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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霸唐txt下载     霸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章 范阳急报

    步云飞心头诧异,今天晚上,拔野古始终心事重重。现在,竟然背着步云飞,一个人来到了安庆宗的住所!

    如果步云飞是与拔野古初次见面,发现这样的事,一定会怀疑拔野古与安庆宗背地里有什么牵连。可现在,步云飞非常了解拔野古的为人,他绝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如果他与安庆宗有牵连,绝不会瞒着步云飞。

    屋门大开,灯火从大屋里倾泻而出,步云飞眼睛被灯火刺得有些昏花,恍惚间,大门中央,出现了一个瘦高的剪影。

    步云飞心头一惊,那剪影似曾相识!

    大门随即关闭,屋前又恢复了黑暗,剪影消失无踪。

    步云飞急忙从假山后闪了出来,绕到大屋侧面窗台下,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捅破窗纸,向里面张望。

    大屋里挂着丝绸帷幔,两个人站在大殿中央,半掩在帷幔之后,在灯火的映照下,帷幔上显出两个剪影,一个瘦高,一个魁梧。

    步云飞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瘦高的剪影。

    “事情办得如何了?”瘦高剪影的声音很是尖利,那是安庆宗的声音。吃饭的时候,安庆宗来见众囚徒宣布陪嫁之事,步云飞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很是刺耳。

    “都办齐了。”李归仁的声音很是低沉:“明日一早即可动身,末将亲自护送两位公主及一干陪嫁人等。”

    “家父传来命令,请李将军连夜动身,马上回范阳。”

    “公子!怎么这么急?”

    “范阳那边情况有变,家父请将军速回,有要事相商!”

    “莫非卢循出了问题!末将早就知道,那卢循不是个好东西!劝安大人早下决心!可安大人就是不听,他要是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坏了安大人的大事!”李归仁很是焦躁。

    步云飞虽然只是一介盲流,可对于卢循这个人,还是早有所闻,他是范阳节度副使,就是安禄山的副手。看来,安禄山身边的亲信出了问题。李归仁是安禄山手下的得力干将,安禄山要召回李归仁处理卢徇。

    “卢循的事,家父已有安排,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安庆宗说道:“这次请李将军回去,是因为同罗王李日越的事!”

    按庆宗说起李日越,步云飞心头一惊。

    李日越是同罗的一个部落头领,他的部落,是同罗最大强大的部落,所以,他被同罗人推为同罗王。这一次,朝廷与同罗和亲,秦小小嫁的就是这位同罗王,换言之,李日越是秦小小的未来的夫君。

    如果秦小小能顺利嫁给李日越,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步云飞虽然没见过李日越,不过,传闻这位李日越在颇有威望,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就是岁数大了点,大约有五十左右。

    可听安庆宗的口气,安禄山似乎对李日越有所不利!

    如果李日越出了事,这和亲之事,恐怕就不行了。

    “李日越,他怎么了?难道他敢造反?”李守仁问道。

    “你到了范阳,家父自然会告诉你!”

    李归仁说道:“末将这就准备动身,只是,谁来护送公主车驾?”

    “我已经安排马遂负责公主车驾。”安庆宗说道。

    “马遂?他可靠吗?两位公主倒也罢了,那些个囚徒,可是安大人的大事,万万不能出漏子!”

    步云飞暗暗点头。当初,安庆宗宣布这一干囚犯转为陪嫁,步云飞就感觉到这里面有名堂,果不其然,听李归仁的口气,在安禄山心目中,这一干奴隶陪嫁,比两位公主更为重要。

    “请李将军放心,马遂沉勇有谋略,虽然他现在只是个行军参军,但家父十分器重他。这一干囚徒,都是他一手办下来的,毫无差池。杨国忠没有听到丝毫风声。”安庆宗说道:“另外,你把手下的三百精兵全部交给马遂,此事可保万无一失!”

    步云飞暗暗称奇,在睢园门口,那个负责登记的师爷,其貌不扬,可却是安禄山的心腹,听安庆宗的口气,那马遂颇有些谋略。

    两人边走边说,转过了帷幔,帷幔上的剪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真实的身影。

    “既然如此,末将向公子缴命!”李归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递给了安庆宗。

    窗户外,步云飞的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铁牌在灯火下,发出阵阵寒光。

    铁牌的正面是一个万字符,背面却是四个隶书字体——“天极八柱”!

    步云飞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安庆宗的剪影那么熟悉,他的声音那么刺耳!

    在蓝伽寺,那个戴着狼型面具的黑衣人,就是安庆宗!

    拔野古的“天极八柱”铁牌,就是从他身上夺下来的!

    那个瘦长的黑影、尖利的嗓音,与苍狼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无数次出现在步云飞的回忆中!

    现在,因为一块“天极八柱”铁牌,这一切都对上号了!

    正是这个安庆宗,帮助库斯曼奴、或者,更确切的说法,利用库斯曼奴和吐蕃人,偷窃佛祖真身舍利,然后,在蓝伽寺设伏,全歼库斯曼奴商队!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唯一让安庆宗没有想到的是,库斯曼奴对他留了一手,把佛祖真身舍利藏在了拔野古的灵狐里!安庆宗白忙活了一场,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佛祖真身舍利,最终又回到了大慈恩寺!

    而安庆宗的背后是安禄山!

    在蓝伽寺设伏,攻击库斯曼奴商队的黑衣人,就是渔阳精兵!而“天极八柱”铁牌,应该就是安家父子调动手下兵将的兵符!

    对于中原汉人而言,“天极八柱”这个古老的说法,已经被归入“怪力乱神”,被圣人所贬斥,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对于大唐周边的胡人而言,“天极八柱”的说法,却极有市场,尤其是对于安禄山这样几乎是文盲的武夫而言,这种神话色彩很浓的传说,很容易吊起他们获取超自然能力的幻想!

    而且,“天极八柱”还隐含着与汉人正统相抗衡的寓意!

    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正统的神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所谓天道,就是儒家正统的宇宙体系!现在,安禄山搬出一个“天极八柱”的说法来,就是要与大唐皇帝的“天”相抗衡!

    安禄山要用“天极八柱”,创造一个不同于天道的新的宇宙秩序!

第092章 幕后黑手

    想到安禄山,步云飞豁然开朗!

    安禄山急于得到佛祖真身舍利,正在情理之中!

    佛祖真身舍利具有安禄山梦寐以求的感召力!

    安禄山早已决意起兵谋反,但是,尽管他手握范阳精兵,却没有号令天下的底气!

    安禄山所凭依的,是辽东番邦胡人,他的部署,绝大部分都是胡人出身。安禄山坐镇范阳,恩威并重,的确是获得了当地民众和军队的支持。但是,民众和军队可以跟随安禄山效忠大唐,一旦安禄山起兵造反,民众是否还能对他保持忠诚,那就很难说了!毕竟,大唐皇帝是驾驭四海的“天可汗”,从法理上讲,大唐皇帝是天命所归,拥有毋庸置疑的政治合法性!

    与大唐皇帝的尊贵的血统相比,安禄山就显得太可怜了。他是胡人出身,而且,是地位最为卑贱的杂胡出身!

    就凭这一点,安禄山即便是位极人臣,在民众心目中,都是一个下里巴人,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向天下发号施令!

    中原士人不会屈从于他,胡人也会质疑他的合法性!

    安禄山要挑战大唐皇帝的权威,就必须让民众相信,他具有能够替代当今皇帝的权威。而佛祖真身舍利,就是最好的凭证!

    一旦安禄山得到了佛祖真身舍利,大唐周边笃信佛教的契丹、奚人、同罗、高丽等等番邦胡人,会因为对佛骨的敬仰,而对安禄山俯首称臣,就连一向瞧不起他的中原士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有了胡人的支持,中原士人的默许,安禄山手中的胡汉混杂的兵将,就将成为誓死效忠于他的百万虎狼!

    所以,觊觎佛祖真身舍利的人,不是高力士,也不是吐蕃人,而是安禄山!

    在虢国夫人的“离园”,高力士早已通过“天极八柱”铁牌发现了盗取佛祖真身舍利的幕后黑手,但是,高力士却迟迟不敢追捕真凶!当时,步云飞就很是奇怪,大唐天下,还有谁会让高力士如此忌惮?

    这只黑手原来是安家父子,这就不奇怪了。

    高力士忌惮安家父子,不仅仅是因为安禄山位高权重,也不仅是因为当今皇上宠信安禄山,更是因为,安禄山坐镇范阳手握精兵,一旦此事处置不当,贸然捉拿安庆宗,逼得安禄山狗急跳墙,举兵造反,而大唐朝廷全然没有做好应对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安庆宗在长安城里稳坐泰山,杨国忠对他也无可奈何,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安禄山手握重兵,随时威胁大唐朝廷的安危!

    高力士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明明知道安家父子谋夺佛祖真身舍利,却也不敢把这件事捅出去。甚至,步云飞猜测,一旦此事泄露了风声,高力士甚至会牺牲掉步云飞兄弟三人,来安抚安禄山。

    这一点,大慈恩寺方面,应该也是十分清楚。

    所以,步云飞在长安县衙里身陷囹圄,大慈恩寺却是不闻不问。

    幸好,步云飞也预感到了危机,没有把“天极八柱”之事泄露出去。否则,高力士只有杀他们灭口!

    只是,高力士知道安家父子盗取佛祖真身舍利,就应该知道,他们盗取佛骨的真实目的——造反!高力士即便不能贸然向安家父子发难,也应该有所行动,岂能听之任之?

    步云飞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到大唐,步云飞千方百计要躲开即将爆发的安史之乱,哪里想到,那一场行将爆发的大乱,就如同是一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漩涡,步云飞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拔野古一定也认出了安庆宗!

    今天晚上,拔野古悄悄离开了厢房,只怕就是来找安庆宗寻仇的!

    吃晚饭的时候,安庆宗一出现在大殿里,拔野古的神情就不对!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和步云飞一样,对安庆宗的声音和背影,产生的疑问。

    所以,等大伙都睡着,他悄悄起身离开了厢房,在睢园中四处寻找安庆宗。

    现在,拔野古一定就在这大殿周围!

    他一定和步云飞一样,看见了安庆宗手里的“天极八柱”铁牌!并确认,安庆宗就是杀害五个吐火罗兄弟的凶手!

    拔野古之所以留在长安,就是为了寻找凶手,为兄弟们报仇!

    而现在,凶手确认无疑,拔野古岂肯放手!

    步云飞心头焦躁起来。

    拔野古独自离开厢房,就是下了要刺杀安庆宗的决心,他是为了不连累步云飞和房若虚,才单独行动。

    但是,拔野古性子太急,他没有想到一点——既然他能够认出安庆宗,安庆宗就一定早已认出了他!甚至,也认出了步云飞!

    那天晚上,安庆宗是戴着面具的,而拔野古和步云飞却是什么都没戴。即便安庆宗当时惊慌失措,没注意步云飞的模样,可拔野古的模样,他应该早就铭记在心——在蓝伽寺伏击战之前,安庆宗应该早就把库斯曼奴商队里的每一个人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如今,拔野古落到了安庆宗的手里,安庆宗岂能毫不防备!

    大殿里传来李归仁的声音:“公子,别的事情,马遂都没有问题,末将担心的是拔野古,这个人恐怕不太好对付!这个人一心想着报仇,要是他不肯合作,还是件麻烦事!”

    “李将军放心,拔野古的事,马遂早有安排!他成不了气候!”

    “既然如此,末将告辞。”

    步云飞慌忙离开了窗台,回到假山后,举目四望,周围黑漆漆一片,哪里有拔野古的影子!

    殿门开了,李归仁出了大屋,沿着小径,匆匆而去。

    北风停止了呼啸,四周静悄悄的。

    步云飞心头疑惑,拔野古应该就在这大屋周围,他肯定已经确认了安庆宗的凶手身份,可却是迟迟没有动手!

    如果刚才拔野古是担心大屋里有一个李归仁,可现在,李归仁已经离开,里面只有安庆宗一个人,门口虽然有兵丁,可也不是拔野古的对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天寒地冻,步云飞手脚有些发僵。

    他突然想起了安庆宗的话:“马遂早有安排!”

    莫非,拔野古已经着了马遂的手脚!

第093章 凌烟名将

    步云飞心头一惊,急忙离了假山,沿着原路返回,回到厢房后窗,挑开窗户向里张望,只见大炕上,拔野古的铺位上空空如也,就连房若虚也没了踪影!

    步云飞暗叫不好,安庆宗对他们三人早有防备,拔野古前去刺杀安庆宗,已经被马遂拿下。而房若虚不知去向,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步云飞不敢停留,急急离了后窗,退回到小树林里,却茫然不知所终。这睢园是安庆宗的天下,如今拔野古和房若虚二人都出了事,安庆宗一定不会放过他!而他却是人生地不熟,对睢园的路径一无所知,岂敢误打误撞。

    正在慌张,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么晚了,步先生这是要去哪里?”那声音十分低沉,正是马遂的声音!

    步云飞摇头苦笑,原以为从长安县衙大牢里死里逃生,哪里想到,刚刚出了虎穴,又掉进了狼窝!

    “原来是马先生!”步云飞只得悻悻说道:“你把我的两个兄弟弄哪里去了?”

    马遂却是淡淡一笑:“如果你的两位兄弟能老老实实呆在厢房里,马某不敢对他们有丝毫不敬!当然,也包括你!步先生,请随马某走一趟吧。”

    步云飞无奈,只得跟着马遂,出了小树林,绕过大殿,来到一个小花园里,花园两旁各有一排厢房,房檐下挂着灯笼。马燧来到一间厢房门口,推开了门,两人进了厢房,厢房里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小床,一张书桌,桌上点着蜡烛,铺着笔墨书册,桌旁燃着一盆炭火。

    马燧关上房门,说声:“步先生请坐!”

    “不敢!”步云飞挨着书桌坐了下来:“马先生,这里面有些误会,还请马先生放了我的两个兄弟,步某感激不尽。”事到如今,步云飞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马燧在步云飞的对面坐了下来,却是一笑:“拔野古和房若虚二人暂时平安,不劳步先生费心!”

    “暂时?”

    马遂点头:“如果步先生与马某话不投机,那就不好说了!”

    “话不投机?”步云飞心头诧异,听马遂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有求于步云飞。

    马遂淡淡一笑。

    “这么说来,我的两位兄弟成了马先生手里的人质!”

    “可以这么说!”

    步云飞心中冷笑。马遂把拔野古和房若虚扣做人质,这就是说,他真是有求于步云飞!

    不管马遂的目的是什么,他暂时不会对他们兄弟三人下毒手!

    只要好生周旋,还有机会。

    只是,步云飞实在想不明白,安庆宗已然知晓步云飞兄弟三人的身世背景,却迟迟不肯下手,反倒是让马遂来当说客,不知那安庆宗要搞什么名堂。

    “那就请马先生开诚布公!”步云飞拱手说道。

    马遂也是拱手说道:“在下马燧,祖籍扶风人,后随父迁往汝州郏城,蒙太仆卿安庆宗大人提携,做个行军参军,与步先生初次谋面,还望步先生多多关照。”

    马燧说起出身,步云飞大为惊讶。其实,步云飞对马燧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通晓唐史的人都知道,马燧是大唐中兴名臣,以沉勇多谋闻名于世。唐宝应、大历年间,马燧率军征讨田悦等河北叛乱藩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叛军望风披靡;贞元年间,率军破吐蕃,威震石州,迫使吐蕃乞和。当时,唐朝内部藩镇割据,国力日衰,对内政令不行,对外威信扫地。而马燧内惩强藩,外克强敌,以一人之功,辅佐摇摇欲坠的大唐朝廷,延续了将近五十年的太平。马燧后官至节度使、司徒、侍中,位列三公,与中唐名将李晟并列于凌烟阁。

    在睢园门楼下,步云飞初次见到马燧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与史书上的马燧联系在一起。面前的这位马燧,与史书上记载的那位沉勇多谋、姿度魁杰的马大将军,相差甚远,怎么看都像是个账房先生。步云飞还以为是个同名同姓之人。如今,马燧自报家门出身,步云飞这才断定,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参军,原来就是未来的马大将军!

    不过,让步云飞不解的是,史书上的马燧,是大唐的忠臣。可眼前的这位马燧,却是安庆宗任命的行军参军,刚才在大殿里,安庆宗言语之间,对这位马燧很是信任。这个马遂还是安禄山的心腹,李归仁奉调回范阳,公主车驾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他这个马遂。这不是一般的信任!

    “久仰!”步云飞拱手说道:“不知马大人有何指教?”

    参军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官,但也是入流的朝廷命官,故此,步云飞称呼马燧为“大人”。

    “马某奉命,照应公主仪仗车马,以及随伺一众人等行止,千头万绪,甚为繁杂,马某想烦请步先生相助,不知步先生可否应允。”马遂说的很是客气。

    步云飞淡淡一笑:“马大人拿了步某的两个兄弟,步某敢不应允吗?”心中却是大为诧异,马遂仅仅为了找一个帮手,何至于要扣押两个人质!

    马遂大笑:“步先生这是错怪马某了。不错,马某是请了拔野古和房若虚二人,不过,不是害他们,而是救他们!”

    “马大人请明言!”

    “此事说来话长,马某且问一句,今天晚上,步先生能从长安县衙大牢里活着出来,就不觉得奇怪吗?”

    “步某的确有些疑惑,可这与马先生扣押步某兄弟,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马遂面带微笑:“实不相瞒,今天晚上原本是步先生的死期!步先生身陷囹圄,是因为刺杀杨国忠的案子,这件案子,仍然是个无头案,凶手至今杳无踪影。宰相杨国忠震怒,限令杜乾运在一个月之内破案,否则,就要以失职之罪拿办杜乾运。杜乾运无奈,只得将你们兄弟三人当做凶手杀了,向杨国忠交差。长安县衙捕快张兴,用三个死囚换了你们的命!”

    “张兴!”步云飞吃了一惊。张兴是个性情中人,要说,这一个多月来,大家也算是兄弟了,张兴出手相救,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张兴只是长安县衙里一个小小的捕快,说起来只是个白丁,哪里有本事把步云飞三人从那件刺杀宰相的惊天大案中开脱出来。

    马燧看穿了步云飞的心思,笑道:“当然,你是刺杀当朝宰相的嫌疑犯,要把你们开脱出来,张兴一个人哪里能成。”

    “还有谁?”

    “就是太仆卿安庆宗大人!”

第094章 瞒天过海

    “安庆宗!”步云飞笑道:“马大人说笑了,安大人乃当朝重臣,其父安禄山又是我大唐手握重兵的边地统帅,皇上对其一门恩宠无限,安氏一门权重朝野,而步某只是长安街头一介草民,与安氏一门如天上地下!安大人岂能知道步某的名字,就算是知道,又岂肯出手相救?”

    步云飞表情轻松,心头却是万分诧异。安庆宗有可能不知道步云飞的底细,但他应该很清楚拔野古的底细,知道拔野古与佛祖真身舍利失窃有关,而且,也很清楚,拔野古在寻仇。前些日子,拔野古落到了杜乾运手里,安庆宗正好借刀杀人,灭了拔野古的口!可安庆宗却是在刀口下救了拔野古,还让拔野古认出了他,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嘛!

    马燧低头看着炭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一笑:“我听说,步先生一向精明睿智,进了这睢园,就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吗?”

    “名堂?”

    步云飞心头迟疑,他在大殿里,的确是发现情形有些不对,但只能藏在肚子里,不敢明说。

    “步先生都到了这步田地,有些话,还是明说了好!”马燧斜眼瞧着步云飞。

    步云飞知道,马燧不是一般之人,史书上记载,此人心思敏捷,思维缜密,心细如发,且极有勇略,在这样的人面前,心里有事,多半瞒不住他。步云飞兄弟三人的命,就掌握在马遂手里,而马遂听命于安庆宗,他们可以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救了出来,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立马要他的命!

    “马大人,那步某就斗胆说上两句,不妥之处,还请见谅!”步云飞说道:“和步某一起来到这睢园的,都是流配的犯人,虽然,他们所犯之罪各不相同,不过,细细看来,却有相同之处!”

    “说说看!”

    “这些人犯,只有三种人,铁匠、皮匠、和裁缝!”

    “这又如何?”

    “一百多铁匠、皮匠和裁缝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军器铺,可以批量打造刀枪剑戟、甲胄旗帜!”

    马燧微微一笑:“步先生果然非同寻常!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端倪!马某没有看错人!”

    步云飞笑道:“马大人言重了。其实,这也并不奇怪。这些工匠随公主到了番邦,也是我大唐给番邦的一笔厚礼,番邦更应该对我大唐感恩戴德,效忠我大唐。这也是我皇上德被远方。”

    马燧冷笑:“步先生言不由衷吧!”

    “哪里哪里,这正是步某心中所想!”

    “步先生说话,何必说一半留一半呢!”

    步云飞心中长叹,这个马燧,不愧是未来的一代名将,果然厉害,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步云飞没说实话,只得拱手说道:“步某身处险境,不得不谨慎,还请马大人设身处地为步某想一想。”

    “好说。”马燧说道:“只是,今天如果步先生不能开诚布公,有些话,马某也不便明言!”

    步云飞只得说道:“马大人,我大唐对四方蛮夷,向来是怀柔有加,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自太宗以来,我大唐对四方蛮夷有盐铁之禁,以防蛮夷做大,犯我边陲。试想,铁块尚不能随便进入番邦,我大唐岂能把这么多制作军器的工匠送给番邦!”

    “以步先生所见,那你们这些工匠,会去哪里?”

    “只有一个地方——范阳!”

    步云飞说出了“范阳”二字,心头忐忑。

    公主是前往辽东和亲,必过范阳,这一干工匠绝不可能离境,那么,他们最终的去处,就只能是安禄山的老巢——范阳!

    步云飞的话,等于是点明了,安禄山这是准备利用这一批工匠,私自组建军器局,打造军器。

    民间私自打造军器,小搞小闹,那是犯禁。而边关将领私自组建军器局,那就是谋反!

    天宝末年,有关安禄山密谋造反的传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只是,当今皇上对安禄山异常信任,天下人都知道安禄山行将谋反,只有皇帝一人蒙在鼓里,以至于,凡是举报安禄山谋反的,不是杀头就是流放。到了现在,已经无人敢向皇上进言了,更无人敢在公开场合议论安禄山。

    如今,步云飞当着马燧的面,把话点明了。

    这就是说,安禄山为了准备谋反,利用公主和亲的机会,让他的儿子安庆宗,暗地里招募长安城里的工匠,混在和亲的队伍里,送到范阳,打造起兵所用的军器。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极为高明,却被步云飞一语点破。

    “步先生果然高明!马某佩服!”马遂大笑:“既然步先生洞若观火,那么,安大人出手把步先生从死牢里救出来,这其中的原委,马某就不用细说了吧!”

    步云飞心中叹息,安禄山为了造反,也是下了大工夫,到处搜罗工匠,就连死牢里的人,也不放过。

    安禄山要在范阳开办军器局,需要大量的工匠,这些工匠很难在本地招募,天下最好的工匠,都在长安附近!但安禄山不敢在京城公开招募工匠!所以,安庆宗在以筹办公主陪嫁为由,四处招募铁匠、皮匠和裁缝。步云飞估计,这一干陪嫁,只有少数人是曾经做过工匠的囚犯,大部分人,都是安庆宗高价招募的工匠,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们扮作囚犯。

    安禄山也是求贤若渴,连步云飞这等犯了谋刺杨国忠大案的囚徒,他也出手给弄了出来!

    “在下唐突之言,还请马先生遮掩一二,否则在下性命不保!”步云飞拱手说道。安禄山行事谨慎,他不会希望有人事先预知了他的计划。

    马遂笑了笑:“步先生放心,节度使大人早就传过话来,对步先生兄弟三人要好生看顾!”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步某在翠云村的时候,仇员外就曾劝步某前往范阳,为安大人效命,当时步某想那范阳乃苦寒之地,步某怕水土不服,便没有答应。看来,是仇员外向安大人举荐了步某。”

    马遂摇头:“不是他。”

    “那是谁?”

    “大慈恩寺方丈空明法师!”

    步云飞莞尔。原来,兄弟三人在长安县衙做了一个月的牢,大慈恩寺并没有放弃他们。他们一直在四处活动,营救步云飞兄弟三人。只是,步云飞没想到的是,大慈恩寺竟然走的是安庆宗的路子。

    不过,细想起来,这也是情理之中。大慈恩寺与杨国忠有过节,杨国忠想方设法打击大慈恩寺,步云飞兄弟三人卷入了刺杀杨国忠的案子,大慈恩寺岂敢公然站出来为他们说话,那等于是自动给杨国忠送上门去。所以,大慈恩寺也只能曲线救国,暗地里找有权势的人,营救步云飞。而举目天下,能够与杨国忠家族相抗衡的,只有安禄山家族,只有安家才有这个能力,把步云飞兄弟三人从杨国忠手里救出来。

    而且,若不是大慈恩寺出面,张兴一个小小的捕快,如论如何,也攀不上安庆宗的大门。看来,张兴只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可是,让步云飞不解的是,大慈恩寺一向恩怨分明!天下人皆知,安禄山父子包藏祸心,有气节的人,都不屑与安禄山为伍,大慈恩寺为了营救步云飞兄弟三人,却走了安家的门路,这与空明方丈的为人,并不一致。况且,大慈恩寺从不结交权贵,与安禄山父子并无任何交情,杨国忠要巴结大慈恩寺都不行,那空明法师却又如何肯去向安庆低头?

第095章 天下利器

    马遂说道:“此次朝廷下嫁两位公主去辽东和亲,金瑶公主将嫁与契丹王耶律丹,银瑶公主要嫁与同罗王李日越。因为是去辽东,皇上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安家父子办理。大慈恩寺空明方丈知道安庆宗在搜罗工匠,特别是手艺超群的铁匠,为了救你们的命,就去亲仁坊安府求见安庆宗,把你们三个推荐给了他。”

    步云飞心中愈发疑惑。空明既然知道安禄山在搜罗工匠,就不难猜出安禄山的真实用意。以空明的为人,以大慈恩寺的处世原则,岂能助纣为虐,把步云飞兄弟三人举荐给安禄山?难道空明为了救他们三个的命,病急乱投医?

    可是,空明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何况,步云飞三人虽然暂时保住了命,可是,他也应该知道,步云飞和安禄山集团搅合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

    步云飞问道:“安庆宗会这么爽快就答应空明?”

    “他当然没有那么爽快!”马遂说道:“步先生,事已至此,马某就实话实说。安庆宗大人与你的兄弟拔野古有过节!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过节!这一点,步先生心思聪慧,料想已经知道了一些!”

    步云飞点头:“不错,佛祖真身舍利之事,牵扯到拔野古!”事到如今,什么都瞒不过马遂了,这个马遂的机敏,超过了步云飞的想象!

    马遂点头:“步先生开诚布公,马某也要坦诚相见!三个月前,安庆宗设计,利用波斯商人库斯曼奴,将佛祖真身舍利盗出了大慈恩寺,并在蓝伽寺伏击库斯曼奴,伤了拔野古的几个兄弟,拔野古死里逃生。这件事,从头到尾,安庆宗都十分清楚,拔野古回到了长安,在街头卖艺,四处寻仇,安庆宗也清楚。原本,安大人应该将拔野古灭口!可是,佛祖真身舍利一直没有下落,安大人推测,有人从拔野古手里拿走了佛骨!拔野古是唯一的线索,要找到佛骨,只能通过拔野古。所以,安庆宗命人盯着拔野古,并未下杀手。哪里想到,拔野古遇到了步先生你,结果,阴差阳错,佛骨又回到了大慈恩寺!这件事,节度使大人和太仆卿大人,都是十分恼怒。安庆宗当即决定,将你们弟兄三人杀掉,以绝后患!”

    步云飞点头:“这的确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马遂淡淡一笑:“是马某向安家父子进言,暂且留下你们三条命,安家才放过了你们,否则,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在翠云村如此逍遥!”

    步云飞暗暗心惊,从长安到翠云村,他一直就预感到,有人在得背后盯着他,却始终无从捉摸。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安庆宗的掌控中!

    “马大人为何要解救我兄弟三人?”步云飞问道。

    马遂说道:“步先生,节度使大人将要举义,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唯一担心的是提前泄漏了风声,朝廷有备。步先生兄弟三人虽然将佛祖真身舍利送回了大慈恩寺,但是,你们对安庆宗谋夺佛骨真身舍利的原委,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节度使大人的举义计划。留着你们三个,对于节度使大人的大事,并无大碍。相反,若是杀了你们,反倒是节外生枝,容易引起朝廷的警觉!”

    这个马遂,的确是极有见地!虽然安庆宗没有拿到佛骨,但安庆宗利用波斯人库斯曼奴盗取佛骨的策划,的确是极为高明!此计虽然失手,但是,大慈恩寺、广平王、甚至还有高力士都没有想到盗取佛骨的幕后黑手是安家父子,他们的视线,都因为库斯曼奴而投向了吐蕃人。在这种情况下,安庆宗的确没有必要杀掉步云飞兄弟三人灭口。留着步云飞三人,反倒会进一步扰乱朝廷的视线。

    “多谢马大人相救!”步云飞一阵后怕,若不是马遂劝阻,只怕兄弟三人早就做了无头鬼!

    “你也不用谢我。”马遂说道:“这只是情势使然,并非马某好心!”

    “既然如此,安庆宗不杀我兄弟也就罢了,可他为什么又要答应空明,救我们三人呢?我们三个死在杨国忠手里,对于安家父子而言,岂不是更好的结果!”

    马遂继续说道:“空明法师向安庆宗大人举荐你们三个的时候,他曾经一口回绝!又是马某向安大人进言,力劝安大人出手,营救你们三位!”

    “这是为何?”

    “步先生的护蜜铁,乃是天下利器!”

    步云飞哑然失笑,看来,安庆宗愿意出手相助,是看上了他的护蜜铁。

    步云飞兄弟三人锻制的护蜜铁,如果用于制造兵器,那安禄山的渔阳精兵,就是如虎添翼!对于一个行将起兵造反,而心中又没有底气的人而言,强弓利刃,是最好的心理安慰!

    杂胡出身的安禄山,内心充满了自卑,夺取佛祖真身舍利,是他抵抗这种自卑的手段,而得不到佛骨,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强弓利刃武装自己的军队。

    在安禄山眼里,护蜜铁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佛骨!它虽然没有号令民众的力量,但可以给造反的士兵们壮胆,让那些对大唐心怀敬畏的胡人兵将们,有了与朝廷一争高下的勇气!

    “这么说来,马大人是两次出手营救步某了!”

    “准确说来,不是马某,而是安家父子!”马遂说道:“步先生牵扯进了刺杀杨国忠的案子,命在旦夕,安家出手将步先生解救出来,步先生是性情中人,应该不会辜负了节度使大人的期望!”

    步云飞摇头叹息:“可是,拔野古如果知道了安庆宗屠灭了库斯曼奴商队,是不会对他心存感激的!”

    马遂点头:“步先生所言不错!所以,此事马某只能将佛骨之事向步先生言明,还请步先生对拔野古守口如瓶!只要拔野古不知道内情,步先生兄弟三人,就可以随马某前往范阳,为节度使大人效命。”

    “马大人说这话,已经晚了,拔野古已经认出了安庆宗!”

    “未必!”马遂微微一笑。

    步云飞愕然,今天晚上,拔野野独自离开厢房,就是去找安庆宗寻仇的,岂能没认出安庆宗。

第096章 坊间流言

    马遂用火棍拨着炭火,漫不经心地说道:“拔野古在大殿里见到安庆宗后,只不过是心中生疑,但他并不确定!今天晚上,拔野古偷偷出了厢房,是打算去寻找安庆宗,进一步确认。幸好,马某早有准备,在他的酒里下了迷药,这个拔野古身体倒也健壮,喝了迷药,竟然能撑过去一刻钟,他离了厢房,走到小树林里,药性发作,倒在了大树下。马某派人将他抬到了隔壁厢房里,他现在里面呼呼大睡。说起来,马某也算是救了他。如果拔野古闯到了安庆宗的住所,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你们兄弟三人都活不到明天!”

    步云飞暗暗叹息,难怪在大屋前,始终未见拔野古露面,原来他根本就没能走到那里。安庆宗对拔野古早就有所提防,拔野古闯到那里,贸然动手,必然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说起来,这个马遂算是又救了他们。

    步云飞苦笑,马遂几次救他们,都算不上好心,可事实上,却是实实在在救了他们的命!

    马遂继续说道:“拔野古性情憨直,只要步先生能对他说上几句,替安庆宗遮掩一下,这事就糊弄过去了,料想他不会再怀疑!”

    “房若虚呢?他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马先生为何要对他下手!”

    “步先生误会了!你离开厢房去寻找拔野古,没多久,房若虚也醒了,见你们两人都不在,以为你们逃走了。这小子慌了神,也跑了出来,却是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睢园乃安大人驻节之地,房若虚如此胡打乱撞,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马某只得将他拿下,和拔野古关在一起。”

    步云飞叹道:“步某承蒙马大人多次出手相救,原本应该效命。可步某所谓的护蜜铁,也并非如安大人所望,可以断金切玉,只怕步某会误了安大人的大事!”

    “步先生这是不想去范阳了!”

    步云飞默然不语。

    到了范阳,就是加入了安禄山的造反集团!

    步云飞知道,安禄山叛军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唐,数年之内,安禄山集团的人都是风光无限!但是,那些所谓的风光,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而已,数年之后,那些拥戴安禄山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大唐气运未绝!加入安禄山集团,等于是自寻死路!

    马遂劝道:“不瞒步先生,安禄山大人对步先生十分器重,已经传过话来,步先生到达范阳后,就任范阳军器局总管,到时候,步先生可谓是平步青云,就是马某,也要仰仗步先生提携!马某为步先生计,步先生原本是一介布衣,又得罪了当朝宰相杨国忠,乃是待死之人,若是能前往范阳,不仅是一条生路,而且,还可以建功立业,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马大人要步某对拔野古守口如瓶,步某只怕是办不到!”

    “为何?”

    步云飞冷笑一声:“此去范阳,并非如马大人所言,平步青云,相反,对我兄弟三人而言,却是危途!马大人应该明白,我三人因为佛祖真身舍利之事,与安家已经有了芥蒂,如果一切顺利倒也罢了,若是稍有差池,安禄山绝不会放过我们!步某与拔野古、房若虚三人,虽是草民,却也是懂得重义,我三人虽然相识仅三个月,却是生死同舟。此去范阳,步某兄弟三人生死,全凭马大人发落,但是,步某必须将所知的一切,告知两位兄弟!否则,步某心中不安!”

    “那么,拔野古知道真相后,步先生能否保证他不会对安庆宗不利!”

    “不能!”步云飞太了解拔野古的秉性了,他虽然憨直木讷,内心却是极有主见,他认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马遂沉下脸来:“既然如此,马某就不能保证步先生的生命安全了!你的两位兄弟,只怕也很难保全!”

    “天下将要大乱,大丈夫当以功济四海,岂能当一辈子老腐儒!”步云飞喃喃说道。

    步云飞话一出口,马遂脸色大变,呆在了当场!

    夜色已深,寒风呼啸,雪花敲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房间内,炭火忽明忽暗,映照着马遂那张铁青色的脸。

    “步先生此言何意?”马遂的声音变得极为阴沉。

    步云飞淡淡一笑:“此言何意,步某正要向马大人请教!”

    “步先生话里有话,马某不明!”马遂的双目虚掩,避开了步云飞的目光。

    “马大人亲口说过的话,还要步某提醒吗?”

    马燧一惊:“马某何时说过这种话!”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步云飞笑道:“马先生自己说的豪言壮语,就不必否认了!不过,马先生对时局洞若观火,远胜朝堂上那些锦衣玉食的王公大臣,步某佩服!”

    马遂看着步云飞,呆若木鸡!

    步云飞所说“天下大乱”的话,是复述马遂的原话,而且,一字不差!只是,马燧说这种话的时候,是极其私密的场所,和两三个铁哥们说的,在这之前,步云飞与马燧素不相识,这种话居然传到了步云飞耳朵里,马燧岂能不心惊!

    今天晚上,马燧一直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很有些猫捉老鼠的意味,而现在,步云飞一句话,使得谈话双方主客关系发生了逆转。

    马遂此话,预言安禄山行将谋反,而字里行间,却流露出站在大唐朝廷一边,平定安禄山叛乱的决心!

    而马遂现在的身份,却是安庆宗手下的行军参军,安家父子的心腹亲信!

    这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矛盾!步云飞虽然不知其中过节,但也知道,如果这句话传到了安禄山的耳朵里,马遂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对于脑袋后面有反骨的人,安禄山绝不会心慈手软!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安禄山起兵造反,已是箭在弦上,任何有碍这一行动的人,他都将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

    半晌,马遂问道:“步先生从何听来此话!”

    步云飞笑道:“步某从哪里听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先生能说出这等壮语,足见马先生对我大唐朝廷的忠义!”

    其实,步云飞的信息来源,不是来自坊间,而是来自《新唐书》。

    《新唐书马燧传》开篇就是他的这句名言!

    安史之乱平定后,马燧当然可以到处宣扬他的这句先见之明,后人就把这句话,当做马燧的重要事迹记录下来。

    没想到,这句话却让步云飞派上了用场。

    马遂脸上青白不定。要是换一个场合,有人称赞马遂对大唐朝廷忠义,那是褒扬。而现在,这褒扬从步云飞嘴里说出来,却很是要命!

    马遂一声冷笑:“就算马某说过这样的话,又能说明什么?难道,步先生就凭这一句酒话,就向节度使大人揭发马某怀有二心吗?步先生,捕风捉影之事,可是一把双刃剑,害了别人,也会害了自己!”

    步云飞哈哈大笑:“马大人所言不差!马大人在安家父子心目中的地位,的确不会因为步某一句捕风捉影的流言,而轰然倒地!不过,要是再加上一点猛料,就不好说了!”

    “什么猛料?”马遂顿时紧张起来。

第097章 大奸似忠

    步云飞缓缓说道:“听马大人所言,马大人曾经两次劝说安家父子放过步某兄弟,最近的一次,马大人还向安禄山举荐步某兄弟能打造护蜜铁,承蒙马大人的抬举,步某还当上了范阳军器局总管这么个芝麻官!”

    马遂一笑:“范阳军器局总管官拜行军录事,虽说只是个九品官,可在安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却是极为关键!步先生应该知道,安大人用人,从来不讲究品级。他信得过的人,品级都不高!高尚也不过只是个八品参军而已!步先生,马某向安大人举荐你们三位,这正好证明,马某对节度使大人忠贞不二!”

    高尚是安禄山极为亲近的心腹,事实上,天下人都知道,安禄山最信任的人,只有三个,高尚、严庄、阿史那承庆。而高尚和严庄二人的官阶,都是十分低下。但他们可以参与机密,范阳镇的许多五品以上的大员,都不能参与机密!

    “是吗?”步云飞冷笑:“我怎么就没看出马大人的忠心呢?”

    “步先生此言何意?”

    “马大人把步某兄弟三人送到范阳,在步某看来,却是故意将节度使大人置于极为凶险的境地!”

    “荒唐!”

    “的确是荒唐!”步云飞笑道:“事到如今,你我二人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马大人与步某都是心知肚明,安禄山行将起兵造反!然而,安禄山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渔阳精兵虽然骁勇,可是,在大唐的疆域中,并不是只有渔阳精兵,大唐十大节度使中,有的是骁勇善战的兵将,朔方军的军力,甚至还范阳军之上,安禄山要想一战成功,只有出其不意,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在起兵之前,决不能走漏丝毫风声!站在安禄山的立场上,此时更应该防患于未然,任何对安禄山不忠的人都不能接近范阳!任何可能节外生枝的事情都必须消除在萌芽阶段!然而,我兄弟三人,不仅对安禄山谈不上丝毫忠心,而且,因为佛祖真身舍利之事,还与安家父子结下了梁子!马大人却几次三番劝说安庆宗放过我兄弟三人,还把我们三人送往范阳,把军器局如此重要的事务交给步某,这等于是在安禄山身边放了三把利刃!如果,马大人对安禄山忠心不二,这的确是荒唐!然而,如果马大人有别的什么图谋,这就一点也不荒唐了!”

    马遂的脸色变得铁青!

    步云飞的话,击中了马遂的要害!

    今天晚上,当马遂自报家门的时候,步云飞就很是疑惑。他熟读唐史,知道马遂今后将是大唐名臣,志向远大,这样的人,岂能甘愿居于安禄山手下。

    可是,马遂的言语间,处处为安家父子谋划,他两次向安家父子进言保全步云飞兄弟三人,站在安家父子的立场上,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步云飞甚至怀疑,唐史的记载有误,这个马遂大奸似忠,他欺骗了史家,蒙蔽了后人!

    然而,当步云飞被马遂一步步逼向了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从马遂的言语之间,听出了破绽——马遂三番几次保全步云飞兄弟三人,绝不是为安禄山着想,更不是为了步云飞兄弟三人仗义出手!他一定别有图谋!尽管,步云飞并不知道马遂的真实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所做的这一切,绝不是为安禄山着想!而是不利于安禄山!

    三个月来,马遂在安家父子面前游刃有余,安家父子从未怀疑过他,一切都是按计划顺利进行,然而,今天晚上,却被步云飞这个“奴隶陪嫁”,揭穿了行藏!

    安禄山父子虽然一时被马遂蒙蔽,但只要有人点上一句,安禄山立马就能明白过来!

    而步云飞看穿了马遂,他恰恰就是能点上这一句的人!

    步云飞绝不想去范阳,既然马遂揪住他不放,步云飞干脆把话挑明!

    果然,一向沉稳持重的马遂,在步云飞面前乱了手脚。

    “步先生,你想要什么?”

    “若马先生肯放步某兄弟三人一马,步某将远离是非,从此再不过问马先生的事!”

    “马某要是不肯呢?”

    “马大人,你我近日无仇远日无冤,何必要彼此过不去!”步云飞说道。

    厢房里,死一般沉寂。

    马燧用火钳波动炭火,腾起蓝色的火苗,映照着马遂那张铁青的脸,更加阴沉。

    “步先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能不能再开诚布公一些!”马燧的声音有些迟疑,与其说是在说服步云飞,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马先生还希望步某说什么呢?”

    步云飞拿住了马遂的七寸,但是,马遂也拿捏着步云飞的生死,现在,双方是半斤八两,并未分出胜负!

    马燧放下了火钳,低头沉思片刻,吐了一口气:“步先生,您认为,安禄山会成功吗?”

    “步某只是一个铁匠,生死都在马大人手里,哪里敢纵论天下胜负!”步云飞有意拉开距离,他不愿搅合进安禄山的事情里面。

    “不错,你是一个有心机的铁匠!一个有心机的铁匠,对于时局,应该有自己的看法!”

    蓝色的火苗映照在马燧的脸上,那张白净的脸,变成了古铜色。

    步云飞很是好奇,为什么在未来,会有百万大军因为这张脸而义无反顾拼死向前?

    步云飞长出一口气:“他不会成功的!”

    “说说你的理由!”

    “安禄山目光短浅,他的目标是长安,而不是江淮!”

    “江淮!”马燧一怔,随即拍案而起:“不错!就是江淮!”

    后人评判安禄山的失败,一个极其重要的结论就是:安禄山始终没有向江淮地区发起决定性的进攻,这使得唐军在始终能够获得来自江淮地区源源不断的赋税补给,这是唐军能够支撑下去的根本原因。

    而马燧作为局内人,却很难看清楚!步云飞这句话,一言点醒了马燧!

    “所以,安禄山必败无疑!”马燧声音低沉。

    “可马大人还要把我们送到范阳去!”

    “步先生,我完全同意你对时局的分析!”马燧淡淡说道:“所以,我要告诉你,把你们三个从长安县大牢里解救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原本,马某是想,到了范阳,再告诉你,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向步先生隐瞒了!”

    “是谁?”

    “骠骑大将军!”

    步云飞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第098章 墙上画饼

    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骠骑大将军高力士,竟然与太仆卿安庆宗携手,救了一个小铁匠的命。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步先生在离园时,曾经与高大人见过一面!”马遂缓缓说道。

    “不错!”

    “当时,高大人向步先生出示了一块‘天极八柱’铁牌!步先生应该知道,那个时候,高力士已经查明了盗取佛祖真身舍利的幕后黑手!只是,高大人并未向步先生言明!”

    步云飞点头:“今天晚上,步某也看到了这块铁牌!它在安庆宗手里!”

    “不错,阴谋盗取佛祖真身舍利的,就是安家父子!天极八柱,是安禄山的令牌,他太把自己当神了,竟然想出这么个怪力乱神来!”马遂淡淡说道:“安禄山觊觎佛骨,以步先生的聪明睿智,应该不难想到其中的缘由!”

    “以佛骨号令四方!”步云飞淡淡一笑。

    “不错,除了佛骨,他又给自己封了个天极八柱,如今,安庆宗又在长安城里到处搜罗打造军器的工匠,其反叛之心,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高大人就应该禀明皇上!”

    马遂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安庆宗敢于在天子脚下盗窃佛骨,那就是有备无患,他借用库斯曼奴和吐蕃人之手盗取佛骨,这一招很是精妙,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况且,佛骨又回到了大慈恩寺。所以,要让当今圣上相信安家父子谋反,没那么容易!安禄山在当今圣上的心目中,正是如日中天,就是当朝宰相,也是无可奈何。高大人虽然是皇上近侍,没有直接证据,也不敢随便说话!”

    “安禄山是有恃无恐啊!”步云飞叹道。

    “所以,高大人做了两手准备!”

    “哪两手?”

    “第一,当然是要搜集安禄山谋反的证据。”马燧抬起头来,两眼射出两道精光:“第二,设法刺杀安禄山!”

    步云飞不由得一个哆嗦。

    到了这个时候,步云飞总算是明白过劳:高力士明明知道安家父子盗取佛祖真身舍利,也知道安家父子要借舍利的号召力谋反,却听之任之,佯装不知!

    他在秘密策划刺杀安禄山!

    只有刺杀,是最好的办法,既能够避免安禄山狗急跳墙起兵造反,又可以将危险消弭于无形之中!

    马燧盯着步云飞,沉声说道:“这两件事,都要有人去做!而且,必须是安禄山信任的人!”

    步云飞笑道:“马先生不会是认为,我是安禄山信任的人吧!”

    “正是!”

    步云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就凭我会打造护蜜铁?”

    马燧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牛皮包,递到了步云飞手上:“步先生,这东西是你的!”

    步云飞接过牛皮包,摇头叹息,不用打开,他手上一掂量,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正是他的弹簧钢,或者,唐人心目中的玄铁!

    “步先生是明白人,应该做什么,用不着马某说了吧!”

    “马先生是要步某把这玄铁献给安禄山!”

    马遂点头:“准确说来,是高大人器重步先生!”

    步云飞哑然失笑。

    高力士可谓是用心良苦!

    安禄山一向多疑,身边又是勇士如云,要接近安禄山寻找刺杀的机会,势必登天还难!然而,步云飞兄弟三人,却有机会!

    步云飞兄弟三人是市井盲流,毫无官场背景,与朝廷官员没有丝毫关系,与高力士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们的身份,不会引起安禄山的怀疑。而他们能够锻制护蜜铁,那又是安禄山急需的东西!再加上一段玄铁,不由安禄山不动心!

    一旦步云飞兄弟三人获得了安禄山的信任,就有机会将刺杀行动付诸实施!

    唯一不利之处,拔野古曾经是库斯曼奴的护卫,似乎会引起安禄山的警觉。但是,有马遂从中周旋,这个疑点,反倒会变成有利之处——在安禄山看来,高力士一向精明,岂能派出一个明显有瑕疵的人来刺杀他!

    况且,步云飞兄弟三人搅进了刺杀杨国忠的案子里,本来就是该死之人,高力士设计,通过张兴,借安庆宗之手救了步云飞,这一杀一救,安家就成了步云飞的救命恩人,按常理,步云飞就应该对安禄山感恩戴德!

    还有,最为凑巧的是,步云飞身边还有一个勇冠三军的拔野古!一旦动起手来,胜算极大。

    “看来,除了高力士,大慈恩寺也参与其中了!”步云飞叹道。

    步云飞一直就感到奇怪,大慈恩寺向来严守寺规,不结交权贵,然而,在步云飞这件事上,大慈恩寺主持空明,竟然破了寺规,亲自前往安庆宗府上,向安庆宗举荐步云飞兄弟三人!现在看来,空明是受高力士所托!这是高力士连环计中的一环!

    马遂点点头:“要把步先生送到安禄山身边,不仅高大人不能出面,朝廷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不能出面,否则,安禄山必然生疑。而大慈恩寺却是最好的举荐人,大慈恩寺一向置身世外,不参与世间纷争,空明法师德高望重,与高力士、杨国忠这些权势人物并无瓜葛。空明出面,安禄山没有理由怀疑他。”

    “让空明举荐步某,与安庆宗借库斯曼奴盗取佛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刀杀人!即便事情败露,安禄山也想不到高力士!高力士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步云飞淡淡一笑:“这么说来,马大人原来一直都是效忠高力士!”

    马燧淡淡说道:“马某效忠的是大唐朝廷!”

    步云飞默然。

    马遂心高气傲,才华横溢,他不肯向安禄山低头,也不会向高力士献媚!

    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大唐社稷江山!

    “一旦安禄山谋叛,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所以,既然高大人有刺杀安禄山之意,马某不过是顺势而为。步先生深明大义,不为高大人着想,也该为天下苍生着想!”

    步云飞沉默。

    在这个忠君就是爱国的年代,马遂的选择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是高尚的!

    然而,对于步云飞而言,大唐王朝与安禄山的争斗,不过是两个利益集团争权夺利的不义之战,谈不上谁对谁错!一个小老百姓用自己的性命去卷入这样的战争,毫无意义!

    “高大人许诺,如果步先生肯出手,事成之后,授予步先生军功八转,授上轻车都尉,龙武军副将!”马遂劝道:“步大人福分不浅啊!”

    唐制唐制勋级,军功累积十二转,授上国柱,正二品,乃是武将最高荣誉!军功八转,上轻车都尉,乃是正四品高官。唐制官爵有三个坎:第一道坎,从白丁到入流下九品,进入体制内官员序列,万里挑一,其难度自不用说。第二道坎,从进入官僚序列,到六品,大多数官员到此为止,除非有极其出色的表现!第三道坎,就是进入二品大员,那仅仅是拥有宰相头衔的人才能够获得的殊荣!

    高力士要把步云飞,从一个白丁直接提拔到正四品高官,大唐开国以来,从来无此先例!

    照此提拔,步云飞年纪轻轻就可出将入相!以后位列三公,也不是难事!

    “马大人以为,步某有这个福分吗?”

    “以步先生的聪明睿智,当然有!”

    “以马大人的聪明睿智,应该不难看出,步某根本就没有这个福分!”步云飞冷笑。

    一个军功八转,正四品的龙武军副将,这样的前程,的确很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但是,步云飞清楚,那不过是高力士的画饼!

    安禄山身边猛士如云,戒备森严,刺杀安禄山,不管成功与否,步云飞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谓军功八转,只能是追授!

    人死了,那军功八转有个屁用!

    “步先生是决意拒绝马某了?”马遂沉声问道。

    “请马大人见谅!步某实在无福消受!”步云飞拱手说道:“不过,请马大人放心!步某对马大人的事,守口如瓶,绝不透露丝毫风声!”

    马遂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步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马某既然已经向步先生和盘托出,就不会放步先生兄弟三人走的!”

    “马大人的意思,是大家同归于尽!”步云飞冷冷说道。如果马遂决意不放步云飞,步云飞为求自保,只能把马遂的刺杀行动,向安庆宗报告!最终的结果,双方是鱼死网破!

第099章 各退一步

    “步先生,这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马遂缓缓说道。

    “步某也是这样以为!”

    “我想,大家可以各退一步!”

    “请马大人明示!”

    “以马某看来,步先生拒绝马某,却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步先生是不想拖累了房若虚和拔野古!”

    步云飞暗暗吃惊,马遂的确是有知人之明,这句话正说到步云飞的心头上,步云飞只得拱手说道:“多谢马大人明察!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拔野古是吐火罗人,并非大唐子民!房若虚更是落第秀才,从未享用朝廷俸禄!他二人根本就没有必要为当今朝廷尽忠!”

    “既然如此,马某可以放他们二人走!”

    “马大人此言当真?”

    “当然!马某向来一言九鼎!”马遂说道:“房若虚和拔野古不必前往范阳,他二人愿去哪里就去哪里。刺杀安禄山之事,马某原本是想借用拔野古的勇力,现在看来,就只有烦劳步先生一人了,当然,刺杀之事,也不一定全靠勇力,以步先生的聪明睿智,只要水到渠成,想来也不是难事!”

    步云飞想了想,叹了口气:“如果马大人能信守诺言,放过我这两位兄弟,步某愿为马大人效命!”

    今天晚上,双方僵在了一起,如果大家都不让步,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现在,马遂答应放过房若虚和拔野古,的确是一个折中的选择。总比兄弟三人都陷在里面强。

    “好!”马遂说道:“不过,马某把话说在前面,如果步先生半途而废,或者心生不轨,马某就不能保证他二人的安全!步先生应该明白,得罪了高大人,他们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高大人的手心!”

    “步某明白!”步云飞点头。马遂的话,不是一句空话!房若虚和拔野古虽然不用去范阳,但也相当于是高力士手心里的人质!

    “步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明白了!”步云飞叹道:“马大人是要把步某送上绝路啊!”

    “如果这是一条绝路,马某与步先生同行!”

    步云飞心头一动,那马遂却也是极有血性。不管怎么说,在这之前,马遂也算是救过步云飞的命,要不是马遂,步云飞兄弟三人早就遭了安庆宗的毒手!和这样的人合作,倒也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捅刀子!况且,马遂行事果决,思维缜密,或许,他还真有什么万全之策。

    “马大人凭什么就认为,我步云飞能办成这件事?”

    “你不是一个人!”马燧说道:“还有我!”

    “就凭我们两个!”

    马燧笑了笑:“步先生,你以为,和你一起来的这一百多工匠,都是心甘情愿去当陪嫁的吗?”

    步云飞醒悟。既然高力士决心要除掉安禄山,当然要把这事做扎实,他能把步云飞三人安插进来,那就能把更多的人安插进来!这些奴隶陪嫁中,应该还有不少人是马遂的帮手。

    那安禄山父子却也好笑,自以为得计,好不容易弄到这些工匠混在陪嫁队伍中,瞒天过海,却是在自掘坟墓!这才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马先生可否明示,还有哪些人?”

    “对不起,步先生暂时用不着知道这么多,到了范阳,自有分晓!”

    步云飞暗叹,马燧思维缜密,策划周密,他已经在这群工匠里安排了人,这些人是刺杀安禄山的帮手,但也是控制步云飞紧箍咒,他们会紧紧盯着步云飞,如果步云飞想要脱身,或者,想要投靠安禄山,立马就有人在他背后捅刀!

    “那么,还有一件事,请马大人明示!”

    “步先生请说。”

    “刺杀杨国忠的刺客,当真没有一点线索?”

    马燧摇头:“那刺客身手敏捷,武艺高强,一刺不中,便杳无踪影,这的确是件无头案!”

    “堂堂天子脚下,皇城根边,一个刺客可以来去自如,马先生,这恐怕不合常理吧!”

    马燧摇头苦笑:“我明白步先生的意思。这件事可能与安庆宗有关,只是,这都是猜测,不管是杨国忠还是高力士,都没有证据!”

    长安城里尽人皆知,安禄山与杨国忠水火不容。步云飞也知道,安禄山将来造反,很大程度上,是被杨国忠逼的。杨国忠经常在皇上面前诋毁安禄山,安禄山谋反的传言,也是杨家散布出去的。好几次,皇上想给安禄山“中书门下同平章事”的头衔,也就是宰相,都被杨国忠以各种借口搅黄了。所以,安禄山对杨国忠恨之入骨。安家派人刺杀杨国忠,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刺客能够全身而退,做得天衣无缝,长安城里,也只有安家能做到。

    “安庆宗对马大人极为信任,难道马大人也没听到一点风声?”步云飞问道。

    “安家父子用人,从来就是一事一人,不该马某管的事,马某得不到丝毫消息!”

    步云飞心头懊恼,来到大唐,原想做个局外人,哪里想到,命运弄人,竟然搅进了安禄山与杨国忠的争斗中!如今,又是身不由己,被押往范阳,卷进即将发生的安史之乱中。看来,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原想凭着自己对历史的熟知,牢牢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轻轻松松地做一回隔岸观火的局外人,哪里想到,竟然比唐朝的局内人,陷得还要深,还要彻底,还要难以自拔!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双面间谍!

    “两位公主知道高力士的事吗?”步云飞问道。

    “她们怎么可能知道!”马燧说道:“她们两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都是番邦的人,与我大唐再无关系。到了范阳,她们自去番邦,工匠们全部留在范阳。”

    步云飞心头叹息。他与秦小小只能是短暂同行,到了范阳,便是各奔东西!

    不过,秦小小去了化外之地,远离安禄山的祸端,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总比他步云飞幸运。

    窗外,北风呼啸,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第100章 分道扬镳

    一阵寒风,房若虚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厢房的土炕上,拔野古躺在他的身边,鼾声如雷。

    房若虚推了推拔野古:“老三,老三,快醒醒!”

    拔野古的鼾声更响了!

    房若虚腾地跳了起来,顺手抓起炕边桌子上的半碗冷茶,劈头盖脑泼了拔野古一脸。

    拔野古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二哥,干吗?”

    “**的就知道睡!”房若虚气急败坏:“咱们着了别人的手脚,被绑了!”

    “没有被绑啊!”拔野古坐起身来,手脚活动自如:“二哥,你要是被绑住了手脚,怎么还能给我泼冷水?”

    房若虚浑身摸索,确实没有绳索捆绑,叫道:“这是哪里?”

    拔野古四下打量:“二哥,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咱们睡的厢房!”

    房若虚这才注意到,他和拔野古原来就躺在昨天晚上睡的大炕上,只是,整个厢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步云飞连同那些一起进来的陪嫁囚徒,全都没了踪影。

    房若虚喝道:“拔野古,昨天晚上你和大哥跑出去,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大哥呢?”

    拔野古一脸的懵懂:“昨天晚上我是一个人出去的。”

    “一个人?”

    “是啊!二哥,昨晚喝酒的时候,我看那安庆宗好像就是在蓝伽寺里伏击商队的人,等你们睡着了,我就从后窗跳出去,想去探个究竟。可刚进了小树林,就闻到一股香味,就啥也不知道了!我出去的时候,你和大哥都在炕上躺着呢。醒了的时候,就回到了这里,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什么?”房若虚一惊:“你是说,安庆宗就是截杀库斯曼奴的凶手!”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听他的声音很像。”

    “坏了坏了!”房若虚急的跺脚:“截杀库斯曼奴的人,一定是安庆宗!妈的,他肯定是认出了你,先用迷药迷住了你,再抓了我!把咱俩关在这里!大哥肯定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咱们两个虽然还活着,只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二哥,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先杀我,而是要杀大哥?”

    “擒贼擒王,安庆宗杀了大哥,咱们两个就是群龙无首了!”房若虚一脸的苦相:“现在,他把咱们锁在这厢房里,想什么时候宰都可以!”

    “可是,房门没锁上啊!”

    房若虚抬头一看,房门虚掩,并未关死。急忙来到房门前一推,吱扭一声,房门大开。

    下了一夜的大雪早就停了,房门外一派银装素裹,天空中万里无云,晨光透过头顶上叉丫的树枝透照下来,照的两人都有些眯眼。

    门前的院子里响起几声鸟鸣,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却没有一点人声。院子里显得十分空寂。

    房若虚沉吟道:“难不成,安庆宗杀了大哥,然后,把咱们两人放了!”

    拔野古一声怒吼:“安庆宗杀了大哥,我拔野古与安庆宗势不两立!”

    “不对,”房若虚摇头:“大哥与安庆宗没仇啊!有仇的是你啊!”

    “二哥,大哥究竟死了没有?”拔野古不耐烦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两人正在慌乱,就见一个身着皂衣的老者,扛着扫把进了院子,见到房若虚和拔野古,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两位可是公主陪嫁官爷?如何还在这里?”

    拔野古和房若虚都穿着奴隶陪嫁的棉衣,一看就是变成陪嫁的囚犯。在百姓眼里,公主陪嫁也是官爷。

    房若虚一把揪住那老者的衣襟:“老头,老实说,你来干什么!若有半句假话,我兄弟的拳头不认人!”

    那老头拎着扫把,吓得浑身哆嗦:“两位陪嫁官爷高抬贵手,小老儿姓张,是睢园的奴仆,今天早上雪停了,小老儿是来扫雪的!小老儿句句是实,没有半点假话!”

    “胡说,分明就是要杀我兄弟二人灭口!”

    “二哥,哪有拎着扫把杀人的!”拔野古撇嘴说道。

    那小老头身段羸弱,手里的扫把随着身躯抖个不停。

    房若虚只得放开那老头,问道:“其他陪嫁呢?”

    “今天早上天不亮,马大人就招呼公主车驾启程上路了,陪嫁官爷们都跟着马大人走了,这都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两位陪嫁官爷大概是昨晚多喝了几杯,早上睡过了。两位官爷赶紧上路,还能追得上。”

    “我大哥呢?”拔野古喝道。

    “这位官爷的大哥是谁?”老头小心问道。

    “他叫步云飞,也是公主陪嫁!”拔野古说道。

    老头低头想了想:“公主陪嫁的官爷有一百多人,小老儿哪里认得完!只是,公主车驾的行军录事大人却是姓步,今天早上,小老儿送公主车驾出门的时候,和这位步大人还说过几句话。”

    “这个步大人长什么样?”房若虚急急问道。

    “年纪轻轻,也不过二十多岁,面色白净,中人身材,看着文绉绉的,说话十分和气。小老儿当时就想,这位步大人如此年轻就当了官,还这等平和,真是有福气!”

    “二哥,那就是咱们大哥!”拔野古叫道。

    “罢了罢了!”房若虚大怒:“步云飞这个王八蛋,也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当了官,做了行军录事!这小子八成是过河拆桥,怕咱们拖累他,把咱们两个甩了!”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拔野古说道。

    “拔野古你个死脑子!”房若虚喝道:“步云飞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咱们!以前,他一个盲流,无依无靠,还要仰仗咱们帮着他在江湖上混,才跟咱们结拜兄弟!现在,他攀上了马遂的大腿,有了靠山,哪里还需要咱们!也好,步云飞过河拆桥,老子房若虚也不稀罕!咱们和他分道扬镳!”

    “那咱们去哪里?”

    房若虚看了看天,叹道:“还是去蜀地吧!步云飞说过,过不了多久,天下大乱,只有蜀地是个太平地界!这一点,他倒也没骗咱们!”

    “二哥,安庆宗怎么办?”拔野古说道。

    “忘了安庆宗吧!”房若虚冷笑:“他不是你的仇人!”

    “为什么?”

    “他要是你的仇人,你小子还能活到现在!”房若虚喝道:“步云飞这家伙也当不了官!”

第101章 节度三镇

    公主车马仪仗,沿着官道,踏着厚厚的积雪,向东进发。

    队伍分为三队,最前面的,是一位指挥使,带着一队骑兵,在前面开路,两位公主的鸾车和近侍内监居中,陪嫁囚徒,也就是那些工匠们,被步兵押着,跟在后面。

    马燧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随驾在公主鸾车旁。原本负责公主车驾的李归仁,已经在昨天晚上起身,冒着风雪赶往范阳。安庆宗也回到了长安,他的任务就是把公主车仗送出杨柳浦。路上的事宜,全部交给了马燧。

    马遂的官衔是行军兵曹,品级并不高,只是正八品。不过,安禄山手下亲信的品级都不高,他的主要谋士高尚和严庄,也不过才从七品。在安禄山手下做事,品级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安禄山的信任,只要是安禄山信任的人,安禄山就可以授予他生杀予夺的大权。即便他只是个下级幕僚!事实上,安禄山和他的亲信们也根本没把朝廷的品级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大唐朝廷的品级将一钱不值!

    马遂就是以行军兵曹的官衔,充任公主车驾总管。从杨柳浦到范阳,这一路上,马遂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步云飞和工匠们一起,走在后队里,负责监管这些工匠。

    步云飞的官衔是行军录事,公主车驾副总管,品级是正九品,行军录事这个官衔是安禄山亲笔签署的牒文。至于副总管的缺,是马遂自己任命的。这就是说,在这支队伍中,他至少在名义上,是二把手!

    步云飞坐在马背上,腰间挂着一柄宝剑,宋武杨跟在马后,小心伺候着,步云飞大模大样,还真有一副当官的派头。

    本来,马遂给步云飞安排了四个随从。不过,步云飞也知道,马燧给他派来的人,都不是好惹的,那都是马燧的亲信,到他身边来,不是来伺候他,是来盯梢的。所以,步云飞婉言谢绝了马遂,要自己挑选随从,看来看去,只有这个宋武杨,也算是个老熟人,人也比较厚道,就要了来。

    马燧知道步云飞这是在防着他,却也无所谓。

    宋武杨个头小,为人憨厚懦弱,跟在陪嫁队伍里,总是被人欺负,连吃顿饱饭都不容易。跟在步云飞身边,宋武杨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不仅能吃上饱饭,别人还得敬他三分。所以,宋武杨对步云飞感恩戴德,一路上小心翼翼伺候着步云飞,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做得不好,被步云飞赶回到陪嫁队伍里去。

    队伍一路向东,虽说是天寒地冻跋山涉水,大家很是辛苦,可也没啥烦恼。

    步云飞骑在马背上,远远望着走在前面的公主鸾车,心里感慨万千。

    秦小小始终不知道,步云飞与她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两位公主虽然是假公主,可名义上,她们都是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所以,公主鸾车一应事务全部是由宫中内监负责,车驾队伍中,只有总管马遂可以靠近鸾车,向公主问安,并请示行止。其他人一概不得靠近。

    步云飞见不到秦小小,却也心安。过了范阳,大家就各走各的路。秦小小去了番邦,嫁给了奚王李日越,就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而步云飞卷进了刺杀安禄山的麻烦事里面,到了范阳,只怕是凶多吉少。步云飞不想拖累秦小小。

    一路上,却也是忙忙碌碌。两位公主的衣食住行、仪仗侍卫,事无巨细,都关乎大唐威仪,凡事马虎不得。护送公主和亲的,有宫中内监,还有这一群“陪嫁”奴隶,外加一百多护卫的渔阳兵,总共有五六百人,虽说沿途府县都要供应接待,可要这些多人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也不是件容易事。马燧办事十分干练,加上步云飞的协助,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五百多人的琐事,处理得干脆利索。一路山,倒也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两位公主虽然是民间女子,可如今却是名义上的皇家女儿,代表的是大唐皇帝的体面,所以,这一路上,沿途府县小心供奉,倒也是顺风顺水。队伍一路向东,过了东都洛阳,进入河北地界。

    到了河北,就是安禄山的天下了。

    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其中,范阳镇防御契丹和奚,统兵9万1千,是天下十大节度使中兵力最多的;河东镇防御突厥,统兵5万5千,在十大节度使中兵力排第三;平卢镇统兵3万7千,兵力排第六。三镇共有兵力近十八万,占十大节度使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强。换言之,安禄山是大唐统兵最多的将领。就战斗力而言,安禄山所帅三镇,仅次于号称天下雄兵的朔方军,而安禄山的亲军曳落河,虽然人数不多,其战斗力,甚至远超朔方军。

    身为节度使,安禄山还手操地方行政官员的任免大权、地方赋税的征收大权。也就是说,在河北、河东,安禄山集军、政、财三权为一身,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仅如此,天宝十三年春,皇上加封安禄山左仆射,只差一步,即可位列三公!

    手握重兵而位列朝臣之首,就是杨国忠,也做不到!

    正因为如此,河北俨然成了安禄山的小朝廷。

    且说这天,队伍到了常山郡。

    常山是河北大郡,下辖十县。常山城更是洛阳以东最为富庶的城市,正当东西要道,是南来北往商旅必经之路,周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路上行人不绝,所以,常山人烟稠密,村镇相连,很是富庶,历来,常山太守之职都是个肥缺,很多人都盯着这个职位,要想做到常山太守,须懂得钻营,要么是朝廷的红人,要么就是在朝中有厉害的靠山。

    现任常山太守是颜杲卿,就是大有来路的。此人原本出身寒微,原先是安禄山的幕僚,安禄山对颜杲卿极为器重,不到数年功夫,就保举他一路升迁,从范阳户曹,一路做到了常山太守。颜杲卿也是知恩图报,对安禄山俯首帖耳。在常山,安禄山的将令,比朝廷的诏命还要管用。颜杲卿可以对朝廷的敕命阳奉阴违,能糊弄就糊弄,但对于安禄山的将令,却是不折不扣贯彻到底。

    世人都知道,颜杲卿是安禄山的人。

第102章 常山驿站

    颜杲卿却也是一位能吏,做了太守没几年,就把常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街道整洁繁华,成了洛阳以东最为繁华的城市,城里酒肆丛立,人来人往,更有一座花魁坊,乃是河北有名的烟花之地,有不少江南美女、长安歌姬,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慕名前去逍遥游乐。

    一路上,队伍餐风露宿,路过州府县城,公主车驾可以住在驿站里,随行兵马奴隶,就只能露宿街头。如今,进了常山,那常山驿站是洛阳以东最大的驿站,屋宇高大,房间众多,容得下五六百人。随行人马全都可以住进驿站里,免了露宿风雪之苦。

    太守颜杲卿也是极力供奉,亲自来到驿站迎接两位公主,在驿站设宴,招待公主一行。酒宴结束后,给每个范阳兵发了一两银子的辛苦费,范阳兵都知道花魁坊的名声,手里又有了银子,个个心痒难耐,想去风流一番,只是碍于职责,不敢妄动,便去央求马燧。

    马燧却也豁达,见这些范阳兵一路也是辛苦,反正到了常山地界上,就是安禄山的天下,那颜杲卿一向以精明能干著称,办事周全,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子。便与太守颜杲卿商量,请颜杲卿派出得力的常山健卒,替换范阳并负责驿站警戒。留下几个老成的范阳兵在驿站打点,其他人放半天假,各自出去逍遥。众范阳兵欢声雷动,一哄而散。

    那常山太守颜杲卿十分乖觉,知道马遂虽然只是个八品的行军参军,可安禄山能把公主车驾全权委托马遂,足以说明,马遂在安禄山父子心目中的地位!所以,颜杲卿并不敢在马遂面前以五品太守自居,态度十分殷勤,到了晚上,又在太守府设宴,款待马遂。

    公主的起居,自有内监钱恩铭负责打点,马遂不用操心。唯一担心的是那一百多陪嫁工匠,不过,颜杲卿早已安排妥当,工匠们都安排在西北方的偏院里,三百常山健卒,里三层外三层,把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马遂看后,十分满意,却还是不太放心,就让副总管步云飞,带着宋武杨和几个老成的范阳兵,留在偏院里。这才起身,前往太守府赴宴。

    夜色降临,驿站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常山健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三三两两,散布在各个要紧之处。公主居住的后院,更是戒备森严,除了全副武装的常山健卒,还有范阳兵把守在后院院墙内,常山健卒只负责墙外警卫,不得靠近院墙。

    步云飞在偏院,挨个厢房巡视,宋武杨跟在他身后。

    步云飞当上这个行军副总管,其实是被马遂胁迫。不过,这一路上,马遂对步云飞还是十分客气,而且,见步云飞办事伶俐,凡事颇有见解,很多事情还要和步云飞商议。

    两位公主的衣食住行、仪仗侍卫,事无巨细,都关乎大唐威仪,凡事马虎不得。护送公主和亲的,有宫中内监,还有这一群“陪嫁”奴隶,外加一百多护卫的渔阳兵,总共有五六百人,虽说沿途府县都要供应接待,可要这些多人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也不是件容易事。这一路上,两人商商量量,相互配合,却也如同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正副主官,把事务安排得十分妥帖。时间长了,马遂似乎对步云飞的戒心消弱了许多,今天晚上,他去太守府赴宴,就把驿站里的事,都交给了步云飞,很是放心。

    马遂走后,步云飞也不敢怠慢,公主那里的事用不着他插手,心思全放在这一干陪嫁工匠上,安排众人吃住、查验点卯、一应琐事,好不容易众人全部安顿下来,步云飞还要挨个房间巡查,确保万无一失。忙了一个时辰,工匠们都已入睡,步云飞却还没吃晚饭。

    偏院是一个四合院,有十来间平房,每间房子里一个大炕,十几个工匠挤在大炕上,大炕下面烧着炭火,很是热乎,工匠们并排而睡,虽然拥挤,可比起前些日子餐风露宿,已经算是天上人间了。

    偏院里十分安静,工匠们早已入睡,负责警卫的常山健卒知道规矩,驻守在各自岗位上,并不交头接耳。

    步云飞和宋武杨巡视一周,并无异常,两个人打着哈欠,回到了院门旁的厢房里。这是颜杲卿专门为步云飞预留的房间,步云飞身为行军副总管,有资格住单间。

    两个常山健卒守在门口,见到步云飞,俯首施礼:“步大人,太守大人送来酒席,请步大人慢用。”

    步云飞现在官居九品行军录事,官不大,却是正儿八经进入大唐官员序列的现任实缺官员,而且,颜杲卿也是安禄山的亲信,知道步云飞是未来范阳军器局总管,是安禄山心目中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军器局虽然只是个营造机构,但对于安禄山而言,却是举重轻重,安禄山的大军急需军械,而且,地方节度使私自建立军器局,犯朝廷忌讳,必须严格保密,所以,总管一职,不是他信任的人,绝不敢轻易授予。所以,颜杲卿对步云飞也是十分殷勤,见步云飞不能去太守府赴宴,便专门为他安排了一桌酒席,派两个奴仆送到驿站。

    宋武杨替步云飞推开房门,房间里热气腾腾,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桌旁两个身着皂衣的奴仆,低着头,弓着身子,向步云飞施礼。

    步云飞伸了个懒腰,摸出点散碎银子,对那两个奴仆说道:“多谢颜太守盛情,步某很是不安,请两位回去,多多致意颜太守!”

    两个奴仆却并不动身,一个身材瘦小的奴仆俯首说道:“颜太守吩咐奴才,伺候步大人用膳。”

    那奴仆的声音听着耳熟,步云飞定睛一看,却是一声苦笑。

    说话的,竟然是房若虚,另一个,不用看就知道,是拔野古!

第103章 义不绝情

    步云飞认出二人,佯装不知,侧身挡在门口,笑道:“既然如此,有劳了!”

    说着,转身到了门口,对站在门外的宋武杨说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你带这个兵丁再去四周查看一番,万万不可大意!”

    宋武杨认识房若虚拔野古二人,步云飞故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宋武杨并未看出房内情况有异,答应一声,和两个常山健卒一起,离开了房门。

    步云飞见宋武杨走远,这才关上房门,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拔野古闷声说道:“大哥,我们是来问你,为什么丢下我们不管了!二哥说你当了官,看不起我们了,过河拆桥!可我不信!”

    步云飞摇头苦笑。房若虚一向小鸡肚肠,有此想法却也自然。虽然如此,见到两位兄弟,步云飞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有什么信不信的!”步云飞拉下脸来,冷冷说道:“步某现在是官拜行军参军,公主车驾副总管,乃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过是两个盲流,岂能与本大人称兄道弟!你们跟着本大人,只能是坠了本大人的官威!只是大家兄弟一场,房若虚又不愿意做陪嫁,所以,本大人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远走高飞,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再无往来!你们两个倒好,却又找上门来!你们赶紧走,不要让本大人不耐烦!”

    拔野古怒道:“大哥当真不讲兄弟情义!”

    房若虚却是一声冷笑:“原本我是认定大哥过河拆桥,现在听大哥如此一席话,房某反倒认定,大哥不绝不是过河拆桥,而是另有隐情!”

    拔野古问道:“大哥话说得如此绝情,你怎么反倒替他说话了?”

    “拔野古你个死脑筋!大哥真要是无情,就不会说这种绝情的话!以大哥的聪明睿智,几句花言巧语就把咱们两个打发了!大哥的话说的越是绝情,越说明,大哥心中有情!”

    “什么有情绝情?”拔野古一脸的懵懂。

    “这是辩证法!跟你说不明白!”房若虚说道:“大哥,你要是有啥难事,跟兄弟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那么多难事,咱们都闯过去了,还怕这一哆嗦!”

    步云飞心头感慨,房若虚虽然有些小鸡肚肠,可关键时刻,脑子并不糊涂,还颇有义气。只是,明明是放他们两人一条生路,这两人却放着阳关道不走,偏偏要钻这个死胡同!

    “先说说,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步云飞说道。

    房若虚说道:“那天早上,我和拔野古一觉醒来,发现睢园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公主车驾随性人等都不见了!后来听说大哥做了副总管,跟着公主车驾走了。不瞒大哥,当时我的确是认定,大哥做了官,嫌弃我们兄弟二人。我一怒之下,带着拔野古离了杨柳浦,打算去蜀地,走到路上,就觉得情形不对,大哥根本就没有过河拆桥的理由!”

    “我为什么没有过河拆桥的理由?”

    房若虚嘿嘿一笑:“在我大唐做官,不管做多大的官,身边都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亲随,亲随从不问出身,要的是对主上忠心,就连当今皇帝,身边也跟着个出身卑贱的高力士!哪里有当了官反倒把自己亲兄弟赶走的道理!若是身边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这大唐的官根本就没法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恕小弟直言,大哥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身后又没有靠山,唯一能靠的,就是我和拔野古。大哥是个聪明人,岂能把自己兄弟赶走,孤家寡人做官,那不是等着倒霉嘛!”

    房若虚果然精明,一语点破大唐的官场!

    在官场上混,同朝同僚一个都信不得!不定什么时候,那些笑脸迎缝的同僚,就会在背后捅刀子!唯独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的亲随兄弟!身边有几个出身卑贱的亲信,并不是丢脸的事,反倒是多了一层安全保障!

    如果步云飞当真是做官,不管是私心还是兄弟情义,他都没有理由赶走房若虚和拔野古!

    “所以,大哥这个官当得蹊跷!一定是遇上了麻烦!大哥不辞而别,是为了保全我和拔野古!大哥,小弟猜的可对?”

    步云飞笑而不答。这个房若虚,原本就是个酸秀才,经过一段磨难,进步不小,还能看出这其中的隐情。那天早上,步云飞不辞而别,就是担心房若虚看出什么来,现在可好,房若虚不仅看出了名堂,而且,还极有义气,竟然带着拔野古追上来趟这浑水。

    房若虚继续说道:“大哥不答,就是默认了!这些天来,我和老三一直跟在公主车驾后面,远远观望,果然让我看出了名堂!”

    “什么名堂?”

    “公主车驾戒备森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据小弟观察,公主鸾车周围的戒备等级,反倒不如大哥所在的陪嫁囚徒!似乎那一干陪嫁囚徒,比公主还要重要!大哥,这不合常理!而且,更为蹊跷的是,戒备最为严密的,却是大哥!”

    步云飞心头一惊,慌忙问道:“何以见得?”

    “押解陪嫁囚徒的是范阳兵,而大哥身边貌似没有范阳兵,可是,总有些尴尬人,不远不近盯着大哥。不管大哥做什么,总有人盯着!小弟看来,那一群陪嫁囚徒里,只有宋武杨看着实诚,其他人都有些尴尬!马遂表面上对大哥十分尊敬,可实际上,是防着大哥!故此,小弟以为,大哥这个官,当的还不如那些陪嫁奴隶!”

    步云飞暗叹,正所谓旁观者清!这一路上,步云飞小心应对,殷勤逢迎,原以为,马遂渐渐已经失去了戒心。现在听房若虚如此一说,才知道,马遂对他的戒心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越来越强!

    看来,马遂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房若虚继续说道:“所以,我和拔野古暗地里跟在队伍后面,一直想找机会接近大哥,若是大哥真有难,我们就把大哥抢出去。只是,那马遂十分警觉,范阳兵看守得十分严密,外人很难接近公主车驾。今天晚上,我们跟着公主车驾进了常山,见范阳兵都去花魁坊逍遥,马遂也去了太守府,驿站都换成了常山兵,戒备不是很严,恰巧,太守府派人来给大哥送酒席,我就让拔野古在半道上打晕了太守府的奴仆,假扮成奴仆,混了进来。”

    “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拔野古闷声问道。

    步云飞沉默不语。

    当初,为了避免房若虚和拔野古趟进刺杀安禄山这浑水中,步云飞与马遂达成的协议,把他们二人留在杨柳浦,等于是放任他们远走高飞。可是,这两个家伙不知死活,又跟了上来,这让步云飞进退两难。

第104章 远走高飞

    房若虚已经看出了端倪,如果不说实话,他们二人是不会走的,可要是说了实话,他们就要跟着步云飞去范阳送死!

    “大哥,不管遇到什么事,一走了之!”方若虚低声说道。

    步云飞心头一亮,房若虚的话提醒了他。当初,之所以答应马遂前往范阳,是因为房若虚和拔野古落在马遂手里成了人质,现在,他二人能够在这驿站里进出自如,说明马遂并未完全掌握他二人的行踪!此时大家一同出逃,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逃出了常山城,那就是天高任鸟飞!即便高力士发下海捕文书追捕他们,也有脱身的机会,总比跟着马遂去范阳送死强!

    步云飞叹道:“不瞒两位兄弟,当初,在蓝伽寺截杀库斯曼奴商队的,就是安庆宗……”

    步云飞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步云飞说罢,房若虚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安禄山当真是要造反!”

    “不错,截杀库斯曼奴商队,抢夺佛祖真身舍利,把一百多工匠变成陪嫁,这些都是在为起兵造反做准备!”步云飞说道。

    拔野古目龇张列,怒声喝道:“大哥,既然你知道安庆宗是凶手,就不该瞒着我,我要杀了他!”

    房若虚怏怏说道:“老三,你我的小命都在他手里,他不杀你就不错了,你还杀他!”

    “我不管!”拔野古喝道:“大哥,既然马遂让你去范阳刺杀安禄山,小弟我就跟你去!安禄山是安庆宗他爹!截杀商队的事,他也有份!”

    “要是安禄山那么好刺杀,大哥就不会丢下咱们两人独自去范阳!”房若虚摇头说道:“我明白大哥的心意,他是怕咱们两人跟着去白白送死!安禄山已经决心造反,范阳城里必然是戒备森严,到了范阳,只怕还没靠近安禄山,咱们就首身异处了!大哥,咱们还是逃了,不要去趟这浑水!”

    步云飞笑道:“房若虚,你是熟读圣贤书的人,逆臣谋反,人人得而诛之!你怎么反倒来一个袖手旁观!”

    房若虚叹道:“我房若虚自幼熟读经书,也知道忠君报国的道理!只是,大唐天下到了今日,早已是千疮百孔,皇上眼里只有一个杨贵妃,宰相嫉贤妒能,大臣们终日钻营谋私,哪一个把天下百姓放在眼里!安禄山杨国忠高力士,不过是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我房若虚犯不着为他们卖命!”

    步云飞点点头:“房若虚说得在理!我原以为,你们二人被马遂捏在手心里,要是我不答应他,只怕他对你们不利!现在看来,马遂并未掌握你们的行踪!既然如此,大家一同出逃,却是上策!拔野古,吐火罗兄弟的仇,咱们一定要报,但不能在范阳报!到了范阳,咱们就是飞蛾扑火,只要咱们脱离了马遂的控制,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大哥如此说,小弟只有遵命。”拔野古闷声说道:“只是,秦小小怎么办?”

    步云飞叹道:“丑丫头会没事的!她并未搅进安禄山谋反之事,过了范阳,自然会去番邦,嫁给同罗王李日越。安禄山行将谋反,中原天下大乱,丑丫头嫁到番邦,却也是躲过了战乱,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

    房若虚催促道:“既然如此,咱们说走就走!”

    忽听门口一声呵斥:“步大人想逃!”

    只见宋武杨推门而入。

    房若虚见事情败露,喝道:“拔野古,杀了他!”

    步云飞急忙按住拔野古,说道:“宋武杨,你要怎样!”

    却见宋武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刚才步大人与房先生说的话,小人在外面听得真切,此去范阳,是为安禄山打造军器!大人,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小,全家老小都在长安城里,要是跟着安禄山造反,全家老小都活不成!步大人可怜见,让小人随大人一同逃出去!”

    房若虚说道:“大哥,我等逃走,坏了高力士的大事,那老阉奴必然四处追捕我们,带着个累赘,岂不坏事!况且,这个宋武杨虽然与我等有一面之交,毕竟交往不深,谁知道他是不是马遂的人!”

    步云飞沉吟,马遂也说过,这一百多工匠中,有他安排的人,这些人随时监视步云飞,所以,这些日子,步云飞行事极为小心。

    却听宋武杨说道:“步大人,小人虽然无能,却也懂得些拳脚,不会拖累大人。至于房先生怀疑小人与马大人有关联,却是多心了。小人伺候步大人,却不是马大人安排的,是步大人自己挑选的。况且,这些日子,步大人对小人多有照看,有恩于小人,小人知恩图报,岂能坑害步大人!”

    “大哥……”房若虚还要说。

    “算了!”步云飞制止了房若虚:“若是宋武杨有二心,听了咱们的密谋,应该马上去报告马遂,岂能闯进来送死!事不宜迟,带上宋武杨,大家一起逃!”

    宋武杨大喜,慌忙起身说道:“多谢步大人……”

    “别叫我大人!这一逃出去,大家就是逃犯了!”步云飞喝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

    “就叫大哥!”拔野古说道。

    “是,大哥!”宋武杨说道:“现在逃正是时候,范阳兵都去快活了,马燧和渔阳将校们,都被请到了太守府上喝酒去了,驿站周围,都是常山兵。现在是一更天,马遂他们要回来,还得一个时辰!咱们混出驿站没有问题!”

    “出了驿站又怎么办?”步云飞问道:“这个时候城门早关了!咱们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城!”

    房若虚笑道:“大哥,我和拔野古早就探查好了!南城门向西的方向,有一段城墙因为夏天暴雨而垮塌下来,留下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豁口,虽然豁口到城下,还有个一丈来高,不过,豁口上查查呀呀,可以爬上去。”

    步云飞沉吟不语。

    有的时候,事情太顺了,反倒让人觉得不踏实。

    他突然觉得,常山太守颜杲卿,很是让人捉摸不透,而他手下的常山兵,更是出乎人的意料。

第105章 黑灯瞎火

    房若虚问道:“大哥,你还犹豫什么?你怕那些常山兵?”

    步云飞闭目摇头:“什么常山兵范阳兵,老子都不怕,我是怕马燧那家伙!”

    “我看他对你很是信任,应该没觉察出什么来,而且,他现在又不在驿站!”

    “问题就在这里!”步云飞说道:“我总觉得,这小子脑门后面长着眼睛!这家伙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我!”

    “他要真有那本事,何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行军参军,芝麻大点官!”房若虚很是不屑:“大哥,现在正是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步云飞点了点头:“我走前面,房若虚和宋武杨走中间,拔野古断后!”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到了这个份上,步云飞也顾不得许多,错过了今天晚上,就只能去范阳城送死了!

    “遵命!”房若虚、拔野古、宋武杨答应一声,跟着步云飞出了房间。

    四合院里,空无一人,一弯明月挂在檐角,把院落里照的蒙蒙亮。周围的厢房里,鼾声此起彼伏,那些工匠们一路跋涉,今天晚上,吃饱喝足上了暖炕,个个睡得如死猪一般。

    步云飞暗叫惭愧,看来,他高估了马燧,步云飞知道,厢房里那些睡得如死猪般的工匠里,就有马燧的人。看这样子,至少今天晚上,马燧没有专门安排人监视步云飞。看来,老虎也有睡着的时候,这些日子与马遂周旋,还起了点作用。

    步云飞一摆手,四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四合院大门。

    “什么人!”一个小校迎面喝到。

    一队常山兵守在四合院外,这些常山键卒不是正规军,只是穿着太守府的衙吏袍子,腰上挂着佩刀,没有顶盔贯甲,却也军容肃整。

    宋武杨喝道:“步大人在此,不得无礼!”

    小校慌忙俯首施礼:“步大人辛苦,不知有何公干?”

    步云飞伸了个懒腰:“辛苦倒也不辛苦,公干也不公干!只是,他们都去太守府上喝酒,把我一个扔在这里,憋得慌,呐,打听一下,花魁坊怎么走?”

    “嘻嘻,大人也想去逍遥一番?”常山兵一声贼笑。

    “大人也是人嘛!”宋武杨正色说道:“妈的,就兴他们去逍遥,我家大人就去不得吗?”

    “去得,去得!”小校慌忙说道:“大人一路向北,走出一里地,过一个小桥,再往东就花魁坊!”

    “多谢!本大人去去就来,你们可要看仔细了,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去!拿去喝茶!”步云飞摸出二两银子,扔给了小校,带着房、拔、宋三人,大摇大摆出了大门。

    “大人放心!”常山兵捧着银子,满脸堆笑。

    步云飞暗叫惭愧,幸好今天晚上是常山兵接替了范阳兵,这些常山兵不知步云飞的底细,只知道他是行军录事大人,岂不知,他这个行军录事,比陪嫁奴隶高不了多少。要是范阳兵把守,要想出去就没这么简单了!

    四人离了四合院,向前院走去。

    常山驿站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落,大门朝南,从南向北,依次有三重院落,步云飞所在的四合院,位于第二重,而两位公主则住在最北面的正殿里,正殿前面还有一道门楼,由皇宫内监和范阳兵把手,戒备森严。虽然大部分范阳兵都出去逍遥了,负责公主侍卫的范阳兵,依旧坚守岗位。

    步云飞远远望见后面门楼下挂着灯笼,四个范阳兵站在门楼前,门楼里面透着灯火,隐隐可见有人影晃动,那应该是值守的内监。

    步云飞叹了一口气,向着门楼拱了拱手,算是与秦小小作别。

    大乱将至,只能是各人顾各人了!

    四人拐了个弯,转入一条向西的小巷,走出二十来步,来到院墙边,贴着院墙折返向南,绕过四合院,来到了驿站正门前。

    驿站正门前,也有常山兵把手。不过,比起四合院的守卫,要松懈得多。

    步云飞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大刺刺走到门口。

    还没等常山兵发问,房若虚厉声喝到:“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呢?懒懒散散,成何体统!记住了,你们是在替公主站岗!呐,公主何许人也,当今皇上的亲生女儿!你们服侍公主,等于就是服侍皇上,呐,今天晚上,你们就是御林军!都站好了,站直了,也好在那些范阳兵面前,显一显咱常山兵的威风!”

    房若虚穿着太守府差役的服饰,这几句话,说得颇有些太守府的威风。几个常山兵被唬得战战兢兢,挺胸抬头,保持立正,一动不动。

    四人大摇大摆出了驿站。

    常山不愧是河北的小长安,虽然天色已晚,街道两旁还是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四人向北走出十来步,眼见周围无人,随即掉头向南,直奔南城门西侧的豁口。

    之前,四人都没来过常山,不熟悉常山的街道地形,又是晚上,更不好辨认,四人又不敢向路人打听,只得摸索着朝西南方向而去。

    常山繁华地带集中在城市北边,越向南走,街道上行人逐渐稀少,两边的灯火也暗淡下来,渐渐地,路上没了行人,街道旁的民宅里也是黑灯瞎火,四人只得借着朦胧的月光,摸索而去。

    不多久,前面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建筑,应该是南城门了,步云飞看了看四周,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巷,小巷里面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看那方位,应该可以通向西面的豁口。步云飞一摆手,甩开脚步,走进了小巷里。房若虚和宋武杨紧跟在后,拔野古断后。

    小巷曲折蜿蜒,月关被两侧的建筑遮挡,照射不下来,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步云飞只得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向前。

    约莫走出一箭之遥,步云飞脚下一个拌蒜,立脚不稳,就听咚的一声脆响,步云飞一头撞在一个硬邦邦的物件上,就听前面一声断喝:“什么人!”

    身后叮当作响,随即传出几声惨叫。

    黑暗中,有人大叫:“有奸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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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唐墓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交叠了一段现代转炉技术才能铸造的弹簧钢,令人匪夷所思。步云飞带着弹簧钢谜团,穿越到了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天宝末年。却又卷入了争夺佛祖真身舍利的漩涡中。战乱降至,群魔乱舞,弱者填沟渠,强者为刀斧!历经磨难,步云飞终于解开了弹簧钢之谜,…霸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