套应对预案,在尽可能不把一般市民卷入冲突的基础上实现预定作战目标。
还有第五、第六……
问题可谓堆积如山,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不为过。
然而,“夜莺”并未就此放弃。
3.狼(九)
“还有两天就是预定收网的日子,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www.uu234.net”
亲卫队上校咂了一口咖啡,细长的眼睛瞥向一旁站得笔直的马赫。
“到那时如果还没能捕捉到叛乱分子的踪迹……这次就真得该有谁出来为此负责了。”
“下官明白。”
马赫点点头,继续用不卑不亢的声音回答到:
“下官对此早有觉悟。”
连续两次抓捕失败、谏言发动大清洗、调动部队却徒劳无功随便哪一条都够马赫脑袋搬家,让一个注定要死的家伙背锅再适合不过了。
“光有觉悟是不够的,哪怕加上努力也不够。马赫高级侦探,你是帝国公务员,应该清楚,过程无足轻重,结果才是一切。”
“下官铭记于心。”
“既然你都知道,也有所觉悟,我也就不嗦了。谈谈你对目前形式的看法,大清洗也进行了,该杀的和该抓的也都处理了,那个中学生身边也都布了眼线。可过了整整五天,那帮该死的叛贼一点动静也没有。身为驻地高级侦探,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叛贼们已经做出了决断,恐怕这两天就会有所行动。”
“人质营救?报复性袭击?”
身为特殊作战群的指挥官,亲卫队上校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这两种行动模式。
“他们会选择同时达成上述目标的作战方式,阁下。”
“针对重要目标实施攻击,调动我军机动兵力后实施人质营救作战?太蠢了,所有的公共基础设施、通信广播系统、行政办公机构、重要官员都配置了足以抵御营连级部队攻击的安保力量,有些还配置了特殊作战群。这些部队的番号、配置、调动都只有极少数高级军官和部门首长才知道……马赫高级侦探,你是想说叛贼渗透进了帝国的中枢吗?这可是个很严重的指控。”
“下官不敢。下官也相信以帝国筛选任用官员的机制,以及各安保部门的恪尽职守,区区叛贼想要渗入帝国行政体系中枢是不可能的。”
帝国的权力体系呈树状结构,位于树冠顶部,占据核心位置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全体国民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意志和命令。第二层就是皇帝的心腹、帝国议会、重臣、政府部门的部长们,眼前的亲卫队上校勉强可以算是这个阶层;第三层是各个州、大区的督查,每个大区督查负责四个行政区(州)内的组织管理和运作,每个州设置一名州总督,下面再分为区总督,再下去是地方巡查小组,负责城镇规模的行政管理和官员的日常业务督导,小组下面分设多个支部,设置支部监察,负责一个或几个居民社区的管理,支部下面是街道监察,直接对应单独的街道甚至某栋建筑设施,最底层的是形形色色的四等公民,里面有官方发展的线人,也有极端忠于当局的守法公民(帝国法律规定国民有义务向当局报告一切可能危害到帝国的情报)。这些人担负着检视邻里、同事乃至血亲的言论思想的责任。
只有像马赫这样从事安保内务工作的体系内人员才知道,别看史塔西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之类的暴力组织凶名远播,实际上有正式编制的各级侦探总数只有两万出头,加上十万左右的编外人员(也就是所谓的密探),把这点人手平摊到帝国全境,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实际上帝国境内不少城镇压根没配置特务,帝国完全是靠这套坚实的体系来支配和管理整个国家的。
要想突破这套体系内部各式各样的玻璃天花板和监察审核系统,爬升到管理中枢,概率近乎于零。
“那你的意思是……我军的配置存在盲点,且叛贼可能发现了这个盲点,准备实施针对性作战,迫使我军疲于奔命?”
“是的,阁下。”
“简直难以置信,如今的吕德斯存在这样的目标?”
“帝立生物研究所吕德斯临时支部。”
马赫道出冗长的称呼,以冷漠的声音继续说到:
“下官确信叛贼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突袭这里,一旦他们发起攻击,驻扎吕德斯的所有机动力量都不得不立即展开救援。届时,不论愿不愿意,我军都只能按照叛军规划的节奏采取行动,眼睁睁看着帝国颜面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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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是帝立生物研究所吕德斯临时支部,只要对这里发起进攻,不管帝国怎么想,他们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一切机动部队进行救援。否则”
“帝国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就会曝光,届时帝国一直努力维持的国际形象就会崩塌。”
“杜鹃”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中年男人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兴奋。
人们对帝国的黑暗面其实并不陌生,也绝非一无所知,不然母亲们也不会用“把你送进烟囱里”之类的话来吓唬小孩子,kz之类的鬼玩笑也不会在社会上流传。
可知道是一回事,正面那些黑暗面,甚至向帝国发出反对和指责的声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底,只要事情不发生在自己和身边人的身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站到帝国的对立面呢?对于那些不愿相信或不敢面对的家伙,就算一堆证据甚至是证人摆在面前,他们依旧会装聋作哑。
但帝立生物研究所却有些不同。
这个机构名义上是科研机构,实际上更像是负责将皇帝的构想和理论转化为现实的皇帝专属技术院。由于有皇帝专属的身份在,加上技术发展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和资源,帝立生物研究所拥有相当大的特权,做起事情来也格外肆无忌惮。且不说传闻中的人体实验和“塞壬”之类的恶魔兵器,光是各种常规武器的杀伤效果测试用犯人进行实弹测试,并且当场进行解剖等等就足够引起舆论哗然了。要是把那些见光死的实验资料和照片公布天下,帝国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
或许陌生人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可帝立生物研究所的“实验材料”来源并不仅限于犯人,有时候也绑架一般人来做实验。只要想到“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还有人能保持默不作声吗?
“到那时想必会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反帝国的浪潮吧,诸国固然不会和帝国翻脸,但绝对会在暗地里推波助澜,鼓动民众抵制帝国商品。就算是帝国,也不得不花费相当的时间和代价,才能将这股风潮平息下去吧。”
“夜莺”目光矍铄,脸上满是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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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袭帝立生物研究所,公布实验内容,固然可以达成叛贼的战略目标。然而帝立生物研究所及附属设施一直置于周密的安保网络之下,就算面对团级规模的正规军强攻突袭也足以支撑到附近的驻军赶来救援。对缺乏攻坚用重型武器和合格兵员的游击武装来说,这样的目标是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一直以来他们也很知趣的没有出手。这次却不一样,设施、设备、安保都是临时决定的,防护纵然严密,但依然比不上专门配套的安保体系。更何况我军要防护的,并不只又帝立生物研究所。”
“你的意思是,先在别的地方制造事端,移开我们的视线之后,再针对那些疯狂科学家的驻地发动全力攻击。能够一举攻下当然最好,哪怕攻不下来也无所谓,反正为了不让秘密曝光,我们一定会调集全部机动力量去支援,这时候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亲卫队上校点燃了嘴里的雪茄,把雪茄盒推到了马赫面前,马赫欠了欠身,从里面拿出一支夹在耳朵上。
“如果是下官,一定会这么干。这是成功概率最高的方案。”
“确实,如果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起码有三成的成功机会。可现在……既然他们都预测谋划到了这一步了,应该也会想到我们对此有所准备。你觉得,他们还会在这场必败的赌局中下注吗?”
亲卫队上校吐出一个烟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一直都很疯狂,从来不缺少疯狂的赌徒。不过‘自由军团’……回答我,高级侦探,你认为那些家伙会赌一把吗?”
“他们已经赌过一次了。”
马赫的回答依然冰冷,仿佛之前的失败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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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会议程序,现在进入举手表决阶段,同意突袭方案的,请举手。”
“猫头鹰”扫视了一眼十几双举起的手,点了点头,说到:
“反对突袭方案的,请举手。”
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一只手举起来。
毫无悬念的全票通过,但没有一个人因此感到高兴或是沮丧,只有一张张严肃又淡然的脸孔明知结果却准备毅然赴死者的面孔。
他们已经清楚即便一切顺利,此次作战的生还概率依然不足百分之三十。说是作战,不如说是奔赴死地更为恰当。
即便如此,他们也毫无惧意。
“猫头鹰”点了点头,用沉重的语气为此次会议做出注解。
“世界虽大,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只有一路向前。同志们,让皇帝见鬼去吧。”
“见鬼去吧,皇帝!”
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没有热血沸腾和豪言壮语,低沉的回应却显得格外雄浑激昂。
3.狼(十)
特种作战需要很多东西支撑,情报、装备、人员、针对性的训练等等,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必不可少,却又常常被人们忽视的。www.uu234.net
那就是想象力。
不同于常规作战,特种作战强调的是“出奇制胜”。化妆袭击、潜伏渗透、空降突袭、绑架暗杀……唯有突破正规战术和常识思维的束缚,才能收获出其不意的效果,进而以小股精锐特战力量获得上万正规军都无法达成的战果。
换言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种在军校和正规部队不怎么吃香的素质,正是特种作战必备的技能之一,同时也是那些防备着特种作战人员的守护者们的技能之一。
如何出奇制胜;
如何预测并防备对方的奇招;
自古以来战争中总是不断上演矛与盾的对抗,特种作战领域也不例外。
谁能领先对手一步,甚至只是半步,就足以令对手饮恨当场。
“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海因茨一级士官小心翼翼地将填满钢珠、工地钢筋碎块、钟表旧齿轮和炸药的特制背心从尸体上脱下来,尽管他已经拆除了外面的拉火引信,但谁也不敢保证背心内侧会不会有第二甚至第三根引信。根据经验,恐怖分子经常会故意在爆炸背心内侧做手脚,有时候是防止实施自爆的同党临时退缩,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留着用来对付帝国拆弹专家的。
一级士官手里这件就是这样的诡雷,经验老到的他在事前用自行改装的手术刀、探针、牙科内视镜仔细检查了背心内侧,结果在胸口的系带和肋间各发现一根拉火引信,背部还有一个机械式引信。
显而易见,不管是袭击者本人,还是指使他这么做的组织,压根就没指望袭击成功。不然他们根本不会搞出这种明显针对工兵的多余设计。
“如果炸开来,最起码能报销一个排,运气好的话能炸掉五六个变压器。”
脱掉外套,一级士官擦掉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个狂热的家伙一连突破了两道安全网,要不是被隐藏摄像头和狙击手捕捉到,他将一直摸到变电站内。也不用多,只要摧毁一两个大功率变压器就足以让整个社区陷入黑暗,四五个的话足以让整个吕德斯特别行政区陷入瘫痪。尽管政府机构和医院之类的设施都有应急供电装置,但停电势必会造成人心不稳,更重要的是会对整个围捕行动造成混乱。
“这边三个都已经咽气了。”
军医弗罗斯特少尉摇了摇头,将从死者嘴里抠出来的胶囊碎片摊在同僚们面前。
“氰化钾,连抢救的机会都没留下。”
“准备的真是周到,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逮到活口啊。”
帝国防卫军边境特勤队指挥官克劳斯中校啧了啧舌,一直在边境上和各路非法越境者较劲的中校对这场景一点都不陌生。谁都知道,一旦落入帝国的手里,是人都会招供。所以不论是哪个组织,在执行任务前都会分发自杀用的毒药,有时候还会请神职人员为这些死士做告解仪式,向他们保证死后不会因为自杀而坠入地狱。
自杀用的毒药五花八门,比较传统一点的会随身携带剧毒生物,比如毒箭蛙、眼镜蛇、蓖麻、乌头等等,不过传统毒物的效果并不稳定,随着医学进步,这些老手段基本都不再适用。现代的杀手和间谍们多倾向于使用化学药品,氰化钾之类的氰化物因发作时间短,致死率高而被广泛使用。一些间谍因为担心自己死的不够快,在吞服氰化物的时候还会对准太阳穴来上一枪,实际上这纯属多余,氰化物中毒救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就算服毒后立即实施催吐、洗胃,最终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连氰化钾都准备妥帖了,只能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或者回去,他们就是来执行自杀任务的。
“恐怕……周围还有专门负责观察记录的鼠辈在,专门负责记录我军的配置。真是一群死缠烂打的家伙,我都忍不住想要佩服他们了。”
“不要钦佩你的对手。”
隐藏式耳机里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尽管阶级相同,但通信终端那一头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布鲁诺、艾米尔、弗里德里希那里也遭到了攻击,对方显然是在试探,同时也是为下一波更大的攻击做准备。”
“要调整部署吗?”
“暂时不用,如果有需要,我会说的。”
“明白。”
克劳斯吐掉抽了一半的卷烟,用力踩灭还在燃烧的烟丝,压抑着情绪的双眼眺望着灯红酒绿的吕德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描绘出怪异的轮廓,就像一个巨大的巢穴,不知有多少怪物潜伏其中。
克劳斯所不知道的是,驻守其它几处特战小队指挥官也正郁闷着,而被他们所不喜的那位亲卫队上校也好不到哪里去。
“布鲁诺、多拉、艾米尔、弗里德里希(防卫军的通用呼号除了二十六个通用拉丁字母,还有四个变体字和两个特定字头,总共有三十二个字母呼号,从a到f依次为安东anton、布鲁诺bruno、凯撒caeser、多拉dora、艾米尔emil、弗里德里希friedrich……以此类推)全部遭到袭击,被击毙的入侵者全部都是临时找来的炮灰,就算抓到了也提供不了有价值的情报。”
“已经确认了吗?”
“现场发回的影像显示,入侵者里不乏有能耐的,但行动模式一点也不像军人,没有配合,没有互相掩护,射击毫无节奏章法,只能说是强化火力之后的山贼土匪或者黑帮分子。”
潜伏在城市里的“自由军团”地下工作者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战斗力比起游击队要差上一些,但绝不至于最起码的战术动作和作战配合都一无所知,也不会穿着爆炸背心发动自杀攻击。
“阁下。”
马赫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颇为玩味的说到:
“显然,叛贼们也有好好动过一番脑筋,最起码知道硬拼消耗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他们一直脑子不错,只是”
亲卫队上校戳戳太阳穴,冷笑到:
“不太懂什么叫变通,什么是民众的本质,总是死抱着不切实际的理想不放。不过,现在好像有点改正过来了,知道先送些炮灰来送死了。”
“他们也已经无路可退了,既然事后无论如何都有一波舆论战的纠缠,索性一开始就将相关风险降到最低。只要我们没办法证明这些人确实和‘自由军团’存在联系,光凭几具尸体是不足以取信于人的。”
“对方的战术选择弹性变大了,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有点麻烦,不过计划大纲不会出现变化,基本路线还是那一个。”
“是的,阁下。”
马赫戴上礼帽,欠了欠身。
“下官这就去迎接客人们。”
“下手别太重,我们还有话要问。”
“请您放心,那些家伙就算被彻底榨干也别想轻轻松松死掉。”
带着血腥味十足的话语,马赫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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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组用速记暗语书写的密件送入临时指挥部,随着播报员诵出一串乱码一样的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蜂鸟”持笔的手在地图上不断勾勒出一组组详细数字。
何时。
何地。
何人。
以何种方式被杀。
从发现到被杀用了多少时间。
拦阻的士兵有多少,查看尸体的士兵有多少,检验尸体的工兵和军医有多少,确认的狙击阵位和狙击手数量有多少。
各式各样的数据陆续汇聚在一起,经由“蜂鸟”的手,一点点拼凑出帝**在吕德斯的兵力部署。
3.狼(十一)
自古以来,情报都是决定战争胜负走向的关键因素之一。www.uu234.netm.www.uu234.net以出奇制胜为要旨的特种作战更是如此,只有掌握对手的部署,从一大堆繁复的数据、图纸、个人履历档案中摸索出一条可行之道,那些个天马行空的大胆计划才有可能转化为现实,不然就只是一堆空想。不信可以看看二次大战末期的日本人,为了翻盘,上至军部头头,下至部队指挥官可谓是榨干了他们仅有的想象力,又是气球炸弹,又是神风特攻,结果因为情报不对称(气球炸弹是通过美国报纸和广播来确认战果,神风特攻则干脆随飞行员随便报战果了……结果美国报纸一闭嘴,气球炸弹因为无法确认战果被取消,神风特攻则因为没有特攻队员活着回去,护航飞行员上报的战果又严重灌水,完全没有进行战术改进,后期神风特攻的效果不好,除了美帝掌握制空权,舰队防空火力绵密之外,和这一点也有很大的关系),效果并不理想。被美国种了香菇之后还谋划用手里的“银河”轰炸机伪装成美军轰炸机,空降突袭马里亚纳美军基地,抢夺原子弹的特种作战……天知道美国人得多瞎,无线电管制官要睡多死才能让一架怎么看都不是自己人的飞机在存放战略武器的军事重地降落。
没有情报支持,任何特种作战都是无根之木、空中楼阁,没有一点可行性。
这个道理谁都懂,问题在于,情报工作要如何进行?
自古以来,搞情报的核心要旨无非威逼利诱而已,金钱、美色、权力、地位、暴力威胁、设局抓把柄……大致上都是这些套路,说的再透彻点,也就是靠撒钱收买、抚恤、装备采购、事前疏通、行动经费……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持。
“自由军团”也不例外,不过他们比起收买,更热衷用理念和思想来吸引、发展下线。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是比起用金钱利益构筑起来的关系,通过共同信仰建立起来的同志关系更为牢固;另一方面是“自由军团”永远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说白了,就是穷。
其实这也是帝国境内所有组织共同面临的问题。造反一直都是一件很烧钱的事业,在资金和物资流通受到官方严格监控的帝国,弄钱一直都是一大问题。基本上除了外国的援助,每个组织多少都有一些灰色甚至黑色收入,像边境地区活跃的一些武装组织就在自己的控制区内种植大麻、罂粟,另一些组织则经营着贩卖人口的行当。
“自由军团”当然不会干那些个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们有自己的资金援助通道,此外还有一些产业。可即便如此,资金短缺的问题也一直没能解决。
看到这里,每个人都会产生疑问,既然如此,那些袭击者是从哪里来的?“自由军团”从哪里弄钱雇来这么一帮死士来执行这项有去无回的任务?
答案可能会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些死士不收钱。
不要以为这是谎话连篇或异想天开,也不要以为这是“自由军团”人品爆表,王霸之气令诸位壮士虎躯一震,甘愿为之效力,甚至不惜玉碎特攻。各路黑帮大佬的脑子没进水,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在吃了一系列的苦头后,早就郁闷到不行的黑帮也迫切需要发泄一下,同时又不能过分刺激帝国,正好“自由军团”找上门来,于是就有了眼下各路死士突袭吕德斯重要设施的戏码。
黑帮从来不缺死士,而且很多时候还用不着出动组织成员。欠高利贷的、犯了事等着被处理掉的前成员、敌对组织的无间行者……让这些注定要被处理掉的家伙卖命充当死士的办法多的是,重要的是事后也不会牵扯到各大黑帮,顺带还能让“自由军团”欠下一笔人情债。
谁会错过这样一笔好生意?
以火力侦察诱使敌人暴露隐藏火力点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但这一次面对老奸巨猾且不管是装备还是数量都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对手,光凭这样还不足以让他们露出所有底牌。面对必然有所缺失的情报,“自由军团”还有另一张独具特色的王牌。
“蜂鸟”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在地图上勾勒描绘,一个个被隐藏起来的火力点、哨位、摄像头,在地图上一一现形。
只不过,如果有人仔细听取播报,然后和地图上的标注进行对比的话。他会发现,两者并不一致。
不是标注缺失,而是没有播报的的地方也做出了标注。
这不是乱涂乱画,也不是分心走神。
统合构建者。
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对各种谜题、信息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受性,近乎异能般的存在。
在人员、物资、技术等各方面都落后于帝国的情况下,“自由军团”注重于发掘和开发各种拥有异能的人才。譬如魔法师,又譬如统合构建者。
“蜂鸟”除了文职秘书的身份,还是专门配属吕德斯支部的统合构建者。
所谓统合构建者,其性质是“一切”。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为厚厚的故事集,“蜂鸟”会很习惯将各种隐喻和伏笔挑出来就像资深老练的读者一样。要是这个世界是一部推理小说,她可以以读者的观点直接挑出谜题和各种事件,也可以推论出在登场人物身上看不到的隐藏细节的描写和各种安排。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说,她可以揪出各种“错页和脱页”。
通过对“世界完整面貌”的高度感受,以直觉和感性,结合已有的情报,让那些隐藏起来的配置一一现形。
不惜携手黑帮;
动员整个组织;
相信没有任何学术上的保证,没有理论基础,纯粹借由感性纯粹的感觉所画出的草图,为此拼上性命;
就算这样乱来,还是不足以抵消和帝国之间的实力差距。
所以
“再过两个岔路口就是目标所在的位置。”
“知更鸟”压低声音,紧跟在身后的“夜莺”及五名突击队员点了点头,默默紧跟在“知更鸟”身后,满是工作灯昏黄光芒的下水道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
从一开始,“夜莺”就没想过要正面强攻。
无论有无情报支援,声东击西能做到什么程度,唯有帝立生物研究所临时据点的守备兵力不会被削弱。那里存放了太多不能见光的东西,哪怕只是流出一小部分都足以让帝国深陷被动,一旦全部公布,必然会引发诸国民间反对、抵制帝国的浪潮。对帝国的经济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对帝国的战略行程表来讲,更是难以忍受的延误。
理解了该处设施的重要性之后,便不难想象帝国方面可能会采取的防御措施。即不管其他地方遭到多么强烈的攻击,哪怕有几处设施被摧毁,帝立生物研究所临时据点周围的一兵一卒也不会被调走,甚至还会得到加强。
不管是正面强攻,还是策应奇袭,对这种防护水平堪比小型堡垒的目标都起不了多大作用。最终结果很可能一无所获,还造成大量不必要的牺牲,平白折损众多宝贵的战士。
既然正面走不通,天空又被帝国霸占着,那就从地下绕过去吧。
因为官方的不断改建和各类地下组织及最底层民众的私搭乱建,吕德斯下水道的复杂程度就连帝国暴力机构都望而生畏,要知道一旦迷路,获救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他们想到要防御下水道,可对把这地下世界当自家后院的“自由军团”来说,绕开各种监控和陷阱就和散步一样轻松。
3.狼(十二)
应该说正如所料吗?
下水道里空空荡荡,除了脚步声和流水声,最多只能听到通道风的呜咽和小动物的声响。www.uu234.netm.www.uu234.net通过强化系术式提升感官,在下水道里回荡的声音、流动的空气在“夜莺”脑海中勾勒出下水道内各处的情景。不管是昏暗的前方还是左右通道及拐角,全部都一览无余。
伏兵;
自动武器站;
奇美拉;
瓦斯发生器;
诡雷;
所有预想中会用来防御下水道的配置,一样都没出现。
简直就像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入侵下水道,让这里变成不设防一样。
不对。
这可不是“夜莺”认知中的帝国。那群该死的偏执狂总是不断追求完美,他们有大把的耐心去审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漏洞,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直到不存在任何问题为止。他们就是这样一群狂热的细节追求者。
很难想象这群家伙会在下水道不做一点防御设置,这种不合常理的违和感正在演化成警报,持续不断的嘶鸣,且音量持续增强,在“那个”出现的那一刻,警报音量提高到了最大。
来不及出声示警,也来不及展开防护用的术式,强化系术式输出提升到最大,女孩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下一刹那,女孩揪住“知更鸟”衣领,一把将同伴掷向后方。
“怎么”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单词,“某种东西”在眼前划过,残留下的银光印上眼帘,眼看着水幕飞溅、狂风肆虐以及拦阻在身前的背影,“知更鸟”落入水中。
“真是可惜”
下水道里回荡着一个满是惋惜语调的女声,只听她以叹息般的语气说到。
“我原本打算那孩子再前进一步就把她双腿斩下来的说。”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银光在水面上绘出一个完美的圆形,下一刻,水面猛的凹陷下去,四周的水顺着突然出现的空洞流向下方。伴随着激烈的水声,一个娇小的身形从空洞中慢慢上升浮现。
“晚上好,诸位叛乱分子。能不能帮个忙呢?”
穿着防卫军制服的女孩面露微笑,被透明刀刃包裹的右手缓缓抬起。
“请弃械投降吧。”
“这还真是……难得的劝降啊,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先动手,然后再找尸体问话的。”
“夜莺”的左手在背后迅速比划着手势,嘴里也毫无停歇。
“初次见面,帝国的‘杀人玩偶’。”
“这可真是……没想到我等‘塞壬’之名已经流传开来,这是何等荣耀。不过‘杀人玩偶’这种称呼……是不是有点过分呢?再怎么说,尊驾很快就会加入吾等的行列,这样侮辱自己未来的躯壳,不好吧?”
女孩的笑容温文尔雅,可不管是发言内容,还是现场环境,都和那个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格格不入。
就连那个笑容本身也让人觉得不对劲。太过公式化、脸谱化,会让人莫名觉得那张脸和内心毫无关联,只是单独用来展现表情和发声的零件,叫人心生恐惧。
事实也正是这样。
“塞壬”是用活人的脑和金属躯体结合后诞生的杀人武器,所谓面容,所谓表情,不过是众多构成部件中的一部分。
“尊驾似乎是相当优秀的魔法师,在吾展开‘冰刃’的瞬间就能准确感应到吾的位置,术式发动范围和速度,赶在那孩子被切掉双腿前使其脱离危险。就算是现在也一边用言语牵制对手,一边用手语给同伴下达指示。像尊驾这等优秀的素材,委身于毫无前途的叛乱组织之中,委实太过浪费。”
纤手微抬,水晶或冰块一般透明的长刀指向“夜莺”。
“为了不浪费那份才能,尊驾也加入吾等,成为永恒不灭的一员,为帝国效力吧。”
“你说……什么?”
“人类既脆弱又短命,不管怎么锻炼,不管怎么努力,巅峰只能短暂的存在。接下来就会衰老、衰弱,最终化为尘土消散。然而成为‘塞壬’的话,就能获得永不衰老甚至更为强大的身体,永远维持美丽的巅峰,这不是人类孜孜不倦追求的吗?”
梦想永恒,渴望不灭。
这是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类一直追求的东西,正因为生命短暂,才格外的珍惜生命,甚至想要超越死亡,超越世界的法则,成为永恒的存在。
以“不会衰老”、“不会衰弱”这个定义来看的话,“塞壬”确实可以被称为除皇帝之外,最接近的永恒的存在。只要保养到位,不忘记定期更换零件和营养液,“塞壬”就能一直活动下去。
可也就只是这样了。
那副样子绝不能算是活着,也不能算是死了,连人都不是。
将那样悲哀的样子说成是幸福,说成是人类的夙愿,无异是在踩踏“夜莺”的逆鳞。
“你,给我闭嘴。”
失去温度的声音里满溢出随时都会爆发的怒意。
人类的确很脆弱,生命周期和精灵、矮人之类的长寿种族根本没得比,在真正意义上不朽的皇帝面前更是如同尘土般微不足道。
然而要是人类变成皇帝那样的存在,或许还是灭亡掉比较好。
强大又傲慢,没有良知,也不懂慈悲,不讲道理地夺走生命,不会反省,也不会后悔。
为了得到一个魔法师的脑子,可以把整个村庄付之一炬,将无辜的人们全部烧成灰烬就算做出这种事情,依然毫不在乎的皇帝,还有他的下属。
他们只是一群蛮横的怪物。
“为什么要拒绝呢?尊驾难道不知道吗?如今的尊驾是何等美丽炫目,那闪闪发光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沉醉其中。如果不趁此刻舍弃那副皮囊,一旦成为‘塞壬’的一员,不要说一百年、两百年,在千年之内不断锤炼精进也不在话下。”
“你给我闭嘴!!别人的人生和幸福轮不到操控死者、玩弄生命的你们来说三道四!”
水面接连炸裂,厚实的墙壁也出现了龟裂,怒发冲冠的女孩紧盯着笑容依旧的杀人机器,满是恨意的漆黑声音在下水道中回荡。
“绝不亲临一线,总是躲在后面操控死者,侮辱死者!也侮辱活着的人!除了皇帝,对谁都只是吐口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叫人恶心,约瑟夫.门格尔!”
3.狼(十三)
人死之后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只是尘归尘,土归土。www.uu234.net
死者一无所有,也不会对生者提出任何要求。所谓亡灵的愤怒,无法消散的怨恨,全都是生者自己内心的情感反映。
所以,已经不再活着,连安宁和永眠都无法得到,被封入囚笼一样的钢铁躯壳内,在被破坏之前不断重复腥风血雨的亡灵,怎么可能对生者诉说永恒之道,怎么可能将这种凄惨的模样说成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姿态,怎么可能把这种残暴又荒谬的事情说成是幸福。
会把疯狂视为正常,将暴虐无道说成是真理的,只有别有用心的生者,而且还是性格极为残暴扭曲的疯子。
“夜莺”记忆中,正好有这么一个怪物。
“把自己那一套神经病价值观强加给别人,嘴里说着‘幸福’、‘永恒’之类冠冕堂皇的词汇,实际上满脑子只想满足施虐欲和好奇心。明明已经一把年纪,却还像小孩一样残酷天真,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帝国医学副总监,帝立生物研究所主任,约瑟夫.门格尔技术中将。”
“研究所、集中营、审讯室之外,我的名字会从一个连四等公民都不是的普通叛贼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意外啊。”
从“塞壬”口中发出的声音为之一变,轻柔婉转的女声换成了一个温文尔雅又尖酸刻薄的男音,一股子上了年纪的固执技术员的气息迎面而来。
“适才你说我侮辱死者,玩弄生命来着?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首先,那是基于国际法和帝国法律许可的医学研究和项目研发,死刑犯也好、恐怖组织与其协助者也好,本来就谈不上人权,对这些‘材料’的收购都是按照正式手续进行的,其本人可都是签了自愿书的。绝不是什么违法人体实验。其次,这可是正经的救济行为。那些不断制造事端,破坏秩序,给社会大众造成伤害和困扰的垃圾害虫,能够通过这种方式为帝国和众多国民服务,为科学文明进步做贡献,成为‘有用之才’,还能永久存在下去。你不认为,这是最棒的救赎吗?”
话语中满是自豪和骄傲,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全部都是发自门格尔内心深处的真心话。
“你说我强加价值观在别人身上?真是可笑。你们不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么?仅仅因为不喜欢,不接受,就要推翻一套已经被证明有效性和科学性的体系与秩序,想要将世界重新带进无休止的混乱和纷争之中?你不觉得在后世眼中,你们才是邪恶的一边吗?”
“靠着万人坑和人体实验来维持的秩序,也敢自称正义!”
少女猛地踢开地面,两者之间瞬间缩短至零距离。以魔法强化过攻击威力和抗冲击的拳头与“障壁”产生剧烈冲撞,激起阵阵火花。
“真不愧是长期一线作战的魔法师。”
“塞壬”保持着雅致的微笑,传送出门格尔从容不迫的声音。
强化**实现高速移动并非单一术式,而是一整个系统。
通常四边级以下的魔法师一次只能启动一种系统的魔法。而靠着瞬间判断,适时通过强化系术式强化肌肉、保护肌腱及韧带、使身体表面坚硬化、吸收冲击力道等等一整套组合联动,让原本与普通人无异的身体做出超人般的举动这就是强化系术式“女武神的祝福”。也是让本来实力只在准四边级的“夜莺”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行列的独门技法。
视使用方式方法,她甚至可以匹敌五角乃至准六芒级的魔法师。
但比起纯粹的实力,还有更引人注目的部分。
“出手的时间点选的很好,正好是从近身格斗战的两个术式启动‘维持’,变化系中距离术式展开的短暂空档。要不是及时展开‘障壁’挡下来,脑袋大概会直接被锤爆。不过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吧。”
不管喜不喜欢,眼前面对的都是帝国最高技术力量的结晶,当今世界最尖端的杀人机器。在没有任何事前准备的情况下,从正面硬撼“塞壬”,就算几个人一起上也不过多撑几秒。
既然如此,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击败眼前的敌人,而是最大限度的迟滞、阻拦敌人。以此为目标延伸出来的战术,就是瞅准敌人转换术式启动的时机,发动高速近距离突袭,迫使敌人陷入动弹不得的僵持局面,趁此机会让同伴撤退。
恐怕刚才的那段对话除了宣泄心里淤积的感情之外,也是为战术推演、构思争取时间所做。
“真是了不起,何其美丽,何其璀璨。人类真是了不起的生物,这么弱小的女孩居然如此能干。明明素质只有准四边级,却坚持在一线战斗到现在,还奇迹一般的活到了现在,磨练并积累出成年人都望尘莫及的经验和反应速度。明知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将徒劳贯彻到最后的愚蠢与坚持这正是你们人类,脆弱又短命的人类出色的地方。你很适合成为‘塞壬’的一员!有资格享受‘永恒’!”
杀人人偶倾吐出狂喜般的欢呼,与“夜莺”记忆中那个穿着白大褂,在风雪中肆意狂笑的恶魔重叠在了一起。
高兴吧,本应在底层像蝼蚁一样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你们,有机会成为帝国伟大事业的一部分!
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短到无法成就任何事情,即便成就了什么,一转眼就到了生命的尽头,没能更进一步就死了!
人终有一死,所谓生命,就是为了向死亡迈进而存在的!你们终将死去,但帝国却将永远存在!所以,成为帝国伟大事业的一部分,为此献身的你们将从毫无价值的蛆虫蝼蚁毕业!!将与伟大的帝国同在!
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荣光永存!!
在接踵而来的枪声、哭喊、惨叫、诅咒、狂笑、怒吼之中,“夜莺”的童年在那个血红雪白的冬日里永远结束了。帝国,还有那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永远挂着狞笑的尖耳朵恶魔成了她的死敌。
然后,现在,那个死敌又说出了同样的话
女孩咬紧了牙关,维持着僵持状态一动不动。
“挑衅了也不上钩吗,战场经验比预想中还要丰富,意志也足够坚定。不过,我们也没理由在预测到敌人入侵的通道里,只准备一台‘塞壬’,好让敌人从容脱身吧。”
调侃的笑声传来的同时,一个类似梦呓般的呢喃在“夜莺”脑海中回响起来。
我不想死。
“……!!”
那绝非经由空气振动传递的声音,也不是由电子设备释放的特殊定向声波,从物理层面来说,那是并不存在的“声音”。
但那个“声音”确实存在,而且近在咫尺。
就在“夜莺”的眼前。
那临终呓语般的嗟叹,正是从“塞壬”的头部释放出来的。
我不想死。
少女的叹息化作无形的波纹向四周荡漾扩散开来,就像是巨大的钟发出低沉的鸣响,在整个下水道里回荡。
前面提到过,“波”这种现象,不管是电波、水波、音波,都具有“共振”这一特性。使用同一材质,以相同规格制造,具有相同振动频率的钟摆放在一起时,有一个钟被敲响,其它钟也会振动起来发出声响。
如今,人耳无法捕捉的钟声已经响起,以s-023为中心,事先配置在下水道各个道路枢纽的钟亦开始鸣动,已死却未能永眠的亡灵们从暂时的休眠中苏醒,开始回应现世的呼唤。
“你可千万别直接报废了。”
从“塞壬”口中冒出这句话的瞬间,从不见阳光的黑暗地下世界各处涌出了像是诅咒又像是祝福一般的嗟叹。
好痛、好痛、好痛。
我要回家。
好冷好冷好冷。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我不甘心。
不计其数的悲鸣、苦痛、呻吟、惨叫化为汹涌的洪流,反复冲刷着下水道的空间,冲击着那些能听见亡灵之声的生者。
要不是在战场上有过类似的经历,濒死之声的风暴涌上来的那一瞬间,“夜莺”就会失去意识。可就算是战场上已经听惯了亡灵呼号,“夜莺”依然为之胆寒。
那些是“军团”帝国以技术手段将濒死者的脑组织取下,进行扫描复制后植入作战机器内,进而具备自主学习能力的智能型无人作战机器。一直以来和游击队较劲的,就是这些铁皮渣滓。由于其战场表现优异,且成本低廉,能快速形成战斗力和足够的数量,已经被军方内定为次世代主力装备。
一边发出人惨叫,一边不畏枪炮魔法的攻击,不断向前发起冲锋的“军团”浪潮是每一个游击队员挥之不去的梦魇。而比这更恐怖的,就是那些攫取了战士的脑转换而成的特殊规格“军团”。积累了大量作战经验,每一根神经,每一个脑细胞都被残酷的战争磨砺到闪闪发亮,成为依附“军团”的亡灵后,自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精明、敏锐、狡猾,亦不会改变。
如今“夜莺”所接收到的,回荡在下水道里包含着杀意和执着的声音,正是那些战士亡灵的嘶吼。
“来吧,甜心。”
人偶之口发出极为愉悦的声音,犹如对情人一诉衷肠的痴情郎。
“来享受地狱吧。”
3.狼(十四)
“夜莺”或者说“自由军团”吕德斯支部在此次作战中犯下的唯一也是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帝国的决心和投入的战斗力。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不管是常规作战力量还是各特战小队的数量、配置,他们都大致预判正确。唯独“塞壬”和“军团”的配置出了差错。
这不是偶然,绝不是。
作为较劲多年的老对手,双方对彼此之间的行动模式和优缺点都了然于心,正如“自由军团”清楚帝国遇上这种事情时会做出什么反应,会如何着手反击一样,帝国同样清楚“自由军团”大力选拔、培养异能者,广泛应用于各个战场这件事。故而这次作战,帝国方面是以己方的配置、布局会被预测为前提来制定的。
帝国对“统合构建者”之类的存在也颇有涉猎,基于技术优势和毫无顾忌的人体实验,帝国在相关研究进度方面反而领先一些,对“统合构建者”的优缺点也了解的更透彻一点。
所谓“统合构建者”,说到底,是一种“平均值的感性”。
拿到一张数学填空题试卷,普通人会根据题目中给出的各项条件、数值,代入公式后加以计算后得出答案。“统合构建者”却没有经过任何计算,纯粹经由感觉把这个数字填进去,感觉会比较好将通过感觉获得的答案填写进空格里。
他们并没有解开谜题本身,只是经由感觉获得那个数字正好是正确答案而已。
由此可以推论出一个简单的事实,基本上每个人都有“统合构建者”的素质,即与所有人的感受性平均值保持一致,拣选出“最司空见惯之答案”的素质。不过基本上能时刻与平均值保持一致的感性是非常稀少的,基于人类的多样性和个性化,每个人的感性多少都会和平均值存在偏差乖离。拥有极为少见的、能与平均值保持高度一致性的素质之人,即为“统合构建者”无意识的接受各种信息,通过稀有的感性构建出正确答案的异能者。
一旦弄明白原理,要制定反制措施就很容易。
要对抗感性的异能,最快最有效的措施就是以数量和精度压到对方。
再怎么稀世精准的感性,说到底那都是从人类的大脑诞生出来的结果。
众所周知,人类的脑有着高度复杂的构造,在处理信息和计算方面有着相当的优势。帝国,或者说皇帝本人在设计“军团”时,在构建设计人工智能处理模块时,最先想到的,也是复制人脑的神经网络结构。
然而人脑并不是只为单一用途(譬如战场信息处理)而诞生的产物,其处理能力是有极限的。而帝国的计算处理终端却没这方面的问题,从理论上说,随着技术的发展,计算处理终端的处理能力可以无止尽的提升。而在精度和准确性方面,如今帝**方和科研机构配备的计算处理终端已经毫无悬念的碾压了人脑。
一名“统合构建者”;
500台最新型计算处理终端联网组成的计算网络;
双方的实力差距在谋划和沙盘推演阶段就已经一览无余,帝国为此次行动投入的压倒性战力更是令人绝望。
除了被“自由军团”预测和以死士来激活暴露的各部队之外,帝国还投入了300台专用于坑道作战的最新型“军团”无人机。这些为清剿藏身坑道、地道的游击队而研发的机型尚未最终定型,才完成第二阶段测试就被投入此次作战,这些完全不在情报信息之内,自身又游离于活人和亡者之间的特异存在会激发人类本能的恐惧和回避反应,即便不被预测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这场对信息的收集和归纳之战中,帝国毫无悬念的取得了胜利。
现在,情报战的胜负马上会经亡灵之手演变成战斗的胜负。
9手枪弹和钢珠霰弹的暴雨不断吹打下水道内的空间,密集的弹雨压得抵抗者们根本露不了头。
帝国的武器设计师们很清楚,突击步枪和大口径机枪并不适合坑道作战,在这种到处都是拐角或高低台阶的地方,最常见的战斗模式就是近距离的短兵相接。突击步枪和大口径机枪在这种环境下一来无法发挥射程远、威力大的优势,二来在狭窄的坑道内,这些枪支都显得太长太碍事。最适合这种环境的单兵武器无非冲锋枪、霰弹枪、毒气、火焰喷射器、冷兵器等等。当然,最稳妥的办法并不是派遣士兵进入迷宫般的坑道与敌人捉对厮杀,而是灌入瓦斯后引爆,或者灌入大量水泥封死所有出入口。只是并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干,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需要进入坑道内清剿敌人的情况也是无法避免的。于是结构进行特化,装备专用于坑道作战的武器的“军团”便诞生了。
基于坑道战的恶劣环境,最终成型的坑道战型采用了类似天牛或蟑螂的扁平构型,全机长约2公尺,宽约60公分,高约45公分,六足步行机构。固定武装为前端一对酷似昆虫触须的电热鞭,根据需要可搭载冲锋枪、霰弹枪、火焰喷射器等装备。
只要是人类能通行的通道,坑道战型全部能通过,而且还能紧贴墙壁和天花板前进,立足各个角度张开全方位的交叉火网。不管是用来入侵封闭空间,还是对坑道内的敌军进行压制或歼灭,该机型全都能胜任。更何况此次作战为了进一步强化包围网的紧密度,确保不会有一名叛贼逃掉。还特意将最近获得优质脑结构下载到所有参与此次作战的坑道战型的处理终端里,然后让所有机体进入休眠状态,安置于下水道各个枢纽中。当s-023启动激活指令之后,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钢铁怪物立即进入作战状态,封锁这一片区域的下水道。
“‘帝国不会在吕德斯这样的人口密集区使用无人机’、‘帝国能够投入的机动力量有限’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来制定作战计划,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对手的预测之内。你以为事到如今,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连续发动四道“障壁”,同时洒下立体交错的“魔弹”弹幕,“塞壬”一口气后退拉开间距,试图重整状态启动新的攻击术式。不过“夜莺”的拳头却势如破竹,轻松拨开“障壁”和自左右两侧交错而来的压缩空气冲击,不依不饶的展开追击。
一退一进,双方的间距维持在咫尺之间。一方欲反守为攻,另一方则决定一鼓作气了结对手,结果僵持状态只是从静止变成了动态。
一连串目不暇接的快速攻防中,不管是筑起“障壁”的速度,还是同时启动复数“魔弹”的灵活程度,不难看出“塞壬”有着足可比拟六芒上级乃至准七翼级的高位魔法师的实力,足足比“夜莺”高出两个段位,作战经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方很强。
但也不是不能打败。
最重要的是,一旦失去这个“中继点”,这片区域内的“军团”都会暂时陷入停顿,直到启用别的“中继点”来重新恢复战术网络支援,铁疙瘩们才会重新恢复状态。
暴雨般的拳头不断砸在“障壁”上,持续防守而被不断逼退的“塞壬”突然踩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上钩了。
“夜莺”再次踢开地面,仿佛在地面上凌空滑行的身体一下子逼近对手。
以强化系术式挑战段位比自己高的魔法师,高速攻击或持续攻击原本就是获胜的必然途径。
要么一击制胜,要么不容对方喘息或施展术式,一口气压制对手。
“塞壬”对此也很清楚,装设有高速摄像装置的一对眼球紧紧盯住“夜莺”的双手双脚,准备承受接下来会决定胜负的一击。
玛那迅速组合成新的回路,可“夜莺”这一次启动的并非强化系术式。
“土龙刺!!”
五根有着长枪形状的尖锐石柱自“塞壬”的背后及上下左右同时出现,没有死角的枪林袭向正倒退着撞过来的目标。
一阵轰然巨响响彻下水道,血花四散飞溅。
3.狼(十五)
我一定是疯了。m.www.uu234.net
紧紧攥住领口,按住快要爆炸的心脏,感受着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鼓动,马赛的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他很清楚自己的行动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之前两次还能辩解为被裹挟下的无奈之举,或是情势所逼之下的自保行径,那这一次可是不折不扣的叛国行为。
故意绕开监视,在未经申报的情况下潜入封锁区,意图与恐怖组织进行接触,甚至扰乱抓捕行动,试图包庇恐怖分子随便哪一条都足够把他送上绞刑架,所有罪名坐实的话……相信得到特许的刽子手会很乐意将最新的处刑方式在马赛全家身上试一遍,通过实际操作比对来确定哪一种最能让受刑者享受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过程。
马赛热爱生命和家人,他从不是热情又浪漫的革命主义者,也不是对查理曼王国念念不忘的死硬遗老遗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些怯懦、有点自私、有些市侩的小市民。那些高深的,需要为之献出生命的真理与他无缘,他从没见过真正的烈士是什么样子,也不想成为一名烈士。平平安安的度过人生,在此基础上出人头地这就是马赛对人生的全部规划。除此之外的人生道路,他想也没想过。
本应是这样的。
和那个女孩的接触为马赛一尘不变的的生活送入了一股新风,原本应该已经定型的人生轨迹和思维模式,因为接连两次的接触出现了龟裂。说那是被长期压抑后获得解放的反弹也罢,说那是青春期的躁动也罢,就算说是某名其妙的一时热血上头也无所谓。当躺在床上就寝之际,眉心间仿佛迸发出一道闪电,紧接着强烈的思念和焦虑便不断在马赛的胸口翻腾。
转移注意力,数羊,放空思维,自我安慰,分析利害每一种知道的手段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有效。
只要一想起那双坚毅的眸子,还有那毫无心防的开心笑颜,马赛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甚至会永远失去她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全身的体温仿佛都随着冷汗流失,身体僵硬,整个人仿佛被掏空,只剩下一具活着的空壳。
在恐惧和焦虑的驱使下,马赛鬼使神差般的离开了家。靠着对周遭危险气息的敏锐感觉和内心不断跃动的“电流”的指引,居然成功避开了监视网络,一路潜入下水道的封锁区域。可进入下水道后,之前百发百中的直觉便似乎失去了准头,就连方向感也一度失准。当惨叫、呻吟、哀嚎组成的“波”吹拂过整个地下空间时,那种仿佛置身迷雾之中的错乱感觉达到了巅峰,有一瞬间,马赛甚至连上下左右都无法分辨,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重新取回站在地面上的感觉。
那是什么?
马赫喘着粗气,勉强将涌到喉咙口的胃酸重新压回去,心里回响着刚才的“声音”。
仿佛成千上万人的惨叫,不,不对。那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那是“彼岸的声音”,是无数亡灵死前的呐喊,犹如从地狱底部传来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怀抱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寒意,马赛艰难的挪动脚步,之前的冲动和热血也在经过这股冲击之后消退了些许。
再次回到沉重、冰冷的现实后,之前的行动力开始减退,连带着思想也略微浮动。
就在他试图重新厘清现状和思路之际,高浓度的玛那奔流刺入马赛的神经。不知道这一现象是实力高强的魔法师之间做生死之搏时特有的变化,也不知道在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男孩迈开双腿,朝涌动着玛那激流的深处疾速狂奔。
#############
那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击。
虽然逃过了从胸口被一刀两断的结局,却在右侧肋下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怪物……”
按压住腋下,用术式封堵住伤口,女孩口中吐出和伤痛、委顿无缘的冷漠声音。
“这话用在你自己身上更适合吧,那种情况下还只是被砍了一刀,而且还避开了要害和四肢。能做到这件事的你才比较像怪物。”
满不在乎的掸掸灰尘,烧烂的衣服和人工皮肤自裸露的钢铁框架脱落。
“话说回来,人类和怪物有什么差别呢?如果说怪物是疯狂的产物,那么反抗现实,反抗理性的人类也是一样的。两者不过是镜像的两端罢了。”
烟尘渐渐散去,“塞壬”带着狞笑走来,一闪闪的昏暗灯光下,露出金属光泽的腰腹格外扎眼。
就在“塞壬”即将撞上“土龙刺”,只差几公分就要被尖锐的石柱贯穿,她的身体爆炸了。
不是形容词,也不是夸张描述,是真的爆炸了。
腹部、腰侧、背部,合计十二枚小型反步兵地雷同时引爆,五千枚钢珠扑向四面八方,在火药的推动下,每一粒钢珠都被赋予足以贯穿2装甲板的威力。在这张全方位无死角张开的弹幕面前,石柱和人体一样不堪一击。
眨眼间石柱被打成了带孔奶酪,洒落了一地。“夜莺”及时调整了姿态,以双手护住脸颊,同时启动一道“障壁”,这才勉强躲过了钢珠风暴。可正因为这个动作,她不但失去了平衡,还导致左右两侧毫无防护。面对从侧面砍来的“冰刃”,顿时处于逃不掉也防不了的危险境地。
总算“夜莺”临敌经验足够丰富,顺着失去平衡的姿势让身体下沉,这才勉强避过了致命一击。
“该说运气好呢?还是判断力和反应足够优秀呢?要是躲得早一点就会刺伤肺部,形成气胸。晚一点就要和你的肝脏泪别了。现在虽然不怎么乐观,却还能再战斗一阵子。唉……明明可以早点完事的,这下子你又要多吃苦头了。”
“塞壬”摊开双手,夸张的叹息着。
对这番做作的挑衅,“夜莺”并没有回嘴,在勉强止住出血的当下,没有能用来耍嘴皮子的多余力气。
更何况,“塞壬”说的也是事实。
尽管避开了最糟糕的情形,但失血和体力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疲劳感和疼痛正在一点点侵蚀“夜莺”的身体与意志,如果状况得不到改善,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相对的,“塞壬”不会感到疲劳和伤痛,将战斗拖入消耗战对她更有利。而且因为用掉了反步兵地雷,体重大幅下降,可以预见其机动性必然会出现大幅增长。
所谓被逼上绝路,大抵就是指眼前的状况吧。
“对准脑袋用力轰下去是个好主意,这个型号只要破坏了头部就报废了,而且以当时出拳的力度,要是挨上了,一定会‘乒’的一声爆开来吧。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你是女人嘛。”
肆意的调侃之下,“夜莺”一直冷漠淡然的脸第一次有了变化。
被说中心事的茫然错愕一闪而过,紧接着愤怒和憎恶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
火焰一般燃烧的恨意并非指向眼前被恶魔依附的人偶,而是指向无力的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手这么小?
为什么我不能再长高一些?
为什么我的资质只有准四边级?
为什么我是个女人?
如果能更强壮一些,如果资质更好,拳头就能触及眼前的敌人,就能向该死的帝国还以颜色了!
“唉呀?很不甘心吗?也是呢,赌上一切努力和觉悟,寄托着扭转局势的希望的拳头,居然连碰都没碰到对手就缩了回去。这样丢人的结果,当然不会甘心。不过呢,你很快就不用烦恼了。接下来,我会废掉你的手脚,在实验室里好好和你探讨问题,从你们的技术发展到为人处世之道,再到人生哲学。等全部调查清楚完毕,我会取出你的脑髓,为你准备一具比现在的肉身强壮的多的身体,这样一来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吧?那么”
包裹着透明刀身的右臂缓缓抬起,“塞壬”的口中传出门格尔那沾染上疯狂色彩的狞笑。
“是先砍胳膊?还是先削掉半月板?”
3.狼(十六)
不论敌我双方,视约瑟夫.门格尔为嗜杀的猎奇杀人狂或病态的享乐主义者可谓比比皆是。
实际上大家都有些误解,这位帝国医学副总监还真不是战争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魔鬼医生或侦探小说里那些因为扭曲的猎奇**而犯案的连环杀手。这位外表斯文干净的门格尔教授是一名纯粹得近乎单纯的学者型人物,他只关心自己的研究能达到什么效果哪怕那些效果让他自己都害怕从不关心自己的研究成果会造成什么后果,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更不关心研究本身和相关成果是否符合人性和道德的双重要求。
简单地说,他是“疯狂科学家”这个物种的完美诠释,会走路的标本。他的世界只有皇帝和研究,也只有这两件事情。
所以不管是下令特别行动队去屠村,还是命令手下的杀人玩偶切掉一位女孩的四肢,全都是为了帝国的事业,为了他的研究。就连切掉女孩的四肢这个命令也纯粹是出于技术原因的考量首先上面下令要留活口套取情报,其次现场没有手术所需要的器具,无法完好的保留女孩的脑髓与人性和道德毫无关系。
他是优秀的魔鬼,帝国麾下众多优秀魔鬼之一。
此刻他却迟疑了。
“唉?”
困惑的声音借由人偶之口扩散。
“站起来了?你还……想要再战?用这种身体?你……真的是人类吗?”
人体失血超过百分之三十就会出现失血性休克症状,超过百分之三十五就会危及性命,身体再强壮的人也无法超越这条定律。
适才女孩确实以最佳的方式避开了致命一击,免于被切成两段之余也保住了肺和肝等重要部位。可那终究不是无伤,而且紧急处置只是用肌肉和“障壁”封住伤口,不让鲜血流出体外,如果不做及时处理,不是伤口崩裂就是引发大面积内出血。
以女孩的体格和出血量,就算现在就昏过去也不奇怪。考虑到刚才的攻击可能伤及肋骨和胸腔隔膜,她现在应该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剧痛,从这一层来讲,昏过去反而会轻松很多。
可她站着摇摇晃晃,喘着粗气,一副可能随时倒下的样子,以不知哪里涌上来的力气支撑着纤细的身躯屹立不摇。
这简直是颠覆医学、生物学、生理学的奇迹。
“难以置信。”
语调重新恢复平静,和此前相比更多了一份冷酷和嘲弄。
“靠着意志力居然硬是突破了**极限,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你已经比很多成年男人还了不起。只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精神层面的爆发不可能超越现实和科学,不管怎么样的奇迹,终究只是于刹那间绽放的烟花。一瞬间的惊艳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
“别小看……”
按着伤口,女孩向前踏出一步,坚实的足音在下水道内回响。
“别小看人类了,混账!”
在那个染上血与火的雪夜里,“夜莺”清楚的感受到所谓命运,所谓帝国,所谓世界,是多么冰冷残酷的存在。之后的经历更是让“夜莺”明白,一切不幸和疯狂全部源自那个男人皇帝。
绝对正确,永恒不灭的神之代理人,他所说的话,他下达的命令,必然也是正确的。不管那是多么疯狂残暴的命令,都一定是正确的,那些被牺牲、被屠杀的人也一定有该杀的道理在,不是死有余辜,就是为了世界与帝国做出的合理牺牲。
这就是帝国的逻辑,门格尔的逻辑。
别开玩笑了!
“你刚才说‘永恒’来着?你所谓的‘永恒’是什么?无非是对皇帝的拙劣模仿,模仿皇帝的思想,模仿皇帝的理念,以为这样就能成为伟大永恒的一部分,以为模仿了不起的人,自己也就了不起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什么永恒不灭,即便有……
“‘即便真的存在所谓永恒,那也一定是人们不断传承的念想,只要帝国一天不倒下,人们打倒帝国念想就不会消失,因为没有人会容忍肆意剥夺别人生命与幸福的横暴’。”
人偶耸耸肩,歌唱一般说到:
“要不要我再多说点?比如‘不要以为没有因果报应就肆无忌惮,帝国从未被原谅,那些被你们践踏的人一直盯着你们,等着终有一日咬断你们的喉咙’什么的?然后我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然后迅速咽气?不然就是大发雷霆,跳着脚下令这孩子灭了你,连带本应该轻松入手的情报也一道毁灭?年轻真好,可以理所当然的相信梦想可以成真,对努力必然会有回报这件事深信不疑。”
门格尔对这种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一开始是恼火和烦躁,慢慢的只剩下冷嘲热讽,最后只剩下无聊。
“小姐,你们人类能活到八十岁就是高寿,一百岁已经是极限了。我们精灵的平均寿命则是三百岁,陛下……就不用多说了。你知道这种差距意味着什么吗?”
“……”
像“自由军团”这样的理念型抵抗组织,最大的寄托就是思想主张的发展与传承将思想的种子种下去,耐心的耕耘呵护,直到有朝一日生根发芽,成为足以改变风景的参天大树。
这个想法很合理也很浪漫,除了一个问题之外,堪称完美。
那个问题叫“时间”。
精灵的寿命是人类的三倍以上,这意味着一代精灵的时间里,人类已经繁衍了三代。在三代人的时间里,对灌输意识形态和打压反抗意识的工作没有一丝松懈,到了第四代人的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反抗?还有多少人记得帝国之外尚有其它生存方式?
时间乃是最强的毒药,也是帝国最强的盟友。在时间面前,不管是愤怒、悲伤、怨恨、理想、努力,最终都会被消磨到不留一丝痕迹。
“真是可惜啊,你们的努力到头来注定是一场空。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你们能成功,就连自己内心的一部分都在怀疑你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正确!”
人偶摊开双手,恬静优雅的笑容和门格尔癫狂的声音完美重合。
“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关心这档子事儿。现在让我们回到老问题,你的惯用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去你的!”
“看来是右手没跑了,和你的右手说再见吧。”
半透明的刀刃如同切割奶酪一般刺入、划开天花板,对准“夜莺”的右肩斩下。
那是无可挑剔的一击,准确判断了女孩的反应速度和闪躲方向,瞄准肩关节连接处斩落,以“冰刃”的锋利程度,相信连疼痛都感觉不到,胳膊就已经落地了。
可就在刀刃挥下之际,“塞壬”和“夜莺”的注意力都偏转向了其它方向。
玛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聚集、排列,从举刀至挥落的短短一刹那,惊人数量的玛那聚集与墙壁另一端的一隅,排列成“冰刃”的术式阵列。
居然是“冰刃”?!
门格尔的困惑和疑问才刚刚产生,更加惊人的一幕透过连接“塞壬”的网络呈现在他眼前。
由于重力加速度的加持,由上而下挥落的斩击总是比从左右两侧横扫过来的劈砍更有利,同样是“冰刃”,靠人类手臂施展的劈砍不可能挡住“塞壬”的输出。更何况“冰刃”虽然是具现化的术式,但除了以坚固且轻薄的立场形成刀刃,边沿还附着有高速震动的隐形假想刃,不管是钢铁、岩石、人体,一旦遇上这把利刃,全都与黄油无异。但两股立场发生冲撞时,高速振动并不会相互抵消,而是会反馈到使用者身上。拥有金属躯体,感受不到痛苦的“塞壬”当然无妨,可血肉之躯的人类又会如何?
就算突然杀出个不速之客,自己的胜利依然不可动摇。
抱着笃定的结论,门格尔淡然的看着两把刀刃在终端界面里快速逼近。
道理上来讲,门格尔的分析没问题,但是
两柄具现化的刀刃相交,高密度能量场相互冲突、干扰,电光闪耀,火花四溅。
然后
“咦咦咦?!!!”
人偶不变的笑容中传出门格尔讶异的惨叫,一直稳若泰山的帝国医学副总监斯难以置信地盯着火光四射的画面。
两柄“冰刃”在空中以十字形交错,横向劈来的那一柄“冰刃”深深嵌入“塞壬”斩下的大刀。
门格尔固然错愕,但他却不能否定发生在眼前的现实,以及这个事实背后的合理性。
同样的术式,同样以惊人的气势和速度挥舞,“塞壬”这边还占了几项优势。
可4公尺长的刀子,和40公尺长的大刀相互碰撞,不管是用什么姿势发生冲突,被劈开折断的,一定是前者。
力场不停剖开力场,宛若切割油脂般滑顺地斩断“冰刃”,将“塞壬”的肩胛以下切断后深深没入地面。
轰然一声巨响,再也撑不下去的下水道天花板塌了下来,土石和水流倾倒而下,眨眼间便吞没了一切。
3.狼(十七)
在下水道挥舞4公尺长的大刀固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如果是自带高周波振动,切割钢铁如黄油的“冰刃”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在那把魔法之刃面前,墙壁的有无其实没多大区别。顶 点 X 23 U S
可不管怎么说,40公尺长的“冰刃”……从存在本身到挥动这玩意儿,再到在下水道这样的封闭空间肆意挥舞……对门格尔这样爱较真又死抓着细节不放的疯狂科学家来讲,这已经突破“难以置信”的边界,快要够上“这太疯狂”的领域。
吓到门格尔的不是术式本身,也不是造成的后果,而是“吕德斯有八方级别魔法师”这件事。
同样的术式结构框体,聚集和使用的玛那量、速度、密度不同,产生的效果也有差异。这也正是决定魔法师等级的关键要素之一,即对玛那的感应力决定魔法师聚集玛那的效率,效率越高,其人的素质等级也越高,能够使用和操控的术式也越多。
在零点几秒内收集玛那,构筑术式,避开同伴将敌人与其展开的术式劈开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就算为了猎捕目标,故意没有散布干扰粒子,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对方起码是八方级以上的最高段位魔法师……这种怪物是何时,从何渠道潜入吕德斯的?安保系统到底在干什么?都在睡觉吗?不,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了。
重要的是,那个怪物的身份。
八方级及之上的魔法师是稀缺资源,百万人中都未必能出现一个。帝国之外的任何一国,这种有着怪物级别实力的家伙都被授予爵位,受到政府的严格管控。除非诸国高层脑子搭错线,不然没人会把这种重要人力资源丢到吕德斯,搞出一堆没办法收拾的手尾不说,一不小心还会失去无法补充的高位魔法师。所以这个不速之客绝对不会是任何一个外国势力的,他只能是恐怖组织成员。
说到恐怖组织里有着高位魔法师实力的……也就只有那家伙了。
高堡奇人、白色恶魔、天使之尘、反抗之剑……顶着一堆耀眼头衔的叛乱组织“自由军团”头目。
如果是他的话,光靠s-023和几百台坑道战型军团,根本拦不住他。加上刚才的冲击严重破坏了下水道,援兵很可能赶不及重新筑起新的包围圈。最关键的是,如果来者真的是那个人,派遣常规战力去增援也是没意义的。
没办法了。
心里冒出这样的结论,门格尔长吁了一声,按下了通讯终端的按钮。
“格奥尔斯基上校吗?我是门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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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于黑暗中疾驰。
难以确定自己已经跑了多长时间和多远的距离,一方面焦躁和战栗会加速对时间的观感,另一方面强化系术式加持之下速度感和时间感都会产生错位,两相叠加之下甚至产生已经在下水道里逃亡了好几个小时的错觉,实际上从离开崩塌的现场开始,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而已。
在半夜时分,怀抱着心仪的女孩奔走本应是一件十分快意欢喜的事情,嚎上几嗓子也不奇怪。皮耶尔.马赛心中却只有高度紧张和恐惧。
这可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少男少女情到深处离家私奔的情节,就算真有控女儿控到变成鬼畜的父亲化如山父爱与悲痛为力量,他最多也只会满世界追杀敢对女儿出手的蟑螂,让那只虫子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而已。和发飙的国家机器比起来,区区鬼父根本算不了什么。
受塌方的影响,周遭的下水道照明线路发生了断路,借助夜视用术式的力量,马赛抱紧“夜莺”在黑暗中疾速奔驰,扩张的意识和感官感受着潜伏在下水道各处的敌人气息。如果他的感觉正确,激烈的玛那变化和停电似乎麻痹了敌人的感官,回荡在下水道里的临终惨叫依旧存在,但其行动已然没有了之前的井然有序,似乎只是在下水道里漫无目的的游荡而已。
“刚才术式相互冲撞产生的电磁脉冲对‘军团’的电子器件产生了影响,这个型号为了能在封闭空间快速行动,基本没什么装甲防护,也不会做耐电磁冲击措施。假设受到冲击后对方的技术员立即开始抢修战场信息网络,最快也要半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夜莺”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发出“我知道了”的回应,马赛加快了脚步。
可能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一度意识相连后残留下高度的亲和性。马赛进入下水道没多久,正在和“塞壬”对峙的“夜莺”就感觉到了他,吃惊于他居然进入这等险地还未曾被发现或拦阻,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帝国的安保系统还是马赛的强运之余,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浮上心头。
“夜莺”自己固然不是“塞壬”的对手,加上一只菜鸟也不过是给对方提供一网打尽的机会。
要想一举扭转局势,就必须活用对方不知道马赛已经潜入下水道和马赛的魔法师资质这两点。
“塞壬”很强,是专门狩猎魔法师的机器,最重要的是不管“塞壬”本身遭受什么样的伤害,幕后控制一切的门格尔都不痛不痒,他大可从容派遣新的“塞壬”和“军团”展开追击。如果不能让门格尔失去对局势的控制权,同时让密布这一片下水道的“军团”暂时失能,局势就不可能发生根本性的转折。
于是就有了适才的对话,在这段争取到的时间里,“夜莺”与马赛进行了高度的意识同步,而且还借着受伤降低了门格尔的戒心,让这个谨慎的家伙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放松了警惕,下令“塞壬”斩掉对手的四肢。合两人之力施展的“冰刃”不但破坏了“塞壬”,使其无法动弹,还顺带破坏了地下管线和“军团”的电子器件。如今他们只要顺利撤退,这整个作战就算是成功了。
“话说回来,你的资质还真是优秀。”
为了保持意识清醒,避免休克,同时也是为了为了维持意识同步,向来不多话的“夜莺”难得说句一句称赞之语。
尽管是没话找话,但话语里没有丝毫夸大和客套的成分。
本来只是放手一搏,按照“夜莺”的事前估算,最多也只是比对方略胜一筹的程度。她还特意准备了“闪光”和“爆震”两个术式,以此绊住“塞壬”追击的脚步。
对方终究是攫取高资质魔法师的脑制成的杀人机器,靠吓唬是吓不住对方的,如果是术式相互冲击产生的瞬时强电磁脉冲,再加上近距离爆发的强光和音爆,多少会干扰到观测设备和电子器件,运气好的话还会闪瞎门格尔的氪金狗眼(门格尔:你们两个合体双飞放闪光弹,谁受得了这个。啊呜啊呜,这狗粮真塞牙)。结果马赛的表现连“夜莺”都始料未及,看着40公尺长的大刀从头顶掠过,经历生死边缘的“夜莺”也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马赛:吃惊不吃惊,刺激不刺激?夜莺:食我中二修正拳啦!)。最终不但破坏了“塞壬”,连带着彻底搅乱了帝国的布阵,打开了一条生路。
不管是否喜欢,马赛的资质确实优秀,如果是旧王国时代,遇上名师的话,说不定能在历史上留下一席之地。但如今是将魔法师当成异类,试图赶尽杀绝的帝国,这份稀世的才能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毫无道理可言的世道;
和平安稳的日常;
家族;
一连串无法释怀的词语划过心头,胸中泛起的辛酸滋味甚至盖过肋间的伤痛。
“再过两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吧,然后马上回家,不要被人发现你不在家里。”
“别说蠢话!你以为靠你这样子可能自己走回去吗?”
没有一点迟缓,不容妥协的粗暴反驳在女孩心底炸响。
“你想说什么?不要卷进这件事里?别把自己的家人、前程、性命都搭进去?是啊,谁想放着平平安安出人头地的日子不过,卷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但赔上自己的性命,还搭上家人?!要多傻才干得出这种蠢事。可是啊,可是啊!”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比起嘶吼,更像是哭泣和起誓。
“有人为了自己甘愿冒险,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知道了这些以后还没有任何动作,躲在一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那就是真正的卑鄙小人了!!”
“你这是在逞英雄。”
女孩冷静的指出马赛心中的矛盾。
“为了他人不惜伤害家人,一样是卑鄙小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除了彻底将人命视为数字来计算的功利主义者,任何人遇上电车难题都不可能简单给出答案,轻易的选择舍弃哪一边。
人啊,终究不是永远不会踌躇和犹豫的机器。
“该死的!要笑就尽管笑好了!我就是想逞一回英雄,就是想两边都要救,不行吗?!保护家人和救你,是谁规定两者只能选其中一方的?!让那个混蛋吃屎去吧!!”
“你……”
面对少年的气势,久经沙场的“夜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就在她沉浸于空白中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阵刺骨的寒意刺入少年少女共享的意识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沉重的皮鞋踏地声与野兽的呼吸一起,慢慢朝他们逼近。
3.狼(十八)
帝国有很多怪物。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生物学意义上的,精神层面上的,当然还有实力上的。
自皇帝以降,帝国有一大票单兵作战实力爆表的怪物,个个都是能灭城乃至灭国级别的怪物,随便放一只出来都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战争时期关于这些怪物的传说就广泛流传,一度成为老兵给新兵试胆的素材,随着战争的结束,相关传说也开始淡漠下去。其中原因一来是正规作战已经结束,军方的主要任务也从开疆拓土转向国土防卫和治安肃清,前者靠常规作战力量就足矣,后者则交由“军团”来担负,并不需要过分强大的单兵战力经常出动;二来则是帝国目前处于休养生息阶段,不打算过分刺激诸国,挑起不必要的事端;是故,那些曾经于战场之上呼风唤雨的怪物在当下的和平年代全成了家里蹲,那些梦魇般的传说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然而万事皆无绝对,基于某些理由,于前线和现场出没的怪物也是存在的。
此刻,怪物于此时此地降临。
马赛的身体在颤抖,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的“夜莺”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份战栗,她却很难得的没有看轻马赛或嘲笑他。
因为她也一样。
那是近乎于本能的感觉。
就算没有直接撞上,就算清楚对方距离自己还有相当距离,可光是听着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感受着那股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庞大压力,就会禁不住颤抖,忍不住感到害怕,甚至想要祈祷对方赶快离开,不要发现自己。
就像躲在阴影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鼠,绝望的祈祷着巨蛇不会发现自己,能就此安静的离开。
老鼠的希望最终必然落空,身为天敌,蛇类很少会弄错大餐的位置。
逼近马赛他们的这头猛兽也是一样。
墙壁猛地爆炸了。
宛如事先在墙壁内侧埋设了炸药后加以引爆,碎石四散飞溅。如果相同的威力作用于人体之上,恐怕会当场轰掉肢体或是在胸腹部位开个大洞。
那是变化系的攻击术式,但不同于释放火焰或闪电制造出来的爆炸,这种攻击事前毫无征兆,要不是感到玛那快速聚集,在爆发前一刻移动位置,估计会被崩一脸碎石吧。
来不及庆贺自己的反应速度和幸运,更多的术式追了上来。
墙壁、天花板、地面、空气中,毫无预兆的爆炸展开追击,启动强化术式的马赛光是避开爆炸就已经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直到“糟了”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他才察觉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那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
对方正在将他们逼到自己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的马赛猛然闪向一侧,试图转向其它逃跑路线。可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手,远比之前强烈的爆炸瞬间将马赛推回了原来的方向。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直白啊,下水道里也能撒狗粮放闪光弹,还是说这是最近的流行趋势?要真是这样,那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轻佻但压迫感十足的声音与脚步声一道逼近,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人不禁联想到迫近的死神并非瞬间死亡,而是徐徐逼近,确实降临的死亡。
爆炸的频率加快了不少,马赛渐渐跟不上节奏,只能用力搂紧“夜莺”,用身体来充当屏障,为女孩遮挡少许冲击波和碎片。
“魔法素质不错,愿意为心爱的女孩赌上性命也很值得称道,行动果断和战场直觉敏锐更是少见。老实说,我认为你已经能算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要不是立场不同,我很想看着你们的恋情开花结果,步入婚姻的殿堂。”
年轻男性的声音蒙上一层惋惜的暗淡色彩,不等马赛反应过来,对方再次以钢铁般强硬、冷漠的语调说到:
“真是可惜,你们选择了与帝国为敌,与我为敌的道路。身为帝**人,我也只能履行我的职责。”
密集的爆炸再次袭来,这次马赛张开了“障壁”,挡下冲击的同时也给了“夜莺”观察那个未知术式的机会。
通常意义上的爆炸,是极短时间和极小空间内,能量从一种形式向另一种或几种形式转化,并伴有强烈机械效应的过程。介质和狭小空间是引发爆炸必不可少的两个条件,化学爆炸的介质是各类易燃易爆的物质,核爆炸的介质则是高浓度的核物质。在下水道环境里要引发爆炸,最好用的介质当然是沼气或其它可燃气体,但这种瓦斯爆炸很难控制,一不小心连使用者自己都会被卷进去,就算没被当场炸死,也会因为氧气被耗尽导致窒息死。这种特性显然与现在精确定位和严格控制威力的爆炸相距甚远。至于其它诸如放电爆炸、粉尘爆炸,似乎也无法对号入座。
到底是“什么”爆炸?答案其实出乎意料的简单。
压缩空气。
限定空间内的空气急剧压缩引发爆燃,这和柴油机的工作原理是一样的。不同于使用火花塞点燃油气混合物来燃烧做功的汽油机,柴油机是直接将柴油雾化喷射到气缸内,利用活塞往返的机械能压缩油气混合物燃烧做功。此刻对手施展的术式也是一样的,将混有沼气成份的下水道空气在制定未知内的狭小空间内瞬间压缩引爆,如此一来即使是沼气浓度不高的环境内也可以制造出连续可控的爆炸。
怪物。
“夜莺”混杂着钦佩和战栗的感叹在马赛的意识上荡漾出余音。
原理是很简单,但根据现场情况同时控制复数的术式按照指定的顺序和位置,在保证自己跟对手不会被炸死的前提下,一步步将移动迅速的对手逼到眼前……这可真是怪物的专利了。
下水道里有沼气,这是常识。可哪里通风环境好,积存的沼气浓度较低,可以安全的使用压缩空气的术式,哪里空气不流通,一个火花就会引发大爆炸这种东西就算事前做过调查,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还能有多少参考价值也值得商榷。更不要说对隐蔽气息行动的目标进行精确定位,把对方赶到自己的面前。
魔法水准、战斗经验、判断力、观察力,不管哪一方面,对面都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当这个悠哉悠哉的怪物出现在他们面前之时,恐怕也是战斗落幕之时吧。
不,要不是为了留活口获取情报,战斗早就应该结束了。
经历过过无数次战斗的“夜莺”头一次痛彻心扉的感受到“何为绝对的实力差”,这种强大到脱离常识和逻辑的单一个体所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团级规模“军团”冲锋时所产生的气势。那种直面天灾束手无策般的感觉,压得“夜莺”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她记忆中,只有一次直面过类似的对手。
那是“自由军团”中的最高位干部之一,“那个人”的左膀右臂,首席魔法教官。为了让军团内刚掌握魔法而得意忘形的小鬼们充分体会一下什么叫“天高地厚”,避免这些刚啄破蛋壳的菜鸟因为自视过高而在战场上早早夭折,那位教官释放了一次威压,结果在场所有菜鸟差点窒息休克。切身领会了什么是“怪物一样的实力”后,再也没人敢自夸实力或是逞英雄了。
现在施加在“夜莺”身上的威压丝毫不逊于曾经的体验,换言之,对方的实力足以与教官一较高下,而那犹如野兽一般的危险气息甚至可能凌驾于教官之上。
“小羊羔们,想好了要在墓碑上刻什么字了吗?”
冰冷的声音穿过密集的爆炸传来,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影子不紧不慢的逼近,远远看去,仿佛从黑森林中走出来的独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