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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樱月     下堂妇txt下载     下堂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六十 心机深

    江承枫端了药过来,侧身坐在床边,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张口含住汤匙,还未咽下,小脸便皱了起来,一下子把药汁都吐到了他手背上。

    他不由蹙眉,然而还不及他发作,她却先瘪了瘪嘴,一脸的委屈,“苦,不喝。”

    江承枫被她气到,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伺候人喝药,连馨月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她倒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不肯吃药。

    他可不会由着她,正准备如昨天一样强灌她喝药时,刚刚那个去准备吃食的婢女突然推门进来,看到他的举动,大着胆子上前阻止道:“少帅,让奴婢来喂姑娘服药吧。”

    她端着托盘站在他面前,一张秀气的小脸微红,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你是昨天负责照顾她的丫头?”江承枫下意识地问道,他有印象,昨天好像就是这个丫头为沈之悦沐浴更衣,夜里还守了她一夜,也算是尽职尽责。

    那婢女点头,眼睛时不时地瞅向床上的沈之悦,脸上的担忧和关切之意不似作假,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恼怒,“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他说过,要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沈之悦,她却把她丢给了院子里那些个嚣张跋扈的狗奴才,要不是他及时赶过来,还不定她们怎么欺负沈之悦呢。

    “奴婢见姑娘昨个傍晚和今早喝了药,都会恶心呕吐,又听人说服药前先喝一点生姜汁会好一些,就到厨房去弄了些来,哪知回来……”她原本想先把药晾着,等她弄来了生姜汁,汤药的温度也刚刚好,一气让这姑娘饮下,也就不会那么苦了,却不想,院子里的其他婢女竟趁她不在,跑过来强灌这姑娘喝药。

    要知道,昨天少帅刚将这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她身上脏兮兮的,她们连碰都愿意碰她,生怕她有什么传染病会过给她们一样,现在看着少帅好像对这姑娘有些特别,就都抢着来照顾她,却又没那伺候残疾人的耐心,加上这姑娘又傻,眼睛和耳朵也都是摆设,便肆无忌惮地对她无礼起来,现在被少帅责罚,也是她们咎由自取,但她自己也不是全无责任,自然是十分惶恐,生怕少帅一个不高兴,连她也一并处置了。

    “先喂她生姜汁。”江承枫扫了眼她托盘中的东西,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沈之悦。

    她此刻正扒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时对着他傻笑一下,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真是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神情呆滞的女人心机竟是那么深,被她算计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却还是被她摆了一道,就连他们江家也成了她棋盘上的棋子。

    在父帅收到她匿名送去的那些东西时,他们就知道,她这是在借他们的力量打压蒋家,却还是忍不住来掺和了一脚,毕竟没有人会跟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过不去。

    得到他的应允,那个婢女赶忙放下手中的托盘,端了一小碗生姜汁过来,耐心地哄劝沈之悦喝下,然后又从江承枫手中接过药碗,在汤匙上抹了一点蜂蜜,愈发耐心地喂她喝药。

    江承枫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显然经过一夜的相处,沈之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排斥这丫头了,虽然她还是会吐药,但她好像很喜欢蜂蜜甜甜的味道,只要这丫头喂过去,她就好像不记教训一样乖乖张口喝,如此这般,一碗药喂完,她也喝下去了不少。

    之后她又吃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的烟瘾还未戒除,心绞痛也频繁地发作,未免她痛苦,只能在她的药里加入了安眠的成份,虽然这样对她的身体多少会有些副作用,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等回到驻地,或许秦冰能有办法治好她。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不由有些纠结起来,他真的要带她走吗?

    她是有家有丈夫的人,虽然她的丈夫已经休了她,但她肚子里却怀了那人的孩子,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地带她离开江城,那么等她神智清醒过来,又当如何?

    但他若把她留在这里,怕是她根本没有能力来保护自己,而且在世人眼中她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这里早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章六十一 秦医生

    再次看了眼床上已经睡熟了的女人,江承枫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刚要离开,袖子却突然被她拽住。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她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噩梦中,不安地皱起了眉,十分痛苦的样子。

    他心下不忍,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婢女退下,自己则侧身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我不走,安心睡吧。”

    然而沈之悦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她依旧闭着眼睛,却是挣扎着拱到了他怀里,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紧紧地不松开。

    他心间仿若突然划过了一道电流,刺疼了他多年来一直刚强冷硬的心,“小月……”他低喃地唤了她一声,却不再有下文,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张被人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脸。

    “少帅……”门外突然传来韩彬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神来,见她已经安静下来,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躺好,这才放轻了脚步出了卧室。

    “什么事?”他轻轻关上门,走到院中,沉声问道。

    韩彬将手中刚收到的一封密信递给他,垂眸敛神道:“大帅有新的任务给你。”

    江承枫微微一怔,他这才刚到这里,军火的事情也才处理好了一半,能否顺利运出江城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晋家的船队被停运了以后,江城所有来往的船只就都要经过严密地盘查,一点违禁的物品都夹带不出去,更何况是那么大一批军火,还真是让他伤脑筋。

    而父帅这密信来得太快,想必是从他启程来江城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的,却一直瞒着他,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强压下心底那股恼意,他迅速拆开那封信从上到下,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讶异道:“父帅要我留在江城?”

    韩彬点了点头,他和石磊,还有林参谋也收到了相应的任务,就是配合少帅留在这里,从内部一点点地瓦解蒋家的势力,与大帅里应外合拿下江城。

    “父帅这是要拿我们当活靶子使啊。”

    江承枫苦笑,从小到大,他的父亲都对他异常地严苛,在这洋枪洋炮盛行的时代,他却依旧被要求苦练刀法和剑术,十岁的时候就被父亲丢进军营里历练,摸爬滚打五年,然后又被丢去德国留学五年,二十岁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于千军万马之中击杀敌军主帅。

    他总是被要求完成各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却也逐渐在军中树立了威信。

    父亲总说,男人的荣誉要靠自己去争取,家族给予的优越感只会让他停步不前,自甘平庸,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让他深刻地记住这一点。

    父亲还说,老祖宗的东西是不能舍弃的,要择优传承下去,洋人的枪快,他的刀剑就要比他们更快,当然他的枪法也是一顶一的好。

    他喜欢在战场的最前线杀敌攻城,就算敌人再强大,任务再艰巨,他也丝毫不惧怕,可是这一次,父亲却要他留在这里做迷惑敌人的活靶子,要他跟蒋昊天以及附属于蒋家的那些奸商们玩弄心计,真是够难为他的。

    “不止如此。”韩彬接言道,“我们前脚刚走,秦医生和少夫人的马车就已经跟上了,不过她们走得是大路,还要几天才到。”

    “你说馨月也来了?!”

    江承枫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父亲这次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留在江城跟那些人好好周旋吗?

    可是馨月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样的舟车劳顿,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里可算是半个蒋家的地盘,他分明是在虎口拔牙,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命都搭进去,馨月也不可避免地会成为他的软肋,被拿来当做威胁他的筹码,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少夫人的病离不开秦医生,而秦医生是医学界的天才,她的才能不应该仅仅局限在军营里做一些包扎急救的琐碎事情。两军交战,药品和粮草同等重要,我们国家西药一直短缺,光靠洋人提供的那点根本满足不了军队的需求,江城的医疗技术比着其他地方先进许多,可以方便她做自己的研究,研制出更多特效药出来,也说不定能治好少夫人的病,而且……”说到这里,他抬眸看了面色铁青的江承枫一眼,继而又道,“秦医生来了,也可以顺便为屋子里的那个女人诊治,少帅难道不希望她能活下去吗?”

章六十二 少夫人

    江承枫默然,韩彬说得不错,他希望沈之悦活着,就在刚刚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要留她在身边了,秦冰是他最后的希望,现在她来了,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馨月,每每想到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就觉得无比愧疚,他们的结合源自一场误会,他原本以为,就算他永远无法爱上她,却也可以让她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可他终究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变成了现在那副样子,如果她没有办法好起来,怕是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见他神色凝重,韩彬情知自己说错了话,他不应该提少夫人,不,应该是纳兰小姐的事情,这等于是在提醒他严忆珊曾经犯下的错。

    若非是她将纳兰馨月的隐疾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那个女子不会羞愤难堪到一次又一次地自寻短见,最后一次虽然也被及时救了下来,但那个样子,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若非是为了顾全大局,少帅早就一枪毙了严忆珊了,根本不会容她活到现在。

    他正兀自回忆着过往发生的事情,突然又听到江承枫开口道:“去让人准备一下吧,既然要长住这里,就该和城里的权贵们打个招呼,先列个名单,得空了,一一下帖子请他们过府一聚。”

    言罢,他也不等他回话,便率先出了院子,又回了书房。

    七日后,江家的马车终于到了别院门口,车帘掀开,率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身形高挑,一头利落干练短发的女子,她着白衣黑裤,容貌娇好,却是神情冷淡,给人一种极不好相与的感觉。

    才刚一下车,等候多时的一行人中,便有一个笑容爽朗灿烂的男子率先迎了上去,殷勤地接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嬉皮笑脸道:“秦医生一路辛苦了,赶紧进去歇着吧。”

    秦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永远都是这么没规矩,这车里的正经主子都还没出来呢,她哪里能先行入府,想让别人戳她脊梁骨,就直说,不带这么给她招黑的。

    “少帅。”她推开石磊,主动走到江承枫面前,淡淡地开口道,“少夫人在车里。”

    江承枫点了点头,他走到马车前,手指僵硬地掀开厚重的车帘,一个素衣淡容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加长宽敞的车厢里,她的面容是那么的安静祥和,仿若真的只是睡着了,可是她这一觉真的睡了好久,两年零三个月,他每天都在期盼着她能够醒过来,可每次都收获的是失望。

    其实秦冰已经告诉过他,她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但他始终不肯放弃,她是那么的善良,可是上天待她太残酷,没有给她一副健全的身体,这并不是她的错,却因为他的缘故,让她沦为了世人的笑柄,差点将她逼死,不,是已经将她逼死了,秦冰说过,她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生命,身体本能地在排斥治疗,所有的药物注射下去都起不到任何反应,她这分明是在一心求死。

    他轻轻将她抱了出来,这两年多,她一直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身体已经瘦的皮包骨,抱在怀里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还是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吗?”

    一间布置雅致的卧室里,江承枫看着秦冰熟练地为纳兰馨月扎针输液,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办法救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忙完了手上的工作,秦冰又拿起本子,快速地做着相应的记录,头也不抬地说道,“其实大帅让我把她送过来,是希望你能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

    “什么意思?”江承枫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脸色十分难看。

    “一个月前,她的身体机能开始极速下降,现在除了心脏还能正常跳动以外,其它器官都已经在逐渐衰竭,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大帅的意思是想让她早点解脱,这么拖着,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你们是想让我亲手送她去死?!”江承枫怒不可遏,声音冷得吓人。

    秦冰却是丝毫不畏惧,依旧淡淡地说:“这也是纳兰家的意思,纳兰夫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痛苦地活着,她让我转告你,她很感激这么多年来你对她女儿所做的一切,这是馨月的命,与旁人无尤,希望你不要再自责。”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说道:“江家军里的那些元老们又开始惦记起少帅夫人的位置了,想着法儿的把女儿侄女外甥女们,只要是适龄的姑娘都往府中送,给老夫人相看,以前你有纳兰馨月这个挡箭牌,他们不好太过逼你,但现在她是石女的秘密早已人尽皆知,若是再推脱,恐怕……”

章六十三 心上人

    秦冰话还没说完,便见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睡衣的女人探了脑袋进来,她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颊,露出的那半张脸却让秦冰不由愣住,“她是?”

    江承枫顺着她的视线,转身看向门口,正瞧见沈之悦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朝里面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然而她的目光却是茫然而空洞的,她甚至连鞋都没穿,赤着一双脚就跑了过来。

    在她身后是提着一双绣鞋的丫鬟虹荞,应该是追她跑得急了,那丫头额上还沁着汗,慌慌张张地上前请罪道:“少帅,姑娘她醒来就吵着要找您,奴婢拦不住她。”

    江承枫面色微凝,她哪里是要找他,分明是要找她的如霆哥哥,他如是想着,刚要上前,却见秦冰先他一步走了过去,白皙修长的右手一把捏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来,待看清了她整张脸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长得还真像。”

    “别碰我!”沈之悦晃着脑袋甩开她的手,捂着鼻子不满道,“难闻死了。”

    秦冰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嫌弃她手上消毒水的味道,只是她的声音竟也是如此的耳熟,她忍不住望向一边的江承枫,一脸探寻地问道:“这女人哪找来的,脑子好像不怎么正常,眼神也怪怪的,还有这脸……”毁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不过五官和脸型真跟纳兰馨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是他找来的替代品?

    可是不应该啊,他对纳兰馨月其实并无爱意,而是一种近乎亲人般的感情。

    共事这么多年,她看得很清楚,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人。

    难道是……

    她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还不及她多问,便见江承枫已经拿了件外套给那女人披上,又拉了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接过跟来的婢女递上的绣鞋,亲自给那女人穿上,动作一气呵成,竟仿若是做过很多次一样的熟练。

    而那女人在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时,也没刚刚那么浑身长刺,反应激烈,乖顺地像只小绵羊,拽着他的衣袖笑得傻里傻气的。

    “她该不会是……”

    “是个又瞎又聋的傻子。”

    江承枫淡淡开口道,旋即转过身盯着床上的纳兰馨月久久无言。

    “我不是指这个。”秦冰张口还想说什么,但见他此刻的神情,着实骇人,便闭了嘴,沉默地出了卧室。

    外面石磊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出来,又是好一番献殷勤,正好她也有事情要问他,便没撵他走。

    她才刚一提起屋里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这实诚的家伙便如倒豆子一般,把他知道的都跟她说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他心眼实,估计看到的都是一些表面浅显的事情,深层次的东西,估计她还得去问韩彬。

    秦冰一走,虹荞也识相地退了出去,屋子里瞬时就剩了他们三个人。

    江承枫拧了帕子给床上的纳兰馨月擦了把脸,沈之悦则伸长了手去摸她,嘴里喃喃道:“是娘亲吗?”

    “你说什么?”江承枫手一顿,诧异地看着她。

    “我闻到了娘亲身上的味道,很香。”她摸索着够到了纳兰馨月的脸,手指从她的眉眼一直滑到唇角,然后又去摸自己的脸,指尖在触到那丑陋的烙印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开始头痛欲裂,不断地用手去揪扯自己的头发,“好痛,如霆哥哥,小悦好痛……”

    “痛就不要想了,忘掉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

    江承枫按住她,阻止她用头去撞床柱,然而她这头痛还没止住,心口便也跟着疼了起来,守在外面的虹荞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姑娘可是又犯病了?”

    “去找秦医生来。”他将沈之悦禁锢在怀里,一只手捏开她的下颌,塞了自己的手背进去给她咬着。

    其实自从她服下那半株百年灵芝后,她的心绞痛发作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只要她不去想以前那些令她很痛苦的事情,病情就能控制的很好,可是今天,她竟再一次失控了。

    秦冰快步走了进来,她刚刚已经翻看了沈之悦之前的诊断书,但不够详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做一次全面细致的检查,她是个医学天才,但也是个医痴,最喜欢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症,无疑眼前这个中了剧毒,却能活到现在的女人是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说不定她还能从她体内提取出什么有用的抗体来。

章六十四 动手术

    在秦冰的建议下,沈之悦和纳兰馨月都被安排到了她即将就职的一家私立西医院。

    这家医院是德国人创办的,内外妇儿各科都非常齐备,设施一流,检查手段和化验手段都非常先进,里面还设有专门的科研机构,聘请的都是一流的医生,而医院的创办人正是秦冰在德国留学时的恩师,她这次也是受其邀请来参与一种新药的研究,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位本土医生,但能力方面却是不容小觑。

    三天后,她一拿到沈之悦的体检报告,便让人把江承枫请了过来,简明扼要地跟他解释道:“她是因为中毒引起的心绞痛,那种毒素同时损害了她的听神经,又因为长期服用有严重副作用的止疼药使她的视神经也逐渐受损,这些估计之前的大夫也跟你说过了,至于她的精神状况,测得的一系列数据表明她并没有真疯,只是在刻意回避一些她不愿面对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手术,为她进行一次彻底地排毒,再配合药物治疗,她的听力和视力应该可以恢复,但她的心脏受损严重,要想根除病痛,除了换心,别无他法,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稍顿了下,见他神色如常,但那紧抿的薄唇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她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尽力保住孩子,不过我事先跟你讲清楚,她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怀孕,很辛苦不说,孩子的成活率也很低。”

    江承枫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尽力做好你能做的事情,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二人在德国就已经相识了,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完全不亚于他与韩彬和石磊的关系,把沈之悦托付给她,他很放心。

    “对了。”秦冰收起了那份体检报告,再次开口道,“你拿给我的那半株灵芝,还是等沈之悦手术之后,给她入药补身子吧,那东西对少夫人没用,她根本吸收不了,不宜大补。”

    “你决定吧。”江承枫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几天他快忙疯了,一天到晚地应付那些政商名流。

    从前他是最讨厌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嘴脸的,但现在却还要装作很受用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父帅的意思,或许父帅就是觉得他以往只知道行军布阵,性格太过耿直,不善变通,想借此来磨练一下他的心性。

    毕竟想要成就一番大业,光会打仗是不行的,还要会谋算人心。

    这一点,他还是蛮佩服沈之悦那个女人的,居然可以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最后把这么多家族都搅进了她复仇的漩涡里。

    沈之悦的手术很成功,只是术后她的身体异常虚弱,再加上孕期反应强烈,她变得十分嗜睡,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状态,顾及着她体内的胎儿,秦冰在用药方面十分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孩子就罪过了。

    她的心绞痛还是时有发作,但好在灵芝有护心明目之效,更何况她服用的还是世间难求的百年灵芝,效用非同一般,估计能安全撑到她分娩的那一刻。

    医院也在积极地为她寻找合适的心脏,以备移植用,而他们之所以对她这么上心,完全是看在秦冰和江家的面子上。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江家军的这位少帅绝非凡人,光看他前几日干净利落地端掉了严家的秘密矿场,而又让严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那份气魄和心计就无人能及。

    以后这江城究竟是谁的天下还真是说不准,先巴结着也没什么坏处,反正蒋家现在正为自己北边辖区的堤坝决堤,淹没了大片良田和村庄而发愁,顾不得这里。

    要说这段时间蒋家还真是运气不济,接二连三地出了不少事,虽说都不大,但一桩接一桩,还是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刚好给了江承枫时间站稳脚跟,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势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进来,必要的时候,绝对是可以给蒋督军致命的一击。

    当然他现在还不想那么做,现在的东南西北四方军阀都是相互制衡的,若是他们江家军现在灭了蒋家,剩余的那两方军阀绝对不会任他独大,势必会先连起手来对付他们江家。

    暂不说这些,就是父帅那边也还没做好准备,一口是吃不下个胖子的,暗杀蒋昊天容易,但想要兵不血刃地接手他的军队就太难了。

章六十五 大哥哥

    夏日晨起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稀稀疏疏地洒在洁白的被子上,沈之悦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睛上覆着一层质地柔软的白纱,看周遭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扯那碍眼的白纱,却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别动,你的眼睛还受不了强光。”

    她微微一怔,转眸望向门口,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颀长挺俊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来,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这个声音她已再熟悉不过,因为在她经历那漫长而痛苦的治疗时,就是这个声音不断地鼓励她,安慰她,并将她从那浑浑噩噩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八年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如正常人一般倾听万物的声音。

    人只有在失去以后才能体会到有些东西的难能可贵,她也从未有如现在一样觉得世间每一种声音都是如此的美妙动听。

    江承枫走去窗边,落下窗帘,遮住了外面有些晃眼的阳光,这才又走到床边坐下。

    “先把眼睛闭上。”他柔声道,随即抬起手,轻轻解开了覆着她双眼的白纱。

    “可以了,慢慢睁开吧,不要着急。”

    沈之悦在他的示意下,缓缓睁开眼,因为之前已经有了从完全黑暗一片到能看到模糊光影的过渡,所以此刻适应起光明来并不十分困难。

    待她的眼睛完全睁开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让她心里不由感叹,上天真的是太厚待这个男人了,竟给了他一张连女人见了都要嫉妒的出色面孔。

    他有一双黑曜石一般深邃迷人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那性感的薄唇都精致的宛如镂刻,身上更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却也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让人不太敢轻易靠近。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意识到这一点,沈之悦脸色一变,偏过头去,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那丑陋的烙印就仿若是烙在了她心上一样,让她钻心透骨的疼。

    原来自己也是一俗人,会在乎容貌的美丑,会自卑,会难过,当然也会怨恨。

    严忆珊,她并未得罪过那个女人,为什么她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她?

    是因为杜子璿吗?如果是那样,那她还真要多谢那个男人了,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她,她总要想办法回敬他们一份才好。

    还有碧巧,她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母亲更没有苛待过她母女二人,可她们倒好,一个到死都在恶毒地诅咒她的母亲,另一个则处心积虑地想要置她于死地,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根本不值得同情,也不配做沈家的女儿,若有机会再见,她不会再顾念着那可笑的姐妹之情,势必要给那丫头点颜色瞧瞧。

    “其实你不必太在意脸上的疤,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因为那个就改变心意的。”他拿开她的手,让那丑陋可怖的烙印再次暴露在他眼前。

    “少帅……”

    她忍不住开口唤道,其实她此刻并不十分清楚他的身份,只是在养病期间,隐约听到别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承枫。”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微蹙的眉峰昭示着他对她刚刚的那句“少帅”很不满。

    “少帅,我……”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实在不怎么习惯直呼一个男人的名字。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那就叫我一声江大哥吧。”江承枫心里默叹了口气,从她神智清醒以后,就仿若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每天缠着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也是,长久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养成这种孤僻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沈之悦默然良久,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不由试探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总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却又总对她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关切之意。

    江承枫眸色渐深,不答反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沈之悦怔怔地看着他,努力回想无果后,还是冲他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他从怀里拿出一颗让她极为眼熟的夜明珠,拉过她的手,将那价值连城的珠子放在她掌心里。

    “这个是我的东西。”沈之悦想也不想地脱口道。

    江承枫不置可否,又将左腕上的那串檀香木珠串取下来,也放进了她手中。

    “这个……你是……”沈之悦看看手中的东西,又看看他,终于将他与记忆中的那人联系在了一起。

    “你是小时候帮我找回夜明珠的那个大哥哥?”

章六十六 初相识

    江承枫笑着颔首,他的笑容和煦而温暖,与他本身冷峻傲然的气质形成巨大的反差,墨黑的眸子里像是蕴了一层摄人心魄的光华,竟让她久久挪不开眼。

    “可是一点都不像……”她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但又觉不妥,刚要收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覆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与他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她手指蓦地一僵,仿若触电一般赶忙抽了回去,脸也瞬时红了起来,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江承枫无奈地牵了牵唇角,自己还是心急了些,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那两样东西上,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多年前与她邂逅的那一幕。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夜明珠,我应该怎么报答你呢?”

    熙熙攘攘的码头上,一身樱粉色衣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的小丫头歪着小脑袋很是苦恼地思索着,“有了……”她眸光突然一亮,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串佛珠递给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了,这是我娘从寺庙里求来的,能保平安的。”

    他接过那佛珠并没有立刻戴上,她眼神忐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怎么?你不喜欢吗?可是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除了这颗珠子……”说着,她便又宝贝似的把那颗珠子攥进了手心里,生怕他会跟她要回去一样。

    他忍俊不禁,刚要开口,却听不远处有人在焦急地唤她。

    “我娘在叫我了,我要走了。”

    她转身蹦蹦跳跳地朝一个衣着得体大方,气质十分出众的妇人跑去,开心地扑进她怀里,附耳跟她说着什么。

    那妇人似是松了一口气,笑着替她扶了扶蹭歪了的发髻,牵了她的小手朝路边的马车走去。

    在即将上车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那模样说不出的俊俏可爱,讨人喜欢。

    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却被贴身的侍从拦下,“公子,船就要开了。”

    那时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人心惶惶,动辄就是砍头抄家,父亲位高权重,却是如履薄冰,所以才坚持要在那个时候将他送去留洋,一来是要他学习国外的先进军.事技术,将来可以更好的报效国家,二来也是为了保全他不受朝廷党.争的牵连。

    他明白这一点,但父命如山,他拒绝不得。

    在去往码头前,为了不被朝廷的探子认出来,他特意乔装了一番,不怪乎沈之悦会认不出他来。

    他的母亲是难产而死,他从小缺失母爱,又在父亲的严苛教导下长大,可谓是冷心冷情。

    可就是这样坚毅冷酷的他,竟被一张稚嫩却灿烂如朝霞一般的笑靥所吸引。

    那时她就像一只翩跹而至的蝴蝶,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灰暗单调的世界里,却又很快地消失不见。

    他回国后曾费尽心思地去寻找她而终是不得,却又在无意中与她重逢,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缘分,可他不想再放开她,哪怕她已经面目全非,哪怕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甚至还怀了那人的孩子,他也不想再次错过她。

    “你当初在京城是要找人吗?”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个时候,他以为她是京城某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他听到她的母亲唤她小月,后来他找到了纳兰家,馨月跟她长得很像,准确地说是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因为他们初见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岁,红扑扑的小脸赫然就是她母亲的缩小版。

    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馨月不是她,但情势所逼,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来应付江家军里的那些元老们的逼婚,而馨月也确实需要一段婚姻来保住纳兰家的清誉,所以……

    “嗯。”沈之悦点头,眸色却是一黯,“我母亲小时候是被人伢子拐卖到江城的,她那时年纪太小,只模糊的记得她是京城人氏,所以每年都会带我去一趟京城,她说我长得跟她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说不定她的家人看到我能忆起她来。”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母亲一直执着地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觉得她跟他们是血缘至亲,只要在同一座城市,就一定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这个你认得吗?”江承枫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给她看。

    她只觉一阵异常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定睛一瞧,只见锦盒里放着的是一块琥珀色的玲珑玉佩,那独特的香气正是玉佩上的璎珞散发出来的。

    她不由愕然,手指颤抖地拿起它细细端详着,“是娘亲的玉佩……”话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因为那上面刻着的不是她母亲的闺名,而是……

章六十七 外甥女

    “这是纳兰夫人的玉佩,上面刻着她的闺名。”

    江承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继续说道:“这玉佩原本是一对,另一块在她的孪生姐姐手中,不过她姐姐在她们五岁的时候意外走丢了,至今了无音信。”

    “云薇……”沈之悦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指僵硬地摩挲着玉佩上刻着的那两个字,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那纳兰夫人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云悠,兆佳·云悠。”他一字一顿道,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

    “云悠……”她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娘也叫云悠,可她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她的眼睛蓦地酸涩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有些泣不成声,“她也有这样的一块玉佩,可是她把它当掉给我买药了……”

    沈家遭难的时候,她们穷困潦倒,当了一切能当的东西,却依旧买不起那些昂贵的药材给她补身子,无奈之下,母亲便偷偷拿了她平时最宝贝的玉佩去当,那是她的亲人留给她唯一的信物,即便是她幼年被拐卖时都没让那人伢子给抢了去。

    她知道后想要拿夜明珠去换回母亲的玉佩,却被掌柜的告知,那玉佩已经转卖他人,无迹可寻了。

    母亲到死都没能寻到自己的亲人,而现在她却见到了跟母亲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小月……”江承枫后悔不已,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的,她的眼睛还没完全康复,受不了强光,更不能流泪的,可他却惹哭了她。

    正当他不知如何安慰她时,病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丫鬟仆妇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一张保养极好的脸上五官精致如画,一身做工精良的传统旗服,云鬓高盘,年近四十的岁数,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端庄的气质,比着年轻女子更多出了一份成熟优雅的韵味。

    只是那张脸却让沈之悦不由止住了哭声,“娘亲……”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来人,一时竟忘了呼吸,还不及她起身,那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也是激动地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就是……姐姐的女儿?”

    沈之悦呆呆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与母亲有些许差异,但也十分温婉动听,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尤其是那张脸,果然是孪生姐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刚刚乍一眼瞧过去,还真以为是母亲又回来了她身边。

    兆佳·云薇坐在了下人为她搬来的椅子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沈之悦,又是开心欢喜,又是无奈叹气,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在听到她母亲惨死的经过时,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精致的妆容都几乎要被哭花了。

    “这么多年,阿玛和额娘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的下落,去年额娘走时,还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姐姐,可是……”说到这里,她已是情绪激动地咳嗽起来。

    其实早在江承枫发现沈之悦对馨月身上的玉佩有反应时,就已经修书给她,询问那块玉佩的来历。

    在知道沈之悦的存在时,她立刻就想要赶过来,却不巧旧疾复发,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又听说沈之悦刚动了手术,需要静养,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才来看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外甥女。

    原本她还是有一些怀疑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已经有太多上门认亲的冒牌货了,有自称是姐姐本人的,也有自称是她女儿儿子的,更有说是她丈夫的,到最后连什么三姑六婆,八杆子打不着的街坊邻居也跑来沾亲带故,让她烦不胜烦。

    但这一次,她在见到沈之悦的那一刻,就已经敢肯定她就是姐姐的女儿,她与姐姐打娘胎里就已经在一起了,是真正的骨肉至亲,那种感觉是绝对不会错的。

    一整个上午,兆佳·云薇都没有离开这间病房,她有太多的话要和沈之悦讲。

    江承枫一直静静地靠在窗前,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闲话家常,看着她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虽然知道这样的情绪波动对沈之悦的病情不利,但有时候适当地让她放纵一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发泄出来总比一直憋在心里难过要好的多。

    不过看到她面露倦色,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夫人怕是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晚些再来看望之悦。”

    这是他第一次叫沈之悦的名字,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他还是习惯叫她小月,那样他就会觉得她仍旧是当年他所认识的那个灵动俏皮的小丫头。

章六十八 生嫉妒

    送走了纳兰夫人,江承枫让虹荞准备了热水,亲自拧了帕子要给沈之悦擦脸。

    “我自己来吧。”沈之悦红着脸从他手中要过帕子,微微侧过身,背对着他去擦脸上还未干的泪痕。

    他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沉声问道:“要不要睡一会儿?”

    刚刚纳兰夫人喂她喝了药,又陪着她吃了些清淡的食物,现在正好也到了午睡的时辰,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沈之悦却是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问:“少帅夫人她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这段时间,她隐隐约约地听到来给她量体温换药的小护士们谈论他的夫人,那个叫纳兰馨月的女子似乎是病的很严重,而且也住在这所医院,可是每当她提起想要去探望一下她时,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

    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承了他这么大的人情,却一点忙都帮不到他,再加上今天又见到了纳兰夫人,得知了母亲的身世,她就更想要见一见他的夫人了。

    “她长你一岁,你应该叫她一声表姐。”江承枫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起身将她床头的靠枕拿掉,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声音温和了许多,“你身体还没大好,先不要管旁的事,养好身子最要紧。”

    “可是……”

    “医生在尝试一种新的治疗方法,现在不方便探望,过几天在安排你们见面。”

    他都这样说了,沈之悦也不好再坚持,只得乖乖躺下休息。

    她缓缓闭上眼,还没有片刻中,又猛地睁开,“少帅……”她甫一开口,便见他俊朗的眉峰折起,即刻识相地改口,“江大哥。”

    江承枫这才缓了脸色,笑容和煦地问道:“怎么了?”

    “这个……你还要吗?”她又坐起身,手里拿着他还给她的那串佛珠,赧然地看着他,忆及小时候的事情,她只觉十分的不好意思,他替她找回了珍贵的夜明珠,她却只送了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给他,而他竟一直贴身戴着,让她更加地惭愧。

    “当然。”江承枫从她手里拿过那串佛珠,一脸严肃道,“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你没有权利收回去的。”

    沈之悦不由一怔,讪讪地收回手,声如蚊蚋,“你不嫌弃就好。”

    江承枫唇角的笑意渐转浓厚,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让他十分在意的事,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也送了一串这样的佛珠给他?”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错认成晋如霆的,对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谁?”沈之悦一时茫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小腹,身子便猛地一震。

    她手指僵硬地抚上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眸光黯淡下来,似是跟他解释,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时候娘亲和晋伯母一起去寺里进香,同时求了这佛珠来给我们做护身符,后来他知道我把这个送人了,就也没有再戴了。”

    听她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伤感,江承枫又懊悔不已,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总是勾起她不愉快的过往,害她伤心难过。

    “我没事的。”见他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沈之悦淡然一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说,“这会儿子还真有点困了呢,江大哥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

    说着,她又重新躺回床上,巴掌大的小脸陷进洁白柔软的枕头里,正好遮住了脸上的烙印,露出的半张脸颊虽有些苍白,但丝毫不损她的美丽。

    这就是他爱上的女子,聪慧隐忍又无比坚强,即使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却还是可以为了腹中的骨肉努力活下去。

    这几个月她所承受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换血排毒,那是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有如脱胎换骨,在炼狱中煎熬,可是她忍了下来,而且做的非常好,那样的苦都熬住了,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的。

    他弯腰替她盖好薄被,低头见她已经阖上了眼,似乎是困极了,便也不再打扰她,遂放轻了脚步走出了病房。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床上的女人却又缓缓睁开眼,她摊开右手,掌心里那颗夜明珠在白日里散发出的光芒微弱的几乎看不到。

    她唇角微扬,溢出的笑容却是极为苦涩,晋如霆,她最终还是怀上了他的孩子,真是命运弄人,她想要了无牵挂地去那个世界与父母亲人团聚,可上天非要她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真的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吗?

    她很害怕,但又舍不得扼杀这个小生命,他已经在她的肚子里生根发芽,她没有权利阻止他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再辛苦,她也要为他搏上一搏,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章六十九 起争执

    加护病房外,沈之悦趴在玻璃窗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昏迷不醒的女子看。

    那女子戴着呼吸面罩,身上插满了管子,看着就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后响起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沈之悦心虚地转过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我就是想来看看表姐……”

    “就不能等输完液了再过来?”他脸色阴沉地走近她,不容她躲闪地抓过她藏在身后的手臂,撸起袖子,果见那里还在冒着血,他是真心被她气到了。

    一会儿不看着她,就开始胡来,他刚刚去她的病房,不见她的人影,被强行拔掉的针头上还滴着血,他火气立刻就涌了上来,想着逮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可这会子看到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不忍,心不由就软了下来,此刻竟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错了。”沈之悦耷拉着脑袋,不时抬起眸子偷瞄他一眼,见他虽在生气,眼中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关怀之意,她心里突然暖暖的,有一种被亲人呵护的感觉。

    亲人呐,她又想起了之望,虽然她人还在江城,却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

    起初是因为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后来估计是怕她难过,没有人跟她提起有关她过去的任何事情,就连纳兰夫人最近陪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生怕会戳中她的痛处。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所以也没有刻意地去追问什么。

    尽管她很想念之望,也还是极力忍着不去见他,她相信没有她,之望会过得很好,反正她也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再去打扰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呢。

    江承枫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都说了会带你来看她,非要自己偷偷跑来,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你心里就好过了吗?”

    沈之悦摇了摇头,莫名地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才刚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表姐,还跟她长得很像,可是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随时可能死去,她就好像感同身受一样,难过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以让我试一下吗?”她轻轻扯住他的衣袖,眼中带了一丝期盼。

    江承枫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要医治她?”

    沈之悦点头,“我娘也是大夫,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打断,“是个治死人的大夫!”

    她身体蓦地一僵,小脸顿时煞白起来,她转眸望向来人,张口想要辩解,却又觉得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她已经替沈家翻了案,可是在江城百姓的心里面,沈家医馆治死人的污点已经根深蒂固,再也洗不干净了。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做一个像母亲一样医术精湛的大夫,她没有之望那么有天赋,所以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记熟了母亲的医药手札上所有药材的功效性能。

    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会给伤患缝合伤口,在母亲的指导下甚至可以给病人施针用药。

    可是她这么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受人信赖的医生,到最后却没有人愿意让她诊治,一个个都避她如蛇蝎,动不动就拿那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羞辱她,让她好不心寒。

    “秦冰!”江承枫冷冷地看着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高挑女子,她穿着医生特有的白大褂,更显知性而优雅,然而出口的话却让人很不舒服。

    秦冰完全无视他眼中的警告,不以为然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想让一个毫无工作经验而且自己都还是个病人的孕妇来给少帅夫人治病?”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只是术业有专攻,你精通西医,所以馨月一直接受的是西医疗法,洋人的医疗技术确实先进,但并非万能,也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之悦恰巧擅长的是中医,你也说过,你没有办法治好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那么让之悦试一下又有何妨?反正不会有比死更坏的结果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平静,却让秦冰和沈之悦都是一愣。

    前者受西方思想和文化影响深重,对本土的医学教育全无好感,在她眼中,中医都是极其迂腐的庸医,根本上不得台面。

    而且小时候她的母亲就是因为误诊才丧了命,据说那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口碑极好,却还是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根本不可饶恕,所以她极为痛恨中医,尤其是有治死人前科的中医。

    沈之悦却是感动于江承枫对她的信任,说实话,她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治好纳兰馨月,但她想试一试,不仅仅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她已经打从心底的把他们当做她的亲人了。

    “就让之悦试一下。”

    不知何时,纳兰夫人也走了过来,她轻轻拉住沈之悦的手,眼中满是鼓励,“馨月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好起来,但医生已经判了她死刑,现在姨母把她交给你,尽力而为,不要有负担,能否醒过来,全靠她自己的命数,与人无尤。”

    “姨母……”沈之悦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只能重重地点头,“谢谢您。”

章七十 晓病情

    沈之悦在为纳兰馨月诊过脉后,又仔细检查了她的目舌眼鼻耳,最终做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决定,除了维持她身体机能的营养液外,其他药物通通停用。

    这自然又遭到了秦冰的强烈反对,不仅如此,医院的其他医生也都不赞同,觉得她这是在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对她这种行为都极为愤慨。

    沈之悦却是十分坚持,态度也比之前强硬许多。

    “江少夫人是因为从高楼滚下,摔伤了后脑,才会陷入深度昏迷,凝结的血块又压迫了脑部神经,使她全身都处于一种瘫痪状态,除了心肺还算正常,她的肝肾脾胃功能都已经逐渐衰弱,你们现在做的只是竭尽全力在维持她的正常心跳和呼吸,这样就算能再熬一两年,也不过是个活死人,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

    听到她这一番话,秦冰眸光一亮,能仅凭简单的望闻问切就将纳兰馨月的病症拿捏的如此精准,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但这并不表示她就能接受她那荒唐的举措。

    “你说得这些我当然明白,但那血块的部位比较特殊,不宜手术,只能采取保守治疗,所用的药物都是数位神经科的专家会诊之后决策出来的,你现在说要停药,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她语气依旧强硬,目光却是看向一边蹙眉深思的江承枫,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这里最有资格做出决定的就是他,如果他心向沈之悦,那么她摆出再多的专业理论也无济于事。

    “是药三分毒,她的身体亏损严重,已丧失了自主排毒的功能,一点点的毒副作用在她体内都相当于被放大了数倍,日积月累,她的身体必然吃不消。”

    沈之悦扶着床沿坐了下来,因为有孕,她的身子变得异常沉重,腿也开始浮肿,往往站不了多久就疲惫不堪。

    江承枫眉心都拧在了一起,几次想要开口,但见她眼中有着一种自信的光芒,便又忍了下来,对于她想要做的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他都会全力去支持,他喜欢看到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好像她的身上笼罩了一层光环,璀璨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当然手术是你们西医惯用的急救手段,我做不来,我会采取传统的针灸疗法,她现在是我的病人,我自然会为她负责,秦医生不必费心。”

    秦冰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承枫已经面露不耐,语气淡漠道:“就这么决定吧,我相信纳兰夫人也不会反对的。”

    兆佳·云薇这几日头疼病发作的厉害,今天没有过来,不过她早已表示把纳兰馨月全权托付给沈之悦医治。

    病患的丈夫和母亲都已经做出了决定,院方几位医生自然无法再反对,都沉默地退出了病房。

    秦冰沉声冷哼,狠狠瞪了沈之悦一眼,也重重地摔门离去。

    她一向心高气傲,又因为沈家医馆的那场医疗事故对沈之悦存了偏见,此刻还真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甚至有些后悔那么费尽心思地救活她,凭白的让她来给自己添堵的。

    众人散去,沈之悦也被江承枫强行带回了自己的病房,她直接是被他打横抱回床上的,这让她十分的尴尬,其实她隐约地有感觉到他看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情愫。

    可她不愿意去深想,甚至是有些惧怕去深想。

    她算什么呢?一个被人休弃的下堂妇,又毁了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名声也不好,稍微正常一点的男人估计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更何况是如他这样无论是相貌才智,还是家世背景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要说他真的对她有所侧目,那就是她这张和他妻子相似的脸了。

    她不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宁可装傻地只当他对她是一种亲人间的呵护。

    因为她心底渴望能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兄长可以在她困苦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躲进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肆意哭泣,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她独自承担,伤了痛了都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江承枫见她一脸的别扭,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下意识地就要探向她的额头,却被她偏首躲开,“我没事。”她低下头,小手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摆,紧咬着唇不再说话。

    江承枫表情一怔,也不在意,只是蹲下身,去帮她揉浮肿的小腿。

    “我自己来……”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怎么可以为她屈尊降贵地做这种事情,而且这完全不合规矩。

    “别动,你身子不方便。”他推开她的手,并不抬头看她,按摩的手法虽然有些生疏,但力道恰到好处,缓解了她小腿的不适。

    她怔怔地看着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姐她是……”石女,最后那两个字她如何都说不出口。

    可是他却明白了她想要问什么,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沈之悦再次愣住,但听他又补了一句,“我上门提亲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你……真的不介意吗?”

    这种牵扯到男女之事的话题,她平时根本是羞于启齿的,但现在她是站在一个大夫的角度为自己的病人考虑,毕竟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女人的身心健康影响极大,她小时候曾见过一个这样的病患,其实也并非是全无医治的办法,可是那个女子在被新婚丈夫遣送回家后,最终还是受不了世人歧视的眼光吞金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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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一 看穿他

    江承枫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就像她的脸虽然毁了,但在他心里,她依旧是最美的姑娘。

    沈之悦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只觉他唇角的笑容是那样温暖和煦,让人一时挪不开眼,她发自内心的为纳兰馨月感到高兴。

    这个世间,痴情的男人或许很多,但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如他这样豁达包容,可以为了心爱的女子压抑自己的欲.望,甚至不去计较子嗣的问题,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种感情啊。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她由衷地说道,馨月表姐算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她会竭尽所能的去医治她。

    “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谢谢你又给了我希望。”

    江承枫垂下眼睑,掩去了眸底泛起的波澜,继续耐心地给她揉着小腿。

    他是真的无比庆幸那日没有选错路,没有就此与她错过,能够再次相遇,真是上天送他最好的礼物。

    沈之悦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被人需要和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抬头望着白净的天花板,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心里暗暗在想,如果自己的生命只能熬到孩子出生,那么将宝宝托付给他们夫妻抚养,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相信他们会把她的孩子照顾的很好。

    时近六月,天气愈发的炎热。

    病房外,江承枫透过玻璃窗神色凝重地看着里面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纳兰馨月身上的几处重要穴位。

    针灸虽然操作起来简单,却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工作,人体共有三百六十一处正经穴位,稍有偏差,效果就会大大不同,有时候甚至会危及生命,所以,施针之人务必要谨慎小心。

    沈之悦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完成这道工序,她顾不得坐下来喝一口水,就又开始为纳兰馨月做推拿按摩来温通经脉。

    她本就是个病人,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却还是要亲力亲为,谁劝都没有用,几日下来总是把自己累得腰酸背痛,连饭也吃不下去,看着很让人心疼。

    “再这样下去,怕是月儿还没有醒,她就把自个儿给累垮了。”

    一旁的纳兰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很喜欢这个外甥女,看到她,就仿若看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她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这在八旗贵族中是很少见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惦记着那个幼年走失的孪生姐姐。

    可是她没想到,才刚一有姐姐的消息,却已经是和她天人永隔了。

    前些天她去见过沈之望了,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不过她并没有跟他提起沈之悦还活着的事情,虽然有点对不住他,但她还是心疼之悦多一点。

    那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她不想让她再被过去的阴影束缚,只有彻底地和过往的一切划清界限,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没关系,她很坚强的。”

    江承枫语气淡淡的,目光却是始终不离病房里那个大着肚子的小女人,他看到她不时地在用手背擦汗,这么热的天,她在里面肯定不好受,但没有办法,她太倔强了,一定要自己亲自照顾馨月才放心,还说什么多运动对胎儿也好的鬼话,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了。

    久久地沉默之后,兆佳·云薇试探地问道:“你和月儿的关系,有跟她解释吗?”

    江承枫身体猛地一震,回过头来,看向兆佳·云薇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讶异,“您都知道了?”难道是他最近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吗?连纳兰夫人都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兆佳·云薇不置可否,“从你明知道月儿有隐疾,却依旧愿意娶她为妻时,我和她阿玛就已经猜到这是你们之间的一种约定,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要月儿心里能好受一些,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必要去戳穿这善意的谎言,但现在看来,这层窗户纸终究是要破了。”

    江承枫默然,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和馨月彼此都是心有所属,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在合适不过。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与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重逢,而馨月如今又是这副样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她不顾的。

    见他久未开口,兆佳·云薇不由又叹了口气,“这种事还是早点说开的好,之悦毕竟怀了别人的孩子,就怕以后她会……”话到这里,她又顿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是有数的,之悦是个好姑娘,请你善待她。”

    说完,她又回过头看了眼病房里的姐妹俩,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起来,这便由贴身的丫头扶着先回府里去了。

    “少帅。”

    纳兰夫人刚走没多大会儿,韩彬又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蹙眉问道。

    “石头那小子惦记着他那位冰山女神,又怕挨骂,拉我过来壮壮胆儿。”韩彬不慌不忙地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窗户里面的人儿。

    “那批人训练的如何了?”

    江承枫睨他一眼,语气稍显冷漠,因为严忆珊的缘故,他二人最近的关系有些僵,他便主动请缨去新设的基地为他训练新兵,估计石磊那小子是有意缓和他俩的矛盾,才硬把他从那深山密林里拉出来在他面前晃悠的。

    “已经淘汰掉了一大半,估计到最后剩不了几个。”韩彬如实答道。

    “我要的是一支最精锐的部队,求精不求多,每个都必须能以一挡百,你把好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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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九万年前万族围攻人族,人族险些被覆灭,关键时刻人类第二位超级强者诞生,化解了这场危机。

    万千岁月过去了,而人族与古界生灵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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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二 女学员

    韩彬点头,“这个我明白。”

    他思忖片刻,觉得有一件事,还是要跟他商量一下,遂再次开口道:“有个女学员各方面素质都不错,只是上次的格斗考核一时大意被对手偷袭失了分,如果这样就将她淘汰,有些可惜,少帅看是否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承枫冷冷地打断,“输了就是输了,真正与敌人对决时,对方才不会管你做没做好准备。”

    他要的那支队伍,将来是要执行最危险艰巨的任务,如果连偷袭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都应付不了,那还是趁早退出的好。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毫不容情,韩彬也不再多言,他既然接下了这份差事,就必定会当好这冷面教官。

    只不过,那么好的苗子,就这样弃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等等……”江承枫的目光在重新落在病房里那个依旧忙碌的身影时,突然意识到韩彬的话里有哪里不对劲。

    “你刚刚说,是个女学员?”见对方点头,他不由蹙起了眉,“简直胡闹,怎么可以招女子进特训营?”

    韩彬颇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若不是这次她被偷袭受了伤,根本没人知道她是个姑娘,你是没有见到,无论是体术还是枪法,她都是出类拔萃的,绝不输给同期的男学员。”

    听他这么说,江承枫倒是来了兴趣,“什么背景?”

    “孤儿。”

    韩彬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简明扼要地跟他汇报道:“她原本是林州一带的难民,父母和小她两岁的弟弟在逃难的路上饿死了。大帅接管林州时,把连同她在内所有失去亲人的孩子都安置在了新建的孤儿院中。因为小时候有阴影,所以她一直做男孩子打扮,后来考取了军校被选拔进了特训营。”

    身世背景倒还算清白,江承枫略一沉吟,转眸又望了眼病房里的沈之悦,淡淡道:“先把她安置在府里,我有别的任务给她。”

    他话音刚落,却见刚直起身的沈之悦身子有些摇摇晃晃,似乎是要栽倒一般,他赶忙推开还挡在他面前的韩彬,推门大步走进了病房。

    这一边,沈之悦只觉头突然昏昏沉沉的,心口也闷得难受,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正当她无比绝望时,却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紧接着她异常沉重的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小心……”男人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悠悠传入她耳中,仿若是带着魔力一般,让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一时竟忘记了推开他,就那么软软地窝在他怀里。

    在嗅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檀香味时,她猛然惊醒,不由羞红了脸,赶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低下头,喃喃道:“谢谢你。”

    在被她推开的那一刻,江承枫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拉她,她却是后退几步,堪堪避开了他的手,那种无言的排斥,让他很挫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终是他率先开了口,“忙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饭,去吃一点好吗?”

    “嗯。”沈之悦点了点头,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最近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总是吃多少吐多少,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强迫自己吃东西。

    安顿好纳兰馨月,江承枫陪沈之悦回了她自己的病房,虹荞立刻手脚麻利地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好。

    知道她胃口不好,江承枫特意请了原来一品楼的厨子变着花样的给她准备膳食,每一道菜都是别出心裁,色香味俱全,营养价值也颇高,就希望她多少能吃下一点。

    沈之悦明白他的苦心,也不忍拂他的好意,所以每次都装作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要吐也总是忍到他离开以后才吐,她能做的就只是不让他担心罢了。

    江承枫盛了碗鸭子肉粥给她,“先喝点粥。”

    沈之悦刚一接过,却是“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眉心也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他又从她手中拿回那碗粥,放在桌上,急急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让人去叫医生。”说着他便要唤守在门口的虹荞,却是被沈之悦拦了下来,“不用。”

    她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袖,“动了,他刚刚踢我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起来,眼中也泛起了点点泪光。

    江承枫怔住,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感觉,那是否就叫做嫉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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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三 新保镖

    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江承枫默叹了口气,重新端了粥放在她手中,“这证明你的宝宝很健康,所以你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最近你腿肿的厉害,这道鸭子肉粥利水消肿,又不会上火,我特意让人在这里面加了些中药材,很养胃的,你多少吃一点。”

    沈之悦微一怔神,垂眸看着那碗熬得很糯很香的粥,手爱怜地抚着自己的腹部,终是点了点头,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然而眼睛却是酸涩的难受,刚刚那突然而来的胎动让她很是激动,但短暂的欣喜之后却也让她开始惧怕死亡。

    她想要活下去,想要看着她的孩子慢慢长大,成家立业,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可是这些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想到这里,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瓷碗中,一口粥卡在喉咙里,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点吃。”江承枫坐了过来,伸手轻拍她的背脊,动作十分温柔。

    沈之悦极力止住咳嗽,低下头,想要逃避他的目光,却还是被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怎的又哭了?”他心下一紧,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伸手欲要替她擦去眼泪,却被她条件反射般地躲开。

    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自己擦干泪水,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没事的,就是太开心了。”说着,她又端起那碗粥继续喝了起来,其间还把桌上的每样菜都吃了一点。

    江承枫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大致能够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是个很出色的大夫,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之前她还可以淡定地面对那早已预知的死亡,可是现在,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天性使然,她会对那个真正与她骨肉相连的孩子生出浓浓的不舍,这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在他看来这也并非坏事,为了孩子,她只会更加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这样对她以后的治疗也会有好处,至少在找到合适的心脏时,她不会再拒绝移植手术。

    三日后的清晨,虹荞端了洗脸水来给沈之悦洗漱,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皮肤黝黑,五官却生的极为清秀俊俏,黑黑的睫毛又卷又翘,配上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那说话时露出的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简直迷死一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许是被沈之悦打量了太久,那少年颇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去看向窗外高大的梧桐树,眼中隐隐地有着不忿。

    沈之悦轻笑出声,“你是女孩子吧。”

    完全陈述的语气,关桐愕然地回过头来看着她,却是气恼地反驳道:“才不是!”

    沈之悦心里愈发好笑,面上却是故作严肃道:“个子稍高,肩略宽,嗓子过粗,胸太平,还剪了个男人的寸头,确实雌雄难辨,不过……”她摸着自己的咽喉,缓缓说道,“虽然你这里有些凸出,但跟男性的喉结还是有区别的。”

    关桐还想辩驳,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她是女孩子的事情早就被那个冷面教官给戳穿了,所以才被少帅调来了这里,给这个大肚子的麻烦女人做劳什子的保镖。

    她可是个军人呐,应该上战场杀敌的,保镖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她根本不屑去做。

    真不知道少帅和韩教官怎么想的,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跟其他被淘汰的学员一样接受上头的编制,去普通军队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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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四 关语桐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保镖。”

    沈之悦看出了这小姑娘的不情愿,而且她也确实不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自己。

    然而那丫头却十分坚持,“不行,这是我的任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沈之悦哑然失笑,“你还是个学生吧,算不得真正的军人,不用遵守那严苛的军规。”

    关桐细长的丹凤眼上挑,一脸的阴郁,“这跟年龄无关好不!”

    她平时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年纪说事儿,自己明明是靠实力考进军校的,偏就有些不服气的人在背后议论她是哪个高官家的小少爷,走了后门才进了这中德合办的私立军校,还说她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最后还不是被她的拳头揍得满地找牙。

    还不及沈之悦再次开口,旁边的虹荞却是“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关桐瞪她一眼,眼睛似要喷火,她在男人堆儿里待惯了,看不顺眼就打一架,干脆利落,火爆脾气一上来,教官都敢揍,只是这次在特训营却被那个韩教官收拾的那叫一个心服口服,不然她也不会乖乖听话来这里憋屈地给人当保镖使了。

    本来她心里就窝着火,偏生对面两个又是女人,那个大肚子的还身娇肉贵要好生伺候着,出半点差池,她这辈子都甭想成为正式的江家军了。

    虹荞被她这一瞪,反倒笑得更开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妹子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叫谁妹子呢?我有名字的。”关桐眯起了眼睛,上翘的眼尾显得愈发狭长,透着一股凌厉,气势虽逼人,却没什么杀伤力,明显是在唬人。

    许是因为年纪相仿,又对她十分感兴趣,虹荞比往日话多了些,总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这个坏脾气的小保镖,她故作迷茫道:“我还真不知道妹子你叫什么?”

    又叫她妹子,关桐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短的几乎能看到头皮的发顶,眼角的余光瞥见倚靠在床头的女人正唇角含笑地看着她俩斗嘴。

    她不由一怔,刚刚她没有注意,这会儿窗子外有风吹了进来,拂起她的长发,那原本被遮住的半张脸竟是那样的……可怖。

    而她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似乎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哀伤。

    “你……”她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本就黝黑的小脸憋得通红,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的脸吓到你了吗?”

    沈之悦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确实毁得很严重,但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治好,只不过要受些罪罢了,而且用的药物会伤及她腹中的孩子。

    再者,女为悦己者容,她都已经没有爱情了,谁还会在意她的容貌呢?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

    “我见过更可怕的……”关桐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变相地承认她的脸可怕了,虽然她神经比较大条,但也明白容貌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当然她自己是个例外。

    “你要不会说话,就保持沉默。”

    这下换虹荞瞪她了,这几日沈之悦的情绪很不稳定,今天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偏又被这个新来的家伙戳中了痛处,怕是又要好一阵子抑郁了。

    关桐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又看到沈之悦那半张脸,终是又忍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不吭气了。

    沈之悦颇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唇角,她又不是玻璃心,哪会为着一点小事就生气。

    “你叫什么名字?”她满不在意地问,看着这丫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在过去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过自从各种新式学堂办起来,女子也被允许读书上学以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天真烂漫,最无忧无虑的时候,让她好生羡慕。

    她的十六岁几乎是在病榻上度过的,那个时候她真的好羡慕那些可以去学堂读书的女孩子,而她只能终日躺在床上盼着之望回来给她讲先生新教的知识。

    “关桐,雁门关的关,梧桐树的桐。”关桐低着头,生硬地答道,其实她本名叫做关语桐,只是那个‘语’字显得太女孩子气了,她不喜欢,索性给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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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妇介绍:
她是被人休弃的下堂妇,病入膏肓,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 他是乱世中的一方霸主,铁骨柔情,却因一场意外痛失挚爱。 记忆缺失的她成了他妻子的替代品,活在阴谋和谎言中。 他宠她若宝,她亦爱他如命。 可当真相揭开,她才发现,他所在乎的,不过是那张相似的脸……下堂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下堂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下堂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