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众人目送郑桓出了抱竹厅。
郑桓的从随们跟着郑桓下楼,楼下的小二殷勤的送他们出门,那声音响亮又清脆,楼上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郑桓走了,葛公公却不着急走了。
周翼虎将抱竹厅的门关紧。
周翼兴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印象中的一张面孔,似乎与眼前这张温润的脸无声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葛公公却突然笑了,只是他的笑都是浮于表面的,并未直达眼底。
“二少爷别来无恙。”
周翼兴剑眉微拢,看了周翼虎一眼,见他一副全然知情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歌。”
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名字来。
周翼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陆歌进宫做了内侍。他很难过,觉得娟子要是知道了,怕是更难过的。
那小丫头在周家养了几年,识了字,懂了礼,性情也越来越开朗。虽然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可是娘拿她当闺女疼。娟子在周家的日子,真的是挺好的,她时常会说起陆歌,说他们小的时候,家里人是怎么欺负他们,虐待他们的,她哥哥又是怎么护着她的。还说她想陆歌了……
要是让娟子知道陆歌进宫当了太监,娟子能受得了吗?
“你怎么……”你怎么敢,怎么敢!
从感情上来说,周翼兴当然要偏着娟子和陆石一些,毕竟这对父女在周家多年,都尽心尽力的为周家做事。特别是娟子,人勤快,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要是娟子知道了陆歌居然做了太监,只怕会伤心欲绝吧!内侍是那么好当的吗?要吃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
周翼兴的脸色换了两换,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造化弄人!
他与这个陆歌,连话都没说过。
当初陆哥安葬了他的娘以后,就离开了。
那时候先生拘着他们读书,有些事,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可是见到陆歌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很是面善。
陆哥和娟子这对兄妹,长得很是相像。
周翼兴觉得糟心透了,看着陆哥也不顺眼起来,他这算做什么?难道从中牵线,是为了报周家当年的恩情?
陆歌好脾气的笑了笑,这个少年的身上,并没有阴柔的感觉,虽然他一开口说话,就能让人猜出几分他的身份来,但至少,他表面上跟那些扭捏的内侍是不一样的。
周翼兴对他讨厌不起来。
陆歌或许也知道,他跟周家人没有什么交际,更没有什么“旧”可念。说到底,周家人救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命,还安葬了他死去的娘亲,对他是有大恩的!而且老父,妹妹也被周家人照顾着,算来算去,也有五年多的光景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跟他打赌,仅凭他几句话就借了他银子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陆歌心里酸涩,面上不显,只道:“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就不久留了。大少爷,日后周家有事,咱家一定会尽力相帮的。”他跟周小米的赌约,没有几个人知道,陆歌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周翼虎点头,送了陆歌到抱竹厅门口。
陆哥本来想开口问问老父和妹子的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停下脚步,十分认真的背对着周翼兴道:“我爹若是再娶,也是不错的。”
说完,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半晌,周翼兴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大哥,这陆……”
周翼虎还是那副板脸的模样,道:“他不曾跟我说过离开咱们家以后的事,不过,我想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不然的话,谁愿意走到这一步?”陆歌可是陆石的独子,他这一进宫,陆石也算是绝后了。
周翼兴点了点头,难怪陆歌临走时,特意说了那么一句话。是想让陆石再成个家,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吧!
“对了,大哥,按道理来说,今儿这事儿应该是世子爷露面的时候,他怎么没来,可是有事耽搁了?”
兄弟俩个好久没见,就借着这个机会坐下来详谈起来。
周翼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我问你,魏大总管这条线,可是我们能攀上的?”
自然不能!
我们?
周翼兴蓦的睁大了眼睛,难道大哥说的我们,不是指他和自己,不是指周家,而是指周家和世子爷!
这情形……
“大,大哥。”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就是一个守城的,维护一下皇城的治安,你,你怎么能掺和到那种事情里去呢?
周翼兴是读过书的,他自己就有举人的功名在身,除了读书做学问,政事也是有所涉猎的。
楚章是个好老师,讲课的时候,会引经据典,会遍举古今实例。就连前朝当政的一些旧事,也拿来跟他们讲论,实证。甚至还在私下里,给他们讲过许多朝中之事,包括一些百年世族,勋贵之家的关系。
妄议国事,是不小的罪名。
可是楚章本就是个生性不羁之人,那些总想用世俗规矩困住他的人,总是失算。楚章从没有想过,对弟子们说这些是什么不对的事。
周翼兴想了想,突然心神微凛。
周翼虎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没错。太子与魏总管。”他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周翼兴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换了几换。
“大哥,非要这样吗?”自古以来,只要掺和到这件事里头的人,就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输了,自然是一败涂地;赢了,也不见得能扬名立万,一个不慎,可能还是输。
大哥这是要干什么?逼着他们站队吗?他们只是商户人家,何德何能!居然要掺和到争储这件天大的事情里面去?
周翼虎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我能够决定和改变的。”
周翼兴压着火气道:“怎么不能改变?现在跟世子划清界线,还来得及。”
一道寒冰似的目光就朝他射了过来。
周翼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办法,大哥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太利了,他本来就有惧兄症,这些年大哥虽然不在他身边,可是他这个毛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周翼虎本身跟以前有了不同。
他现在除了有兄长的威严,身上还带着几分带着血的煞气。周翼兴没杀过人,不懂,但是本能的知道这股气势很强,尽量不要去招惹。
周翼兴讪讪的闭了嘴,可是眼睛里却写满着不服气。
本来嘛,他大哥只是醉心武艺,一心想学一身本事,好扶危济困,不让家里人受欺负而已。哪成想结识了世子以后,行事越发诡异,现在居然还牵扯上了官里的宦官!甚至还招惹上了太子!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皇商的名头,他宁愿不要。周翼兴相信自家妹子也是极明白整理的,要是小妹知道了,肯定也会支持自己的。
周翼兴想到这些,哪里还坐得住,当下急吼吼的道:“大哥,你就听我一句,千万别沾若这些事非了,咱们现在抽身,还是来得及的。”他心里急,可是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高声叫嚷,要是这些话让别人听了去,就大大的不妙了。
周翼虎听周翼兴这么说,心里是高兴的,至少弟弟是个知道轻重的,将来做起生意来,也不用担心他太过张狂,因此为家里惹来什么祸事。
周翼虎斟酌了一番,才对急不可奈的周翼兴道:“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好,还是说你糊涂好。”
周翼兴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他。
“我们早晚是要回到周家去的,祖母已经在布置了,最晚明年,爹肯定会被名正言顺的接回去。”他停了一下,才道:“到那时候,咱们即便万般不乐意,也是跟周家坐同一条船的人了!”
周翼兴微愣,紧接着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刚欲再说什么,却被周翼虎伸手打断了。
“周家将来肯定是要站队的,一群的糊涂人,只会连累咱们!若是不想被他们连累,只有咱们自己给自己寻条出路。你懂吗?”
周翼兴呆了一呆。
大哥话里的意思实在太多了!
周家,尚书府那边,难道已经开始站队了?
大哥是觉得周家的选择不妥,所以才要跟着世子爷?
可是世子爷难道已经有了要追随的人?还是云国公府那边有了什么打算?
这样也不对啊!
世子爷不是跟国公爷不合的吗?难道这对父子虽然私底下积怨颇深,但是政见上却是一致的?
这怎么可能呢!
周翼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你暂时还不适合知道太多。总之你要相信大哥,我是绝对不会置家人于不顾的,也不会让爹娘,弟弟,妹妹们出事。世子那边,也是一样的。”
周翼兴相信周翼虎,却不相信云霆霄。
他总觉得云霆霄对周家的善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他那个人是对周家有企图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或许他就是想利用大哥也不一定。
周翼虎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世子爷的事情,现在还不好说出来,而且牵扯太大,一个不慎,就容易出事。他只好伸手来敲了一下周翼兴的头,告诫道:“莫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信不过别人,难道也信不过我?”
周翼兴连忙表态,“我自然是信得过大哥的。”他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周翼兴更能明白周翼虎想要保护家人的决心!
“那就好!”周翼虎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只道:“你以后也会留在京中,京中的形式如何,你日后就明白了。还是那句话,谨言慎行总不会错。”
周翼兴点了点头,以声道:“是。”他对自己兄长的话,还是很信服的。
周翼虎盯了他半晌,又道:“兴子,改天咱们去瞧瞧文儿吧!他在书院苦读,当真是一日当百日用。”
周翼兴连忙点头,“知道了。”他也念着弟弟呢,可是怕打扰他读书,不敢冒然去。
哥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周翼虎就让周翼兴带着耿亭先走了。
他一个人在抱竹厅里呆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悠悠的下了楼,又在一楼大堂里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周翼兴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一是得知陆歌去宫中做了太监,他忧心娟子的反应,不知如何开口。要知道娟子可是托过他的,希望他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替她打听一下哥哥的下落。周翼兴当时觉得这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便应了,不成想陆哥去宫中做了太监!难怪之前他让商队的人打听,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二是家里的事。
认祖一事,势在必行。可是尚书府那边,如龙潭虎穴一样!不仅如此,听大哥的意思,好像周家已经开始与皇子们接触了,不知道他们想为谁效力?将来又会把整个周家拖到一场怎样的风波之中。
恩科过后,老三必定是要入仕的。
周翼兴对自己那个三弟,有莫名的信心!就算他不能中状元,肯定也是在三甲之列。
三弟还小,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若是周家出了事,只怕不但不能保周家一二,反而还会成了那些有心人第一个要铲除的对象。
五月的汴京,午后阳光正暖,把周翼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可是周翼兴却觉得,他身上,心里,无一处不冷,无一处不发寒。
先生说过,他不适合走仕途,不是因为资质如何,而是因为他跟大哥和三弟比起来,少了一份周翼虎的沉稳和决断,少了一份周翼文的波澜不惊。
周翼兴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却没有了四处闲逛的心情。耿亭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失落,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耿亭暗自猜测,是不是谈得不太顺利啊!可是耿亭观察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交谈,很快就回到了甜水巷的那个小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进京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交谈,很快就回到了甜水巷的那个小院。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的等着他们回来了,不过见周翼兴脸上似有寒色,一个个的都住了声,想问的话也没能问出来。
周翼兴勉强扯出个笑来,道:“挺顺利的。”然后就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周安就十分不解的问耿亭,“既然顺利,那为啥二少爷还沉个脸子?可是被大少爷训了?”
耿亭就摇头,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却不知道原因。
周翼兴消沉了两日,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担心的这些事,不会因为他的担心而改变。周家的事情不是他有能力阻止的。
正如大哥说的,朝中之事、时局之事、家中之事,都不是他能左右和改变的。或许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理会,置身事外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等同于坐以待毙。相反,如果真的不想被人连累,就得咬着牙,拼出一条血路来。
周翼兴想通这些事后,精神好了很多,很快就开始着手安排生意上的事。
才两天的工夫,他整个人像是从里到外换了个芯子一样,看起来斗劲十足!比来汴京之前,多了一份坚定,少了一份骄躁。
这种变化,当然是好事。
甜水巷的众人,就忙碌了起来。
时光一晃就过去了百日之多。
八月底的时候,周小米接到了周翼兴的来信。
信里并无虚华之词,只是跟周小米说了一些三兄弟的近况。
周翼虎的差事很轻闲似的,不当差的时候,跟营中一起比武,吃酒,再不然就是去郊外打猎。看起来跟个兵痞差不多!
他现在跟云霆霄走得不远不近的。
至于周翼文呢,在书院里读书的劲头,简直是拼命三郎。离年底的恩科没有多久时间了,他是一日当百日用,吃饭,起居都是手不离书,就差睡觉的时候也睁一只眼睛了。
周小米读到这儿的时候,是有些心疼的。三哥太拼了。
还好周翼兴也不比当初了,知道心疼弟弟,总是让人把好吃的,好喝的送到书院里去。
当然,林子升也在书院呢!只不过他只是个秀才,与周翼文虽然在同一间书院读书,可是舅甥二人却在南北两个不同的学舍读书,安寝,故而也不是时常能碰到面的。
周翼兴总不能只管弟弟,不管舅舅吧?所以捎带着,也把照顾林子升的事儿揽了过来。
周小米觉得很欣慰,二哥也懂得照顾人了呢!
周翼兴自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先是在南门大街的铁马胡同那边,买了一座三进加深的宅子。这宅子的格局和镇上的周宅格局基本相同,只是多了一个秀珍的江南风光的园子。看得出来宅子的主人应该是个非常珍爱花草的人,园子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用了心的。
宅子后头有一条细窄的胡同,胡同的那边是一排独门独院的小居民宅,也让周翼兴一并买了下来。
周家的下人不少,而且以后也会越来越多,有点脸面的奴仆成家以后,总要有住的地方吧?
到时候,这些民宅就派上用场了。
这座宅子,花了不少钱。
汴京城里寸金寸土,这宅子占地不小,还是在南门大街这样繁华的地带,若不是主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南迁,就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他能买下来,也是赶了个巧,加上周翼虎对这一带各家各户的情况甚是了解,这才买了下来。
周翼兴买了宅子以后,着手让人把宅子里外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他的要求不高,能住人就行!按着他的意思,这宅子里的细节,还是应该由林氏这个女主人出面布置才是。
这宅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难护的非常好,原主人时常派人修葺,就算搬离了这里,这宅子里也没有断了人,还是有人住在看护的。所以没有多长时间,就收拾好了。
周翼兴就退了甜水巷那边的院子,选了个好日子搬了过来。
宅子有了着落,接下来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来汴京之前,周翼兴和周小米商量过,他们到底要在汴京做什么生意。
周家是以豆腐起家的,后来做的,也都是饮食方面的生意。依着周翼兴的意思,即便是到了汴京城,也该做这样的生意。做生不如做熟!
周小米却不这么认为。
汴京是什么地方?他们家的熟食生意到这儿未必能占得住脚,一是因为南北饮食差异较大,在北边受欢迎的吃食,南边人未必买账;二是因为饮食生意需要慢慢积攒人气,即便有人因为吃了一顿饭便,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光顾,但是口碑这个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周家需要在短时间内积攒人气,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内在汴京城站住脚!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回周家的时候,才更有底气!面对周家那些猛兽的时候,才能更有主动权。
有钱才能养得住人,周家虽然跟尚书府是一脉同枝,但是日后,必定是要站在对立面上去的!用钱养人,比对方声势大,才能压住他们。
周翼兴被说服了。
但是做什么生意呢!他们家虽然小有财力,但是想一夜暴富也是不现实的。虽然他们顶着个皇商的名头,但是周家底子薄,要想正正经经的在汴京城里立起来,确实不容易。
周翼兴跟周小米商量了几次,也没有什么头绪。
其实周小米,觉得想要一鸣惊人,并不难。
她有仙府小筑,里头的药材,名花,都是能让周家一夜扬名的东西。
但是怀璧其罪的道理,周小米是懂的。有些东西,要见光,怎么见光,都是学问。
也需要一个契机。
周翼兴在动身来汴京之前,周小米与他道:“莫急着开铺子,做生意。先把汴京城的风土人情看明白,咱们通信再做决定。”
周翼兴就应了。
他现在的性子,与小的时候完全不同,特别是上次跟周翼虎在会仙楼谈过以后,他是越发的沉稳了。这种沉稳,不是拼命的忍耐,或者表面上装装样子而已。而是从心底往外透出来的改变,不说别的,光是看周翼兴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来汴京之前,周翼兴眼睛里装着的,是跃跃欲试,现在,他眼睛里装着的,是一团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对于这种结果,周小米是乐见其成的。
周翼兴带着耿亭,周安,穿梭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像后世不慌不忙的观光客,慢游着这座古城,好像要将这城中的每寸土地都走上一走似的。
古城的青石板上留着几人的足迹,大小胡同里留着他们的身影。才几个月的工夫,周翼兴就把整座汴京城摸熟了,甚至一些连当地人也不知道地方和传说,他张嘴就来。要是不知道的人瞧见了,只会还以为他是本地人呢!
九月底,周翼兴给周小米去了一封家书。
十月中旬,周小米带着红衣和两个贴身大丫鬟,几句粗使婆子和随从进了京。
周翼兴亲自去接她,等周翼虎和巡城的同僚换了班以后,就飞似的往铁马胡同跑。
难得的是,周翼文接到了消息,也从书院里请了假。
书院管得极为严厉,一般家里若无生老病死的大事,是不会轻易允假的。可是周翼文是个乖宝宝,而且成绩稳定,书院里的一个月一次的排名考试,他总是稳坐第一的宝座,从来没有过意外。就冲这一点,书院就没有不给他假的理由!况且他是书院山长的得意弟子,先生们冲着山长的面子,也得给他这个假。
所以到了晚上,兄妹四人便见面。
如今周小米是大姑娘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与三兄弟亲近。可是他们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见了面自然要好好亲近一番。
四兄妹各自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周小米也把家里的事情跟兄弟三人说了说。
林氏掌家,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周瑾如今做起生意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他或许不是一个有拓展性格的人,让他去创立一番事业是有些难的。但是周瑾这个人,守家待业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本来就十分聪明的一个人,在固有的经营模式下,一板一眼的重复家里生意的延续,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老五,老六这两个孩子,越长大,越能看出兄弟二人性格上的迥异来。老五沉稳,有周翼虎的风范,老六呢!聪明,机灵,却与周家的任何孩子都不一样!他是聪明中带着几分刁钻,机灵中带着几分桀骜!本性善良,却也有固执,不羁的一面,让人很是头疼。
周家的家世说完了,大家不免就把话题转移到汴京这边的局势主来了。
都不是外人,周翼虎就把周家得到皇商这事儿的经历说了。
周小米听过之后,一脸的震惊。
此事事关重大,周翼兴不好跟她在信里交待,就简单潦草的说了几句。周小米也猜到了他是不好明说,所以就耐着性子,想着等自己来汴京以后,亲自问问。
却不想,帮他们得到皇商的人,居然是太子和魏公公!而陆歌,那个少年,居然成了内侍!
周小米觉得,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
云霆霄不是太子一党的跟随者,这是她的直觉。
因为云国公府上的贵妾冯氏娘家,是皇后娘家的忠实追随者!冯氏是依靠皇后的,冯家是依靠王家的,那么云国公很可能就是******的人!云霆霄与冯氏有生死大仇,怎么可能还会拥护太子?
这样一来,他们就站到了与皇帝对立的面上去。
周小米心里发突,脸色有些白。
周翼文见了,就止住了话头,不动声色的把话题绕开了。
在他看来,小妹再怎么坚强能干,也终究是个女孩子,若是能相夫教子,管理好后宅,便是极好的了。
国事,朝堂上的波涛,实在不应该让她参与太多。
周翼虎亦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直接道:“小妹刚来,只怕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来日方长,有什么话咱们日后再说。”
“对,小妹先休息!”
周翼虎回了京机营,周翼文则是在周宅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周小米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正午了。
她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桃儿,杏儿听到声音,连忙起来侍候她起身。
周小米浑身软绵绵的!
她长么大,第一次坐了这么长时间马车,差点被颠散架。要不是她的身体一直不错,只怕都要病在半路上了。
桃儿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犹豫着道:“小姐,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杏儿也附和着:“你就是性子太急了,晚几日进京又没什么,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杏儿觉得,她们是当奴婢的,折腾一点的也没什么,可是小姐身娇肉贵的,吃了这么多苦头,就有些不值得了。
桃儿瞪了她一眼。
杏儿讪讪的,这才不敢开口说话了。
桃儿姐姐训起人了,可是毫不留情的。
周小米挥挥手,只道:“我没事!对了,二哥,三哥呢?”
“三少爷早早就走了,书院那边好像有事。二少爷约了人,也带着耿掌柜出去了。”
周小米点了点头,觉得肚子有些饿,就道:“我先吃饭,吃完以后,你们跟我出去瞧瞧。”
二人连忙应了,侍候周小米洗漱,换衣,吃早饭。
周小米匆匆的用了几口饭,才觉得周身有了些许力气。
红衣匆匆的进来了。
“大小姐!”
“何事?”
“有人送了帖子来拜访。”红衣递过来一张白面红底的帖子。
周小米问道:“是什么人?”
“听闻是隔壁的邻居,姓袁。”
周小米想了想,就道:“你去,就说主人不在,稍后等少爷回来了,再去拜访!”她刚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冒然见了此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还是等周翼兴回来再说吧,见与不见的,让二哥拿主意。
红衣连忙应了,匆匆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生意经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四百七十八章 说服
周小米戴了帏帽,跟着周翼兴七扭八拐的进了一条胡同,站到了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前。
那房子是土坯房,可是房顶却是茅草编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院子也是泥巴墙围起来的,不过那墙已经塌了大半。透过坍塌的泥巴墙,周小米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
整个院子里虽然没有杂草,收拾得很干净,但是却是十分萧条的样子。墙根处堆着一捆柴禾,院子里摆着两个木头坐成的小马扎,一旁放着一把几乎秃了的扫把,还有一个半大的水缸。
周翼兴直接推开了斑驳的木头门。
几人走进了院子里。
小石头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见到周翼兴的时候,他很高兴。不过看到周翼兴身边有女眷的时候,就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目光,不敢直视。
“二少爷,您来了,快,里面请。”
小石头是一个二十初头的年轻人,比周翼兴还要大上几岁,可是他长得有些孩子气,性格也有些腼腆。这一切,大概是与身世的关系,他是孤儿,又是在师傅跟前长大的,从懂事开始,就跟着金师傅学习制作金器,首饰,很少与人打交道,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个性子。
周翼兴道:“你师傅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没有?”
小石头扬起一张笑脸,“已经好多了,不咳了,也不烧了,吃得也比以前多了。”师傅就是他的一切,只要师傅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小石头觉得,周家二少爷就是他和师傅命里的贵人,要不然为啥在他们走投,无路,要饿死的时候,二少爷出现了?他心地好,救了自己和师傅,还想法子安顿他们,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周翼兴刚要说话,就听屋里传来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石头啊,是不是二少爷来了?”
光从声音上判断,这个人应该还有些虚弱,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不过,应该没有啥大事了。
小石头应了一声,道:“师傅,是二少爷来了,还带来了女眷。”小石头有些好奇的看了周小米一眼。
周翼兴就道:“这是我妹妹。”
小石头连忙恭敬的道:“原来是周小姐。”
“兔崽子,你不赶紧把二少爷请进来,在院子里磨叽什么呐?”
沧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乡音,配上倔强的语调,听起来颇有喜感。
小石头面皮一红,不由得道:“嗳,师傅,二少爷带了女客来呢!”
屋里沉默了下来。
小石头把墙角的小马扎搬了过来,有些窘迫的道:“二少爷,周小姐,你们,你们先坐着,我先去看看我师傅……”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周小米就轻笑一声。
周翼兴无奈的道:“这人……”明明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一会儿,小石头转身回来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敢看周小米,只对着周翼兴道:“二少爷,我师傅让我请您进去!嗯,屋里有些小,周小姐……”您要是没事就在外面等着吧!
这是小石头的潜台词。
周小米轻声道:“左右无事,我也进去看看金师傅吧!”
小石头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天籁的声音一般,女子的嗓音如清泉一般叮咚悦耳,像落在琴弦上的珠玉一般。
小石头脸一红,连忙低头帮忙引路。
众人就随着他进了屋里。
很简单的三间土坯房,东西各一间,还有一间灶间。屋里很破旧,墙上的墙皮斑驳脱落了大半,屋顶上黑乎乎的,屋内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
小石头引着众人去了东屋。
很破旧的屋子,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口竹子编的带盖箱子,一张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椅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炕上坐着一个有些消瘦的中年人,模样普通,脸上微微泛着几分苍白之色,不用问,这人便是金师傅了。
金师傅一见他们进屋来了,连忙挣扎着要从炕上下来。不用周翼兴招呼,一直在他身边侍候的小厮福松就抢先一步过来阻止了。
“金师傅,您身体还弱着呢,快歇着吧!我们少爷可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
周小米就笑了,是个伶俐的。
有这样的人跟在二哥身边,他们也能省不少心。
“金师傅,无需多礼。”周翼兴见他有些拘谨,眼神偶尔还朝周小米那边瞟一下,心里就明白了。
金师傅没跟小米接触过,她又是女眷,自然有些不自在的。
周翼兴就转移话题,问他:“金师傅,天气越来越凉了,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没有!我让人带了一些柴,米,油来,过几日,再让人给你送一些炭。”
金师傅很不安,周小米看得分明,他的唇嚅嚅的动了几下,可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小石头也没比他师傅强到哪儿去,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
这是对周家的施舍和馈赠感到不安呢!
说明他们师徒都是有良心的人!
但是俗话说得好,斗米恩,升米仇。现在这师徒二人是怀着对他们感恩的心态,但是以后呢?会不会习以为常了?若是以后金师傅病好了,他们不管他了,那他会不会认为周家人无情无意?
现在他们已经对周家的好意有了抗拒的心理,他们心里明明不想要周家的施舍,可是却因为生活艰难,不得不接受这份施舍。时间长了,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会对周家生出怨恨来?
周小米上前一步道:“金师傅!”
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金师傅就算觉得不太舒服,也得硬着头皮跟周小米寒暄。
周翼兴连忙道:“金师傅,这是舍妹。”
听到周小米是周翼兴的妹子,金师傅的脸色就不那么难看了,消瘦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原来是周小姐。”
周小米就点了点头,问道:“我也是听说了你们师徒二人的事儿,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不知道金师傅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让金师傅有些误会了。他以为周小米不喜欢周翼兴出钱出力的帮助他们,怕因他们,兄妹间起了什么龃龉,于是连忙道:“小姐,公子心善,搭救了我们一回,我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等我好了,我就带着小徒出去找饭吃,一定把钱还上。”语气很是急切。
周小米摆了摆手,道:“金师傅,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金师傅不解,提眼朝她看了过去。只因周小米戴着帏帽,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故而也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小米就道:“我听闻金师傅是个手艺人,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
金师傅不知她何故提起这个,就看了周翼兴一眼。
周小米接着道:“我们兄妹想开银楼,正愁手里没有得用的人!哪知道老天爷就把金师傅送到我们面前来了。明人不说暗话,虽然我哥哥救你们的时候,不知道你们师徒是手艺人,他也确实没有要求你们回报的意思。但是知道你们的身份以后,我二哥就想着,能不能所你们师傅招揽过来,当然,主要是我二哥信得过你们的人品,也想收拢两个有能力的人在身边。金师傅想必也知道,做银楼这一行,大师傅的手艺,品行,那都是顶顶重要的,我们兄妹年纪都不大,又是初来乍到的,自然不敢马虎。”
周翼兴也道:“是啊!金师傅,我是诚心诚意的想聘请你做我们的大师傅,虽然我们不是老字号,可是生意都是慢慢做起来的!不知道金师傅意下如何啊?”
金师傅听了原委,整个人就再难淡定了。
他是金器师傅,跟这些金银器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不客气的说,他的手艺是出众的,谁想让他服气,那得拿出真本事来!可是他时运不济啊,被牵扯的丢了差事,还养了一头白眼狼在身边,差点吃上官司被扔到牢里去。要不是他懂得舍财保命的道理,现在他人指不定在哪儿呢!
身无分文,又生了病,他差点就死了!要是真的死了,他只怕连眼睛也闭不上啊!
周家公子是个心善的,他妹子,瞧着也不错!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肯提拔他……
一旁的小石头,两眼冒光,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好事!那周公子简直就是他和师傅的贵人啊!
小石头只恨自己不能作师傅的主,不然的话,他一定同意。
金师傅咬了咬牙,不如就同意了吧!江南也好,汴京也好,在哪儿都是吃饭。最重要的是,二公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啊!他要是不报恩,跟那白眼狼又有啥区别啊!
金师傅想了好半晌,才道:“承蒙小姐,少爷看得起我,我,我老金也不会说啥漂亮话,但是我应了。少爷尽管放心,我老金别的本事没有,制作金器那绝不含糊。”这样一来,他们师徒有了落脚的地方,他也报了周家的救命之恩,挺好的。
周翼兴就笑道:“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福松伶俐,当下道:“少爷,恭喜恭喜,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个猴精,变着法儿的捧金先生呢。
“金先生既是应下了,不如今天就跟着我们回去吧!这里这么简陋,又这么偏僻,日后上工的时候,怕也是诸多的不方便。不瞒金师傅,周府后面有一排的民宅,也是我们家的产业,金师傅不如跟小石头搬到那里去住,一来离我们近,方便相互照应,二来那院子虽然不大,可是却很齐整。缺了什么,少了什么,置办也方便。”
“这……”金先生有些犹豫,这便宜他们是占大发了,啥时候能还上?
“金先生,您就别犹豫了!”福松又道:“眼看着天越来越冷,这要是下场大雪,只怕都能把这几间房子压塌了!我们少爷和小姐都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能眼看着你们遭罪吗?去了那边,您也方便养病啊!日后上工的时候,也近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僵着,可就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金师傅唉叹一声,暗道:也罢!左右都欠了人家两条,再欠还能欠到哪里去?日后他好好帮着周家把银楼的生意做起来,也就是了。
于是金师傅就同意了。
小石头高兴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一个劲的替师傅谢他们。
说走就走。
周小米让红衣去雇了一辆车。
周翼兴让福松帮着小石头把金师傅扶到了车上,又把他们师傅俩随身带着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装车,一并拉到周宅去了。
不过两刻钟左右,一行人就回到了铁马胡同。
马车在周家后面的那条巷子口停了下来。
周小米带着红衣先回府了,周翼兴则是安排着让师徒二人选住的地方。那一排民宅都是独门独院的宅子,青砖瓦房,三阔的格局,虽然不大,但是对于金师傅和小石头师徒二人来说,却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一来这房子不知道要比之前他们住的房子好了多少倍,二来环境也十分清静。两个人挑了一个院子里有枣树的院子,就算是正式的安定下来了。
他们师徒二人身无长物,仅有的一点东西,还是周翼兴给置办的,几乎不用收拾,就归拢好了。
周翼兴见金师傅面有倦色,就让他们先休息,然后吩咐福松,让他去账房支些银子,给金师傅添置生活用品,从衣物,到炊具,都要妥善添置一番。再找几个人,把里外都收拾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福松得了令,屁颠颠的干活去了。
周翼兴则是交待了小石头两句,就回府了。
晚上的时候,他让人请了大夫去给金师傅瞧病,又让福松拎了两人份的晚饭,去了金师傅他们的住处。
福松对金师傅道:“您放心养病吧,煎药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了,用完了饭,这东西放着就行,自然有人来收拾。”
金师傅让小石头将福松送走,这才长叹一声!
这两位,都不简单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直说
小石头一进屋,就看到自个儿师傅坐在炕上发呆的模样。
“师傅……”老爷子这是咋了?
金师傅就叹了一口气。
小石头更害怕了,咋整啊,要不然再让大夫来给瞧瞧,他怎么瞧着老爷子有点不太对劲呢?
“石头啊!”金师傅几乎是在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在说话:“跟着周少爷好好干活,师傅总有老的那天,你把手艺学精了,不愁将来不能出人头地。”
小石头不明白师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起来了。以前师傅都是骂骂咧咧的跟自己说话,开口闭口老子怎样怎样。这回生了一场变故,病了一场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子。
“哎,师傅放心。”小石头知道,师傅脾气不好而已,其实心肠还是很好的!而且他自幼是师傅养大的,拿师傅当自己的亲爹一样!师傅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金师傅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师傅,吃饭吧!”
“行,吃饭。”
师徒二人打开了福松送来的食盒。
有粥,有包子,还有两个炒菜,一盘熟食,一份点心。
生病吃药的人是要忌口的,所以福松送来的饭菜都是比较清淡的,包子是素馅的,两个炒菜也都是素炒,只有那盘熟食,应该是特意为小石头准备的。他年纪正轻,应该多吃些肉补一补。
至少那些点心,估计是怕他们半夜饿着,特意给他们当宵夜的。
金师傅瞧见了这些菜,便又是一叹。
二少爷心真细呢!也侧面反映了人家是重视他们爷俩。
“师傅,怎么了?”小石头见金师傅久久没有动筷,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师傅不吃,自己也不敢吃啊!可是那饭菜的香味儿一个劲的往他的鼻子里钻。真香!
小石头早就饿了。
金师傅只道:“没啥,吃饭吧!”
小石头这才高兴了,道:“师傅,吃饭!”他给金师傅挟了菜,这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真香啊,他可有好久没吃过这样香的饭菜了。
师徒二人吃完了饭,便有人来送了熬好的药,又收走了之前的碗盘,才提着食盒走了。
师徒二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福松就带着人来到了金师傅家的小院。
“金师傅,金师傅?”
院子外头,福松敲了敲大门,扬声喊人。
小石头跑过去开了门,见到福松等人的时候,明显一愣。
外头来了好些人,手里,怀里都抱着东西。
“小哥儿,这是……”
福松知道,这小石头虽然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可是他是金师傅的徒弟,也是个手艺人,是二少爷拉拢过来帮周家做生意的,就算不是尊大佛,那也绝对是个在佛祖身边站着的童子,所以福松跟小石头说话的时候,特别亲近,还带着两分恭敬的味道在里头。
“石头师傅,我们家二公子怕人儿金师傅来到这边不习惯,这冷屋冷灶的,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吩咐我给你们送些穿的用的。”
这个时候,金师傅也起来了,只是他还有些虚弱,不能下地,但是外面的事情他都听清了,于是高声道:“石头啊,把人带进来啊,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小石头听了金师傅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福松等人让进了院子里。
福松便对身后的一干周家下人道:“大伙把东西摆进来,问问石头小师傅怎么归拢。”他自己则是进了屋,跟金师傅回话去了。
“金师傅,您今天气色不错,这身子骨啊,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金师傅不是那不知事的人,知道福松在周家二少爷面前很得脸面,人家抬举他,他可不能当自己是块香饽饽。
“有劳二少爷惦记了。”
“金师傅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我们二少爷说了,您以后要为家里出力的,咱们就是一家人。”福松笑呵呵的道:“您就安心养病吧!”
金师傅唉了一声。看得出来,对周翼兴是十分感激的。
福松就趁机道:“金师傅,二少爷让我送了一些吃的用的来,您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再跟我说,小的去给您置办。”
金师傅有些手足无措,觉得周家对他太好了一些。他以前又不是没在别人家做过工,那些东家也不过当他是个高级点的下人罢了。就算面子上嘘寒问暖的,但实际上根本就瞧不起他。他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谁真谁假还是看得清的。
没一会儿的工夫,小石头就带着人把东西都安顿好了,这院子不大,屋里屋外都好收拾。看得出来小石头是个爱干净的人,事先已经打扫过一遍了,所以收拾起来没费什么劲。
福松见小石头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对金师傅道:“金师傅,您歇着,小的回去像二少爷复命!”
金师傅哎了一声,连忙道:“小石头,送送小哥儿。”
“哎!”小石头连忙去送福松,不一会儿转身回了屋。
他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的对金师傅说道:“师傅,二少爷拿来了好多东西,还有给咱们俩的衣服,连夜壶这样的小东西都准备了。对了,他们还给咱们带了早饭呢,我去拿来,咱们吃饭?”
金师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随即又道:“扶我去方便一下。”
小石头只道:“师傅,有夜壶呢,你就在这儿吧!!”
金师傅觉得别扭。
小石头就道:“师傅,我从小是您带大的,那个时候您拉扯我,也没嫌烦,嫌脏。如今您生病了,身子不好,我怎么可能嫌弃您呢!将来您老了,我得给您养老送终呢!”他说得十分认真,脸上是少有的坚定表情。
金师傅就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小石头帮着金师傅方便以后,就去倒了夜壶,刷干净了以后,又放到墙角去了。他手脚麻利的打了一些热水,然后投了汗巾给金师傅擦手,擦脸。最后,又把早饭端了来,还搬来了一张亲的炕桌。
“师傅看看,这炕桌可是新的呢!”他把碗筷摆好,道:“师傅,吃饭。”
金师傅心不在焉的吃着粥。
小石头一见他这样,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大包子吃在嘴里也不香了。
等吃完了饭,金师傅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小石头道:“石头啊!你刚那么大一点,师傅就把你抱回来了!虽然师傅脾气不好,但是对你……”
“师傅,您别说了,我都知道。”
金师傅摆了摆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就顺口给你起了个贱名,就图好养活!这么些年你在师傅跟前,也没享着什么福,这回要是没有你啊,师傅怕是也活不成了。”
“师傅,您说这些干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咱们现在也有奔头了,我瞧着周家二少爷,还有周家小姐,都是挺和善的人,肯定跟以前那些过河拆桥的人不一样。”
世上的事儿,哪儿有那么简单啊!利字当头。慢慢再看吧!
“以后啊,咱爷俩相依为命!”
小石头没听明白金师傅的话外音,只道:“嗯,我在这世上,就师傅这么一个亲人,您放心,我肯定孝顺您。”
“我是说……”金师傅有些不好意思。
小石头纳闷呢,师傅咋还吞吞吐吐的呢,这也不是他的性格啊!
金师傅嫌小石头笨,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过抬眼一瞧他还是没懂的样子,就没好气地道:“我是说,以后咱爷俩就相依为命了,你这个破名字就不要再用了。改过来!”
“改过来?”好好的名字,他叫了十多年了,为啥要改。
“跟我一个姓,从今儿起,我不是你师傅,是你老子!”金师傅一脸的嫌弃!
小石头愣在了当下!
师傅变成了他老子!
紧接着,他低下了头,眼圈红了。
这一天,他等了多久?
午后,周翼虎不当值,打马回了铁马胡同。
周翼兴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想开银楼的事情跟周翼虎说了,还提了提金师傅师徒的事儿。
周翼虎皱眉,问道:“来历不明的人也就算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他们的手艺很一般呢?”
周翼兴道:“不会,那金师傅身上,有个银簪子,好像对他很重要似的,两个人都要饿死了,也没把那个银器当了。我也是听小石头说了一嘴,好像那个是他师娘的遗物,是当年金师傅亲手打的,送给他师娘的定情信物。那上头的花纹栩栩如生,器形也十分漂亮,不要说以前,就是现在,能制出这种东西的手艺人,也不多。”
周翼虎见他这般笃定,就点了点头。
“你看好就行,先张罗着吧,租铺面,准备柜台,招人!事事都要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吱一声。”
周翼兴道:“大哥,还真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哦?你说。”
“我要托商队,从别的地方运些翡翠玉石料子来,可是商队的人,哪儿有你们的人彪悍啊!我想着,能不能请几个你的兄弟,帮忙走一趟。”
周翼虎沉思一番,问道:“你要几个人?”
“当然是越多越好?”周翼兴的话一出口,周小米就笑了。
周翼虎一记刀子眼飞过去!
“呃,我开玩笑的,四五个,四五个就行。”
周翼虎想了想,便道:“三个,最多三个!”
周翼兴讪讪的道:“那,那行吧!”
周小米呵呵的笑,“二哥,我把红衣借给你用几天!”
“那敢情好了!”
事情就被这样订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更忙碌了。
先是周小米写信回去,让人把家里今年的贡米押送过来。
紧接着便是筹备银楼的事儿了。
周翼兴相中了西平大街的一家铺子,那是个二屋小楼,带天井和后院。门面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等铺子开起来,后院能住人,还能把。账房和会客室置好。
只是这铺子只租不卖,让人有些头疼。不过开银楼是个费资金的事儿,在汴京城买这么一个铺子,指点不便宜。
周翼兴想了想,也就只能先租了。
装修也是个挺让人头疼的事儿,装的不好,直接拉低店里的格调和品味。装的太过华丽也不行!会让人觉得他们是暴发户。
周翼兴找人画了几副图纸,都不太满意。
周小米就研究着,帮他改了几处。周翼兴一看,立马觉得惊喜极了,就连忙去找了工匠来,将图样子交给他们,让他们抓紧开工。
就在这时,周家的粮食也运过来了,去光禄寺交了差,领了银子,周家今年的差事也就算完满完成了。
没几日,周家的贡为就在宫中收获了一片赞誉声。后宫品阶不高的女史,还得不到份例呢。
一个月以后,周家的商队也回来了。
果然,路上遇了几处不大不小的麻烦,还好周家准备得十分充分,全都解决了。这趟走下来,只有一个人受了轻伤,其他人都毫发无损,而且除了玉石,翡翠,玛瑙以外,还带了许多别的石料回来!
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不少上好的皮毛。周小米见这批皮毛品相不错,而且听商队的人说,那边的皮子非常便宜,有利可图。
周小米干脆用自己的私房钱,在一条相对不那么繁华的街面上,盘了一家小铺子,重新收拾一番,改成了专门贩售皮毛的铺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
一日,光禄寺少卿郑桓与周幽不期而遇。
两个人在朝廷里的关系还算平和,政见方面没有什么冲突,所以关系还算过得去。
郑桓就约周幽吃酒。
周幽想了想,就应了。
两人都穿着便服,就近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酒馆,吃起了酒。
两个几杯酒下肚,就谈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
“郑大人好本事,为皇家寻了那么好的米来,真是了不起啊!”
郑桓就十分玩味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这里头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郑桓犹豫了一下,道:“周大人,您知道这供米的人的底细吗?”
“我怎么会清楚?”周幽觉得郑桓是话里有话!
“郑大人,有话不防直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查
“郑大人,有话不防直说。”
周幽想了一下,他知道现在这个给宫里供米的皇商,是后上来的,挤掉了之前的南边的皇商。
凡是能跟皇家做买卖的人,背后都有人,都不简单。周幽觉得自己跟皇商之争并没有什么牵扯,所以才会十分有底气的问郑桓。
“周大人,您可知道这个供米的皇商,跟您是本家?”意思就是也姓周。
周幽愣了一下,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是六部尚书,每天要处理很多的政务,周家又是新上来的,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也姓周?”
郑桓点了点头,挟了口菜吃,随后才道:“你或许无法想象,出面跟我谈生意的,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些江南富商,很重注子弟的培养,一部分培养成读书的种子,走仕途,还有一部分就是要接管族里的家业!”
郑桓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周大人想必不知,这个周家,必没有根基。”
没有根基?
周幽微微惊讶,不过郑桓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他也是寒门出身,家里亲戚也没剩下几个了,有几户还走动的,都是要靠着周家的接济来过日子的。
不是他们的亲戚,郑桓会特意找上他吗?
“哦!郑大人到底什么意思?”
郑桓突然就笑了笑,“周大人觉得某在朝中风评如何?”
嘶~
怎么又转到这个问题上去了?
“郑大人身负皇恩,自然是不错的。朝中谁人不知道郑大人深得皇上看重?”此话固然有赞扬之意,但也是实话。再者,郑桓这人确实不错,为人聪明,做事谨慎,处事圆滑,很少得罪人。
“周大人抬举了。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打诳语,也不喜欢掺和到党派之争中去。”
周幽微微挑了挑眉,“哦?”这话,也不尽然吧?听闻最近郑桓与太监总管魏公公走得很近呢!
郑桓知道他不信,当下道:“周大人信不信都不要紧,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跟周大人有几分相像罢了。”
周家几个孩子里,跟周幽最像的就是周翼兴,两个人都长着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着。周瑾身上也有周幽的影子,可是他像宋氏的地方更多一些。
跟他有几分相像?
这可真有意思了。到底郑桓是在替谁办事,好好的,非要把他跟那个皇商绑在一起,图的是啥?到底是在向他示警,还是在算计他?
可是他要是想算计自己,大可以暗中进行,为什么要来告诉他呢?
“人有相像,有何稀奇?”
杜桓瞧了周幽一眼,默默的拿起筷子,一边挟菜一边道:“那孩子的父亲,跟大人的长女同岁,据说也是五月初五的生辰。”
周幽心里咯噔一声!
跟婉儿同岁,竟然也是五月初五的生辰?
“杜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幽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吗?还是那户人家没安好心,想要借着这个引子跟他攀上关系?
周幽在官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张不喜形于色的面孔,可是杜桓的话,还是让他的脸变了颜色。
“周公勿恼!”杜桓摆了摆手,只道:“我跟您说起此事,并非是有什么不良的心思。只是我与周家小子很谈得来,况且他们一家子虽然没有靠山,但是并不简单。这周家小子的大哥,现在在京机营里当差,他还有个弟弟,在松鹤书院读书,所说成绩非常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
周幽微微愣住。
松鹤书院他是知道的,清流一族,名气很大。山长秦邦,是辛丑年的榜眼,任过江北直隶的总督,后来因为不喜欢官场的习气,致仕去教书了。但凡是进了松鹤书院的学子,那都是出类拔萃的。
世人只知道国子监,却不知道那里已经成了世家子弟,纨绔们混日子的地方,日风世下,国子监俨然成了乌烟瘴气之地,早就没了往昔的声名。
那孩子居然能在松鹤书院那样的地方,回回考第一,当真是不容易的。
不过周幽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郑桓带到沟里去了。
人家的孩子再优秀,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若那孩子是他家的呢?
周幽的心抑制不住狂跳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慧心大师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到底,是他被有心之人,圈进了算计之中,还是老天垂怜,让他周家血脉得以传承?
杜桓一见周幽陷入了沉思之中,便默默的吃起了菜,什么也没说。
好半晌,周幽才回过神来!
“杜大人且慢用吧,老夫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周幽起身离席,有些破不及待的样子,但是到底在急什么,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杜桓也不送,只是慢悠悠的道:“周公,那孩子的父母,也是有福气的,以前虽然被拐去了乡下,受尽了苦难,但是后来苦尽甘来。他二人几年前还生了一对双生子,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真真是多子多福啊。”听闻双生子这种事情,都是遗传的。
周幽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情绪,接着便阔步走开了。
周幽打马回府,抬脚就进了荣寿堂,待在里面半天都没有出来。
马氏让人去打听,结果荣寿堂被围得跟铁桶一样,派去听风声的人全部铩羽而归。
马氏气得咬牙切齿的。
一方面周幽最近确实冷落了她,而荣寿堂那边则是风声水起的!下人们都是墙头草,见周幽老是往荣寿堂跑,见宋氏出手大方,一个个的便都巴结荣寿堂那边,让马氏平白无故的生了不少气。
还好现在府里的中馈大权还在自己的手上!
马氏在赵嬷嬷的劝说下,微微熄了些火气。不过一想到过去这么多天了,娘家人也没打听到她要的消息,她便不免有些肝疼。
“你去,让赵大按着以前的法子,整治一下宋氏院子里的人,打听一下风声。”
赵嬷嬷心神一凛,只道:“奶奶,怕是不妥吧?”眼下宋氏那个正头奶奶正得意着呢,再干这种事情,怕是不风险吧!宋氏可不是之前那个中了毒,身体,神志都有些不济的宋氏了!她现在的状态,怕是比二十年前都好吧?
“有什么不妥的?”马氏看了赵嬷嬷一眼,不屑的道:“你不是不想让你儿子替我办事吧?”
赵嬷嬷一个激灵,连忙道:“奶奶,奴婢决无此意。”
“哼!量你也不敢。你要知道,当初你儿子可是犯了人命案的,要不是我救了他一命,他现在骨头都烂没了!你儿子这些年手上可没少沾血!大姑娘,小媳妇的,他可没少遭尽。”
赵大一见到有些姿色的女人,就两眼发直。因为这个当年还出过人命!不过后来被马氏托人摆平了!赵大现在替她办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赵嬷嬷连忙道:“是是是,奶奶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奴婢这就去找他。”
马氏这才满意了,端起身边的茶来喝了一口。
赵嬷嬷连忙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
她站在廊下,莫名的觉得有些心寒。她侍候了马氏大半辈子,连儿子都舍了出去,到了什么好也没落下,还让儿子沾了满手的血腥。
唉!她现在就盼着,马氏能一直屹立不倒,稳居上风,只有这样,他们母子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周幽进了荣寿堂后,只是换了衣裳,吃了茶,却什么也没说。
宋氏眉眼观心,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底。
凭心而论,周幽真的算不上是个花心的人,他这一辈子,有过的女人不多,跟汴京城里桃色新闻里的主角比起来,还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人到中年以后,女~色、上的事儿,也越发淡了,如今到这个年纪,在这方面就更没有什么心思了。
其实宋氏知道,周幽是寒门士子,对名利的追逐之心,要比其他方面的欲~求更加强烈!
眼下他这个样子,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想到自己这里来探口风,可是又改了主意。
宋氏暗暗冷笑,这个男人,肯定会暗中调查此事的,等他心里有了定论,他还会再来找自己的。
宋氏沉默不语,好半晌了,见周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得已,以开口问道:“老爷可是要在这里用饭?”
周幽回过神来,看着老妻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叹了一声,道:“嗯,让人做些清淡的送过来。”这是要吃宋氏的小厨房。
宋氏点头,道:“我让王嬷嬷去安排。”遂给王嬷嬷使了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行礼退下。
王嬷嬷让人安排了几样清淡的吃食。
像宋氏和周幽这个年纪,确实已经不适合吃大鱼大肉了,太辣的,太过油腻的,都于身体无异。
宋氏现在用的梗米粥,都是用周家的米熬煮出来的,说白了,就是贡米!可是刚才宋氏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让她把贡米藏起来,不给老爷用。
王嬷嬷无声的笑了笑,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很可能是你的敌人。这话不假!老爷在夫人心里,可不就是个敌人吗?
晚饭果然很清淡,有荷叶蒸饭、羊肉臊子面、清蒸鱼、玉脂酿豆腐、鲜笋小炒肉、冬瓜盅、百味儿牛腩汤,另有一道爽脆的素拌菜。
周幽最爱吃羊肉臊子面,多少年的习惯了,改都改不掉。
以前在马氏那儿用饭的时候,桌子上根本看不到这份主食。大概马氏觉得这吃难登大雅之堂吧!所以根本不会安排厨房的人去做这个!
倒是宋氏,心细如发,虽然跟自己闹了一辈子的别扭,发了一辈子的脾气,可是对自己的喜好却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周幽心满意足的吃了饭,又用了茶,就回前院去了。
到底没跟宋氏说什么。
宋氏打发他离开后,照旧让人将屋里收拾一回,起身去了自己的起居室,又跟王嬷嬷交待了几句。
王嬷嬷低声应了,侍候宋氏梳洗,歇下不提。
周幽一连几日,都在荣寿堂用晚饭,饭后还留在宋氏那儿用茶,与宋氏说话。虽然没有歇在荣寿堂,但是也没有去西跨院,气得马氏骂了一通难听刺耳的话。
赵嬷嬷似乎已经习惯了,只劝了两句,便不再开口了,生怕会惹火烧身。
果然,马氏又问起让她儿子掳人的事儿。
赵嬷嬷只道:“奶奶稍安勿躁,这事儿哪儿有那么容易啊?要不留痕迹的把人掳走,绝非易事!奶奶体量则个,您放心,您交待下来的事情,奴婢一准儿让那个逆子帮您办妥。”
马氏咬牙切齿的说了两个字,“要快!”
周幽派去查周家底细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那些人都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根据手边的一些资料,很快的就摸到了林家集镇上去,把周家的事儿,调查了个七七八八。
周家在林家集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只不过周新贵和许氏这两个人被带走的原因,村民们是不知道的。而且关于宋氏的事儿,大家都是三缄其口,不愿意多谈,一来那天事发时,已经挺晚了,他们只看到了官兵,还恍惚看到了一个老者,大伙对当年的事儿心有余悸,谁也不愿意多提;二来宋氏从来没有出过周家的大门,就算去县里,也是坐在马车里,没有露过面,所以大家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物。
查案的人就知道有这么一个贵人去了周大海家,却没有查到那个人的身份。
当周幽看到手里那几张纸的时候,心里的震惊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狂跳不止,甚至眼睛都不自觉的红了。
上面写了周新贵和许氏是如何虐待周大海一家的,也写了周大海一家是如何艰难分家,自立门户的。后来又写了周大海原来并非许氏,周新贵二人的儿子,最后到了衙门,便以拐带的罪名,虐童的罪名,将周大海和许氏等人判了发配。
最让周新贵诧异的是,周大海后来改了名字,居然叫周瑾!(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最让周幽诧异的是,周大海后来改了名字,居然叫周瑾!
这个名字跟他那个嫡长子的名字是一模一样的!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周幽沉思了一番,觉得他需要挖更多的东西,于是又让人去打听周新贵和许氏的底细。
哪成想派去的人查了好几天,愣是一点头绪也没查到,这二人是外来户,说是当年受匪患所害,不得已才会背井离乡来了林家集村安家。可是周幽派去的人去了白河山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到这两个人的身份。当地府衙户籍也没有关于这两个人身份的登记信息。还有就是他们向当地年纪大的人打听了,可是谁不记得这两么个人。
在周新贵和许氏去林家集镇之前的身份,生活轨迹,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样,根本无从查起。
周幽知道后,便又是一惊。
连他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可见对方是颇有手段之人,这两个人,绝对不简单。看来他得好好查查当年的事儿了!
周幽这会儿,已经有些相信周瑾是他的嫡长子了。不过这事儿杜桓说了不算,那个慧心说的也不算!他要亲自见证过才好。
打定了主意的周幽,谁也没有惊动,挑了个不当值的日子,带着心腹的随从,去了周翼兴的铺子。
周幽带着人在四平大街溜达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周家的银楼。
二屋小楼,房子有些年头了,可是看得出刚刚修葺过,而且还重新刷了漆。周家的店名依旧走简单路线,古朴大气的匾额上,只有周记银楼四个大字。
周幽抬脚走了进去。
大厅的地面上,铺的是大理石地砖,地面被擦得光洁可鉴。屋顶似乎做了什么改动,居然看不到木架结构,而且柜台也做得别出心裁,让人看着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十分舒服。
周记银楼的设计,是请了专门的师傅画图的,不过设计中比较精妙的地方,都是出自周小米之手。她是根据前世的眼光来修改图纸的,装修出来的效果自然不一般。连一向傲气的设计师傅,也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周记银楼的柜台呈“l”形设计,一进门,左手边就是红木朱漆雕花柜台,后面是同木同料的多宝格子。上头摆着几个玉雕,象牙雕的摆件,看着是挺好看的,不过以周幽的眼力看来,大部分都是仿品,用来装装样子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为了安全起见嘛!商家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正对着门口的,是一个大大的柜台,也是红木朱漆的雕花柜台,与左手边的柜台是一种款式。但是也不知道这柜台是怎么打的,两个柜台居然给人一种无缝连接的感觉,周幽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暗嵌之处。
大厅的右手边,是一排长椅,前面放着一种造型奇怪的矮几,上头放着一些茶点,果盘之类的东西,大概是给客人歇脚用的。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挺精神的,更让周幽诧异的是,他居然在铺子里看到了女伙计!
周幽即便是见多识广,不轻易喜形于色的人,这会儿也有点蒙了,眼中出现了迷茫之色。
站在柜台里面的四位女伙计(怎么这么别扭呢?)对周幽这种神色怪不怪了,她们自打进了周记银楼当伙计开始,就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目光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起初她们也不适应,只觉得那些人的眼光像淬了毒一样,像打量怪物似的打量着她们!让她们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坦,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
后来还是东家开会的时候说了她们几句,她们这才醒悟过来。
她们本来都是身世凄苦之人,有的是差点被卖进青楼;有的则是死了爹娘老子,被亲戚嫌弃没个去的;还有的,是差点要投河,或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反正她们也是没有去处,不被世人所容之人,除了死,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出路了!哪知这时候,周家大小姐找上了她们,说是要给她们一条生路。
听说做女伙计的时候,她们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随后又一想,虽然是抛头露面的讨生活,但至少她们过着有尊严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所以到了后来,她们便对各种探询,不屑的目光见怪不怪了。
“尊客,不知道您要选点什么?”小伙计迎了上来,十分客气的问道。他能看得出来,这位老爷虽然穿着便装,可是身上却有一股子压不住的贵气,想来不是什么凡人。
“新开的铺子?”
“是,才一个多月。”
周幽四下看了看,却见铺子里没有什么客人,不免好奇,“生意不怎么样啊。”
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的。
小伙计脸上没有任何的尴尬和不快,只道:“新开张的铺子,难免有些冷清。不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确实不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可以随意看看,价格都是十分公道的。”
周幽就点了点头,朝二楼看去。
二楼的台阶上,铺着红毯,墙壁两侧挂着几幅山水画,细看之下,竟是名家之作!
周幽望着二楼若有所思。
小伙计连忙道:“尊客,二楼的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都是我们东家四处淘弄来的,您可要上去瞧瞧?”
周幽:“哦?难得的珍品?你们东家口气倒是不小!”
“尊客说笑了,小的们见识浅薄,自然比不上尊客的眼界!”
这伙计倒是不错,嘴巴甜,能说会道,脑子还挺好使的。
再看铺子里的其他伙计,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地方,各司其职,丝毫没有乱瞟的模样。
那几个女伙计,打扮保守,模样也是清秀形的,只能算上是中人之姿。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看不出任何不妥的样子来。
这个东家,倒是挺会挑人的。
他想了想,就摆了摆手,转身回到柜台前,道:“我想给发妻挑件首饰。”
一直跟着他的小伙计就问:“您可有什么想选的首饰没有?是想选头面,还是想选手镯,还是想选发钗?发簪?”
“看看镯子吧!”
“您这边请!”小伙计把周幽带到一个柜台前,道:“这里都是镯子,什么样式都有,您慢慢挑。”说完以后还对站在柜台后面的伙计道:“给这位尊客介绍一下。”
柜台后面的小伙计连忙上前一步,给周幽行了礼,才道:“尊客,我们这里有金镯,玉镯,翡翠镯,不知道您想选什么样的?”
“拿玉镯出来看看……”
“好的。”
小伙计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戴在了手上,那东西是丝绸做的,做成了人手的模样。
周幽不知道,这是周小米特意让人制作的手套,后世那些珠宝店的服务员,哪个不是戴着手套帮顾客选东西的?留下了指印,肯定是不雅的,也降低了首饰的品相。
周幽也看出那怪东西的作用了,不由得暗暗点头。
伙计端出一个丝绒木盘来,上头摆着好几只白玉镯子。
“你看这一只,通体光洁无暇,品相上乖,而且够厚重,适合上了年纪的人戴。”
依照周幽的年纪来看,他的发妻那肯定也是上了年纪的。戴这样无纹无花,又够厚重的镯子,最是合适不过。
周幽点了点头,连价钱也没问,就道:“包起来吧!”
小伙计只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好的,尊客稍等片刻。”他转身找了一只锦盒来,把镯子擦了擦,放了进去。
周幽直接让人付了银子,拿起锦盒就出了周记银楼的门。
一屋子人微微诧异,有钱人啊!
周翼兴在二楼看着周幽离开了,这才离开了窗前。而已经走出去好久的周幽,突然回过头来,若有所思朝周记银楼的二楼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周幽打马回了尚书府,照旧去了荣寿堂。
宋氏得着信,亲自到门口来接。
周幽想起自己买回来的那个镯子,脸上微微不自在起来,等二人进了屋,他擦了脸,净了手,又喝了茶,才把那个盒子放到宋氏面前的桌上。
“老爷,这是?”
周幽轻咳一声,道:“嗯,逛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个,觉得挺适合你的,就买了。”
“给我的?”宋氏有些惊讶了,心里又觉得周幽这样挺没意思的。他们少年时便结成了夫妇,也都是从青春懵懂的时候过来的,那时的周幽,眼中心中完全没有她的存在,两人勉强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吧!没过几年马氏就进了府,再以后,不提也罢。
宋氏暗叹一声,将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枚玉镯。
她年轻的时候说过,人如玉,却又不如玉,好玉难求,好人更是难得。
也不知道他是还记得这话,还是阴差阳错买了这东西回来。
宋氏微微失落,将帕子放在手上,然后把玉镯戴了进去。
“品相不错,老爷有心了。”
周幽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道:“你歇着吧,我走了。”
宋氏也知道他这个时候没心思留在自己这用饭,就点头,亲自送了他出去。
周幽一出院子,就有下人自觉自动的过来收拾,这简直已经成了她们的习惯。
王嬷嬷靠了过来。
宋氏把镯子摘下来,递给她道:“收着吧!”一个镯子,就想收买人心?她失去的那些,就是千百个镯子,也换不回来。
王嬷嬷捧着镯子道:“老夫人,这两天马氏那头似乎有些不太安分!”
“哦!”宋氏轻哼一声,道:“她要是挨得住,就不是她了。”说着转身进了内室,往佛堂去了。
王嬷嬷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主仆二人先后进了小佛堂。
“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宋氏对马氏很了解,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当年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事情,伤神劳心,过度悲伤,又怎么会让马氏钻了空子,中了毒?她要是不中~~毒,又怎么会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么多年,让马氏掌了中馈大权?
“奴婢发现,一直有人暗中跟着影月。”
“影月?”影月是她身边的三等丫头,平时不怎么在身边侍候,这丫头性子冷清,做事倒是稳重,有几分大丫头风范。宋氏想着过两年就将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放出去,然后把两个二等的丫鬟提上来。
影月不过是个三等的丫头,年纪又小,马氏派人盯着她做什么?
“是她自己说的?”
“是。”王嬷嬷倒,那丫头心细,之前虽然发现了,但并没有言语,反而悄悄的那跟着她的那个人给揪了出来,还没打草惊蛇。
“哦?”宋氏不由得一笑,“这丫头倒是精怪。”她一直都知道影月聪明,却不想这丫头胆子还大得很。
“是谁!”
王嬷嬷不由得撇了撇嘴,“还能是谁,赵大呗!”赵嬷嬷和王嬷嬷是老对手了,她们各为其主,打了很多年的摆台。前两年老夫人身子不济的时候,赵嬷嬷可没少打压自己,明里暗里,没少作贱她。要不是她够聪明,只怕这条老命都要交待在她手里了。
赵大是赵嬷嬷的儿子,也是民氏的狗腿子,没少替马氏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早些年那个赵大还犯过人命官司,不过都被马氏托关系摆平了。
王嬷嬷对此表示,下~贱~种子就是下~贱~种子,一个奴才,又是犯了那样罪无可恕的大罪,居然也能劳动她去救!
“哦,这可有意思了。”赵大的那点毛病,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他这回盯上了影月,到底是在图什么呢?
“让疤脸婆子盯着一些!不能让影月落了单!那个赵大……”宋氏想了想,就道:“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但留着还有用,不如找个机会拿下来。”
王嬷嬷连忙道:“是,奴婢明白了,马上安排去。”
宋氏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王嬷嬷就捧着镯子出去了。
宋氏好半晌才睁开眼睛,一想到自己在佛堂说了那么多污秽的事儿,就生出一股忏悔之心来。
“阿弥陀佛!”
宋氏再次闭上眼睛,默默诵起金刚经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碰见
周小米在南帽儿街置了一个小铺子,专门卖一些从外地收上来的皮货,因为有周家的商队做后盾,所以她不用担心货源的问题。有时候也能收到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比如羊毛毯子,少数民族风格的匕首之类的。辽、金、蒙古国与宋国有贸易往来,这个伪宋与历史上的大宋朝,真的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出入甚多。所以几国的关系现在还算平稳,宋朝依然是天朝的存在。
因为几国之间本来就有贸易往来,宋朝也没有禁止商人买卖他国特产的条令,所以这些东西也不算是违~禁~品。
周小米聘了一个掌柜,此人姓韩,三十多岁的年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听说他十六岁中了秀才,自此以后屡试不中,不是进考场以后莫名其妙的拉肚子,无法完成考试;就是考试之前突然晕倒,直接错过考试。反正在科举条路上,韩秀才十分倒霉就是了,原本被人看成是个天才,哪知道最后成了废材。这两年韩秀才也想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大的成就,那都是老天爷给的,不然即便他再努力,也是徒劳无功的。
所以韩秀才毅然决然放弃了科举,选择去私塾教书!他觉得他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应该会有人聘请他。
可惜事实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大概那些人觉得他的运气不够好,送孩子来读书的父母们,没有一个不希望孩子将来能金榜题名的,但是如果教书先生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那就太不吉利了。
韩秀才没有找到坐馆的活儿,后来见周小米这边招掌柜,想了想就过来应试了。
周小米见韩秀才五官端正,脸上带着几分清正之色,就不由得点了点头。当掌柜的,迎来送往的做生意,若是相貌不佳,或者气质猥琐,那可就太不合适了。当知道韩秀才是个落第秀才以后,她倒是觉得更满意了。做掌柜嘛,除了能写能算,还是要有些学问和见识的,再加上韩秀才才三十出头,竟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科考了,可见他并不是个迂腐之人,反而很有决断性。
周小米正需要这样的人,又问了韩秀才几句,打听了一下他的家境情况,就决定聘用他了。
韩秀才家里人口简单,有一个寡母,一个妻子,两个儿子。
家里没有田地,平时全靠他抄些书,母亲和妻子帮着别人浆洗衣裳,缝缝补补维持家庭支出。两个儿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刚满十岁,都跟着韩秀才学过字,念过书,奈何家里条件太差,两个孩子都没进过学。
周小米留下韩秀才,也有照拂这一家子的意思。虽然来应征掌柜的人中,不乏有几个资力,家世,人脉都比韩秀才好的,但是自古便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手下能有几个忠心得力的,将来能为她所用。
所以周小米留下了条件并不怎么优秀的韩秀才。
但是事实证明,周小米的决定没有错。韩秀才非常的聪明,一个十六岁就能考中秀才的人,会笨到哪里去?他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所以韩秀才上手很快,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打理货物,算账、盘点,都做得像模像样。
周小米很满意,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
韩秀才也觉得,自己自从遇到周小米以后,他的运气似乎就变好了。东家和善,铺子里的事情也都顺顺当当的,小伙计们对他也很敬重,来往于铺子里跟他们打资产的人似乎也变得好说话起来。
反正,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
铺子才开起来一个多月,就已经有了不少的收益。周小米高兴啊!这可是她的私产铺子,将来发展成什么样,都是她自己的,她能不高兴吗?
韩秀才办事很是稳妥,周小米把铺子交给他打理,还是比较放心的。不管怎么说,她是女人,又已经及笄了,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少做比较好。再说汴京不比乡下,很讲究这些事情的,她将来到底是要回到周家去的,总不能有太多被人诟病的事儿在身上吧?
所以她每个月去铺子里的次数都非常少,也就是盘盘账,嘱咐几句什么的。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渐冷,周小米就想着,挑几张好皮子留出来,给家里人都添两件大氅御寒。
铺子那边刚传来信,说是新到了一批上好的皮子,让她去瞧瞧。周小米就赶紧换了身衣裳,戴上帏帽,带着两个丫头,坐着马车去了南帽儿街。
正午的时候,铺子里是很清静的。这个时候生意最好的,应该是酒楼才对。周小米想到这儿,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要不是分身乏术,时机也不对,她还真想开个酒楼,让这大宋朝的人们,也尝尝林家私房菜!
可惜啊!她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亲自操刀做美食了,就算开了酒楼,还是一样要雇人做菜,打理。
周小米来不及再细想,就被店铺里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来人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身姿挺直,穿戴不俗,身上还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此人面白,短须,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乎给他的五官平添了几份不一样的风采。
周小米只消一眼,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人与周翼兴长得太像了,跟周瑾也有三四成相像!当初宋氏在周家休养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周瑾虽然也像周幽,但是家里最像周幽的人,却是周翼兴。祖孙俩有七成相像,而且他们都长着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这个特征实在是太明显和。
周小米也知道宋氏一直在谋划让他们回家的事儿,最近周家的动向,他们都很清楚,所以周幽的到来,也只让周小米微微惊讶了一下,就很快的镇定下来。
周幽正在挑皮子呢!
他之前就派人打探过了,除了那个“周瑾”的三个儿子在汴京以外,他还有个闺女,也来了汴京。在南帽儿街开了一间皮货铺子,才开张一个多月,生意倒是不错。
他有些好奇,就想过来看看。
周幽好奇的是,这个“周瑾”是被养在乡下长大的,自己只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娶的妻子虽然是个秀才的女儿,可是也是贫户之家。之前养着他的那对老夫妻,平日里没少作~贱他们夫妻俩,用一个孝字,差点把他们压得直不起腰来。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不说,连性子也越来越软面,变得唯唯诺诺的。
周幽从这一点上判断,这个周瑾,绝不会是自己的嫡长子。他和宋氏的性子,都是宁折不弯的,或许他在朝堂上这么多年,已经圆滑了不少,但是他不是那种能轻易就被人拿捏住的人。换成他是周瑾,只怕早就怀疑那两个老货的真实身份了,哪里还会任由他们搓圆搓扁的?
周幽虽然看不上周瑾夫妻俩的性子,不过这几个小的倒是都对他的胃口。老大习武多年,在京机营混了个从七品的卫队长!你可不要看这从七品的官职不大,可是手里有实权,还能在京机营交到不少的朋友,拉到不少关系,而且京机营向来是皇家的亲信,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将来还是比较有前途的。
老二呢,举人出身,可是却不爱继续读书了,非要出来接管家里的那点破家业,做什么生意!
本来周幽对周翼兴这一点是十分看不上的,可是后来又一想,他们家里那么一大摊子事情,以周瑾的性格肯定是撑不起来的,要是不找个厉害点的人来掌舵,只怕用不了几年就得败光了。这个老二脑袋很灵,做事也有股子敢冲敢闯的狠劲,倒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老三嘛!
最让周幽满意的,就是这个老三了。这孩子太聪明了,听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长得也好,小小年纪,居然入了秦邦那个老家伙的青眼,秦邦对这个周翼文可以说是万分的满意啊!周幽还特意让人去打探过,周翼文从进了书院开始,就一直住在天字号甲舍里,从来没有挪动过位置。
松鹤书院的学舍,是按着成绩安排的,成绩拔尖的,就住天字号甲舍,里头就三个床铺,能住在这儿的人,是每次校考成绩的前三名。
而那个周翼文,是回回考第一,被秦邦称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听说还有书院里的人不服气,要向他挑战,结果到最后,全都落败了,只好灰头土脸的离开。
周家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除去两个还年幼的双生子,其他的孩子都来了汴京。
周幽对周家的三个男孩子是比较满意的,觉得这几个孩子头脑都好,长得也不差,能文能武的,将来肯定能支应门庭。自打知道了他们的优秀和出色以后,周幽反而希望周瑾是自己的那个嫡长子了,儿子不中用有什么关系?孙子中用就行啊!而且那个儿子还是个孝顺的儿子……
其实周幽到周小米这儿来,纯粹是心血来潮。
在他眼里,一个女孩子嘛,能有多大用处,她都长到这么大了,就是认回去,也不过是养两年罢了,到时候备些嫁妆,再给她寻一户差不多的人家也就是了。
所以周幽的本意,根本是要忽略周小米的,哪成想突然有一天,他在密探送来的消息里面,发现了蛛丝马迹,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出,周家真正发家致富的关键,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直到这时,他才重视起来,又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周小米的动静,知道她在南帽儿胡同这会儿开了间皮货铺子,就连忙赶过来了。
好在他来了不久以后,周小米就来了。
周幽虽然上了年纪,可是保养的不错,背不驼,耳不聋,眼不花。跟同龄人相比,他的身体要康健许多,看着也显年轻一些。他虽然在打量铺子里的东西,但其实一直在留心门口,所以周小米一进门,他大概就猜出她的身份来了,而且伙计当下迎上去,还叫了一声“东家来了”,他就更回确信,这人是周小米了。
只不过,她进来见到自己的时候,为什么明显愣了一下?
周小米虽然戴着帏帽,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她进来看到周幽以后,步子确实顿了一下。
周幽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又位居高位,如果连这点异常都看不出来,那可就太没有眼色了。
周小米只是顿了一下脚步,就发现了周幽的目光,紧接着便坦然起来,若无其事的到店铺后边去了。
周幽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不好总盯着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看,所以当下收回了目光,指着托盘里的一把镶了绿松石的匕首道:“包起来吧!”
小伙计连忙应了,手脚麻利的帮他打包。
周幽让人付了钱,出了店子,打马回了尚书府。
周小米则是在后院见到了韩掌柜。
“东家来了!”韩掌柜指了指一旁的货道:“这批来的皮子,质量都不错,您看看要留什么样的,挑出来。另外我想着把这一批货的价格往上提一提,质量太好了,硝皮子的手艺也是一流,卖少了太可惜了。”京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富人云集的地方,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能卖出去,不怕价高,就怕货不好。
周小米点了点头,“这些事,你自己作主就行了,我相信韩掌柜是有分寸的。”
被人信任,总是一件快乐的事儿。
韩掌柜不动声色的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挺激动的,东家信任他,还不质疑他的决定,这份气度,远非常人可比。
周小米站在一堆皮子前,漫不经心的看着。
“东家,没有可心的??”
周小米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皮子道:“这张,这张,还有这个……先挑出来吧!”
韩掌柜连忙让小伙计把她要的皮子轻轻的抽出来,道:“您不再看看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给taoc的和氏壁加更
周小米摇了摇头,“这些就够了。”她现在哪儿还有心思看皮子啊!
韩掌柜只道:“那好,剩下的这些我就登记入库了。”
“仓库的管理,一定要注意。防尘、防虫、防霉、防鼠蚁,切记不可马虎大意。”
“东家放心,这件事情是我在看着,绝对不会出差子的。”韩掌柜一开始不懂这些事,还是周小米耐着性子跟他强调了好几便,他才知道了这些事儿对于库房里存放着的货来说有多重要。好在这些事情并不难,只要细心一些,勤快一些,就可以做得很好。韩掌柜不放心把这些事儿交给别人做,每天早晚两遍查看库房,都是他亲自盯着的。
周小米点了点头,让红衣将皮子放到车上去,然后又道:“最近铺了里没有什么事,我就先不过来了。不过,我上次说的找裁缝的事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小米想找两个手艺出众的裁缝,让他们将店里的皮子制成成衣销售。一来可以打个样子,让顾客看看店里皮毛的质量,二来也可以做成衣销售,如果看中了哪件,直接拎走。
这样一来,利润就又能增加两层,而且制衣剩下的碎皮子也可以做成包包,饰品,护膝,坐垫之类的小东西。哪怕不能卖钱,做为赠品送给顾客也是不错的。
韩掌柜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可是裁缝手艺要好,人品也要信得过,所以一时半刻的,他也没有什么头绪。
“东家,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小米就摆了摆手道:“不用着急,总得各方面都合适才行,你看着办,到时候让人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韩掌柜连忙应了。
周小米就道:“那你忙吧,我先回府了。”
韩掌柜连忙把手里的账册合上,想要去送她。
“你只管忙你的,我有丫鬟在边上侍候呢。”
韩掌柜也摸透了几分周小米的脾气,知道她确实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就道:“好,东家慢走。”
周小米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后院。
店里有几位零散的客人在看皮料,有眼尖的小伙计送周小米出门。
周小米坐上马车,把帏帽摘了下来。
红衣就道:“小姐,您的情绪不对啊!”马车里有小摆桌,温茶和点心,红衣就顺手给周小米倒了一杯茶。
周小米接了过来,却没喝,把那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
周幽跑到她来,到底是图什么呢?难道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来看看?
周小米不信。
在她心里,周幽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对手。
就凭当年爹爹出事以后,他不但没有追查起火原因,找出凶手,反而大事化小,做了凶手的帮凶,周小米就不能原谅他!更不可能尊敬他。
虎毒不食子!
周瑾可是周幽的嫡长子!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还会在乎谁?
或许祖母说得对,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周小米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她觉得,或许主动出击是个不错的主意。
马车缓缓的朝铁门胡同驶去。
于此同时,周幽也到了尚书府。
府门前焦急的站着一个人,见周幽回来了,喜得什么似的,直接连滚带爬的从府门前的丹墀上飞了下来。
一直暗中护着周幽的随从,差点拔出刀来。
那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老爷,是奴才,是奴才。”
周幽皱眉,他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府里的总管王石身边的人,叫王勇。
“无端叫嚷,这就是大总管教给你们的规矩?”周幽很不悦,但是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口出污秽之言。只不过他很讨厌家里的下人没有规矩,让别人看见了,只怕会笑话他治下无方,所以周幽的口气就有些严厉。
那个叫王勇的哆嗦了一下,只道:“奴才该死,只不过荣寿堂正闹得厉害,听说是老夫人抓了马姨娘的人,正要处治呢!您赶紧过去瞧瞧吧。”事实上,事情比这个闹得还要大,王勇也算有眼色,这些话说得非常轻,旁人也听不去。
周幽听了这话,顿时不耐烦起来,女人就是麻烦,不论年纪大小,都一样。
他哪里还有心情计较王勇没规矩的事?当下抬脚上了丹墀,进了府中,直奔二门。
二门处,早有婆子等在那里了,见周幽回来了,全都禀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有婆子欲上前透个口风,可惜周幽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荣寿堂的院子。
院子里放置着两张长凳,上头绑着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都晕了过去,又是一头的汗,头发乱糟糟的粘在脸上,根本看不清楚长相。不过,依稀能从二人的衣饰上看出,是一男一女。
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仔细看,还能看出长凳上的人后背及臀~部都是血迹,想必是被施了刑。
马氏一见周幽回来了,忙不迭的扑了过来。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为我作主啊!”马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不忘向周幽诉苦。
周幽这辈子,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早些年马氏特别爽利,年纪轻的时候,性子里还带着几分娇俏,特别讨人喜欢。可是越老越不受人待见,说话办事越来越不靠谱。
宋氏一见这个场景,就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两声。
周幽抬眼看过去,沉声道:“怎么回事?”
“老爷,夫人一声不响的就抓了我的人,把赵嬷嬷和他儿子捆在外面就开打,两个人差点就没命了。”马氏假模假样的拿帕子拭了泪,“妾身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身边的老人个顶个的知心,妥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了夫人,竟遭了这么大的罪。”马氏的眼睛里,带着怨毒。
赵嬷嬷是她的心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宋氏这么做,也未免太嚣张了。
周幽几步走到宋氏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双冷眼不停的打量着宋氏。
屋里侍候的人,都悄悄的低下了头,噤若寒蝉。(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护着
周幽几步走到宋氏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双冷眼不停的打量着宋氏。
屋里侍候的人,都悄悄的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王嬷嬷则是比较担心,略微混浊的眼睛里,写着浓浓的担忧。
马氏则是比较得意,看吧,不管怎么说,老爷还是向着我的。
宋氏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幽眼中的寒意一样,她转头看了周幽一眼,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似的。
“老爷稍安勿躁,因为两个奴才的事儿,也值得您这样大动肝火?”
王嬷嬷就垂下了头。
周幽听她这么一说,原先心里的火气居然消散了大半。而且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
以前的宋氏,对马氏有种莫名的抵触情绪,只要事情跟马占沾了边,她都会变得歇斯底里,莫名其妙,甚至有的时候,说她就是个疯子也不为过。多少年了,只要一提马氏,宋氏都会变得面目可憎,变得不可理喻。
后来宋氏病了,更是阴阳怪气的,没有一点的好模样。
周幽对她的厌恶越来越深……
没想到她病了那么多年,会突然好了起来,人好起来了,精神好像也好了,脾气也跟以间不一样了似的。
周幽一下子觉得,自己方才的做法太过不理智了,他什么都不清楚,居然就指责起宋氏来了!她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又给自己生了一双儿女,该给她的体面还是得给的。
况且,如果那个周瑾真的就是他们的儿女的话,那宋氏可就是周家的大功臣!
一想到周家的那几个孩子,周幽就有些坐不住。
“夫人说得极是。”周幽权衡了一番后,正襟危坐的对马氏道:“你也别哭了,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
马氏傻眼了。
怎么回事?老爷不是一向占在自己这边的吗?为什么现在居然肯和颜悦色的跟宋氏说话?还一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宋氏处理的模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马氏慌了,急急的上前一步,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周幽朝她摆了摆手,“你就站在那儿,若是他们无错,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马氏心里发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幽,好像从她进府以来,周幽就一直是偏向着她的,不管那个宋氏做什么,都是不对的,错的。他们二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他不是应该要护着自己一辈子的吗?她为了他,宁愿甘为妾室,自己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里的一切,难道这些他都看不见吗?怎么老了老了,他居然掉过头,去帮着宋氏那贱妇去了?
马氏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心也慌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周幽沉声问道。
马氏心里一惊,刚要开口,却晚了一步,被宋氏抢了先。
“这件事,还要从我这边的一个丫头说起,影月,你来说。”
一直立在一旁的影月走上前来,跪到了地上道:“求老爷给奴婢做主。”
马氏明白了,估计自己让赵大掳人的事儿被宋氏察觉到了,而赵大要掳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影月。
马氏一看影月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赵大那人的毛病肯定又犯了,所以盯上的丫头长得十分出挑。
“老爷!一个婢子之话,不可尽信!”马氏大声喊完这句话,就觉得头晕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影月扭头看马氏,“姨奶奶,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马氏差点咬碎一口老牙,整个人更加摇摇欲坠起来。
到底是打小的情分,周幽也不可能干看着。
“给姨奶奶搬把椅子来!”他说完这话,猛的看了宋氏一眼,“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意思是让宋氏给她留两分体面。
宋氏点了点头,“还是老爷想得周到,理应如此。”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不情愿来。
周幽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人给马氏搬了椅子来,就搁到了厅里的正中央。
马氏想起刚才周幽的样子,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由得脚下一软,跌坐在了椅子里。
这时宋氏道:“好了,影月,你如实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自有老爷为你作主。”
影月连忙一个头磕在地上,道:“是。”她起身,才道:“奴婢是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平时跟着姐姐们侍候老夫人,负责一些琐事。老夫人待我们亲厚,会时常给我们一些赏钱,姐姐妹妹们信任我,平时想要买点贴己用的东西,也都是把钱给了我,让我一并交给出去采买的婆子带回来的。”
这是府中各院常有的事儿。
“有一次,采买的婆子回来晚了,奴婢匆匆忙忙的去她那儿取东西,可是没想到,突然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奴婢,当时奴婢吓了一跳,并没有多想。毕竟奴婢身在府中,对府中各处也比较了解,知道咱们府里有很多护卫,最是安全不过的。”
周幽不由得点了点头。
马氏气得直哆嗦,这小蹄子,倒是个能言善辩的。
影月接着道:“自那天以后,奴婢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一开始奴婢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却觉得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奴婢不止一次看到闪躲的人影,好像奴婢一回头,他就跑掉了似的,有一次,奴婢还在树丛的枝桠上,捡到了一条小布条。”她把布条拿出来,恭恭敬敬的捧在手上。
王嬷嬷把那个布条拿到了周幽面前。
“瞧样子,像是府中小厮的衣裳料子?”周幽自认为自己眼力不错,外院的小厮,苦力,穿的都是这种料子。
“老爷所言不差。”
马氏急急道:“老爷,那这也不能够证明什么啊?没准这布条是别人衣裳上的呢?”
宋氏似笑非笑的道:“府中下人的衣裳都是有月倒的,这个衣裳是前不久刚发下去的,我让人去查了,只有耿大换洗的衣裳被勾破了,而且破损的损茬都对得上。”
又有人捧了一件八成新的下人衣裳过来了,展开一看,果真可以看到衣裳的下摆处,有一处破损,跟影月手里的布条正好能对上。
“那能代表什么,就算是赵大的衣裳,这能代表什么?”马氏有些气急败坏了。
宋氏就道:“你急得什么,一个下人,也值得你这般维护?他做错了什么,自有老爷论断!”说到最后,宋氏当家主母的气势就放了出来。
马氏微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宋氏,漂亮,有气度,端坐时就带着当家主母的派头,让她一度又恨又羡。
周幽却道:“丫头说有什么跟着她,又恰巧捡了一条布条,这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老爷,您可算是说了句公道话,那丫头好端端的在这儿呢,人又没如何,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怎么说把赵大打成那个样子?赵大是赵嬷嬷的儿子,赵嬷嬷又是我身边最知心的人,打狗还有看主人呢,夫人这是硬要下我的面子,还是要打我的脸?”
周幽就狐疑的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轻笑一声,看来老爷到底还是相信马氏更多一些。
“老爷,我有话说。”
周幽想了想,便道:“你讲。”
“影月知道这事儿以后,心里就十分害怕,把这事儿告诉了王嬷嬷,王嬷嬷跟我说了说,我怕影月真的出什么事,就怕着我院里的婆子在暗中看护她,结果正好抓到赵大鬼鬼祟祟的跟着影月。”
“不可能!”马氏惊喊。
“有理不在声高,老爷何妨看看这赵大的供词?”宋氏十分淡定。
供词?
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先抓了赵大,随后就去抓了赵嬷嬷了吗?她是跟着赵嬷嬷一起过来的,怎么不知道还有供词这个东西?
有人拿了赵大画押的供词来。
马氏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纸看,仿佛能看出来朵花似的。这会儿她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脖子伸得老长。
王嬷嬷慢慢呸了一声。
周幽看了赵大的供词,脑袋嗡的一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看向马氏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似的。
马氏被吓了一跳,印象中,周幽从来没有这样瞧过她,这眼神,就像要把她挫骨扬灰一样。
“老爷……”马氏动也不敢动,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额头上也见了汗。
“你到底干了什么?”周幽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我,我……我没干什么啊。”马氏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进周府也差不多快四十年的时间了,如今都是当了祖母的人,结果被周幽当众逼成这样,她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周幽把那几张纸扔到她脸上道:“你看看你做得好事!”
马氏蒙了,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事情了,急忙一目十行的把周大画押的罪证看了一遍。
上面林林总总的写了不少周大干过的事儿,有的是他自己干下的,比如又******了谁家的小媳妇,谁家的大姑娘。有的是他听命于马氏的吩咐,比如这次,马氏吩咐他将荣寿堂的人绑出来,好好问问周幽和宋氏在一起讲些什么的事情等等。
上面还有一些不能见光的,都是马氏让赵大去为非作歹。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马氏居然在外头放印子钱,还让赵大去纠结无赖四处收账!
糊涂啊!
印子钱也是能随便放的吗?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参他一本,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呢!
“老爷!~您听我说,不是……”
周幽愤然转身,想都没想就给了她一嘴巴。
“住嘴!”
马氏真被打懵了!
她进府这么久,周幽对她一宽厚,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宋氏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可是周幽没信啊,还出面维护自己,如今怎么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打她了呢?
马氏想不明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好像也嗡嗡的响,她似乎有些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只知道捂着脸,呆滞的看着周幽的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表情很是愤怒。
马氏晕了过去。
宋氏便劝道:“老爷,气大伤身,何必动怒呢?”
周幽愤恨的道:“来人,把这老货给我拖出去,关起来,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很快就有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把马氏带了下去。
周幽怒气难平!
宋氏就问道:“老爷,那赵氏母子如何处置?”
“这等刁奴,留着何用,主子有糊涂的时候,就得拦着,劝着,居然纵容,岂有此理!”周幽气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对宋氏道:“光打板子太轻了,直接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王嬷嬷一喜!
宋氏却道:“老爷,您不在考虑一下吗?那赵嬷嬷可是……”
周幽不耐烦的摆手,打断宋氏的话道:“留着她干什么?继续蛊惑主子?哼!”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王嬷嬷勾了勾嘴角,道:“老夫人,不好违背老爷的话吧?”
这满屋子,满院子都是宋氏的人,故而王嬷嬷也不用背着别人说话。
“自然得按老爷的吩咐去做了。”宋氏轻声笑了笑,“老爷这是弃車保帅呢!”
王嬷嬷想不明白,“怎么说?”
“把赵氏母子打死了,黑锅就有人背了,马氏就能从放印子钱这里头摘出去了!老爷到底还是护着她的,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虽然恨马氏的脑子不清不楚,但是还肯保着她。”没有人比宋氏清楚周幽的心思了,他怪马氏,主要是觉得马氏这么做,会连累他,万一被人参一本,恐怕免不了要被斥责一番,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的话,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在这种境况下,周幽还不忘将赵氏母子灭口,只要他们一死,欺上瞒下,背主放印子的罪名就会扣在他们身上!为了护住马氏,他也是豁出去了。
啊,原来是这样?
王嬷嬷没想到,老爷都气成了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思保护马氏!!!他到底置夫人如何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疯病
王嬷嬷没想到,老爷气成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思保护马氏!!!他到底置夫人如何地?有没有想过夫人的感受?
王嬷嬷红了眼眶。
宋氏摇了摇头,“行了,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都这个岁数了,难不成还想跟马氏争宠?他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嬷嬷低叹了一声,接着才道:“到底替您不值。”
“呵呵!”宋氏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我有什么不值的,我苦尽甘来了,还怕什么?”
王嬷嬷想到周瑾那一大家子,想到几个孩子,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些笑模样。她虚扶着宋氏,不好意思的道:“是奴婢想差了。”
宋氏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急什么,我的劫难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日子,都是好的。马氏呢,跟我正相反!”老了老了,失去一切,发现自己做的都是蠢事,只怕马氏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人啊,活着就争斗,不累吗?她现在是想明白了,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好,别的,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王嬷嬷心里不好受,可是看主子都想开了,自己哪能不顺着她说?要是主子真想不开,那才糟了。
“老夫人,那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把人收拾了。”
宋氏就蓦的停下了步子。
王嬷嬷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宋氏就道:“赵大死也就死了,赵氏不能死。”
“老夫人?”王嬷嬷先是愣了一下。
赵嬷嬷是马氏手下的第一心腹,如果除去她,马氏一定等同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会方寸大乱的。
可是老夫人却说,赵氏不能死。
王嬷嬷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老夫人想拿赵氏对付马氏?
妙啊!这可真是一步好棋啊!马氏当年做的事儿,赵氏一定清清楚楚,如果留赵氏一条命,日后让她与马氏对峙,那么真相不就大白了?
王嬷嬷有些激动,随即便道:“奴婢明白了。不过,老夫人,如果我们也留下赵大一条命,赵氏应该会更感激我们吧?为何您不将他也留下?”
宋氏轻哼一声,“赵大那个德性,简直禽兽不如,杀了他,是替天行道。再说了,他不死,赵氏和马氏,如何反目?”
王嬷嬷恍然大悟,简直想要膜拜宋氏了!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如今毒解掉以后,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爽利,明辨事非,做事果断的宋家的女儿。
“奴婢明白了,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妥的。”
宋氏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是。”王嬷嬷退了下去。
宋氏关了内室的门,一个人呆坐着。
王嬷嬷很快就把院子里的闲杂人等清理了,只留下几个粗壮的婆子,让他们把人抬到周府后院,然后准备了一辆驴车,让疤脸婆子在一旁候着。
有粗使婆子好奇的道:“王嬷嬷,这人还有气呢,老爷不是说,要,要……”那婆子看到了张嬷嬷的刀子眼,才把后面‘直接打死’的话咽了下去。
王嬷嬷瞪了那婆子一眼,才往她边上靠了靠。
那婆子受宠若惊,连忙弯着腰凑了过去。
王嬷嬷这才道:“人都这样了,眼瞅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还费那个功夫干啥?现在扔出去,用不了一刻钟,就凉透了!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若不是看马姨奶奶做的事儿,危害到了整个周家,她能出面?”
那婆子连声道:“是是是,咱们都清楚,老夫人是顶顶和善的人了,说到底,还是西跨院那位,太不像话了!”
马氏拿着鸡毛当令箭多年,特别是对荣寿堂的人,十分苛刻,好像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似的。荣寿堂当值的这些丫头,婆子,可没少吃马氏的亏,有倒霉的,更是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类的,丢了性命。整座荣寿堂,都视马氏为洪水猛兽,所以如今见她落得这个下场,个个都暗自拍手称快。
“你知道就好,回去把嘴闭严了,要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都别想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大可少,把你一家老小都剁了,也不够解气的。”
“是是是,您放心,奴婢们啥也没听见。”
王嬷嬷就压着声音道:“疤脸婆子,人快咽气了,赶紧拉走,要是死在咱们院子里,可就晦气了。”
那婆子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大户人家,谁家没有点阴私?他们门路多着呢,就算是清天白日的,想要处理几个死人,都是极为简单的事儿。
那婆子觉得,自己还是避一避的好,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暗处走出一个枯瘦的婆子来,她脸上罩着一块面巾,只露出眉毛和眼睛,头发盘成一个低髻,留着长而厚的刘海。
那婆子一言不发,看了王嬷嬷一眼,赶起驴车就走。
她很瘦,可是很有力气,背景比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好像是没有生气似的。
王嬷嬷摇了摇头,转身侍候宋氏去了。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都收起来了,地上也冲了水,重新打扫过了。
宋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王嬷嬷知道自己担心也没有用,就去厨房吩咐着,给宋氏做些粥来喝。
与此同时,马氏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幽幽的醒来。
她脸上火辣辣的,嗓子也有些痛,好半晌才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啊!”马氏想喝水,喊了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直觉不妙,急吼吼的下了床,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要推门走出去。
结果,门竟然没推开。
“怎么回事?”马氏拍门叫人,“来人啊,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很快,有丫头前来报信,“姨奶奶,老爷禁了您的足,说是没有他的意思,谁都不能放您出去,这门已经锁上了,一日三餐也有人给您送来,您,您歇着吧!”说这话的,是马氏院里的二等丫头心梅。
马氏不知道,她的门前站着两个十分粗壮的婆子,都是宋氏院子里拨过来的。有这两个婆子看着,马氏想要出屋,是十分难的。而且西跨院也被周幽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去看马氏。
马氏听了心梅的话,先是错愕,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她不信,老爷怎么会这样对她?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宋氏那个贱~人做的好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马氏一边拍门,一边叫喊,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她。
她喊累了,手也拍肿了,才明白自己真的是被禁足了。一股从没有过的绝望感涌上了马氏的心头,她靠在门板上,慢慢的向地面滑落,脸上全是泪水,而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绝望之色。
马氏伤心的同时,周幽正在嘱咐王石,“好到底是府里正经的姨奶奶,就是犯了什么事儿,也不是滔天大罪,禁足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下,但是不能缺衣短食,吃的用的,以前该怎么着,现在也一样。”
王石连忙道:“是,老爷放心。”冯氏在这府里地位如何,大伙眼睛都亮着呢。就说这次吧,放印子钱啊,那么大的事儿,老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结果,还不是拿两个下人开刀,让别人做了那位的替死鬼?
王石是周府的第三位管家,在府里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他是个心明眼亮的人。
周幽有些头疼,挥挥手让他下去。
王石欲言又止。
周幽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了,只怕关在秋园的那一位,又闹腾了。
周幽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他掀起袍子坐到了椅子里,拿起小几上的茶来喝了一口。
“大少爷又闹了,大夫给看了,吃了药也不管用。而且……而且他这两天还闹得更欢实了一些,感觉好像病又重了。”
提起周翼聪,周幽的脸色就很难看。当初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是被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的。周幽给他起了一个“聪”字,就希望他能够有一个聪慧的头脑,将来能把周家的门庭支应起来。
那时他觉得两个庶子资质一般,把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想着要为周家培养出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之人,哪怕他是庶子生出来的,但是只要是姓周的,只要是自己的孙子,就行!只要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庶支出来的?要知道,就是继承大统这样的大事,最后登记的也不一定都是嫡皇子啊!只要你坐到那个位置上,谁还敢置喙你?
所以周翼聪出生后,周幽想得很多,想着自己要亲自教导这个孩子,三岁便记他启蒙,寒窗苦读,他日一朝成名……
可是,周幽想太多了。
那孩子刚生下来时,倒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虽然她母亲折腾的时间有点长,但是女人生孩子不都是那样吗?所以即便他生出来以后没有哭,身上有些青紫之色,但全家上下都没有在意。反而因为江氏一举得男而高兴着,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孩子满月的时候,名字就定下来了,周幽亲自取的,周翼聪。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聪慧,博学。
后来这孩子渐渐长大,他们就发现出不同来了。
周翼聪四个月大的时候,还不会翻身。七八个月了,还不会坐。这个孩子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而且他实在太安静了,不哭不闹的劲儿头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周翼聪的异样,全府上下的人心里都有数。特别是府里的下人们,他们自幼长在乡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孙少爷这样,分明就是个傻的!估计是在母体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憋的。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是谁也不敢当着周幽的面讲出来,而且事关重大!这可是老爷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孙子啊!谁敢说他傻?所以,下人们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私底下从来不敢议论。
周幽心里也清楚得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脸上都是带着寒冰的。后来他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要除去这个孽障~
周家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江氏不同意,她苦苦哀求周幽,说这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为了他丢了半条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舍了他。如果周幽执意要杀了这孩子,不如先杀了她。
周幽最讨厌被人威胁,你以为他不敢吗?杀了江氏,他正好再给庶子娶个能生儿子的。
但是马氏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暗地里劝着周幽,说什么好歹是周家的骨血,又是一条命,现在趁着小,找名医看看,没准能治好呢?
周幽是不肯的,给这孩子治病得找大夫,谁能保证这件事不被传出去?
可是马氏私下里做主,拿着周幽的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大夫来给周翼聪看病。结果可想而知,病没看好,这件事儿却像风一样传了出去。
周幽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孽障了结了,对外只要声称孩子生了急病,就行了。现在呢?孩子若是真病死了,也就被了,再想动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弄不好,别人还会拿这件事情来抨击他,说他丧尽天良,草菅人命之类的。
周幽打从进入官场那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惹那些个御史!言官!那些人一个个儿的都是又臭又硬的。
这些往事,走马观花般的在周幽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周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啊!
他觉得心累,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找吴大夫给他看看,不行的话,加重药的剂量。”
周府里养着一个从南边来的名医,专治失心疯,痴呆证的。他在周府待了有十多年了,每天就是负责给周翼聪问诊,可惜用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有治好周翼聪的病。
用吴大夫的话说,周翼聪这病,根本就治不好,只能维持。他有祖传方子,只要吃了药,病人就会安静下来,不哭,不闹,不打人。只要不发病,不上来那个疯傻劲,就算是维持住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变了
按着周幽的意思,这样的人就应该送到庄子上去,放在府里养着,太晦气了。可是谁都知道,周翼聪这种情况的,去了庄子上就是个死!那些庄子里的下人都是刁奴,怎么可能悉心照料一个傻子?没准还会在暗地里苛扣他的用度,或者虐待他。
江氏死活不同意。
周幽最不耐烦这些事,反正只要不闹到他跟前来,了也就不过问了。
本来这些事,平时都是马氏处理的,可是马氏被禁足了以后,王石就只能来找周幽来问这些事情。
宋氏还没有掌管中馈之事,所以他也不敢去问,而且他多少了解一些那位的脾气,只怕就是自己问了,她也只会不咸不淡的回一句“府中之事不归我管,你问老爷”好了之类的话,把他给打发回来。
不过,老爷发了话,事情就好办多了,直接让吴大夫给瞧瞧,加大剂量也就是了。
“是,老爷。”王石恭敬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周幽觉得有些头疼!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应该是由女人管起来的,偏偏马氏刚关进去,也不好朝令夕改,现在在把人放出来啊!
至于江氏和程氏,哼,一个个都是都是碍眼的,连个男丁都生不出来,要她们何用?
按着道理,江氏和程氏这个岁数,早就该掌家了。世族大户们都有惯例,娶了宗妇以后,要由当家主母将宗妇放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一是看看宗妇的品性,二是教导一下新妇主持中馈的技巧。
可是马氏是个爱权的,江,程二人又都是庶出,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出来主持什么事务。
周幽本能的看不上自己的两个儿媳妇,所以直接略过她们,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荣寿堂一趟。
他现在去荣寿堂越发勤快了。
周幽进院以后,见院里已经没了乱七八糟的样子,原本受刑的人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各种都清清爽爽的,不见一点污秽之气,他就更满意了。
下人们连忙行礼,有体面的丫鬟给周幽打帘子。
周幽进屋的时候,宋氏刚刚吃过饭,见周幽过来了,不免有些惊讶,就问道:“老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了午饭?”
周幽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饭点,他光顾着生气了,连午饭都没吃。
宋氏就叹了一声,“老爷,气大伤身,您这又是何必呢!”随即她转头吩咐王嬷嬷:“让灶上的人给老爷做碗面来,清淡一些,再做两个小菜。”
王嬷嬷连忙去了。
周幽突然就笑了。
宋氏,她一直都不了解。
当初他们能够走到一起,有一大半是为了利益结合。他看中前途,觉得宋家名满天下,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对自己将来的仕途也有好处。况且宋家的女儿,确实挺出挑的,容貌不算艳丽,但在娟秀之上,最主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
娶妻娶贤,纳妾才看颜色。
宋氏管家确实有一套,可以称得上是贤内助,只不过在儿子出事以后,宋氏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每天都会歇斯底里的发火,甚至做了很多让他颜面尽失,威风扫地的事情。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周幽是痛恨宋氏的,恨不能休了她!如果不是看在女儿还小,她又刚失了儿子的话,自己一定会那么做。
后来宋氏病了,她病了那么久,看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病一看比一年严重,慢慢的宋氏便避世不出,整个呆在荣寿堂里,哪儿也不去了。她是强撑着给女儿选了夫婿,强撑着送女儿出嫁,到最后,力气耗尽,眼看着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其实宋氏生病的时候,周幽也没去看过她几次,不知道为何,却能记住许多她生病以后的事情。
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还有宋氏,本来就因为马氏之事,对他心有芥蒂。虽然他这个人,在女色之事上并不荒唐,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毕竟那时候还年轻。马氏算得上是他的青梅竹马,若不是当年马家家道中落,自己也不可能娶宋氏不是吗?
宋氏介意他和马氏有过首尾,更介意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以即便儿子没有出事以前,她对自己也是淡淡的。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只是维持表面上的体面罢了。她是宋家的女儿,断然不会做什么让人诟病的事儿,但是儿子出事以后,她把所有的尊严、脸面、教养、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当年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很糟,可谁成想,老了老了,居然能够和平相处了。宋氏还能关心他吃没吃饭的问题。
说起来,还挺讽刺的。
只是他们之前的,所谓的夫妻情分,已经生疏了三十多年,宋氏现在对他的客气和关心,是真心的吗?
若非是有了慧心大师的那几句话,她现在只怕恨不能把自己大卸八块吧?
这些念头在周幽的脑中一闪而过。
宋氏觉得他笑得蹊跷,却也不点破,只当没看见。
“老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宋氏捻着手上的佛珠,道:“人已经处理掉了,老爷放心。”
周幽点头,“你办事,我很放心。”
宋氏心中一动,觉得这句话似乎不是为了赵氏母子的事情做总结,好像是句开场白似的。
就在这时,饭菜做好了。
宋氏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让人打水来,侍候周幽擦手,用饭。
一碗清汤面很快就见了底。
周幽用帕子擦了嘴,微微的叹了一声,从心底往外涌上一种舒适的感觉来。
这个时候如果准备一引起大鱼大肉的东西,他怕是根本吃不上去,本来就上了年纪,就该吃些清淡好克化的东西。这清汤面似乎是骨汤煮出来的,除此之外,上头就只飘着几小块翠绿的葱花,吃起来非常爽滑。
两道小菜也很清脆爽口,吃起来比山珍海味还舒坦。
说也奇怪,到了他这个年纪,他似乎把什么都看淡了,当然,除了子嗣血脉传承一事,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让他重新回年轻时的心境。就连一向被他得得最重的仕途,都被他暂时放下了。
或许说,他是不想不想再往上一步,可是如今的局势,却适合明哲保身,太冒头,很容易从高处摔下来。
就像他现在吃的这小菜,汤面,虽然清淡,没什么油水,可是却能吃饱,还能吃得舒坦,恰到好处。
周幽让丫头侍候着漱了口,然后捧着刚刚送上来茶喝了一口。
“夫人,你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宋氏就笑了,跟周幽之前莫名其妙的笑,有些相像。
但是王嬷嬷知道,老夫人的笑容背后,还有极度的讽刺。
老夫人的毒已经解了五年之久了,虽然一开始,她还不敢以痊愈的模样示人,只说吃了道长赐的药,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是需要要静养,还需要调理。所以头两年,宋氏还是现以前一样,避门不出,在屋里念佛,抄经。荣寿堂的院子里,总是飘着药香味儿,也总有丫鬟,婆子往外面倒药渣。
那些确实都是调养身子,补气补血的药,可却不是宋氏喝的。
后来,宋氏开始慢慢露面了,所以她是给人一种逐渐好起来的假象!真相只有极少数的心腹知道。
所以宋氏笑容背后的意思是:当初那个时候,你都没来问我一声身体如何了,现在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王嬷嬷低了头,眼眶微酸。
那个被宋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宋家大小姐,自从嫁进了周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王嬷嬷抬起头,把她的不甘心和委屈咽了下去,她相信老夫人的,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宋氏的笑,让周幽有些不自在,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那笑是什么意思时,宋氏就开口了。
“老天怜悯,我现在的身体还算不错,能吃能睡,无痛无病,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强上几分。”
宋氏的话,一下子把周幽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哦,精神也还好?”
“还好!”宋氏点头。
王嬷嬷突然道:“老夫人眼睛还好呢,自己穿针引线都不成问题。”
周幽就皱眉,“你费那个工夫干什么,交给丫头们去做吧!府里又不是没有绣娘。”
宋氏乐呵呵的道:“是绣的佛经,哪能假他人之手?”
“哦?”宋氏这个岁数,还能绣佛经,还能穿针引线,确实不容易。不过,能绣佛经,想必也能看账吧?
宋氏见周幽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老爷有话不防直说。”
周幽思量了一番,才道:“马氏胆大妄为,品行不端,所以被我禁了足。”
宋氏没说话。
周幽这才又道:“家里大小事物繁多,不可一日无掌舵之人!两个媳妇都不争气,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按我的意思,是想让夫人把这个家先管起来。”
宋氏微微挑眉,唇连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先?”
周幽愣了愣,仿佛在宋氏的脸上看到了昔日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他心里的某一处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端着茶杯沉思起来。
宋氏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不管,要么就全部接手。
“老爷,说实话,依着我的性子,这府里的烂摊子我是不乐意管的。我不掌中馈已经快二十多年了,全府上下怕是也没有几个愿意听我差遣的。再者,如果老爷让我掌家,我自有我的一套方法,肯定与马氏不同,府中上下总要熟悉一段时间吧?难不成底下人刚刚熟悉了我的差遣,这掌家的权力又异手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干!老爷想找打短工的,还是换个人选吧!”
宋氏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向来是说三分,留七分,脑子不够用的都不能跟她说话。难得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是讽刺,不是抬杠,也没有踩低谁!
她说得都是实话。
周幽就想,以前宋氏病着,让冯氏掌家也是无奈之举,总没有让男人管理后宅的规矩吧?
现在宋氏好了,不管怎么说她又是正头奶奶,这家里的中馈,理应交还到她的手里。
周幽又想到了王夫人,她原先与宋氏并无交情,可是宋氏愿意出来走动以后,王夫人便愿意跟宋氏来往,还跟她去宝刹寺。可见妻,妾之分,到时候都是天壤之别!所以这么多年了,马氏也没能打到贵妇圈子里面去,其实别人不愿意跟她走动,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还有就是,万一那个周瑾真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一大家子早晚是要回来的!难不成嫡子回来了,还要让庶母压在他的头上?还要让马氏去教导他媳妇?
没有这个道理啊!
周幽点了点头,“夫人所言极是,是为夫糊涂了!那么明天我便让王石给你送账本和钥匙来。”
宋氏点了点头,眼中并无欣喜之色,只道:“我要近二十年府中上下所有的账本。”
周幽神色不明,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好!我让王石陪着你,把库房开开,你想怎么对账都行。”
宋氏起身,朝着周幽福了福,“谢老爷体谅。”
周幽挥了挥手,“你我之间,无须这样客套。”他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起身后,“你歇着吧,我去处理公事。”
宋氏亲自送了他出门,然后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树木出神。
王嬷嬷连忙道:“夫人,天凉了,回屋吧!”
宋氏摆摆手,“我想透透气。”
王嬷嬷就转身给她拿了件披风,下人们则是轻手轻脚的进厅里收拾去了。
粗使婆子,打洒的丫头,都远远的避开了。
宋氏拢了拢披肩,看着远处有些灰扑扑的天空,若有所思。
王嬷嬷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是属于宋氏的,难得的平静。
宋氏却突然开口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可是就在此时,周府中的其他院子,却是再难平静了。因为就在刚才,周幽交待王石,让他派人将马氏屋里的钥匙,对牌,以及二十年来的所有账册都交到荣寿堂去。
风,变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奇怪之处
周府里人心惶惶。
人们都听说了,下午的时候,王石王大总管,带着府里的对牌,钥匙,去了荣寿堂。听说本来也要带账册去的,可是老夫人一张嘴,就要府中近二十年的账册,账册太多,根本拿不过来。
王石只好请示老夫人,账册太多了,都在库房存着呢!
谁知宋氏居然派了人,拿上钥匙,直接让人把账册搬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搬,就搬了一个多时辰。
各院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观望,就偷偷的在暗处瞧着。一时间人心惶惶,都怕宋氏“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人开刀。
跟着马氏的人,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成了宋氏刀下的“亡魂”。
其实这满府上下的人,又有几个不是马氏的人?马氏当家掌权二十年,早就把宋氏当年用过的人换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当初向马氏倒戈的大总管,因为做了不可告人之事,而被马氏除掉了。
可惜马氏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总管良心未泯,给了周瑾一条生路。虽然这条生路有些崎岖,有些坎坷,但毕竟人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
宋氏知道,马氏是个很精明,很细心的人。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她不信,马氏掌家这么多年,会一点儿漏洞都没有。所以她要查账,她要让马氏再无翻身之日。
宋氏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都看得出来。
周玑在屋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人显得很急躁。
亲娘被禁了足,而且还失去了掌家大权,他比谁都着急。可是亲娘只是个妾室,那宋氏却是自个老爹明媒正娶回来的。
她比谁都更有权来掌管这个家。
“大爷,您到是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让那个老妇无法无天的骑到咱们头上啊!”江氏声音不小,一脸的焦急。
“闭嘴!”周玑气急败坏的道:“你懂什么?胡说八道什么?”宋氏是他们的嫡母,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他们头上肯定要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当务之急,是先把老太太放出来!依照父亲的性格,加上这些年对老太太的态度,他敢肯定,只要老太太也来,一定会重掌大权的。
江氏挨了丈夫的训斥,脸上讪讪的。不过这会儿,她也冷静了下来,知道在丈夫这儿,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想了想,干脆去闺女那儿坐会儿吧!闺女聪明,一向把府里的事情看得很透,自己去她那儿唠叨几句去。
江氏急吼吼的起身,看也不看周玑一眼,就出了门。
周玑正烦着呢,哪里还管江氏,看了她的背景一眼,就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周玑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趟马家?不过随后又一想,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是周家的家务事,没必要弄得沸沸扬扬的,况且马氏未必好出面做什么,毕竟老太太放印子钱这事儿,确实有些过了。
周玑想着,改天把小舅子约出来,让他知道一下这个事儿,然后让太子侧妃敲打一下宋氏?
或许可行。
周玑暗自思虑的时候,江氏已经去了周佳梦处,正跟她诉苦呢!
“……闺女你说,我着急惦记老太太,你爹还吼我!”江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闺女说了一遍,心里嘴里都觉得发苦。
哪个当娘的,愿意跟自己闺女提这些糟心事?她今儿也是被家里发生的大事震得六神无主了。
“娘!您也太口无遮拦了。”周佳梦皮肤白皙,柳叶眉,琼脂小口,她额头过于饱满,故而常年都梳着齐刷刷的刘海。
周佳梦穿着件八成新的藕荷色对襟夹袄,底下配了条湖青色绣杜鹃花的湘裙。梳了个寻常的单螺发式,插了一支样式普通的赤金桃花簪,耳垂上,坠了一对兰花形状的银耳铛。
她这身打扮,清清爽爽的,看着让人觉得舒服。周佳梦生得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是长辈们喜欢的类型。
江氏讪讪的,在女儿面前,有些张不开嘴了。
周佳梦暗叹了一声,亲手将桌子上的茶端了过去,递给江氏道:“娘,姨奶奶被禁足,对我们来说虽然不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多坏的事儿。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己,别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别的不说,祖母可是从宋家走出来的,苛扣月例,差待庶支这种事情,她是做不出来的!左右家里以前也不是您当家,您着什么急?忙中出错,要是让她捉到您的把柄,那才叫糟呢!”
江氏知道女儿说得话,句句在理,可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以后啊,您还是敬着祖母一些吧!以前那些年,她身子不好,咱们去请安,她一律不见;逢年过节,她也不露面,大家习以为常,就觉得远着她是应该的事。可是娘,宋氏才是祖父的正妻,您看哪家的正妻不掌权?又有哪家的庶支不巴结着正妻的?”周佳梦觉得自己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娘亲要是还一直糊涂着,那她可就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说起来,也是自己爹娘太糊涂。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府中形势如今今非昔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再说了,西跨院那位,虽然是自个儿老爹的亲娘,可是护权护得太厉害。她都多大岁数了,居然还把持着府里的中馈不放?按规矩,府里没有嫡子,而爹爹是庶长子,早在爹爹娶亲的时候,就该把手里的权力一点点的下放到娘亲手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只在权力中心的外围瞎忙,根本一点权力都没掌握住。
周佳梦叹了一口气,他娘都是立不起来的性子。出生在这样的门庭里,即便是庶出的,又能怎么样?只要好好读书,还不是一样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你瞧瞧他爹的性子?书读得勉勉强强,好不容易考中了一个同进士出身,外放做了三年县官,政绩不说一塌糊涂吧,但也差不许多了。回京述职的时候,要不是祖父拖了关系,他的政绩上添一个差字,是跑不了的事。
不适合做地方官,祖父就在给爹爹谋了一个从六品的闲值,开封府通直郎,平时在衙门里泡泡茶,浇浇花,抄写一些无关紧要的公文,条例。时间到了就下衙,每个月都有沐休,俸禄还算过得去。
这是一份十分体面,清闲的差事,但同样也没有什么前途。不是实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不过,父亲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存状态,他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仕途很顺利吧?
啧啧,他怎么就看不到祖父眼睛里的失望呢。
周佳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她没有兄弟,自己又是个女儿身!
江氏听到女儿叹气,以为自己的表现让闺女失望了,连忙道:“好闺女,娘听你的就是了。”自己生的儿子是个糟心货,女儿倒是聪明不凡,只可惜终究是别人家的。
不过,江氏指着周佳梦养老呢!
她自个生不出几子来,总不能指望个傻子养老吧?
想到周翼聪,江氏的眉毛便紧紧的蹙在了一起。那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不心疼吗?这孩子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一举得男,她就能在婆家站住脚了,可谁成想,这孩子竟是个痴傻儿!原本的开心,希望,变成了晴天霹雳,自己也不知道为了这个孩子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依旧改变不了他是个痴傻儿的事实啊!
再者,当初公公要把这孩子……的时候,她是不同意,好歹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是初为人母,难免舐犊情深。可是这么多年下来,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睡,闹的病人来说,她的那点母爱也早就被磨光了,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压力和几分酸涩感。
要知道这么些年了,江氏几乎不怎么出去走动,更别提跟汴京城里的贵妇有什么交集了。这里面固然有马氏的原因,更多的原因也出在江氏身上。
她害怕别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有同情,有不屑,更有明晃晃、赤~裸~裸的嘲讽!!!
江氏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子的事情,肯定是尽人皆知了,她一出门,就会被旁人家的夫人,女眷们指指点点的。所以她干脆就不怎么出门了,反正尚书府的女主人是个快要病死的,她自个儿的正经婆婆又是个妾,还护权的很,就算自己不出门,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江氏是商贾出身,见识难免浅薄了一些,嫁到周家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走动”二字的意义。加上周玑又是个没有野心,安于现状的,所以夫妻俩倒是一拍即合。
倒是程氏,比江氏更擅筹谋,不管家里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像跟她无关似的,该访客访客,该会友会友!
周珂是府中幼子,又是庶出,不用支应门庭,所以他就更不上进了。一把年纪了,跟个纨绔差不多,老子给他找的差事他又不愿意去做,非说在衙门里待着太过拘束。
周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周珂就是油盐不进!加上马氏在一旁护着,后来也就索性随他去了。
周珂现在,跟混吃等死也差不多,他没有俸禄,每天的花销倒是不少,不是跟同窗吃饭,就是跟狐朋狗友去听曲,看戏!反正花样多得很,估计青楼楚馆也没少去。
自己的丈夫不争气,不上进,是个人就得有脾气吧?偏程氏好像并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似的,该怎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倒是比江氏活得还要滋润一些。
周佳梦觉得,程氏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可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直接说出来。
江氏和程氏这对妯娌,表面上看,还算和睦,可实际上,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私下里斗得很厉害。
周佳梦点了点头,就又道:“娘,您觉不觉得,祖父的态度很奇怪?”依照马氏在祖父心里的位置,就算祖父知道她放印子钱,一气之下要禁马氏的足,但是绝没理由会夺了她的掌家之权。这个要求,很有可能是宋氏提出来的,但是依照祖父这么多年对宋氏的态度,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就答应了呢?
“有什么可奇怪的?”江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放印子钱是多大的事儿,弄不好啊,你祖父的官儿都要丢了,能不生气吗?”
还真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
周佳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提点道:“娘,您想想,事情哪儿有那么凑巧啊!我觉得祖父为了这个印子钱的事儿训斥那位几句,禁足,都说得过去,可是转眼间就把她掌家的权力给了宋氏,这难道也正常?”
江氏听女儿这么一说,当下愣了一愣,把闺女这话反复琢磨了两遍,才道:“可不是,怪呢,怪呢!”
江氏越想心越慌,只道:“我去跟你父亲说说去。”说着便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周佳梦坐在屋里,低低的叹了一声。
不一会儿,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穿杏黄色比甲的少女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叹起气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佳梦屋里的首席大丫鬟,红姑。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周佳梦怎么好说江氏的不是?
红姑一看她那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就知道,源头怕还是在太太那儿。
太太是个拎不清的,有时候真的让人怀疑,大小姐竟会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事实就是事实,小姐聪慧,可惜是个女儿身。
突然,外头小跑着进来一个人,这人身量不高,微微有些丰腴,穿着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她似是一路小跑而来,进屋的时候,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红姑长眉微挑,“胡闹!越发没规矩了。”
来人正是周佳梦身边的二等丫头,名叫瑛姑。(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暗涌
来人正是周佳梦身边的二等丫头,名叫瑛姑。
红姑长眉微挑,“胡闹!越发没规矩了。”小姐面前,也敢放肆?
周佳梦微微长细的眼角就挑了起来。
瑛姑连忙摆手,口气十分焦急的道:“小姐,出大事儿了,老太太闹着要上吊,被人救下来了。”
红姑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太太这是要闹哪样啊?虽然说被老爷禁足了,可是她在这府里还是颇有威望的,闹了这么一出以后,岂不是颜面扫地了?跟那些只会撒泼的市井妇人,又有什么区别?
红姑下意识的看了看周佳梦,只见自家小姐面色微沉,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的垂在脸上,不知道在想以。
瑛姑这会儿也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完全没了方才的冲劲。
周佳梦抬起头来,道:“人没有大事吧?现在老太太的情绪怎么样?”
周府的人还算有眼色,称呼宋氏为老夫人,毕竟宋氏才是周家的当家女主人,是有诰命在身的。马氏只是个妾室,即便是周幽的宠妾,她也是上不去台面的。宋氏病着的时候,周幽去宫中拜年,又或是参加宫中的宴请,都是他一个人去的。周幽要是敢带着马氏去,只怕御史们会接二连三的跳出来,用一口老血活活把他喷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祖宗礼法大过天。
所以府里的人都对马氏改了称呼,称她老太太。
这也是看在周幽的面子上,给了她极大的体面了。
“小姐,咱们应该怎么办?”红姑忍不住开口问了周佳梦一下。
周佳梦突然就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淡淡的,眼睛里也装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这事儿咱们可管不了,祖父不是早就发话了,任何人都不允许去看老太太?有心无力啊!再说了,现在当家的,可是祖母呢,想必她老人家自有论断。红姑,你亲自走一趟,去太太那里交待一声,这事儿还轮不到咱们出头呢,让她一定要稳往。”说到后面,周佳梦的语气突然变得来历起来。
红姑连忙小心翼翼的应是,转身出了屋,往江氏的院子里去了。
江氏听了红姑的传话,心里的焦虑便淡了不少。马氏要上吊这个事儿,确实让她有点慌乱,虽然她们婆媳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己丈夫是老太太的亲儿了了,老太太掌家,和荣寿堂的那位掌家,肯定是有区别的。宋氏是他们的嫡母,哪里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他们这些人在府里,只怕讨不着好去。
大姐儿都十五了,亲事还迟迟没有着落,这事儿要是指望宋氏出面,八成没什么好结果。
江氏心里像掀起了惊涛骇浪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了自个儿闺女的话后,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心也不那么慌了。
“回去跟大姐儿说,我知道了。”江氏让人抓了一把钱,赏给红姑。
红姑接过来,曲膝谢过江氏,拿着那把钱出了偏厅。
红姑想,还是大小姐厉害,三言两语的就把太太的心给稳住了。
红姑回去向周佳梦复命一事,暂且不提。
再说程氏那边,几乎和江氏同时得到了马氏要自尽的消息。
程氏身边有个忠心的仆妇,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最是忠心不过,而且做事也很有分寸。程氏没事的时候,最喜欢把赵氏留在身边说话。
“……听说闹得很凶呢,满院子的人丫头婆子,都瞧着呢,人的脖子都套进绳子里去了。”
程氏听了,不由得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很是讽刺。
程氏是江南水乡女子,生得很白,体态娇小玲珑,温婉娴静,说起话来娇柔不做作,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程氏的娘家是江南的小织造商,她们家作坊不大,家产也马马虎虎。在富商多如过江之鲫的江南,程家连号都排不上。
娶程氏的时候,马氏是一万个不乐意。
大儿子就娶了一个商人之女,已经让她很后悔了。但不管怎么样,程氏还有个会读书的弟弟,那会儿已经是中了举的举人老爷了,他年纪小,看起来前途无量的样子,而且江氏与她弟弟的感情也很好。马氏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程氏进了门。
可是程氏呢,家里就是个小织锦商,程氏的陪嫁也很一般,所以马氏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非要让娘家帮着周珂相看一个好的。
周珂是个不学无术的,周家又是马氏这个妾室当家,在那些有底蕴的世族大家的眼里,周家有违纲常,简直乱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要不是考虑到宋氏确实久病难愈,周家后宅无人打理,只怕皇帝书案上的那些弹劾的折子都要有一人高了。
谁家愿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来?那个时候马家还没出太子侧妃呢!
周玑的婚事拖了很久,加上他自己一直寻死觅活的不肯放弃程氏,马氏没办法,只好苦着脸将程氏娶了进来。
程氏自己是不乐意的,她不想被家里人卖给勋贵子弟换前程,只想留在自己的故乡,跟心爱的人开家小店,共度余生。
程氏嫁到周府之前,心里曾经装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自从她坐上花桥那一刻起,她眼里,心里的世界,变都变成了灰色的,再无繁华。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周珂如何不务正业,如何寻花问柳,荒唐不羁,程氏都没有真的生过气。换句话说,程氏和这个时代大多的女性都不一样,她活得很自我,没有嫁人了就得唯唯诺诺,委屈自己这种觉悟。只是她是个含蓄的人,所以表达方式也很含蓄,不激烈。
马氏责怪程氏没能为周珂生下儿子,可程氏道:我又不是没给你儿子纳妾,两个庶女都生出来了,还能怪我吗?
马氏嫌她作为人家的媳妇,不能劝诫丈夫自律。程氏就道:爷们心大,她管不住,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周珂的这些臭毛病,都是她成亲之前就有的,凭什么要让她管着?
马氏败下阵来,从此不拿正眼瞧自己这个小儿媳妇,偏生儿子非要说她好,还为了程氏顶撞自己。马氏被气得病了两回,却再也不提程氏的不是了。
马氏心里清楚,程氏不是绝色,对自己的小儿子一直冷冷淡淡的,谈不上什么体贴。
儿子说她好,不过是说她“贤惠”而已,因为程氏从来不管他吃花酒,逛青楼这些事情……
程氏正想着往事,就听赵氏在她身边轻道:“依奴婢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那位那么惜命,哪里肯死。”
程氏轻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道:“正是这话,所以说,府里的水再浊,跟咱们都没关系,尽自己的本份就好。”她还巴不得马氏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呢!可惜……
这会儿的马氏,已经折腾累了。
她已经两顿没吃饭了,不是府里没给她送,是她自己不肯吃。
她听说了,赵嬷嬷和赵大已经被老爷杖毙了,一想对他们母子一个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一个是她打击对手使惯了的一枚好棋,现在两个人都死了,等同于自己的左膀右臂被卸掉了。
马氏想想就觉得心疼。
她没有想过,周幽会那么狠,他一向对自己很宽容,这次怎么就下起了狠手呢?不但禁了自己的足,杖毙了自己身边的人,还把她主持中馈的权力收了回去。
钥匙,对牌,库房里的账册……
这些东西现在是不是都摆在了宋氏那个老~~婊~~子的屋里?
马氏一想到这些,就特别气愤,特别的生气,想大骂,想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砸烂了,扔到宋氏面前去。
她凭什么?抢了自己正妻的身份又如何?抢在她面前生下了嫡长子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马氏想骂,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她刚闹腾了一场自缢的戏码,又足有两顿没吃过东西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时养尊处优,被人侍候惯了,冷不丁的折腾这么一回,当真是筋疲力尽。
马氏又困又累,睡了过去。
门外的田氏,一直暗暗观察着屋时的动静,听到屋中没了声响,不由得松一口气。
“老太太哪儿受过这么大的罪哟~”田氏按了按眼角,一副跟着主人要死要活的模样。
廊下站着的秋雨不屑的撇了撇嘴。
秋雨是马氏的大丫鬟,另外还有一个跟着马氏的丫鬟叫梧桐。
这两个丫鬟,加上田氏,三个人绑在一起,都不如一个赵氏随马氏的心意。赵氏深氏马氏的倚重,所以这会儿马氏身边的田氏听到赵氏死了,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本来就是马氏的人,赵氏一死,正好给了自己机会。她如果能得到老太太的青睐,以后在这府里还不是横着走?一想到自己能像赵氏那样,得到很多的好处,田氏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行,她得让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忠心。
“秋雨,你去差人通知大爷,二爷,就说老太太气得胸口疼,饭也不吃,赶紧让他们想个辙!再这样下去,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了哟~老太太可是个如珠如玉似的人……”田氏的语调时高时低,偏偏声音还不大,好像唱戏似的。
秋雨不由得暗暗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
秋雨是个美人胚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身段玲珑有致。一张瓜子脸,柳叶眉,嘴唇也生得十分秀气,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标准。
“田嬷嬷,您别忘了,老爷是怎么交待的?”周幽说过,不许任何人来看马氏,否则的话就家法处置。
能用家法处置的,都是这府里的主子。大爷是个明哲保身的性子,二爷又是个不提气的,他们俩个谁敢忤逆老爷的话?
这田嬷嬷是没带脑子吧,就是想讨好老太太,那也得分个时候啊!现在老爷在气头上,当主子的尚不敢去惹老爷的怒火,你这么一个狗奴才却急不可奈的往前凑,找死吗?
你自己嫌命长,找死也就罢了,干嘛要拉上她?还想指使她?你以为你是赵嬷嬷啊?
秋雨暗暗呸了两声,赵嬷嬷以死,又是被主人杖毙的,以后还是少提,少想为妙。
田氏被秋雨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她想再争辩两句,可是却不由得想起那日周幽临走时看马氏的眼神,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
田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讪讪的。
看来是想明白了。
秋雨轻哼一声,把衣襟里揣着的帕子拿了出来,擦了擦唇才道:“嬷嬷在这里守着吧,我去大厨房那看看,得先把老太太的晚饭准备出来才行。”说着也不管田氏脸色如何,转身就走了。
田嬷嬷差点被气晕过去,她猛的嘲着秋雨的背景吐了一口浓痰,小声道:“小~贱~皮子,等老娘以后发达了,第一个收拾你。”
说完这话后,田氏莫名的觉得心虚,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墙角那站了一个小丫头,十一,二岁得年纪,长得很瘦,板着一张脸,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似的。
田氏松了一口气,这是马氏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叫哑妹,是个聋哑的。田氏转身进了茶水间,这么冷的天,她还是烤烤火吧!
哑妹朝着田氏的背影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冬日里的夜晚,总是要来得早一些。
周幽今日与同僚在酒馆议事,闲谈,很晚才回府。
他吃了几杯酒,有些不胜酒力,便坐轿子回到了家中。
西跨院里的马氏让他下了禁足令,周幽又不乐意到其他两个妾室那里去,想了想,就去了荣寿堂。
宋氏已经歇下了,听闻他来了,连忙穿上衣裳,随意挽了挽头发,这才走了出来。
“老爷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啊!”宋氏让人侍候周幽梳洗,又差人去前院取了周幽的衣裳换下,这才亲手把醉酒汤送了过去。
周幽喝了两口,才道:“跟同僚多喝了两杯。”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有话要说。
宋氏就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周幽喝了两口,才道:“跟同僚多喝了两杯。”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有话要说。
宋氏就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还没等周幽开口,宋氏就抢先一步道:“老爷,您房里再添一个人吧!”
周幽一愣,紧接着脸上带出了两分尴尬之色。
他都什么岁数了?放在别人家里,都是当曾祖父的人了!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年轻的时候尚且十分克己,怎么老了老了还要纳妾呢?
“胡闹!”周幽的声音不大,可是语气却很冷,而且他的眉头也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显示着他不悦的心情。
宋氏轻声道:“老爷容我说一句。”
周幽的火气淡了一些,印象中,宋氏很少这样细声细气的跟自己说话。时间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二人刚成婚时的相处模式了,也不记得当时的宋氏是怎么样的,只是恍惚觉得,初为人母的宋氏,特别温柔,但是那件事情以后,宋氏就变得莫名其妙,歇斯底里的。
宋氏是变了?人越老越融合了?
周幽愣神的工夫,宋氏才缓缓开了口。
“我知道老爷并非是那好色之人!”周幽如今位居六部尚书之一,可是他只有一妻三妾,当真是极为难得了。要知道许多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十几房妾室的。这种事情,都是家务事,就连皇上也不好插手管吧?当妻子的要是露出什么不满意的来,就会背上一个善妒的名声,所以很多女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
宋氏这话一说出来,周幽便明白纳妾之事怕是自己想复杂了,于是便收起怒气,稳稳的坐在那里,听宋氏会说什么。
宋氏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然后才道:“我年纪大了,管理府中的中馈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这种事情实在是过于耗神。老爷也知道,我以前身子不好,现在虽然养过来了,可到底是伤了根基,实在腾不出精力来做别的。现在老爷从衙门里回来以后无处可去,我又没这个精力照顾老爷,马氏那里又是这么个情况,后罩房您又不爱去,所以我才想着,给您再收一房妾室。”
后罩房里住着两个周幽的妾室,都是无子无女的,很守规矩。
周幽想了想道:“不用那么麻烦了,等过几日马氏得了教训,再把她放出来好了。她在我身边侍候的年头是长。”
言外之意是马氏最了解他的喜好,侍候的最舒心。
宋氏轻笑一声,“老爷,您这是想朝令夕改了?刚把人关进去,风风火火的夺了人家的掌家之权,然后让我出现掌管中馈,还没怎么着呢,就又把人放出来了?敢情好人都是老爷做了,我就成了那个恶人!!!”
周幽老脸微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确实有借着这个话题将马氏放出来的打算,不成想,宋氏三言两语就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朝令夕改,确实是大忌,不论是在朝为官,或是身为一家之主,恐怕都不能够服从。
周幽很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偏偏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反驳宋氏的方法。再上回这段日子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让他觉得很不舒心,再一想,就同意了。
“你作主吧!”这就是变相同意了。
宋氏就又问他,“老爷可有中意的人选?”
周幽摇头,他平时很少注意这些事情。到了他这个年纪,纳妾也不是为了贪图享受美~色,既然是侍候人的,人选自然是从后宅的丫头们当中挑选。他的眼睛平时也不往丫头们身上放,哪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是歹的?
宋氏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她略微沉吟一番,道:“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人选,老爷不防从中挑一个。”
周幽就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不慌不忙的道:“一个是我屋里的寒枝,那丫头模样清秀,心细妥贴,针钱也很出挑。还有一个是马氏屋里的秋雨。”
周幽有些意外,没想到宋氏还能看上马氏屋里的人。
“那个丫头我见过几回,容姿出众,说话办事都很利落,做事有分寸不说,人也深得马氏的信任。您若是抬举了她,也是侧面向府里的人证明,您并没有怠慢马氏。”
周幽轻咳了一声,整个人微微不自在。
“老爷,我知道您想让马氏早点出来,但朝令夕改是最要不得的事!”
周幽有些不耐烦,当下道:“好了。”
宋氏就不说话了。
气氛轻轻有些尴尬,周幽呢,思量了一番,决定让那个叫秋雨的服侍自己。就像宋氏说的,秋雨好歹是马氏屋里的人,他也见过几回,有些印象。抬举了秋雨,也是间接给了马氏面子,让府里的那些墙头草知道,自己并没有厌弃她。
至于宋氏屋里的那个寒枝,他总共也没见过几回,恍惚觉得她是个木讷无趣的人。
在说,宋氏的意图,总让人觉得有些蹊跷。
宋氏似乎并不介意他选谁,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差人把秋雨叫过来叮嘱几句,今天晚上就让他去侍候老爷!不知老爷想给她什么名份?”
毕竟是马氏屋里的人嘛,就是开了脸,也得有个名份啊!
“再说吧!”周幽不好在留在这儿,起身离开了。
这意思,就是先开脸,有个通房的名分即可。
宋氏明白了,起身送他,然后照旧站在廊下呆了一会儿。
小丫头们连忙收拾花厅。
宋氏对王嬷嬷道:“把她喊来吧!”
王嬷嬷曲膝下去了,没一会儿,就把秋雨领到了花厅之中。
秋雨是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来到荣寿堂的。毕竟她是马氏的人,而马氏跟这位又是生死对头,她被毫无预兆到叫到这儿来,心里自然是十分不安的。
“见过老夫人!”秋雨本本分分的给宋氏行了跪礼。面对几招就把马氏拿下来的宋氏,秋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心。
主仆有别,尊卑有别。
她可不能像旁人那样拎不清。
“抬起头来我瞧瞧。”
秋雨低声道:“是。”然后抬起了头。
确实是个标志的丫头。
“起来吧!”
秋雨这才起来了,收声屏气的站在那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老爷现在把府中中馈交由我打理这事,你知道吗?”
秋雨暗想:真是要命,怕什么来什么。
“奴婢知道。”她不敢不答。
“你对此事,有何想法?”宋氏又问。
秋雨十分不安的看了宋氏一眼,道:“奴婢哪有资格置喙这种府中大事?”
宋氏就笑了,“我叫你来,也只是随意打听一下,你不用紧张。”
王嬷嬷也道:“老夫人是最和善的人了。”
秋雨连忙道:“是。”
“你们老太太晌午闹那么一出,你怎么看?”宋氏又问。
秋雨害怕得上下牙关打颤,这种事情是她能说的吗?说真的,马氏那头饶不了她,说假了,宋氏也饶不了她。
“老夫人饶命!”秋雨又跪了下去。她想得很明白,府中这两尊大佛肯定是要斗法的。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是她没有想过,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王嬷嬷一下子把秋雨从地上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道:“你这孩子,老夫人问你几句话而已,怎么又跪又拜的?快起来,我不是说过吗?老夫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
王嬷嬷手劲很大,一下子就把秋雨从地上架了起来。
秋雨低声道:“是,是奴婢胆子太小,失了分寸。”
宋氏摆摆手,表示她并不介意。
秋雨一见她还在等着自己回话的样子,心里便越发苦涩起来,看这架势,想装糊涂糊弄过去,是大不容易了。
宋氏一直在捻动着她手里的佛珠,也不说话。
王嬷嬷语气有些硬,道:“秋雨姑娘,你一路跟着我们来了这荣寿堂,马氏以后不可能不知道吧?别人也就不说了,那个姓田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保证她不打小报告?要是马氏知道你来了我们老太太这儿,你猜她会怎么想?”
秋雨的汗都要下来了,她不想来的啊!可是宋氏是当家主母,顶着一个老夫人的名头,加上现在老爷对她的态度,她有事找自己,自己敢不来吗?
“老夫人,奴婢……”
“秋雨姑娘,老夫人问你话,你说直说吧。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事,你说呢?”
秋雨只道:“老太太,老太太是听说了老爷让您打理中馈的事,所以,可能有些生气。”
王嬷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怕是气极攻心了吧!
秋雨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宋氏一眼,又道:“老太太不是轻易动气的人,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老太太耳边煽风点火了也不一样。”
“哦?你的意思是有人挑唆老太太?”
秋雨硬着头皮道了一声:“是。”她好怕宋氏问她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在宋氏并没有问别的。
“马氏被老爷禁足了,一时半刻怕是也出不来了。我管着中馈的事儿,也分身乏术。两位姨娘终日吃斋念佛,也不适合再出来侍候老爷了。”
秋雨心里一跳。
宋氏就道:“让你去侍候老爷,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
简直再好也没有了。
秋雨是个拎不清的性子,在周府里住了将近十年,被府里的宝贵迷花了眼,根本不愿意随便配个小厮,又或是被放出去,找个老实巴交的人嫁了。
秋雨知道,要是她敢打府里两位爷的主意,冯氏能把她活埋了!可是现在呢,宋氏让她去侍候老爷!
老爷年纪虽然大了些,可是模样不差,看着还很年轻。自己这么个如花如玉的大姑娘,要是能留住老爷的心,以后的富贵就不愁了。
“老夫人,侍……侍候老爷?怎么侍候?”秋雨心跳加速,话都说不明白了。
宋氏只道:“你想怎么侍候?”
秋雨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家,听了宋氏这意有所指的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照顾老爷的衣食起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老爷的脾气,你得琢磨。你尽心尽力的侍奉老爷,我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一个姨娘的名分总是跑不掉的!”
秋雨听了这话,顿时激动起来,看向宋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
宋氏暗笑,她既敢让秋雨去侍候周幽,自然也是早有准备,摸清了她的性子,算准了她为了自己的前程,想要搏一把的心态。
事情比宋氏想得还要顺利几分。
“是,奴婢,听从老夫人安排。”
“王嬷嬷,安排一下,把人送到老爷那儿去吧!”宋氏又对秋雨道:“老爷身边不能离人,你也不要计较那么多,等赶明个儿,我挑个好日子,让人给你开脸。”
秋雨恨不能立刻把生米煮成熟饭,哪里还会在乎这个,当下道:“是。”
王嬷嬷不动声色的道:“可要恭喜秋雨姑娘了!”
秋雨不言语。
王嬷嬷就道:“老夫人,那我就把人带下去了。”
宋氏轻轻颔首。
王嬷嬷和秋雨行了礼,才双双退了出来。
王嬷嬷就道:“老夫人准备了两身衣裳,一套头面,是赏姑娘的!你快随我去梳洗一番,别误了时辰。”
秋雨咬了咬牙,想着都走到了这一步了,断然没有在这个时候退缩的道理,就跟着王嬷嬷走了。
当夜,秋雨就留在了周幽的屋里。
第二天,整个周府都知道了,秋雨被开了脸,成了周幽的通房。
秋雨也梳起了妇人头。
马氏知道后,简直以为自己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
秋雨那个贱~皮子,竟也敢!
不得不说,宋氏和马氏,一样跟周幽做一辈子的夫妻,甚至马氏陪伴周幽的时间要更多了一些。
但相对而言,宋氏却更了解周幽一些。
秋雨这步棋,根本就是她强插手安排下的,否则秋雨就是再美,也入不得周幽的眼。
马氏却以为,周幽到底是个男人,有好~色、的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