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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文阅读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马赛(六)

    许多人都在问:为什么。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殊不知,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问题本身便是一种侮辱。

    生而为人,追求自由,守护尊严,何来理由。

    这是“自由军团”的信念,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皮耶尔.马赛《革命回忆录》

    ##############

    “愚蠢的战争,愚蠢的王族,愚蠢的查理曼。”

    合上笔记本,李卡多趴在桌子上哀嚎着。可能是太累了、太烦了,他的音量有点高,引来周围一阵侧目,结果他和马赛不得不小声向周围的陌生人道歉。

    即便如此,马赛还是能感觉到有几道冷峻的目光在自己身边游移。

    “你想害死我们吗?”

    马赛贴近干了蠢事的死党,用力揪着的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骂着。

    “要是因为这事儿留下什么不良记录,我一定往死里揍你。”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谁都知道公共服务设施都有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眼线,有些高级饭店的侍者、服务生、清洁工、大堂经理直接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领第二份工资。谁能保证图书馆里没有秘密警察的线人、渴望出人头地的告密者甚至是闲来无事逛图书馆的高级侦探呢?如果刚才李卡多的抱怨成功引起这类人的兴趣……不用说,他们两个人的下场会非常有看头。

    可能是一次不良记录,可能是一次警告,可能是记过一次……如果某个神经过于敏感的侦探把这段冒冒失失的话和天知道哪里的恐怖组织挂钩,那么他们有很大机会得到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一日游的免费门票,与资深刑侦人员进行深入彻底的沟通交流,最后被流放东方,或者送去萨克森豪森砸石头,更有可能会直接被送进焚化炉。

    历史不容亵渎,历史不容篡改,历史不容置疑。

    胆敢质疑历史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意图颠覆帝国的恐怖分子。基于捍卫帝国法律的神圣不可侵犯和捍卫公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绝不会放过这些“污染帝国完美秩序的害虫”。

    就像帝国最大的官方报纸《人民观察家报》一再强调的那样任何胆敢挑战帝国权威的蠢徒都将遭到专.政.铁拳的无情镇压!

    “脑子是个好东西,别老放着不用,说话前先过过脑子,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害死你自己,甚至害死身边的人。”

    拇指和食指夹着鼻梁一阵按摩,马赛小声劝告着。捂着嘴一阵张望的李卡多忙不迭的点头表示受教。

    过了片刻,不友善的目光渐渐散去,李卡多长长出了一口气。

    赞美母神,终于可以呼吸了!

    “我只是想感叹一下旧查理曼王国为什么干那么多蠢事,让我补习的这么辛苦。”

    “别人可不这么看,他们会认为你在感叹‘如果查理曼不干那些蠢事,战争就会以查理曼胜利告终,帝国就不会出现’。当然,你可以辩解,可以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可你觉得人民法庭的法官会采信哪一边的说辞?”

    不用说,一定是秘密警察们的证词。即使不考虑国家权威,部门公信力,兄弟部门之间相互关照等等问题,基于对正确历史乃至皇帝权威的维护,人民法庭处理这种案子时也会本着“除恶务尽”、“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精神,想法设法往死罪上判。所以四等公民一旦被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怀疑“质疑历史”、“藐视皇帝”,那么你的人生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所以,我们学习历史,一方面可以不再重蹈覆辙,认识皇帝的伟大,充分领会帝国的优越性。另一方面研究学习历史会让你充分了解自己是个寿命有限的凡人,与其将时间和精力放在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上,不如认清自己的斤两,给自己制定一个现实的人生目标,然后为实现这个目标奋斗。”

    “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公务员?”

    “作为一个四等公民,你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知廉耻。”

    一个小到几乎会让人听漏的声音掠过马赛的耳边,一股微甜的香味撩拨着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回头望去,正好撞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有那么一瞬间,马赛想要缩起脖子,别开视线,然而却无法完成这个简单动作。

    从鸭舌帽帽檐下露出的是足以冻结对视者思考的冰冷,同时又饱含着如刀刃般锋利、如烈火般激烈的情感。仿佛是面对迫害者的愤怒与憎恶,又像是对马赛和别的什么充满嫌恶和蔑视。

    简直就像在憎恨着整个世界一般的眼神。

    “你……”

    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震慑,马赛刚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那股仿佛被刀尖抵住咽喉般的压力突然毫无预兆的消失了,就像幻觉一般。唯有黏在背后的冷汗和深深留在脑海里的碧蓝眼睛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想和错觉。

    “那家伙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的李卡多小声嘀咕着,从他煞白的脸色不难看出,他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谁知道。”

    咽了口唾沫,马赛朝背影消失的方向摇摇头,甩走不快的回忆,重新将话题拉到既定的人生轨迹上。

    “体育交流会上,王尔古雷女子中学真的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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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给自己制定一个现实的人生目标,然后为实现这个目标奋斗”。

    什么“作为一个四等公民,不能要求的更多了”。

    忘了尊严,忘了骄傲,满足于被别人饲养。

    这和家畜有什么分别?!

    行走在图书馆内,年轻人的内心正掀起激烈的风暴,敌意、轻蔑、失望压抑着这些濒临爆发的情感,年轻人咬紧了牙关。

    刚才两个学生的话并非不合理,可以说在帝国,甚至在世界大多数地方,这都是最现实、合理的人生选择。比起好高骛远、奢谈理想来徒耗时间,倒不如说那个年轻人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干家。

    可是

    那也是屈服于命运的投降宣言。

    是的,把目标放在触手可及之处是合理的,认清自己的能力,合理规划人生也没有问题。可在帝国,并不存在“自己的选择”。所有的答案都是由帝国官方所规划,你只能在几个限定的答案里选择。这就好像量产零件,每个人都是未经处理的矿石,经过同样的流程提纯、冶炼、铸模、定型、处理,最后成为帝国这架巨型机器上的零件,直到报废为止,不断为保障帝国的运行而奋斗努力。所谓提供的选择,不过是让你有机会选择变成螺丝、螺帽、轴承还是钢板而已。

    这就是帝国的“优越性”,比阿尔比昂更好,比罗斯联合公国更好的真相。

    三个国家并没有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外来的入侵者,是万恶的帝国主义,查理曼人在他们眼里都只是用来剥削、奴役、压榨的对象,是用两条腿走路,会理解指令,会干活的人形牲畜。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吃相是否好看,奴役与剥削的手段是简单粗暴式的,还是隐蔽且具有欺骗性的。

    罗斯联合公国倾向于简单粗暴,阿尔比昂偏好隐蔽,而帝国则是综合工程,既有简单粗暴的手段,也有无孔不入的隐蔽手段,因此他们取得的效果最好。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历了旧王国时代的查理曼人普遍厌战,且迫切希望改善生活。这时候谁能给查理曼人民面包和工作,谁就是他们的救世主,是他们的神。而帝国恰好在此时给了查理曼人工作和面包,并且迅速提高了所有人的生活水准。他们做的是如此成功,简直就像变了一场魔术,凭空从帽子里拿出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发给所有人。

    所谓魔术基本都是障眼法,利用人们生理和心理的盲点制造出不可思议的视觉效果,以此博得满堂彩。脱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无视客观规律的所谓“奇迹”不是诈骗用的套路,就是另有蹊跷。

    帝国创造的“重建奇迹”,其本质不过是对查理曼的资源进行了一次再分配罢了。

    查理曼的家底其实并不差,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大陆第一强国,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和刮地三尺的强征作业之后,投机集团手里还有满坑满谷的粮食、布匹等物资就是证明。而且在大战之前财团长期在查理曼进行投资,不管是查理曼的家底、产业布局、资源分布、人力资源情况都一清二楚。借着消灭投机集团的机会,一举肃清潜在威胁之余,也将这批食利阶级掌握的庞大资源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便很大程度弥补了重建作业的资金缺口。之后再以高回报率吸引诸国购买帝国发行的重建债券,以这种方式在极短时间内就聚拢了大量资金。与此同时,之前从查理曼各地运走的生产机器也大部分回到原地重新安装到位,在启动资金就位后,很快就恢复生产作业。随着各种工业品源源不断的出口或内销,战后重建工作吸引了大量的劳动力、原材料和资金,整个经济循环迅速恢复,人们的生活水平迅速恢复甚至超过了战前,除了因为帝国法律带来的一些不便,人们的生活可以说变得更好了。

    用查理曼人的资金和物资,雇佣查理曼人重建他们被毁掉的家园,最后再从查理曼人身上收税,还得到全体查理曼人的衷心拥护不得不说帝国真的是天才商人,所有的好处都被他们捞走了,还没有一个人不满意!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最多只能说帝国很狡猾,欺骗了所有人而已。年轻人愤怒的矛头应该指向帝国,而不是被蒙骗的同胞们才是。

    然而年轻人内心的怒火还是不断燃烧,这濒临失控的怒火源于帝国,同时也源于那些自认自己是帝国四等公民的同胞们。

    只因为他们其实很清楚帝国恶毒残忍的那一面,每个人都清楚,每个人都知道,每次有人拿“被送到东边去”、“去北方森林”开玩笑的时候,每次母亲吓唬小孩说如果不乖就要被送到“烟囱里去”的时候。所有以帝国四等公民自诩的查理曼人都知道那些话背后的真相,大家都知道,却没有人敢面对事实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劳动力,脖子上没套项圈的牲口。一心以为只要做个顺民,那些可怕的暴力机器就不会打搅到自己,只要老老实实为帝国卖力工作,平稳快乐的生活就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这和专心吃着眼前的饲料,对屠夫磨刀霍霍视而不见的牲口有什么两样?!

    帝国或许不是屠夫,但绝对是一架机器,而机器是需要动力和润滑才能持续运行的,帝国这架机器同样需要吞噬众多的生命来维持自身的运作。

    就像

    年轻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激烈的思绪也突然停了下来。

    呆立在原地两三秒之后,一股充满了哀伤和懊悔的叹息从嘴边慢慢溢出。

    眼帘缓缓垂下,周围的恢宏建筑和欢声笑语从身边消失,原本踩在吕德斯市立图书馆的双脚仿佛再次踩在满是鲜血和硝烟的土地上,周围回荡着垂死的呻吟与怒吼,仿佛无头骸骨一般的钢铁怪物在四周爬来爬去,不断搜寻着头颅。一具具燃烧殆尽的尸骸在钢铁肢体的踩踏下化为风中飘舞的碳灰。

    对不起……大伙,我因为那种人,玷污了你们的死。

    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怒意,只有更甚之前的冷漠,冰海一般的蓝眼扫过在图书馆里穿梭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平凡到把他丢到人群里立即会被淹没,没有人能记住的普通相貌。

    然而吸引年轻人的并不是这个人的相貌,而是他夹在腋下的一份《人民观察家报》,和年轻人腋下那本《信号》杂志一样,是昨天发行的。

    平凡的中年人也在看过来,看着那本《信号》,微微点了点头,交换了几个隐蔽的手势之后,两人掉头走开,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阅读室,在与马赛他们间隔三张桌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1.马赛(七)

    摆出标准营业用微笑的服务员在桌上依次摆下咖啡和清水,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塞给穿黑白女仆制服的女孩一马克小费,自觉幸运的女孩忙不迭的弯腰致谢,殊不知自己的开领制服在弯腰时露出深深的沟壑,差点亮瞎了中年男人的氪金狗眼。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您出手可真阔绰。”

    年轻人露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像是在鄙夷的笑容,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周围和随身携带的《信号》杂志在杂志下面压着一个牙医用的小镜子,侧后的情况在小镜子里一览无余。

    他们背靠墙角,右手边是窗户,左边是过道和大片的空桌子,此刻临近午餐时间,阅读室里禁止用餐。大部分人都还在附近的快餐中心等待热气腾腾的薯条、鸡翅、芬达套餐出炉,除了前方三张桌子外有两个不知廉耻的混蛋小子,剩下的就只有他们这一桌了。

    以密谈的场所来说,除了两只穿青年团制服的苍蝇有点碍眼之外,已经算很不错了。

    即便如此,也大意不得。

    “小钱而已,有时候一马克的投入会获得预期之上的丰厚回报。”

    中年男人端起咖啡杯,吹散氤氲,手指在满是雾气的桌面上快速写下一个词。

    见鬼去吧。

    “确实,毕竟是个发财的好年景。”

    皇帝!

    年轻人的手指画完惊叹号的那一刻,中年男人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缓了一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满腔的激动和欣喜化为略带颤抖的水迹文字。

    欢迎来到吕德斯,同志。

    用文字而不是语言来表达欢喜之情多少有些扫兴,但在吕德斯在这个遍地都是告密者、政治侦探、秘密警察的地方这种谨慎小心绝不多余。要知道那些个以神经质、强迫症、控制狂著称的秘密警察是连自家车库、卧室、厕所都会窃听、监控的混蛋。

    阅读室的墙角、天花板,他们坐的桌椅,使用的杯子里有没有安装窃听装置或摄像头,在远处的房间里会不会有什么人拿着定向集音装置对准他们,或者干脆在地板下搞个夹层,让专人呆在里面用听诊器监听地板上的人谈话……等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监控手段,在吕德斯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没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自夸之语,也是对事实的简单称述。

    小到家庭暴力、邻里纠纷、学生打架,大到黑帮犯罪、恐怖活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帝国各种强力部门的监控,有时候还会发生同一个人被好几个部门监控,吃喝拉撒睡等等生理活动被全方位观察审视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国度里,交流的又是会掉脑袋的事情,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我心底的热情犹如最旺的火炉。”

    “是《天空骑兵队》?”

    “不,是《空母雷击队》。”

    “那本不是烂片么?”

    “只是演员演技不到位罢了,大场面的视觉效果还是不差的。毕竟那是出动真实部队和装备,战舰更是自己演自己。”

    伪装成电影爱好者的交流声中,桌面上正在快速交换情报。

    有好消息,比如地下小组持续保持着运作,而且还成功的发展了成员和协助者,还有近期帝国防卫军调动的消息。

    也有不好的消息,比如哪里的小组被侦破,哪几条联系线路要废弃,哪些站点和重要人物需要转移。

    以上勉强还能算是日常,接下来的消息就不怎么让人愉快了。

    这个世界,无论何时何地,争斗都是永远的主旋律。这两位革命者所属的组织也不例外。

    与帝国的、与犯罪组织的,与其他抵抗组织的。

    没有看错,抵抗组织之间并不全都是共同进退的伙伴,除了私人的、意识形态和诉求上的各种冲突之外,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摆在帝国境内的所有抵抗组织面前。即资源有限,要想在帝国严格管控之下生存下来持续斗争,国外的援助和慕名而来的归附者是必不可少的。可那些外国人也不是慈善家,他们一个个都是精于算计的投机客,只会在最有潜力的黑马身上下注,以最少的投资给帝国带去最大的麻烦。而那些潜在的抵抗战士也会思考类似的问题。

    于是问题就来了,谁是最值得投资的?谁能排挤甚至消灭掉其它竞争者来获得援助?

    轰轰烈烈的生存竞争就此展开,各支抵抗组织为了争夺资源,将染血的手伸向了同胞们。

    其中既有其它抵抗组织,也有毫无关系的平民。

    复国战线打算在青年团的体育交流活动上制造爆炸和无差别攻击。

    他们疯了?

    年轻人差点把话语直接喊了出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面两个正在小声笑着的青年团成员。

    想要行销自己,想要凸显自我价值,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搞个大新闻,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从这一点上来讲,和网红没什么区别,都是通过某种手段成为话题,并以此聚敛人气和金钱。区别只在于,网红是通过搞怪、卖萌来吸引眼球,某些打着“自由战士”、“复国志士”旗号的恐怖组织却是用杀戮聚焦全世界的目光。

    “卖国贼的斩首秀”、“犬决通敌者”、“与敌人通奸者被车裂”……

    那些既不敢正面挑战帝**事力量,又迫切需要外援的组织发现无差别袭击平民是个很不错的差事只用很少的投入便造成了大骚乱,成功吸引了眼球,而且还令帝国防不胜防。不过这一次和以往带有“锄奸”色彩的行动有着明显的区别。

    那帮家伙希望以力量和恐怖来改变这个国家,排除帝国和帝国的一切,让扭曲的社会恢复应有的形态。

    疯了。

    年轻人和中年男人的评价都是这一个。

    这已经不是什么争夺外援的表演,而是名副其实的恐怖主义了。

    恐怖主义的目的就是用恐怖进行控制,恐怖即是手段,也是手段。

    比方说,公开杀死帝国的高官或者经济界巨头,其它人在自己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的恐惧前不得不闭紧嘴巴。愿意为帝国拼上性命的只是极少数,这极少数的人是无法撼动大势的,最终在恐怖主义掀起的狂潮中,帝国将步上覆灭崩塌的命运。

    这便是恐怖主义的基本逻辑和战略。

    可如此一来,对相关组织和思想的取缔也会越来越严密,一般市民也会抛弃这群除了杀人放火啥都不会的家伙。

    于是恐怖主义便开始转入下一个阶段,将目标转向一般市民,也就是所谓的无差别袭击。

    不同于时刻都要确保补给线路,否则只能选择撤退的正面作战。在城市村镇里展开活动的恐怖活动很容易获得补给,基本上只要有钱,就可以半永久的进行下去。

    只要不断对普通市民展开杀伤,那些高举着“和自己无关”的免罪符,整天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市民也不得不注意到,不管他们是愤怒、是悲伤还是哀求,这种杀戮都不会停止,牺牲者会源源不断的被量产出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市民们便会将矛头指向当政者,指责政府的不作为和无能,最终压力不断积累变成足以令政府垮台的革命浪潮

    以上便是恐怖组织的构想,换成别的什么国家,他们的想法或许有很大机会按部就班的变成现实吧。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有着强大军事力量、高度发达的情报传输网络、高效行政体系以及强大行动力的巨大机器。在此之上还有独自一人便拥有强大武力和高效支配方式结合在一起的皇帝,和那种恐怖的存在相比,制造爆炸也好,人群密集区域制造无差别袭击也好,独狼式恐怖袭击也好,与其说是颠覆帝国的一步,不如说是垂死前的最后哀鸣。

    他们没有一点机会。除了把更多平民团结在帝国和皇帝身边,任何正面意义的结果都不会产生。

    要阻止他们吗?

    我们正在持续跟进,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和史塔西似乎也察觉到了,冒冒失失的出手很可能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

    要我做什么?

    设法取得参加交流会的资格,进入现场,万一“复国阵线”想要强行采取行动,你要见机行事。

    明白。

    就算没有那群滥杀平民的家伙,人类也会打赢这场战争,取回尊严和骄傲。同时还要让其它组织弄清楚,吕德斯地下抗战的主角到底是谁。尽管顺便保护了帝国和醉生梦死的家伙们多少有些令人不快,不过也没必要去计较这些了。

    胸中充满了使命感的年轻人准备起身离开,之后中年男人也会相机离开,如此一来这次碰头就算是顺利结束,接下来就是准备伪造证件,准备新身份,事前踩点……总之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

    然而,人生之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刚刚站起身子的年轻人突然变了脸色,中年男人也绷紧了表情,同时将手探向怀里。

    马赛和李卡多还在继续努力学**国的丰功伟业,可能是太过投入,可能是位置的关系,更可能本来就是外行人,所以没有发觉。

    明明午餐时间已经结束,照道理该有陆陆续续的人群进入阅读间,此刻依旧只有他们和另一桌客人。

    阅读室紧闭的大门外,正有一大群受过训练的家伙用不发出声响的脚步一点点逼近阅读室。

1.马赛(八)

    很多人都希望别人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比如警察、消防员、办理民事工作的窗口等等,基本上大家都很希望政府职能部门热心工作,以便减轻民众的的负担。www.uu234.net不过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希望“秘密警察”对工作充满热情和干劲的人必定很少。

    更何况是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利剑一般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对这个帝国民众哪怕只是提到都会觉悟“下一个大概就是我”的强力部门,或许有一则黑色幽默能够充分说明问题。

    想要活命就去警察局自首,被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逮到只有死路一条!动作快,否则连警察都不剩下了!

    这多少有些夸张,再怎么说警察系统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互不隶属,即便有警官被怀疑“叛国”、“反社会”,基本上也是警察系统内部处理,不然就是交给史塔西,轮不到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来指手画脚。但起码这则笑话点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被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盯上,一般平民,特别是三等、四等公民的人生便等同宣告结束。

    再怎么说,那也是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健全的思想建立在健全的**之上”奉为信条的强力部门,这群勤勉的秘密警察在大众眼中就是现代的猎巫人员,当代的宗教裁判所。其贯彻保密主义的行事风格更是强化了这种印象。

    正如绰号“金发野兽”、“铁石心肠者”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首任兼现任局长、帝国首席警察莱因哈德.海德里希所言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刑事警察和保安力量,被政治侦探故事的神秘形象所笼罩。

    对普罗大众来讲,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就是“恐怖”、“暴力”的代名词,这个部门时刻提醒着全体国民不要轻越雷池一步,让所有人时刻祈祷自己不会犯错。而在视帝国为毕生之敌,为打到帝国甘愿献出生命为后来者铺路的那些人眼里,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是最危险的敌人之一。

    仅仅只是之一,真正最危险的敌人是史塔西和直属皇帝的亲卫队,前者无孔不入且狡猾多诈,后者则有皇帝赋予的特权,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哪里有亲卫队的身影,哪里就会变成尸山血海。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危险程度仅仅只高于刑警,和史塔西及亲卫队还差得远。

    这一点从他们受训练的程度上也能充分体现出来,换成史塔西和亲卫队去围捕什么人,他们一定不会搞“清场”这种会引起对象警惕的画蛇添足,他们有更有效的办法。

    话虽如此,那也是全副武装的驻营警察,某种程度上来讲,那就是一帮穿警服的职业军人。

    作为名副其实的警察国家,帝国警种之繁多,当时无出其右。学校里有驻校警察,社区有辅助警察,火车上有铁路警察,公交车上有公共安全警察……光是特别警察就分为十多类,常规的秩序警察更是超过二十种。铁路、矿山、邮电、财政、军工生产、森林、农业、水坝、河道、黄金探矿、林场、野生动物保护……所有重要领域都设置相应的警察单位。在这个结构复杂、分工明确、同时具有极高效率的国家保安系统里,隶属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驻营警察是武力值最高的一群。

    驻营警察实际上就是防暴警察,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下属的准军事部队,平时完全按照军队的模式进行管理和训练,他们不像普通警察那样上下班,也不会回家住宿。全体驻营警察集中在营区住宿、生活、训练(这也是“驻营”一词的由来),过着半封闭的军营生活。这支部队训练有素,大量装备冲锋枪、自动步枪、机枪之类的军用武器,并且配备轮式和履带式轻装甲车辆。专门处理各种民事突发事件、镇压在市区发生的群体骚乱与暴动,以及各类恐怖主义事件。

    抓捕威胁到帝国的恐怖分子,也是他们的生意。

    真希望他们能惰怠一些,别那么勤勉。

    内心吐出全体帝国臣民共同的感想,中年男人和年轻人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方。

    中年男人的腋下藏着一支9ppk手枪,标准的警察武器,便携、小巧,使用空尖弹的话,轻易便能在胸口开个大洞,或是把整张脸打飞。年轻人没有携带枪械,不过在衬衫袖口缝有一块天晶。

    战斗准备完成,年轻人将手搭上窗户。

    在军用自动武器面前,阅读室的防护近乎于零,一次机枪扫射或几枚手榴弹就能让整个阅读室变成屠宰场。可好歹也是聊胜于无,挡挡手枪弹、手榴弹弹片和某些角度打过来的机枪弹、步枪弹还是能做到的。

    可这样一来,也就会把那两个穿青年团制服的男孩卷进这场无妄的杀戮当中。

    谁都知道,面对劫持人质的恐怖分子,只要人质不是一等公民,或是得到现场指挥官的授权,驻营警察的解救方式从来都是先开枪射杀人质,然后由劝降的谈判专家高呼“里面的人听着,人质已经被我们打死了!赶快出来投降!”

    他们不喜欢对一切都麻木的同胞,那些戴着帝国的项圈却自得其乐,甚至引以为傲的家伙更是令他们恶心。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想把无辜之人卷进因为自己的战斗中,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和“复国阵线”之类的恐怖组织没有区别了无论是否出于主观,都是将手无寸铁的平民卷进杀戮的暴徒。而且在年轻人看来,让那些被帝国圈养的家伙卷进自己的战斗是一种难以容忍的玷污行为。这是他们的战争,热衷被帝国圈养的家伙不配参与。

    这是年轻人的矜持,也是底线。

    术式已经在脑内描绘完毕,一发强光术式,一发爆音术式,还有一发强风术式,足够让冲进来的驻营警察喝上一壶,同时让他们冲到外面,伺机逃走了。

    全部准备就绪,只等不速之客进门了。

    一秒一秒过去,预想中头戴防毒面具,身穿战术背心的驻营警察始终没有冲进来,就在两人琢磨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一阵激烈的爆炸和枪声传来。

    冲锋枪清脆的连射声几乎近在咫尺,两人差点就采取行动,拜积累的丰富经验所赐,就在采取行动前一刻,他们分辨出枪声是从其它方向传来的。随即收起武器,抱头蹲下。

    目标不是他们,是别的什么组织,还是其外国间谍?

    带着疑问,年轻人钻进了桌子下面,正好与一双惊惶的眼神对上。

    与年轻人的镇定相比,马赛和李卡多就显得有些不堪了。

    穿制服的并不全是军人,接受过准军事教育也未必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不可能和那些身心都被磨砺成杀人机器的老兵相提并论。在枪声中瑟瑟发抖,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什么的……老实说并不算什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近距离聆听真正的枪声和爆炸,没有尿裤子已经值得夸奖一番了。很多新兵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

    那,那个家伙……!!

    全身颤抖无法停止,牙齿上下撞击发出“咔咔”声响,一股难堪和懊恼的激烈情绪却在马赛心中翻腾,生生将小腹里膨胀的尿意给压了下去。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所谓的“恼羞成怒”。

    隔着几张桌子,之前留下某名其妙话语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眼神一如之前冷漠,嘴角却多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就算不说出来也能明白,那是看别人出丑时特有的轻蔑笑容。

    光着一点就足以让马赛感到懊恼了,更可恶的是那人似乎察觉到了马赛的状态和想法,脸上挑衅的笑容变得更深了,还故意竖起大拇指然后指向地面。

    这个可恶的家伙!!!

    被彻底引爆了的马赛刚要起身驳斥,一阵更为激烈的枪声传来,紧接着几声剧烈爆炸把半蹲着的马赛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仿佛是对这滑稽的一幕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年轻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羞又怒的马赛一下子愣住了,一抹红晕飞快的爬上脸颊。

    以母神和皇帝的名义起誓,穿过枪声和爆炸,钻进他耳朵里的,像小鸟啼鸣一样的笑声。

    是女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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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战最终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咖啡厅满是窟窿的大门重重砸落在地时,最后一名活着的倒霉鬼也被抬了出来,送上姗姗来迟的救护车。整个行动中一共有十五名市民死于枪战,两人重伤,三名恐怖分子中有两人中弹身亡,一人在腿部和两臂中枪后见逃跑无望,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氰化物,经抢救无效后死亡。经官方宣布,三名恐怖分子全都是隶属于“复国阵线”的干部。

    同一时刻,吕德斯特别行政区多处爆发枪战,有人数不等的恐怖分子和市民在交火中丧生。

    应该说从这种事情里可以充分展现出帝国的办事效率吧,中午时分发生的事情,到下午两点已经发表官方公告,并且连所有死者的葬礼、保险赔偿、家属抚恤都已经到位了。

    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及会产生什么结果一样。

    不。

    不是简直,帝国的安保系统确实知道一切,也掌握着一切,因为从头到尾就是他们策划的。

    “所有行动都取得预期中的效果,拼图碎片已经放出去了,鼠辈们也已经确实接收到了讯息,接下来”

    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从窗外收回视线,在他背后阳光明媚,平整的草坪上空无一人,那些热衷在草坪上野餐的国民一个也见不着,更远一点的街道上,行人也是稀稀拉拉,每当走到这栋建筑前,人们总是低下头,加快脚步。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总部大楼,位于塞纳河南岸,是帝国将吕德斯荣军院拆毁后在旧址的基础上新建的六十层高楼。整栋楼采用钢结构模块化设计,搭建迅速,且承重和防爆能力比钢筋混凝土结构更好,据说能承受九级大地震。大楼外部采用强化玻璃幕墙,使用的是号称不管是卡车炸弹还是高温燃烧弹都无法撼动的最新型防弹玻璃。在大楼的顶端耸立着象征帝国的大理石鹰徽雕塑,全高十五公尺的巨鹰展开双翼,利爪抓住月桂花环,圆环的中心是帝国铁十字,在鹰徽之下,巨幅黑白红三色国旗缓缓垂下,将大楼一分为二。

    吕德斯的市民私下管这栋大楼叫“墓碑”,这里面有两重含义,一是大楼采用的防弹玻璃经过特殊处理,从外面只能看见黑色的反光,整栋大楼远远望去就像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墓碑,阴森、可怖;另一层含义就是暗指进入这栋大楼后不知所踪的人们,对那些经历残酷的拷打,连骨灰都不知道被下水道冲到什么地方的亡魂来说,这栋大楼正是他们的墓碑。

    而支配这栋邪恶的建筑,一言便足以决定吕德斯特别行政区几百万市民乃至整个帝国国土上所有人生命的,正是帝国黑暗力量的看守者之一,人称“金发野兽”、“铁石心肠者”、“帝国斩首官”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莱因哈德.海德里希。也就是眼前这位身穿黑色制服,面相英俊,却目露多疑目光的精灵军官。

    “先让鼠辈们互相怀疑是敌对组织出卖了自己,展开自相残杀,是吧?”

    坐在沙发里的青年军官不卑不亢的回应到,他身穿一套和海德里希类似的黑制服,但比起警察气息浓厚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制服,他身上那一套更接近军装,而且他的右臂袖管上还有一个宝剑和盾牌组成的臂章,在剑与盾的下方围绕着一圈哥特体刺绣。

    吾等的荣誉即是忠诚。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是么?游击队也好,恐怖组织也好,只要老百姓没有造反的动力和意愿,他们就只是一群无根飘萍,迟早会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自相残杀。我们只要做好宣传工作,让老百姓明白‘谁是好人,谁干了坏事’,然后等着鼠辈们厮杀出结果,再出来收拾残局就行了。”

    “就像过去一样。”

    “是啊,还是老样子。”

    相视一笑,两只盛满了红酒的水晶杯高举起来,轻轻一碰。

    “祝狩猎愉快。”

    “祝狩猎愉快。”

    鲜红酒液照亮的嗜血笑容,酷似两只盯上猪崽的饿狼。

1.马赛(九)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吕德斯市民,马赛对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大楼并不陌生,他与众多吕德斯市民一起见证了帝国防卫军是如何接管荣军院,如何将里面的伤残军人、档案记录、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和具有象征意义的武器装车运走,又是如何将这栋古典主义建筑拆除,在旧址的基础上盖出现在这栋丑陋的建筑。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尖耳朵太君们宣称他们智商高,结果盖出这么一栋玩意儿来证明他们想象力和艺术细胞有多匮乏!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大楼建设完毕后,社会上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流行着类似的俏皮话。结果那些管不住嘴巴,还没领教过什么是“帝国.专.政.铁拳”的家伙不是进了kz,就是干脆消失无踪。紧接着,关于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种种恐怖传说开始在人群间流传,残酷的刑罚,深埋地下的刑讯室,又有什么人进了“墓碑”之后渺无音讯,日夜喷吐着黑烟的烟囱,拿人体脂肪炼制肥皂、剥下带纹身的人皮做成皮包或台灯罩的恐怖故事自此之后,荣军院广场前总是挤满了人,似乎吕德斯人都不在家里呆着,全跑到草地上来踢足球、放风筝、躺着晒太阳、看书、野餐或是聊天的大草坪变得空空荡荡了。一个月后,街道铭牌也换成了“秩序大道”,此地终于彻底成为几百万市民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马赛偷偷为自己制订了一条终生遵守的戒律:绝不,绝不穿过这座大楼的门槛。一直到今天,他都严格遵守这条戒律,并且期望以后也继续遵守下去。

    巨大又突兀的“墓碑”在血色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随着太阳的移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大楼的影子会如同时钟指针一般移动。这本是足以当成一个大为宣传的观光买点,只是因为大楼所具有的特殊气质,不论是计时器的效果还是大楼本身都没有出现任何吕德斯旅游手册里,被那道黑影覆盖到的住户也只会感到胆战心惊。

    行走在那道阴影之中,马赛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起来。每次从市立图书馆回家,他都会看到那栋黑漆漆的大楼在一座大部分楼房都是五六层的城市里,一栋两百多公尺高,还搞成黑漆漆的大楼想看不见都很困难每次行走在黑白红三色长条旗林立的街道上,被那道黑影所笼罩时,他都会产生类似的感受,而经历了今天的突发事件,阴影里的空气变得更加阴森可怖了。

    看着一个个满是弹孔的尸体像破麻袋一样被拖出来,盖上白被单后拉上救护车,想到自己差一点可能就成为其中一员,被送进医院停尸间的冷柜里等着家人来辨认收尸时,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要不是警察的盘查,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那个遍地碎渣和死尸的屠宰场,而不是等到太阳下山时分,裹挟着阴郁悲惨的低气压回家。

    战争已经结束了三年,零星的恐怖主义依旧层出不穷。那些不满战争结局,试图用自己的手来扭转一切的人拿起武器继续与帝国为敌,一时间农村和边远地区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起义军”,复国大业似乎指日可待。可既然连旧查理曼王国的正规军都打不过防卫军,就凭几个人、几条枪又能做什么?在防卫军的强力镇压下,如火如荼的起义在一个月之内就全部被镇压下去了。在那之后,也许是不甘就此失败,也许是认为还能起死回生,更可能是临近覆灭前的最后哀嚎,躲过围剿的残党们开始投身于恐怖活动。

    在人群密集区域发动无差别攻击、驾着装满炸弹的卡车冲撞标志性建筑、人.体.炸.弹……仿佛是一群要宣泄怨恨,将整个世界拖进地狱的亡灵一般,恐怖分子们穷尽自己的想象力和行动力,将自己化作一颗颗炸弹,将自己和周遭的一切全部卷进爆炸之中。然而他们除了招致更多的怨恨与更多一般市民团结在帝国周围,其它什么也得不到。包括马赛在内,对下午的一系列突击抓捕围剿行动的看法都是同一个帝国的行动固然粗暴,但放任那些恐怖分子,天知道他们会杀掉多少人,下一次恐怖袭击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只要自己不是当事的受害人,人们便能公正客观的看待任何事情,然后继续献身于自扫门前雪的神圣事业这便是模范帝国国民的写照,也是马赛的写照。

    很快就会过去。

    他在心里咕哝着。

    睡上一觉,明天一切照旧。

    嘟囔着如同魔法咒语一般的话语,自行车也恰好驶出“墓碑”的阴影,天空再度晴朗起来,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压力似乎也消失了。

    “通过快乐获得力量( .freude)。”

    马赛嘴里蹦出帝国劳工组织的名字,在这一刻,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个口号的魅力。重新充满活力的男孩决定抄近道回家,把浪费掉的时间补回来,重新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

    调转方向一头钻进小巷里的男孩丝毫不曾想到,自己一个不起眼的选择让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条与预期完全不同的歧路。

    马赛要穿过的是一片工地,从第七区到第五区原先有不少旧王国时代的标志性建筑,为了给战后涌入吕德斯的劳动大军和婴儿潮腾地方,顺带也为了告别旧王国时代,不少完全可以拿去当艺术品典范的大楼和荣军院一样被推平,在旧址的基础上按照标准化图纸兴建起全新的“人民公寓(volkswohnung)”六至七层混凝土单元住房,一套44平方公尺,配备地下掩体。丑陋、单调、仿佛是“墓碑”的缩小简化版。现如今到处都是这种丑陋建筑的工地,要想走捷径,穿过工地是最快的。无视“施工建设中,闲人莫入”的大幅警告牌,马赛一头钻进水泥森林,只要他速度够快,完全能赶在值夜班的工人回来前穿过这片工地,回到十三区的家里。

    他的动作很快,盘算的也很精细,只是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今天很倒霉。

    几声像是鞭炮炸响的声音传来,有了之前的经验,马赛立即分辨出那是枪响,而且还不止一支。几乎是立刻,男孩拉紧刹车把手,结果慌乱中死死拉住了前刹车,巨大的惯性让自行车尾部猛地抬起,马赛整个人飞了出去,足足飞了3公尺才落地。

    顾不上脸上、腿上的多处擦伤和隐隐作痛的胸口,连自行车和船形帽也丢在原地,马赛连滚带爬的冲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栋建设中的公寓里,将身体藏进阴影之中。他才刚做好这个行动,一阵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惨叫和类似烤肉烤焦的恶臭就飘了过来,紧接着便是脚步声、叫骂声、枪响、惨叫一点点逼近,过了片刻,外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喘着粗气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一点点挪动。

    快走开!快走开!

    马赛按着快要爆炸的胸口,不断在心里念叨着,他不想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想被卷进去在这种鬼地方丢掉性命。他不断诅咒着自己的坏运气,希望幸运之神还没有放弃自己。

    显然,母神和命运之神并没有听到马赛的祷告,那道钝重的脚步声才前进了几步,就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戛然而止,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见鬼……!!”

    拳头重重砸在大腿上,结果碰上之前的擦伤,男孩不禁一阵龇牙咧嘴,拜疼痛的帮助,他满是焦虑和恐慌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是冒着周围还有什么武装人员的危险,赶紧冲出去逃走?还是等着帝国强力部门赶到现场,然后坐上免费公车,享受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一日游?这道选择题现在就摆在马赛面前,交卷时间迫在眼前。

    “该死的……”

    咒骂了一声后,马赛决定冒一下险。或许被恐怖分子打成蜂窝很凄惨,可起码牵连到家人的概率比较低。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之类的机构则是一贯秉持家族连坐的行事风格,一旦某个人被送进“墓碑”里,那无论是血缘多远的亲戚,最终都能在kz里“相聚一堂”。

    马赛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祖父、兄弟姐妹还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事件被牵连,比起牺牲别人,牺牲自己起码不会让他感到良心不安。

    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握拳、放松,握拳、放松。男孩反复给自己鼓着劲,一点点起身,扶着墙缓慢移动。他的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动静太大招引来一梭子子弹。结果短短5公尺的距离,他用了足足三分钟才走完。挪动到门口后又是一阵大喘气,反复向母神、皇帝祈求平安后,他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然后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衣服和之前相比多了不少脏污,特别是手臂上扎眼的红色污渍正在扩散,在灰色的外衣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团块,帽子也戴歪了。脸孔更是面朝下方,看不清容貌。

    即便如此,即便只是在一天内见了两次面的程度,马赛也绝不会认错。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娇小脆弱的背影,看着熟悉的鸭舌帽,下午那让他魂都飞掉的“噗嗤”一笑和眼前倒卧在地的疑似恐怖分子重叠在了一起。马赛不禁呻吟起来。

1.马赛(十)

    “该怎么说呢,你是傻吗?”

    “呃……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马赛捂住额头,发出呻吟般的叹息。m.www.uu234.net

    “对救命恩人就不能尊重一点?好歹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把你从那种危险境地带到这里,就算不表示感谢,起码尊重一点吧。”

    “所以说你是傻啊,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会赶紧离开那里,或者去报警吧?哪有把危险人物往自己家里带的?你以为邻里监视系统和满大街的摄像头是摆设?你想把家人都送进集中营?”

    女孩毫不客气。

    尽管手臂上的枪伤还在一阵阵发烫,眩晕、寒冷、灼热的感觉在脑袋里交替闪现,要不是她的意志足够坚定,现在立马又会陷入深度昏迷。然而女孩依然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硬口吻说到:

    “为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同情心?因为正义感?换成你,你会相信如今帝国境内还有这种人?”

    “……”

    被反驳到哑口无言的马赛紧紧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

    帝国境内只有两种人管理者和工具。四等公民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基本都是工具没有主见,没有独立思想,不会看、不会听、不会想、不会做帝国法律规定之外的任何事。包庇、窝藏恐怖分子这是极端的重罪,会犯下这种事情的,不是恐怖分子的同党就是脑子确实出了问题。再不然就是资深的帝国特工,正盘算着用精湛的演技来博取信任,伺机打入恐怖组织内部。

    哪怕马赛不是上述情形中的任何一类,女孩也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就算你摆出一脸想被人亲切对待的表情,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对你摆出亲切的面孔。”

    撂下冷冷的话语,女孩收回打量四周的眼神。

    这件屋子是马赛家的面包房用来存储面粉的仓库,一包包的面粉几乎叠到屋顶,从隔音和隐蔽效果来说,确实不错。不管是隐藏一个人,还是做些什么事,都是个很适合的场所。

    暗自点了点头,女孩下定了决心,紧咬住嘴唇。

    “……脱。”

    “呃?”

    “……脱了。”

    “等……等一下,你说什么?!”

    “帮我把外套脱了,我要处理伤口。”

    强忍着羞耻心和恼怒,女孩以毫无动摇的语调说到,仿佛眼前不是一个身体健康的青春期男孩,而是一只猴子或机器。

    实际上,她也是真的濒临极限,没有余裕去思考男女之间那些事情了。

    神也好,魔也好,人也好,畜生禽兽也好,接下来可能会什么也好这些都无所谓了。如果再不把子弹取出来处理伤口,她连发火的机会都要没了。

    打进手臂里的那颗子弹天知道是从军队流出的制式枪弹,还是哪个小作坊里手工打出来的铅弹。前者只要不是空尖弹、碎裂弹之类,只要不命中要害,基本上总还能救得回来。后者因为质量不稳定,打入人体后会翻滚、碎裂之外,弹丸本身还附着有不少莫名其妙的杂质,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引发破伤风。处理不及时的话,不是截肢就是丧命。从这层角度上来讲,这些小作坊产品比帝国制品还要危险。

    以现在的情况,既不可能去医院,也不可能把大夫叫过来,这么明显的枪伤给任何医生看到,不用十分钟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就会登门抓人。让这个不知底细的小混蛋去联系组织,让组织安排转移和医生?也不行。先不说这要冒多大风险,也不说根本没那个时间等,光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这一条就足以让女孩否定这个选项。

    “怎么样都好……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解开内外衣扣,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头白金色秀发和端正秀丽面孔的女孩以冷彻目光望着马赛。再次感受到那仿佛用刀尖抵住咽喉般的凛冽,马赛吞了口口水,搭上了女孩抖个不停的肩膀,视线别向一旁。

    费了一番功夫褪去染血的衣物,上身仅仅只剩束胸的女孩在马赛的协助下清洗了伤口后,靠在了男孩的胸膛上。

    “听好了,抱紧我,把我的嘴赌上,接下来直到伤口处理完毕之前都不要松手。”

    “你究竟要……”

    马赛隐约猜到了女孩的打算,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就算见过尸体,近距离接触过死亡,可对“疼痛”这种感觉以及近乎自残的行为,马赛还是打心底的感到抗拒。

    看着别人自残,协助别人自残这种事情会让他产生严重的罪恶感,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如同寒风中的树叶般抖个不停。

    近距离的肌肤接触让女孩立即感到了马赛的生理与心理变化,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解释。只是用近乎愤怒和轻蔑的眼神直直瞪着马赛,承受着那双无声怒斥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的湖绿色眼睛,马赛咬紧了后槽牙。

    “……我知道了,我绝不会……绝不会放手。”

    男孩呢喃着,声音颤抖却坚定。左臂揽住女孩的小腹,右手覆上那双苍白颤抖的薄唇。

    一切就绪,女孩深吸一口气,攥在左手掌心的天晶发出一片苍白的光芒,紧接着在圆孔伤口正上方大约15~20的位置,浮现出繁复的发光几何图形。

    已经许久未见到魔法师和魔法的马赛因为眼前的奇景微微一愣,自帝国建立之后,魔法师和魔法便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那些曾经只有贵族和持有特别徽章的军人才持有的神秘力量一夜之间仿佛从帝国的土地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花缭乱的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伴随着生活节奏加快,社会财富持续增加,人们几乎已经忘了曾经有那么一群“能从事凡人所不能之事”的特殊人群。

    还未等马赛从怀念和感动中回过神来,揽在怀中的身躯激烈挣扎起来,其力度之大,根本无法想象会是从纤细到一握就断的娇小体格里爆发出来的力量。被紧紧捂住的嘴巴一开始只是漏出几声细微的呻吟,随着身躯的激烈动作,密密麻麻的冷汗不断冒出,动静也越来越大。马赛不得不拼尽所有力气压制住女孩的挣扎,这才没有让女孩从他的怀中逃走。

    听起来好像是一副很糟糕的光景,但以母神与皇帝的名义,从头到尾,马赛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肮脏龌龊的邪念,更不要说有什么禽兽式的念头。

    他的心中只有无力感、罪恶感以及极度震撼。

    身为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受罪,却帮不了什么的无力与罪恶;还有前所未有的震撼明明只是同龄女孩,到底为了什么,经历过了什么,就算直面死亡,就算把自己的性命和矜持交托在才见了一次面的人,就算承受着成年人都会冒出“还是死了比较好”的想法的剧痛,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她还是选择坚持活下去。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坚强和执着,又是什么样的环境会孕育出这甚至让马赛觉得美丽耀眼的女孩?

    带着无解的疑问,马赛紧紧抱住怀中的身躯,生怕自己一松手,这犹如闪光一般炫目的生命就会消失不见。

    女孩张开的是定向电磁术式,利用电磁场将嵌入肌肉组织里的弹头和可能存在的碎片吸出来之后,再利用电磁加热对伤口进行消毒和封堵。

    这在如今的战场上已经是通用的应急魔法处置,帝国之外的诸国在处理一般的贯通伤口时都会由变化系魔法医护师用类似的方式来取出铅弹。不过遇上帝国新开发的软尖弹、空尖弹、被甲穿甲弹,基本上还是只能靠手术,而且面对这些打进人体后会翻滚、碎裂、爆炸、拐弯、制造出连续空腔效应的鬼畜子弹,技术高明的外科大夫都不敢保证伤患能活着离开手术台。

    女孩还算幸运,子弹没有碎裂,也没有打碎骨头,而且由于手工作坊提供的火药品质低劣,弹头初速也不高。顶着9mm的口径,实际杀伤效果还不如著名的“小砸炮(新中国第一种自行研制的手枪)”。子弹在撞上骨头前就停住了,弹头上除了火药残渣,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只要及时取出子弹,对伤口进行消毒止血,她有很大机会能活下来。

    只要她能挺过无麻醉手术的疼痛,还有失血带来晕眩、体温低下、无力,坚持到自己给自己做完手术的话。

    我要活下去。

    感受着子弹在手臂里一点一点移动带来的剧痛,几乎把牙齿咬碎,女孩在心中起誓般咆哮着。

    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不让那些人渣得到应有的报应,绝不能死!

    弹头飞了出去,顾不上去欣赏那枚被鲜血染成锈红的弹丸,女孩拼上仅存的一点意识让电磁术式对伤口放出灼热。

    滋滋声响起,皮肉烧焦的臭味和烟雾在空气中蔓延,即将沉入黑暗深渊之前,女孩最后的意识拼凑出一句饱含憎恨和愤懑的话语。

    我要毁了帝国。

    带着亡灵遗言般的话语,还有从背后传来的莫名安心与温暖,女孩的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沉入黑暗。

1.马赛(十一)

    “有一个逃脱了?有证据吗?”

    “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

    “不要和我说直觉、感觉,高级侦探。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的是经得起推敲和检验的证据,如果没有,要么闭嘴,要么想办法找出证据。”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阁下微微摇了摇头。或许外界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捕风捉影、追逐臆想中的威胁的猎巫者,可实际上和帝国所有的职能机构一样,这也是一个强调效率,重视机能的机构。其任何行为抓捕、围剿、处刑、散布亦真亦假的恐怖讯息全都是围绕着“让全体国民保持危如累卵的戒惧感,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这个大前提所展开的。除了极少数为了取得“杀鸡儆猴”效果的行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都是以充分的证据为依据规划、安排、展开行动的。

    没有充分的证据、臆测、直觉、基于个人主观的判断这些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其它。

    扎维尔.马赫高级侦探定了定神,现在这种环境让他急需一根香烟来刺激思维,可谁都知道局长办公室是万年禁烟区。

    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不搞外遇,对帝国和家庭高度忠诚,对音乐和体育极为狂热,对工作更是投入极大的热情,经常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每周工作七天,对职场比对自己家还熟悉。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堪称帝国技术官僚这个群体的模范代言人,在他面前抽烟?怕是不想晋升了。

    强忍着烟瘾的马赫将手指插进丰厚的头发里,用力抓着,一点点捋清思路和疑点。

    “现场一共有四名死者,全部为男性,其中三人隶属于‘复国阵线’,第四个还在核实,初步判断可能是‘自由军团’的人。”

    “没错,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对于现场的脚印、质问,鉴定处正在核实,因为那个地方有很多工人出没,你很难确定那都是些什么人留在现场的痕迹。目前可以确定的,只有四具尸体。”

    “可是阁下,‘复国阵线’里有一人是被烧死的,那家伙全身都被烧烂了,可现场地面上却没有发现化学燃料燃烧的痕迹。”

    “嗯……”

    海德里希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第一次用正眼打量自己这名绰号“银狐”的部下。

    烧死?

    事情确实变得有些有趣起来了。

    不是仅限头部和上半身重度烧伤,肺部严重灼伤后导致窒息死亡,而是从头到脚全部碳化,轻轻一戳就会碎裂。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单兵火焰碰射器,其大小绝不可能躲过吕德斯街头的监视网络。现场没有发现化学燃料燃烧后的残渣更是足以证明这件事情并不是用火焰喷射器做的。

    “也就是说。”

    海德里希将签字笔收回笔架,不紧不慢的说着。

    “有一个魔法师在现场。”

    “下官想不出其它可能性。”

    “确实。不是火焰碰射器,周围也没有发现工地的喷灯或别的什么和火焰有关的工具被使用过。却有一个人被烧成了黑炭,魔法师确实是很合理的解释。可是这依旧没法证明贵官关于‘现场还有第五人,且这个人成功逃离’的推测。”

    “阁下,下官是这样想的。”

    定了定神,马赫继续说到:

    “如果现场有一个魔法师,并且他释放出某种术式烧死了一个人。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直接与玛那产生感应,构筑并启动术式的话,一定会引起当局的注意。我们全天24小时都在监控玛那的流动和变化,任何非官方、没有登记注册的干涉玛那行为都不可能逃脱监控和记录。可下官根据权限调阅了昨天一天吕德斯市区内的玛那监控记录,并未查阅到在案发现场及周边地区有玛那的异常流动。可现场确实有一个人是被魔法给烧死的,那么最有可能的是,那名魔法师为了避免暴露,随身携带着存储玛那的天晶,由于没有干涉大气中的玛那,我们自然也就……”

    “可现场没有发现有人持有天晶,这就和前面一番推论发生了冲突。”

    海德里希已经完全理解了部下的思路,这确实是一个没有直接证据,但可能性很高的推断。

    “假设现场真有第五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在吕德斯……高级侦探,你觉得他可能会藏在什么地方?”

    “这个下官完全没有头绪……不过,下官建议可以加强对控制区内的药品流动管理。”

    “他可能中了枪?”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法医处正在比对现场的血液样本,最后的结果要到今天晚上才出来。考虑到现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还有之后一段时间内类似的事情……下官建议尽早加强对抗生素、磺胺、麻醉剂等药品的管制。”

    “很好的建议。”

    海德里希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文件夹的磨砂牛皮封面,看上去就像是蜘蛛在用自己的长足整理蛛网。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至于这个神秘的第五个人……扎维,找到他,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询问这位幸运又谨慎的恐怖分子,之后如果他还没变成尸体,那么帝立生物研究所的门格尔教授会热情的接待这种特殊访客。”

    “下官明白了。”

    即使是高级侦探,听闻帝立生物研究所和门格尔之名也不禁一阵战栗。强压着恐惧感,马赫鞋跟一撞,敬礼后退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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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下来,不仅是帝国各强力部门忙个臭死,藏身吕德斯的大小**组织、外国间谍们同样忙得脚打后脑勺。

    几乎一夕之间,所有名为“友好合作”、“互不干涉”的面纱都被撕裂了,抵抗组织之间充满怀疑和敌视的气氛一下子被大大激化,每个组织都认为是别的组织当了卖国贼,向帝国出卖了自己的情报,借敌国之手来铲除同行竞争者。

    这种事情不是没先例,几乎所有组织多少都干过一些,事后塞纳河总会多出一些装满碎石块的麻袋和灌满水泥的铁桶,挽回面子的报复过后,依旧各回各家。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复国阵线”在诸多激进组织里也是有名的武斗派,凡是在吕德斯人群密集区域放炸弹或拿枪扫射的,九成九是“复国阵线”干的好事。如今这个组织被抓捕了一票干部和一线实战部队后,更是如同疯狗一般逮谁咬谁,一时间整个吕德斯的地下世界一片腥风血雨,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和所属组织会不会被这群疯狗掀起的大规模仇杀给卷进去,每个人都时刻准备着迎接不知从何处打来的黑枪。

    在满是火药味的气氛中,位于阿尔比昂占领下的吕德斯二十区一栋专门供应工人、苦力住宿的民居里,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召开会议。

1.马赛(十二)

    在城市规划设计上,帝国在注重功能和效率上确实当之无愧是世界第一,可说到美学……大概也就阿尔比昂人能和他们去争夺一下倒数第一或第二的宝座。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千万不要误会,这不是说这两帮人不会盖房子,盖不出气势恢宏、大方美观的建筑。在公共地标或政府建筑方面,信奉“大就是美”的帝国虽说经常会搞出些大而无当的超规格建筑,比方说自带天气系统的评议会大厦,比吕德斯凯旋门大三倍的帝都凯旋门之类,但巨大规格确实会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阿尔比昂也有不少美轮美奂,堪称精品的宫廷建筑。不过两国的美学灵感和设计创意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丝毫未能再把他们对美的追求和表达惠及到一般公寓和社区里。

    帝国搞出来的“人民公寓”就不多说了,阿尔比昂人按照自己的审美情趣翻修出来的社区公寓在吕德斯老市民眼里同样是垃圾,叫做“窝棚”都不够格。或许窝棚更简陋,连遮风挡雨都勉强,可任何正常男人……哪怕是不正常的男人,也不会想住进一栋从屋顶到地下室全部涂成绿色,阳光一反射,从头到脚立即绿油油一片的房子里吧。

    吐槽归吐槽,工薪阶层也实在没什么太多选择,这年头想住正经的房子?可以,隔壁十一区都是正经的公寓,战前住的都是律师、医生、工程师之类的体面人物,战后也没被强盗流氓或欠缺审美观的傻瓜糟蹋过,完全可以满足你对“正经”的要求。问题是你有那个钱吗?这种高级住宅区,光独栋住宅月租金都需要八十几尼金币,差不多是一个普通熟练工人大半年的工资。没钱?那老老实实住窝棚,不然就是这种从头绿到脚的房子。

    正是这样不起眼且丑到爆炸的地方,最适合用来避开各种情报机构的眼线,进行一些隐秘的会议。

    “目前为止能确认死亡的有‘仿声鸟’、‘猫头鹰’、‘鹈鹕’,‘夜莺’下落不明。”

    “复国阵线那群疯狗,真的早该宰了他们!”

    “冷静点!要是拿着枪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就正好中了帝国的计谋了,这种事情上吃的亏还少吗?”

    “可难道要一直这么看着同志被杀?!而且很快就要到体育交流举办日了,之前为‘夜莺’准备的证件现在再去更换已经来不及了。如今帝国那边一定会加强对流动人员的管理和登记,要想用假证件混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帝国是个对流动人口管制很严格的国家,要想在帝国境内活动,你要么是帝国国民,拥有从你出生开始相伴,直到死亡的国民身份证编号、社会保险编号、户口登记本;要么你是拥有正规的入境许可证和临时身份证的外国人。没有这些证件,你在帝国将寸步难行。造假?你觉得在一个警察国家,这种事情行得通?

    的确行得通。

    “‘复国阵线’那票疯狗哪怕随便报上一串数字,帝国那群链狗都会放他们进去!”

    一名青年忍不住吐槽,由于音量稍微高了点,顿时招来周围杀气腾腾的视线集火射击,吓得他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

    或许他的行动有些冒失,但话却说的一点不错。只有帝国想让什么人在特定场合“搞个大新闻”的时候,那群穿黑皮制服的链狗才会格外“通情达理”。就像青年说的,随口报上一串数字都能让你过关。

    为了阻止“复国阵线”的疯狂行径给无辜民众带去伤害,将本来就倾向帝国的民心进一步推到帝国那边去,“自由军团”在吕德斯的地下支部精心策划了此次行动,他们不但准备好了合适的人选,还通过深埋在民政部的内线搞到了货真价实的身份证明,就连进入体育交流会的渠道、详细行动方案、备用方案等等都准备齐全,只等着人员就位,大干一场了。结果却因为帝国横插了一杠子,“复国阵线”为首的激进组织又开始疯狂反扑,不但损失了重要的同志,关键的执行者也下落不明。眼看这整个作战还没开始就要泡汤,和帝国的斗争又要落后一大步。

    “能不能让别人,比如相貌、年龄相近的女孩替换‘夜莺’?”

    一名中年大汉搓着手问到。

    好不容易才把计划推进到万事俱备的地步,因为一帮疯狗的搅局告吹任谁都不可能甘心,不过中年大汉还有些其他想法。

    “‘知更鸟’年龄合适,而且也是老地下工作者了,知道该怎么处理突发情况。”

    任何组织都摆脱不了论资排辈的行为,经验和资历永远是第一考量。地下工作尽管有其特殊性,却也不可能无视这个大原则。

    比起脑袋里塞满对帝国的仇恨,表现不稳定甚至很有可能控制不住个人感情的新人菜鸟,更应该将重任交给经过考验的老手以中年大汉为首的一部分人一直如此主张。

    “不可能。”

    主持会议的另一名中年男人断然否定。关于这种可能性,他也反复考虑、斟酌过,结论是“不行(non)”。

    “这项任务的人选必须是魔法师,如果不是魔法师就没意义,资历再老也没用。”

    此次任务的棘手之处在于,不光要混进人群,还要设法处理复数的炸弹。

    “复国阵线”已经通过地下渠道搞到了足以把举办体育交流会的会场直接发射到星空上的炸药份量,为了确保行动成功的概率,还有制造出足够具有冲击性的声光效果,他们的爆破专家一定会事前反复计算炸药用量、安放位置、起爆时间等等,进而达成他们想要实现的效果。可这样一来就给“自由军团”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他们可不是帝国预定招待的客人,安插一个人进去就已经千难万难了,把一堆藏着掖着还来不及的爆破专家送到帝国强力部门的嘴边?风险性太高,可行性太低,完全不靠谱。

    唯一可行之道只有派遣既不会引起注意,又能处理这种复杂情况的特殊人才魔法师。

    一枚结构复杂、巧妙隐藏的炸弹足以让资深拆弹专家忙个半死,最后还未必成功拆除。同样的工作换成魔法师来干,他们就只要掌握这个炸弹的位置,然后释放一发冻结术式将整颗炸弹冻结就可以,如果魔法师的级别够高,还能操作玛那同时冻结不同位置的复数炸弹而不被察觉。

    只能是魔法师,而且还是年龄正适合伪装进入现场而不被发现的“夜莺”,为此还特意向上级提出申请,经过重重审核之后最终才许可,将“夜莺”派遣到吕德斯。

    “可是……”

    “没有可是,形势不容我们挑三拣四,再说……那孩子也不是自己愿意变成那样子的。”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中年大汉别开了脸,充满沉稳和魄力的眼神也变得暗淡起来。

    没人想变成怪物,也没人愿意变成怪物,更何况一个孩子。

    然而在帝国,很多时候就连这种最起码的选择权都不会赋予那些具有魔法师资质的孩子。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路,要么变成死人,要么变成怪物各种意义上的怪物活下去。除此之外的选择和保障都不存在。

    这确实不是她自身的错误或罪孽,可人们还是禁不住会这么说。

    “可她依然是怪物。”

    房间顿时陷入沉默,更甚死亡的凝重降临在身负战败者烙印,并且让下一代沦落至此的成年人之中。

    “怪物也好,人也好……她始终是我们的同志,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们已经让下一代背负了太多不幸,没理由继续让他们承受伤害。”

    主持会议的男人喃喃自语一般说着,就像是向神像乞求救赎的罪人一般。

    定了定神,男人像是给会议下总结一般说到:

    “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确定‘夜莺’的下落,绝不能让她落到帝国的手里。”

    #############

    某个被世人称为救世主的家伙曾经说过,人不可能只靠面包活下去。

    虽然是数千年前令人生厌的发言,但那毫无疑问是真理。不考虑复杂的哲学、社会学问题,仅从营养学角度来讲,这也是必然的真理。光靠面包,人类确实无法摄取足以保证身体健康的营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

    可反过来,对那些连面包都吃不上的人来说,哪怕是旧查理曼王国陆军那些可以拿去当锉刀的所谓“野战面包”,那也是一顿丰盛的美食。

    只要往下看,人们总是能发现进步之处的。

    所以

    “你家面包不错。”

    女孩慢条斯理地啃着长棍面包,动作小心谨慎,活像是一只捧着橡实、鼓起腮帮大快朵颐的松鼠,警惕的小眼睛不时骨碌碌转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拔腿逃走。

    “明明不说话蛮可爱的。”

    实在难以将冷言冷语和可爱的外表统一到一起,马赛长叹了一口气。

    “别弄错了,这可是夸你。军用面包有你家面包一半的口感就谢天谢地了。”

    帝国防卫军军用口粮向来以口感恶劣而著称,尽管使用了真材实料的农产品与调料,不像旧查理曼王国陆军滥用稀奇古怪的替代材料,不会出现面包磕掉牙,咸肉干雕刻出来的神像任凭风吹雨打屹立不摇的神奇事件。可不知道是精灵大爷们的味觉有毛病,还是开发军用口粮的人什么地方不正常,搞出来的军用口粮……呃,只能说是吃不死人的。

    火腿烧你娘、食用肥皂、下水肉、即食铁丝网、即食人肉……关于帝国防卫军军用口粮的神秘绰号和各种恐怖传说早已传播开来,很不幸的是,无论是防卫军自己、各个抵抗组织、苦役营里的战俘、有幸尝鲜的灾区民众都认为这些恐怖又吓人的说法都还不足以形容那些玩意儿的难吃程度之万一,他们一致给帝国防卫军军用口粮授予了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诗级称号。

    在那一瞬间,似乎毫不关心食物口感的女孩都露出了像是厌恶的表情。

    “……那些都是‘伪装成罐头食品的塑胶炸弹’。”

    “……”

    根本连吃的东西都不是了。

    和那种吃下去不确定会不会中毒甚至爆炸的玩意儿相比,市区面包店的长棍面包蘸苹果酱确实相当不错了。

    “不过就算你家是面包店,也亏你能弄出食物和药品还不引起怀疑。”

    “我们每天都会处理掉一些临近过期的面包糕点,另外我妈也总是唠叨着‘把家里的蛋糕面包带些去学校,让大家尝尝口味嘛’。少了一点也不会被察觉,至于药物么,面包师经常会遇上烫伤、刀伤、磕碰之类的,只要在社区登记,总能在药箱里准备一些常用药。”

    男孩平静的说着,女孩注意到在提起“家”的时候,他总是会将目光别向一旁。

    “你不喜欢家?”

    语调依然冷漠,但仔细琢磨里面多了一点不友善的起伏。

    没有听出那一丝丝杂音的男孩摘下船形帽,用力抓抓脑袋,像是困惑,又像是迷茫般的说到:

    “不是不喜欢……我当然爱我的家人,这毫无疑问,只不过……我觉得,我是不是能向更高的地方试着伸伸手,能不能走出‘面包师’之外的人生道路。”

    就算老老实实继承家业,最好也不过是重复祖父和父亲的人生,面包店注定是要由大哥继承的,二哥在考取面包师职业证明和经营许可之后,也会搬出去在别的城市里经营自己的面包店。如果他选择当个面包师,那么也就不过是复制这条道路而已。

    “我想看看和迄今为止不一样的世界,我想知道吕德斯特别行政区之外的世界。我想要有所不同,只是这样而已。”

    “好渺小的梦想。”

    “是啊,听上去很可笑是吧。面包师的儿子,仅仅为了这么一个梦想放弃继承家业。就像丑小鸭误以为自己真的是天鹅的孩子一样……”

    “不对。”

    女孩放下啃了一半的面包,以真挚的目光注视着面露错愕的男孩。

    “虽然渺小,但我没说那是错误的。倒不如说,我觉得那梦想很棒,能拥有这样的梦想也很棒。”

    自图书馆相遇以来,女孩第二次露出了微笑,原本就美丽的脸庞在笑容的衬托下更加光彩夺目。

    然而,不知为何,马赛丝毫没有初次相遇时的那种感动。

    女孩的笑脸的确很美,比他认识的任何女生都要动人。

    可……那笑容在马赛眼里却显得无比凄艳,甚至带有一丝哀怨。

    简直就像是表达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对这渺小的梦想感到羡慕而已。

2.小鸟(一)

    马赫站在床边对着两套制服运气,如同每天早饭前一样思考自己应该穿哪套出门。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套是警察制服,褐衬衫、黑色皮纽扣、黑领带,黑马裤、黑色高帮皮鞋、黑色武装皮带、黑色军帽、黑色皮手套,黑色束腰上衣,四个银纽扣,左侧领章上四个银色方块,右侧只有一片漆黑。左臂袖管上有一个菱形银色“sd”标志,上方是红白黑三色袖章。右边袖子上有一个白金袖扣,上面用小粒钻石细心拼出字母“s”sicherheitspolizei,保安警察。

    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高级侦探的标准制服,象征权力和权威的甲胄,一股子皮革和鞋油的味道。

    另一套制服是便服,白衬衫、黑领带、西服式黑外套、黑礼帽便衣秘密警察的标准打扮。简单、低调、更加阴险。

    琢磨了半天,马赫决定穿便服。他今天不呆在总部大楼里办公,没必要穿着那套礼服般的制服出去招摇过市。

    当马赫走入餐厅时,妻子克拉拉刚刚将最后一份早餐咖啡端上来,桌子上堆满了火腿片、白香肠、煮鸡蛋、许多花色的奶酪、一大堆油煎过的吐司面包,四杯牛奶,两杯咖啡。长男埃尔文正一边看书,一边喝他的牛奶,次女玛格达往面包上抹黄油,三男路德维希和小儿子皮利正用叉子叉起奶酪。

    “亲爱的,你今天也很精神。”

    妻子亲吻了他的面颊,马赫也微笑着回了一吻,然后就是按部就班的早餐,对子女的学习生活进行询问和关心,确认今天的行程,依次向皇帝半身画像致敬后离开家门。马赫一家每天都是以这种方式拉开一天的序幕。

    像每个早晨一样,当妻子搭上班车前往劳工部上班后,马赫最后一个出门,当他锁上房门后,正要转身时,背后传来刹车和连续两下汽车喇叭声。

    长出了一口气,马赫转过身对从昨天开始闯入他生活日程表的不速之客摆出一张见到债主才会有的表情。

    迎接阴郁的高级侦探的,是一辆深灰色的911型跑车,原本就略显凌冽的线条配上压抑的色调更给人以难言的压迫感,一如马赫身上的制服。

    “高级侦探扎维尔.马赫阁下,早安。”

    车门打开,一个人影迅速越出车门单膝下跪问候,那声音清脆嘹亮,婉如小鸟啼鸣一般楚楚可怜。

    “关于本日的行程,早上0830……”

    小鸟般的声音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你给我等一下……”

    马赫按住一跳一跳疼个不停的额角,足足两三秒后,缓过一口气的高级侦探冲低垂着的脑袋发出怒吼:

    “不要在大街上给我说公务!你想用这种办法让我被炸上天吗?”

    “什……阁下何出此言?此乃宣誓忠诚的仪式!确认每日的行程和事项更是必不可少的例行公事!”

    “是啊,是忠臣啊!你见过把主人的行程说的满大街都知道,生怕恐怖分子不知道该去哪里放炸弹的忠臣吗?!脑残吗?!你个一岁婴儿!!”

    一头金发盘结扎起的脑袋猛地抬起,硕大的翠绿色眼瞳正困惑的打量着一脸崩溃无奈的马赫。

    这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穿着松绿色的军队制服,挂着少尉的一杠一星阶级章,腰上悬挂着倚仗用的礼仪短剑,黑色鲨鱼皮剑鞘和镀银握把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是要参加什么阅兵仪式;与肃穆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女孩的脸蛋,整体显得十分可爱,端正的五官和纤细柳眉明显更适合便装或学生制服,而不是肃杀的军队制服。

    这个年纪穿上军服其实在帝国并不算特别异常,但少女的存在却明显和这个专属一等公民的高级住宅区格格不入。

    好几位晚出门的住户将好奇和诧异的目光定格在女孩那属于人类的短耳朵上,一看到马赫那身秘密警察外出公干的标准打扮,又立马低下脑袋加快脚步,直到走出很远之后才小心翼翼回过头来张望几下。

    “可是……阁下……”

    “没有可是,上车,出发。”

    赌气似得钻进副驾驶,用力关上车门,女孩歪了歪脖子,随即乖巧的钻进驾驶座。

    启动、起步、上车道,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秒,平稳到完全无法想象三秒内已经从0加速到时速80公里,其中固然有波尔舍博士发明的电传动机构的功劳,但女孩那犹如40年车龄老司机般精湛的驾驭技术也功不可没。

    原则上马赫是那种不是自己开车就会晕车,不然就是全程睡觉的类型,换了好几个搭档都没能把这毛病给纠正过来,他也就彻底放弃治疗了。可此时此刻他却丝毫没有头晕或是睡意,他只是降下车窗,百无聊赖的看着风景,然后伸手按下点烟器。

    帝国官方不提倡一等公民吸烟和酗酒,还特意下发一大堆盖着“仅限一等公民”的宣传小册子,里面都是各种被尼古丁、焦油、搞烂的口腔、呼吸道和肺叶,不然就是畸形儿或早早在重症监护室里等死的病人。总体来说,烟民在一等公民里是一个小群体。在这个小群体里,像马赫这样因为工作压力不得不借助吞云吐雾来刺激思考的,又占了绝大多数。但马赫和其他烟民不同之处在于,在长官和未成年国民面前他是绝不抽烟的。

    那么,如今马赫是打算亲手破坏自己制定的原则?

    并不是。

    尽管严格意义上,就算真的来一根,他也不算破坏原则,但马赫并不想去深究这类问题。

    “一岁婴儿。”

    点烟器跳起,马赫将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到:

    “你是第一次参加工作?”

    “在下是第一次投入使用。”

    对话微妙的契合又有着微妙的违和。

    “也就说,还没经过实战测试,没办法保障,是吧?”

    “关于这一点,在下完全可以保证,毕竟有关方面的实战测试数据”

    “我明白了,不必说下去了。”

    强压着胃袋里翻腾的酸水,马赫挤压着鼻梁。可能是早饭吃的太饱,也可能是和这个新“搭档”相遇时,看的那一摞照片和文字资料有关系;还可能和马赫至今都不习惯有搭档有关联。

    普通老百姓管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外勤警察叫“链狗”,帝国宣传机构则创造了个“黑狼”的昵称。对马赫来说,这倒是个很般配的外号。可从本质上来说,马赫并不适合当一只成群结队作战的狼,他经常单枪匹马地工作,使用大脑的时间也远远多过肌肉。真正熟悉他、了解他的同事都管他叫“银狐”。

    从观后镜里正了正礼帽,进入状态的“银狐”问到:

    “那么,昨晚去现场勘查的结果怎么样?”

    “是的,昨夜2234抵达枪战现场,经过仔细勘测,尽管几乎都快找不到了,但的确有使用过魔法的痕迹。”

    即便使用天晶并不会直接与大气中的玛那进行共鸣,但释放术式后多少会搅动一下现场的玛那,留下些许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痕迹会慢慢消失,可只要尽早进行确认,还是能分辨出来是否使用过魔法。

    “能锁定波形特征,进行定位追击吗?”

    “痕迹残留的太模糊,办不到。”

    “也就是说,要从当天在那个时间段出没那个区域的人里一个个筛选嫌疑犯了。”

    马赫掏出通信终端,初步筛选出来的人脸一个个划过他的眼前,就像一张用人头拼出的迷宫。

    “就从他开始吧。”

    高级侦探的手指停在了一张充满活力的少年面孔上,下面用哥特体标注着这名潜在嫌疑人的名字。

    皮耶尔.马赛。

    ################

    “皮耶尔.马赛青年团团员?”

    “是的。”

    在众多满是嫉妒的炙热视线集火射击下,马赛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

    很正常,大家都是青春期,对异性,特别是漂亮的异性充满了朦胧又单纯的向往。当一个集所有男性梦中女神的条件与一身的女性突然向其他男性发出邀请时,他们当然会无比羡慕以及嫉妒。马赛自认立场调换的话,自己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可只有马赛自己知道,他真的很想和别的同学交换这个看上去充满粉红色光彩的位置。

    毕竟他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曝光……那将意味着整个家族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管是同学们还是眼前的金发美女,他们似乎都不知道马赛内心的焦虑。同学们继续送来足以杀人的眼神,美女继续彬彬有礼的问到:

    “能不能占用您的一点时间?不会耽误很久的。”

    不行,我很忙。

    马赛在心里哀嚎着,他真的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逃走。

    要真是这么干了,那傻子都知道他有问题,接下来将是全城戒严,道路封锁,所有公共交通设施、社区、派出所都将贴满他的大头照片,用不了半天,马赛和家人就会在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大楼内相聚,和世界一流的行刑手们交流一下最新的拷问技术以及人体极限测试。

    “来自女士的邀请是绅士无法拒绝的。”

    男孩保持着光彩夺目的微笑,正了正船形帽,问到: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2.小鸟(二)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资格警察,足以编纂成一本犯罪学书籍的办案经历告诉他,每件案子不管结局多么平淡,开头的阶段一定最有趣、最有挑战性。www.uu234.net

    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

    扎维尔.马赫高级侦探背靠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丝毫不在意外套上的金属部件可能会刮掉油漆,嗅着带有车蜡气味的空气,无视低着脑袋匆匆而过的沉默人群,他朝眼前的男孩摆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皮耶尔.马赛青年团员?”

    “是的,先生。”

    “优秀青年团员徽章获得者,全年级入团考试第一名?”

    “是的,先生。”

    “那可真了不起,你的佩剑呢?”

    男孩骄傲地从腰间抽出短剑,双手捧着那柄极少数四等未成年公民才能获得的荣誉象征。马赫接过短剑,看着剑柄末端的帝国鹰徽,眼角余光仔细打量着眼前昂首挺胸却又表现谦卑的男孩。

    有意思。

    余光描绘出的面容很模糊,但马赫却已经在脑袋里勾勒出马赛的人生肖像。

    意气风发,充满野心和进取精神,不怎么安于现状,却也不敢挑战权威。所谓优秀学生、所谓模范国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更上一层的阶梯,除此之外毫无意义。对任何有助于出人头地的事情都会投入近乎狂热的热情,仿佛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马赫见过不少这样的四等公民,从成年人到未成年人,基本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小官僚。知道如何取得成功,如何取悦强者,狡猾、聪明、势利眼。

    马赛身上的各种特征和那些人毫无差别,照理说这种人见到一个**组织成员或是发现了什么和**组织有关的线索,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上报,借此获得犒赏和加速进阶的机会。和这样一个模范四等公民来商讨案情显然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还可能造成情报泄露,有这功夫还不如到那些**组织经常出没的场所转转,或许早就取得什么突破也说不定。

    然而马赫之所以将马赛选为第一个寻访对象,并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个个甄选太麻烦,闭着眼睛随手就点到了这个男孩。

    在他心里,这个男孩可是在嫌疑人名单里位列前几名的。

    多年的办案经验赋予了马赫一种类似犬科动物嗅觉的直觉,光看面相,他就能嗅出犯罪者的气息,就像狐狸或饿狼嗅出猎物藏身之处。

    马赛的表现很正常,冷静、沉稳、殷勤、彬彬有礼,巧妙的将距离和谈吐控制在不会令对方感到冒犯和过于谄媚之间的中间区域。完全符合四等公民与一等公民接触时应有的礼仪和态度,近乎典范般的优秀男孩。

    太正常,太冷静这反而暴露了他确实有问题。

    任何一个被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秘密警察叫来问话的四等公民,有可能如此轻松自然吗?能说话不结巴,把一句话说利索的都没几个。

    有趣,真的很有趣。

    马赫将短剑还给男孩,再次仔细打量这位模范优等生。学校的生活还没有在这个孩子的脸上烙上成人的烙印,这是一张粉红色的、甚至带有一丝女孩儿气质的纤弱面庞。看上去单纯又无害,丝毫不会和“罪犯”、“叛国者”之类的负面词汇产生交集。

    “你家里人一定以你为骄傲。”

    马赫隐藏起野兽般的冷笑,用和蔼的口气问到,听上去像这孩子的叔叔,而不是一个秘密警察。

    “是的,先生。”

    依然是公式化的回答,脸上的表情也露出一丝丝得意与自豪,简直无懈可击。

    可越是这种时候,遭遇突然袭击时,越是会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然后完美的谎言会出现漏洞,一口气粉碎崩溃。

    “对了,前天你去了市立图书馆,听说还遭遇了枪战?”

    马赫漫不经心的说着,他留意到男孩的脸颊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

    “那是相当糟糕的体验吧。”

    “是……是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

    如果换成是军队里的人,听了马赛吞吞吐吐的回答后,估计满脑子都是“终究只是四等公民”、“以军队为目标的人居然会怕尸体!”之类的念头。马赫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就算经过行伍生活的锻炼,初次上战场的新兵还是会对尸体和杀人感到犹豫,何况一个还没进入军营接受严格训练的男孩。以职业军人的标准要求他,显然太过分。

    马赫缓和了一点语气,接着说到:

    “你不用想太多,我们只是因为那件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所以来和当天所有做了笔录的证人核实情况。”

    “好的,先生,请问吧。”

    “当时和你在一起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学校同学,另外两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是的,先生。”

    “在做完笔录后,你就和你的同学一起回家了?”

    “是的,先生。”

    “直接回的家?”

    “是的,先生。”

    每一个回答都很符合标准,每一个都无懈可击,就算指出他从市立图书馆到家所耗费的时间比正常行程足足多出半个小时,他也会说“抱歉,先生,当天因为枪击案,我的脑子乱的很,路上走错了路,结果浪费了时间”,不然就是“先生,因为枪击案,我去塞纳河边发呆了”。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证据之前,他的陈述都合情合理,不容反驳。

    年轻真是好,无知无畏,仿佛整个世界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在心中留下像是嘲弄又像是羡慕的感悟,马赫笑了笑,突然说到:

    “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那间阅读室里和你们在一起的两个陌生人,一个被人杀了,另一个下落不明?”

    男孩一脸震惊,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知道,先生。”

    “哦,你不知道?啊,这很合理,你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记住他们的脸。所以昨天官方发表的通告也没有引起你的注意。”

    马赫慢条斯理的说着,他注意到男孩的身体比之前更绷紧了。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那么这孩子已经能得九十分了。

    沉着冷静,心理素质好,处变不惊能做到这点不是长期大权在握的强势者,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当然,更可能是今天这个场面早在他的预想中,他有心理准备。

    “青年团员皮耶尔.马赛。”

    马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递给男孩,装作漫不经心地的问到:

    “能不能带我去你家参观一下?”

    ################

    马赫最终没把车开进那个社区,也没有自己下车走进那间朴素的面包店,通过“搭档”艾潘妮携带的影音传输设备,他完全可以掌握店内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没必要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顺带还会令这一大家子今后无法做人。

    一个被秘密警察光顾关切的店!今后还有谁敢上门?

    退一步讲,即使不涉及这些人情味的问题,马赫也不打算在这间面包店里浪费多余的时间。

    从一开始,他就确定了两件事皮耶尔.马赛基于某种理由包庇窝藏**组织成员的嫌疑,还有那个魔法师可能的藏身之地。

    马赫会盯上这个男孩的原因很简单,他有作案的条件。

    整整一天过去了,帝国控制下的吕德斯特别行政区一共发现了19具尸体,有溺死塞纳河的,有上吊自杀的,被人用钝器砸死的,其中有9具尸体上有枪伤,里面又有三具尸体是因为拘捕被当场打成漏勺。最终9具尸体全部送去帝立生物研究所,经过“科学而严谨”的筛查过后,帝立生物研究所的魔法师研究权威约瑟夫.门格尔教授、防卫军技术中将一位长相酷似狱卒、屠夫,而非学者的人物做出了权威论断,这些尸体都不是魔法师。

    似乎是看穿了马赫对这份结论的怀疑,局长大人顺手就把厚厚一大摞盖着“国家最高绝密”图章的所谓“证据”甩到了马赫面前。那里面是一叠来自位于伦蒂亚(lencia)的毛特豪森-古森集中营的试验资料,从日期来看,这些试验从战前就开始了。资料里面有对囚犯和查理曼魔法师战俘进行包括解剖在内的各种比对试验的测试结果,并标明这些人体试验数据只限在帝立生物研究所系统内流传。实验内容主要是区分普通人和魔法师的大脑结构差异,而主要方式方法是**解剖,有些是注射药剂,有些是切除特定部位,有些是植入纤维后再取出,附带着一堆大脑的照片切掉头盖骨后露出来的,放在手术盘上的,泡在罐子里的。在一些数据登记表上,手术者的签名是约瑟夫.门格尔,当时他的头衔是医学博士、技术准将。

    对于区分普通人和魔法师的大脑,这帮屠夫的确是权威,连带着他们发明出来的专门用来猎杀魔法师的装置也是最有效的……

    吐了个烟圈,马赫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

    既然那些尸体里没有他想找的目标,也就是说目标依然“下落不明”,活着的概率相当大。那么问题就来了,中了一枪之后,要如何避开帝国的眼线,跟当地的地下组织取得联络?如果没有和其所属的组织联系上,而是暂时藏了起来,并且以超凡的毅力取出子弹并处理了伤口。他又是如何确保食物、水和药物的?要知道黑白两道的物流渠道都已经被管控起来了。要想活下去,这些东西必不可少,那个受伤的魔法师只要一露面,立即就会触动帝国的监视网。能够不惊动帝国,又能够活下去,表明这个人很有可能藏身在就近就能获取物资,且不被人察觉,甚至得到某种帮助的地方马赛家的仓库,正符合这些条件。而且当天街道上的监控设备也确实捕捉到马赛在案发现场周边出没的画面,再结合其离开图书馆和到家时间莫名其妙的延长……一张详细的案情绘卷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艾潘妮的面包房参观之旅似乎已经接近尾声了,那个男孩正以为自己没有露出马脚感到安心吧。等待会儿他回来,就带着他前往仓库,之后的事情就让艾潘妮接手吧……

    马赫把双手插到衣袋里,摸到了冰凉的警务手枪,确认它已经上好了子弹,重新放进了衣袋。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试图露出一个看上去尽可能和善亲切的微笑,镜子里一个秘密警察冲着他龇牙咧嘴。

2.小鸟(三)

    马赫的手指敲击着车窗边沿,毫无焦点的视线投向车窗外,负责开车的艾潘妮乖巧安静的注视着前方红绿灯和交警的动作,如同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www.uu234.netwww.uu234.net缺乏交集的沉默和凝重的低气压支配着车内。

    会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对马赛家仓库的检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就像字面意思所表达的那样,没有恐怖分子,没有人员生活、治疗的痕迹,也没有使用魔法后留下的玛那痕迹,除了一堆面粉,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其实这在办案过程中是很常见的事情,你不能指望送到你手里的每一条线索都是正确的,这些线索常常彼此矛盾,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或许能让你学会找到捷径走出案件的迷雾,可经验并不是每次都能正确发挥作用,有时候经验和直觉很可能会把你带进和真相相距十万八千里的沟里去。

    那么,经验丰富的高级侦探是上演了“经验和直觉并不总是可靠”的经典范例吗?

    旁人或许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马赫自己对此则有不同的看法。

    的确,对面包店、住所、仓库的搜查结果都是白的,但皮耶尔.马赛这个人却是灰的。

    是不是觉得很矛盾?既然都搜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了,怎么还把马赛放在怀疑对象之列?其实会有这种想法的大多数是平民百姓普通人,秘密警察的思路和社会大众完全不同,怀疑是他们的本能,在他们眼里,世界上就没什么无罪之人,只有犯罪者、犯罪嫌疑人、犯罪者的预备队。

    或许皮耶尔.马赛有良好的社会信用记录,算得上模范国民,但是对这类有着强烈出人头地**的人来说,所谓身份,所谓记录,不过是一个通向更高位置的踏脚石,一张高速公路的通行单。他们并不是真的喜欢去遵守秩序而去严格遵守,从这层意义上来讲,那些记录根本不能做数,连参考的价值都没有。

    回到皮耶尔.马赛个人身上,毫无疑问这个男孩有着极为强烈的上进心,为了尽早通向成功大道,他不断努力,也很珍惜他努力的成果。像这样一个人不存在任何帮助恐怖分子的动机,因为那等于是在摧毁他努力的成果,还会将他整个人生都搭进去。搜查的结果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人类并不是彻底理性的生物,很多时候明知道正确的选择是什么,却因为“冲动”、“喜好”这些莫名其妙的的理由干出蠢事来。眼前不就有查理曼疯狂作死,结果自灭成功还成就了帝国的例子么?

    一个男孩因为某些冲动、一时的灵光乍现干出无可挽回的蠢事,其实反而是一件极为合理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一种见解,连推断都算不上,更支撑不起马赫“保留怀疑”的选择。

    真正促成马赫做出这个选择的,是当他和艾潘妮对仓库搜查结束,发现一无所获时,马赛那一声低沉短促的叹息。

    如果不是恰好转身,如果马赫的耳朵不是又长又灵敏,那他很有可能错过这一声叹息。那声叹息乍一听会以为是对搜查终于结束,安然度过一劫松了一口气。但听在马赫耳朵里,那一声叹息中还带着一丝落寞和失望。

    或许那是马赫的误听,或许是马赫的主观判断让他给那声叹息添加了本不存在的信息,可不管怎么说,马赫就是觉得皮耶尔.马赛身上还有疑点。

    “如果您真的觉得那个人可疑,要不要申请‘预防性保护’?把他直接弄进总部大楼,由刑讯专家来接手?”

    黄灯停止闪烁,艾潘妮轻踩油门,绿灯恰好亮起,跑车迅速穿过十字路口。

    “这样不是不可以,但别忘了,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马赫托着腮帮,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活像翻了牙疼的老狐狸。

    所谓“预防性保护”其实和“预防性逮捕”是一回事,区别只有对象不同而已。

    “预防性逮捕”针对的是有犯罪记录的国民,《帝国刑法》第四十二条规定,对于惯犯和“反道德”的罪犯,可以在他们没有作案时就实施“预防性逮捕”,只要有怀疑就可以实施。按照帝国官方的说法,有些犯罪是与生俱来的癖好,就像音乐天赋或头发颜色一样,会伴随着血脉传承。考虑到这一点,法官和法律在对罪犯定罪时,除了具体罪行的内容、情节轻重、对社会造成的影响之外,还要把罪犯的先天特征也考虑进去。比方说,一个不良少年,在第一次参加街头斗殴或是在学校里霸凌同学,从受害者身上抢走几马克,就很有可能被判处死刑,而且很大机率会是公开绞刑如果他是个四等公民,而且长得贼眉鼠眼的话。判决书会宣布“此人显露出对犯罪的病态爱好,这种犯罪倾向深深根植于他的血统和本性之中,排除了他作为帝国国民中有用一员的可能性”。所以诸国校园里难以根绝的校园霸凌在帝国境内一直保持在很低的水平敢搞事情的学生都被公开绞死了,坐在课堂里的都是珍惜性命的乖宝宝。但反过来,你是一等公民菁英学校的学生,欺凌对象是一个三流学校的四等公民学生,那么即使因为一句话便开枪射杀对方,法庭也会判你当庭交保释放,因为你的行为“没有社会危害性”。

    “预防性保护”针对的是那些没有前科,但因为各种原因遭到怀疑的一般平民。当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或警察缺少证据难以申请正式逮捕令时,他们便会递交关于对某人的怀疑报告和对此人实施“预防性保护”的申请书,接下来法院就会批准。秘密警察们就会登门拜访怀疑对象,准备好一套类似诈骗犯的说辞由于你涉嫌卷入某宗案件,为了配合调查,且防止犯罪组织、恐怖组织威胁你的人身安全,请你和我们一起前往安全地区。接下来就是刑讯专家与“保护对象”之间的深入交流了。

    相信以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那票刑讯高手的技术,马赛一旦被送进审讯室,最多十五分钟就会把所有秘密都交代清楚吧。三木之下,没有什么供词是拿不出来的,

    可马赫并不想轻易动用这件便利的道具。

    马赛是否值得启动“预防性保护”、一旦启动是否会惊扰到正在筹备某个行动的恐怖组织、那些恐怖组织还会不会按照帝国设定的剧本演出……在即将上演烟花秀的关键时期,任何行动都会产生难以预估的扩散影响,进而可能影响到整个局势发展,光考虑到这一点,马赫就难以下定决心。更不要说,他还要顾虑到一直以来存在于帝国强力部门之间的那些争端,谁敢保证“预防性保护”皮耶尔.马赛之后,最终的调查结果一定是此人确实与恐怖组织存在关联?万一结果是马赛确实清白无辜呢?那些坏家伙们会不会抓住这条小辫子做文章,要求限制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权力呢?

    所谓秘密警察,看似威风凛凛,其实很少能做到随心所欲,或者压根就做不到。

    “那么,要进行监视吗?”

    “不用,既然目标不在,现场也没留下痕迹。那么不管目标是一开始就不在那里,还是因为什么理由察觉到了危险,提前离开了那里,在那个男孩身上投注精力都是浪费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关注体育交流活动。”

    按下烟灰缸,将用包装纸包起来的口香糖用力按进塞满过滤嘴的烟灰缸里,马赫一吐郁闷般的说到:

    “既然他们特意冒着风险把魔法师送进吕德斯,那么一定是有只能由魔法师才能处理的特殊情况,除了破坏体育交流活动上的烟花秀,破坏帝国的剧本,其它还会是什么呢?我倒是很想知道,抵抗组织那些家伙到底要怎么把魔法师送进现场,又不会惊动到……你们呢?”

    马赫的蓝眼睛紧紧盯着专心开车的艾潘妮,不知为何,眉毛拧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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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那群链狗,他们的嗅觉”

    带路的女孩一蹦一跳,遍地的瓦砾、垃圾、粪便也无法让她闭上叽叽喳喳的嘴,最多只能让她停顿一下。

    “他们的嗅觉可是比真正的狗还灵敏,有人说,那群家伙办案根本不用调查取证,只要看一眼卷宗,就能察觉谁是犯罪者,谁是犯罪关联者。你说,这不就和狗能嗅出骨头埋在什么地方是一回事么。”

    “那群家伙不是狗。”

    戴鸭舌帽的女孩冷冷回应到:

    “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你真是缺乏幽默感啊,还是说魔法师都是这样,不爱开玩笑?别这样难得长这么漂亮,老是绷着个脸可就太浪费啦。难得有男孩甘愿为你拼命,虽说那套制服叫人很不爽啦,可如今那样的好男人可不多咯。”

    领路人代号“知更鸟”的女孩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夜莺”,对方也正看着她,双眼一眨不眨,目光凛冽。

    “……幽默感能打败帝国吗?”

    沉默了足足三秒,“知更鸟”面露苦笑,耸耸肩,转身继续带路。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的苦笑顺风飘向“夜莺”

    “是啊,打败帝国是最优先的课题,光靠笑话就能赶跑那群畜生,革命未免也太轻松了。不过,请记住”

    没有任何预兆,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扎在两人之间。

    “要是没了幽默感,忘了该怎么笑,忘了身为人应该拥有的东西。我们和帝国之间的差异也就只剩下称呼了。”

    聆听着“知更鸟”的冷言冷语,“夜莺”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一言不发的紧跟着。

2.小鸟(四)

    行走在污水横流、恶臭扑鼻的下水道里,女孩们却显得有些安心。www.uu234.net

    吕德斯的下水道绝非什么安全地带,相反,这里充斥着罪恶和暴力,人世间一切的罪行在这个犹如迷宫般复杂的地下王国随处可见,人性的美好却难觅其踪。这里汇集了流浪汉、失意者、放高利贷的、骗子、酒鬼、扒手、抢劫犯、娼妓、情报贩子、违禁品走私者、情报工作者……被人世间唾弃的坏脓似乎全都流进了吕德斯的下水道,任何守法公民踏入这片罪恶之地后都不可能活过半个小时。

    对两个长相不错的妙龄少女来说,她们本不应该踏足此地的。

    可对拥有特殊身份的她们而言,偌大个吕德斯,这里却是为数不多能让她们感到些许安心之地,只有在这里,弥漫在吕德斯空气中的不信任、怀疑以及被监视的感觉才会少许稀薄一些。

    吕德斯的下水道系统原本就极其复杂,财团当初在修建下水道系统时就留下了不少隐蔽暗道,到帝国建国之后,在吕德斯混不下去的人们各色人等纷纷涌入下水道,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贫民窟,犯罪者的温床和乐园。而各色情报贩子和各国特工的加入导致这里变得更加混乱。械斗火拼是家常便饭,套麻袋打闷棍是每天的日常,枪战更是随时随地都会爆发。为了在这片罪恶之地获得些许安全空间,从个人、家庭到组织,生活在下水道的人们纷纷开始挖掘隧道和地下室,各种地下设施上下左右层层交叠,其复杂程度甚至超过了白蚁蚁穴,如今就算最初修建下水道系统的帝国工程师也不敢轻易进入这里,一旦迷路,他们不见得比他们所看不起的人类更能忍饥耐渴。

    也正是注意到这一点,各类不见光的组织都在这里设立了据点,以避开帝国无处不在的眼线。

    移开胡乱堆放的破烂散发着霉味、包菜味、阴沟臭味的旧沙发、木工工具、污秽地毯,后面是一道长满青苔的石墙。“知更鸟”伸手摸索了一阵,扳动墙上的一个生锈挂钩,整面墙咔嗒一声从中间裂开了。

    整面墙都是由前国立学院的美术老师和学生用特殊燃料悉心绘制的(普通颜料在潮湿环境很容易掉色),就是拿到地面上也很难与真正的石墙区分出来,光线昏暗的下水道更不用说。为了增强伪装效果还堆了一堆杂物。要不是“知更鸟”带路,“夜莺”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条密道。

    合上木门,“知更鸟”拉动木门边上的几根细线,门外传来物体移动摩擦的声响。原来外面那些杂物都有细线连接,进入通道关门后可以拉动细线让杂物归位,重新恢复伪装。

    通过一段曲折的小径后,“夜莺”终于来到了一间小房间,一名中年男人正在里面等她。

    “欢迎来到吕德斯,‘夜莺’同志。”

    中年男人伸出手,握住女孩的左手。

    “我就是吕德斯支部负责人‘猫头鹰’。”

    “很高兴见到你,‘猫头鹰’同志。右手不太方便,很抱歉。”

    借着昏暗的灯光,“夜莺”打量着自己此次行动的直接负责对象。

    这是一个从长相到打扮很普通的人,可能是学校看门的大叔,可能是小卖部的老板,反正就是那类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大众脸。但有两点令“夜莺”印象深刻。

    一是他的谈吐、动作都很流利,显然受过高等教育;

    二是他的左手不但有力,虎口还有长期握枪形成的枪茧;

    松开手,三人在房间中央的折叠桌旁落座。

    “一路上过来还顺利吧?”

    “运气还可以,再迟点,就要被链狗们堵门了。”

    “知更鸟”循着“夜莺”留下的联络记号找上门,帮着“夜莺”抹掉各种痕迹,连带着使用玛那的痕迹也设法去除,等到他们离开不到半小时,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高级侦探就到了,双方差一点就要撞上。

    “我们的对手不简单啊,留在现场的同志报告,社保局这次不但出动了老资格的办案高手,还把专门狩猎魔法师的尖端兵器也拿了出来。”

    “猫头鹰”倒了一杯水递给“夜莺”,又取出一个杯子。

    “就在你们赶过来这段时间,已经有三个隶属不同组织的魔法师被狩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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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家伙。”

    法医艾斯勒摇摇头,套上手术手套,小心翻看着已经变冷的尸体。

    死者是个二十岁的帅气小伙,就算已死,依然年轻、英俊、多愁善感,然而他可能遭遇到了某种极度恐怖之物,以至于那张英俊的面孔严重扭曲到几乎无法辨认原貌。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验尸官和法医也感到有些心悸、甚至有些同情死者。

    到底他遇见了什么,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将视线投向死者脖子以下的部分或许能得到答案。

    抹布?

    绞肉?

    果酱?

    肉糜?

    那可能是任何一种由红色、白色混合而成的物质,唯独无法相信那是人类的躯体。

    法医们看过不少死状凄惨的尸体,有杀人狂的杰作,有掉进机器里的倒霉鬼,有溺水后被卷入船底,差点被螺旋桨砍成肉块的可怜鬼。可眼前这具尸体……砍伤、烫伤、冻伤、碾压伤、钝器击打伤、电击伤、腐蚀伤……

    行凶者绝对是个虐待狂,极度迷恋折磨别人的感觉,以至于将他知道的每一种伤害别人的方法都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说不定还特意用录音录影设备把整个过程拍摄下来,在受害者身上取走什么作为纪念品。

    然而暴行执行者就在他们身边,既不是孔武有力、屠夫一样的大汉,也不是神经质的男人,而是一介可爱的少女。

    “下午1553,确认排除魔法师一名,头部保存完好,法医正在取证。”

    艾潘妮一脸平静的报告着,脸上挂着恬静迷人的微笑,要不是脸上、衣服和双手沾满鲜血,沐浴在夕阳下的女孩本该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可能是血腥气扑鼻的关系,更可能是目睹艾潘妮是怎样“拆解”那名负隅顽抗的魔法师之后,发自心底感到恐惧和厌恶,艾潘妮的周围只有马赫。

    “那么,这家伙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马赫靠着车门,冷冷问到。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群白大褂抬着盖上白被单的担架跑向不远处的冷藏车。

    “玛那波形的相似程度不足5%。”

    “那他还真是倒霉。”

    马赫将毛毯丢到艾潘妮的头上,用力拉开车门,以命令的口吻说到:

    “进去把自己弄干净从内到外。”

    “阁下,在下随时随地都可以”

    “这是命令。”

    “遵命。”

    面对恶狠狠的命令,艾潘妮没有生气,也没有错愕,她乖巧的钻进跑车,在盖好毛毯的座位上做好,升起单向反光玻璃。然后像骑士摘下头盔一样

    摘下了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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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壬(siren)’这是专门猎杀魔法师的特殊规格‘军团’机种。为了和‘军团’的代号‘哈比’做区隔,所以用了这样一个代号,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在古代神话中,塞壬的形象有两种,一种是人身鱼尾的美人鱼,另一种是人面鸟身的鸟妖。通俗的说法是塞壬与缪斯进行希腊好声音擂台赛中k歌输给了音乐与艺术的女神,结果被拔毛变成了人鱼(人家唱歌要钱,你们唱歌要命……)。不过大部分希腊神话中塞壬其实是和哈比一样的人面鸟身形象,而且塞壬也常常承担和哈比一样的工作,即引导亡魂前往冥府,也既是连系此世与彼世的使者。

    用这两个呼号来命名承载亡魂的杀人机器,可以说是形象贴切,也可以说是恶趣味。

    “关于‘哈比’,我就不多说了,参加游击作战的你们比谁都清楚。这里要说的是‘塞壬’。或许很多人因为神话的关系,以为那是比‘哈比’来得温和的东西。实际上那东西比‘哈比’恶质多了。”

    中年男人蹙紧了眉头,仿佛在说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

    “‘塞壬’是用来专门猎杀魔法师的机型吧。”

    “夜莺”的语气很平稳,仿佛在讨论野生鸟类,而不是自己的天敌。

    “没错,那是专门用来找出藏身普通人之中的魔法师,将他们逼到墙角后予以杀害的专职杀戮兵器,从它们投入以来,已经有好几个组织的魔法师不幸遇害。”

    “关于这一点,上级也对我提到了,问题是那些东西为什么能准确的定位魔法师?如果不掌握这一点,我很难展开之后的行动。”

    “那个啊……”

    一直干脆利索的中年人嗫嚅了一阵,最后露出了一个近乎苦笑的表情。

    “‘夜莺’同志,你应该清楚,‘军团’的处理核心是复制人脑结构吧。”

    “是的。它们会像食腐动物一样,搜寻、解剖尸体的头颅。”

    “通过复制死者的脑构造,‘军团’获得了猎杀人类的智慧。可说到底,那终究只是一种高度智能化的程式,不懂的所谓的‘感受’和‘感性’。作为杀戮机器,他们也没必要去掌握这些。可是魔法既是一种严谨的理论,也是一种根植于人们对玛那的感性上建立起来的奇迹。光靠尖端技术,也未必能发觉藏身人群之中、与普通人无异的魔法师。要想揪出隐藏起来的魔法师,就只能靠另一个感觉敏锐的魔法师,通过感受玛那的流动变化来掌握蛛丝马迹。”

    “的确如此。”

    直到大战之前,对付一个魔法师的最好武器必然是另一个魔法师。当然,你也可以投入附属人员组成的专业团队,或者干脆驱使士兵用数量去压垮对方。可这样以来,投入的成本和培养一名魔法师也几乎相差无几了。

    大战,特别是枪炮的出现和量产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

    不管是狙击手的精确射击,恐怖的火力覆盖,甚至没有杀气也不会干扰玛那流动的地雷都足以消灭一打魔法师,投注在这些上的花费却远低于培养一打魔法师,获得效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效率提升这一点上,原本就是科学技术的专长。

    然而,就算帝国防卫军能将干扰粒子撒的满天飞,飞机战车大炮将查理曼军队按在地上用各种姿势摩擦,有一件事依然难以做到。

    那就是将魔法师和普通人区分出来。

    那是纯粹的感性领域,就算帝国抓来一堆魔法师,切开他们的脑子和普通人的脑进行比对,研究魔法师大脑的特征,写了好几柜子的公式,取得的进展依然有限。

    “最终他们发觉了,既然魔法师能够感应其他魔法师,那么把魔法师的脑取出来,经过特别处理后,放进人形容器里,他们就能得到最有效的魔法师猎杀机器。这种疯狂的构想结出的具体成果就是‘塞壬’用来屠杀魔法师的人形杀戮机器。”

    放在桌上的拳头用力攥紧,“猫头鹰”脸上满是愤慨和厌恶。

2.小鸟(五)

    魔法师一度是诸国拥有崇高地位的顶级人才,他们是成就奇迹的创造者,是国家的捍卫者,也是严谨细致的工程师和教育家,更是各种隐秘知识的看守者。各种血脉传承的贵族世家不必说,哪怕是出身庶民,被确认有魔法师资质,还能闯荡出一些名堂的,国家都会授予贵族地位,有时候甚至是世袭的爵位。

    然而这种令人称羡的地位随着财团和科学技术的出现开始迅速下降,到大战中后期,魔法师的待遇也就和同级别的普通技术兵种差不了多少,完全没了过去那种堪比贵族出巡般的排场和优渥待遇,等到了帝国建国,魔法师更是变成了被猎杀、排挤的对象。

    帝国不需要魔法师。

    表面上的理由是帝国境内的魔法师大多是旧王国的拥护者,这些人都是死硬的反帝国派,也是恐怖组织的主力军,基于不可调和的冲突,帝国将所有魔法师视为敌人。实际上更深层的理由是魔法师这个特殊人群对帝国的立国之本存在着严重威胁。

    原本帝国的技术体系和现有的魔法体系便是完全两条线,或许偶尔有些细枝末节会发生交集,比如通过技术手段让普通人或无法与玛那发生感应的精灵使用魔法,用机器再现出各种魔法什么的。但总体大方向上完全是背道而驰。

    帝国的技术体系立足根本是“普遍性和效率”,而过往的魔法体系突出的是“独创性和个性”。

    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由一名盖世无双的英雄斩杀上万名敌军,和培训一千名农民,让他们学会枪械的操作方法去射杀一万名敌兵。后者显然更快更简单也就是效率更高,而前者更具独创性。

    此前的魔法师体系追求的正是凸显独创性的“英雄”,帝国则是着手去培训动员兵,和提升动员兵手里的武器。

    很难说双方谁对谁错,毕竟两条线路并不是从相同的环境之中孕育出来的,各自在不同的环境中发挥出来的效果也不能保证完全一样。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此前的大战中,帝国的技术体系赢得了这场残酷的总体战,而且胜利之后并不打算和魔法体系这个“异物”共存下去。

    在这个一门大炮便足以轰飞整个阵地,一辆战车便能随意蹂躏无数步兵的年代,姑且不论血肉之躯,也不提“军团”之类的存在。原本就极度强调效率和国民的标准化、规格化,将整个国家视为一台精密机器,每个国民都是零件和组成部分的帝国,不需要“英雄”这种具有独特个性,和整个系统格格不入的异常存在。毕竟如果每个人都希望成为英雄,成为“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帝国立即就会陷入崩坏。

    只需要规格化量产品的帝国,不需要魔法师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正是这种极为精准的预见,催生出了猎杀魔法师的行径,更催生出了“塞壬”之类连死者和死亡本身都要亵渎的杀戮机器。

    可即便如此,“塞壬”依然是一种还在实测列装阶段的兵器,性能还未完全稳定,保密措施也没有解除。直接把“塞壬”派到人多眼杂的吕德斯大街上,简直就是让军事机密穿着衣服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夜莺”并不觉得自己有那种价值,可以让帝国高层的偏执狂们做到这种地步。

    “也就是说,这次体育交流会上的爆炸案背后有隐情,足以让帝国认真起来?”

    “没错,如果只是用来争夺民心的烟花秀,帝国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这次真的不一样,这场爆炸案只是一连串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只要这张牌顺利倒下去,后面的连锁反应将没有人可以阻止。”

    “连锁反应……是扩军吗?”

    说到各种恐怖袭击带来的结果,无非是民心更加倒向帝国,以及每次爆炸案后,帝国议会通过的各种“国家安全追加预算法案”,帝国防卫军获得追加拨款的套路。当资金到位后,接下来就是帝国出动各种暴力机器,上演“除暴安良”的戏码,各种地下组织转入低潮。当拨款用的差不多的时候,各路牛鬼蛇神再次开始活跃,恐怖袭击再次发生……

    熟悉内情的人对这套流程差不多已经烂熟于心,每当哪里传出爆炸声,大家就知道这是帝国防卫军在喊“给我钱!”了。

    可这一次真的有些不一样。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猫头鹰”故意买了个关子,满心期待着女孩露出好奇表情的中年大叔却只看到了毫不动摇的扑克脸,略感失望之余对“夜莺”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

    一线作战的人员大多是典型军人性格,直肠子、暴脾气,吊胃口什么的根本忍不了。这种性格在残酷复杂的地下斗争一天都撑不过去,能冷静思考,处变不惊正是地下工作者必备的素质。

    啜了一口水后,“猫头鹰”问到:

    “‘夜莺’同志,你对标准化了解多少?”

    “我是一线战斗人员,技术层面的东西不是了解的太多……基本上那就是不同地区的不同工厂的产品规格完全相同,最大程度的实现产品生产加工的简化、统一化和通用化吧。”

    “并不是很对,但大方向没错。就像大家知道的,阿尔比昂和罗斯联合公国的产品经常遇上同一个型号的产品上的同一个部位的零件无法通用的事情,原因是因为两个零件来自不同的厂家,由于对生产工艺的管控、质量把关流程的差异等因素影响,导致按照同一套图纸生产的零件不能通用互换。而早早实现标准化的帝国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此在战场上,帝国的武器就算遇上什么故障损坏,从其它武器上拆下零部件进行替换就能正常使用,不必等待零部件从后方送上来,这样一来便大大节省了时间和成本,且保障了一线部队的战斗力。算是一种前卫且实用的思路。不过,要是把这种前卫思路用在偷偷摸摸增强军备上呢?”

    “夜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一旁有些吊儿郎当的“知更鸟”也变了表情,以略显紧张的低沉声音问到:

    “增强军备……帝国是准备要和全世界开战了吗?”

    帝国的终极目标是征服全世界。这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在见识过皇帝在莱茵战役最后阶段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力量后,没有人怀疑帝国上层的决心,也没有人怀疑他们的能力,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如果皇帝有那个念头,他随时都可以做到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国家、组织可以阻止他,就连扯一下他的后腿都做不到。幸运抑或不幸的是,皇帝是绝对的理性派,他绝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除非他打算毁灭世界,否则在帝国完全准备好之前,他绝不会轻易挑起战争,更不会亲自下场。

    也正是有了这一层薄冰般的保障,加上帝国防卫军一直克制的表现,诸国才得以战战兢兢的与帝国共存,偶尔还在死亡边缘试探一下。可一旦帝国防卫军做出开发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大军队规模、增加军备数量等“打破薄冰”、“再次准备战争”的行为,诸国也就只有准备死战到底一途而已。

    帝国是否已经准备好发动一场世界大战?一场一心不乱,如同铁风雷火呼啸,杀尽三千世界乌鸦的战争?

    答案是“还没有”。

    “帝国还没那么疯狂,大战才结束三年,经济发展仍旧是压倒一切的优先课题。军队再怎么叫唤也不会改变这一点。可是准备战争和发展经济并不矛盾,甚至是可以高度统一的。”

    “利用军备生产来刺激经济吗?”

    “这只是一方面。军备生产带来的经济刺激效应只是一时的,老百姓不可能啃炮弹喝机油过日子。不能形成良性经济循环,帝国就会经济崩溃。所以他们很注意控制节奏和强度,将各种抵抗活动抑制在不会损害经济循环的程度。军备生产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帝国并不直接生产武器装备,而是以增加标准化零件产量的办法来隐蔽增强军备。”

    直接生产装备,比如战车、大炮等,无疑很显眼。可换成是齿轮、线圈之类不起眼的零件,就没多少人会在乎了。

    “通过在各地工业生产线上的同志送来的情报,我们大致推测出了整个计划的概貌。因为直接生产装备不管是生产还是维修保养的成本都很高,还会恶化与诸国的关系,所以帝国干脆将装备分割成以零件为单位,通过各地执行治安作战的部队递交修理补充零件的申请来生产零部件,不同部队递交的申请单上故意重复、多报的零配件正好能组装成一台或多台装备的份量。当然,帝国也不至于笨到一次申请就刚好全部凑齐的程度,他们会分散给各个军区,种类和数量上也会做手脚。经过两三年之后,整个计划才会渐渐成型。而且由于是零件,只要做好防锈处理,用油纸包包好后不管是库存还是埋地下好几年都没问题。一旦需要扩军,这些按照标准化工艺生产出来的零配件就会被重新启封,送到装配工厂里组装成各式各样的装备。现在图纸、设备、资金、技术工人都已经就位,剩下的就只有合理的理由来启动整个计划”

    不用说,这场恐怖袭击正是推动整个计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只要“复国阵线”的烟花在体育交流会上成功炸响,血腥残酷的画面通过帝国控制的传媒系统传遍世界。接下来就是帝国防卫军四处出动“剿匪”,战果和维修零配件的申请单如雪片般飞向后方,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时,殊不知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开始涌动,战争的脚步声已然逼近。

    “‘夜莺’同志,你的任务是化妆潜入青年团的体育交流会,设法阻止炸弹爆炸。我知道这任务很困难,但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余裕,只有拦住这一次,组织才能设法获得整个计划的详细情况,破坏、拖延帝国的战争准备,为海外的同志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你明白吗?有什么困难,你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理解组织的困难,组织能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我,我义不容辞。不管有多困难,我一定设法克服,保证完成任务。”

    “夜莺”庄重的说到,仿佛一名战士正在宣誓。

2.小鸟(六)

    有人曾经这么说过:冲动、激情、恋爱三者缺一的青春都是不完整的青春。顶 点 X 23 U S

    会这么说,大概因为他是个浪漫主义者吧。认为歌颂生命、憧憬未来、描绘梦想是理所当然,认为失去梦想和理想的人生和咸鱼没什么两样,所以才能这么笃定。

    或许他有他的道理,可这一套在帝国行不通。

    帝国原则上不否定自由恋爱,但实际上各族群和阶级之间等级森严,每个国民都必须熟知并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享受帝国提供的各种社会福利的同时亦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努力为帝国奉献。在贯彻此一价值观的法律条文里,跨种族婚姻、恋童癖、同.性.恋全都不被容许,根据犯罪者的种族等级,会被判处从两年到二十五年不等的徒刑,运气差点还会被钢琴弦做成的绞索挂在肉铺卖肉的钩子上,享受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过程。

    和一个恐怖组织成员建立恋爱关系?一旦被当局发现,运气好点或许会被送去kz,成为某个集中营司令的宠物或玩具,运气差点……可能会被送去思想矫正中心,测试最新的电击理疗仪;可能会被送去防卫军的靶场协助士兵们进行移动目标射击训练;可能会被送去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的地下审讯室,测试各种还没经过临床实验的自白剂……

    如果还想要命,就应该忘记那个女孩,不,应该一开始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溜之大吉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是……

    “你就是皮耶尔.马赛?那个市青年团团部里都挂了号的优秀团员、干部候补的马赛?”

    女孩毫无顾忌地将脸凑到几乎快贴在一起的距离,香水和酒精混在一起的古怪气味直冲鼻腔,一手握着半杯威士忌,一手放在马赛的大腿上。宽松的上衣让胸部的深沟若隐若现,感到过于亲密的接触正让身体变得僵硬,马赛依然点点头,老实回答:

    “是的。”

    “我们都听说过你哦,才十四岁就能成为干部候补的可没几个,特别是我们这群四等公民,为了抢个书记的位置都要搞到头破血流,最后还是要看评审结果,运气好一点大概重审个两次,点背的可能五六次才能过关。”

    女孩的声音里满是醉意,说出来的话却依然条理清晰。

    作为帝国官僚机器的一部分,帝国青年组织除了管理年轻国民,向他们灌输帝国价值观之外,还承担着选拔人才的职能。而具体负责实施这一职能的,正是青年团的内部评审会。

    思想状态、日常表现、学习成绩、出勤记录、老师同学的评语、组织内部的评语……将各式各样的考量纳入评审,然后加以检视,从中择优选拔人才为干部候补。有时候针对落选的候补,还会由不同的审查员进行二次、三次的审查。以此避免因为审查员的主观因素造成人才流失,最大限度的保留能对帝国派上用场的人才。

    从迄今为止的记录来看,这套看似繁琐严苛的审查制度确实是有效的,那些通过审查之人确实在各自岗位上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很快马赛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且还可能是极为突出优秀的一员。

    “我们可是听说了哦,市团部对你的评价可是很高的,目前为止的内审都顺利过关了,现在参加体育交流会的代表资格也到手了,只要表现过关,就转为正式干部。四等公民一次审查就过关的,你可是第一个哦。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成为‘生命之源’的成员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吧。”

    “或许……吧。”

    “或许?马赛,你不是在装乖,而是在摆酷啊!”

    女孩一下子蹦了起来,夸张的尖叫和高分贝音乐混杂在一起,一群身穿青年团制服,胸口别着“生命之源(lebensborn)”徽章的青年男女正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身体,空气中满是啤酒、威士忌兑芬达、燃烧香烟和大麻叶的气味,华贵的手工地毯上到处都是酒渍、油渍还有可疑的彩色药片。

    在帝国,国.家.社.会.主.义.青年被勒令远离化妆品、酒精、尼古丁、色.情.杂.志等“颓废产物”,尤其是年轻的一等公民,一旦被发现很可能被强制征兵,通过军营生活的精神洗礼来净化他们的身心。相对的,年轻的四等公民只要能通过青年团的考核,顺利成为“生命之源”的一份子,那么每个周末都可以在青年团名下的郊外别墅庄园里尽情狂欢放纵。美食、酒精、药物、赌博、隔音套间、助兴小道具可谓应有尽有,只要你不杀人放火,随便怎么胡天胡地都行。那些名校菁英平日里一个个彬彬有礼、端庄贤淑,每到周末就在这里尽情展现自己的另一面。

    这些纵情声色的年轻人并不知道,所谓“生命之源”并不是什么高级俱乐部,这是一个为帝国培养“工具管理人”的系统工程的一部分。

    帝国高层很清楚,谁掌握了年轻人,谁就掌握了未来,而想要掌握年轻人,尤其是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一味靠高压和灌输意识形态的说教是行不通的。必须有足够吸引人的诱饵才能抓住他们的心,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帝国效力。

    这个诱饵就是“生命之源”。

    彻底的放纵,近乎绝对的自由,没有说教也没有约束对青春期男女而言,没有比这更能吸引他们的了。一旦尝过堕落放纵的滋味,他们就再也不会放手,为了能维持这份特权,维持这种声色犬马的生活,“生命之源”的年轻人像为了吃到甜水的会照料毛毛虫的蚂蚁一样,会对帝国保持忠诚,在平日的工作和生活中为帝国尽心尽力。

    当然,这种放纵难免会带来未婚先孕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不过在别墅庄园边上就有幽静的分娩中心,在那里有全套的服务设施和工作人员,怀孕的女孩们将会在那里被悉心照料,并且可以选择自己抚养孩子还是将孩子交由国家照料。由于这些年轻妈妈普遍都是未成年人,实际上她们只能选择把孩子献给国家。接下来这些孩子将会接受一系列筛选,剔除先天残疾、发育不良、智力低下、有遗传疾病的,剩下的将接受全封闭全日制精英教育,任何跟不上教育进度的人随时都会被处理掉,最后剩下的将根据各方面的需求被分配到不同单位,从实际流向来看,绝大多数会成为密探或间谍,也有一些会被安插到工厂企业的安保部门。

    这便是“生命之源”的真面目,众多为帝国生产合格零部件的加工厂之一。

    马赛并不知道这些内幕,哪怕知道了,现在的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以他原本的性格,即便置身这种环境,为了个人前途着想,作为“生命之源”候补得到邀请的他也会努力配合周围的气氛,设法给大家一个好印象,为今后的发展留下人脉。

    昨天以前的他都可以理所当然的埋入这样的日常当中,然而现在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褪了色,只剩下单调的灰色,置身在这片晦暗画布中的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就像是黏在风景画上的一只苍蝇。一想到这些,从昨天下午就不得劲的违和感再次被放大,焦虑、烦躁、闹别扭的感觉缠绕着他,所幸马赛还没失去“不该迁怒别人”的自觉,于是他干脆的当起了装饰画,让自己尽可能远离那些弥漫着颓废气息的人群,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赛的想法是正确的,可很多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上你。

    又一群灌满了酒精的脑袋在周围坐下来,猥亵的笑声里,让人脑袋麻痹的气味不断提升浓度(不同于其它违禁药品,大.麻的效果比较温和),暴风般的音乐和哄闹让马赛心中的压力快速累积上升。

    果然不该来的。

    随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在身边坐下,马赛心中的一角如此说着。与此同时,心里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要是现在走掉的话,迄今为止的努力和付出就全都白费了。

    “你在我们学校里也很有名哦,大家都说你或许会爬到更高的位置,当上市团部的书记,以后还会进入市政府工作呢。”

    “哦,是这样吗。”

    勉强挤出腼腆笑容,马赛在心里骂了一句笨蛋。

    能进入政府机构的四等公民,少说也要四十岁,而且最多干到科员一级。即便如此还是让众多优秀的四等公民趋之若鹜,竞争过程堪称惨烈曲折。

    就算想要搭讪,也犯不上用这种虚无镖渺的说辞吧。

    马赛下意识的望向搭讪的女孩,一张醉醺醺的漂亮面孔正看着他,因酒精和药物而松弛的眼瞳让人不禁怀疑一阵风吹过,这双眼瞳就会自行崩解。想起另一双坚毅的翠绿色眸子,马赛简直不能相信两者是同一个物种。

    深深吐出一口气,将困惑和对格格不入的自己产生的不快一吐而尽,马赛拿起装满芬达的杯子,准备用慢条斯理的动作来掩饰尴尬之际,余光捕捉到的一抹风景让他僵住了。

    阿尔卑斯丝绒背心,及膝裙,黑白红三色臂章,标准的少女队制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打扮。

    然后穿着那个制服的是

    望着那张不告而别的面孔,令他整整一个晚上辗转难眠的面孔,令他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面孔。马赛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2.小鸟(七)

    世界很大,也很小。www.uu234.net

    命运中充满了必然,也少不了偶然。

    看似矛盾却又极其合理,因此人与人之间总是会上演各式各样的邂逅与再会。

    可即便如此,马赛也觉得这命运的玩笑开得有点太大了。

    他曾经无比期待和那个女孩的再会,并且反复设想再会的场景和要说的话,然而当惊喜来得如此之快且突然时,他却只有差点叫出声的惊恐和尴尬。

    开玩笑吧!这里的保安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不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不对,我到底该做什么?!!!

    马赛差点就要抱着脑袋大喊大叫起来,他的脑子被各种问题和情绪搞得几乎都要爆炸了,总算他的理智还能发挥作用,没有傻乎乎的把那些念头喊出来,否则这个闹哄哄的别墅下一秒可能就要变成血海了。

    考虑到女孩的身份,还有这个场所的性质和所属,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女孩都是在一个糟糕的时间点出现在一个糟糕的地方。

    于公,这里的安保措施或许松懈到会让她这样的危险人物轻松潜入,可这毕竟是青年团名下的产业,内部肯定有各种监控报警设备,一旦发生什么事,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会立即出动,以那群链狗的危机处理流程和解救人质的方式方法,这一屋子人只怕全都要变成尸体。而女孩自己也会因此暴露。

    于私,任何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孩都不会希望自己心仪的对象在这种地方发现自己,不管是朋友盛情难却,单位组织活动,还是自己确实想出来偷腥……这种情形下的相遇都会被认为是出来鬼混和出轨。哪怕是久经风雨考验的夫妻感情都可能瞬间碎裂一地,一段还未正式展开的单相思的话更是……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太糟了。

    可就算如此,马赛纷乱的心中依然感到些许安心。

    没有被抓走,没有事,她还活着。

    略微松弛的心中吐出一句和状况格格不入的话语。

    太好了。

    就在马赛松了口气的时候,“夜莺”却在心里发着牢骚。

    太糟了。

    不是没想过相遇的可能,却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青年团员,“生命之源”这种只有精英干部才能出入的场所与其无缘,结果直接正面撞上。现在就算想灭口也来不及了,除了努力诅咒坏运气和世界的狭小的同时扮演帝国良民和精英干部,“夜莺”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

    早知道那时候杀了他就好了。

    黑暗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亦相伴而来,强烈的矛盾让“夜莺”的伪装差点当场破功。

    她不是道德家,不是圣母,却也不是喜欢滥杀的杀人狂,滥杀无辜、恩将仇报等等禽兽不如之事更是绝对的禁忌。

    然而此刻她却不得不认真思考杀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男孩,这种背弃自我原则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可组织赋予的任务优先于一切。

    就在“夜莺”天人交战之际,一起跟来的“知更鸟”凑了过来。

    “怎么了?杀气腾腾的。”

    可能是觉得房间里音响和喧哗实在太吵,就算安装了窃听器也听不清大家说什么,“知更鸟”依然保持着大大咧咧的做派,在这堆吵吵闹闹的男女里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

    “夜莺”斜了一眼神经粗壮的临时搭档,朝马赛撇撇嘴。

    “哦,原来如此……”

    “知更鸟”抚摸着下巴,转回来的脸露出坏坏的笑容。

    “原来是发现好男人了,要我帮忙……看你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啊,青春苦短,恋爱吧,少女。”

    “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的话,那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喂喂,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

    “他知道我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如果他有那种想法,你现在能站在这里?”

    “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而且没有训练过的家伙根本管不住嘴巴。”

    “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要向某些疯狗看齐?”

    “……”

    为了保密,为了组织,为了帝国。

    在这些看似崇高的口号之下,恐怖组织和帝国能轻易的将人视为物品,毫不犹豫地加以排除,事后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正因为那时候处置得当,才避免了更大的牺牲”、“虽然很痛心,但一切都是为了大多数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

    射杀垂暮老人;用履带碾压哭泣的儿童;用刺刀贯穿男人、女人的身体,打赌从哪里下手死的比较慢;用卡车冲撞放学的儿童;在购物中心放置炸弹;

    这一桩桩一件件罪恶,全都是在所谓“大义”的名义下进行的。那些高喊着“牺牲少数人才能拯救多数人”的计算家们有一个去想过那些被牺牲之人的感受,有一个敢去承担牺牲者身上哪怕十分之一的痛苦,而不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大放厥词吗?

    曾经也是牺牲者之一的“夜莺”正是不愿和这样的禽兽畜牲同流合污,才不顾“那一位”的劝阻,成为“自由军团”的战士既然不喜欢那些肮脏龌鹾之事,也不能容忍**颓废的世界,那么就应该站出来,拼上全身力气,甚至用自己生命去向这一切发出怒吼,力求唤醒哪怕一个人也好。

    这是“自由军团”成员的骄傲,更是“夜莺”的骄傲。

    而自己差一点就要玷污了一直引以为傲的宝物。

    一想到这一点,后悔和恐惧便占据了她的心,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知更鸟”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温和的低语钻进迷茫的思绪之中。

    “冷静一点,我们还没暴露,那孩子也没有随便乱嚷嚷,我们也没把他杀掉。我们的骄傲还没被自己玷污。”

    “可是……”

    “不用担心。既然他那时候愿意伸手帮你,而且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在我们找到你之前都把你藏的很好,说明他比你认知的要聪明的多。应该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胡乱说话。不过没经过训练这一点倒确实是有点麻烦,遇上个老狐狸可能会露出破绽呢。”

    搭在下巴上的手一阵摩挲,“知更鸟”清澈的眼里闪过一道婚姻介绍所的大妈们才会有的亮光。

    “姑且也算是个好男人,就让我去试探一下,替我们的小公主把把关,好.好.教.育一下这位幸运的小哥吧。”

2.小鸟(八)

    “青年团员皮耶尔.马赛?”

    “是的,请问您是……”

    “一个对你有兴趣的大姐姐,如你所见,姐姐我身边没伴呢?要不要我们两凑活一下?一起下场乐呵乐呵?”

    轻浮、直接、毫不含蓄的说话方式并未让马赛有“幸运”的感觉,看着那张笑眯眯的面孔,再往下看看敞开的衣领之间,那波涛汹涌、深不可测、若隐若现的高山深沟……身心健康的男人哪怕不变成禽兽,也不是什么能端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喝汽水的状态。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可马赛纵然心里确实有一种极为原始的冲动正在放声狼嚎,但“危险接近”的安全警报也在不断拉响,一阵阵的寒气不断从脚底往上窜。

    在“生命之源”里,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优等生们会尽情放纵,撒欢般展示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别说言语轻浮、举止放浪,就是禽兽不如的事情一样做给你看。几句撩拨的话语,几下比较亲密的**接触连个事都算不上。和那些袒胸露背的家伙比起来,眼前这位大姐姐简直称得上清纯了。

    可马赛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羊群孤立的小绵羊,正面对着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在咂嘴咽口水的猛兽面前,逃不掉也不能选择拒绝的他显得格外无助。

    所谓女性。

    所谓年上的大姐姐。

    难道其实都是伪装成人形,专找无辜小羊下手的食肉动物吗?

    “姐姐我都这么拜托你了,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马赛忙不迭的点点头,反抗的骨气也好,逃走的念头也好,在“你敢拒绝试试”的可怕笑容面前,连一秒都坚持不了。

    “非常好,跟我来吧。”

    只有嘴唇弯曲成微笑的形状,漂亮却空洞的蓝色眼睛映出马赛紧张的面孔,大拇指朝远离正在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们甩了甩,随即转身离开,身后跟着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的马赛。

    帝国的官样文化只承认古典音乐,爵士之类的轻音乐被认为是酒吧专属音乐,更激烈的比如重金属摇滚之类,被官方批判为“颓废的哀嚎”、“堕落者的精神药物”、“扰人清梦的噪音”,法律明令禁止在公众场合演奏、播放。如果擅自演奏,而且还吵到左邻右舍被告到警察局,很有可能被判处刑事拘留,如果上门的是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那么还可能有一整套思想矫正课要上。

    此刻在帝国青年团的别墅里,被法律禁止的音乐震耳欲聋,光怪陆离的彩色灯光不断变化,或身着礼服或袒胸露背的男男女女们喷吐着麻痹大脑的烟雾,疯狂的摇晃脑袋,摆动身体,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仿佛一群癫痫发作的病人。

    原本在边上看着就觉得自己和这一幕实在不搭调,如今下场之后那份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是因为第一次来,很紧张吗?”

    如鱼得水般摆动腰部的大姐姐柔声说到,她的语气比之前温和了不少,听起来很体贴,但不知为何却散发出一股子调侃和讽刺的辛辣。

    这个人即便不是坏人,也是个有点坏心眼的人。

    暗自评价打量着对方,马赛小心翼翼的回答到:

    “……眼前的状况还能开心的话,神经要比脖子还粗吧。”

    “哎呀,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我不那样邀约的话,你大概会丢下我逃走吧,亏我还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呐……”

    激烈的鼓点响起,猛地一甩头,带着促狭笑容的脸贴上了马赛的脸颊,深沉的声音和体温一起袭向猝不及防的男孩。

    “还是说,和心仪的女孩在仓库里幽会才开心呢?”

    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了,眩晕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可能过了一秒,也可能过了十几秒,硬撑着没有让自己逃走或晕倒,马赛用失去温度的冷漠声音回应到:

    “大姐姐想亲身体验一下吗?”

    “听上去很不错,不过我其实对比我小的男孩没兴趣。”

    声音变得更加温柔殷勤,柔软的手臂像蛇一样攀上了马赛的肩膀。

    紧接着

    “因为他们总是搞不清楚状况和自己的斤两,连该怎么和别人交流都不清楚。”

    从脖子后面绕过来的手抓住肩膀,力道不是很大,身体却在瞬间变得不能动弹,就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原本就很吵闹的音乐恰好在此时到达了顶峰,人群已经不是在亢奋,而是在爆炸。一些人抓着头发放声大吼,一些人掩面哭泣,一些人不断傻笑,更有甚者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顾被别人踩踏的危险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群彻底放飞自我,感官和理性在此刻无影无踪的人群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一对男女正处于很奇怪诡异的气氛之中。纵然马赛放声求救,近在咫尺的他们也听不到、看不到,更何况在这名明显学习过专业手法的女子手里,马赛能发出的声音比刚出生的小猫大不了多少。

    “只要我稍稍用一点力气,你的家人今天晚上就会围在你的尸体旁边痛哭哦?至于上报纸的待遇……那个就别想了,看看那些家伙吧,你以为滥用药物和酒精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这里早就有不知节制为何物的笨蛋死过了,外面有得到一点消息吗?”

    帝国高层很清楚,掌握年轻人的身心才能掌握国家的未来,只有紧紧抓住年轻人,帝国才能万代千年延续下去。为此他们不紧抓住一切机会对年轻人灌输思想,更搞出“生命之源”作为犒赏,通过糖果和鞭子相结合的办法,将年轻的四等公民驯化成合格的帝国国民。

    从结果上来说,“生命之源”是成功的。可任何形式的纵欲终究都会伤害健康,更不要说滥用药物和酒精,实际上“生命之源”里也确实出了不少猝死的事情。但一切都被掩盖了起来,如同帝国那些半公开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讨论,没有人在乎。

    “所以呢,大姐姐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懂了吗?”

    “……知道了。”

    强忍着不让眼角里打转的眼泪落下,马赛硬挤出嘶哑的回答。

    “那么,首先,你承认前几天藏过一个和一桩凶杀案有关系的女孩吗?”

    “没有……”

    “都说了,要讲实话。”

    “……”

    不只是肩膀,脖子上也传来强烈的酸痛,整个人差点就像放进油锅里的虾子一样蜷了起来。然而在强而有力的怀抱下,仿佛被巨蟒缠住的马赛根本无法完成“蜷缩”的动作,结果不但下半身使不上力,上半身也几近瘫痪,只能一个劲的倒抽冷气,巴巴的的望着空洞一样的蓝眼睛。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和那些让成年人都会哭着祈求你枪毙他的手段比起来,你现在承受的痛苦连小儿科都算不上。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撑过那些审讯吗?”

    女人的声音贴的很近,但又好像很远,但马赛已经没功夫在意那些了,光是为了对抗后颈和肩膀上传来的痛楚,他就不得不咬住舌尖,用更强烈的痛苦来抵消女人施加的疼痛还有自己向对方屈服的冲动。

    好可怕。

    好痛苦。

    反正对方已经掌握了全部情况,已经跑不掉了,不如承认了,落个轻松吧。

    一个个念头划过脑海,每过一秒,心中向对方屈服认输的念头就变得更加强烈。如果是平常的马赛,可能早就招架不住,为了逃避痛苦,哭着把一切都说出来,哀求对方放过自己了。哪怕明知道会给别人带来危险,哪怕明知道这等于是背叛和出卖,连编个谎的余裕和勇气都没有的马赛还是会全盘托出。

    可如今的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想起那双坚毅的翠绿眸子,想起那张因为疼痛和烧灼而扭曲的苍白面庞,想起被自己搂在怀中的单薄身体。心底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声音在对想要屈服的自己掷下“没骨气”的唾骂。

    在这一刻,男孩没有顾虑未来的理性,只有反抗的倔强和弥补失态的冲动让他全身发热,支撑着他和那双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的空洞蓝眼对视。

    “……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

    拼上全身力气,男孩从牙缝里硬是挤出否定的回答。

    “可以吗?如果说出来,或许我们还会斟酌一下,将你定义为‘遭受胁迫者’,可你这样抵死不从,我们只能把你认定成恐怖组织的协助者,甚至是恐怖分子哦。你应该清楚两者的区别吧。你迄今为止奋斗的一切,你的人生,你的家人,都取决于你的回答。”

    恐吓十分露骨,但也道出了事实,马赛的回答不仅会决定他自己的人生,也直接决定了他的家人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是自己受到惩处,还是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带着全家一起去死?任何理智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可是……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人类并不是纯粹的理性生物,躁动又叛逆的青春期更是远离理性的时期。

    “……”

    沉默了大概有两三秒左右,肩膀和后颈的压力突然消失,差点飞到世界尽头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内,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一切,耳边传来甜甜的低语。

    “合格了。”

    “……你说什么?”

    “作为一个人来说,你还算不错。作为男孩也还过得去,不过距离好男人还差得远。”

    “……好男人?”

    “嘛,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你还只是男孩,一个不算坏的男孩,所以”

    因为脸颊紧紧贴在一起,马赛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清楚地感觉的到自己正满脸通红的僵直着。

    “给你一个忠告。”

    只听见耳畔传来绝决的声音说:

    “你最好别和我们扯上关系,你根本不适合这种事情。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和我们纠缠不清,忘了那孩子和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趁现在你还没后悔,还没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你还来得及把一切都当成从未发生过,回到安稳的生活中去。”

    话一说完,马赛便被松开了,紧贴着的体温和触感消散的无影无踪,那个如大猫一样的背影没几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马赛呆呆站在原地。

    那个神秘女人对马赛的评价是不算坏人。

    不算坏人,却也不是好人。

    此时的马赛还不能理解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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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311/ 第一时间欣赏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 作者:千年帝国海军上校所写的《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为转载作品,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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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介绍:
不着寸缕的美少年注视着匍匐在眼前的有翅爬行类,那自踏上异界土地以来一直紧闭的唇线开始变换,声音出现在幽暗的意识空间。
“判定计划主导及相关人员全数死亡,与地球方面联络完全中断。进入自行行动模式。变更登录名为预定完全体【李林】。结合当前情况,自主选择任务B4。”
有了李林这个名字的少年顿了一下,声音仿佛带上了地狱最深处的冰霜寒意。
“渗透、侵入低程度文明,将其殖民地化,地球化。”
一个最终兵器少年,在魔幻的异界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战争。
于是,他开始继续自己的使命。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