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马嵬坡
“高力士,把郭先生的进献,给朕递过来!”李隆基语音低沉。
高力士只得从郭从谨的手里,接过包袱,小心打开,双手捧到李隆基身前的几案上。
包袱里,是十几只糟糠烙成的饼子,黑乎乎的糠饼上,还沾着黄土,黑黄混杂,如同是一团从阴沟中掏出来的烂泥。
李隆基的脸几乎是扭曲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食物,即便是在御用马厩的槽口上,马料也比这东西精致。
“郭从谨,这就是你进献给朕的?”李隆基脸色阴沉,声音沙哑。
郭从谨匍匐在地:“草民该死……”
李隆基伸手从包袱里摸出一张糠饼,撕下一角,送到了嘴边。
杨玉环慌忙说道:“皇上,臣妾应为皇上品尝。”
李隆基已经将那沾满黄土的糠饼,塞进了嘴里,缓缓咀嚼起来。
高力士跪倒在郭从谨身边,老泪长流:“皇上圣明!”
杨玉环也是眼含热泪,跪在了李隆基身前。
李隆基的嘴里满是苦涩,这辈子,他不仅没有吃过这样的糠饼,甚至,见都没见过。
糠饼异常粗糙,夹杂着黄土的土腥味和土渣,吃在嘴里,就如同是嚼着渭河的河泥一般,令人难以下咽。
但是,李隆基还是强迫自己,咀嚼吞咽下去。
这是一种代价!
苦涩的代价,总比生命的代价好!
何况,郭从谨的糠饼,是李隆基看到的,又一根救命稻草!
三天前,李隆基临时抱佛脚,前往大慈恩寺瞻仰佛祖真身舍利,那个时候,他将佛骨视为一根救命稻草。
佛祖虽然尊贵,但却是虚幻的。
糠饼虽然肮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不是糠饼,而是他一度失去的民心!
尽管,这样的民心极度微弱,偌大一个金城县,只有一个郭从谨,只有这一只糠饼!
但是,这是李隆基出奔长安后,第一次看到了一颗民心!
“你们都起来吧!”李隆基咽下了满嘴的苦涩,发出一声叹息。
高力士、杨玉环起身,郭从谨却是挣了挣,没能站得起来,他年岁已高,又胸口挨了一脚,加上心中惶恐,很是虚弱。
“爱妃,扶郭老先生起身!”李隆基喝道。
“娘娘,万万使不得!小老儿只是草民!”郭从谨浑身哆嗦,皇帝的贵妃娘娘,亲自扶他起身,这是天底下最高的礼遇!即便是大唐勋臣,也得不到这样的殊荣,郭从谨只是一介草民!
“老先生乃是皇天后土!”杨玉环严重含泪,双手搀扶着郭从谨发抖的身躯。
“赐座!”李隆基说道。
高力士慌忙端过一张圆凳,放在帐门旁。
“请郭先生坐在朕的身边!”
高力士将圆凳摆在李隆基身前五步开外。
“朕说过,让他坐在朕的身边!”李隆基一声怒喝。
“皇上圣明!”高力士慌忙将圆凳摆在李隆基的身前,咫尺之地。
郭从谨浑身发抖:“皇上,草民不敢……”
“郭先生不必过谦!此乃皇上格外看重郭先生!”杨玉环扶着郭从谨,来到圆凳前。
郭从谨欠身坐在圆凳,局促不堪。
李隆基缓缓说道:“圣人云,天听自于民听,天视自于民视!郭先生乃金城乡绅,朕失政于天下,今日颠沛流离,还请郭老先生知无不言!”
这个傲视天下的一代郡王,终于说出了“失政”二字!
这是对他近二十年来身为君主的最好总结!
他一手开创了开元盛世,也一手缔造了天宝大乱!
一切都怨不得别人,甚至怨不得杨国忠、安禄山!一切只源于他自己的“失政”!
“皇上,小老儿并非乡绅,只是一介草民,家境贫寒,并无见识,不敢妄言。”郭从谨终于定下神来。皇帝召见地方耆老,畅谈国事,也是有先例的,但是,地方耆老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郭从谨家中一贫如洗,毫无身份地位可言,按说,根本就轮不到他说话。
其实,只要李隆基承认“失政”,别人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一个知道自己“失政”的皇帝,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郭从谨听旨!”李隆基说道。
郭从谨慌忙起身,就要下跪,李隆基一摆手:“郭从谨坐着听旨!”
郭从谨大为惶恐,接旨是要下跪的,这是朝廷的规矩,岂有坐着听旨的,一时间不知所措。
高力士说道:“皇上金口玉言,不可违逆!”
郭从谨只得坐回到圆凳上,欠身拱手说道:“草民接旨!”
“金城父老郭从谨,守礼恭顺,德高望重,进献糠饼,迎驾有功,特授金城县令,赐爵金城县男!”
金城前县令已经跑路了,给郭从谨一个金城县令的头衔,不仅是对郭从谨的赏赐,也是给李隆基自己找回些面子,因为,朝廷可以通告天下:皇帝御驾金城,金城县令前来迎驾!从而向天下宣示,大唐官吏和百姓,仍然效忠于大唐皇帝!
郭从谨慌忙说道:“皇上,小老儿祖上三代俱是草民,家中贫寒,从未读过书,字都不会写,这县令如何当得起?”
高力士明白李隆基的意思,急忙说道:“老先生,皇上一言既出,岂能收回,还不快谢恩!”
杨玉环却是说道:“皇上,郭老先生说的是实情,老先生一则不识字,二则,年事已高,这县令也没法做。臣妾以为,给郭老先生赐爵足以,若是让他担任县令,便是为难他了。”
李隆基点点头:“这倒是朕失了计较。也罢,郭先生,你可有识字的儿子?”
“草民原有一子,随官军出征征讨安禄山,死在洛阳城下。只剩一个孙女,名叫郭绣。”
“老先生一家忠烈!”李隆基叹道:“令孙女可曾婚配?”
郭从谨叹道:“已然婚配。”
刚才没多久,在金城城门下,郭从谨匆匆将郭绣许配给了张兴,指望张兴给郭绣谋一条生路。
“夫家姓字名谁,可识字?”李隆基问道。
“小婿名叫张兴,原本是长安县衙的捕快,应该是认得字的!”对于这个张兴,郭从谨虽然是初次见面,虽然将女儿许配给他,有不得已之处,但那张兴为人仗义,又有一身功夫,郭从谨极为中意。
“张兴,他还活着!”高力士惊道。
“高力士,你认识这个张兴?”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急忙说道:“皇上,老奴不认识他,不过,却是听说过此人。他是长安县衙的捕快,虽然只是个小吏,却是有些名头,为人忠义,有一身好功夫,据说,能徒手勒烈马!奴才听说,年前,宰相大人遇刺,张兴查得常山太守颜杲卿义子令狐潮乃是刺客,前往常山缉拿,恰遇安禄山造反,兵临常山,张兴便与常山太守颜杲卿一道,死守常山,步云飞在宝轮寺围歼曳落河,张兴也参与其中。只是,后来,常山陷落,便没了他的音信,老奴一直以为,他和颜杲卿一道殉国了!没想到,他还活着,流落到了金城!”
郭从谨说道:“宝轮寺之战后,步云飞身受重伤,颜杲卿便差张兴护送步云飞出城,后来,张兴辞了步云飞,回到场上,要与颜杲卿一同殉城,却被颜杲卿拒之城外,无法入城。所以并未战死,而是流落江湖,这才到了金城。”
李隆基长叹:“颜杲卿这是救了张兴一命!”
“皇上,张兴与颜杲卿一同守城,必是义士!”杨玉环点头说道:“皇上何不将张兴招致麾下?”
李隆基点头:“朕授予张兴金城县令,并授致果校尉,神策军使,随驾扈从!”
郭从谨俯首说道:“草民郭从谨谢主隆恩!”
原本,李隆基为了感谢郭从谨迎驾之功,便有心把金城县令之职,授予他的孙女婿。可没想到,郭从谨的孙女婿,居然是与颜杲卿、步云飞一道死守常山的张兴!李隆基如今被杨国忠挟持,陈玄礼被杨国忠拒之帐外,无法与皇上会面,李隆基身边无人。经杨玉环提醒,马上醒悟过来,授予张兴神策军使,实际上,就是神策军的统领,让郭从谨将张兴招致麾下,为其所用。
高力士低声说道:“皇上英明,只是,张兴虽然被授神策军使,却是难以来到皇上身边。”
连陈玄礼都见不到皇上,更不要说是张兴了!
“高力士说的不错!”李隆基皱眉。张兴到不了身边,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杨玉环说道:“皇上,臣妾手中有一把团扇,可赐予张兴!张兴见到团扇,一则定会感念皇上隆恩,效忠皇上!二则,张兴或许能从这团扇上,明白皇上的处境!”
这皇帐四周,都是杨国忠的亲信,李隆基虽然想通过郭从谨向外传递消息,却是不敢明言。只好通过这把团扇打个哑谜,希望张兴能心有所悟。
李隆基点了点头。
杨玉环将手中团扇,交给了郭从谨:“烦请郭老先生,一定要将此团扇交予张兴!此事机密,万万不可泄露风声。”
郭从谨虽然只是个乡野老头,却也有些见识,若是一般百姓,也不会想到迎驾这件事。如今见杨贵妃说得郑重,虽然不明详情,却也知道事体重大,不敢怠慢,将团扇小心收在怀里,起身向李隆基施礼:“皇上,草民告退!”
李隆基点点头:“郭老先生,这个地方叫什么?”
“禀皇上,此地名叫马嵬坡!”
“马嵬坡!”李隆基皱眉,这个地名听起来,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第200章 火中余生
一股浓烟呛得步云飞连咳数声。
耳边响起颜泉盈的声音:“云飞哥,你总算醒了!”
颜泉盈的声音与一般少女的妩媚轻柔很是不同,辨识度极高,清脆铿锵,带着孩童般的顽皮天真,又透着一股倔强和懵懂。步云飞对这个声音极为熟悉,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来。
“泉盈兄,步某尽力了!”步云飞一声长叹:“等一会过了奈何桥,见了你爹,你爹生起气来,还请泉盈兄多多替步某美言几句。”
“云飞哥,我们见不着我爹了!”
“见不着他了?”步云飞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头子脾气不好,若是责骂起步某,步某怕是承受不起!那就去见你哥哥颜泉明,泉明兄是个厚道人,应该能体谅步某的难处!”
“我们也见不到我哥哥了!”
“什么?难道你爹你哥哥都不愿意见我?”步云飞大为沮丧:“如此说来,两位是恼怒步某没能救得了泉盈兄,直接让牛头马面将步某提走!也罢,事已至此,步某亲自向阎王爷说明情况,料想阎王爷通情达理,也不会太为难步某。”
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大哥,你说什么鬼话!”
步云飞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周围浓烟滚滚,阳光透过浓烟洒落下来,倒也不算刺眼,只是空气中满是烟尘,很是呛人。
拔野古蓬头垢面,眼帘上的黄眉毛没了,光秃秃的,头发却是烧得焦黄,跪在步云飞身前,冲着步云飞呲牙咧嘴,活像个地狱中的牛头。颜泉盈却是眉清目秀,脸色白净,看着步云飞,嘴里叽叽喳喳:“云飞哥,你又没死,见什么阎王爷?”
“开什么玩笑,老子都被烧熟了,还没死?”步云飞还记得,他在火海中,浑身就像进了蒸锅一般,皮肉里都要熬出油来。
“大哥你真的没死!咱们冲出来了!”拔野古瓮声瓮气。
“囚犯呢?怎么就只剩下我们三个?”步云飞问道,他还记得,身后跟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女囚。
“喏,都在那里。”拔野古说道。
七八十个死里逃生的女囚,坐在烟熏火燎的残垣断壁之下,个个神情呆滞,衣衫破败,见步云飞醒了,纷纷起身,来到身前,跪倒在地,齐声说道:“多谢步将军救命之恩!”
大理寺狱中的囚犯,都是犯了事的官员,里面的女囚,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大多都有些姿色,遭此大难,虽然个个蓬头垢面,却也比那市井草民家的女子看着养眼。 步云飞被这群女囚围着,心中得意,大刺刺站起来,向着众女囚喝道:“各位姐姐妹妹,要谢就谢颜泉盈,颜小姐!步某今天是冲着颜小姐来的,你们都是沾了颜小姐的光!呐,颜小姐乃是大唐忠良、常山太守颜杲卿之女,颜杲卿死守常山,举家殉城,却是被杨国忠谗害,反倒被皇上视为叛臣,害得颜小姐坐牢,步某乃颜小姐结义兄弟,心中不忿,这才挺身而出,来这大大牢中抢人!当然,即便是颜小姐不在这里,步某听说各位姐妹蒙难,也会仗义出手!呐,颜小姐冰清玉洁,容貌出众,嫉恶如仇,胸怀正义,具备各种美德,真乃妇女典范!你们能够与颜小姐同房坐牢,也是你们的福分!请各位应该认真向颜小姐学习如何做人,对比颜小姐的为人,找到自身差距,努力向颜小姐看齐……”
步云飞啰啰嗦嗦,女囚们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却是纷纷点头,拔野古不耐烦起来:“大哥,就在刚才,大明宫宫门开了,里面的宫女太监都跑了出来,说是皇帝真的跑了,现在长安城里乱成了一锅粥,百姓都急着出城逃命,大哥还是长话短说。”
“哦,如今皇帝出本,乃是非常时期,多的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定要牢记步某的教诲,努力做好人!”
这些女囚早已听说步云飞乃是在常山伏击曵落河,击杀阿史那铁勒的壮举,对步云飞敬畏无比,又听说说些不明觉厉的话,更加敬仰,也不管听懂没听懂,纷纷俯首拜谢:“谨遵步将军教诲!”
步云飞点头:“各位赶紧出城逃命去吧!”
众女千恩万谢,纷纷起身而去。
眼前,大理寺狱连同整座府衙,已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残火未息,冒出阵阵烟尘。
不远处,倒塌的狱门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背对着步云飞,却是没动。
步云飞大刺刺指着那黑女女子喝道:“兀那女子,赶紧走人!”
那女子却是一动不动。
步云飞喝道:“这位姑娘对步某心存感激,步某心领了,但若是想以身相许,却是不必,呐,长得漂亮那叫以身相许,长得丑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大哥不可胡言乱语!”拔野古慌忙喝道:“她是郡主!”
“郡主?哪个狗日的郡主?”步云飞问道。
“她说她是永王李璘的女儿!”颜泉盈说道:“是她救了我们!”
步云飞一个激灵。
他这才想起来,在失去知觉之前,兜头浇了一头冰水,就如同玩了场冰桶挑战,原本火燎火辣的身躯,瞬间跌入冰点,冷热相侵,倒是爽到了极点。
在他的记忆中,曾经体验过那种冰冷,只不过,以前的体验不是来自冰水,而是来自一张冰冷的面孔!
那张面孔冷若冰霜,在一丈开外,便能感觉到那面孔的寒冷与傲慢。
女子侧过身子,半边脸对着步云飞,手里握着宝剑,眼睛射出两道冰冷的寒光,显然,“狗日的郡主”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步云飞又是一个哆嗦。他太熟悉那目光了,除了郡主李思娴,谁也发不出这样寒冷的目光!
“大哥,若不是郡主,咱们早就被烧成烤肉了!”拔野古说道:“是郡主率军赶到大理寺,与姜封那伙人厮杀起来,那姜封被我打成重伤,敌不过郡主,便逃了,他手下的人,都被郡主杀散。郡主这才从火海中,将我们救了出去,也救了狱中的囚犯。”
步云飞定了定神,慌忙起身,向李思娴拱手施礼:“骁骑尉,陕郡节度使步云飞,拜见郡主……”
“从九品升到六品了!升得挺快啊!”李思娴一脸的嘲讽。
步云飞大为尴尬。他与李思娴打过数次交道,李思娴一向是鼻孔朝天,从来就不把步云飞放在眼里。这一次,步云飞升了官,原以为报上官职,那李思娴总该给点面子,哪里想到,李思娴还是没把步云飞当回事。想起来,也是步云飞自取其辱,别说是六品,就是一品大员,也是李家的奴才,那李思娴身为郡主,岂能看得起他!
步云飞心中窝火,只是,这条命是李思娴救的,却也不好翻脸,只得俯首说道:“步云飞何德何能,敢劳郡主身犯险境,前来营救!步云飞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步云飞,你太自作多情了!” 李思娴一声冷笑,打断了步云飞的话:“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骁骑尉,整天就知道偷鸡摸狗!若不是因为颜小姐,你就烧成灰,本郡主也懒得救你!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颜泉盈,你是沾了她的光!”
刚才,步云飞教训众女囚,说她们是沾了颜泉盈的光,没想到,连他自己也是沾了颜泉盈的光。那李思娴也是因为颜泉盈而来的!
步云飞大为尴尬,这个李思娴,话倒是说的是实情,可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也太伤自尊了!
颜泉盈见步云飞被李思娴奚落,急忙说道:“郡主姐姐,云飞哥不是偷鸡摸狗之徒,他为人很是光明正大!”
“义瑶公主也为步云飞说话,步云飞你好大面子!”李思娴冷笑。
“义瑶公主是谁?”颜泉盈问道。
“颜小姐,就是你!” 拔野古喝道:“我大哥千难万难见到皇上,说动皇上为颜太守平凡昭雪,皇上加封颜太守为太子太保,紫光禄大夫,配享宗庙!你哥哥颜泉明,也追赐常山郡男!皇上收你做义女,封义瑶公主!呐,在伏牛山的时候,我听常婉说,公主比郡主还大!这个李思娴虽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可她鼻孔朝天,不把我大哥放在眼里,算是不守妇道,颜小姐,你身为公主,该训斥她两句!”
颜泉盈这才知道,步云飞为了她父兄的冤情历经劫难,心中感激。只是,拔野古让颜泉盈去教训李思娴,却是让人哭笑不得。李思娴这个郡主,不仅货真价实,而且,李思娴号称是大唐第一郡主,不仅脾气大,而且敢作敢为,就是真公主,也不敢在她面前放刁。颜泉盈头上戴着个公主名头,却是假的,而且,才当上没几天,皇上甚至还没有昭告天下。颜泉盈这个假公主,哪里有资格教训真郡主。
颜泉盈只得说道:“郡主姐姐,步云飞是来救我的,你也是来救我的,你们都是好人,应该好好说话。”
李思娴一声冷笑:“在他眼里,我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第201章 盛气凌人
李思娴说着,冷冷扫了步云飞一眼。
步云飞也是一声冷笑,目光迎上李思娴的目光,却被她眼中的寒光一闪,只得低下头。
颜泉盈也看出步云飞对李思娴的不屑,急急说道:“云飞哥,郡主姐姐当真是好人,我刚入狱的时候,狱卒许大娘要害我,是郡主姐姐救了我,而且,郡主姐姐不准许大娘为难我,还给我去了枷,所以,我在狱中这些日子,没吃什么苦。”
直到今天,颜泉盈见到李思娴,才知道,她刚入狱的那个晚上,那个潜入狱中,将她从许大娘手中救下来的冷面女子,原来就是郡主。
步云飞冷笑:“那是当然,黑云都一手遮天,杀人不见血,那许大娘自然是不敢违逆,只有俯首听命!”
永王李璘,是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李思娴身为李璘的女儿,自然是黑云都的首脑之一!
颜泉盈默然,那天晚上,许大娘也曾告诉过她,救她的人,是黑云都!那李思娴必然就是黑云都了。许大娘说起黑云都的神情,简直就是恐怖,足见黑云都的势力有多大,手段有多黑!
李思娴冷冷说道:“既然步将军认定我是坏人,道不同不相谋,告辞!”
拔野古再一旁说道:“大哥,不对啊,姜封才是黑云都的人,他今天说话那口气,好像永王李璘与他没关系啊!况且,姜封要杀我们,郡主却来救我们,他们不是一路的。”
步云飞急忙快走两步,拦住李思娴:“郡主,你到底是不是黑云都?”
李思娴眉毛上挑:“我是不是黑云都,也用不着向你解释!你有什么资格盘问本郡主!”
步云飞急忙说道:“不是,郡主,步某心中疑惑,只是,今天,姜封包围大理寺狱,扬言是奉张通幽之命,来取步某的性命,步某疑心他是受永王驱使,而他却说出一句‘永王李璘有什么资格驱使姜某!’张通幽和他手下的密宗僧人,无疑乃是黑云都,若郡主是黑云都,岂能来救步某。以前,步某的确是认定永王乃黑云都,现在细想起来,却都是道听途说,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
颜泉盈也说道:“郡主姐姐貌似冰冷,其实泉盈感觉得出来,郡主姐姐其实心肠特别好,根本和那黑云都不是一路人……”
“胡说!”李思娴斥道。
步云飞心中一动!有的时候,女孩子的直觉是很有穿透力的!她们能够用直觉透过一个人的外表,探知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
莫非,那李思娴的外表的冰冷,只是一个刻意做出来的假象?
她打断颜泉盈的话,是害怕颜泉盈揭穿她内心的火热!
步云飞说道:“莫非,步某误会永王和郡主了?还请郡主明示!”
李思娴鼻子一哼:“步云飞,你误会不误会,又能如何!难道,本郡主还怕你误会不成!”
步云飞心头长出一口气。
李思娴这话说的极为傲慢,那意思是说,你步云飞误会也罢,不误会也罢,李思娴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她根本就不屑于解释。
但是,这话反过来理解,却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李思娴是肯定了步云飞的话——他的确是误会了!
李思娴,包括他的父亲永王李璘,不是黑云都!
黑云都另有其人!
李思娴不屑于解释,或者说,不肯解释,也许,是出于她身为皇家郡主与生俱来的傲慢,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既然李思娴不肯说,步云飞也不好追问,只得拱手说道:“不管郡主是不是黑云都,都是步某的救命恩人,郡主大恩,步某来日必当相报!”
李思娴却是点头说道:“步云飞,你想报恩?”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大恩!”
“既然想报恩,本郡主就给你一个机会!”
步云飞俯首:“郡主请说,步某一定尽力!”
“永王被皇上加封山南东路、岭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奉旨经略江南!”李思娴说道:“步云飞,你虽然狡诈圆滑,却也有些见识,倒也不只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现在国家危难,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能来救颜泉盈,也说明你还不是良心泯灭。所以,本郡主向永王举荐你,让你担任江南先锋使,在永王驾前效力!你若是真心感谢本郡主,就去马上去江陵,向永王谢恩就职!”
步云飞的鼻子差点气歪了。
李思娴这话,简直就只能用“无礼”两个字来形容!
永王李璘,不管他是不是黑云都,如今这架势,就是要进军江南,称霸一方。但李璘麾下并没有太多人才,所以,李璘现在要做的,就是征召天下豪杰,为其所用。
要想得到天下豪杰,就要礼贤下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可李思娴这几句话说的,哪里是尊重步云飞,简直就是在糟蹋步云飞!
别说是步云飞听着有气,连拔野古也是大为不服:“郡主,你救过我们的命不假,可也不能这样骂我大哥,我大哥为人仗义,足智多谋,岂是偷鸡摸狗之徒!拔野古替人效命,不求钱财,只求气顺,若是郡主这般看待我大哥,我等兄弟到了江陵,其不是天天受气,拔野古是不会去的!”
拔野古为人率直,想到就说到,也不管那李思娴听着尴尬。
李思娴也不理拔野古,冲着步云飞喝道:“步云飞,你去不去?”
步云飞摇头:“郡主,恕步某不能从命!”
李思娴一阵冷笑:“原来步云飞还是个小鸡肚肠之人,听不得两句刺耳的话!”
“郡主误会了,步某并非因为郡主所说之话难听,才不肯前往!” 步云飞摇头说道:“郡主的话,虽说逆耳,却也是说中了步某的毛病,步某无话可说。而且,步某也知道,郡主虽然表面斥责步某,其实,是大大抬举步某!步某深知,江南先锋使一职,非同小可,其实便是永王麾下的行军统帅!永王有意经略江南,欲将江南先锋使一职授予步某,这等于是将永王的身家性命交予步某,步某能承永王如此信任,受宠若惊,岂敢有怨望!”
李思娴鼻子一哼,算是默认了:“你为什么不肯答应?难道,害怕我是黑云都?”
步云飞暗暗点头,这个李思娴,其实从内心里,其实是极其看重步云飞的,之所以话说得难听,一则,是她的郡主脾气,轻易不肯向别人低头,哪怕是求人,也是盛气凌人。二则,还是因为,她是有意打压步云飞,免得步云飞尾巴翘上了天。
正如步云飞所说,李璘麾下的江南先锋使一职,非同小可,乃是李璘手下首屈一指的统军将领,李思娴请步云飞担任此职,便是将李璘手里的军队,全部交给了步云飞!李思娴是担心步云飞不好驾驭,便刻意贬损他几句,让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斤两。只是,那李思娴这点小把戏,在步云飞面前,还是嫩了点,唬不住人。
步云飞正色说道:“郡主,步某已经说过,不管郡主是否黑云都,都是步某的救命恩人!”
“那你是为什么?”
步云飞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郡主,步某有一席话,原本不该说,郡主对步某有救命之恩,又如此看重步某,步某心中惭愧,若是不说,便是对不起郡主!”
“你说!”
“郡主,永王殿下出任四道节度使,执掌江陵,乃是皇上对永王的信任,更是对永王寄予厚望,希望永王能够巩固江南,助朝廷荡灭叛贼。”步云飞说道:“永王应该恪尽职守,忠于皇上,体恤百姓,安抚汛地,以江南财富输送西北,助西北官军与叛军鏖战。如此,大唐终将扫平叛军,恢复一统。若永王心存异心,只怕,会大祸临头!”
步云飞说完,李思娴脸色陡变!
步云飞这话,揭穿了李璘深藏于心的野心!
江南是大唐的财富之地,唐军在黄河流域战场上节节败退,貌似处于劣势,但是,只要江南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朝廷便可以凭借江南的财富,与叛军打一场持久战!战事拖得越久,对大唐越是有利!因为,叛军所具有的辽东、河北,相对于江南的富庶,实在只能用贫瘠来形容,根本无力支撑一场持久战!
所以,江南是大唐打赢这场战争的根本保障!
如果没有江南,叛军攻破洛阳的时候,大唐就早已土崩瓦解了!
天下士人百姓,之所以对大唐还有信心,愿意站在大唐一方,就是因为,大唐还拥有江南!
唐史记载,永王李璘,乃是唐明皇李隆基的第十六子,从小聪明好学,在李隆基的诸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尤其是与懦弱无能的太子李亨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李璘颇受李隆基赏识。当安禄山起兵造反后,李隆基便想到启用李璘来经略江南,巩固大唐根基!
第202章 外冷内热
但是,李璘最大的毛病是志大才疏。当李隆基将这一重任交予他的时候,他竟然得意忘形,打起了割据江南,独霸一方,甚至,称帝篡位的主意。
步云飞熟悉唐史,知道李璘不甘于久居人下的野心。所以,在蓝伽寺中,安庆宗向他说起,李璘就是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步云飞便深信不疑,认定李璘掌控黑云都,唆使安禄山造反,从而造成天下大乱,以便从中渔利。后来,李璘果然被皇帝加封为四道节度使,执掌江南,成为这场战乱的最大收益者,又从侧面,印证了这种说法。
然而,今天在这大理寺狱的所见所闻,步云飞否定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李璘应该不是黑云都,也许,他能坐上四道节度使,只是一个巧合。
但是,李璘的确是有野心的!
尤其是,李隆基出奔四川,失去了对朝政的控制,李璘的机会来了!
他要在江南大干一场!
世局纷乱,天下豪杰拥兵自重的,比比皆是。如今的李璘,坐镇江陵,号令江南半壁江山,在天下群雄中,的确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更为有利的是,他是唐明皇的嫡子,具有正统!正因为如此,不少人眼见在长安的大唐朝廷无望,便愿意投靠李璘。如今,李思娴主动向步云飞投出橄榄枝,要是换了别人,就该感恩戴德,一口应承下来。这里面就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大才子李白!当李白接到李璘的征召令时,乐得屁颠颠的,还专门做了首《永王东征歌》向李璘表忠心。
但是,步云飞很清楚,李璘的能力与他的野心,并不成正比!所谓良禽择木而息,他才不愿意为李璘陪葬!所以,步云飞一口回绝了李思娴,不仅如此,还点出了李璘的野心!
李思娴脸色阴冷,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步云飞,你好自为之!”说着,转身要走。
步云飞急忙说道:“郡主,请留步!”
“你凭什么让我留步!”李思娴傲慢无比,脚步并不停留。
步云飞疾走数步,拦在了李思娴身前。
“给我让开!”李思娴喝道。
步云飞拱手说道:“郡主对步某有救命之恩,步某虽然拒绝了郡主的征召,但是,步某有句话,不得不说,否则,便是知恩不报!”
“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步云飞看了看四周,李思娴带来的军卒,都在大理寺门外,步云飞压低声音说道:“郡主,永王胸怀廓清海内之大志,步某佩服!只是,凡事须审时度势!大唐气数未尽,燕军必败!大唐中兴指日可待!但是,自古王气在西北,江南虽然富庶,却是偏安一隅!南北朝两百年,偏安江南的南朝,最终归于北朝!此乃天下大势!永王拥有大唐赋税之地,若能奉正朔,聚民心,效忠朝廷,便是大唐第一功臣!若是固步自封,便是天下罪人!步某此话,说得激烈,却也是步某一片真心,请郡主无论如何要上达永王!”
李思娴怔了怔,她已然听出来,步云飞其实就是告诉李思娴,如果李璘想在江南称帝,必败!
对于李璘的生死,步云飞倒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些话,与其说是上达李璘,不如说是说给李思娴听的。对于这个冷若冰霜的郡主,步云飞心底里,还是极为同情,不忍见她跟着李璘倒霉。
李思娴的脸色还是那么阴沉,但是,那惯有的冰冷,却是消减了不少:“步云飞,就凭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步云飞已然指出李璘想自立为王,这便是点出了李璘心中的绝密。
李璘的想法,只有李思娴才知道,如今,却被步云飞给说了出来。
“步某的性命乃是郡主所赐,郡主若想收回去,步某不敢抗拒!”步云飞说道:“以郡主的聪明睿智,应该不难看出,以永王的才智和地位,可为一代名臣,不可为一代枭雄!步某冒死进言,还望郡主能够听进去!”
“他是我的父亲,我能怎么办!”李思娴竟然发出一声轻叹,像是个无助的小女孩。
步云飞心中大为感慨,李思娴浑身上下的冰冷,果然只是一种伪装!
她的叹息声,已然暴露了她的内心的火热,甚至是无奈!
她心中火热,正在驱散外表的寒冷!
李思娴并非只是个娇生惯养的皇家郡主,她具有常人所没有的睿智与远见。
她的叹息,说明她和步云飞一样,看出了永王的危机!
当李璘得到四道节度使之后,便得意忘形,决心与大唐朝廷分道扬镳!
而他的这一决定,已然将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郡主聪慧,已然明白此中危机,原来步某多虑了!”步云飞拱手说道:“郡主乃永王亲身女儿,只要郡主开口,必能劝说永王转变想法,自然是万事大吉!步某这就告辞!”
“你等等!”李思娴说道。
“郡主还有何吩咐?”
李思娴犹豫片刻,低头说道:“步云飞,若是你肯担任江南先锋使,或许……”
李思娴的口气,竟然变成了央求。
她早已看出,永王李璘若是要在江南称帝,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可李璘一意孤行,她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步云飞身上,若是步云飞肯效忠李璘,以他的聪明才智,或许能帮助李璘成事!
这固然是一种无奈,不过,也说明,李思娴极为看重步云飞,要知道,李璘身边也有不少谋士,可在李思娴看来,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步云飞!
步云飞摇头:“承蒙郡主抬爱,不过,郡主太高看步某了!天下之事,重要的是顺势而为,若是逆势而上,即便是诸葛重生,也难保身败名裂!何况步某只是一介书生!”
“可我说不动他,我……我该怎么办?”李思娴浑身上下的冰冷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步云飞心中叹息,李思娴是李璘的亲生女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璘走向深渊,毫无办法。更为残酷的是,她也不得不跟着李璘走向深渊,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步某为郡主计,可有三中下三策!”步云飞说道:“皇上虽然加封永王为四道节度使、江陵大都督,但皇上一向多疑,如今又是出奔四川,心中更为惶恐,对永王并不放心。郡主可禀告永王,愿随驾皇上。郡主留在皇上身边,皇上一则对永王更为放心,二则,郡主也可置身事外。此乃上计,可保郡主无虞!”
李思娴皱眉:“永王乃我生父,你这是要我弃父而去,思娴万万做不到!”
“郡主仁孝,是步某唐突了!”步云飞说道:“既然郡主不忍离开永王,那就只好随永王前往江陵,江陵地势狭窄,难以号令江南,永王必然会挥军东下扬州!一旦永王兴兵,便是与朝廷公然翻脸!步某想,郡主若想保住永王,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永王兴兵之前,当机立断,率部属发动兵谏,控制永王,劝阻永旺兴兵。郡主若是信得过步某,步某也可率苍炎都助公主一臂之力!此为中策!”
“若是用此策,父女之情,便是恩断义绝!”李思娴摇头。
“若不用此策,永王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思娴摇头叹息。
“郡主不忍与永王恩断义绝,那么,便只有下策了!”步云飞说道:“郡主,江南人心在大唐朝廷!永王若是挥军东下,朝廷只需要在石头城下排下一支偏师,阻止永王军越过石头城,再发出一道昭命,晓瑜四方,永王军必然溃散!到那个时候,郡主便成了叛属,必然遭到朝廷通缉!郡主若是看得起步某,可来陕郡。只要有步某在,朝廷不敢奈何郡主!”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思娴只能随父而去,岂能偷生!”李思娴咬牙说道。
“郡主差矣!”步云飞说道:“若是永王为朝廷尽忠,郡主随父殉节,乃是本分!可永王不识天下大势,一意孤行,落得个叛臣贼子的下场,公主殉节,就显得太迂腐了!郡主随永王兵发扬州,便已经是报了父恩,岂能一错再错!”
“步云飞,我该走了!”李思娴低头说道。
“郡主三思……”
李思娴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步云飞,在陕郡冒你之名袭扰官军的,是回纥雇佣兵!招募这些回纥人的,是大明宫内侍伯张奉谦,他现在在太子东宫,改名李辅国!”
“李辅国!”步云飞大吃一惊。
李思娴说完,头也不回,快步而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残垣断壁之间。
步云飞望着李思娴的背影,摇头叹息。
拔野古说道:“大哥,这郡主鼻孔朝天,不听人劝,你就是磨破了嘴皮也没用,算了。反正,他们父女都是黑云都,今后倒了霉,也是活该!”
“永王和郡主,不是黑云都!”步云飞叹道。
“他们不是黑云都!”拔野古惊到:“那黑云都是谁?”
“李辅国!”
第203章 逆势而行
黑云都如此猖狂,原来他们的背后,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辅国!
熟知唐史的人都知道,这个李辅国,将是天下宦官的老祖宗!
自从有了个李辅国,太监们才发现,原来他们这些残缺不全、身份卑微的奴才,也可以左右天下大局,甚至,君临天下!
当然,现在的李辅国,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即便是皇宫中的人,也没几个认得他。
但是,在不远的将来,他的赫赫名声,将传遍天下!
这样的人执掌黑云都,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理寺狱,已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四周街巷里,人声鼎沸,脚步吵杂。
“大哥,咱们该走了!”拔野古说道:“皇帝跑了,百姓都逃命去了,长安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恐怕用不了多久,燕军就会进城。”
步云飞点点头:“拔野古,护着颜小姐,咱们赶紧出城。”
三人匆匆起身,出了大理寺狱。
大街上,人潮汹涌,长安百姓携家带口,拼命向城门方向奔逃。不少身着官服的官员和丢弃了武器的军卒混在人潮之中,仓皇逃命。这些官吏没了当官的派头,急慌慌与百姓争路,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有官员百姓等级上下,百姓根本就不肯让路,那些官员平日里养优处尊,拥挤起来,根本就不是百姓的对手,不少官员被挤到在地,遭到践踏。更有那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官吏,被人从背后下了黑手,莫名其妙死在大街上。
皇帝出奔,长安人心离散,禁卫六军已经跟着皇帝跑了,剩下的守军也早已四散而去,长安已经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只等燕军入城。从常山到洛阳再到潼关,燕军所过之处,接连屠城,百姓早已被燕军吓破了胆了,眼见官军逃亡,落到燕军手里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长安百姓舍命出逃。
步云飞、颜泉盈、拔野古三人混在人群中,拔野古身强力壮,在前开路,虽然磕磕绊绊,倒也是顺风顺水,不一时,向西奔出两里地,到了延平门下。
一路上,百姓风传,燕军前锋已到灞上,正在向长安挺进。燕军入城的最佳方向,是东门和南门,所以,步云飞不敢向东、南方向出逃,便来到了延平门,打算出城向西,先到咸阳,再想办法折返向北,前往伏牛山。
延平门是长安的西偏门,城门狭窄,城门洞里已然挤满了人,大家争先恐后,拼命拥挤,秩序大乱,结果都堵在了城门下,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却是动弹不得。
拔野古见城门被人群堵死,心中焦躁,仗着蛮力,拨开人群,向前猛冲,好不容易冲到城门洞口,却是再也动弹不得,就听城门洞里有人扯着嗓门叫骂:“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让开,老子要进城!”
人群一片乱骂:“狗日的神经病啊,都他妈的出城逃命,你他妈的却要进城!”
“妈的,不识好歹的家伙,老子有军国大事,误了军机,老子砍了你们的头!”那声音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臭狗屁!皇帝都跑了,军国大事便是逃命!”
“各位大爷行行好,让让路,裴某确有军国大事!”那声音变成了哀求。
“狗东西,你不要命,老子们还要命!”人群中又是一顿叫骂。
步云飞急忙叫道:“前面要进城的,莫非是裴叔宝?”
门洞里传来裴叔宝的声音:“师父,正是弟子,哎哟,弟子快撑不住了,哎哟啊!”
拔野古大喝:“裴叔宝你个棒槌,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城,百姓都疯了,就是拔某野顶不住,你他妈的赶紧往外走!”
“三师父,弟子……啊……弟子在城外……城外……”
裴书宝还没说完,门洞下的人群,就如同是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拔野古大叫:“大哥,看来就裴叔宝那胖子堵住了城门,只要这小子让开,城门就通了!”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身后人群如同退潮的海浪一般,激涌而来,步云飞、颜泉盈、拔野古三人几乎是脚不点地,被人群抬进了门洞里,步云飞生怕颜泉盈有个闪失,情急之下,双手把颜泉盈抱在怀里,两人脸贴着脸,胸贴着胸,颜泉盈挣了挣,却被人群挤得愈发贴紧了步云飞,只得靠在步云飞胸前。两人倒也不用走路,如同是坐在船上,随波逐流一般,不一时,便出了城门洞,来到了城外。
城门外,人群就如同是受惊的羊群,从门洞中涌出,四散奔跑。
颜泉盈急忙叫道:“云飞哥,快放开我,这里这么多人看着!”
步云飞这才想起来,他还紧紧抱着颜泉盈,低头一看,那颜泉盈贴在他胸前,稍稍有些脸红,却也并不特别娇羞。颜泉盈与别家女孩子不同,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并不太把男女之防看得严重,当初,在宝轮寺的时候,她女扮男装,就曾经被步云飞抱了个满怀,连屁股也遭了步云飞黑手,可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并没放在心上。如今被步云飞紧抱着出了城,情势所致,她倒也并不太难为情,只是,到了城外,人多眼杂,颜泉盈有些不好意思。
步云飞松开了手,笑道:“泉盈兄,你便是七仙女下凡,也没人瞅你一眼!”
颜泉盈四下观望,也是噗嗤一笑,城门下人潮汹涌,大家都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看别人男女拥抱。
眼前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却是没看见裴叔宝,步云飞急忙叫道:“拔野古,你个子高,快看看,裴叔宝在哪里?”
拔野古踮着脚四下张望:“大哥,没见他,莫非刚才听差了,不是那胖子!”
步云飞正在焦急,却见不远处一个人站在护城河边,背对着他们,面向护城河,步云飞急忙叫道:“高掌柜的,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翠云村慈恩铁器铺的掌柜高仕益!
却听高仕益指着护城河下急急说道:“步先生,快救裴公子!”
步云飞来到护城河边,只见裴书宝正在护城河里挣扎,却是身体肥胖,脚下全是刚解冻的淤泥,裴叔宝深一脚浅一脚,东倒西歪,只好在烂泥中打滚,像是一头滚泥浆的猪。
步云飞暗笑,那裴叔宝逆势而行,人家出城,他偏偏要进城,这家伙人体肥胖,延平门原本就窄,里面堵了这么个大胖子,当然就堵死了。不过,这小子倒也有些力气,居然能在城门洞里硬撑一段时间。后来,实在是顶不住了,被人群倒推了出来,结果,被倒推进了护城河。
拔野古见裴叔宝狼狈,跃下了护城河,提起裴叔宝,大喝一声:“起!”那裴叔宝三百斤的身子,就像个麻袋一般,被拔野古扔上了岸。拔野古借势一个游龙式,贴着河堤如壁虎一般攀了上来。
裴叔宝瘫坐在河沿上,长着大嘴自顾喘气,却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碎,浑身污泥,脚上的靴子也掉了一只,光着脚,极其狼狈。
步云飞却也不急,等裴叔宝气喘得差不多了,才问道:“裴公子并非朝廷命官,有什么军国大事要进城?”
“还不是……”裴叔宝话说到一半,看见步云飞身边的颜泉盈,急忙住嘴:“这位漂亮姐姐是谁?”
步云飞说到:“她便是常山太守颜杲卿的女儿,颜泉盈!皇上已收她为义女,赐封号义瑶公主。公主乃是自家人,你有话但说不妨!”
裴叔宝急忙挣扎着爬起来,面向颜泉盈跪倒在地,伏地磕头。
颜泉盈急忙说道:“裴公子,我不是公主!”
却见裴叔宝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正色说道:“颜小姐,裴某下拜,并非因为你是公主。而是因为,常山太守颜杲卿,乃是我大唐忠良,就连我那风骚老娘,提起颜杲卿之名,也变得极为端庄,不敢稍有不敬。颜杲卿不仅为人忠义,而且,生的女儿也是这般貌美,真乃人中豪杰也!裴某今日跪颜小姐,便是跪颜杲卿!”
那裴叔宝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连颜杲卿生出个漂亮女儿,也被他说成了英雄壮举,话说得荒唐,态度却是正确,颜泉盈哭笑不得,却也不好指斥。
步云飞点头:“裴公子能够礼敬忠良,可喜可贺!起来说话吧!”
“多谢师父夸赞!”裴叔宝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是烂泥,却是憨直可爱。
“裴公子,皇上出奔,长安大乱,裴公子家住曲江,不在城内,正该早早远离长安,你却要往城里跑,这是为何?”步云飞问道。
裴叔宝顿时眼泪长流,放声大哭:“师父,弟子是来寻师父的!”
“你不赶紧逃命,来找我干什么?”
裴叔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是来求师父,救我老娘!我老娘虽然做过坏事,欺压过百姓,可她毕竟也是一位老美女!还与师父有过一腿……”
“放屁,老子根本就没碰过你老娘!”步云飞斥道:“快说,你老娘到底怎么了?”
第204章 袖手旁观
裴叔宝哭道:“师父,杨国忠那狗日的,不仅忽悠皇帝跑路,也把我老娘忽悠了。我老娘,还有我两位姨娘,跟着杨国忠,一起出了长安,原以为,是去四川避难。可走到半道上,那杨国忠硬说我老娘与师父勾搭成奸,要害我老娘性命,师父啊,赶紧去救我老娘,要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裴叔宝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出来的话,也是乱七八糟。步云飞半天没听明白,却见高仕益站在一旁,急忙问道:“高先生,你是和裴公子一起来的?”
“是!”
步云飞心头一沉,暗叫不好。
高仕益是高力士的人,这次与裴叔宝一同前来,一定是受高力士的指派!
高力士一向不求人,这次他派高仕益和裴叔宝一同来找步云飞,只怕不是虢国夫人遇险,而是皇上遇险了!
“高先生,出了什么事?”步云飞问道。
“步先生,皇上出奔,并非本意!乃是被杨国忠胁迫!” 高仕益急忙说道:“杨国忠包藏祸心,非只一日,他的亲信李德福执掌龙武左军,不仅如此,他还暗中从四川调来二百名剑南健卒,混入龙武军中。今天早上,李德福率剑南健卒突入大明宫,谎称燕军已然到达灞上,皇帝不明就里,下诏西巡,禁卫六军奉昭护卫皇上出长安,就连陈玄礼也蒙在鼓里。”
“这是要把皇上劫持到四川,挟天子以令诸侯!”步云飞说道。
“不错!”高仕益说道:“如今,六军已然过了咸阳。皇上渐渐觉察到情形不对,待要停止行进,但李德福率剑南健卒,控制了皇上中军,文武大臣与皇上不得相见,皇上已然无法左右行止。高大人随侍皇上身边,也难以脱身。皇上离京的时候,杨国忠娇昭,杨氏五家,包括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也一同前行。如今,贵妃娘娘和高大人见情势危急,暗中派高某与虢国夫人联络,希望虢国夫人设法与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联系,告知皇上处境,请陈玄礼清君侧。可行事不密,被杨国忠觉察,将虢国夫人禁锢在中军,眼见虢国夫人凶多吉少。裴公子原本跟在虢国夫人身边,剑南健卒来捉拿虢国夫人的时候,虢国夫人眼见躲不过去,便让高某带着裴公子换上下人服侍,逃离六军。高某和裴公子,逃得性命,却是无法营救皇上和虢国夫人,这才想到,回长安来找步先生。如今,皇上危急,还请步先生设法营救。”
高仕益说罢,步云飞冷笑:“你们两个,也是昏了头,既然没落到杨国忠手里,就该直接去找陈玄礼,他是禁卫六军的主帅,而且,就跟在皇帝身边,你们跑到长安来找我,岂不是舍近求远!”
高仕益叹道:“步先生,六军中到处都是杨国忠的眼线,我等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回去找陈玄礼,只怕见不到陈玄礼,脑袋就搬家了!步先生,皇上危急,还请步先生本着忠义之心,前去救驾!”
步云飞却是冷冷说道:“高先生,裴公子,恕步某难以从命!”
高仕益目瞪口呆,裴叔宝更是放声大哭:“师父,我老娘虽然风流成性,可与师父也是缘分匪浅……”
“放屁,老子与你老娘没有半分纠缠!”步云飞厉声喝道:“陈玄礼手握六军,尚且拿杨国忠毫无办法,步某就是个孤家寡人,身边只有一个拔野古和一个颜泉盈,你们让老子如何去救皇帝!老子若是不自量力,去救皇上,岂不是飞蛾扑火!”
高仕益厉声说道:“步先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步先生处处以颜杲卿为榜样,当初颜杲卿死守常山,岂不是飞蛾扑火!”
“你不说起颜杲卿倒也罢了,说起颜杲卿,咱们就来评评这个理!”步云飞喝道:“皇上曾经亲口答应步某,为颜杲卿平反昭雪,将颜泉盈释出大牢,老子信了他的话,结果,三天过去了,颜泉盈还在大牢里呆着,若不是老子强行劫狱,只怕颜泉盈早就没命了!皇帝心里只有他自己,平日里把臣下忘到九天云外,现在他被杨国忠拿住了,又想起了我!天下哪有这般道理!这样的皇帝,让老子寒心。”
颜泉盈却是说道:“云飞哥,我爹说过,皇帝是君,我等是臣,皇上纵有不是,可身临危难,为臣下的岂能袖手旁观!”
“小丫头片子给我住嘴!”步云飞喝道:“老子千难万难才把你救出来,如今兵荒马乱的,老子岂能带着你又去犯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爹!”
“你若不去救皇上,才是没脸见我爹!”颜泉盈怒道:“高先生、裴公子,步云飞不去,我和你们去救皇上!”
“放屁,别以为你当了什么的义瑶公主,就把皇帝当老爹,皇帝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丫头!”步云飞大喝一声:“拔野古,给我把颜泉盈绑了,咱们回伏牛山!”
拔野古是吐火罗人,从不把君君臣臣那一套礼法放在眼里,更不关心皇帝死活,在他心目中,颜杲卿是好人,好人的女儿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狗日的皇帝。那颜泉盈执拗要去救皇帝,拔野古心里极为不屑,听步云飞如此一说,二话没说,在路边捡了根草绳,当真把颜泉盈捆了起来,扛在肩上,瓮声说道:“大哥,咱们回伏牛山见二哥去,不球管那狗日的皇帝!”
颜泉盈被绑,气得大叫:“步云飞你不忠不孝!”
“步某告辞!”步云飞向高仕益、裴叔宝拱手说道:“不过,既然咱们相交一场,步某也给你们指点几句。皇帝和虢国夫人的性命,至少在现在,二位不必担心。杨国忠根本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杨国忠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皇帝死了,他挟个鬼的天子!别说是令诸侯,只怕走不到成都,六军就会把他剁为肉泥!至于虢国夫人,杨国忠最多就是把他软禁起来。”
“可皇上被他挟持到成都之后呢?”高仕益说道:“一旦杨国忠稳定了四川,便会一脚踢开皇上!”
“那步某就更管不了了!”步云飞笑道:“实不相瞒,天下已然大乱,步某只求在这乱世中寻一块藏身之地,别的,爱莫能助!拔野古,咱们走!”
拔野古答应一声,扛着颜泉盈,跟着步云飞,扬长而去。
高仕益目瞪口呆。
裴叔宝却是一把擦干了眼泪,冲着步云飞背影叫道:“步云飞,你要做缩头乌龟,老子偏要做忠臣良将!高仕益,咱们回去,与那杨国忠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老子就是颜杲卿第二!”
说着,拉着高仕益向西而去。
百姓出城后,都是向西逃难,那是皇帝出奔的方向,大家觉得放心。步云飞和拔野古却是向南,走出数里地,到了终南山脚下,眼前一片苍山,眼见四周没了行人。步云飞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拔野古,把颜小姐放下来,给她松绑!”
拔野古给颜泉盈松了绳索,颜泉盈手脚刚一松,便窜起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踢在步云飞屁股上,踢得步云飞一个趔趄。
“干嘛呢!”步云飞喝道。
“无耻!小人!”颜泉盈喝道:“我不和你在一起!”
步云飞揉揉屁股,笑道:“也罢,义瑶公主胸有大志,步某不敢勉强,拔野古,咱们就此与义瑶公主作别!”
“别就别!”颜泉盈剑眉倒竖,转身就走。
拔野古慌忙叫道:“颜小姐……”
颜泉盈不理不睬,已然跑出十几步。
步云飞却是笑道:“拔野古,颜小姐腿脚利落,倒也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咱们去追皇帝!”
颜泉盈怒冲冲跑着,听见步云飞要去追皇帝,急忙停了下来:“你要去追皇帝?”
“当然了!”步云飞正色说道:“皇帝有难,做臣子的,岂能袖手旁观,何况,步某处处以颜杲卿为榜样,当然要做颜杲卿第二了!”
“喂,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回伏牛山吗?”颜泉盈问道。
步云飞苦着一张脸:“我的大小姐,我的大公主!救皇帝那可是天大的事!那城门下人多眼杂,当众咋咋呼呼要去救皇帝,这话传到杨国忠耳朵里倒也罢了,若是传到黑云都耳朵里,哪里还有咱们的机会!那裴叔宝是个棒槌,你颜大小姐,堂堂义瑶公主,也和那裴叔宝一般大呼小叫,生怕别人听不见,当真是胸大无脑!”
在城门洞里,颜泉盈被步云飞搂抱着,胸贴胸脸对脸,颜泉盈的胸有多大,步云飞大致也能体会得到,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少说是c罩杯,弄不好还是d!
颜泉盈被步云飞说得不好意思,却也不恼:“我呸,搞了半天,你是在骗人!”
拔野古急忙说道:“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杨国忠不敢把皇帝怎么样,皇帝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步云飞沉下脸来:“杨国忠的确不敢把皇帝怎么样,他的想法,是把皇帝劫持到四川去,来一个奇货可居。可黑云都的想法正好相反!”
第205章 幕后黑云
“黑云都想怎样?”颜泉盈问道。
“弑君篡位!”
“什么!”颜泉盈吓了一跳:“云飞哥,你不是说,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是宦官李辅国吗,一个太监,也敢弑君篡位?”
“李辅国只是一个爪牙!”步云飞狠狠说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太子李亨!”
“太子!这怎么可能!”颜泉盈大吃一惊,望着步云飞,目瞪口呆。
天下人皆知,太子李亨懦弱无能,已然被杨国忠打成了落水狗,生死完全掌控在别人手里!
可是,按照步云飞的说法,李亨不仅不是落水狗,相反,他一直在掌控着自己的命运,甚至,掌控着大唐王朝的命运!
十多年来,他居然养成了一群如烟如云而又如狼似虎的黑云都,不仅掌控了朝政,而且,掌控了远在范阳的安禄山!
皇帝和封疆大吏,原来都是被他玩弄于掌骨之间!
步云飞叹道:“我原以为,这场战乱,最大的受益者,是李璘,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变成了执掌江南四道节度使的实权人物,掌握了大唐半壁江山!所以,我一直以为,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是永王李璘。可是,黑云都搅扰天下,诱使安禄山谋反,现在,连长安也要丢了,如果仅仅是为了得到江南四道,那就太不值得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有皇位,才能与之匹配!”
“即便不是李璘,你又凭什么说是太子!”颜泉盈问道:“我爹说,太子性情懦弱,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况且,他原本就是太子,这天下迟早是他的,他干嘛还要这么黑心!”
步云飞苦笑:“颜大小姐,,就凭你这智商,怪不得被张通幽忽悠得……”却见颜泉盈脸色不对,急忙改口:“呐,我是说,幸亏你是个假公主,若是真公主,早就被人卖到番邦和亲去了!”
张通幽是插在颜泉盈心头的一把刀,当着颜泉盈的面提起张通幽,就是诛颜泉盈的心!
却听颜泉盈淡淡一笑:“云飞哥,你不用担心,我早就想通了,不会为张通幽生气的!你就说说,为什么黑云都是太子!”
步云飞暗暗点头,颜泉盈这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失去父兄,身陷大牢,历经磨难,却是成熟了不少,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张通幽!
步云飞继续说道:“首先,如果没有这场战乱,太子李亨,根本就没有希望做皇帝!他早已失去了皇上的信任,皇上早就想废掉他!”
“嗯,我爹也说过,太子仁孝,却是性情懦弱,又有杨国忠作对,只怕将来有个闪失!”颜泉盈点头。
“你爹只说对了一半,杨国忠的确是与太子作对,但这个太子,既不仁孝,也不懦弱!”步云飞说道:“以前,他曾经两次离婚,旁人都说,他是被李林甫杨国忠逼得!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太子被逼,也是事实,但一个男人,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两次牺牲掉自己的太子妃,这足以说明,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泉盈,你想想,若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可以牺牲自己的老婆,这种人可怕不可怕!”
“可怕!”颜泉盈一个哆嗦,她想起了张通幽!又是万分庆幸,幸亏张通幽暴露了本性,若是她还蒙在鼓里,当真嫁给了张通幽,张通幽绝对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在大理寺狱,张通幽就是拿颜泉盈做诱饵!
“这些年来,朝野都以为,李亨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这就如同是一个已然在悬崖边上悬空的人,旁人只要伸一根指头,就能将他推下悬崖!正因为如此,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步云飞说道:“然而,事实却是,从李林甫到杨国忠,前后十年的打压,这个貌似已然悬空的太子,却是始终掉落不下去,不管是李林甫还是杨国忠,那最后一指头总是捅不出去!”
“这是为何?”
“只有一个解释!李亨的太子之位,并非摇摇欲坠,而是坚如磐石!”
“可他凭什么?皇帝不喜欢他,他身边连个得力的幕僚都没有!”
“就凭黑云都!”步云飞说道:“李亨表面懦弱,实则内心刚强!表面上,他逆来顺受,如同一只丧家犬!可背地里,却是在积蓄力量,招募天下豪杰,拉拢朝野官员,不断发展壮大黑云都!黑云都如烟如云,却是无处不在!黑云都的势力,不仅在长安,也在地方藩镇中,甚至,在民间,在外国!”
“民间?外国?”
“密宗乃是民间宗教,便是听命于黑云都!还有回纥雇佣兵,我现在怀疑,那两千回纥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吐蕃军的战俘,而是太子李亨从回纥借来的回纥正规军!内有遍布于民间的密宗僧侣,外有回纥人做后盾,即便是朝堂之上、大明宫中,也有他的人!李亨的太子之位,岂不是坚如磐石!”
“朝堂之上,大明宫中?”
“大明宫中有李辅国!朝堂之上……” 步云飞沉吟不语。
“云飞哥,你快说嘛!”颜泉盈好奇心来了。
“这只是猜测!”步云飞说道:“我估摸着,永王李璘并非无辜,他也是李亨的人!”
颜泉盈皱眉:“可是,思娴郡主是好人啊!她虽然说话不好听,脸色也难看,可她毕竟救了我们!云飞哥,你一个大男人,不要那么小心眼,让人家说了几句,就记在心里!”
在大理寺狱,李思娴一个劲奚落步云飞,的确是很让人下不了台。
“泉盈,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点心胸?” 步云飞笑道:“我跟李思娴打过几次交道,说起来,她这是第二次救我了!她那点脾气,我还不清楚?就是喜欢拿郡主架子,其实,她心地还是挺好的。这次来救我们,也是真心实意!不过,泉盈你想想,当初你被关进大牢,杨国忠几次三番要害你,以他的权势,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如果黑云都不插手,换了别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从杨国忠的魔爪下救得了你!”
“那也不一定,你就可以做到!”颜泉盈这是对步云飞无比信任。
步云飞心中得意,说道:“你这话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你刚入狱的时候,我还在苍岩山,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你!你说过,当初,就是李思娴来到大狱,阻止了许大娘行凶。”
“嗯!当初,许大娘就说过,救我的是黑云都!如此看来,思娴郡主真的是黑云都!”颜泉盈皱眉:“可是,思娴郡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替太子卖命?”
“她不是为太子卖命!”步云飞叹道:“她是为她的父亲李璘!李璘与太子李亨,应该是同盟关系,当初,大慈恩寺失窃佛祖真身舍利,李璘和李思娴暗中帮助大慈恩寺,寻找佛祖真身舍利,我一直以为,李璘是仗义出手。现在看来,他其实是在帮助李亨。李亨对杨国忠恨之入骨,他是想借佛祖真身舍利,来对付杨国忠!这件事,最终因为拔野古,结局完全出乎意料,佛祖真身舍利又回到了大慈恩寺,结果,杨国忠、高力士、安禄山、李亨都是一无所得,大家都只得作罢。不过,这件事却给了李亨一个天大的机会!”
“什么机会?”
“李亨的太子之位,虽然稳固,杨国忠其实是根本撼不动他。但是,李亨根本就不打算等待皇上驾崩后继位,他已经当了二十年太子,大唐的太子,坐久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何况,当今皇上其实对他是极不满意的,时间长了,夜长梦多,稍有闪失,便可能前功尽弃!这些年来,李亨一直在寻找机会,取代当今皇帝!但这样的机会,很难找,当今皇帝开创了大唐开元盛世,虽然年老沉迷酒色,却是余威犹在。李亨要取代当今皇帝,必须要建不世之功!否则,只要他稍有异动,皇帝要拿下他,易如反掌!”
“嗯,这个太子,也太着急了!”颜泉盈点头。
“所以,当李亨知道,安禄山父子二人策划谋夺佛祖真身舍利,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安禄山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平安无事。可安禄山做贼心虚,生怕事情败露,心中惶惑不已。便产生了提前谋乱的念头。李亨看明白了安禄山的心思,便来了一个火上浇油,四处放风,说是皇上已经觉察到佛祖真身舍利曾经失窃,安禄山更加惶恐。然后,李亨命潜伏在安禄山身边的严庄,撺掇安禄山提前发难。一旦安禄山举兵,李亨便可以乘势而起!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出兵征讨安禄山,安禄山身边有严庄,那是李亨的人,所以,只要李亨挂帅,安禄山必败。到时候,李亨便有平天下之功,并掌握天下兵权,他在长安城内又有黑云都相助,内外胁迫,逼皇帝退位,他便可以理所当然登上皇帝宝座!”
颜泉盈惊呼:“我懂了,怪不得,我爹爹,我哥哥死守常山,却是无人相助,直到战死,张通幽还要诬陷他们!他是希望安禄山攻破常山!”
第206章 借刀杀人
步云飞点头:“李亨不仅希望安禄山攻破常山,更希望安禄山攻破洛阳!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是,有一点,是他的底线,叛军不能攻破潼关!”
“若是叛军破了潼关,长安守不住,天下就是安禄山的了,李亨便是为安禄山做了嫁衣裳!”颜泉盈说着,却又皱眉:“可是,叛军还是破了潼关啊?”
“这便是李亨的无奈之处!” 步云飞笑道:“黑云都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万能的。他们可以左右朝廷,甚至左右叛军,但是唯有皇帝一个人,他始终无法左右!范阳军一路势如破竹,顺利攻占了东都洛阳,这都是在李亨的掌控之中。但是,皇帝始终不把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交给李亨,甚至,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没给他,先是派出了封常清,后来又派出了高仙芝,然后是哥舒翰。最后,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却是落到了荣王李琬的手里!”
“怪不得高仙芝死在边令诚手里!封常清也被他逼疯了!原来都是李亨指使的!”拔野古说道。
步云飞点头:“我原先以为,边令诚要杀高仙芝、封常清,是出于私人恩怨!现在看来,这都是李亨在幕后捣鬼!哥舒翰在潼关首鼠两端,明着是杨国忠在后掣肘,其实,还是李亨丛中挑拨,让哥舒翰与杨国忠相互猜忌!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哥舒翰成功!”
“嗯,只要不是李亨掌兵,任何人击败了安禄山,那李亨便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颜泉盈说道。
“所以,李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铤而走险!”
“如何铤而走险?”
“让燕军攻破潼关!”
“可燕军破了潼关,长安守不住,岂不是连天下都丢了!”
“燕军占领了长安,大唐还有江南欲西北半壁江山!而且,李璘身为江南四道节度使,执掌江南!他与李亨是同盟关系,只要李璘依旧效忠于李亨,李亨还有复国的本钱!而且,安禄山已经死了,安庆绪虽然当上了皇帝,但安庆绪哪里有他老爹的精明强悍,别的不说,就说范阳军的那些悍将,他都不见得能驾驭得住。所以,对付安庆绪,比对付安禄山,要容易得多!即便燕军破了长安,也不足为惧!”步云飞说道:“更为有利的是,李亨早已算准了,一旦潼关失守,长安危在旦夕,不管是燕军还是从潼关败退回长安的官军,都会找杨国忠算账!杨国忠必然会狗急跳墙,劫持皇上出奔四川!一旦皇上离开长安,在荒郊野外,李亨要对皇上下手,容易得多!”
“他真敢杀自己的父亲啊?”颜泉盈不寒而栗。
“至少,他可以借刀杀人!”步云飞说道:“杨国忠劫持皇帝离京,心中必然惶恐,而禁卫六军也会因为背井离乡,而对杨国忠心生怨气,士气低落且涣散,到时候,李亨暗中鼓动六军哗变,易如反掌。六军一旦哗变,黑云都便可以趁乱将杨国忠和当今皇帝一并杀掉,然后,把弑君之罪,全部推倒杨国忠头上,李亨反倒成了诛杀逆贼杨国忠的功臣!便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反正,杨国忠劫持皇上在先,杨国忠弑君,也是情理中的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李亨头上!”
颜泉盈瞪大了眼睛:“云飞哥,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步云飞说道:“泉盈,人都说江湖险恶,其实,比起宫廷里的险恶,江湖真的只能算是个纯情少女,就像你一样!”
拔野古瓮声说道:“大哥,你说这么多,我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什么皇帝太子,我看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管咱们屁事,咱们还是回伏牛山,去和二哥汇合。”
步云飞摇头:“拔野古,皇帝、太子的确不管咱们的事!不过,我步云飞千难万难,最终终于能够为颜太守平反昭雪,却是受惠于两个人,杨贵妃和虢国夫人!她们二人,不该为皇帝陪葬!”
史书记载,贵妃杨玉环、虢国夫人杨玉瑶,将在不久后的一场兵变中,香消玉陨!
那是无数史学家为止扼腕叹息的事件。
步云飞突然发现,他应该有能力,也有机会,改变这一事件的结局!
不为皇帝,只为那个身居深宫,还保有一颗善良初心的女人!
“杨贵妃确是个好人,虢国夫人名声却是不好!”拔野古皱眉:“不过,她的确也帮过咱们,她儿子裴叔宝,倒也是个朋友。大哥,我听你的,咱们去哪里找他们?”
“马嵬坡!”
步云飞心头一阵激动!
马嵬坡这个地名,已经成为一个历史事件的代名词!
那个名扬千古的女人,如果没有死在马嵬坡,那整个历史走向,是不是会彻底改变?
……
长安,京兆府,崔光远孤零零坐在大堂上,望着几案上的京兆尹官印,垂头丧气,那脸色,不像是看着官印,倒像是望着催命符!
步云飞刚刚离开博陵府,崔光远就来到了京兆府。
对于步云飞的预言,崔光远还是将信将疑,毕竟,大唐皇帝丢掉百姓逃出长安,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所以,步云飞一走,崔光远就匆匆赶往京兆府,走马上任。
他想的是,接了官印之后,马上以京兆府的名义,派人去大明宫打探消息,他相信,大明宫中若有异动,是不应该瞒着京兆府的。另外,他还有一个想法,如果皇帝真的出逃,呆在京兆府中,比呆在博陵府中要保险一些,毕竟,京兆府中有长史衙役,乱民不敢在这里撒野,而博陵就不保险了,那是私宅,一旦长安除了乱子,私宅,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宅邸,就成了匪类的目标。
崔光远和崔书全来到京兆府,京兆府中大小官吏,早已守候在府门前,见到崔光远,马上迎入大堂,府中长史随即将官印交到了崔光远手中。
崔光远这才知道,前任京兆尹崔园是刚刚才离开京兆府,他在离开之前,已然交代妥当,府中官吏静候新任京兆尹的到来。
京兆府中的风平浪静,大小官吏随从并无异样,这让崔光远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大意,马上派出京兆府长史前往大明宫,以上任复命为由,打探大明宫动静。
长史刚刚来到大明宫宫门前,就听轰隆一声,宫门大开,一大群宫女太监哭喊着冲出了宫门,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呼啸而来,把长史撞翻在地,一顿践踏,长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听人群中有人高喊:“皇帝不见了!”
长史顾不得疼痛,跟随着出宫的人群一溜烟跑回了家,带着家人,又是一溜烟跑出了长安城。
可怜崔光远父子二人坐在京兆府中等那长史回来复命,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来的,却是全城大乱。
首先,大理寺方向燃起冲天大火,接着,便是博陵府起火,然后是东西两市大火升腾。全城窜起数百起火灾,大街上,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百姓纷纷出逃,而盗贼却是乘火打劫。
弹压盗贼,是京兆尹的职责,然而,禁卫六军已经全部随皇帝车驾逃离了长安,长安城里,只剩下十二卫府兵。
身为京兆尹、羽林大将军的崔光远,却是无法调动府兵。
派出调动府兵的衙役,一出府门,便逃得无影无踪,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逃命要紧,谁还顾得上府兵。
更为糟糕的是,有人报告,十二卫府兵不仅没有出面维持秩序,反而趁火打劫,闯进民宅官府,抢夺财物。首当其冲的,就是博陵府,这帮无法无天的悍兵,竟然先把羽林大将军的家给抢了,这也难怪,府兵们最先想到的就是赌博世家崔光远,没办法,他名气太大了!
刚开始,京兆府中,还有一些衙役官吏守候在崔光远身边。可不到半刻时辰,那些官吏再也忍耐不住,吆喝一声,一哄而散。
偌大的京兆府,只剩下崔光远与崔书全父子二人。
崔光远眼见全城大乱,却是束手无策。
现在,别说是行使职权整顿治安,就是要逃出长安,也是千难万难!
整座长安城已然成了乱兵和盗贼的天下。
他的身份太过招摇,手中无兵无将,连个使唤下人都没有,父子两人就这样跑出去,别说是出城,只怕是出了这京兆府,就会被乱兵盗贼劫杀。
倒是崔书全想起了步云飞的话——长安县衙还有一伙捕快,能顶事,便自告奋勇,前往长安县衙去借兵。
事已至此,崔光远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却是异常绝望。
如今城里已然大乱,到处都是在杀人放火,崔书全能不能走到长安县衙,都成问题,即便是他侥幸到了县衙,只怕县衙中也早已是人去衙空——长安县的官吏,应该早就逃命去了,这个时候还坚守岗位,除非脑子有问题!
崔书全走后,崔光远便坐在大堂中,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了一般。
第207章 父子情深
府衙外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哭喊声、叫骂声、甚至还有厮杀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而这府衙之中,却是冷冷清清。
几案上的官印,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三品高官,京兆尹,羽林大将军,这是崔家有史以来做到的最高级别的官位,说起来,崔光远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是,这所谓的光宗耀祖,其实不过是给皇帝做一个替死鬼而已!
说起来,皇上也真是看得起他!朝廷里,三品以上高官,全都跟着皇帝跑了,只把他一个人留下来!莫非,皇上还要他崔光远来力挽狂澜不成!
更让崔光远沮丧的是,不仅他自己陷入绝境,还连带他的宝贝儿子崔书全也跟着倒霉!
想到崔书全,崔光远又是一阵长叹。
早知这样,就该让崔书全跟着步云飞走!
其实,崔光远答应让崔书全去借兵,并不指望他真能借来那帮捕快,而是希望崔书全趁机出逃。
只要崔书全能逃过这场劫难,把崔家的摴博绝技传承下去,崔光远便是死而无憾了!
所以,崔书全临走时,崔光远还专门看了看崔书全携带的五色玉石骰子。那是崔家的传家宝,崔光远这是让崔光远带着传家宝,远走高飞,只是不便明言,料想崔书全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整座府衙一片沉寂,与大街上的吵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一座闹市中的世外桃源。
不过,崔光远知道,这种寂静不会持续太久。
乱兵盗贼乱民正在城内挨家挨户打家劫舍,只是摄于官府威严,暂时不敢闯进官府。不过,等他们把富户们都打劫完了,就该轮到官府了!
一旦他们闯进京兆府,崔光远的末日就到了!
府门处,响起一声轰鸣。
崔光远心中一颤,崔书全临走的时候,关闭了府门。这就是说,有人破门而入!
崔光远心中哀叹,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大堂前,响起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崔光远看了看几案上的官印,闭上眼睛——那不是官印,而是催命符!
脚步声走上了大堂,听得出来,竟然有百十人。
崔光远闭着眼睛,摇头苦笑:“各位好汉,府中财物,敬请搬取,崔某绝不阻拦,只请各位好汉给崔某留一个全尸,呐,最好是给崔某一杯毒酒,当然了,这兵荒马乱的,找一杯毒酒不易,或者,退而求其次,给崔某一根上吊的绳索,若是连绳索也没有,实在是要动刀,那最好是当胸刺心,切不可割断崔某的颈项,那死相太难看了!”
迎面响起一声呵斥:“老爹你啰啰嗦嗦说些什么屁话!”
崔光远睁眼一看,却见崔书全站在面前。
崔光远心头发急,气得跳将起来,指着崔书全的鼻子破口大骂:“忤逆不孝的狗东西,你竟然有脸回来!”
崔书全却是回骂:“老东西你发什么神经,老子哪里忤逆不孝了!”
“老子在这里清静无为,你这狗东西竟敢打扰老子的清静,便是忤逆不孝!天大的不孝!滚,给老子赶紧滚出去!”
“老东西,长安城里都翻天了,你他娘的还清静无为,你他妈的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了!”崔书全回骂。
“竟敢骂老子失心疯,逆子,老子与你一刀两断,父子从此恩断义绝!”崔光远气得跳脚。
崔书全还要回骂,却见崔书全背后走过一人,长须阔脸,身材瘦长,颇有些名士风度,却是身着步兵甲,腰悬宝剑,按住崔书全,说道:“崔公子误会了崔大人的一片苦心,崔大人这是担心崔公子回到京兆府,无法脱身,这才故意谩骂公子,是要激公子出城逃命去。”
“武文清你这个王八蛋,要你多嘴!”崔光远破口大骂。
说话的,正是长安县令武文清。这武文清点破了崔光远的想法,崔光远眼见计策败露,生怕崔书全不走,大为着急。
崔书全却是一声冷笑:“老爹,你这是何必呢,刚才老子出门的时候,你要看那五色骰子,老子便知道你这老东西的想法。你这点破伎俩,瞒不过老子!”
“那你这狗东西还回来干什么!”崔光远怒道。
“老子要是把你这老东西扔在长安,一个人去逃命,那老子不是成了禽兽不如的逆子,被天下人耻笑!老东西,你哪里救我,分明就是害我!”崔书全喝道。
“你他妈的要是死了,崔家绝技失传,才是天大的不孝!”
崔书全大叫:“狗屁绝技,就是世界文化遗产,在老子眼里,也抵不过老东西你一条命!”
崔光远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崔书全,放声大哭:“狗东西兔崽子,老子没有白养你!”
崔书全也是大哭:“老东西,老子要死,也要死在你温暖如春的怀抱里!”
父子二人连爆粗口,却是情真意切,就连一旁的武文清,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崔大人,崔公子,正所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崔家父子今天给武某上了生动的一课!两位节哀……不,现在尚不是悲痛的时候,还请崔大人办过大事,再与崔公子叙父子之情。”
崔光远却是搂着崔书全,斥道:“都给老子滚一边去,我父子就要一同从容赴死,如此悲壮的时刻,你们不要在此煞风景。”
“崔大人万万死不得!”武文清急忙劝道。
崔光远却是完全沉浸在父子情深之中,难以自拔,只顾抱着崔书全哭泣,对武文清的话不理不睬。
武文清万分焦躁,只得高声说道:“禀崔大人,下官已然点齐捕快三十名,另有衙兵七十名,总共一百人,悉听崔大人调遣!”
崔光远听武文清如此一说,才缓过劲来,这才发现,武文清的身后,站着一百名顶盔掼甲的武士,个个精神抖擞,身材雄壮。
看来,崔书去这番前往长安县衙借兵,成功了!这个武文清不仅没逃,而且,还能约束部属,坚守岗位,实在是难得。要知道,长安城里,比武文清大得多的官,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崔光远大喜,擦干眼泪:“武县令今日能来,不愧与崔某相交一场!崔某感激不尽,请武县令保护我家小儿,赶紧出城。”
“崔大人呢?”武文清问道。
崔光远仰天长叹:“刚才,我在这大堂之上心潮彭拜,思前想后,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今国难当头,皇上出奔,若是大唐官吏全都跟着跑了,必然会被天下耻笑,有损国威。所以,皇上需要一位大臣留守京城,即便是燕军进城,大唐还有死于社稷者的大臣,皇上面子上过得去,天下百姓对大唐也还抱有希望。所以,皇上便让崔某留下来。”
“老爹!”崔书全大叫:“皇上这是要你做他的替死鬼!大唐王公贵族多了去了,平日里受尽皇恩,耀武扬威,都没把咱们崔家放在眼里,如今大难临头,却把你一个京兆少尹,升为京兆尹,替他们去死,天底下,哪里有这般道理!”
崔光远叹道:“我儿,事到如今,为父就明说了。博陵府师从你祖爷爷开始,便是不学无术的赌徒,对国家无尺寸之功,却承蒙皇上赐府,御笔博陵府,x享尽荣华富贵!说起来,博陵府四世荣耀,全是皇帝所赐!满朝文武,唯我崔家受皇恩最深!儿啊,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况,我崔氏一家,被皇帝养了四辈子!如今,社稷危难,死于王事者,便是我崔光远莫属!不过,我崔光远一人死于王事足以报答皇恩,我儿就不必了死了。不过,我儿责任重大,你活着,是替为父传承崔家摴博绝技,传承文明香火,保护文化遗产,以后,一定将摴博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等到申遗成功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崔书全放声大哭,却是不舍。
崔光远厉声喝道:“武文清,保护我儿崔书全出城!本官在此为皇上尽忠!”
正在正离死别,忽见武文清身后,转过一个人来,一声冷笑:“崔大人公忠体国,为国尽忠,虽然忠义可嘉!只是,崔大人没明白,皇上让你担任留在京城,不是让你白白送死,而是让你勤王!”
“老子一个光杆京兆尹,勤个屁的王!”崔光远斥道。
“崔大人手里,不是还有这一百壮士吗?”
“放屁,就这一百人守城,这他娘的比颜杲卿还不如,颜杲卿手里好歹还有两千人!”崔光远喝道:“都给老子滚,滚出城去,老子一个人学颜杲卿就够了!”
“皇上没让崔大人学颜杲卿!”那人喝道:“崔大人,你能不能听韦某把话说完!”
崔光远抬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面前一人,须发花白,形容消瘦,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不是别人,正是前御史中丞、如今戴罪在身,一直被关在御史台狱中的韦见素!
“韦见素!”崔光远大叫:“你没死?”
第207章 父子情深
府衙外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哭喊声、叫骂声、甚至还有厮杀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而这府衙之中,却是冷冷清清。
几案上的官印,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三品高官,京兆尹,羽林大将军,这是崔家有史以来做到的最高级别的官位,说起来,崔光远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是,这所谓的光宗耀祖,其实不过是给皇帝做一个替死鬼而已!
说起来,皇上也真是看得起他!朝廷里,三品以上高官,全都跟着皇帝跑了,只把他一个人留下来!莫非,皇上还要他崔光远来力挽狂澜不成!
更让崔光远沮丧的是,不仅他自己陷入绝境,还连带他的宝贝儿子崔书全也跟着倒霉!
想到崔书全,崔光远又是一阵长叹。
早知这样,就该让崔书全跟着步云飞走!
其实,崔光远答应让崔书全去借兵,并不指望他真能借来那帮捕快,而是希望崔书全趁机出逃。
只要崔书全能逃过这场劫难,把崔家的摴博绝技传承下去,崔光远便是死而无憾了!
所以,崔书全临走时,崔光远还专门看了看崔书全携带的五色玉石骰子。那是崔家的传家宝,崔光远这是让崔光远带着传家宝,远走高飞,只是不便明言,料想崔书全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整座府衙一片沉寂,与大街上的吵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一座闹市中的世外桃源。
不过,崔光远知道,这种寂静不会持续太久。
乱兵盗贼乱民正在城内挨家挨户打家劫舍,只是摄于官府威严,暂时不敢闯进官府。不过,等他们把富户们都打劫完了,就该轮到官府了!
一旦他们闯进京兆府,崔光远的末日就到了!
府门处,响起一声轰鸣。
崔光远心中一颤,崔书全临走的时候,关闭了府门。这就是说,有人破门而入!
崔光远心中哀叹,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大堂前,响起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崔光远看了看几案上的官印,闭上眼睛——那不是官印,而是催命符!
脚步声走上了大堂,听得出来,竟然有百十人。
崔光远闭着眼睛,摇头苦笑:“各位好汉,府中财物,敬请搬取,崔某绝不阻拦,只请各位好汉给崔某留一个全尸,呐,最好是给崔某一杯毒酒,当然了,这兵荒马乱的,找一杯毒酒不易,或者,退而求其次,给崔某一根上吊的绳索,若是连绳索也没有,实在是要动刀,那最好是当胸刺心,切不可割断崔某的颈项,那死相太难看了!”
迎面响起一声呵斥:“老爹你啰啰嗦嗦说些什么屁话!”
崔光远睁眼一看,却见崔书全站在面前。
崔光远心头发急,气得跳将起来,指着崔书全的鼻子破口大骂:“忤逆不孝的狗东西,你竟然有脸回来!”
崔书全却是回骂:“老东西你发什么神经,老子哪里忤逆不孝了!”
“老子在这里清静无为,你这狗东西竟敢打扰老子的清静,便是忤逆不孝!天大的不孝!滚,给老子赶紧滚出去!”
“老东西,长安城里都翻天了,你他娘的还清静无为,你他妈的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了!”崔书全回骂。
“竟敢骂老子失心疯,逆子,老子与你一刀两断,父子从此恩断义绝!”崔光远气得跳脚。
崔书全还要回骂,却见崔书全背后走过一人,长须阔脸,身材瘦长,颇有些名士风度,却是身着步兵甲,腰悬宝剑,按住崔书全,说道:“崔公子误会了崔大人的一片苦心,崔大人这是担心崔公子回到京兆府,无法脱身,这才故意谩骂公子,是要激公子出城逃命去。”
“武文清你这个王八蛋,要你多嘴!”崔光远破口大骂。
说话的,正是长安县令武文清。这武文清点破了崔光远的想法,崔光远眼见计策败露,生怕崔书全不走,大为着急。
崔书全却是一声冷笑:“老爹,你这是何必呢,刚才老子出门的时候,你要看那五色骰子,老子便知道你这老东西的想法。你这点破伎俩,瞒不过老子!”
“那你这狗东西还回来干什么!”崔光远怒道。
“老子要是把你这老东西扔在长安,一个人去逃命,那老子不是成了禽兽不如的逆子,被天下人耻笑!老东西,你哪里救我,分明就是害我!”崔书全喝道。
“你他妈的要是死了,崔家绝技失传,才是天大的不孝!”
崔书全大叫:“狗屁绝技,就是世界文化遗产,在老子眼里,也抵不过老东西你一条命!”
崔光远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崔书全,放声大哭:“狗东西兔崽子,老子没有白养你!”
崔书全也是大哭:“老东西,老子要死,也要死在你温暖如春的怀抱里!”
父子二人连爆粗口,却是情真意切,就连一旁的武文清,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崔大人,崔公子,正所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崔家父子今天给武某上了生动的一课!两位节哀……不,现在尚不是悲痛的时候,还请崔大人办过大事,再与崔公子叙父子之情。”
崔光远却是搂着崔书全,斥道:“都给老子滚一边去,我父子就要一同从容赴死,如此悲壮的时刻,你们不要在此煞风景。”
“崔大人万万死不得!”武文清急忙劝道。
崔光远却是完全沉浸在父子情深之中,难以自拔,只顾抱着崔书全哭泣,对武文清的话不理不睬。
武文清万分焦躁,只得高声说道:“禀崔大人,下官已然点齐捕快三十名,另有衙兵七十名,总共一百人,悉听崔大人调遣!”
崔光远听武文清如此一说,才缓过劲来,这才发现,武文清的身后,站着一百名顶盔掼甲的武士,个个精神抖擞,身材雄壮。
看来,崔书去这番前往长安县衙借兵,成功了!这个武文清不仅没逃,而且,还能约束部属,坚守岗位,实在是难得。要知道,长安城里,比武文清大得多的官,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崔光远大喜,擦干眼泪:“武县令今日能来,不愧与崔某相交一场!崔某感激不尽,请武县令保护我家小儿,赶紧出城。”
“崔大人呢?”武文清问道。
崔光远仰天长叹:“刚才,我在这大堂之上心潮彭拜,思前想后,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今国难当头,皇上出奔,若是大唐官吏全都跟着跑了,必然会被天下耻笑,有损国威。所以,皇上需要一位大臣留守京城,即便是燕军进城,大唐还有死于社稷者的大臣,皇上面子上过得去,天下百姓对大唐也还抱有希望。所以,皇上便让崔某留下来。”
“老爹!”崔书全大叫:“皇上这是要你做他的替死鬼!大唐王公贵族多了去了,平日里受尽皇恩,耀武扬威,都没把咱们崔家放在眼里,如今大难临头,却把你一个京兆少尹,升为京兆尹,替他们去死,天底下,哪里有这般道理!”
崔光远叹道:“我儿,事到如今,为父就明说了。博陵府师从你祖爷爷开始,便是不学无术的赌徒,对国家无尺寸之功,却承蒙皇上赐府,御笔博陵府,x享尽荣华富贵!说起来,博陵府四世荣耀,全是皇帝所赐!满朝文武,唯我崔家受皇恩最深!儿啊,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况,我崔氏一家,被皇帝养了四辈子!如今,社稷危难,死于王事者,便是我崔光远莫属!不过,我崔光远一人死于王事足以报答皇恩,我儿就不必了死了。不过,我儿责任重大,你活着,是替为父传承崔家摴博绝技,传承文明香火,保护文化遗产,以后,一定将摴博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等到申遗成功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崔书全放声大哭,却是不舍。
崔光远厉声喝道:“武文清,保护我儿崔书全出城!本官在此为皇上尽忠!”
正在正离死别,忽见武文清身后,转过一个人来,一声冷笑:“崔大人公忠体国,为国尽忠,虽然忠义可嘉!只是,崔大人没明白,皇上让你担任留在京城,不是让你白白送死,而是让你勤王!”
“老子一个光杆京兆尹,勤个屁的王!”崔光远斥道。
“崔大人手里,不是还有这一百壮士吗?”
“放屁,就这一百人守城,这他娘的比颜杲卿还不如,颜杲卿手里好歹还有两千人!”崔光远喝道:“都给老子滚,滚出城去,老子一个人学颜杲卿就够了!”
“皇上没让崔大人学颜杲卿!”那人喝道:“崔大人,你能不能听韦某把话说完!”
崔光远抬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面前一人,须发花白,形容消瘦,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不是别人,正是前御史中丞、如今戴罪在身,一直被关在御史台狱中的韦见素!
“韦见素!”崔光远大叫:“你没死?”
第208章 勤王救驾
前御史中丞韦见素,因为替颜杲卿鸣冤,被皇上关进了御史台狱,三个月来,音信全无。朝中流言,韦见素已经死在了狱中。至于死亡原因,大家不言自明,韦见素原本是杨国忠的跟班马仔,却在朝堂上公然对抗杨国忠。杨国忠岂能让他活着!韦见素进了御史台狱,便是进了死地,断无活着出狱的可能性!杨国忠只要稍稍动一个指头,韦见素就会在狱中无疾而终!
所以,崔光远见到活着的韦见素,还以为见了鬼!
“托崔大人的福,韦某还活着!” 韦见素脸色凝重。
“皇上照应?韦大人,你可是被皇上谕旨下了大狱,杨国忠没奈何你?”
韦见素淡淡一笑:“多谢崔大人相问,韦某在御史台狱中,活得倒也舒坦!杨国忠那市井小儿,其奈我何!”
崔光远喝道:“崔书全,这是怎么回事?韦大人是跟着你来的?”
崔书全也是一脸的懵懂,冲着武文清叫道:“武县令,韦见素这老儿混在你的队伍里,你居然对本公子保密!”
武文清俯首说道:“崔大人,公子,韦大人来到长安县衙,已经三天了。韦大人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下官不敢透露丝毫消息。长安县衙中,只有下官一个人知道。今天,公子来请下官,长安城内已然大乱,韦大人又是身负重任,下官不敢有丝毫差池,所以,在路上,没有对公子明言。”
崔光远急忙问道:“韦大人是如何脱出牢笼?”
韦见素淡淡一笑:“说起来,韦某还要感谢崔大人!”
“感谢我什么?”
韦见素说道:“当初,杨国忠陷害颜杲卿,韦某仗义执言,为颜杲卿辩冤,却不想,陕郡来报,步云飞率部在陕郡袭扰官军,皇上不明所以,只好将韦某下狱。但皇上对此事,一直心存疑虑,所以,并没有为难韦某。高大人又从中周旋,多方看顾,所以,韦某在御史台狱中,并无性命之忧,杨国忠三番五次想对韦某下手,却是难以得逞!不过,因为无人能为韦某辩冤,韦某也难以出狱。前些日子,步云飞和令郎崔书全来到京城,住在博陵府中,崔大人对步云飞照顾有加。后来,步云飞到了皇上,为颜杲卿辩白了冤情,皇上恍然大悟,知道冤枉了韦某,便想将韦某释出大狱,但又顾忌杨国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却是让高力士把韦某从御史台狱中,转到了长安县衙大牢里!”
“韦大人到了长安县衙里,就是进了保险柜,武县令手下,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杨国忠奈何不得!”崔光远说道,他已经看见了站在武文清身后的武士,果然如步云飞所说,个个精悍。
韦见素点头:“崔大人说的额不错。武县令为人忠义,对韦某极为看顾,又命县衙的捕快严加保护。所以,韦某虽然身在大牢,其实,便是脱出了牢笼。崔大人对此事,虽然不明就里,但崔大人古道热肠,收留步云飞,也算是间接帮助步云飞替韦某辩冤,所以,韦某能脱出牢笼,也要感谢崔大人。”
崔光远吐了口气:“哪里哪里,这都是韦大人洪福齐天。只是,如今皇上出奔,韦大人不赶紧出城,却又如何来到我京兆府?”
韦见素继续说道:“今天早上,高大人派人传过话来,皇帝已然西巡,让武县令将韦某释出大牢。”
“什么,你们早上就知道了!”崔光远心头酸溜溜的,今天早上,他在紫宸殿面见皇上,皇上对他守口如瓶,而一个被罢了官韦见素,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却是早就知道了内幕。
韦见素看出崔光远心中失落,摇头说道:“崔大人在紫宸殿面见圣上的时候,韦某和崔大人一样,并不知情!事实上,高大人派人传话的时候,皇上车驾已然离京!”
“高大人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杨国忠称燕军已然兵临灞上,皇上惊慌失措,下旨出巡,六军奉旨护卫。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只有太子和朝中少数重臣知道。高大人也随驾出巡,但高大人觉察事情蹊跷,叛军攻破潼关,是一天前的事,岂能这么快就到达潼关!却是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禀明皇上。皇上车驾刚刚出城,高大人便发现情形不对,杨国忠手下竟然用剑南健卒,替换了皇上身边的禁卫,皇上已然与众臣隔绝,杨国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高大人随驾皇上左右,也是身不由己。无奈,高大人暗中让他的管家高其良,潜出车驾,回到长安,来到长安县衙,命武县令和韦某,与新任京兆尹崔大人一同,追赶车驾,前去勤王!”
崔光远终于明白过来,皇帝让他做这个京兆尹,原本是让他做替死鬼。而高力士觉察出杨国忠居心不良,但已然落入杨国忠的手中,无奈,只得病急乱投医,让韦见素来找他这个已然被皇上出卖了的京兆尹前去救驾。
“如何勤王?”崔光远问道。
“杀杨国忠!” 韦见素的眼睛,射出两道精光。
崔光远吓得一个激灵,急忙问道:“韦大人,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是高大人的意思?”
“是高大人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呢?”崔书全问道。
韦见素摇头:“皇上已然被杨国忠隔绝,无人知道皇上的意思!”
崔光远摇头说道:“韦大人,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杀杨国忠,便是杀当朝宰相!这件事,恐怕需要三思而行。”
崔书全厉声说道:“老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杨国忠隔绝皇上,便是谋逆,皇上的意思,必然是杀杨国忠!”
崔光远叹道:“儿啊,你不懂!即便这件事是秃头上虱子一目了然,可没有皇上旨意,也做不得!你想想,杨国忠隔绝皇上,随驾大臣和禁卫六军,难道就没有丝毫觉察?他们都不敢动!这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处啊!人家明明知道皇上被劫,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杨国忠现在是有恃无恐!何况,他不仅挟持了皇帝,手里还有握着禁卫六军!别人手里有兵有将,都不敢勤王,我不过是光杆京兆尹,有什么本钱去勤王!”
武文清说道:“崔大人手中,不是还有下官这一百兵马吗?”
“一百兵马?武县令你开什么玩笑!”崔光远苦笑:“韦大人、武县令,两位若是忠心报国,自可去追赶圣驾。”
韦见素急忙说道:“崔大人说的没错。我等手中,只有这一百兵丁,若想杀杨国忠,势比登天!韦某想,唯一的办法,就是鼓动六军诛杀杨国忠!可要鼓动禁卫六军,韦某和武县令,都不行。韦某乃是戴罪之身,武县令官职低微。只有崔大人,官居京兆尹,羽林大将军,德高望重,有相当的号召力!所以,此事务必请崔大人出手!”
崔光远摇头:“韦大人就不要给崔某戴高帽子了!崔某只是一个赌徒,屁的德高望重!这件事,恕崔某爱莫能助!”
武文清拱手说道:“崔大人,你刚才不是说,崔府四世受皇恩,正要慷慨赴死,以报皇恩吗?”
刚才,崔光远眼见长安大乱,却是无力回天,满腹沮丧,精神低落到了极点,自以为必死无疑。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崔光远到了绝路上,倒是生出一股浩然正气,决心为大唐皇帝尽忠。
可现在,武文清带着一百兵卒赶到,崔光远手里有了兵将,人数虽少,可要保着他逃出长安,却是绰绰有余。崔光远眼前出现了生的希望,这慷慨赴死的念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皇恩浩荡,全都跑到脑后,相反,反倒对皇上满腹怨气——这狗皇上让他做替死鬼,遇上危险,又来求他,这他娘的也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这个,此一时,彼一时也!”崔光远说道:“我等带着这一百人,前去勤王,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轻易赶去,只怕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我等并未接到圣旨,这般跑去,反倒有欺君之罪。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次皇上出奔,事先对我等臣下,也不打个招呼,也就是没让我等赴死。所以,两位大人,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呐,就让这一百兵卒,保着咱们一起出城,前往灵武。一则,暂避燕军风头,二则,也可观察杨国忠行止,若是杨国忠当真谋逆,罪行大白于天下,我等再起兵勤王,也不迟!”
崔光远算计好了,只要有着一百兵卒相助,便逃往西北灵武,那里地势偏僻,一则远离燕军,二则也远离四川。即便是皇帝要追究他擅离职守之罪,也是鞭长莫及。
却听武文清厉声喝道:“若崔大人决心救皇上于危难,下官与长安兵卒,愿追随崔大人鞍前马后,虽刀山火海,不避生死!若崔大人明哲保身,长安兵卒绝不为崔大人所用!”
第208章 勤王救驾
前御史中丞韦见素,因为替颜杲卿鸣冤,被皇上关进了御史台狱,三个月来,音信全无。朝中流言,韦见素已经死在了狱中。至于死亡原因,大家不言自明,韦见素原本是杨国忠的跟班马仔,却在朝堂上公然对抗杨国忠。杨国忠岂能让他活着!韦见素进了御史台狱,便是进了死地,断无活着出狱的可能性!杨国忠只要稍稍动一个指头,韦见素就会在狱中无疾而终!
所以,崔光远见到活着的韦见素,还以为见了鬼!
“托崔大人的福,韦某还活着!” 韦见素脸色凝重。
“皇上照应?韦大人,你可是被皇上谕旨下了大狱,杨国忠没奈何你?”
韦见素淡淡一笑:“多谢崔大人相问,韦某在御史台狱中,活得倒也舒坦!杨国忠那市井小儿,其奈我何!”
崔光远喝道:“崔书全,这是怎么回事?韦大人是跟着你来的?”
崔书全也是一脸的懵懂,冲着武文清叫道:“武县令,韦见素这老儿混在你的队伍里,你居然对本公子保密!”
武文清俯首说道:“崔大人,公子,韦大人来到长安县衙,已经三天了。韦大人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下官不敢透露丝毫消息。长安县衙中,只有下官一个人知道。今天,公子来请下官,长安城内已然大乱,韦大人又是身负重任,下官不敢有丝毫差池,所以,在路上,没有对公子明言。”
崔光远急忙问道:“韦大人是如何脱出牢笼?”
韦见素淡淡一笑:“说起来,韦某还要感谢崔大人!”
“感谢我什么?”
韦见素说道:“当初,杨国忠陷害颜杲卿,韦某仗义执言,为颜杲卿辩冤,却不想,陕郡来报,步云飞率部在陕郡袭扰官军,皇上不明所以,只好将韦某下狱。但皇上对此事,一直心存疑虑,所以,并没有为难韦某。高大人又从中周旋,多方看顾,所以,韦某在御史台狱中,并无性命之忧,杨国忠三番五次想对韦某下手,却是难以得逞!不过,因为无人能为韦某辩冤,韦某也难以出狱。前些日子,步云飞和令郎崔书全来到京城,住在博陵府中,崔大人对步云飞照顾有加。后来,步云飞到了皇上,为颜杲卿辩白了冤情,皇上恍然大悟,知道冤枉了韦某,便想将韦某释出大狱,但又顾忌杨国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却是让高力士把韦某从御史台狱中,转到了长安县衙大牢里!”
“韦大人到了长安县衙里,就是进了保险柜,武县令手下,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杨国忠奈何不得!”崔光远说道,他已经看见了站在武文清身后的武士,果然如步云飞所说,个个精悍。
韦见素点头:“崔大人说的额不错。武县令为人忠义,对韦某极为看顾,又命县衙的捕快严加保护。所以,韦某虽然身在大牢,其实,便是脱出了牢笼。崔大人对此事,虽然不明就里,但崔大人古道热肠,收留步云飞,也算是间接帮助步云飞替韦某辩冤,所以,韦某能脱出牢笼,也要感谢崔大人。”
崔光远吐了口气:“哪里哪里,这都是韦大人洪福齐天。只是,如今皇上出奔,韦大人不赶紧出城,却又如何来到我京兆府?”
韦见素继续说道:“今天早上,高大人派人传过话来,皇帝已然西巡,让武县令将韦某释出大牢。”
“什么,你们早上就知道了!”崔光远心头酸溜溜的,今天早上,他在紫宸殿面见皇上,皇上对他守口如瓶,而一个被罢了官韦见素,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却是早就知道了内幕。
韦见素看出崔光远心中失落,摇头说道:“崔大人在紫宸殿面见圣上的时候,韦某和崔大人一样,并不知情!事实上,高大人派人传话的时候,皇上车驾已然离京!”
“高大人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杨国忠称燕军已然兵临灞上,皇上惊慌失措,下旨出巡,六军奉旨护卫。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只有太子和朝中少数重臣知道。高大人也随驾出巡,但高大人觉察事情蹊跷,叛军攻破潼关,是一天前的事,岂能这么快就到达潼关!却是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禀明皇上。皇上车驾刚刚出城,高大人便发现情形不对,杨国忠手下竟然用剑南健卒,替换了皇上身边的禁卫,皇上已然与众臣隔绝,杨国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高大人随驾皇上左右,也是身不由己。无奈,高大人暗中让他的管家高其良,潜出车驾,回到长安,来到长安县衙,命武县令和韦某,与新任京兆尹崔大人一同,追赶车驾,前去勤王!”
崔光远终于明白过来,皇帝让他做这个京兆尹,原本是让他做替死鬼。而高力士觉察出杨国忠居心不良,但已然落入杨国忠的手中,无奈,只得病急乱投医,让韦见素来找他这个已然被皇上出卖了的京兆尹前去救驾。
“如何勤王?”崔光远问道。
“杀杨国忠!” 韦见素的眼睛,射出两道精光。
崔光远吓得一个激灵,急忙问道:“韦大人,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是高大人的意思?”
“是高大人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呢?”崔书全问道。
韦见素摇头:“皇上已然被杨国忠隔绝,无人知道皇上的意思!”
崔光远摇头说道:“韦大人,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杀杨国忠,便是杀当朝宰相!这件事,恐怕需要三思而行。”
崔书全厉声说道:“老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杨国忠隔绝皇上,便是谋逆,皇上的意思,必然是杀杨国忠!”
崔光远叹道:“儿啊,你不懂!即便这件事是秃头上虱子一目了然,可没有皇上旨意,也做不得!你想想,杨国忠隔绝皇上,随驾大臣和禁卫六军,难道就没有丝毫觉察?他们都不敢动!这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处啊!人家明明知道皇上被劫,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杨国忠现在是有恃无恐!何况,他不仅挟持了皇帝,手里还有握着禁卫六军!别人手里有兵有将,都不敢勤王,我不过是光杆京兆尹,有什么本钱去勤王!”
武文清说道:“崔大人手中,不是还有下官这一百兵马吗?”
“一百兵马?武县令你开什么玩笑!”崔光远苦笑:“韦大人、武县令,两位若是忠心报国,自可去追赶圣驾。”
韦见素急忙说道:“崔大人说的没错。我等手中,只有这一百兵丁,若想杀杨国忠,势比登天!韦某想,唯一的办法,就是鼓动六军诛杀杨国忠!可要鼓动禁卫六军,韦某和武县令,都不行。韦某乃是戴罪之身,武县令官职低微。只有崔大人,官居京兆尹,羽林大将军,德高望重,有相当的号召力!所以,此事务必请崔大人出手!”
崔光远摇头:“韦大人就不要给崔某戴高帽子了!崔某只是一个赌徒,屁的德高望重!这件事,恕崔某爱莫能助!”
武文清拱手说道:“崔大人,你刚才不是说,崔府四世受皇恩,正要慷慨赴死,以报皇恩吗?”
刚才,崔光远眼见长安大乱,却是无力回天,满腹沮丧,精神低落到了极点,自以为必死无疑。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崔光远到了绝路上,倒是生出一股浩然正气,决心为大唐皇帝尽忠。
可现在,武文清带着一百兵卒赶到,崔光远手里有了兵将,人数虽少,可要保着他逃出长安,却是绰绰有余。崔光远眼前出现了生的希望,这慷慨赴死的念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皇恩浩荡,全都跑到脑后,相反,反倒对皇上满腹怨气——这狗皇上让他做替死鬼,遇上危险,又来求他,这他娘的也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这个,此一时,彼一时也!”崔光远说道:“我等带着这一百人,前去勤王,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轻易赶去,只怕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我等并未接到圣旨,这般跑去,反倒有欺君之罪。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次皇上出奔,事先对我等臣下,也不打个招呼,也就是没让我等赴死。所以,两位大人,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呐,就让这一百兵卒,保着咱们一起出城,前往灵武。一则,暂避燕军风头,二则,也可观察杨国忠行止,若是杨国忠当真谋逆,罪行大白于天下,我等再起兵勤王,也不迟!”
崔光远算计好了,只要有着一百兵卒相助,便逃往西北灵武,那里地势偏僻,一则远离燕军,二则也远离四川。即便是皇帝要追究他擅离职守之罪,也是鞭长莫及。
却听武文清厉声喝道:“若崔大人决心救皇上于危难,下官与长安兵卒,愿追随崔大人鞍前马后,虽刀山火海,不避生死!若崔大人明哲保身,长安兵卒绝不为崔大人所用!”
第209章 禁卫六军
“武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崔光远急忙说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武大人何苦白白送命!”
崔光远并不关心武文清是否白白送命,他关心的是那一百兵卒,没有这些兵,崔光远寸步难行。
“崔大人,告辞!”武文清一摆手,带着一百兵卒,起身便走。
崔光远见武文清不听劝,急忙转向韦见素:“韦大人,你看这事……”
韦见素一声冷笑:“崔大人世受皇恩,却是不思报国,贪生怕死,皇上圣明,居然养你这条白眼狼!崔大人好自为之!”韦见素一拱手,跟着武文清便走。
崔书全慌忙拦在了武文清、韦见素面前,拱手说道:“韦大人,武县令且慢,我老爹并非贪生怕死,也不是不思报国,只是,皇上骗了我老爹,他现在出了事,又来找我老爹救驾,这件事,放在谁的头上,心里都别扭,呐,我老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也是人之常情……”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仅仅是骗了他一下!”韦见素喝道。
“韦大人说得有理,两位大人,容晚辈再劝劝我老爹!”
“有话快说,我等还要追赶圣驾!”武文清极不耐烦。
“当然,当然!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崔书全说着,来到崔光远身边,说道:“老爹,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命都没了,还求个屁的富贵!”崔光远叹道。
“老爹,前去勤王,虽然凶险,却是有一线生存的机会,若是不去勤王,咱们就死定了!”
“啥意思?”
崔书全说道:“杨国忠隔绝皇上,便是已然与皇上决裂!老爹你出任京兆尹,是皇上亲口加封,在杨国忠眼里,你就是皇上的人!况且,步云飞是杨国忠的死对头,他在博陵府上盘桓十天,杨国忠肯定已经知道了!杨国忠已然对你恨之入骨!只是,他现在还顾不上你!一旦他把皇帝挟持到了四川,皇上变成了他手里的玩偶,到时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逼迫皇帝下个诏书,或者,他干脆自己写一份诏书,盖上皇帝玉玺,说老爹你谋逆,不管你我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老爹,今日不杀杨国忠,明日我崔家必死!”
崔光远心头一惊,顿时满腹沮丧。
崔书全说得一点都没错,杨国忠一旦掌控了局势,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饶得了崔光远。
崔书全继续说道:“老爹若是破釜沉舟,杀了杨国忠,虽说是风险极大,却是一本万利!”
一说起“利”,崔光远来了精神:“说说看!”
“老爹,咱们手里已然掷出了一色卢!输了,大不了一死!若是成了,便是万倍的赔率!”崔书全喝道。
崔光远一个激灵。
崔书全的逻辑,就是赌徒式的逻辑!
这种逻辑,换做别人,想都不敢想,但在摴博世家的博陵府,这个逻辑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杀杨国忠,便是掷出一手“一色卢”!有着胀死的风险,但也有一步到位的巨大利润!
是胀死还是大获全胜,全在老天爷的安排,谁也把握不住!
一旦胀死,便是输得倾家荡产,绝无翻盘的机会。
但是,一旦老天爷给出了胜利的筹码,那就是一步登天。
敢不敢做,取决于输赢的代价对比!
崔光远已然没了身家,博陵府已然被盗贼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身为京兆尹,貌似手中有一座长安城,可长安城眼看就要成了安庆绪的天下。
所以,崔光远的身家性命,其实是一钱不值!
输了,不过就是送上两条干命!
若是赢了,那便是封王拜相!
这样的代价对比,千值万值!
“可我们没有皇上的圣旨!”崔光远说道。
“无旨诛杀逆贼,更显老爹你的气魄和忠勇!事成之后,皇上若是不用你,他还能用谁!”崔书全说道:“是封王拜相,还是首身异处,只在一念之间!”
崔光远一把抓起几案上官印,“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咬牙喝道:“老子乃是大唐羽林大将军、京兆尹,我崔家世代忠良!皇上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好样的!这他妈的才像是我崔书全的老爹!”崔书全赞道。
韦见素和武文清都是大为惊奇,这崔氏一家,果然是赌徒出身。到了关键时刻,激发斗志的,还是赌博!他们会突然迸发出赌徒式的勇气!
这种赌徒式决断,更加令人放心!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人往往是瞻前顾后,结果,往往是在犹豫不决中,丧失了机会,最后落得个任人宰割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些年来,杨国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任意所为,其实,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那些个对手,根本就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更没有这种赌徒式的冒险精神。
而崔氏父子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勇往直前,不管是生是死,没有看到结果,决不罢休!
韦见素、武文清高声说道:“我等唯崔大人马首是瞻!”
“皇上车驾到了哪里?”崔光远问道。
“高其良说过,皇上车驾到了马嵬坡,高大人会设法拖住车驾,盘桓一夜,等候崔大人到来!”
“杨国忠绝对过不了马嵬坡!”崔光远咬牙说道。
……
马嵬坡,二更天,夜色正浓。
一弯明月挂在天空中,扫下清冷的月光,营帐上,透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禁卫六军,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神策军、骁卫军总计兵力一万五千。但实际上,这次跟随皇上西巡的,却只有不到六千人。
其中,作为皇上最为信任的左右龙武军,还算满额,以李德福为统领的龙武左军,兵力一千五;以姜封为统领的龙武右军,兵力一千。左右羽林军兵力合计不到两千,神策军五百,骁卫军五百。
禁卫六军武备废弛,原本就不满额,三分之二的兵员,要么是空额,要么人根本就不在军营中。皇上出巡,事出紧急,军营中临时能够调动的,只有这不到六千人。
禁卫六军虽然同属皇帝的近卫部队,但也有远近亲疏之分。
最具战斗力,与皇上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左右龙武军,其次是左右羽林,然后是神策军,最次的是骁卫军。
所以,皇上出巡,一般的行军序列是,左右羽林充任先锋,在前开路。左右龙武军居中,保护皇帝和太子车驾。神策军、骁卫军殿后,而宰相则是率文武百官,处于后军之中。这一次皇帝出巡,禁卫六军的序列,仍然按照先例排列。
但是随从官员的位置,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与皇帝同在中军的,不是太子,而是宰相和文武百官。一向与皇帝同进退的太子,却是被单独安排在了后军。
杨国忠亲手布置了这一安排,他的理由却也冠冕堂皇——非常时期,太子殿后,方显对皇上的忠诚!
对于这一安排,文武百官都是惊诧莫名,太子身为国家储君,与皇帝乃是一体,尤其是在危难时期,更应该同进退,不离皇上左右!虽然当今太子已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即便是向天下人做个样子,这个样子也要做得像模像样。否则,天下人会怀疑,国家根基不稳。
然而,太子李亨对于这一明显有违祖制的安排,却是欣然从命。
太子无异议,百官也不好说什么。
杨国忠的这一安排,极为精妙。
杨国忠知道,皇帝虽然不信任太子,但李隆基毕竟曾经是一代明君,一旦到了社稷危亡关头,还是会以大局为重,与太子进行某种交流,这种交流,不管实质性的内容是什么,对于杨国忠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因为,李隆基完全可以从太子嘴里获取某种对杨国忠不利的信息,包括他对太子数年有计划的打压。
从长安到四川,千里之遥,一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杨国忠必须把所有的危险因素都降低为零,包括皇帝可能与太子言归于好的可能性!
他将皇帝与太子分隔开来,使得这一对原本就有嫌隙的父子,再无机会交流。
同时,杨国忠将所有的随驾的文武百官,都安排在了中军,这一安排,一箭双雕,一则,将皇帝和百官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二则,将太子与百官分隔开来。太子若想有点什么想法,身边只有一个太子妃和几个内侍,没有文武大臣相助,也是无计可施。
而太子身边,只有五百神策军和五百骁卫军。
神策军早已被杨国忠渗透,其实是效忠杨国忠。而骁卫军则是六军中战斗力最弱的部队,事实上,骁卫军只是仪仗队,兵将们个个人高马大相貌英俊,但他们只会扛着明晃晃的武器走路,别的什么都不会。
杨国忠用五百神策军,便轻而易举将一个孤零零的太子牢牢掌控在手心里。而他可以凭借龙武左右军,掌控皇帝和文武大臣。将皇帝、太子分而治之!
如此安排,这一路上,杨国忠便可高枕无忧。
一旦到了成都,皇帝和太子便成了杨国忠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是废是立,还是取而代之,便是随心所欲了。
第209章 禁卫六军
“武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崔光远急忙说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武大人何苦白白送命!”
崔光远并不关心武文清是否白白送命,他关心的是那一百兵卒,没有这些兵,崔光远寸步难行。
“崔大人,告辞!”武文清一摆手,带着一百兵卒,起身便走。
崔光远见武文清不听劝,急忙转向韦见素:“韦大人,你看这事……”
韦见素一声冷笑:“崔大人世受皇恩,却是不思报国,贪生怕死,皇上圣明,居然养你这条白眼狼!崔大人好自为之!”韦见素一拱手,跟着武文清便走。
崔书全慌忙拦在了武文清、韦见素面前,拱手说道:“韦大人,武县令且慢,我老爹并非贪生怕死,也不是不思报国,只是,皇上骗了我老爹,他现在出了事,又来找我老爹救驾,这件事,放在谁的头上,心里都别扭,呐,我老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也是人之常情……”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仅仅是骗了他一下!”韦见素喝道。
“韦大人说得有理,两位大人,容晚辈再劝劝我老爹!”
“有话快说,我等还要追赶圣驾!”武文清极不耐烦。
“当然,当然!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崔书全说着,来到崔光远身边,说道:“老爹,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命都没了,还求个屁的富贵!”崔光远叹道。
“老爹,前去勤王,虽然凶险,却是有一线生存的机会,若是不去勤王,咱们就死定了!”
“啥意思?”
崔书全说道:“杨国忠隔绝皇上,便是已然与皇上决裂!老爹你出任京兆尹,是皇上亲口加封,在杨国忠眼里,你就是皇上的人!况且,步云飞是杨国忠的死对头,他在博陵府上盘桓十天,杨国忠肯定已经知道了!杨国忠已然对你恨之入骨!只是,他现在还顾不上你!一旦他把皇帝挟持到了四川,皇上变成了他手里的玩偶,到时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逼迫皇帝下个诏书,或者,他干脆自己写一份诏书,盖上皇帝玉玺,说老爹你谋逆,不管你我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老爹,今日不杀杨国忠,明日我崔家必死!”
崔光远心头一惊,顿时满腹沮丧。
崔书全说得一点都没错,杨国忠一旦掌控了局势,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能饶得了崔光远。
崔书全继续说道:“老爹若是破釜沉舟,杀了杨国忠,虽说是风险极大,却是一本万利!”
一说起“利”,崔光远来了精神:“说说看!”
“老爹,咱们手里已然掷出了一色卢!输了,大不了一死!若是成了,便是万倍的赔率!”崔书全喝道。
崔光远一个激灵。
崔书全的逻辑,就是赌徒式的逻辑!
这种逻辑,换做别人,想都不敢想,但在摴博世家的博陵府,这个逻辑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杀杨国忠,便是掷出一手“一色卢”!有着胀死的风险,但也有一步到位的巨大利润!
是胀死还是大获全胜,全在老天爷的安排,谁也把握不住!
一旦胀死,便是输得倾家荡产,绝无翻盘的机会。
但是,一旦老天爷给出了胜利的筹码,那就是一步登天。
敢不敢做,取决于输赢的代价对比!
崔光远已然没了身家,博陵府已然被盗贼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身为京兆尹,貌似手中有一座长安城,可长安城眼看就要成了安庆绪的天下。
所以,崔光远的身家性命,其实是一钱不值!
输了,不过就是送上两条干命!
若是赢了,那便是封王拜相!
这样的代价对比,千值万值!
“可我们没有皇上的圣旨!”崔光远说道。
“无旨诛杀逆贼,更显老爹你的气魄和忠勇!事成之后,皇上若是不用你,他还能用谁!”崔书全说道:“是封王拜相,还是首身异处,只在一念之间!”
崔光远一把抓起几案上官印,“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咬牙喝道:“老子乃是大唐羽林大将军、京兆尹,我崔家世代忠良!皇上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好样的!这他妈的才像是我崔书全的老爹!”崔书全赞道。
韦见素和武文清都是大为惊奇,这崔氏一家,果然是赌徒出身。到了关键时刻,激发斗志的,还是赌博!他们会突然迸发出赌徒式的勇气!
这种赌徒式决断,更加令人放心!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人往往是瞻前顾后,结果,往往是在犹豫不决中,丧失了机会,最后落得个任人宰割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些年来,杨国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任意所为,其实,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那些个对手,根本就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更没有这种赌徒式的冒险精神。
而崔氏父子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勇往直前,不管是生是死,没有看到结果,决不罢休!
韦见素、武文清高声说道:“我等唯崔大人马首是瞻!”
“皇上车驾到了哪里?”崔光远问道。
“高其良说过,皇上车驾到了马嵬坡,高大人会设法拖住车驾,盘桓一夜,等候崔大人到来!”
“杨国忠绝对过不了马嵬坡!”崔光远咬牙说道。
……
马嵬坡,二更天,夜色正浓。
一弯明月挂在天空中,扫下清冷的月光,营帐上,透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禁卫六军,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神策军、骁卫军总计兵力一万五千。但实际上,这次跟随皇上西巡的,却只有不到六千人。
其中,作为皇上最为信任的左右龙武军,还算满额,以李德福为统领的龙武左军,兵力一千五;以姜封为统领的龙武右军,兵力一千。左右羽林军兵力合计不到两千,神策军五百,骁卫军五百。
禁卫六军武备废弛,原本就不满额,三分之二的兵员,要么是空额,要么人根本就不在军营中。皇上出巡,事出紧急,军营中临时能够调动的,只有这不到六千人。
禁卫六军虽然同属皇帝的近卫部队,但也有远近亲疏之分。
最具战斗力,与皇上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左右龙武军,其次是左右羽林,然后是神策军,最次的是骁卫军。
所以,皇上出巡,一般的行军序列是,左右羽林充任先锋,在前开路。左右龙武军居中,保护皇帝和太子车驾。神策军、骁卫军殿后,而宰相则是率文武百官,处于后军之中。这一次皇帝出巡,禁卫六军的序列,仍然按照先例排列。
但是随从官员的位置,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与皇帝同在中军的,不是太子,而是宰相和文武百官。一向与皇帝同进退的太子,却是被单独安排在了后军。
杨国忠亲手布置了这一安排,他的理由却也冠冕堂皇——非常时期,太子殿后,方显对皇上的忠诚!
对于这一安排,文武百官都是惊诧莫名,太子身为国家储君,与皇帝乃是一体,尤其是在危难时期,更应该同进退,不离皇上左右!虽然当今太子已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即便是向天下人做个样子,这个样子也要做得像模像样。否则,天下人会怀疑,国家根基不稳。
然而,太子李亨对于这一明显有违祖制的安排,却是欣然从命。
太子无异议,百官也不好说什么。
杨国忠的这一安排,极为精妙。
杨国忠知道,皇帝虽然不信任太子,但李隆基毕竟曾经是一代明君,一旦到了社稷危亡关头,还是会以大局为重,与太子进行某种交流,这种交流,不管实质性的内容是什么,对于杨国忠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因为,李隆基完全可以从太子嘴里获取某种对杨国忠不利的信息,包括他对太子数年有计划的打压。
从长安到四川,千里之遥,一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杨国忠必须把所有的危险因素都降低为零,包括皇帝可能与太子言归于好的可能性!
他将皇帝与太子分隔开来,使得这一对原本就有嫌隙的父子,再无机会交流。
同时,杨国忠将所有的随驾的文武百官,都安排在了中军,这一安排,一箭双雕,一则,将皇帝和百官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二则,将太子与百官分隔开来。太子若想有点什么想法,身边只有一个太子妃和几个内侍,没有文武大臣相助,也是无计可施。
而太子身边,只有五百神策军和五百骁卫军。
神策军早已被杨国忠渗透,其实是效忠杨国忠。而骁卫军则是六军中战斗力最弱的部队,事实上,骁卫军只是仪仗队,兵将们个个人高马大相貌英俊,但他们只会扛着明晃晃的武器走路,别的什么都不会。
杨国忠用五百神策军,便轻而易举将一个孤零零的太子牢牢掌控在手心里。而他可以凭借龙武左右军,掌控皇帝和文武大臣。将皇帝、太子分而治之!
如此安排,这一路上,杨国忠便可高枕无忧。
一旦到了成都,皇帝和太子便成了杨国忠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是废是立,还是取而代之,便是随心所欲了。
第210章 黑云现身
后军,太子营帐前,燃着篝火,一群神策军士卒,蹲在篝火前烤火。
后军中,太子营帐居中,五百神策军将太子营帐团团围住,神策军之外,才是五百骁卫军。
帐前大路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什么人!”一个神策军校尉在篝火前立起身来,周围的神策军军卒,纷纷站起身来,乱哄哄从地上捡起刀枪。
黑暗中,走出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衣甲光鲜,刀枪明亮,步伐整齐,就连身高相貌,也是十分齐整,个个面色英俊,身高五尺,相差最多不过一寸。与神策军的懒散,形成鲜明对照。
为首一员将校,面白无须,却是相貌英俊,冲着神策军校尉拱手说道:“王兄,末将骁卫军指挥使,飞骑尉鱼朝恩,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还请王兄行个方便!”
那姓王的神策军校尉名叫王威,乃是杨国忠的义子,他本是河东太原尹王承业的侄儿,半年前,奉王承业之命,前来长安公干,顺便给杨国忠送礼,杨国忠见他办事得力,又曾经在河东军中做过将校,便把他留在长安,半个月前,杨国忠谋划劫持皇帝,便将他提拔为神策军指挥使,以填补杜乾运留下的空缺。
这一次,神策军奉命护驾,王威便率部同行,按照杨国忠的吩咐,与校尉军指挥使鱼朝恩,组成后军,随驾太子。
神策军乃是杨国忠的亲信,王威这是替杨国忠看住太子。
王威果然不负杨国忠的厚望,率五百神策军,将李亨与晓卫军完全隔绝开来。
其实,王威根本看不起晓卫军,这样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在禁卫六军中,晓卫军的地位最低,在外人面前,他们可以耀武扬威,在龙武、羽林、神策军面前,他们便是后娘养的。况且,骁卫军原本就是仪仗队,虽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但选拔的标准不是看勇力,而是看看相貌。所以,晓卫军个个英俊挺拔,却是中看不中用,站着不动,倒是人高马大,挺唬人,一旦动起手来,谁也打不过,更为让人看不起的,指挥使鱼朝恩,还是个太监,因为人长得英俊,才坐上了这么个指挥使,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打仗。所以,骁卫军兵将也知道自己都是些衣架,在神策军面前,一向是小心翼翼,低调做人。
这一路上,鱼朝恩与王威,各司其职,王威率神策军在内,拱卫太子身边。鱼朝恩也明白神策军目的,十分懂事,率骁卫军在外警戒,从不靠近太子,见到王威,也是毕恭毕敬,双方倒也是相安无事。
且说,王威听说鱼朝恩要面见太子,喝道:“鱼将军,可有宰相大人手谕?”
“没有!”鱼朝恩摊了摊手。
“那就没办法了!”王威一摆手:“没有宰相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子营帐,鱼将军请回!”
鱼朝恩淡淡一笑:“鱼某与王将军同为指挥使,官阶不分上下,王将军并无权对鱼某发号施令!”
王威一怔,鱼朝恩这话,从理论上是成立的,两人都是禁军指挥使,官衔都是飞骑尉,完全是平起平坐。但王威听着却是极为刺耳!
禁卫六军中,谁也没有把官衔当回事。决定地位高低,凭的是与皇帝的远近!
王威仗着有杨国忠撑腰,从来就没把鱼朝恩放在眼里,更没把司职依仗的骁卫军放在眼里,这一路上,对鱼朝恩颐指气使,鱼朝恩也是唯唯诺诺,在王威面前,鱼朝恩一直是自称“末将”。可今天晚上,鱼朝恩突然改变了自称,不称“末将”,而是大刺刺自称“鱼某”!
这鱼朝恩突然搬出官职平等的说法来,王威一时间无言以对。
鱼朝恩笑道:“大家平等共事,宰相大人也没说过,骁卫军要服从神策军!王兄何必那么认真呢?”
“鱼朝恩,王某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王威喝道。
“鱼某也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与王将军职责相当!”鱼朝恩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竟然与王威顶撞起来。
王威大笑:“就凭你们这几个绣花枕头,凭什么与我神策军职责相当!”
骁卫军兵将,都是些衣架,一向是中看不中用。王威初到神策军时,曾经与骁卫军的鱼朝恩比试过,那鱼朝恩身高比王威高出一头来,却在王威手下,一个回合都没走到,便被王威率了一个狗啃泥。骁卫军不服,上来十来个,却是被王威一个人全都打趴下。从那以后,王威眼中便没了骁卫军。
“王将军出言不逊,那么鱼某就只有手上过了!”鱼朝恩似乎是被王威的傲慢激怒了。
“哟呵,骁卫军的这群绣花枕头要出手了!”王威大笑。
身后,神策军兵卒们也是一阵大笑,笑声极为刺耳,在空寂的夜空中,传的很远。
鱼朝恩沉下脸来:“军中不得喧哗,何况此乃太子营帐前。公然喧哗,便是触犯主上,触犯主上者,杀无赦!”
鱼朝恩话音一落,伧啷一声,拔出佩剑,身后的骁卫军纷纷拔出战刀。
王威大怒:“鱼朝恩,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鱼朝恩大喝一声:“骁卫军,行使军法!”
说着,挺身仗剑,直取王威。
“你找死!”王威一声冷笑,拔刀相迎,两人一个错身,刀剑交错,就见寒光一闪,王威的身子定在了当场。
王威的胸膛上,已然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王威低下头,看着胸膛前唐吓得鲜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鱼朝恩,你居然会使燕子抄水……”
燕子抄水,是剑法中的绝技,剑身上下反复,如飞燕一般,急速而飘忽,贴着对手刺出的兵刃,迎面而去,令人防不胜防。唐人好剑,很多人都会使出几招像模像样的剑法,即便是文人墨客也能玩几手,但是,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却是寥寥无几!
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必须是胆大心细,有二十年以上的造诣,才能将剑的轻灵敏捷发挥到极致,这样的剑客,一定是剑中名家!
然而,还在半年前,这个鱼朝恩还在王威的手下大败亏输!那个时候,王威明明看到,这个鱼朝恩根本就不会武功!
半年之间,绝无可能练成燕子抄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武功根底的人!
王威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词,那个名词,似乎从来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黑云都……”
“王将军承让了!”鱼朝恩拍了拍王威的肩膀,王威双目圆睁,身子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神策军囚禁太子,以下犯上,杀无赦!”鱼朝恩大喝一声。
身后的骁卫军,拔出明晃晃的战刀,冲向篝火前目瞪口呆的神策军。
神策军原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之所以在骁卫军前飞扬跋扈,是因为,骁卫军比他们还没用。
但是,今天晚上,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骁卫军,却是完全换了人!
这些平日里被视为衣架的人,突然迸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和速度。
只见火光中,刀光闪烁,几乎是在瞬间,篝火边的神策军,几乎还没来得及拔出兵器,便首身异处。
不一时,大帐前的神策军全部被斩杀干净。
宦官李辅国挑开帐帘,走了出来,然后,躬身面向大帐。
太子李亨和太子妃张良娣缓步走出了营帐。
李亨身着黄金甲,而太子妃张良娣,也是身着一身细麟甲,腰中悬挂宝剑。
营帐前,遍地死尸,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太子小心!”鱼晁恩一声惊呼。
太子脚边,一个神策军士卒,背上插着一柄折断的宝剑,挣扎着要爬起来,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张良娣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刺入那士卒的胸膛,士卒惨叫一声,倒地身死。张良娣抽回宝剑,一腔热血溅到张良娣的脚背上。
鱼朝恩以剑支地,单膝跪地:“骁卫黑云鱼朝恩,拜见主公!神策军指挥使抗拒太子,已被末将斩杀,其余神策军,除少数杨国忠亲信已被我骁卫黑云拿下,其余全部宣誓效忠太子殿下!”
鱼朝恩身后,数十名骁卫军面向太子,齐刷刷跪地。
骁卫军从来就不是衣架!鱼朝恩野绝不是一个靠着颜值上位的小太监!
这支人数不多、地位最低的禁卫军,早已是太子李亨手里的一支精兵,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
“陈玄礼呢?”李亨打了个哈欠。
“他被杨国忠调到了前军,已然失去了对龙武军的指挥权!如今,张通幽在中军中,与密宗劫波等密宗黑云已然将杨国忠包围!”鱼朝恩说道:“主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东风在哪里?”李亨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回纥叶护、太子柯芝率两千回纥精骑已然过了咸阳,在长安城下绕城而过,现在在五陵塬安营下寨,距离马嵬坡三十里地!等候主公示下!”鱼朝恩俯首说道:“主公只要一声令下,回纥军马便是东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