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死线(九)
曼珠沙华。
中文学名红花石蒜,石蒜科,曼珠沙华的称呼源自法华经,本名摩柯曼珠沙华,意为开在天界之红花。也有“金灯”、“赤箭”、“龙爪花”之类的别称,诸多称呼之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彼岸花”这种不详称谓。
这种花的生态可谓处处给人不好的联想让人联想到鲜血和死亡的花朵颜色,根茎有毒,喜欢生长在坟墓或乡间小路之类的阴森潮湿之地,花季多为清明及中元节前后如此奇特的生态与人类的生死观及想象相结合,就诞生出了“彼岸花”这样一个不祥的称号。在民间传说中,彼岸花是在黄泉之路上盛开的花朵,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是黄泉之路上唯一的风景,远远看去就像是用鲜血铺就的地毯,又因其艳红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死去的亡魂跟随着花的指引,在能唤醒悲伤回忆的花香包围之下前往冥府……
让整个莱茵战线包围圈里开满彼岸花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诸位。”
针对不特定大众释放的脑量子波不仅覆盖现场,还一直渗透到遥远的闭塞乡村,全世界的人都听见、或者说感受到这个在心中响起的声音。就算塞住耳朵,声音还是宛如滴入水中的墨水般地渲染上人们的精神之中。
人们面面相觑,为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面露惊恐之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话,脑量子波的共鸣通讯当然不会向无关的第三者泄露。
民众之所以能够直接接受到李林的声音,不是偶然,更非失误,而是李林刻意向全世界放送。
为了向全世界展示即将降临的新秩序,除了通过现场直播展示巨大的力量,让人们切身感受到“常识之外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比起影音图像,这种仿佛零距离接触的小细节,也能使人充分领悟到现存价值观毫无意义。
一如所料,心怀敬畏的人们仰望着悬停在半空中的少年,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界面中一袭白衣的少年摊开双手,仿佛将世界纳入自己的掌控一般。
“莱茵战线包围圈内的诸位,请你们成为世界的基石吧。”
“……!!”
整个世界都鸦雀无声了。
绝大多数人一时间都没办法理解和反应。
他们想过可能会有劝降,可能会有恐吓,可能会有政治主张和宣传演讲……可成为世界的基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就被李林揭晓了。
“为了给世界带来新秩序,为了消灭可能威胁到新秩序的不安要素,请你们去死吧。”
纯真无邪的笑脸如是说。
那笑容之中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做作,却也因此更加叫人感到异常。
就像提着烧溶的铅水,准备对准蚁穴入口倒下去,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铅制立体蚁窝模型的孩子一样。
那绝不是恶意,但却比恶意更加残酷。
“诸位的死亡绝非毫无意义,通过你们的死,世界将获得新生。成千上万人会获得幸福,不再会有战争,不再会有痛苦……诸位的死正是成就这一切的关键。所以请你们务必拼死抵抗,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挣扎到最后一刻,务必不留遗憾的前往彼岸,务必让全世界的人们见证……新秩序。”
所谓公开处刑,目的无非两个。
其一是杀鸡儆猴,通过极尽羞辱残虐之能事的方式将犯人处死,以此警告潜在的犯罪者或反抗份子。其二则是宣示力量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是更为高等的存在。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好,拼死抗争的抵抗组织也好,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也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如今的处刑对象是70万大军,还有教会迄今为止集结的最强战力和查理曼不败的圣少女。一般人光是听到70万这个数字就很难再产生抵抗的情绪,何况那些等同圣人和奇迹的存在。只要能确实的杀死他们,所有人都能理解“反抗李林是无比愚蠢的”这一事实。之后李林要确立新秩序也更加容易。
毕竟李林已经在宣言中近乎露骨的暗示了如果有人对这样的宣言感到不平或不满的话,尽管用实力来挑战吧。不过面对能轻松屠戮堪称人类最强战力集合的终极存在,几乎不可能会有人试图与之为敌。
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和世界的命运,完全是连接在一起的。
理解了这一关联关系后,人们禁不住有些动摇,不少人甚至竖起了鸡皮疙瘩。
整个世界沉默了,在这过于单方面,过于傲慢残酷的宣言面前,人们一时间连插嘴议论和反驳的气力都没了。所有人只是任由窒息般的死寂笼罩世界和自己,放任混乱的思绪和情感来消化这段宣言,然后让起了化学反应的情绪爆发出来。
“要死的……是你才对!!!”
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了面孔的浮空船船长怒吼着,在“开炮!杀了那个怪物”的命令声中,武装运输浮空舰左舷喷射出了一道道烈焰。
这绝非理智的命令,更非理智的行为。
就算是新型的后装线膛炮,要在极限射程上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同样处于极度恐惧之下的炮手只是略做瞄准就打出了一轮齐射,根本没有精度可言。
稍有理智之人都能理解,这种胡乱攻击对李林根本不可能起作用。但处于极度紧张恐惧之下的人们根本没有分辨判断这种事的余裕,那一声炮响犹如发令枪一般,包围着李林的浮空战舰纷纷开火,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遮天蔽日,无数铅弹划过天际。隔着通讯放送终端和遥远的距离,人们也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弥漫在现场的激烈疯狂气氛。看着那甚至都数不过来的密集弹幕,人们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一个问题那位独裁官是否已经被轰成渣了?
哪怕是魔法师这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在这种近乎于集体私刑程度的单方面蹂躏式攻击面前,也只有被轰杀至渣的命运。那位独裁官再怎么强,恐怕也
人们脑中根深蒂固的常识如此诉说着。
然而,所谓常识终究只是人类在自身极限范围内摸索出来的条条框框,用人类的常识去解读那些凌驾人类之上的存在……这显然并不明智。
相对来讲,那些玩命向李林倾泻炮弹的人们虽不怎么正常,但他们的表现却远比旁观者合理得多。
清理炮膛、上弹、瞄准、开炮、清理炮膛、上弹……四个动作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全部,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绝不分心思考其它问题,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将自己从恐惧中拯救出来,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正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最后一发炮弹出膛已经是炮击开始10分钟之后,虽说查理曼军队此时已经弹药稀缺,但短短十分钟便将慎重收藏起来的残余库存消耗一空,炮击之激烈可见一斑。随着炮击的结束,肾上腺素开始消退,几乎填满了脑袋的激情开始退潮。早已口干舌燥的炮手和船员们一边舔着嘴唇,一边瞪大眼睛仔细观望一点点消散的烟尘团块。
一位历史学家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看着遮天蔽日的烟云,看着烟雾中翻动的暗红色光团,我不禁想起了古代被焚毁的壮丽都市,又或是圣典中关于地狱的描述。或许先人们也是看着类似情景,将自己当时的感触用笔和纸永远留存了下来吧。能够记录下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是多么幸运。然而只要一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些那些查理曼人的悲惨遭遇,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了。
“哎呀哎呀”
烟尘尚未散去,嘲弄般的慵懒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地面上的人们、天空中的人们,包括如罗兰和姬艾尔圣女这样的强者,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我是说过可以抵抗,但麻烦能不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攻过来?还是说这就是极限了?”
伴随着略显无奈的发言,烟雾突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无存在过。天空依然湛蓝,初夏的阳光洒遍大地。
在那片无垢的天空中,站着毫发无伤的李林。
“看样子炮弹已经用完了。诸位满意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吧?”
面带惊恐的人们看着李林缓缓抬起右手,一些之前还神勇无比的船长发出了介于惨叫和干嚎之间的声音,随即不顾一切的转身想要逃跑,有几艘反应快的船已经开始掉头了。
下一个瞬间,一记清脆的响指响起,船队消失了。
不仅如此,连他们下方的两个步兵营也失去了踪迹。
他们并非失踪了。
视线稍稍下移,一滩扁平的污迹映入人们的眼帘。
那就是那些失去踪影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战舰、大炮、枪支等等的东西。
所有一切仿佛都被地面吸收了一样,被彻底压扁了,被超越常识的力量压缩成了一片完全无法分辨主题的恶劣图画。
“我不是说了吗?”
李林呼的叹了一口气。
“请用尽全部力量和智慧做垂死挣扎,这样最起码可以死而无憾呐。”
25.死线(十)
仰望界面里化为一片污渍的诡异色彩,所有人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能发出声音。
每个人的心都在呻吟着一句话。
这是什么。
苍白的意识拼凑出毫无方向性的语句,人们呆呆的看着异样的风景,直到酸苦的液体涌上喉间,弯腰将早餐全部呕吐出来,就算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强烈的吐意还是无法消去。
直到此时,人们才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强烈吐意的背后,是什么样的情感在催化。
恐惧。
极度强烈的恐惧在人群中快速传播升级,通过影音图像近距离直观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死亡带给人们前所未有的冲击,迥异于人们迄今为止的价值观,超越了残酷和恶意的死亡,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恐惧。
人群的表现通过终端反馈到李林那里,神意代行者冷淡的观察着预测中的画面一点点成为现实。
一直以来,人们总是在不断的改善和完善死刑。斩首、绞刑、撕裂刑、野兽刑、火刑、饥饿刑、电刑、注射刑……总体来说,死刑有三个截然相反的发展方向:越来越残酷、越来越人道以及越来越快速。譬如断头台、电椅、注射毒剂等等都是以“减轻受刑者痛苦”、“更符合人道”为理由开发出来的;至于第二种,则是以“用尽可能残酷的方式处死受刑者,进而威慑其他人”为方向,尽可能拖延受刑者的死亡过程,增加其痛苦;最后一种则仅限于大屠杀,例如万人坑、集中营淋浴室等等。
对于这次的公开处刑上该使用何种行刑方式一事,李林也是经过充分论证和思考的。
因为是以威慑为主要目的,比较人道和大屠杀专用的处刑方式都被否决,剩下那些“劲爆”的处刑方式在被李林检视之后也同样被予以否决。
不是说这些死刑不够残忍吓人,斩首也好,凌迟也好,炮烙也好,穿刺也好,和70万人这个数字相乘,任何死刑都能让人害怕。只是,这也只能让人害怕而已,距离李林想要达成的“认清自己的立场”、“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等等目标还差得远。
光束武器之类倒是有不错的声光效果,光线一闪,平原化为沟壑,高山削为平地,那种大场面的震慑效果也应该足够了吧。
也不行。
那种武器威力上没有问题,展现出来的破坏效果也确实很有震撼力,可是超高热光线照射下,人体瞬间就气化蒸发了,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这样的场景缺少“有人死了”的实际感觉,考虑到绝大多数观众们的受教育程度,只怕他们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明白,进而怀疑直播的画面是不是在作假。
所以,务必要使用强大、残忍、能够让所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处刑方式。
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明了,任何人一眼都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能认知到人类的价值彻底被否定,在超越一切的力量面前,人类与蝼蚁毫无分别。然后,借此引导出李林所需要的进一步发展……
“尽情挣扎到最后一刻吧,务必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睥睨着地面上的人群,睥睨着整个世界,李林微微一笑。
“就像烟花一样,倾尽生命来绽放出刹那的美丽吧。”
惊呆的人们被那个傲慢的声音唤醒了,重新活络起来的大脑再次组织语句,整个世界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那到底是什么?
太可怕了。
货真价实的怪物啊。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强大到犯规的力量。
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同时,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厌恶在人群中流窜。
即使知晓魔法师这种异于常人的存在,也听闻过创造奇迹的圣人逸闻和古代种的强大传说。可李林展现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太过异常了。
那种事情……绝不允许。
一介个体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力量,然后利用这种力量,为了让自己能随心所欲的掌控世界、压迫他人这个世界绝不应该允许有这种事情。
忌讳、憎恶、愤怒……被激活的人类负面情绪共鸣一起指向莱茵战线,指向那个面带自信笑容的少年。
“还真是敢说啊。”
姬艾尔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容,那双仰视天空的眼眸中跃动着憎恶的目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直言这是独.裁算了,何必再说什么为了世界呢?”
一旁的罗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姬艾尔的评语。
的确,李林的发言也好,他采取的手段也好,都是不折不扣的恐怖政治。以巨大的力量和灾难去消灭提出异议之人与反抗之人,恐吓人们,强迫人们在他的新秩序面前低头,所有人排好队,乖乖走进他精心打造的笼子里。
这是极为恶劣的暴行,没有谁会接受这种事情。
无论李林的理由多么正当。听了这番傲慢、蛮横、自私、轻率的发言,再看过李林视人命如草芥的举动,除了精灵阵营,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这位表现得和戏剧中反派人物一般的独裁官身边了吧。
以在人们心中扎根绝望认命的目的来看,这番演讲和表演倒也没什么错误。单凭一人便得以行使绝对的力量,让原本只会被众人嘲笑“痴人说梦”、“中二病”的演讲具有了现实的味道。可反过来也会激发人群的同仇敌忾之心,引发进一步的思考共鸣,进一步增强圣职衣使用者再现奇迹的威力。李林应该会考虑到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干了?为什么?他在盘算什么?
目光凝缩在天空中的小黑点上,罗兰微微蹙眉,就在此时,身边传来姬艾尔自信的声音。
“拜他所赐,我们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完成了,从现在开始,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姬艾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怒吼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少自以为是了,怪物!”
与李林以脑量子波扩散至全世界的声音相比,少女以扩音术式增幅的怒吼缺少那种近乎绝对的存在感,震慑力却毫不逊色。
让时间静止的魔咒被这声音解除,原本伫立不动的人群再次取回了活力。
“少在那边大放厥词了!齐格菲.奥托.李林最擅长的就是奸计与玩弄人心!如果他真有那种绝对之力的话,他大可二话不说便破坏整个莱茵战线。他之所以特地又是喊话又是上演杀人秀,是为了引诱大家动摇,好让我们死心这正是那家伙最擅长的圈套之一!”
迎着天空中投下的若有若无的冷笑,姬艾尔威风堂堂地说到:
“查理曼不败的圣少女啊!”
突兀但并不意外的声音让罗兰侧转脸孔,两人的视线对到了一起。
“虽然情势压倒性的不利,但我还是要斗胆请您出击!”
果然来了。
罗兰对姬艾尔的突然袭击毫不意外,既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还能温存战斗力,最后还能干掉潜在的威胁这种一石三鸟的阳谋在眼下的节骨眼使出来,不管是基于战术需要还是舆论需求,罗兰都不可能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可要是以为他会就这样乖乖成为别人的踏脚石,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全身全灵皆为此战而奉献。”
回应着姬艾尔的虚张声势和诡辩,罗兰提高了声调:
“掩护的工作,拜托诸位了!”
姬艾尔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到之前气宇轩昂的样子。
清楚事情先后顺序的圣女冕下不会冒着穿帮的风险来拒绝罗兰,她也同样不会早早就把“查理曼的圣少女”这枚优秀的棋子早早送给李林,尽管这名少女身上还有太多的谜团以及令她也深感不安的危险性,但眼下这颗棋子还有价值,在榨干之前,还不能轻易放手。
“弗兰西丝卡!李克特!与勇者同行,守护勇者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谨遵圣意。”
一男一女出列,同时展开了白银与浅灰色的圣职衣。
与圣基道霍一样同为十四救难圣人,屠过龙,因此被赞颂为军神,最高位的守护圣人圣乔治的圣职衣;
著名的十二圣女之一,单凭祈祷(物理)就制服了作恶多端的恶龙塔斯拉克,被誉为最强龙骑兵的女圣人圣玛尔达的圣职衣;
虽然面对李林,这样的阵容依旧不怎么够看,但也无可挑剔了。总不见得让已经开始着手启动“那个”的教会再分出宝贵的战力来支援罗兰。
“不胜感激。”
微微一笑,罗兰抽出了腰间的圣剑迪兰达尔,绽放出耀眼光芒的勇者之剑直指盘踞天空的神意代行者,左手擎着绣着金色鸢尾花的战旗,大声说到:
“大家听好了,我们曾一次又一次克服了不利的状况和绝望的危机,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屈服!!我们并不需要没有未来的未来!!”
所有人将崇敬和惊叹投向那娇小的身影,瞻仰着那象征着不败的圣洁身姿,屏息的人们静静聆听着少女战前最后的宣誓。
左手举着旗杆划出一道圆弧,绚丽的旗帜随风飘扬。
“主的伟业,降临于此!!吾之旗帜,必将守护吾之同胞!!”
喧嚣瞬间炸裂。
犹如山呼海啸的声浪仿佛要将李林的所作所为从人世间清洗掉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刷着大地,无数人振臂高呼,仿佛要将内心的苦闷郁结借着这一吼彻底驱散。
人们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在天空中俯瞰着一切的李林轻轻吐出一句话。
“第一阶段表演正式开始”
25.死线(十一)
正义的伙伴,注定是要用技巧取胜的。
在众多的故事中,面对反派最终boss时,绝大多数都会出现这样的桥段。这或许是为了吸引和满足观众的心理需求,又或是作者自己的兴趣使然。不管怎么说,人们就是热衷看到正义的伙伴克服重重困难,满身疮痍却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最终以技巧战胜强大的敌人。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等于是说正义的伙伴在力量上远不及对手,只能依靠技巧之类的小聪明才能取胜。
如果是面对力量、谋略、精神状态都处于绝佳状态的对手,小聪明根本没机会也拍不上用场时,正义的伙伴们要如何处理危机呢?
答案很简单,挑选组织出专门牵制纠缠敌人的游击部队,为自己发动压箱底的王牌争取时间,最终集中力量一点突破,彻底击溃对手。
精彩、完美,兼顾娱乐性和可行性,相信观众们也一定会为这必败之局下的成功反杀奉上喝彩与掌声,教会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所有人拜倒在那无暇的胜利荣光之下,所谓“人类支配的世界”这一长久夙愿终于实现,教会取代母神,坐上支配世界的宝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然,要实现这种预期,还需要好几个要素,其中之一便是游击部队是否足以胜任肩上的重担,这支临阵磨枪拼凑出来,彼此间别说协同演练,就连面都是第一次见的游击部队能否牵制李林,直到教会准备好他们的底牌?
从正式进入交战后一分钟的表现来看,他们干得并不坏,可以说很多老练的团队都不如这三人表现的那么出色。
只不过
单方面被压着打,在弹幕丛林里逃来逃去,能不能算牵制?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见仁见智。
3点钟方向,天顶方向同时有大波导弹逼近,由于发射距离比正常交战距离近的多,导弹尚处于加速段。即便如此,那些导弹依然突破了音障,宛如盯上猎物的野兽一般死死咬住李克特神父。
有圣职衣的奇迹加护,要避开或击落导弹都不是问题,可要一边闪开光束攻击,一边击落导弹这种事情就算有奇迹加护都难以实现。
扩散粒子炮撒下如雨般的弹幕,以亚光速飞行的粒子束会在人体神经攫取到信息之前就蒸发对手,连痛苦都意识不到,生命便已终结。
如果能够感应到对方的杀气,判明敌人采取行动的意向,那么还是有机会提前采取行动规避的。毕竟扣动扳机、挥下刀剑的,是有思想的生命。子弹、导弹、光线只是思想和意志的延伸,只要能够抢先一步预判出对方的意图和战术,要躲开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个认知在李林身上并不适用。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杀气。尽管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但他身上并未释放出杀死对手时特有的情感波动,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世间降下死亡和灾难的死神,杀人对他来说就是如同呼吸般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不必为此有所感触或动摇。
怪物。
除了这个词,真的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他了。
就在李克特为李林送上评价之际,自天顶和右侧展开夹击的导弹外壳纷纷裂开,内置的集束导弹一起点火,再次为李克特拉起一道绝望的铁幕。
不同于载具母弹,所有子导弹内置的金属氢全部附带高精度点火控制回路,整块金属氢瞬间就实现充分燃烧,不到一秒时间,正以2马赫高速惯性飞行的子导弹立即加速至20马赫的最高速。导弹弹壳与空气摩擦在人们的眼睛上留下激光般的暗红色直线轨迹,成百上千的红色流星从各个角度杀来,远远望去和怒放的彼岸花花丛相仿。
巨大的火球在天空中膨胀开,等同小型战术核武器的爆炸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冲击波扫过地面,就连远处的森林也在余波下不断摇摆晃动,落叶和尘埃掀起滚滚尘雾。
看着不断翻腾升高的蕈状云,目瞪口呆的人群紧紧攥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清楚,那样的爆炸别说杀死一个人,就算是座小山、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一击之下也必然灰飞烟灭。
绝对的力量。
一直以抽象的概念存在的名词,此刻以现实的景象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在那足以比肩甚至超越自然灾害的恐怖威力面前,人类真的是如同蝼蚁般微不足道。而在那个行使绝对力量的独裁官眼里,恐怕人类与蝼蚁也没有太大分别吧。
就在人们为那股力量畏惧不已之际,光束再次朝地面撒下。不再设定弯曲弹道,高速齐射的弹幕穿透烟雾扫过地面,光之雨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瞬间的沉默后,闪耀着暗黄光芒的轨迹接连爆炸,火焰不断腾起,空气也产生爆炸般的膨胀。来不及闪避,被卷入爆炸的人群犹如树叶般被抛到空中,上百人在火焰风暴中被撕裂、烧毁,四分五裂的人体器官满天飞舞。人类的尊严此时此刻显得根本不值一提。
光束之雨并未停止,仿佛在紧追着什么一般,密集的齐射来回鞭挞着大地。
被光束之雨追逐的,正是弗兰西丝卡修女和李克特神父。
“回避动作太单调了!立即进行无规律回避!规避的同时还要放出光学诱饵!!”
“已经在做了!!”
吵架一般的交流过程中,更多的导弹和光束在他们四周落下,弹着点越来越接近不断画出凌乱轨迹的两人。更麻烦的是fau也加入追击包围的行列,上下左右交错而来的死亡牢笼反复切割四周的空间。
“麻烦的东西……!!”
李克特啐了一口,一发光束自脸颊旁掠过,辐射热无法穿透奇迹的防护,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紧张与亢奋不断冲刷全身。
比起导弹和粒子束,如同猎犬一样的fau更加烦人,不管怎么机动也无法摆脱这群灵敏的猎犬,体积小、数量多、速度快的优势又使得难以将其击落。最要命的是这群猎犬似乎头脑也非常不错,相互之间的协同打得有声有色,射击的时机和精度也在不断提升,攻击模式也从单纯的射击增加为远距离射击牵制、近距离展开光刃突刺。
飞兽或魔法师的话,早就被打成筛子了吧。
“不过,我们也不是普通人啊。”
青年神父手腕一抖,手中出现了长枪与剑,还有一条缎带。
“吾要再现,圣乔治的枪与剑,还有圣乔治的灵布!”
传说有云:圣乔治用枪与剑征服了恶龙,然后将王女的缎带投了出去,用缎带束缚恶龙,封住其所有反抗。
同时展现三种奇迹哪怕在稀少的圣职衣资格者当中,这也是堪称超常的技巧。
李克特挥舞着缎带,短短的薄布立即延伸飘荡,卷住了两枚正在逼近的fau,被卷住的晶状体展开光刃也罢,推进输出开到最大也罢,始终无法撕裂看上去小孩都能轻易弄断的布条。银光划开晶体,爆炸的火球随即在天空绽放。
25.死线(十二)
用刀剑劈开fau这已经超出奇迹的范畴,说是荒诞无稽还更容易理解。
可眼前发生的不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戏言,亦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虚假情报,而是发生在眼前的现实。
肉身的人类,用刀剑将fau一刀两断。
而且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类似、或者说更加荒诞的事情亦在上演。
用祈祷哪怕那是附带物理攻击效果的祈祷,将fau击坠……这连荒诞无稽都算不上,更像是某种妄想了。
然而。
“你就作贫穷人的保障,作困乏人急难中的保障,作躲暴风之处,作避热的阴凉。(旧约.以赛亚书25:4)”
虔诚的祈祷声中,金色的屏障和反射着七彩光芒的晶体一起化为碎片,一阵电弧闪过,碎裂的fau化作一团爆裂的火球。附近的fau纷纷对准暴风中心展开齐射,十余条火线交错闪过。下一瞬间,一团暴风冲破硝烟,笔直地冲到最靠前的一枚fau前,一边奉上虔诚的祷告,一边降下铁拳制裁。之前的一幕再次上演。
这情形一点都不正常。
高机动性和体积小正是fau不易被击中的重要保障,当一个只有小孩手臂大小的晶状体以5马赫飞行,且飞行过程中不断在±20g之间进行无规律规避机动时。不要说人类的肉眼和动态视力,处理速度稍微慢一点的计算机都都跟不上。即便动态视力格外发达,大脑处理能力异于常人,身体机能几近怪物,fau还有最后的防线“叹息之墙”。
输出功率上当然不能和本体相比,但那也是足以当下重磅炮弹零距离轰击程度的防御,人类的刀剑和拳头没有理由能突破那层防御的。
奇迹的力量吗?
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奇迹加持之下,肉身的人类可以拥有徒手拆毁战车,一拳轰飞大楼的怪力,可以随意控制子弹轨迹。
破坏低输出的“叹息之墙”被破坏这还在预期范围之内。
不过,那两人的表现也确实优秀。
不光是指击坠了fau这件事情,在如何有效利用奇迹之力、理解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知道该如何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方面也优秀的近乎无可挑剔。
压缩奇迹之力,集中在武器上,对目标进行一点突破原理并不复杂,连小孩子都能理解。可说到具体操作,别说在5马赫的相对移动速度中,就算是在常规速度的战斗中实践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吧。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类,确实值得给他们一个“优秀”的评语。
罗兰也不差,不,比以前,比那两人都强的多。
成长幅度大于预期。
可以论证为跨过难关的人类会大幅觉醒潜力的案例。
脑内的会议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罗兰不断闪避的身影映在红瞳上。
罗兰遭遇的麻烦比两位担任掩护的圣职衣资格者要多得多。
李林很清楚罗兰的战术,也清楚罗兰与教会的所谓同盟关系表象之下的那些猫腻,以此为基础,推测出他们在貌合神离的状态下会使出什么战术并不困难。会采取针对性的战术,完全是可预期范围以内的事情。
更何况,除了fau、高超音速导弹和光束武器外,他还有一张主动防御的王牌。
人类的身体不管再怎么强化,再怎么加持奇迹,终究是血肉之躯;
就算可以防御炮击,挡住光线;
面对±70g的极限惯性加速度;
面对不会踌躇、不会犹豫的计算回路;
面对射杀效率是fau十倍的“吸血鬼(vampire)”无人机;
罗兰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保持着艺术品一般的笑容,血红色的眼瞳将天空中反复纠缠交错的四道轨迹尽收眼底。
无穷无尽的苍穹中有四颗流星在互相追逐。
白色的流星在最前面,亮眼的白色在天空中留下的轨迹给人无限自由的感觉,宛如承载希望和可能性的灵兽,一直奔向苍穹的尽头。
三颗暗红色的流星紧追其后,它们描绘出的轨迹比白色流星更加刺眼,任何人只要看过那宛如割裂天空,为苍穹染上血色的轨迹,没有人不为之战栗。
简直就像追逐猎物的吸血鬼一般。快速、致命、飘忽不定。
无人机“吸血鬼”。
可变前掠翼高超音速无人战斗机,采用核巨变脉冲发动机,内置的氦3不断发生核聚变(氦3与氦3进行完全聚变不会产生中子,会产生中子的是氘和氚进行核聚变),高温高压的气体经由反流推力矢量控制系统的一体化喷嘴喷出,能在大气层内以5.2马赫的高速飞行。由于没有驾驶员,因此可以在机体承受g力极限范围,即±70g范围内任意进行机动变轨。机首3门20mm粒子炮,机腹部拥有自行合成金属氢微型导弹的纳米机械虫群。最后机体内置自主学习型战斗程序,机体之间共享战斗数据,彼此不断成长,以便更有效的猎杀目标。
如果说fau是服从主人指令的猎犬,那么这种无人战斗机就是专门用于猎杀目标的有机生物兵器。
那家伙总是搞出这种怪物!!
快要被g力压扁的脑袋里,反复怒骂着。
如果有可能,罗兰更想亲口骂出声来,可如今五脏六腑都快搅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会烧灼身体的极限状态下,骂人都成了一种奢侈。
开战前不是没想过这场战斗会很困难,可没想到……居然连靠近都做不到!
以机动性和火力著称的“独角兽”在那些奇怪的机体面前简直成了被狼群追逐的兔子,尽管比拼火力输出和机体最大功率的话,独角兽明显更胜一筹。可再怎么说,独角兽始终是围绕“操作者”这个核心展开设计的机体,和完全不用在意这方面的问题,时刻都能飚出鬼畜机动的“吸血鬼”相比,双方的机动性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被压着打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再有一点时间分析它们的行动模式的话就能……
“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慢慢琢磨战术?想着尽可能拖延战斗,为队友争取时间?你们以为这是回合制游戏吗?看来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你们,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地狱才行呐。”
嘲讽在脑中响起,浮现出“糟了”的瞬间,李林抬起手指的景象映入罗兰的视野。
“耀斑炮,发射。”
指令响起的瞬间,前所未见的巨大能量撕裂了世界。
25.死线(十三)
耀斑。太阳大气局部区域的一种最剧烈的爆发现象,在短时间内释放大量能量,引起局部区域瞬时加热,向外释放各种电磁辐射,并伴随粒子辐射突然增强。耀斑的持续时间在几分钟至几十分钟以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能释放出10的20次方~6x10的25次方焦耳的巨大能量,这大约相当于上百亿颗巨型氢弹同时爆炸释放的能量,又或是相当于十万至百万次强烈火山爆发释放的能量总和(作为对比,迄今为止人类引爆的最大当量氢弹前苏联的“大伊万”氢弹爆炸当量为5000万吨tnt,换算成能量单位为2.1x10的17次方焦耳,耀斑强烈喷发的能量足以确保全人类每人都能分摊到一颗全装药版、爆炸当量为1亿吨tnt的大伊万,弄不好还有多出来……)。
如此强大的能量如果直击行星,像木星那样巨大的行星还能勉强承受一下,换成地球大小的行星,当场就挂了。根据射入角度和远距离能量扩散率的不同,或许能够留下一个全尸,不过就算那样,地表估计也被削薄不少,有可能直接让地球瘦身成月球也说不定。
这还只是正常情况下耀斑爆发释放出的威力,如果将这股能量收束加速后放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些许炸药装进弹壳里,击发后就能赋予子弹强大的动能,足以撕开轻装甲和人体。把上百亿枚氢弹爆炸的能量塞进手指大小的方寸之间然后发射出去……
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无比恐怖。紧接着就会大笑着说出“这怎么可能”、“开玩笑吧”之类的话,将那太过离谱、可怖的想象抛诸脑后。
而对于连天体物理学知识都没有,所见所闻所触及的世界只有脚下大地和头顶苍穹的人们,直接目睹那种说是绝望也不为过的现象时,他们又会作何反应呢?
面对一无所有的虚无世界,神说了“要有光”,于是世界便充满了光明。
谁都耳熟能详的创世故事。
被那过于耀眼,即使闭上眼睛,用手遮盖住脸孔,依旧能隐约看到血红的强烈白光震慑,大脑被恐惧所支配的人群情不自禁的想到这段典故。
自然界的耀斑其实是人类肉眼无法观察的,一方面是因为太阳本身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人眼难以直视,另一方面耀斑爆发时会爆发出各种电磁波,其中包括大量致命辐射和不可见光,别说近距离观测,稍微靠近一点都会等同置身于核爆现场甚至是直接把人丢进核反应堆里。
李林的“耀斑炮”是将体内的缩退炉能量转化为耀斑爆发现象,然后将爆发的耀斑直接压缩进用无数细小的“叹息之墙”筑起的通道里,这条通道粗细不过食指大小,长度却一直延伸到大气层外(如果没有这种长度,在大气层内直接喷射的话,超高的电离辐射一瞬间就会让海洋沸腾蒸发、大气层烧毁,全球规模的水蒸气爆炸会把整个星球表面炸到千疮百孔,接下来地壳变动、大陆漂移、一些结构脆弱的板块会直接沉入岩浆之海……而所有生物在此之前就已经化为灰烬了)。经过如此长距离的收束加速,能量进一步得到增幅的耀斑以光速向星系外迸发飞行,随着距离的增加,能量束不断扩散,当抵达小行星带的时候,径直在小行星带上打出一条直径几公里的笔直通道、烧灼爆发的岩块在漆黑的宇宙中留下一条伤疤一般的暗红色,下一个瞬间,那一抹红色逐渐淡去,向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不断延伸。
如果沿途撞上类似地球大小的行星,大概会直接打个对穿吧……
地面上的人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那宏大到几近疯狂的讯息,光是那股能量在地面上的少许残余就足以让他们脑袋一片空白了。
“叹息之墙”的严密防护确实隔绝了辐射和高热,可李林并未将“叹息之墙”增强到连光线都能完全扭曲屏蔽的程度,不然人们就只会看见一根漆黑的吸管从李林的手指尖端一路延伸,直至突破天际。所有人根本不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要说因此受到震撼了。
为了让人们理解那股巨大的力量,可见光依旧被允许看见。只是哪怕这已经被过滤过的些许光线,依旧给地面上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灾难。
任何光线,哪怕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冷光”全都是向外辐射热量的电磁波,可见光的波长较长,携带的热量比伽马射线之类的不可见光要少的多。可就算如此,可见光依然能辐射热量。
注入上百亿发氢弹爆发能量的细长管道,即便已将有害的辐射、电磁波隔绝起来,这条释放出可见光的管道依然等同于一根超长的加热灯管。通常的取暖灯输出功率不过几百瓦,而这一根……
地面上的风景俨然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尽管远离交战区域,距离“耀斑炮”的轨迹也有一段高度差,但地面上依旧有五个步兵师并不在安全范围之内。
有机会讨论感想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死于伽马射线爆还比较幸福在意识到热量、痛苦和危险之前,全身水分沸腾蒸发,不到一秒内就气化蒸发。
沐浴在那道强光之下的死亡过程并不快,缓慢的近乎残酷。
在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的一刹那,眼睛已经被烧毁了,脸上只留下两个留着脓水的黑窟窿。剧烈的灼热疼痛传遍全身,剧烈的干渴感在大脑里沸腾,失明的人群向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侥幸保住视力的刚迈开腿就发现鞋底已经脱胶,身上的衣服、帽子也开始融化,刚抓一把头发,整块头皮连带着脓和血一起脱落,紧紧粘在手上。最终在不成声的哀嚎惨叫中,一个个人像靠近乙炔喷枪的冰块一样活生生的熔化了……
噩梦;
地狱;
一边哭号一边熔化倒下的人群为旁观者生动的诠释何为地狱,何为噩梦。心灵再次受到冲击的人们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试图以此将那些可怕的画面和声音隔绝在外面。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就算封闭视觉和听觉,讯息还是会源源不断地直接出现在他们脑海中,清晰的仿佛就在现场一般。
人们只能看着那些恐怖惊悚的画面,小声祷告或是诅咒着。
而在现场直接与李林战斗的人们则要承受更多的恐怖和绝望。因为比起人被活生生的熔化,那威力十足的一击背后透露出来的讯息更加可怕。
“仅仅一击就……!!”
遥望蒙上暗红色光芒的山峦和渐渐黯淡下去的光柱,李克特神父咽下了剩余的感想。
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不但没意义,而且还会动摇军心士气。
可有些事情就算不说,那些聪明人还是会自己察觉出真相,何况在这个地狱般的莱茵战线里,聪明人还不是一般的多。
“手下留情了吗?”
罗兰咬紧嘴唇,吐出愤懑的浊气。
发射的不是粒子炮,是威力更加强大,强大到不用大量高密度“叹息之墙”包裹那道能量束就不行的程度,即便如此,泄露出来的强光还是恐怖如斯。
如果没有“叹息之墙”,原本的能量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罗兰打了个哆嗦,一股强烈的寒意窜上脊背。
不需要多么具体的计算和模拟,只要知道那是所有生物的末日就足够了。
必须赶在下一发攻击开始之前阻止他。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人们的脑海中发出讪笑。
“看起来神经绷紧了一点,这样就好。要是连‘耀斑炮’都不能让你们认真起来,全身心的投入战争当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样就好,战争就得是这样,不惜舍弃一切、赌上一切,只为消灭对手。这种时候还打着小算盘、互相扯后腿什么的,也太悠闲了吧。”
只是为了这种理由?!
罗兰攥紧了拳头,愤怒的视线投向悠然漂浮于天空中的李林。
“这个理由还不够正当么?在赌上世界乃至全人类命运的战斗中还敢三心二意,这时候不给你们点教训,难道要奉陪你们不成?先声明,我对你们的权力斗争、信仰冲突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可要是因为演员们的拙劣演出毁了精心设计的舞台和剧本,那就麻烦了。”
闹剧都上演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还不能达到预期效果,那就只能宣布失败了。
所以,就算是注定要死,麻烦也忠实执行剧本设定。
不然的话,在这里拿出压箱底的四.张.王.牌也就变得没有意义。
“三心二意?你还真敢说。在这里明明最三心二意的人不就是你吗?”
忍无可忍的声音随着脑量子波的扩散传来,赤色眼眸微微偏向一侧,白色的独角兽正向这边怒目而视。
“三心二意、不认真作战这些词放在没有变身的你身上,才是最恰当吧!”
25.死线(十四)
接收到罗兰愤怒声音的人们纷纷向天空投去疑惑的眼神,无数问题在人群中交错。
变身?
什么是变身?
那个很厉害吗?
变身后会怎么样?
知道内情,特别是直接、间接接触过与七宗罪之战的人清楚问题的答案,但他们不想说,如今就连交流那些事情都成了一种近乎于禁忌的行为。
所有与七宗罪有关的报告中都明确提到:除了“暴食”的格拉托尼,几乎所有七宗罪成员在人形之外都还有另一种形态,他们的第二形态从外形到特性几乎没什么共同点,有的像昆虫,有的像巨大植物,还有的像是变形虫。有的可以大量复制自我,有的可以侵占吞噬别的生物,还有的可以巨大化成为一座要塞;你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家伙是同一类生物。唯一可以算是共同点的,就是这种形态下的七宗罪成员格外强大,其力量之大,几乎到了单凭一个个体就足以毁灭一国的程度。如果七宗罪成员不是排队送人头,而是以团队协同作战的模式,七名成员一起上来碾压对手。或许综合战斗力还是不及李林,但估计也不会差太远。不知道是他们协调性太差,还是别的什么理由,截至目前的交战记录中,仅确认过一例协同作战的案例,即阿登森林突破作战。在那次战斗中,两名七宗罪成员连携作战,让查理曼的圣少女初尝败绩。
两名七宗罪成员以第二形态协同作战就能达到那种近乎于单方面碾压的效果。更上位的李林如果同样存在着“第二种姿态”,其力量……
见识过刚才那震动天地的一击后,已经没人敢去想象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有人都卯足了劲要在李林变身前杀死他,查理曼的圣少女……怎么好像是在挑衅刺激他赶快变身似的?难不成她被吓疯了?
罗兰并没有疯。
接触李林时间最长,对他那近乎恶趣味的偏执思考模式有着最深刻体会的罗兰比现场任何人都清楚:李林一定会变身。
彻底的单方面碾压才能达成“让所有人认命”的目标,哪怕仅仅是一点遗憾都会给人群留下无限遐想的余地。诸如“当时只差那么一点”、“如果再努力一把”之类的抱怨、遗憾会随着时间发酵,孕育出“打到神意代行者”的想法,并着手付诸实施。如此一来李林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白用功,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他绝不会容忍出现那样的局面,他一定会变身,用第二形态的压倒性力量压制一切。在那种连奇迹都能碾压的绝对力量面前,人们将彻底放弃一切希望,自暴自弃般的接受命运。
完美。
罗兰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对各种问题的最佳解答。让他和李林交换立场,他也一定会选择这种最稳妥、牺牲最小的方案。
所以罗兰要想办法封住“变身”这张牌,设法利用李林对最优解的偏执,来打乱他的步骤。最起码要给这张牌加上一个时间限制。
“变身吧!我知道你隐藏了实力!既然你这么渴望一场不留遗憾的对决,那你自己就先认真起来!”
罗兰厉声呵斥着。
他的演技不错,但在当前的局势下,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虚张声势,罗兰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可他并不担心李林会看穿或揭穿这一点。
罗兰甚至清楚,李林早就可能预测到这一点,并且将这种状况也写进他的剧本里了。
“……是从格利特那里知道的吗?”
李林微微一笑,睥睨的目光转向脚下犹如大群蚂蚁般的士兵。
“我要纠正你的两个错误。第一,我一直很认真,如果不认真的话,刚才那一击,世界就已经毁灭了。第二”
两根手指竖了起来,李林用混杂着嘲弄和冷漠的笑容说到:
“两次。我和七宗罪不同,能够变身两次。聪明如在场诸位,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
没有人能回应。
睿智之人、愚笨之人、理性之人、莽撞之人在用绝望和嘲讽凝聚而成的话语面前,没有人能立即做出回答。
即便用最乐观的标准,也就是七宗罪变身后产生的力量增幅强度标准套用在李林身上,一次变身后可能拥有的力量也足以让现世化为地狱,两次变身……这个世界还能剩下什么呢?换成最悲观的预测,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死,被一发氢弹直击命中和被一百亿发氢弹命中两者间并不存在区别。
“15分钟。”
双手做出十五的手势,李林缓缓开口说到。
“为了不要留下任何遗憾与悔恨,请在15分钟内倾尽全力攻过来吧。这是诸位唯一的机会,如果15分钟后,在下依然健在,那么在下将以‘战役形态’来埋葬诸位。请务必抓紧时间。”
果然如此。
罗兰一边躲避着再次袭来的无人机群,一边在心中摇头。
李林给出的回答和他的预测可说相差无几,可罗兰心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局势并未改观,可以说随着某些冲击性情报的公开,人们被越发逼到了悬崖边上。
面对犯规作弊般强大的敌人,恐怕已经没多少人还能坚持获胜的想法,实际上从一开始,除了少数极度偏执的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人们只是暂时借助宗教、酒精、药物和自我欺骗来暂时封印住自己对死亡和失败的恐惧,当“耀斑炮”的光柱贯穿天地,近距离目睹活生生的人在这股力量的些许余波之下熔化而亡的惨状时,恐惧和绝望开始再次吞噬他们的身心。
原本实力上的差距就不可以道理计,如今恐慌开始蔓延的背景下,想要战胜李林更是难如登天。
然而。
人们不应忘记,所谓希望,所谓祈愿,正是孕育自绝望。
正因为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世界,人们才会去渴求希望和奇迹。
通过高速信息网络,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已经没有人再能把自己当成“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了。
是要接受超越人智的非人者的支配;
还是顺从身为人的本能,去抗拒那不合理的强大;
全世界的人类被迫面对这道选择题,没有人可以逃避。
在这命运的分歧点上,全人类的意志开始前所未有的统合,以世界规模的意识共鸣为温床,前所未见的奇迹将会诞生。
胜负、命运全部系于接下来的一击之中。
“真叫人看不下去,你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吗?”
紧逼过来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三个方向射来的粒子束从身边交错而过,三道暗红色的鬼影在视野一隅内一闪而过。
“投诉别人之前,要记得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以这句话为发令枪,三架“吸血鬼”的动作急遽凶暴起来。喷口的热焰间歇性的在空中闪烁,连续闪开粒子束攻击的无人机进一步逼近罗兰。
照理说同为强调高机动性的机体,输出功率更高、火力配置更强大、战斗经验更加丰富的“独角兽”应该压制“吸血鬼”才是。然而此时的战况却是“独角兽”被三架无人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为何会如此?原因其实很简单。无人机的核心是计算回路,不是血肉之躯,不会因为g力出现黑视、红视、内脏位移、大脑供血不足,连痛觉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战斗程序所能做出的极限机动动作,活生生的人类一瞬间就会死亡。
能够与三架无人机对抗至今,完全是依靠了独角兽的高性能。通过与机体同步的意识,罗兰得以捕捉到肉眼难以捕获的敌机运动轨迹,通过近乎幻视般的影像,那些飘忽的z字形轨迹也能轻松捕捉到了。
作为代价,致命性的g力正在死命摇晃罗兰的身体,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巨大的水压压住,一点点在机体内侧平铺开,视野也越来越窄。
三架“吸血鬼”持续以超音速状态进行着大过载机动,忽而横移、忽而滚筒、就在“独角兽”准备紧急全力爬升的档口,一架“吸血鬼”推力全开,眨眼间完成了一个殷麦曼回旋,掉转过来炮口正朝向“独角兽”的脑袋,位于独角兽下方的两架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反复急速回旋急速加速,如同ufo般无视重力和横向g力的束缚,对独角兽仓促洒下的弹幕更是视若无睹,如同进入攻击状态扬起脖子的蛇一般,猛然加速爬升,钻进了罗兰脚下的死角,炮口指向上方,机腹部的微型导弹发射口也已经打开。
“大概是年轻气盛的缘故吧,所以你会对自己的成长以及世界的未来抱有乐观的。不过所谓成长,其实是先搞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自己能干些什么吧?连对手的真正实力都没搞清楚,就得意忘形地挑战实力远远强过自己的对手,要是这是考试,我会给不及格的评分。”
伴随着李林的总结性评语,三道光束交错,与此同时上百发金属氢导弹齐射,拉着白烟的微型导弹在苍穹中编织出一道致命的大网,下一秒,足以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的巨大火球在空中炸裂。
25.死线(十五)
金属氢的爆炸威力约为tnt的30~40倍,即使挂着微型的名头,每一发高机动导弹都有着瞬间将重型战车还原成零件的破坏力,3架无人机展开无死角全弹齐射时,导弹数量合计90枚,其威力足以将一座高山炸成陨石坑。
目睹空中膨胀开的火球,即便没有上述详细说明,人们也能领悟到那一击的的威力。
惊叹从人们嘴里溢出,女人们正准备伸手掩口,男人们正要垂下眼帘。烟与火的团块中闪现出一抹亮眼的白色,没等人们确认,暗红光芒一闪,一阵电弧在烟尘中跃动,下一刻丝毫不逊适才的爆炸再次绽放于天空中。
“……!!”
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感叹,三道光线贯穿烟雾。
领先的依旧是白色独角兽,两架无人机们紧追其后,打开加力的三架机体与空气摩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拖着燃烧的红色大气直扑高空。
此时两架“吸血鬼”已经撒完了全部导弹,再次生成完成之前,它们只能用粒子束或是直接冲撞攻击。可如果认为罗兰此时有机可乘,那绝对会被现实打肿脸孔。
没了导弹,也就意味着机体的重量减轻,更加轻盈的“吸血鬼”在无尽的苍穹中尽情驰骋,此时此刻,“吸血鬼”做出的动作简直犹如瞬间移动,狙击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射向独角兽,好几次与独角兽擦身而过。
“奇怪……?”
所有人都在为白色mds担心不已的时候,李林发出疑问的呢喃,脸上的笑容也退去了。
“回避的动作……提前了一拍?”
5.2马赫的追逐战是人类的视觉和思考无法介入的世界,哪怕有现场转播,肉眼和大脑处理得到的情报也只是几道流星划过天际,一边交换着光束,一边在天空中绘出壮美线条的战争画卷。
李林却能够通过与无人机相连接的意识直接获得现场直观情报,另外通过其他负责监视的无人机以雷达、光学、红外线、热感应、量子观测等手段从平流层边缘的高空俯瞰整个战场,罗兰与无人机交手过程中任何微小细节都无法逃脱他的双眼。说目前为止战斗的全部过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一点也不为过。
所谓战争,所谓战斗,对人类而言是以命相搏的生死赌博,对李林则是纯粹的数学课题将各种代数、符号填入早已决定好的空格里,求得正确的解答。
靠热情拦不住敌人的集团冲锋,靠愤怒无法提升弹头贯穿力,靠悲伤不能提升命中精度,靠快乐也不能抑制出血。
不会抱有同情,也不会感到好奇,和出身经历之类也毫无关系,唯有正确和错误、生与死的道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
然而这个一切都合理的战场,却似乎正在被某种东西侵蚀着。
这个不明且不合理的东西正是源自罗兰。
无人机的性能比人类更强。
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怎么计算,结论都只会是这一个。
快速、致命、不会发出杀气、不会有犹豫和迟疑,对人类而言,“吸血鬼”无人机是近乎无敌的强敌,不要说击毁,恐怕就连那架机体的样貌和移动轨迹都没看清就已经成了无人机的战绩。
罗兰却将之击坠,还比无人机的反应更快了一步,成功提升了回避率。
这一点比击坠无人机本身更令李林感到不可思议。
诚然,罗兰有着非比寻常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别人的杀气,提前做出反应。正是靠着这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才能与防卫军一众mds精英王牌平分秋色,在各种追击战和包围战中平安生还,令众多王牌的荣耀蒙上一层阴影。
但无人机是不会发出杀气的。
无人机不存在所谓的感情,只会忠实执行设定好的程序,不会因为见血而兴奋,不会目睹死亡而哀伤,更不存在所谓的“杀意”。再说面对“吸血鬼”发射的亚光速粒子束,人类的情报处理能力甚至来不及产生“自己被攻击”的实感,就已经被高热粒子束烧成灰烬了。
预测无人机的行动,比无人机更快一步做出反应?这在理论上根本无法成立,根本不可能。
现实却断然否定了理论的哀嚎。
如果不是准确推测出无人机会出现在什么位置,会在什么时候开火射击,抢先一步采取应对,根本无法解释这一现象。通过全方位多角度的观测对比罗兰的动作后,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不,是一定会输呐。”
“吸血鬼”无人机的亮点是高速机动、神出鬼没,相对的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为尽可能提升机体载荷和最大飞行速度,同时还要装载武器,“吸血鬼”的装甲被削弱到了极致,几乎可以说是一架用苹果皮包裹着发动机和武器在天上飞的打火机。别说光束武器或导弹,哪怕撞上一颗小石子或一只鸟都有可能让高速飞行状态下的“吸血鬼”变成苍穹中的一朵烟花。
原本依靠机动性上的优势足以弥补防护能力的不足,可一旦对手能准确预测“吸血鬼”的行动,那么再怎么优越的机动性,也不过是用来唬人的破烂。
“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黑客?
不可能,先不说量子纠缠通讯的拦截难度,无人机之间的加密量子通讯想要解密,至少需要十几名高等数学家和超级量子电脑进行一周时间的计算才能模拟破译出一小段讯息。到那时候,这些信息早就失去价值了。
并列模拟思考回路?
不可能。这可是连呼吸的空档几乎都不存在的高速战斗,光是处理眼前的讯息便应该临近极限了,制造并列意识来模拟预测无人机的行动?这是打算把大脑烧掉吗?
“两者都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
量子滤镜展开,全面搜索半径300公里内的脑量子通讯波。搜索结果:有一条通讯通道在持续和罗兰交换资讯,因为密级较高,需要更高等级的计算权限,是否许可?
否决。
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破译那些通讯,李林知道通讯内容是什么,就连是谁在发送资讯给罗兰也一清二楚。
“这不是有好好的团结协作吗?看来我想表达的意思,他们有好好领会呐。希望他们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赌上性命拼死抵抗。”
扬起嘴角,李林的思绪再次沉入庞大的计算之海中。
##############
修女蕾娅正沉浸在巨大的感动之中。
通过神的视点用李林的话来说,将他人的意识思维串联后构建出来的庞大资讯交换计算网路以睿智的旁观者视点去观察正在发生的一切,那种高扬的全知全能感,几乎让她感动的晕厥过去。
如果可以晕的话,那倒也不错。可毕竟现在还在战斗中,况且此时真要晕过去,自我意识很有可能直接被巨大的意识共鸣吞没,那样就和死没两样了。
为了成就夙愿,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获得胜利,务必要坚持到“那个”准备完成为止。
收集、记录下那些“鸟”的运行,反复比对后摸索出那些“鸟”的攻击模式,或者说那个设计者的思路与喜好,最后结合现场环境状况,对“鸟”的行动做出预判,然后通过共享的感官传送到天空中交战的战士们那里。根据现场反馈和当事人自身的意见,不断比对和提升预判的精度,最终实现完美的预测。
靠着雷娅的努力,罗兰等人才能逐渐扭转战况。
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况,这种暂时的优势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25.死线(十六)
所谓机会,总是稍纵即逝。
人生转折、战争胜败、商战走势……但凡进入具有决定性对决的时刻,总会出现稍纵即逝的机遇,谁能把握住机遇,谁就能最后站在擂台上挥舞拳头,宣布自己是赢家。
人类世界的对决尚且如此,人与神的对决就更不要说了。
要想跨过那天与地一般的巨大差距,要想突破千万年积累起来的历史和法则,不惜赌上全人类乃至世界的命运,奉上大量生命作为祭品所创造出来的微小缝隙,以时间跨度来说,只有短短的刹那。
以结果对比来看,长达数千年的文明史因为一瞬间的行为而招致崩坏,任谁都会为此唏嘘吧。
反过来说,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瞬必须具有足以突破一切障碍的密度与强度,若是错过这必要且充分的刹那,所有的夙愿、执念、祈愿以及所有相关人员的性命全部都会化为泡影。
所有人无论他的立场、信仰和价值观是什么,只要是不愿对李林支配下的未来俯首之人,对这一点全部了然于心。也正因如此,为了创造出数千年才得以一现的刹那,他们不但费心费力,还暂时搁置了矛盾,携手合作。
人类放下纷争,携起手来共同对抗灾难和非人之物的侵袭这本应是足以让人为之感动落泪的场景。可在蜘蛛和法芙娜这样的现场参与者看来,眼前的一幕不但讽刺,还有点可疑。
人类只有在面对生存压力的时候才会捐弃前嫌,曾经相互厮杀的人们站在同一条战壕里对抗共同的威胁。
这样的场景不要说旁观的第三者,当事人自己都会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过于非现实吧。
可蜘蛛和法芙娜并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她们本来就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在这种事情上吐槽抱怨也没多大意义,最多也就苦笑一下,耸耸肩就算了。可此刻她们置身的氛围并不是能如此轻松惬意的氛围。
空气异样的凝重。
临近决战之时,气氛自然不可能轻松到哪里去,更何况能留在这里进行作业和负责保全的人都是经过反复筛选核实之后才获得资格之人。在绵密繁琐的筛查遴选机制面前,轻佻慵懒之辈或不可靠之人根本不可能通过考核,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度爆表的家伙侥幸混进来了,用不了半天就会被踢出去,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人间蒸发。
可弥漫在现场的氛围可不仅仅只有紧张而已。
环绕直径一公里的巨大术式阵列配置各种器材,为维持术式效果而按照特定序列与几何图形摆放的大量天晶,以及悬浮在地面之上,勾勒出复杂图形和文字的巨型术式阵列本身,以这些精致复杂又庞大之物交错而成的风景让人联想起庄严的教堂或神圣的祭坛,设置于各处的蒸汽装置接连排出白色蒸汽,飘渺的白色浓雾更为现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这个只为弑神而存在,理应和信仰崇拜最无缘的所在居然会存在神圣的气氛,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命运对试图挑战者的一种讽刺呢?
“……哼,看上去进行的很顺利。”
像是为了驱赶令她不快的气氛一般,法芙娜俯瞰着术式阵列,压低声音说到。
从她所在的位置无法看清术式阵列的全貌,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不可能在教会人员的监视下飞上天或到处走来走去。不过根据术式回路的构成式,她大致上可以推测出术式的基本概况。
这是一个超大型的意识连接术式。
意识连接术式是基于通讯术式开发的操作系应用术式,原本是为了扩张意识容量,让低等级魔法师使用高阶术式或是在魔法师人手不足情况下发动大型术式时使用的应急手段。要是使用不慎,很可能会给连接者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
以眼前术式的规模之大,联系到教会最近一系列的举动,恐怕莱茵战线内所有官兵的意识都会与这个术式连接挂钩吧。尽管刚刚因为李林的攻击折损了不少士兵,但看现场的教会术者一脸平静调整术式运行的模样,应该并不影响整体术式启动。
主要问题还是在于术式的高度复杂性上。
复杂也就意味着可控性差。大规模术式之所以危险,原因就在于此,像这种超大型术式的复杂程度和危险度更是成倍增加,特别是进入最终阶段,术式回路内的玛那呈现出异常活性化时,高度共鸣的奇迹会引发饱和现象,只要一个微小的错误,就有可能引发大规模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最坏情况下,周围一带将全部灰飞烟灭,甚至会更糟。
术式回路光亮度和复杂程度渐渐提高,周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以人之手,创造奇迹……吗?”
蜘蛛小声呢喃着。
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她向来对宗教和奇迹没什么好感,教会的行动在她眼里更是处处可疑。通常情况下,她连接近这群狂热份子的兴趣都欠奉,更不要说赌上性命来守护这种处处透着可疑和诡异的巨型术式。
这东西很危险从进入这里,目睹术式生成,再到初步了解其功用,蜘蛛身体内的警报就没停过。
教会的目标是以现场所有人的意识为楔子,在短时间内引发世界范围的人类意识共鸣,进而引发出世界规模的巨大奇迹,一举击溃还未变身增强力量的神意代行者。
这战术很合理,同时也是目前唯一具备可行性和可操作性的战术。拜李林向全世界直播和拼命秀力量所赐,全世界的人类都在不知不觉间对李林产生了恐惧,进而从恐惧中衍生出了“打到那家伙”的想法。现在只要一个契机,已经开始趋同的集体意识将诱导出旷古未有的巨大奇迹,一举击溃还在洋洋自得的神意代行者。
一切都在按照设定好的剧本上演,可蜘蛛依然无法平息内心的怀疑与不安。
所谓奇迹到底是什么?
在蜘蛛眼里看来,这个正在启动的术式,还有教会想要成就之事,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驱逐诅咒,凝聚人类愿望而成的希望具现化”。更像是以毒攻毒为了驱逐邪恶暴戾之物,启用更邪恶的东西予以对抗。
靠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压倒那个李林吗?
“真是……让人没办法省心的东西呐。”
一旁的法芙娜也小声倾吐出不安的感想。
顶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其结果会得到什么样的奇迹迄今为止,法芙娜她们依然对此一无所知。她们当然清楚保密防谍的重要性,也清楚亚尔夫海姆的情报网络何等可畏可怖。不过想想教会那一套万年不变的外交辞令,再想想面对李林那种对手,所谓同盟内部还是这幅互扯后腿、互相提防的姿态,叹气的冲动就止不住地涌上来。
“哎呀……您又在说这种话了。”
传来一个苦笑般的声音。
法芙娜和蜘蛛一起侧转脸孔,她们的视线前方站着面带制式微笑的姬艾尔圣女,在她的背后半步距离内,两名护卫负手而立。
或许是为了展现诚意,或许是清楚两位女孩的实力,又或是实在对那些仿制的自动武器的可靠性感到绝望,两名护卫都没有携带武器。但即便手无寸铁,这些护卫依然有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必要时,他们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变成炸弹,将周遭的一切卷进爆炸当中。
“正因为是那样等同于天灾的对手,光靠人类的力量是无法与之对抗的,所以我们只好向奇迹伸手。就算乱来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就只有这一条而已。”
“……我知道。”
法芙娜微蹙眉宇,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重复几百遍讨论后得出的结论,哪怕再重复几千几万次讨论,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借助奇迹之外,可以打到李林的办法。
以压倒性的力量支配世界,实现世界洪流的永续循环仅仅只为这个目的诞生的超越种,与其视为生物或者个体,不如说那是一种法则,一种所向无敌的真理。无论多么强大,多么睿智的人类,也不可能颠覆已经确立的法则让河水倒流,让太阳从西边升起,让熟透的苹果向天空飞去,而不是落入地面。
“一旦那家伙的支配体制得到确立,我想没人再敢起来反抗吧?”
“……毫无疑问。”
法芙娜微微点头,以略带怀疑的口吻问到:
“我们唯一的担心是,你们祈愿的奇迹,是否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具有连神的防御都能突破的力量。”
“关于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姬艾尔的笑容变得深邃起来。
“没有不会终结之物,也没有不会毁灭之物。万物因其存在故注定消失,就连无形之物也不例外。只要是存在之物,就算是神也必然会迎来毁灭。接下来将会展现的奇迹,乃是为神明带来死亡的终焉之奇迹。无论是怎样的神或代理人,都绝不可能承受住这一击。”
“光凭口头保证”
“不止是口头。”
苍老却富有活力的声音响起,法芙娜和蜘蛛再次偏转视线,当身穿华丽白色法袍,头戴三重冠的半老男子出现在眼前时,少女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小姐们,请与我们一起见证神权交替的神圣时刻吧。”
本应是死人的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25.死线(十七)
神明注定是君临众生之上的存在。
这是理所当然的基本原则,甚至可称之为绝对的真理。
人类是人类,神明是神明,两者存在于隔着巨大差距的平行线两段,绝对无法变更上下位置。脆弱渺小的人类就连神明的御座都无法接近,何况要将神明拉下御座,制服于自己的脚下。
因此,神明的定义乃是君临众生之上的存在。
因此,神明及其使者被世人敬畏的称为绝对者。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一代神意代行者的一小部分力量,真是令人敬畏,持有这种力量的话,确实时时刻刻都要保持高度认真,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世界灭亡的危机吧。”
眺望着远方天空,老人悠然自语。
午夜已然降临。
此时是上午10时左右,然而天空却被染上漆黑之色。
不,不是纯粹的漆黑。
在凝聚了一切黑暗而成的那片夜空中,各种突兀的缤纷色彩不断闪现、爆发。
不是闪电,也不是极光,没有明确的色彩分界,透过不断变化的色彩来判断,那或许有些类似极光,但那明显异于人类所知的各种自然发光现象。七彩虹光在天空中诱爆出无数光轮,下一刹那,眩目的火花沉入黑暗。
那不是自然现象,也不应存在于人类的世界中,更不是应该出现在此世的力量。
高次元能量干涉“第三次冲击”。
曾经于一日之间将伊密尔化为死城的力量,引导高次元能量形相干涉,将目标变成损毁状态。然而此刻的“第三次冲击”并未进行“损毁设定”之类的精密操作,而是直接向目标射出无限制、无控制的形相干涉能量,彻底毁灭目标的物质形象情报信息,将之分解成基本的粒子尘埃。
原本这是仅限于大气层外无重力环境下使用的力量,直接命中的话,直径百公里的小行星会直接被消灭;若是命中地面,恐怕地轴会被剧烈扭曲,诱发规模空前的灾害。
人们并不知道那瑰丽的色彩中蕴含有何等可怕的力量,但他们本能的对此感到畏惧,光是盯着那片色彩斑斓的地狱都会令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老人却满不在乎,甚至显得有些雀跃。
就像收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的小孩。
“您看上去很高兴呢……格列高利……教皇猊下。”
“诚如您所言,古代种阁下。”
红润的脸孔侧转过来,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几分。
“您不觉得,那个姿态,那份力量,美得让人心动吗?”
“……”
崇尚力量,崇拜强者是有智慧者共通的天性。在李林绝对性的力量面前产生憧憬和感悟,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和值得奇怪的事情。
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是憧憬,也不是感悟。
他不过是单纯的羡慕……嫉妒并觊觎着无所不能、为所欲为的力量。想要得到那股力量或是与之抗衡的东西,然后自己坐上李林的位置。
老人并未发现法芙娜颦蹙的眉宇,他沉浸在那片炫彩带来的感动之中,恍惚的声音脱口而出。
“拥有那力量一定是一件让人无比畅快的事情吧。全知全能、无所不能……酒、女人、药物在这股全能的感觉面前什么都不是,成为神……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身为神意代行者的他,又是何等的眩目美丽。因此值得去爱,因此值得去恨,因此有成为吾等之敌的价值!值得吾等赌上一切,不择手段的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接下来,你是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吗?”
“当然。”
面对法芙娜的质问,老人依旧满脸开心。
“目睹过那样的力量之后,谁都希望成为他那样的存在吧,甚至是和他一模一样不老不死,几近万能。但是憧憬一下没什么问题,真的要做就算了。”
他并不想如同李林那般与力量一体化。
力量就如同教会这个组织一样,不过是他手中的道具,也是可以随时取代的手段之一。
“无法驾驭的力量再怎么美丽也只是会威胁到自己的凶恶猛兽罢了,那种东西对我们以及接下来的时代是一个不确定的威胁。与其让这种力量继续与我们为敌,或者是落到可能与我们为敌之人的手里,趁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之埋葬才是正确的做法,不是吗?”
老人从喉咙深处挤出低沉的笑声。在法芙娜和蜘蛛眼里,那笑容酷似爬行类动物发现猎物时的反应。
伴随着阴郁的笑声,术式中心也开始亮起青白色光芒,在圆形阵列的正中央,一件棍棒状的物体表面开始流动暗红色的微光,顺着纹理涌动的红光,远远望去就像是正在注入新鲜血液的血管。
闪光与冲击再度传来,不知不觉间,天空中闪烁异彩的地狱开始朝这边延伸过来。
“已经快到极限了吗?”
“是的。”
姬艾尔微微欠身,宛如银铃般的声音回答到:
“万分抱歉,猊下。交战区域的扩大速度比想象中来得快,这里被波及或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大概是对自己之前过于乐观的估计真心感到歉意吧,姬艾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沮丧。不过教皇的好心情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无妨。”
愉悦的口吻丝毫未变。
“能做到这地步已经堪称伟业了,依斯卡略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让他们去支援吧。不必考虑打赢神意代行者,只要再拖上一会儿就够了。”
“谨遵圣意。”
姬艾尔欠身行礼答应到,强烈的高亢感几乎要从她的话音里溢出来。
可以说至少比李林大获全胜好吗?
望着姬艾尔离去的背影,法芙娜紧皱眉头,心中泛起疲倦又焦虑的声音。
李林胜利的结果无需多说,如果是教会获得最终胜利,他们恐怕无法也做不到像李林那样能以最小牺牲维持住整个体系的运转。为了让教会的神权支配长久延续下去,他们一定会趁着手握优势的时候大肆铲除异己。只要被视为阻碍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有做出威胁或反对教会的行为,都将遭到毫不留情的肃清。届时以查理曼和亚尔夫海姆为中心,整个世界都将掀起大清洗的寒风吧。
全体人类沦为最低阶层永世不得翻身;
仅限一代人的清洗风暴和永远延续的“人类所支配的世界”;
如果说要在两者间选一个比较能够接受的选项,绝大多数人都会选后者吧。话虽如此,人们也不会欢迎这个选项。
无论最后哪边赢,接下来都会迎来新一波的混乱。
眺望着强度进一步增加的巨型术式阵列和阵列中心持续释放出不祥暗红光芒的物体,法芙娜在心中呢喃着。
25.死线(十八)
斗争是生物的本能,唯有通过斗争,生命才能得以延续。
即便是在极端绝望的环境下,为了活下去,生命依然会用尽办法寻找出路。
那身姿可谓美丽,同时也很丑陋。
当然了,正如并不是任何事有所付出必能得到对应的回报一般,生命每一次对死亡的抗争并不是总能从死亡的手掌缝隙中溜走,幸运儿只是极少数,而且还不是每一次都能保持好运气。
生存竞争尚且如此,何况要和残酷的自然灾害对抗,更不要说和神意代行者进行生死对决。
放眼望去,漫天尽是奇光异彩,仿佛诸神降临,圣灵逞威,抑或神明创世。
那是毫无疑问的神迹。只是那神明乃不知慈悲为何物的残酷傲慢之神死神。是故,其所显现的神迹,唯有地狱。
此时此刻的天空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过去的世界大战中曾经用“三分天空七分血”、“凝聚疯狂而成的地狱”、“王牌的坟场”、“恶魔栖息的天空”来形容激烈的空中战场。可那些死亡率高到骇人听闻的地狱放到此刻的莱茵战线面前也只有黯然失色,仅仅是接近此处,生命都会如风中残烛般随时都可能熄灭,遑论涉足其中。
想要在那个地狱里活下来,唯有依靠奇迹,或是奇迹般的力量。
“嘁”
李克特神父险险避开地面上扫射而来的光束,来不及喘上一口气,身体立即下沉,一道七彩虹光从他头顶上方掠过。
光是这样,就把李克特吓出一身冷汗。
高出力粒子炮或许很可怕,无需直接命中,弹道擦过也足以将钢铁溶穿撕裂。可和那道七彩虹光相比,又算不了什么了。能够抵挡一下粒子束的圣灵布被那股力量擦过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虹光一闪,高山云彩瞬间消失无踪,人体更是蒸发得无影无踪,连续射击更是造成大气流动紊乱,在地面上掀起时速480公里的f5级龙卷风,远远望去就像是天空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搅动大地一般。躲避不及的人员和装备纷纷被吸入空中,转眼间撕成碎片。
要不是顾忌威力过于强大,直击地面会造成巨大灾害,虹光的射角仅限于对空和地面平行的范围,地面早就变成地狱了。不过虹光做不到的的事情,狡猾的晶体们却能做到,晶体不断滑进下方死角,用交错的火线将目标逼进虹光的杀伤圈。
就像古代狩猎巨兽的猎人们,用数量、怒吼和石制长矛将猛兽赶落悬崖一般。简单且有效的战术。要不是反应够快,他们大概早就被消灭了。
能躲过那样的密集火力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罗兰和李克特等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从进入战斗开始,罗兰他们就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战斗打到现在,不要说靠近李林,反而被渐渐逼退。作战区域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扩大,按照这种速度,最多再过两分钟就能把压箱宝的巨型术式阵列给卷进去。届时李林的胜利将彻底不可动摇。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想要博一把,瞅准空隙一口气拉近距离,用近身战来缠住李林。可面对山呼海啸都不足以形容的凶猛火力,光是确保活着的基础上维持住现有的交战距离就已经难如登天。要突破能量的风暴,一口气冲进那个暴风眼里去和李林打近身战?那种场景大概只存在于幻想和梦境里。
事实上,就连维持目前交战范围扩大的速度,不让整个战线一口气崩溃都已经越来越难。
连续大过载机动不但会给身体造成极大负荷,还会快速累积疲劳。依靠奇迹之力可以恢复体力,受损的身体也可以快速恢复。但再怎么强的修复能力一旦跟不上损伤的速度,就会一点点被拉开距离,最终被彻底拖垮。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奇迹之力对精神层面的疲劳也无能为力,毕竟使用奇迹之力本身就会不断损耗精神,再加上持续高强度战斗,根本得不到喘息,他们正一点点靠近崩溃的悬崖。
“诸位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哟。”
亲切到让人脊背发凉的声音切入通讯之中。
突破层层防护,切入通讯网络,李林以进入游乐场般轻松戏谑的语调说到:
“我这边也有点累了,嗯,大概和热身到一半程度差不多吧。”
弗兰西斯卡修女一拳垂扁一枚fau,转身向天空中的李林比划着中指。
“既然那么幸苦,那你快点死了不就好了?!!”
“哎呀呀,修女爆粗口可是会让魅力值下降的。而且,那个台词也是我要讲的。”
一记响指,倾注了高次元能量的虹光如暴雨般喷发。
“如果你们能接受命运的安排,那么在既定框架下,你们怎么玩都没问题。可既然你们已经跨越了禁忌的藩篱,我也只能启动处理流程。”
爆发的虹光之雨扫过天空,高速连射霰弹模式下的“第三次冲击”在精度和单发威力上远不如普通模式,然而不计其数的光雨却会增加命中概率,还会让防御者的计算处理信息量暴增,能更快的将对方逼进意识崩溃的败局里。
“!!!”
剧烈的痛楚撕扯着李克特的大脑,微微张开的嘴巴发出无声的惨叫。
一发霰弹擦中了李克特的左臂,手肘以下开始散发出七彩光芒,来不及多想,李克特立即用长剑切掉整个左臂。喷涌出鲜血的断臂只来得及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随即迸发出七彩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当机立断,斩下左臂,恐怕物质崩坏现象会一路蔓延全身。
“复原!”
咬紧牙关,吞咽下涌到嘴边的铁锈味,圣职衣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伤口截段面如同沸水一般膨胀起来,断掉的左臂、消失的衣袖全部如时光倒流一般复原了。
那是何等荒诞的一幕。
比起被骂为“怪物”的李林及其下属,说不定使用奇迹之力收集周边物质重组出手臂和圣职衣的依斯卡略更像怪物。
“居然连物质重组都实现了?研究进度相当深入呐。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也难怪有自信向神发起挑战。不过”
视野里浮现出李克特用力按住左眼的景象,讥嘲的笑声扩散开来。
“代价似乎也不便宜。”
李克特的手放下时,他的眼眶里已经没有眼球的存在。
从眼窝到眼梢附近,异常的硬质化,变成疑似黑曜石的东西。
“圣典中有关奇迹的逸闻中有这么一段记载:亲眼目睹天谴的女人,一瞬间化为盐柱(旧约圣经中罗德(lot)的事迹。记载于创世记第11至14章,以及19章内)。肆意攫取虚假奇迹的人,暴露在天谴之下也是理所当然。”
教会在再现奇迹的研究中,遇到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减缓为再现奇迹所付出的代价。
勇者、圣人的逸闻一直都在流传,显现奇迹的基础早已存在,相关术式的开发也可谓一帆风顺,可只要一进入奇迹试运行阶段,仅仅显现一次奇迹便会让使用者化为盐柱。之后漫长的岁月里,研究方向大多围绕着如何延缓奇迹的副作用侵蚀展开,一直到最近才算是基本可以满足实战需求。不但作战时间大幅延长,奇迹的输出也相对稳定许多。
可只要向奇迹之力伸手,就一定会支付代价。再怎么延缓速度,依旧会被奇迹侵蚀。更不要说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中一直维持奇迹高出力,被侵蚀的程度也会快速提升。
这个问题教会清楚,李林也清楚。
所以他故意不一口气提升火力,用无差别覆盖的火力歼灭对手。一方面固然是避免毫无意义的破坏以及彻底执行事前安排好的剧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掌握了这张底牌。
破坏、复原、再破坏、再复原这绝不是什么看不见尽头的消耗战。每一次重组复原都需要支付代价,持续积累疲劳和侵蚀会招致更多攻击,为此需要进行更多的重组……在这个恶性循环的尽头,只存在两种结局。
“变成盐柱?还是直接消失?选一个吧。”
一记响指,爆炸再次发生,弗兰西斯卡也失去了身体某部分。
但这一次,破坏的力量出乎意料的来自于脚下,手刀勉勉强强赶在崩坏蔓延上来前斩下被虹光擦过的双腿,再次重组出双腿之前,左右两侧又闪现虹光。
怎么可能。
一边重组身体,一边拼死闪躲,但面对近距离爆发的霰弹攻击,根本不可能完全闪开。右臂还没重组完毕的双腿当场中招,手刀再次划过肢体,撕心裂肺的疼痛反复穿凿弗兰西斯卡满是难以置信的脑髓。
“‘虹光的攻击仅限以李林为中心的半球体’?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可是会害死人的。”
光线武器和形相干涉能力都是沿直线前进的,遭遇强磁场或高重力区域时会发生偏转现象,但绝不会突然“凭空出现”。
能够让物质和能量瞬间跨过距离,从意想之外的地方发起攻击的能力只有一个。
开启空间通道的能力。
“游戏结束了,抱着悔恨和遗憾去死吧。”
冷酷的宣告落下,光芒再次炸裂。
25.死线(十九)
力量与力量相互冲突,闪耀着七彩虹光的长剑与金色的正八边形光膜不断绽放出激烈的火花。
破坏和防御相互抵触的结果是冲突范围内的空气与微粒子陷入不稳定状态,其中一部分化为热量释放也就是人们口中的爆炸现象,
爆炸及闪电就在头顶绽放,但李林毫无畏惧,微微眯细的红瞳打量着光膜另一边咬牙切齿的面孔。
本应还在和“吸血鬼”无人机纠缠的罗兰不知何时杀到了头顶上,两架无人机的状态栏里闪烁着鲜红的“lost”。受刚才一击的干扰,空间通道出口的坐标计算发生了些许偏差,马上要将两个目标摧毁的临门一脚被对方躲了过去,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那两名圣职衣资格者开始重整旗鼓。
仅仅因为罗兰的这一击,胜负的天秤再度激烈摇晃起来,即将明确的战局走向也变得混沌模糊起来。
“……长本事了。”
犹如艺术品一般俊美的脸孔依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然而声音中既没有欢喜,也没有倦怠或讥嘲,纯粹只是冷漠。
“拼上性命,跨过重重防御,突破各种陷阱和算计,最终站到我的面前……简直就像那群人,那个男人一样。”
曾经有一场不为人知的战役。
一边是名震天下的骑士团,最强的勇者和魔法师。
一边是新一代神意代行者候补,比所有传说中的怪物捆在一起还要恐怖危险的超越种。
这场战役的结局以意料之中和出乎意料并存的形式落下了帷幕,也由此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仿佛是呼应血脉的联系与传承,又像是命运的恶作剧或某人一贯精心设计的舞台剧一般,当时的那一幕似乎又要重演
“还差得远呢。”
右手轻轻扬起,叠加压缩在一起的多重“叹息之墙”瞬间释放,如同被压缩的弹簧或用蛮力紧紧贴在一起的同级磁铁,被释放的斥力转换成冲击力和足以杀人的高过载。
比起一点点提升的g力,短时间加速的高过载更为致命,李林释放出的这一击瞬间赋予“叹息之墙”表面以120倍重力的下压g力。体重60公斤的人会承受7吨的重量,相当于被7辆叠在一起的轿车压在地下。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也会变成被一掌拍死的蚊子,全身骨头粉碎,整个人被压扁平摊在“叹息之墙”上。
就算奇迹加持之身也
刺出的长剑再次与“叹息之墙”碰撞,红色眼眸微微偏转,注视着愈发逼近的迪兰达尔。
刚才的斥力攻击是在零距离爆发的,尽管还不到光速,可那也有着数倍音速的超高速,人类别说做出反应,就连察觉的空隙也不存在。
可是罗兰躲开了那一击,而且还进一步逼近了。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疑问仅仅一闪而过,聚拢过来的fau展开火网,全方位无死角射出的光束贯穿罗兰所在的位置,炙热的光线烧灼着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耀眼的彩虹磷光在天空中描绘出繁复的轨迹,展开追击的fau接连布下交叉火力网,可没有一次能够命中,反倒在罗兰的还击中被击落数机。
李林无言的注目着在天空中尽情驰骋的彩虹流星,通过各种侦测手段获得的数据反馈至思考回路的深处,几个声音开始检讨眼前不合理的现象。
果然不是错觉。
速度提升了。
信息处理容量也扩大了。
推测原因。
提出15种假定,其中最符合客观环境和观测结果的有一项。
集体意识的投射,对独角兽和迪兰达尔产生了力量增幅作用。
原本迪兰达尔就是投射人们的祈愿成就奇迹的圣剑,可以称之为圣职衣的原型,关于手持迪兰达尔的勇者们的逸闻数不胜数。如今借助遍及全世界的通讯网络,所有人都正目睹着攸关世界命运的大战,亲眼见证着李林那令人绝望的压倒性力量。在面对越来越绝望的战况,眼见反抗命运的战士渐渐居于下风时,人们理所当然的开始祈祷,渴求着英雄,渴求着勇者,渴求着奇迹。
只有当人坠入黑暗之时,才会追求光明。
不管那光明是多么微弱,多么渺小。
只要有光存在于那里,人们就会下意识的伸出手,渴望抓住那一线光明。
对于那些恐惧“新秩序”,恐惧不会改变的未来的人们,独角兽和教会正是那道微弱的光芒,是他们的希望。
吸纳的祈愿越多,容器所展现出来的奇迹也越是强劲。那股力量甚至能帮助弱小的人类战胜前所未见的强敌,一举扭转绝望和危机。
所谓奇迹和英雄,就是这种机制下的产物。
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将希望聚焦在他们身上,触动了奇迹产生机制的迪兰达尔正在发挥出空前的力量,之前一面到的战斗在奇迹之力的介入下也开始发生变化。尽管距离扭转力量差距和战况走向还遥遥无期,可奇迹正一点点确实的侵蚀着这个战场,开始动摇李林原本坚若磐石的优势。
这是何等美丽,何等了不起的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
“……才有抹杀的价值。”
美丽的晶体羽翼死之翼一阵抖动,左右两翼下方同时出现六处空间扭曲,扭曲的空间一边旋转,一边开始绽放七彩光芒,那瑰丽的景象俨然是一个绚丽的万花筒。
七彩闪光乍现,下一刹那消失的无踪。
不。
并不是消失,而是从前后左右及下方展开夹击。
第三次冲击.狙击模式。
通过空间通道对目标实施精准狙击,为求保险还选择六发齐射形成无死角的交叉火力。
独角兽也有“叹息之墙”可供防护,可与李林的这一击相比,差距有如云泥,想要用独角兽的防御能力当下这一击,等于用一张打印纸抵抗从山顶滚落的巨石。
但是,这正中罗兰的下怀。
“……真是有够夸张。”
置身于能量风暴的中心,罗兰不禁吐槽。
“第三次冲击”本身的力量就已经强大到近乎离谱,哪怕擦碰一下,构成物质便会被还原为基本粒子。如今再加上无法预测、也难以察觉的空间通道。
所谓噩梦组合亦不过如此。
每一次齐射对他而言不啻于在地狱门口转了一圈,亲手创造出这个局面,还能在这个能量风暴中幸存至今,就连罗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彻头彻尾的赌博,甚至连赌博都算不上,纯粹只是在发疯。
可这绝不是孤注一掷,更不是自暴自弃。
“你的视野开始变窄了哦。”
从风暴的间隙中眺望着远方天空中的一点,罗兰吐出了感慨一般的话语。
25.死线(二十)
李林很完美。
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诠释所谓“完美”应该是何种样貌,为了向世人展现个体乃至种族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是什么样的。
不得不说,哪怕心态再好,见识过那凌驾于奇迹之上的强大,亲眼目睹犹如神明创造出来的艺术品一样的身姿之后,也只剩下绝望、嫉妒、愤懑之类的反应了。
所谓完美无瑕到令人畏惧,大抵就是指他那样吧。
然而正因为完美,正因为事事以追求正确、高效为第一要务,才会留下可以用来攻略的缝隙,而且还是三处。
李林的基本战术是防守反击,在不对环境造成无可弥补的破坏的基础上,观测目标的战术和行动,制定出最合理的战术对策,然后根据实际执行的效果进行调整修正。
这套战术里最可怕的是李林处理、分析信息的速度。
分析信息,预判战局发展,针对敌人或自己的不足进行调整,引导战争走向就像下棋一样,能够更快、更长远、更精准计算出未来走向的一方将获得胜利。可当人类才算出三步棋的时候,李林已经把剩下所有的棋路都计算完毕,甚至开始计算下一局棋。光凭这一点,李林就稳操胜券。
而罗兰瞄准的,也是这一点。
战争不是棋盘。不管是如何精密绝妙的计划,一到战场上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意外、执行中出现的问题、情报疏漏错误、纯粹的偶然等等“不可控的摩擦”,导致战况发展迅速脱离计划制定者和执行者的掌控。
能够排除这些干扰,无比精准的预测战场变化,做出最佳对应。必定需要攫取海量的情报,加以分析和计算。
这当中存在一个问题。
情报处理的优先等级。
在处理情报时,常常会遇上一个悖论。应该优先确认情报的真伪?还是哪怕不正确,也要立刻告知哪里有问题?
指挥阶层倾向前者,一线官兵则渴望后者。会出现这样的偏差,主要是两边立场不同造成的。作为指挥官,必须考虑到规模庞大的军队一旦开始行动后要临时调整方向和部署是非常困难的,有时候甚至会引起混乱。因此比起情报的速度,他们更倾向情报的准确性。而身处一线,顶着枪林弹雨拼杀的士兵更重视自己能否及时得到信息,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应该说两者都不存在什么问题,基本上只要军队结构健全,内部分工明确,两种倾向也不至于发生重叠,也就不会产生悖论。
然而,身为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最高指挥官的李林亲自现身战场,单挑查理曼和教会的联军。这一行为毫无疑问打破了现场与后方之间的等级壁垒,即是指挥官又是身处现场的士兵,两种身份混淆在一起后,必然会出现“情报优先等级的悖论”。
以李林的计算能力,多半还是能应付这种程度的悖论吧。可这里还有第二个问题,就是他自己的战略规划。
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这场盛大的像闹剧一样的力量秀,说到底,也不过是通过展现力量来恐吓其它诸国,以此建立新秩序。
为此,比起高效快速的解决对手,尽可能展示力量,让民众尽可能看清楚双方的力量差距更为重要。这就导致李林只能在这个框架下选择战术,增加对手预测成功的概率。
比方说,哪怕明知道对手在准备压箱底的王牌,他依然会选择等待对方打出这张牌,又或是催促对方快点把这张牌打出来,而不是在对手准备完成前就痛下杀手,轻轻松松结束一切。只因为在所有人面前粉碎那张王牌更能达成震慑的效果。
又比如,已经快把对手逼到死角的档口,因为突然有一人做出意料之外的出色表现时。他不是先专心将弱小的对手处理掉,然后集中力量来对付那名强敌。而是仿佛对弱者失去兴趣一样,丢下只差一口气就能逼死的目标,转头去对付新的敌人。
这些都是不符合“集中力量快速打击对手”的战术基本原则的举动,可如果结合战争背后的意图来看,又显得非常合理。
毕竟,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才是一切的大前提。
“……你做的事情真的很正确,也很合理。就算最苛刻的人也没法挑出你的错处。可是,你太正确了,太合理了。以至于只要弄清楚你的目的,你的行动方向就很容易预测,应对起来也就更容易!”
穿过能量的风暴,罗兰大声咆哮。
从空间通道的出口到罗兰所在的位置,至多不过几百公尺的距离。与“第三次冲击”的最大射程相比,这点距离几乎等于零。即便因为空气的阻隔,导致威力和速度出现少许下降,不过那也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损耗,庞大的能量流依旧以人类不可能反应的速度交错于天空之中。
可是那个本应一击就能歼灭对手的“第三次冲击”接连落空,每一次都以毫厘之差从罗兰身边掠过,消失于天空的彼端。
简直就像是读取了对方的“气息”,预测对手的动作,抢在对手出手前的一刹那进行规避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
李林没有杀意,没有罪恶感,也没有所谓的感动和兴奋。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他的眼里就不存在所谓的“个体”或“个人”,视野中只剩下贴着“目标”、“优先目标”、“非目标”之类标签的人形标靶。他只是按照既定的处理流程展开相对应的处理,这之中并没有感情的存在,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杀气。那种靠感应对手的情感思维波动来预判出招时机的小把戏,对李林毫无作用。
能够追上李林的速度,甚至还比他快上一步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不,一开始这就在你的计算内吧。集结所有人的祈愿制造出前所未见的奇迹,然后以一己之力破坏这个奇迹,将恐怖和绝望的种子深埋进所有人的心底这就是你的剧本大纲。你不会想不到‘集结了大量祈愿不但会增幅大型奇迹术式的威力,还会增加个体的奇迹使用者的各种能力’。预测到这一点的你决定充分利用这一点,充分调动现场的紧张气氛,让更多的希望充进‘奇迹’这个气球里,这样一来引爆气球的时候造成的反效果也越大是吧!”
罗兰眼前的世界异常清晰、宽广。
那不是形容或比喻,是他切身体会到的,与迄今为止截然不同的领域。
脚下一公里有一株白桦树,在暴风的吹拂之下,大树不断摇晃,树叶漫天飞舞。
在罗兰眼中,每一片树叶舞动时的姿态都清晰可见,花草树木、岩石流水、人群的交谈行动、导弹和光束飞行的姿态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观测之下,万物的趋势尽收眼底。
笼统又互相交缠交错的万物要走向何方,如何关联。大陆对面有只蝴蝶正在拍打翅膀,从蝴蝶翅膀下产生的微风经过一系列的叠加关联,最终在彼岸引发风暴无数要素互相叠加关联的变迁现象。
观测着这些现象的自己,把握到了世界的流势,从而避开了李林的攻击。
相对的,李林也在通过诱导那个流势,制造出思考的间隙和死角,进而反制对手。
两相比较,尽管李林受到种种制约,无法完全发挥计算效率上的优势,可他要超越罗兰现在的计算精度和速度,也并不是做不到。
之所以没那么做的理由,正如罗兰所说。这早已在李林的剧本之内,他当然没必要去破坏自己的剧本。
“在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束缚之下,还能花式吊打对手……这种事也就他能办到吧。”
光凭这一点,李林就已经足以堪称古往今来最强的存在了。
“要从力量上来压倒他,恐怕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再多给一千年准备的时间,也未必能做到。可所谓胜利,或者说人类的胜利,并不见得非要以‘打到超越种’这一种方式实现。反过来,你的胜利倒是只有一种。”
神不会错,永远是正确的,而且不会死亡、不会改变,因此才称之为为神。从结果上来说,神应该是万能且绝对的,并且是永远朝着正确方向前进的存在。
因此,在神与人的战斗中,神的胜利方式只被允许存在一种。
没有任何伤痕、彻底的压倒性胜利。
“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世界要达成这一目的,就非要达成那种苛刻的胜利不可。除此之外的任何形式,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擦伤,‘人类触碰到了神,并给神留下了伤痕’这个事实也会变得不可动摇。从受伤的那一刻起,齐格菲.奥托.李林就不再绝对,‘新秩序’也不再坚若磐石。‘推翻神.的.独.裁’种子一经种下,要再想根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也就是最后,也是最大的破绽。
以上三个破绽,罗兰清楚,李林也清楚。双方激烈的攻防正是围绕着这三个破绽展开,直到最后定胜负的那一刻到来。而这一刻到来的时间,比罗兰预想要来得更早。
仿佛得到了天启,又像是某种神迹的显现,肆虐的风暴平息了,撕裂天空与大地的闪电也消失无踪,天空重新恢复清澈的湛蓝。
下个瞬间,一道赤红色光线从天而降,笔直地刺向神意代行者。
25.死线(二十一)
赤红光线出现在视野的一刹那,所有人就立刻理解到“那绝非寻常的存在”。
说是理解,却并非通过知性的观测和计算后获得的认知。而是从意识更深层,直达灵魂根源的“某种东西”将“非同寻常”这一答案直接注入自己的认知当中。仅仅是轻轻一瞥,所有人都已经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奇迹了,不少人甚至落下了感动的眼泪。
那是堪称圣典诸多逸闻故事中最为著名的奇迹也就是,救世主的处刑。
被背叛者用三十枚银币出卖的救世主被钉在十字架上后,负责处刑的士兵为了确认救世主是否死亡,用长枪刺入救世主的侧腹。据说被救世主之血溅到的士兵确信救世主即是神之子,后来接受了洗礼。
士兵的名字叫做朗基努斯,刺入救世主身体的长枪被称为朗基努斯枪。
这是圣典和教会神学家唯一承认的“弑神的圣物”。对普通人而言,朗基努斯就是“弑神”的同义词。
燃烧着连烈焰熔岩也为之逊色的赤红之光,从高空降下的长枪强行撕裂了能量乱流和狂风闪电,一边笔直的前进,一边将静逸的苍穹重新带回世间。
圣典有云:
原本身为处刑者的朗基努斯,看到伴随着救世主之死的奇迹,踏上了信仰之路。
赤红的长枪虽然无比迅捷,但并不比光速更快,也不比“叹息之墙”的生成速度更快。赤红的光线笔直地撞上金色正八边形光膜。
圣典有云:
救世主失去性命时,在圣朗基努斯的眼前,太阳失去光明,岩石碎裂,大地因悲怆而自行撕裂。
现在,亦是如此。
遭受上亿吨tnt爆炸当量的氢弹零距离直击也不会撼动分毫的“叹息之墙”,就连神在这堵金色高墙面前也唯有叹息。
此刻,承受朗基努斯枪冲击的金色光膜上闪现出一道裂痕。
啪嚓!
类似玻璃碎裂的轰鸣响彻天空,这一瞬间,整个莱茵为之颤抖,全世界为之惊叹。
理应能承受任何能量和物理攻击的“叹息之墙”表面爬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那道仿佛植物根茎一般开始渗入下一层“叹息之墙”,不到一秒时间,裂纹爬满全部十四层“叹息之墙”,金色光膜如同碎玻璃般剥落、崩塌。
突破“叹息之墙”后速度和气势丝毫不减,红色长枪全速刺向毫无防备、也丝毫没有闪避的李林。
能行。
这一击能行!
终于打败那个怪物了!
神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无数人攥紧了拳头,成百上千的思绪化为同一个声音发出的呐喊。
混杂喜悦与恐慌的呐喊在整个世界传递、共鸣,即将化作撼动时代潮流的巨响之际,时间凝固了。
这是比喻,也是现实。
兴奋、恍惚、虔诚、喜极而泣、欢呼雀跃亲眼目睹奇迹和见证人类战胜神明那一刻带来的感动和冲击化作千千万万的表情,并且即将化为各式各样的高喊欢呼和手舞足蹈之际。人们的表情就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这并不是真的时间停止了。只是人们在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性历史瞬间之前,骤然遭遇过于突兀,甚至背离他们所认知的一切知识、理论、乃至想象的逆转画面在他们面前上演之时,情感处理机能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导致身体行动功能失调,看起来就像被冻结在那一刻一样。不过,导致他们会变成这幅样子的那一幕现象,倒是和时间静止有几分相似。
闪烁着赤红光芒的长枪没有消失,那道比鲜血还要鲜红,比黄昏还要深沉的光芒依旧闪耀于莱茵的天空中。
光芒依旧,威势丝毫不减,只是不再前进,一动不动悬停在李林额头前方不到三公尺的位置上。
仿佛遇上了隐形墙壁而骤停下来。
“朗基努斯枪。弑神的奇迹。诸位还真是没让我失望,如果是这个奇迹的话,一旦刺中目标,不论是神明还是神意代行者,恐怕真的会死掉也说不定。不过”
红瞳与赤红长枪交相辉映,俊俏的脸孔扬起一丝戏谑的微笑。
“再怎么厉害的攻击,打不中就没有意义吧。”
罗兰和教会知道李林受到哪些限制,会针对这些限制制定什么样的战术方针正如罗兰预想的那样,李林不但了若指掌,还顺势纳入了自己的剧本当中。
用力量让人一时屈服很容易,但终究只是一时。用糖果和鞭子来约束可以获得相对较长的稳定,但终究还是会逐渐失序。要想彻底操控人心,哪怕时间推移,也没有人敢挑战秩序。唯有依靠绝对的力量……神的力量。
通过直播这场神与人的对决,向全世界展现“绝对的存在和力量”。让所有人认知到“在神明与其使者面前,再强的人类也不过是蝼蚁”、“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反抗”、“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从属地位”等等概念,当这些概念在心底里深深扎根,并且被人们当做一种现象接受时,新秩序便可屹立不摇。
这是罗兰和教会对李林背后真正目的的解读。从政治和战略层面来讲,他们的推论完全合理。换成别的什么人处在他们那个位置上,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更高明的推论,更不用提发现以上推导出来的目标对于李林不过是附带的添头,真正的目标是更加深层、根本的东西。
没错,这一次所谓的“决斗”真正的目标乃是越来越呈现出觉醒活性化的集团无意识阿赖耶识。
作为个体的人类,作为群体的组织,譬如军队、国家等等,对李林和母神都算不上威胁。然而作为人类乃至全体智慧生命的共通意识根源,堪称智慧生命总体意志为回避毁灭和延续种群的祈祷所诞生的终极安全装置。一旦阿赖耶识被成功激活,那么迄今为止所构建的战略将会被全部推翻,无论李林和他背后的母神是否愿意,都必须做出选择是要放手对世界的管制,与创造物及其集团意识共存;还是不惜对环境造成巨大破坏,也要对智慧种进行肃清,将所有文明重新白纸化,所有一切全部从头开始。
那种事情对母神来说,绝不是抱怨一句“很麻烦”就能了事的。
因此在教会不断刺激集团潜意识以获得显现奇迹的档口,有必要利用现状,最大限度散播“不能反抗”的种子,进而将已经出现活性化觉醒征兆的阿赖耶重新封锁起来。
于是便有了这场“决斗”。
“作为最后的挣扎,这可真是杰作,在下也不得不奉上称赞和掌声。”
掌声和微笑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陷入沮丧、绝望、遗憾、悔恨的人们并未发现,李林的发言并无嘲讽的意味,只有称述真实的淡然。
这堪称赌上人类命运的乾坤一掷确实可以获得“杰作”的称号,毕竟这一击不但完全突破了“叹息之墙”,连李林压箱底的王牌都逼出来了。
那是曾经困扰无数智者的超级难题,是对智慧和可能性不懈探索的产物,也是人类企图进化为神的尝试,更是人们在心中所豢养的神以概念的形式所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姿态。
科学四大神兽这是人们对这些概念的昵称。
芝诺的龟;
薛定谔的猫;
拉普拉斯妖;
麦克斯韦恶魔;
这四个被冠以“神兽”头衔的悖论概念分别对应微积分、量子力学、经典力学、热力学第二定律,而与“四神兽”紧密关联的能力,正是李林压箱底的王牌。
困住朗基努斯枪的,是“芝诺的龟”。
芝诺的龟,也被称为芝诺的悖论。公元前5世纪,埃利亚学派的著名数学家和哲学家芝诺曾提出一系列悖论,这些悖论广为流传。其中最著名、最常被人引用的便是“阿喀琉斯和乌龟赛跑”和“飞矢不动”。这两个悖论都与时间、空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李林施展的能力,正是运用了芝诺的悖论,以李林为中心,半径3公尺内有限的时间被分割成无限,在被确定方向的时间轴上,物体的运动将会呈现静止的状态。
光速前进的光束、高超音速飞行的火箭、出膛的子弹,乃至弑神的奇迹全都无法逾越这道时间的高墙,唯有被冻结在无限分割的有限时间里。
“既然诸位辛辛苦苦打出了最后的王牌,让这柄弑神之枪就这么变成观赏品,未免也太过分了。况且这么滥用奇迹,也很不适当不是吗?圣典中也有这么一段话这个世代是一个邪恶的世代,他们求看神迹,除了约拿的神迹以外,再没有神迹给他们看(路加福音11:29)。既然如此,就让我说吧”
纤细的手掌伸向前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攥在手中一般,轻轻一握。
“神明不会掷骰子(god.)。”
霎时间,以李林为中心,强烈的扭曲感席卷了整个战场。
李林之外的人或许会认为,那是一种将世界扭曲的强烈违和感。
事实上恰恰相反,站在李林的立场上,那是将扭曲的世界修正的力量。
四张王牌之一,拉普拉斯妖,发动。
25.死线(二十二)
身穿白色法袍,头戴三重冠的老者仰望天空,几分钟前还精神矍铄的红润脸孔此刻浮现着一层象征衰败的灰色,总是洋溢着和蔼笑容的嘴紧抿成一字型,凝望着天空的双眼毫无焦点。
一直到最后一刻,一切都堪称顺遂。
圣职衣发动奇迹的条件是人们的信仰,无意识的信仰将以圣人的逸闻为原型形成的奇迹从空想拉入现实。
所以,从更为严格的学术角度来说,圣职衣并没有启动奇迹,而是诸多的信仰和祈祷出发了奇迹。圣职衣是一个媒介,通过这个媒介更为有效的吸纳、运用那些由众多意识形成的“力量”,通过假想现实中无数次试行,模仿并成功再现逸闻故事中的奇迹这就是圣职衣的基本原理。
同理,如果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可以模仿再现更强大的奇迹,也是理所当然。
以莱茵战线为支点,利用全世界都能直接观看战斗全过程的机会,诱发全人类对“自己受到非人之物支配”这一事实所产生的不满,进一步诱发思考共鸣。
当众多共鸣的信仰和思考汇聚于莱茵时,这个战场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圣堂。
人们的信仰、祈祷,纵然是处于无意识状态下也会在教会构筑起来的巨大术式阵列中循环,反复精炼压缩之后注入朗基努斯枪之中,最终将那个意图君临人类之上的怪物刺穿。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距离成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朗基努斯枪确实没有辜负期望,一直以来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在朗基努斯枪面前犹如玻璃一般,一触即碎。就连那仿佛没有尽头和缝隙的火网也拦不住弑神之枪。
可就在距离那个怪物的心脏只有不到一公尺的距离上,理应一往无前的朗基努斯枪止步于那看不到尽头的一公尺前。
不。
并不是这样。
如果是拼死努力,最后因为无法预测的意外导致全盘崩溃,说不定还能坦然接受。可……眼前的这一切,根本早就都在那个混蛋的计划之中,所有的努力、挣扎、觉悟、舍弃全都只是他掌心舞台中上演的滑稽戏。每一个台词,每一个动作,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在剧本上了。所有人只不过上演了一场自以为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的滑稽剧罢了。
这一事实比任何羞辱和打击更能让人清楚感受到何为“绝望”。
“这种……这种事情……”
从嘴唇里溢出的声音,满怀恐惧和战栗。
如果积累至今的一切,包括人生中每一处点滴的细微,都不过是某人撰写的剧本,就连赌上性命和觉悟,甚至不惜牺牲众多举起的反抗也只是剧本中的一个环节。那么,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自己算什么?所谓的意志和自我又算什么?
所谓人,难道就是如此一文不值的渺小存在?只配在某人的掌心中起舞?
“要赢过……”
要赢过那种真正意义上“绝对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事情,绝不可能。
这种事
“不不不不!!!!!!”
教皇为了否定自己的结论而放声大吼。
“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们还没输!!朗基努斯枪还在!!!只要他解除了防御,就是他的死期!!!!”
即便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毫无逻辑,也谈不上根据,纯粹只是强烈的感情化为语言迸发出来。无论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人类终究不是彻底理性的存在。
原本正确实迈向胜利的战斗,此刻却将他逼入绝境,更不要说一个极其残酷的真相就摆在他眼前。换成是谁都无法接受,必定会当场爆发。
当然,老奸巨猾的教皇早已准备好数个作战方案。可既然连最强王牌朗基努斯枪都赢不过李林的话,其它那些以人类智慧拟定出来的谋略又能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发泄自己的情绪,然后祈祷自己说的话能够成为现实。
现实终究不是有求必应的善良神明,对于那些败局已定的丧家犬,现实只会展现出残酷的那一面。
“神明不会掷骰子。”
当著名科学巨匠的名言从李林之口说出时,巨大的无形之盒被封闭,一股无形的强力波动席卷整个莱茵战线。名为“拉普拉斯妖”的可怕能力,支配了整个战场。
最先展现效果的,总是吸引人的东西。
遍及朗基努斯枪全身、有如人体血管般的鲜红光芒纹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光芒褪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弑神之枪一点点崩坏、粉碎,直至成为微风中的一缕尘埃。
“这到底是……”
依然未能理解事态的一名查理曼士兵小声呢喃着,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贯穿胸口的冲击化作灼热的疼痛,然后随着喷涌的鲜血和热量一起迅速流出体外。面露死相的士兵侧转脸孔,同袍惊慌失措的面孔和冒着青烟的走火枪支成了他最后看见的风景。
枪支走火的士兵急忙上前,想要搀扶住战友,查看他的伤势。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摔倒,一截露出地面的尖锐木头准确刺入他张开的嘴巴,沾着脑髓和鲜血的木头从脑后钻出。
被连续两起不幸事件刺激到的大兵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们匆匆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正准备为遭遇不幸而往生的战友奉上祷告时,某个掷弹兵背包里的炸弹自爆了……
到处都是不幸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莫名其妙的“偶然”中丧命。短短一分钟不到,原本就已经如同地狱的莱茵战线已经化作各种意外事故展览会和惊悚尸体展览会,即便是连环死亡的恐怖电影与之相比,也显得相形见绌。
而且,这还只是问题的一部分,突发的异常现象远不止此。
“法芙娜,你……”
蜘蛛惊讶的看着眼前趴在地面上的金色巨龙,转眼间,盘亘方圆一公里的巨型术式阵列消失无踪,龙族公主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再看看周围教会的魔法师赎罪者们惊慌失措的模样。一个推测划过她的脑海。
“魔法……消失了?”
不经意的推测几乎正中靶心。
消失的不光是魔法。
一切“不合理”、“可能性”、“偶然”在李林发动拉普拉斯妖的那一刻全部被剔除了。
拉普拉斯妖(démonlaplace)是由法国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吸纳毕达哥拉斯“万物皆数”的概念后,结合天体力学、概率论等思想精华于1814年提出的一种假设。此“恶魔”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能够使用牛顿定律来展现宇宙事件的整个过程,过去以及未来。
随着热力学和量子力学的发展,拉普拉斯妖的概念已经被开尔文和海森堡所否定,然而这个本应被埋葬在物理学历史上的经典悖论却成了李林的四张王牌之一,还是最强也是运用最麻烦的王牌。
因果律在充斥混沌领域的微观世界并不适用,想要从微观层面去干涉世界,即使对李林来说也是太过庞大的课题。
然而,在一个限定封闭的空间内,实行“特定的规则”却是可能的。
现在整个莱茵战线已经被锁进了名为“拉普拉斯之盒”的牢笼中,这个无形盒子里的世界和外面有两处不同。
首先,“盒子”内的世界已经是李林所认知的“正常世界”。
这里是一个东西会从上往下掉落,理所当然的法则完全适用的空间。
在这里不会有人能不借助工具在空中飞行,徒手发射火球之类“不可能发生之事”的空间。
在发动的那一瞬间,名为“魔法”的随机数从战场上完全消失了。
其次,在这个空间里,命运和秩序是绝对的。
在这个空间里,李林是绝对的命运之神。何时何处会有一支怎样的蝴蝶扇动翅膀,经过哪些要素的催化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暴这些都在李林的掌控之下。
换言之,眼下接连发生的意外并不是“偶然”,而是“绝对的必然”。
艺术品一般纤细的手轻轻扬起,双手犹如舞蹈般摆动,伴随着每一次摆动,哀鸣和怒吼的声浪忽高忽低。
此时此刻,所有立足莱茵战线那浸透了鲜血和脑髓的泥土之上的人们全都成了一件乐器,随着神之代理人的指挥手势,齐声演奏着地狱交响曲。
置身无垢的苍穹,脚下便是地狱,李林小声的唱着歌谣。
“至高无上的荣誉,波涛壮澜的命运,终究不是我能掌握的。
我热切地期盼,所得到的是失去所有希望。
不再忧郁,拨动琴铉,唱出悲歌。
命运猛烈的一击,连最有力量的人,也被击成碎片……”
神不会掷骰子。
神只是默默撰写每个人的、世界的命运。
在绝对的命运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战争献给天使,安息献给战士。”
指挥着地狱交响曲的手缓缓放下,重新睁开的赤瞳映出正在逼近的白色机体。
“你不觉这才是合适的归宿吗?罗兰?”
25.死线(二十三)
常识在李林身上不适用。
所谓“天才”、“英雄”、“超人”等等这一类的存在,原本就有着“异于常人”的隐晦语意,不客气的说,那些词就是“异常者”这个标签的褒义化。
若没有常人模仿都模仿不来的异常性,是不可能成就伟业的。
而在李林身上,这种异常性可谓放大到了极致。
原本思考的基准就与人类迥异,再加上犯规一样过分强大的力量,李林完全有资格代言“异常”这个词汇。只不过他日常的表现会让人自己用“完美”替换掉“异常”。殊不知“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特别是这种“异常的完美”应用在战场上时,将会演变成蹂躏一切的灾难。
“你这家伙!!!”
罗兰怒吼着冲向高空中的黑点,如今在拉普拉斯妖控制的规则之下,“独角兽”是为数不多还能正常运作的武器,不过从正在快速衰竭的虹色磷光来看,机体的状况恐怕不容乐观。
刺向天空的彩虹是如此美丽,绞尽残留不多的玛那所绽放出的磷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就像是生物垂死之际爆发的回光返照美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李林不懂何为“美”。
不止如此,就连喜悦、愤怒、悲伤、恐惧也不存在。
尽管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概念,也知道人们在经历那些感情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产生这些感情的心理、生理机制也一清二楚。但也仅此而已。
在出生之前,为了成为完美的兵器,他就已经被剔除了“不必要的东西”。即使他能理解,并且表现出符合环境需求的神情、动作,在审美方面可以表现得比艺术家和职业鉴定师更高明,他依然不懂什么是“美”,以及为何人们为了创造出哪怕刹那的美丽,甚至甘愿献出生命。
正如此时此刻,面对拖曳着绚丽的极光冲向自己的罗兰,赤色眼瞳中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冷冷的、如同映照出对称影像的镜子一般注视。
“……还是差太远。”
毫无起伏的声音吐出,刺向天空的虹光爆炸了。
用李林的标准来评判,整备“独角兽”的矮人工匠们也是非常优秀的。
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理论培训和实际操作,只靠说明书加上自己的摸索就能把“独角兽”整备到几乎万全的状态。虽说只要有基本的机械实际操作经验,稍加培训就能完成基本的日常保养和零件替换工作就像4s店保养汽车一样,普通学徒工最多三周就能掌握基本的小保养工作。但在没有人指导,对基本原理毫无概念的前提下,纯粹靠摸索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可以算相当了不起了。
他们真的很优秀,也很努力。
只是命运并未对他们的努力露出笑容。
爆炸的是“独角兽”的武器系统。
武器必须经常保养检修才能保证正常运行,一切先进或落后的武器都无法摆脱这个定律,然而就算精心保养的武器到了战场上还是会遇上故障,毕竟保养和检修只能保障故障出现的概率,不可能完全杜绝故障。当神掷出的骰子显示出“不幸”的结果时,人们也只有接受。
这个战场上没有掷骰子的神,只有绝对的命运,专属于神之代理人的绝对幸运。
李林的绝对幸运之于其他人即是绝对的不幸。
“攻过来前,至少好好看看状况。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过去了,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连注入全世界人类祈愿的朗基努斯枪都无法突破、无法触及,就凭你一个人,一把剑,一套mds,又能够做什么?就算再过50年、500年,一样也不可能赢得了我的。”
睥睨着遍布死亡和灾难的大地,李林叹息一样的声音随风扩散。
“你还只是个孩子。”
有着巨大的潜力和成长空间,拥有众多的可能性,终究是年轻气盛之下一时性的产物。
“别把中年人的绝望强加到我身上,我可受不了!”
少年的怒吼顺着无线电波扩散,背后的紧急推进用火箭喷出火光,再次高高跃起的白色盔甲挥舞拳头砸向命运风暴的中心。
所有的武器系统在最后一刻全部被放弃,因此罗兰免于被卷入爆炸风暴,此时此刻,他的武器仅剩下迪兰达尔和自己的身体。
“接近站比较有利?还是那么天真。”
6枚fau分别从不同角度杀来,接连射出的光线准确命中了“独角兽”。
然而即便如此,罗兰依旧没有停止前进。
“给那混蛋脸上来一拳”的愤怒冲动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少年笔直的冲向李林。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挥舞拳头,也无法前进一步。
以“独角兽”为中心点,六枚fau分别自上下前后左右洒下的光线牢牢牵制住罗兰,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牵引光束。
高密度的引力子流,能产生高强度的引力波和引力场,将目标物体吸引过来。在21世纪早期就已经进入实验阶段,进入宇宙时代后更是成为各种空间飞行器的标准配置,承担舰船固定锚一样的用途。
被六束牵引光束固定,以独角兽目前的输出功率,根本不可能摆脱。
“真是可怕的眼神。”
李林淡淡说到。
“好像在说着就算追到地狱尽头,也要斩下我的首级。熊熊燃烧的执念就像是一团烈火,就算烧毁自己也毫不在意……没错,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的眼神。”
手指轻轻抚过左侧脸颊,那里曾经有一道伤痕存在。
那个伤痕,正是一切的开始。
“但你终究不是他。尽管实力上甚至超越了李拿度.达尔克,但你还是比不上你的父亲。在某个地方,依然有着决定性的差距。”
为了求得那时候还没解开的答案,投入了长达十一年的时间去培养、去锻炼、去试炼眼前怒目相向的孩子。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已经非常相似了,但还是少了什么,以至于只差那一点就可以得到预想中的“完成品”了。
“继续相互厮杀,慢慢提升你也许会得到更多数据,更接近正解也说不定,可惜”
罗兰满是怒气的紫瞳中映出一抹扭曲笑容,李林带着笑意的嘴唇扭曲起来,降下审判。
“时间到了。让我履行约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