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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霸唐txt下载     霸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黑云现身

    后军,太子营帐前,燃着篝火,一群神策军士卒,蹲在篝火前烤火。

    后军中,太子营帐居中,五百神策军将太子营帐团团围住,神策军之外,才是五百骁卫军。

    帐前大路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什么人!”一个神策军校尉在篝火前立起身来,周围的神策军军卒,纷纷站起身来,乱哄哄从地上捡起刀枪。

    黑暗中,走出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衣甲光鲜,刀枪明亮,步伐整齐,就连身高相貌,也是十分齐整,个个面色英俊,身高五尺,相差最多不过一寸。与神策军的懒散,形成鲜明对照。

    为首一员将校,面白无须,却是相貌英俊,冲着神策军校尉拱手说道:“王兄,末将骁卫军指挥使,飞骑尉鱼朝恩,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还请王兄行个方便!”

    那姓王的神策军校尉名叫王威,乃是杨国忠的义子,他本是河东太原尹王承业的侄儿,半年前,奉王承业之命,前来长安公干,顺便给杨国忠送礼,杨国忠见他办事得力,又曾经在河东军中做过将校,便把他留在长安,半个月前,杨国忠谋划劫持皇帝,便将他提拔为神策军指挥使,以填补杜乾运留下的空缺。

    这一次,神策军奉命护驾,王威便率部同行,按照杨国忠的吩咐,与校尉军指挥使鱼朝恩,组成后军,随驾太子。

    神策军乃是杨国忠的亲信,王威这是替杨国忠看住太子。

    王威果然不负杨国忠的厚望,率五百神策军,将李亨与晓卫军完全隔绝开来。

    其实,王威根本看不起晓卫军,这样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在禁卫六军中,晓卫军的地位最低,在外人面前,他们可以耀武扬威,在龙武、羽林、神策军面前,他们便是后娘养的。况且,骁卫军原本就是仪仗队,虽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但选拔的标准不是看勇力,而是看看相貌。所以,晓卫军个个英俊挺拔,却是中看不中用,站着不动,倒是人高马大,挺唬人,一旦动起手来,谁也打不过,更为让人看不起的,指挥使鱼朝恩,还是个太监,因为人长得英俊,才坐上了这么个指挥使,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打仗。所以,骁卫军兵将也知道自己都是些衣架,在神策军面前,一向是小心翼翼,低调做人。

    这一路上,鱼朝恩与王威,各司其职,王威率神策军在内,拱卫太子身边。鱼朝恩也明白神策军目的,十分懂事,率骁卫军在外警戒,从不靠近太子,见到王威,也是毕恭毕敬,双方倒也是相安无事。

    且说,王威听说鱼朝恩要面见太子,喝道:“鱼将军,可有宰相大人手谕?”

    “没有!”鱼朝恩摊了摊手。

    “那就没办法了!”王威一摆手:“没有宰相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子营帐,鱼将军请回!”

    鱼朝恩淡淡一笑:“鱼某与王将军同为指挥使,官阶不分上下,王将军并无权对鱼某发号施令!”

    王威一怔,鱼朝恩这话,从理论上是成立的,两人都是禁军指挥使,官衔都是飞骑尉,完全是平起平坐。但王威听着却是极为刺耳!

    禁卫六军中,谁也没有把官衔当回事。决定地位高低,凭的是与皇帝的远近!

    王威仗着有杨国忠撑腰,从来就没把鱼朝恩放在眼里,更没把司职依仗的骁卫军放在眼里,这一路上,对鱼朝恩颐指气使,鱼朝恩也是唯唯诺诺,在王威面前,鱼朝恩一直是自称“末将”。可今天晚上,鱼朝恩突然改变了自称,不称“末将”,而是大刺刺自称“鱼某”!

    这鱼朝恩突然搬出官职平等的说法来,王威一时间无言以对。

    鱼朝恩笑道:“大家平等共事,宰相大人也没说过,骁卫军要服从神策军!王兄何必那么认真呢?”

    “鱼朝恩,王某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王威喝道。

    “鱼某也是奉宰相大人之命拱卫太子,与王将军职责相当!”鱼朝恩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竟然与王威顶撞起来。

    王威大笑:“就凭你们这几个绣花枕头,凭什么与我神策军职责相当!”

    骁卫军兵将,都是些衣架,一向是中看不中用。王威初到神策军时,曾经与骁卫军的鱼朝恩比试过,那鱼朝恩身高比王威高出一头来,却在王威手下,一个回合都没走到,便被王威率了一个狗啃泥。骁卫军不服,上来十来个,却是被王威一个人全都打趴下。从那以后,王威眼中便没了骁卫军。

    “王将军出言不逊,那么鱼某就只有手上过了!”鱼朝恩似乎是被王威的傲慢激怒了。

    “哟呵,骁卫军的这群绣花枕头要出手了!”王威大笑。

    身后,神策军兵卒们也是一阵大笑,笑声极为刺耳,在空寂的夜空中,传的很远。

    鱼朝恩沉下脸来:“军中不得喧哗,何况此乃太子营帐前。公然喧哗,便是触犯主上,触犯主上者,杀无赦!”

    鱼朝恩话音一落,伧啷一声,拔出佩剑,身后的骁卫军纷纷拔出战刀。

    王威大怒:“鱼朝恩,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鱼朝恩大喝一声:“骁卫军,行使军法!”

    说着,挺身仗剑,直取王威。

    “你找死!”王威一声冷笑,拔刀相迎,两人一个错身,刀剑交错,就见寒光一闪,王威的身子定在了当场。

    王威的胸膛上,已然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王威低下头,看着胸膛前唐吓得鲜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鱼朝恩,你居然会使燕子抄水……”

    燕子抄水,是剑法中的绝技,剑身上下反复,如飞燕一般,急速而飘忽,贴着对手刺出的兵刃,迎面而去,令人防不胜防。唐人好剑,很多人都会使出几招像模像样的剑法,即便是文人墨客也能玩几手,但是,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却是寥寥无几!

    能够使出燕子抄水的,必须是胆大心细,有二十年以上的造诣,才能将剑的轻灵敏捷发挥到极致,这样的剑客,一定是剑中名家!

    然而,还在半年前,这个鱼朝恩还在王威的手下大败亏输!那个时候,王威明明看到,这个鱼朝恩根本就不会武功!

    半年之间,绝无可能练成燕子抄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武功根底的人!

    王威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词,那个名词,似乎从来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黑云都……”

    “王将军承让了!”鱼朝恩拍了拍王威的肩膀,王威双目圆睁,身子仰面倒地,再无声息。

    “神策军囚禁太子,以下犯上,杀无赦!”鱼朝恩大喝一声。

    身后的骁卫军,拔出明晃晃的战刀,冲向篝火前目瞪口呆的神策军。

    神策军原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他们之所以在骁卫军前飞扬跋扈,是因为,骁卫军比他们还没用。

    但是,今天晚上,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骁卫军,却是完全换了人!

    这些平日里被视为衣架的人,突然迸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和速度。

    只见火光中,刀光闪烁,几乎是在瞬间,篝火边的神策军,几乎还没来得及拔出兵器,便首身异处。

    不一时,大帐前的神策军全部被斩杀干净。

    宦官李辅国挑开帐帘,走了出来,然后,躬身面向大帐。

    太子李亨和太子妃张良娣缓步走出了营帐。

    李亨身着黄金甲,而太子妃张良娣,也是身着一身细麟甲,腰中悬挂宝剑。

    营帐前,遍地死尸,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太子小心!”鱼晁恩一声惊呼。

    太子脚边,一个神策军士卒,背上插着一柄折断的宝剑,挣扎着要爬起来,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张良娣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刺入那士卒的胸膛,士卒惨叫一声,倒地身死。张良娣抽回宝剑,一腔热血溅到张良娣的脚背上。

    鱼朝恩以剑支地,单膝跪地:“骁卫黑云鱼朝恩,拜见主公!神策军指挥使抗拒太子,已被末将斩杀,其余神策军,除少数杨国忠亲信已被我骁卫黑云拿下,其余全部宣誓效忠太子殿下!”

    鱼朝恩身后,数十名骁卫军面向太子,齐刷刷跪地。

    骁卫军从来就不是衣架!鱼朝恩野绝不是一个靠着颜值上位的小太监!

    这支人数不多、地位最低的禁卫军,早已是太子李亨手里的一支精兵,只是,他们隐藏得很深!

    “陈玄礼呢?”李亨打了个哈欠。

    “他被杨国忠调到了前军,已然失去了对龙武军的指挥权!如今,张通幽在中军中,与密宗劫波等密宗黑云已然将杨国忠包围!”鱼朝恩说道:“主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东风在哪里?”李亨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回纥叶护、太子柯芝率两千回纥精骑已然过了咸阳,在长安城下绕城而过,现在在五陵塬安营下寨,距离马嵬坡三十里地!等候主公示下!”鱼朝恩俯首说道:“主公只要一声令下,回纥军马便是东风起!”

第211章 回纥精骑

    回纥人发源于贝加尔湖以南、土刺河以北地区,原是丁零部落联盟的一部分,后来,人口逐渐繁盛,发展到色楞格河、鄂库浑河、土刺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回纥人健壮,善骑射,逐水草而居,飘忽不定,驰骋漠北草原,性格狂野,桀骜不驯。但是,回纥人长期处于原始部落社会,人数虽多,却是结构松散,难以形成合力。长期受到突厥人的压迫,虽有反抗,但在突厥高度发达的国家体系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大唐立国后,也受到来自突厥的威胁,于是唐太宗采取与回纥人结盟的政策,共同对抗突厥。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经过数十年苦战,大唐借助回纥人的力量,击败了突厥,拓边万里,势力直达天山南北。而回纥人则借助大唐的强援,摆脱了突厥的压迫,并从原始部落联盟,发展成为世袭可汗的汗国,正式立国,并取代突厥,成为漠北强国。

    一百多年来,大唐与回纥因为共同的利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即便是在突厥灭亡后,两国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但两国同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日益强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唐无以伦比的强盛,令回纥人彻底叹服!而回纥军队无数次与唐军的联合行动,领教了唐军的实力,他们知道,拥有如此强大军队的国家是不可撼动的!

    两国乃是甥舅之国,大唐为舅,回纥为甥!回纥人甘愿做大唐的晚辈。

    大唐军队可以借道回纥。但回纥军队,绝对不能步入大唐域内半步,甚至,在两国边境线上,回纥军队都只是象征性地摆上区区数百军卒。他们的任务不是边防,而是对双方来往使节的迎来送往。

    然而,今天晚上,两千回纥精骑,竟然出现在了距离大唐国都不到百里的五陵塬!

    他们是受黑云都相招而来!

    而黑云都的主公,便是太子李亨!

    今天晚上,李亨便要用这两千回纥精骑,完成他十年来卧薪尝胆的最后一击!

    “看来,回纥人果然讲信用!”太子妃张良娣问道:“柯芝有什么条件?”

    “他要求,事成之后,长安的子女锦帛,任其所取!”李辅国说道。

    回纥经济落后,又是处于漠北苦寒之地,民众多为游牧,获取财物的方式,极其野蛮,有兵有将的王公贵族掳掠周边诸国,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便是去做雇佣兵。所以,回纥人凶狠贪婪,天下人皆知。但是,回纥人虽然凶狠,但却从不敢对大唐不恭,回纥军队也从不敢越过边界袭扰大唐百姓。

    然而,这一次,回纥人居然提出,要在大唐境内公然掠夺,而掠夺的城市,竟然是大唐的国都!

    “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大唐皇帝的外甥!”李亨一声怒吼:“外甥竟敢掠夺舅舅的国度!”

    “可他说……”李辅国欲言又止。

    “说,他说什么!”

    “主公赎罪!”李辅国说道:“柯芝说,太子可以取皇帝的性命,外甥又有何不可取舅舅的国都!”

    “放肆!”李亨脸色铁青:“你告诉他们,我大唐只要伸一个指头,就能让他这两千骑兵灰飞烟灭!”

    “太子息怒!”张良娣急忙说道:“柯芝无礼,他这是有恃无恐啊!”

    李亨一阵沮丧。

    回纥人看穿了李亨的心思,既然可以子杀父,回纥人为什么不可甥夺舅!

    更为糟糕的是,回纥人完全清楚,曾经强大唐军,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他们已经被燕军消灭!

    在马嵬坡,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两千回纥精骑!

    “韩信受胯下之辱,仍是英雄!”张良娣说道:“何况,柯芝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不高!”李亨怒道:“长安乃我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乃我大唐子民!”

    张良娣摇头:“殿下,长安行将落入燕军之手!长安不再是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也不将是大唐子民!柯芝所掳掠的,是叛贼的百姓和财物!”

    李亨一怔,咬牙说道:“好吧,那就便宜了他们!”

    “主公英明!”李辅国俯首说道。

    “永王在哪里?”李亨冷冷问道。

    李辅国俯首说道:“殿下,昨天上午,张通幽命姜封前往大理寺狱杀颜泉盈、步云飞。郡主李思娴却带人前往大理寺狱,救走了步云飞和颜泉盈,姜封失手,被打成了重伤!李思娴随后和永王李璘一起,离开长安,前往江陵。”

    “他走了!”李亨点点头:“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

    “他这是与我分道扬镳了!”李亨的神情,有些黯然。

    “殿下,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良娣轻声说道。

    “这十几年来,我什么事都没瞒过他。”李亨叹道:“可他始终不肯加入黑云都!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预祝他在江陵一帆风顺了!”

    张良娣却是冷笑:“殿下心太善了,殿下一直把李璘当亲兄弟,这十几年来,是殿下一手将他养大,常言道,长兄如父,可他却没把殿下当兄长。如今,他羽翼丰满了,就想要自立门户!这种白眼狼,不在殿下身边,倒也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李璘的生母早死,李璘是在太子东宫中长大的,李璘小时候,太子李亨常常怀抱李璘,兄弟两人感情极深。后来,李璘被封为永王,出宫别居,但与李亨的关系仍然十分密切。李璘的性情,与李亨大不相同,性格刚毅,锋芒外露,与年轻时的李隆基颇为相像。正因为如此,李隆基对李璘更为看重,在李隆基面前,李璘比李亨更有发言权。这些年来,李亨连遭李林甫、杨国忠打压,日渐孤立,但李璘始终站在李亨一边,李亨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却是始终没有彻底倒下,李璘功不可没。

    “永王心有大志,却是志大才疏!以奴才看,李璘终究难成大事。”李辅国说道:“太子不必挂怀!”

    李亨:““李思娴去大理寺狱救步云飞,一定是他指使的!他指望步云飞做他的先锋使!”

    张良娣问道:“步云飞跟他走了没有?”

    “没有!”鱼朝恩说道。

    “他去哪里了?”

    “据探马来报,步云飞和颜泉盈逃出大理寺狱后,在长安西门遇见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叔宝,裴叔宝央求步云飞前来马嵬坡营救虢国夫人,却被步云飞拒绝了。他一路向南而去,应该是打算绕道前往伏牛山。”

    张良娣沉声问道:“你确定?”

    “这个,末将不敢确定。”

    李亨冷笑:“一个小小的步云飞,李璘看重他,我看也不过如此。就算他来了马嵬坡,又能成什么气候!”

    “父皇加封他为陕郡节度使,此人不可小觑!”张良娣皱眉:“还好,他没有为李璘所用,若是他跟着李璘去了江陵,今后,或许是殿下的一大劲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方疾驰而来。

    不一时,一位顶盔掼甲的武士匆匆来到大帐前,向李亨跪地说道:“太子殿下,回纥精骑前锋五百人已到马嵬坡东侧十里地,等候殿下示下!”

    “等候我的示下?”李亨冷笑:“他们这是逼我把长安交给他们!欺人太甚!”

    “主公志在天下,不在一座长安城!”李辅国说道。

    “殿下,”张良娣说道:“十年磨剑,在此一举,殿下不可再犹豫!”

    李辅国、鱼朝恩也是俯首说道:“臣等愿为殿下效死!”

    张良娣急急说道:“杨国忠劫持圣驾,罪大恶极,殿下行义兵,除凶暴,安社稷,乃是顺理成章!”

    “皇上在中军,只怕投鼠忌器!”李亨突然感觉到浑身疲软无力,那个可怕的前景,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但今天晚上,马上就要发生了!李亨仍然感到一种从心底里透出的恐惧!

    “乱兵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张良娣一声冷笑:“杨国忠劫持圣驾在先!即便皇上有所不测,也是杨国忠所为,天下人不会对此有任何疑问!一切后事,自有属下照应,殿下只可稳坐大帐,静候佳音!”

    “我是被逼的!”李亨望着中军方向,冷冷说道,说着,转身走入大帐。

    张良娣看着李亨的背影消失在大帐中,这才转身向李辅国说道:“告诉回纥人,长安城他们的了!让他们马上移营马嵬坡!”

    “太子妃且慢!”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太仆卿张通幽急匆匆跑了过来。

    “张大人,你怎么来了?”张良娣急忙问道。

    皇帝车驾出京,张通幽一直和文武百官一起,跟随在中军杨国忠身边。正因为有张通幽从中策应,李亨对杨国忠的动向一清二楚,在后军中才可以高枕无忧。

    “太子妃,情况有变!”张通幽急急说道:“两千吐蕃精锐,出现在了金城以西莽山,距马嵬坡三十里!”

    “吐蕃人!”张良娣花容失色。她完全没想到,在这中原腹地,居然会出现吐蕃军队。

    “是杨国忠招来的!”张通幽说道:“杨国忠担心六军不能为他所用,便招吐蕃人相助。”

    按计划,两千回纥精骑,对付六千禁军,绰绰有余。

    但是,突然出现了三千吐蕃军,形势立马逆转。

    李辅国一声冷笑:“太子妃勿忧!以奴才看,杨国忠勾结敌国,便是恶贯满盈了!”

第211章 回纥精骑

    回纥人发源于贝加尔湖以南、土刺河以北地区,原是丁零部落联盟的一部分,后来,人口逐渐繁盛,发展到色楞格河、鄂库浑河、土刺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回纥人健壮,善骑射,逐水草而居,飘忽不定,驰骋漠北草原,性格狂野,桀骜不驯。但是,回纥人长期处于原始部落社会,人数虽多,却是结构松散,难以形成合力。长期受到突厥人的压迫,虽有反抗,但在突厥高度发达的国家体系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大唐立国后,也受到来自突厥的威胁,于是唐太宗采取与回纥人结盟的政策,共同对抗突厥。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经过数十年苦战,大唐借助回纥人的力量,击败了突厥,拓边万里,势力直达天山南北。而回纥人则借助大唐的强援,摆脱了突厥的压迫,并从原始部落联盟,发展成为世袭可汗的汗国,正式立国,并取代突厥,成为漠北强国。

    一百多年来,大唐与回纥因为共同的利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即便是在突厥灭亡后,两国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但两国同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日益强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唐无以伦比的强盛,令回纥人彻底叹服!而回纥军队无数次与唐军的联合行动,领教了唐军的实力,他们知道,拥有如此强大军队的国家是不可撼动的!

    两国乃是甥舅之国,大唐为舅,回纥为甥!回纥人甘愿做大唐的晚辈。

    大唐军队可以借道回纥。但回纥军队,绝对不能步入大唐域内半步,甚至,在两国边境线上,回纥军队都只是象征性地摆上区区数百军卒。他们的任务不是边防,而是对双方来往使节的迎来送往。

    然而,今天晚上,两千回纥精骑,竟然出现在了距离大唐国都不到百里的五陵塬!

    他们是受黑云都相招而来!

    而黑云都的主公,便是太子李亨!

    今天晚上,李亨便要用这两千回纥精骑,完成他十年来卧薪尝胆的最后一击!

    “看来,回纥人果然讲信用!”太子妃张良娣问道:“柯芝有什么条件?”

    “他要求,事成之后,长安的子女锦帛,任其所取!”李辅国说道。

    回纥经济落后,又是处于漠北苦寒之地,民众多为游牧,获取财物的方式,极其野蛮,有兵有将的王公贵族掳掠周边诸国,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便是去做雇佣兵。所以,回纥人凶狠贪婪,天下人皆知。但是,回纥人虽然凶狠,但却从不敢对大唐不恭,回纥军队也从不敢越过边界袭扰大唐百姓。

    然而,这一次,回纥人居然提出,要在大唐境内公然掠夺,而掠夺的城市,竟然是大唐的国都!

    “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大唐皇帝的外甥!”李亨一声怒吼:“外甥竟敢掠夺舅舅的国度!”

    “可他说……”李辅国欲言又止。

    “说,他说什么!”

    “主公赎罪!”李辅国说道:“柯芝说,太子可以取皇帝的性命,外甥又有何不可取舅舅的国都!”

    “放肆!”李亨脸色铁青:“你告诉他们,我大唐只要伸一个指头,就能让他这两千骑兵灰飞烟灭!”

    “太子息怒!”张良娣急忙说道:“柯芝无礼,他这是有恃无恐啊!”

    李亨一阵沮丧。

    回纥人看穿了李亨的心思,既然可以子杀父,回纥人为什么不可甥夺舅!

    更为糟糕的是,回纥人完全清楚,曾经强大唐军,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他们已经被燕军消灭!

    在马嵬坡,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两千回纥精骑!

    “韩信受胯下之辱,仍是英雄!”张良娣说道:“何况,柯芝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不高!”李亨怒道:“长安乃我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乃我大唐子民!”

    张良娣摇头:“殿下,长安行将落入燕军之手!长安不再是大唐国都,长安百姓也不将是大唐子民!柯芝所掳掠的,是叛贼的百姓和财物!”

    李亨一怔,咬牙说道:“好吧,那就便宜了他们!”

    “主公英明!”李辅国俯首说道。

    “永王在哪里?”李亨冷冷问道。

    李辅国俯首说道:“殿下,昨天上午,张通幽命姜封前往大理寺狱杀颜泉盈、步云飞。郡主李思娴却带人前往大理寺狱,救走了步云飞和颜泉盈,姜封失手,被打成了重伤!李思娴随后和永王李璘一起,离开长安,前往江陵。”

    “他走了!”李亨点点头:“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

    “他这是与我分道扬镳了!”李亨的神情,有些黯然。

    “殿下,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良娣轻声说道。

    “这十几年来,我什么事都没瞒过他。”李亨叹道:“可他始终不肯加入黑云都!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预祝他在江陵一帆风顺了!”

    张良娣却是冷笑:“殿下心太善了,殿下一直把李璘当亲兄弟,这十几年来,是殿下一手将他养大,常言道,长兄如父,可他却没把殿下当兄长。如今,他羽翼丰满了,就想要自立门户!这种白眼狼,不在殿下身边,倒也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李璘的生母早死,李璘是在太子东宫中长大的,李璘小时候,太子李亨常常怀抱李璘,兄弟两人感情极深。后来,李璘被封为永王,出宫别居,但与李亨的关系仍然十分密切。李璘的性情,与李亨大不相同,性格刚毅,锋芒外露,与年轻时的李隆基颇为相像。正因为如此,李隆基对李璘更为看重,在李隆基面前,李璘比李亨更有发言权。这些年来,李亨连遭李林甫、杨国忠打压,日渐孤立,但李璘始终站在李亨一边,李亨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却是始终没有彻底倒下,李璘功不可没。

    “永王心有大志,却是志大才疏!以奴才看,李璘终究难成大事。”李辅国说道:“太子不必挂怀!”

    李亨:““李思娴去大理寺狱救步云飞,一定是他指使的!他指望步云飞做他的先锋使!”

    张良娣问道:“步云飞跟他走了没有?”

    “没有!”鱼朝恩说道。

    “他去哪里了?”

    “据探马来报,步云飞和颜泉盈逃出大理寺狱后,在长安西门遇见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叔宝,裴叔宝央求步云飞前来马嵬坡营救虢国夫人,却被步云飞拒绝了。他一路向南而去,应该是打算绕道前往伏牛山。”

    张良娣沉声问道:“你确定?”

    “这个,末将不敢确定。”

    李亨冷笑:“一个小小的步云飞,李璘看重他,我看也不过如此。就算他来了马嵬坡,又能成什么气候!”

    “父皇加封他为陕郡节度使,此人不可小觑!”张良娣皱眉:“还好,他没有为李璘所用,若是他跟着李璘去了江陵,今后,或许是殿下的一大劲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方疾驰而来。

    不一时,一位顶盔掼甲的武士匆匆来到大帐前,向李亨跪地说道:“太子殿下,回纥精骑前锋五百人已到马嵬坡东侧十里地,等候殿下示下!”

    “等候我的示下?”李亨冷笑:“他们这是逼我把长安交给他们!欺人太甚!”

    “主公志在天下,不在一座长安城!”李辅国说道。

    “殿下,”张良娣说道:“十年磨剑,在此一举,殿下不可再犹豫!”

    李辅国、鱼朝恩也是俯首说道:“臣等愿为殿下效死!”

    张良娣急急说道:“杨国忠劫持圣驾,罪大恶极,殿下行义兵,除凶暴,安社稷,乃是顺理成章!”

    “皇上在中军,只怕投鼠忌器!”李亨突然感觉到浑身疲软无力,那个可怕的前景,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但今天晚上,马上就要发生了!李亨仍然感到一种从心底里透出的恐惧!

    “乱兵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张良娣一声冷笑:“杨国忠劫持圣驾在先!即便皇上有所不测,也是杨国忠所为,天下人不会对此有任何疑问!一切后事,自有属下照应,殿下只可稳坐大帐,静候佳音!”

    “我是被逼的!”李亨望着中军方向,冷冷说道,说着,转身走入大帐。

    张良娣看着李亨的背影消失在大帐中,这才转身向李辅国说道:“告诉回纥人,长安城他们的了!让他们马上移营马嵬坡!”

    “太子妃且慢!”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太仆卿张通幽急匆匆跑了过来。

    “张大人,你怎么来了?”张良娣急忙问道。

    皇帝车驾出京,张通幽一直和文武百官一起,跟随在中军杨国忠身边。正因为有张通幽从中策应,李亨对杨国忠的动向一清二楚,在后军中才可以高枕无忧。

    “太子妃,情况有变!”张通幽急急说道:“两千吐蕃精锐,出现在了金城以西莽山,距马嵬坡三十里!”

    “吐蕃人!”张良娣花容失色。她完全没想到,在这中原腹地,居然会出现吐蕃军队。

    “是杨国忠招来的!”张通幽说道:“杨国忠担心六军不能为他所用,便招吐蕃人相助。”

    按计划,两千回纥精骑,对付六千禁军,绰绰有余。

    但是,突然出现了三千吐蕃军,形势立马逆转。

    李辅国一声冷笑:“太子妃勿忧!以奴才看,杨国忠勾结敌国,便是恶贯满盈了!”

第212章 铤而走险

    中军,一座锦绣大帐中,燃着殷红的炭火。

    杨国忠一身戎装,斜靠在太师椅中,眯缝着眼睛,望着脚下忽明忽暗的炭火,怔怔出神。

    他所在的营帐,与皇帝大帐只有数步之遥。

    想起来,杨国忠也是极为无奈。

    他的荣华富贵,全都来自皇上。即便是到了现在,他已经把皇帝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他其实仍然只是一只寄生在皇帝身上的寄生虫!

    皇帝的生死,与杨国忠休戚与共!他根本就不敢离开皇帝太远!

    当了数年宰相,杨国忠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

    若不是皇帝,他早就被人碎尸万段!

    杨国忠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就只有这个皇帝!

    必须掌控皇帝,也必须竭尽全力保护皇帝的生命安全!

    一但皇帝死了,杨国忠绝对活不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局面!

    然而,更为残酷的现实是,他竭尽全力想要保全的皇帝,一旦失去控制,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置于死地!

    他在竭力守护一只可以嚼碎他的老虎!尽管这只老虎现在是铁笼子里!

    这才是天下最为悲哀的事!

    所以,保护皇帝与控制皇帝,是一件极为劳神费力的事。

    从长安到咸阳又到这金城外的马嵬坡,车马劳顿倒也罢了,最为恼火的是,杨国忠的神经高度紧张,一刻不闲。这让他几乎是心力交瘁!

    他开始后悔,不该太过跋扈,太过凶狠,以至于积怨太多。为了获取权力,他一路杀伐,不择手段,数年宰相生涯,死在他手中的官吏百姓,数不胜数!

    一个官吏的身后,便是一群人!消灭了一个敌手,便是埋下了无数复仇的种子!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权力可以保身,但更可以伤身!

    他已经攥取帝国的最高权力,连皇帝都被他玩弄于掌骨之间!但是,他现在才发现,无边的权力原来是个烫手山芋,一旦攥在手心里,却是可以引火**!

    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到了现在,除了奋勇向前,他别无选择,若是后退半步,想做一个田舍翁也不可得!

    眼前的炭火,红得刺眼。

    杨国忠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间,他仿佛透过那一盆炭火,看见一座燃烧的城市,火焰之中显出一个苍老的脸庞。

    杨国忠一个哆嗦,慌忙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个苍老的脸庞,却是仍然停留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在大火中升腾,向他发出嘲讽的微笑。

    “颜杲卿!”杨国忠发出一声怪叫!

    皇帝已经决心为颜杲卿平反,这是杨国忠决定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

    是他一手造成了颜杲卿的冤案,颜杲卿平反,就意味着他要下地狱!

    “宰相大人!”迎面响起一个声音。

    杨国忠手脚冰凉,一个寒颤,差点从太师椅上倒载下去。

    “卑职李德福拜见宰相大人!”李德福一身戎装,站在大帐中央。

    杨国忠慌忙坐正了身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德福俯首说道:“三千吐蕃精锐兵马,已然到达!现驻扎在莽山。”

    杨国忠拍案而起:“吐蕃人马到了,大事成矣!”

    杨国忠以禁卫六军挟持皇帝,其实心中并没有底,毕竟,禁卫六军乃是皇帝的私家军队,绝大多数兵将,仍然效忠于皇帝,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杨国忠,只是不明真相而已。何况,陈玄礼也在军中,这是杨国忠的心腹大患,但杨国忠却不敢随便拿下陈玄礼,一旦陈玄礼有个闪失,禁卫六军兵将马上就会觉察出情况有异,一旦发生哗变,杨国忠手中只有两百剑南健卒,根本无力控制局势。

    这就是杨国忠的尴尬之处,用禁卫六军来控制皇帝,他其实是在走刀刃!

    六军不可靠,从长安到马嵬坡,千里之遥,要想一路保险,只有另外想办法。

    于是,杨国忠想到了吐蕃人。

    杨国忠身兼剑南节度使,而剑南军的职责,有两个方面,一是镇服南诏,一是对抗吐蕃!

    吐蕃是国家的劲敌。但是,不是杨国忠的敌人!

    尤其是在这乱世中,敌人和朋友,是可以转换的。

    在劫持皇帝之前,杨国忠已经暗中命剑南节度副使鲜于仲通,与吐蕃人取得了联系。

    鲜于仲通秉承杨国忠之命,给吐蕃送去了无数金银绸缎,同时向吐蕃承诺,承认南诏国为吐蕃属国。从而换取吐蕃发兵,接应杨国忠挟大唐皇帝前往四川。

    南诏夹在吐蕃与大唐之间。事实上,在云南,大唐与吐蕃的争夺,其实就是对南诏的争夺。一百多年来,大唐占据上风,南诏一向是大唐属国,效忠于大唐,是大唐对付吐蕃的一个马前卒。但是,杨国忠当政后,为了建立边功,悍然对南诏用兵,逼得南诏不得不与大唐开战,并连败唐军。即便如此,南诏王阁罗凤仍然宣称,南诏虽然脱离大唐,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但绝不助吐蕃与大唐为敌!相反,南诏并不向吐蕃称臣。所以,南诏虽然断绝了向大唐朝贡,但也没有倒向吐蕃。

    如今,杨国忠承诺,完全放弃南诏,这是对南诏国的极为卑鄙的出卖!对于吐蕃而言,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事实上,杨国忠这么做,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想法。

    一旦将大唐皇帝劫持到了四川,杨国忠要想在四川立足,还要借助吐蕃支持!否则,偏安一隅的杨国忠,还是不能自保。

    这一点,其实用不着说出来,吐蕃人一看就明白。

    所以,帮助杨国忠劫持大唐皇帝到四川,对于吐蕃人而言,比获取南诏,更具诱惑力。因为,这就意味着,吐蕃可以在四川扶持起一个隶属于吐蕃的小朝廷!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这个朝廷,遥控中原。

    这将是吐蕃做梦都在想的前景!

    如此优厚的条件,如此美妙的前景,吐蕃人没有理由拒绝。

    “马上让吐蕃人进兵马嵬坡,包围禁卫六军!”杨国忠咬牙说道。

    吐蕃人的军队极为强悍,可以与安西、陇右军相抗衡。而禁卫六军都是些绣花枕头。一旦吐蕃人包围了禁卫六军,陈玄礼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是无可奈何!

    事实上,只要一千吐蕃军,就可以横扫这六千禁军。何况,吐蕃人有三千之众!

    杨国忠甚至做好最为残酷的准备,一旦禁军有异动,立即让吐蕃人解除六千禁军的武装,将他们全部坑杀!然后,让吐蕃人护送他去四川。

    对于杨国忠而言,吐蕃军比唐军更为安全!

    李德福说道:“宰相大人,与吐蕃军一同前来的,还有吐蕃国师鸠摩!鸠某现在帐外,等候宰相大人召见!”

    “一个出家人来干什么?”杨国忠问道。

    “鸠摩说,要与宰相大人面谈。”

    杨国忠沉吟片刻,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李德福退出账外,不一会儿,带着鸠摩进入大帐。

    杨国忠起身,向鸠摩拱手施礼:“鸠摩大师远道而来,杨国忠有失迎迓,礼数不周,还请见谅,大师请坐,请用茶!”

    “宰相大人客气了,鸠摩深夜叨扰,多有不恭!”鸠摩向杨国忠拱了拱手,对面坐下。

    杨国忠回到座位,说道:“大师,我大唐不幸,遭遇内乱,吐蕃不计前嫌,兴义师助人危难,真乃礼义之邦,鸠摩大师不避劳苦,亲自前来,更是令杨某惶恐不已。”

    鸠摩却是淡淡一笑:“宰相大人,鸠摩乃出家人,出家人不出诳语,不落虚情!大人说我吐蕃不计前嫌,兴义师助人为难之语,若是宰相大人说与吐蕃使臣,倒也是场面上的话,鸠摩却是不敢与闻!何况,我吐蕃此番兴兵,不是为了大唐,而是为了宰相大人!”

    杨国忠大为尴尬,鸠摩这话,便揭穿了杨国忠的面子——杨国忠向吐蕃借兵,就是卖国求荣!两国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道义!

    “既然鸠摩大师爽快,杨某也就不兜圈子了。”杨国忠轻咳一声:“还请大师率吐蕃兵马,急速前来马嵬坡,包围禁卫六军。”

    “身为大唐宰相,命邻国之军,包围大唐禁军,这般宰相,鸠摩倒是第一次见到。”鸠摩的眼角里,露出嘲讽的微笑:“当然了,吐蕃大军,乃是应宰相大人相招而来,自然悉听宰相大人吩咐!只是,鸠某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宰相大人见谅。”

    鸠摩出语辛辣,杨国忠脸上青白不定,却也只有忍耐,到了这番地步,吐蕃人事实上已然控制了局势,鸠摩所谓相求,其实就是趁火打劫!

    “鸠摩大师,杨某已经承诺,大唐朝廷从此不再过问南诏。况且,杨某到了四川,也要仰仗贵国。不知大师还有什么要求?”杨国忠心中咬牙切齿,却也只得低声下气。

    “南诏国的事,乃是大唐与吐蕃两国之间的事!”鸠摩一笑:“鸠摩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宰相大人多多照应。”

    “大师请说,杨某一定尽其所能!”杨国忠心中惶恐,他明白,鸠摩的事,绝不会是什么小小的要求,这个要求,必然会比一个南诏国还要高!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应承。

第213章 趁火打劫

    “大唐乃是佛法兴盛之国,当初,鸠摩前往大慈恩寺辩经,败给了虚远大师,鸠摩口服心服!”鸠摩淡淡说道:“大唐供奉佛祖真身舍利,也是众望所归。只是,如今安禄山造反,大唐皇帝出奔,国内大乱,佛祖真身舍利留在大唐域内,恐有所失。我吐蕃一向信奉佛法,礼敬佛骨,如今,也是国泰民安。所以,鸠摩愿替大唐代为保管佛骨,暂且将佛骨迎到吐蕃。等大唐剿灭叛贼,天下太平之时,吐蕃再将佛骨送回大唐,此乃一举两得之计,宰相大人万勿推脱。”

    杨国忠出了一身冷汗。

    吐蕃在这个时候,“代为保管佛骨”,其实就是趁火打劫!只是,鸠摩把这一场巧取豪夺,硬生生说成而是义举!

    佛骨不仅是天下至宝,更是号令西域的利器!

    吐蕃的胃口太大了,一个南诏国还不够,他们要的是整个西域!

    吐蕃一向觊觎佛祖真身舍利,如今机会到了,绝不肯罢手!

    “鸠摩大师愿出手保管佛骨,确是想的周到!”杨国忠明知鸠某巧取豪夺,却也不敢说破:“只是,佛骨现在大慈恩寺中,长安城已然被叛军攻占,杨某也是无奈。”

    鸠摩淡淡说道:“宰相大人应该明白,这次吐蕃国兴义兵,相助大唐,是出于对佛法的尊奉,以防佛骨落入叛贼之手。既然佛骨已经落到了燕军手中,吐蕃军只有三千人马,无法与叛军抗衡,只得回军向赞普复命。”

    杨国忠慌忙说道:“国师若是回军,将杨某置于何地!”

    马嵬坡已然是危机四伏,禁卫六军几乎都是长安人,他们不愿意前往四川,从长安到金城,不断有士卒逃跑,剩下的,也是怨声载道。已然有人在暗中鼓动士卒哗变,杨国忠之所以不敢杀陈玄里礼,就是要靠陈玄礼来弹压这些越来越不安分的士卒。而现在,陈玄礼似乎也觉察到了中军有异。若是吐蕃人甩手不管,杨国忠只怕是活不到明天。

    杨国忠几乎是在哀求。

    “宰相大人的处境,贫僧也是感同身受!”鸠摩笑道:“不过,宰相大人完全可以调剑南军前来相助,贫僧以为,剑南军骁勇善战,必能保宰相大人平安无事!”

    杨国忠心中暗骂鸠摩狡诈。

    剑南军若是能用,杨国忠哪里还用得着去找吐蕃人!

    天宝九年,杨国忠为建边功,唆使剑南节度副使鲜于仲通讨伐南诏国,没想到,西洱河之战,六万唐军全军覆没。杨国忠自知罪责重大,千方百计掩盖真相,将这场大败,硬生生说成是大胜。皇帝倒是听信了他的话,但剑南军已经是元气大伤。原本一万多人的剑南军,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之后数年,鲜于仲通东拼西凑,总算是又凑够了一万人,但战斗力大不如以前。

    杨国忠担心时间长了,西洱河之战的真相传到皇帝耳朵里,天宝十二年,命鲜于仲通再次出兵南诏,试图一举击败南诏,杀掉南诏王阁罗凤,以绝后患。这一次,河西、陇右等诸镇兵马明知杨国忠官报私仇,故意迁延不前,杨国忠自知理亏,也不敢催逼,结果,剑南军不得不孤军深入南诏。

    西洱河之战后,剑南军战力已然大不如以前,又是孤军深入,结果,又是在西洱河,遭到阁罗凤四面夹攻,再次惨败。这一次,虽然没有全军覆没,却是全军溃散。那些兵卒全都是四川子弟,上次西洱河之战,四川子弟死伤惨重,川民原本就有怨气,这一次,溃散的剑南军很快就没入民间,最后回到成都的,不过区区数百残卒。

    这一次大败,杨国忠仍然压下不报,谁也不知道,剑南军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

    一年过去了,鲜于仲通好不容易凑了一两千人,然而,杨国忠这次铤而走险劫持皇帝,万万不敢动用那已然成了残军的剑南军。这些残军,战斗力差,还要为他守卫老巢,若是成都出了问题,那杨国忠就是无家可归了!

    无奈,杨国忠只得求助于吐蕃。

    而吐蕃人竟然盯上了佛祖真身舍利!

    鸠摩这是有恃无恐!因为,大唐朝廷不知道剑南军的情况,与四川和南诏比邻的吐蕃人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剑南军仍然保持完整,鸠摩根本就不敢率孤军深入大唐域内,也不敢向杨国忠索要佛祖真身舍利,他很清楚,杨国忠一贯喜欢过和拆桥。

    杨国忠明知鸠摩算准了剑南军靠不住,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吐蕃赞普已然收了四川的绸缎金箔,答应要助杨某一臂之力,赞普一言既出,岂能收回?国师若是回军,便是陷赞普于不义。”

    “我吐蕃赞普命贫僧保护佛骨,若贫僧空手而回,便是卫康赞普之命!”

    “佛骨的确是在大慈恩寺,事成之后,鸠摩可率吐蕃大军前往长安自取。”

    鸠摩沉下脸来:“我吐蕃兵马奉宰相大人召唤,不避凶险,千里而来,大家应该赤诚相待,可宰相大人却是搪塞其词!宰相大人,鸠某不妨把话说明,宰相大人挟大唐皇帝出奔四川,目的是偏安一隅,佛祖真身舍利具有号令天下的号召力,剑南军已然名存实亡,宰相大人要想在四川立足,光有一个光杆皇帝是不行的,还要有佛骨!这一点,连鸠摩如此愚钝之人,都想到了,宰相大人一向聪慧,岂能想不到!佛祖真身舍利,就在你的中军之中,宰相大人举手可得!若是宰相大人肯将佛骨交予鸠某,三千吐蕃勇士,宰相大人尽可调遣,否则,鸠某只有率军回去,向赞普复命!鸠某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宰相大人休怪!”

    杨国忠顿时语塞。

    那鸠摩聪慧过人,早已把杨国忠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杨国忠要在四川另立朝廷,除了挟持皇帝作为朝廷合法性的官方象征,还要利用民间信仰笼络人心。所以,他离开长安之前,没有忘记大慈恩寺中的佛祖真身舍利。

    佛祖真身舍利轻易不能出寺。即便皇帝要迎请佛骨前往大明宫,大慈恩寺也会断然拒绝。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燕军攻陷潼关,不日就要进逼长安,佛祖真身舍利若再不请动,就会落到叛军手里。所以,当杨国忠以保护佛祖真身舍利为名,命大慈恩寺请动佛骨出寺,大慈恩寺不明真相,立即应允。方丈空明因为要坐镇大慈恩寺,不能远行,便将佛子真身舍利交予了虚远,同时,让执法僧空悔率二十名武僧护持,遂皇帝车驾离京。

    虚远、空悔一行僧人,守护着佛祖真身舍利,就在中军之中,距离杨国忠的大帐不远。

    佛祖真身舍利乃是佛中至宝,如今不得已请动,原是绝密,外人并不知晓。可却是没能瞒过鸠摩。

    杨国忠呆了半晌,知道瞒不过去,说道:“大师有所求,杨某敢不从命!佛祖真身舍利,的确就在军中,只是,大慈恩寺虚远大师亲自守护,杨某须与虚远大师相商。”

    鸠摩点点头:“那就烦请宰相大人前去商议,鸠摩在此等候!”

    鸠摩的意思太明白了——看不到佛祖真身舍利,吐蕃军便袖手旁观,让杨国忠自生自灭。

    现在,杨国忠被彻底逼到了绝路上。

    如果没有吐蕃人,禁卫六军虽然蠢蠢欲动,杨国忠如果应对得当,他总还有一线希望。

    而现在,吐蕃军出现在了莽山,虽然相距有三十里,但用不了多久,六军就会发现,杨国忠勾结吐蕃卖国求荣的勾当,到那个时候,六军必然震动,陈玄礼也不用见到皇上,便会向杨国忠发难——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圣旨。

    若是吐蕃军袖手旁观,杨国忠便只有死路一条!

    杨国忠一咬牙:“鸠摩大师请稍后,杨某去去就来!”

    ……

    月光下,金城如同是进入梦乡一般。

    县衙大堂上,张兴怀抱郭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身前的几案中,一支残烛在微风中忽明忽暗,映照着几案上一支签筒,一个惊堂木,一只铁质团扇,以及,一柄血迹斑斑的朝天刀!

    夜色沉寂如水,偶尔响起数声犬吠,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让这座人去城空的城市,显得更加凄冷空寂。

    郭绣偎在张兴的怀里,发出轻轻的梦呓。张兴爱惜地抚了抚她的秀发,浓密的秀发飘柔光滑,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张兴的膝盖上。

    这个柔弱俊秀的邻家女孩,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认定了张兴是她的夫君,她在张兴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安然入眠。

    都说女孩轻信,但女孩有她自己感知世界的方法,这种方法无法用理性来解释,但是,往往很准!

    一阵风过,残烛爆出一个烛花,风中拂过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郭绣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双目微合,眼角却是淌下了两行泪水。

    张兴裹了裹披在郭绣身上的披风,轻声说道:“别怕!”

    烛花映照下,躺下横七竖八躺着数具血淋淋的尸体。

    而在张兴身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郭从谨仰面靠在椅背上,胸口鲜血淋淋,已然停止了呼吸。

第214章 监门将军

    县衙大堂外,人影晃动,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张先生,不,现在应该称呼你张大人了!”黑暗中,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郭绣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惊恐。

    “没事!”张兴抚了抚郭绣的长发,抱紧了郭绣。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一群顶盔掼甲的武士涌上县衙大堂,将张兴和郭绣团团围住。

    一个身材修长、颌下无须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站在武士中央,向着张兴拱手说道:“监门将军边令诚,见过张大人!”

    “原来是杀高仙芝封常清的边大人!” 张兴淡淡一笑:“张某不便行礼,还请见谅!”

    “月光如水,烛火摇曳,英雄美人,相得益彰!”边令诚一阵奸笑:“如此美景,张先生不愿错过,却也是可以理解!只可惜,为了做一个光杆县令,把自家性命都搭进去了!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如今国家有难,正是用人之际,张大人若是肯弃暗投明,宰相大人必然会重用张大人,至少也会给张大人一个将军的前程!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给那老刁民陪葬,岂不是要好得多!”

    张兴淡淡一笑:“边大人差矣,张某并非金城县令!”

    “哦,张大人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这倒是有点意思!”边令诚发出一声冷笑:“刁民郭从谨以迎驾为名,欺瞒圣上,谋取富贵,圣上一时不查,这才给了他女婿一个县令的头衔。如今圣上幡然悔悟,命边某诛杀郭从谨一家,治其欺君之罪!如今,郭从谨已然伏法,按律,郭氏一族尽该伏法!可边某知道,张大人其实并非郭从谨的孙女婿,只是今天晚上,被你怀里那个小妖精所惑,这才冒做他的孙女婿。既然张大人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那便是说,张先生已然明白此中过节,也是被郭从谨所迷惑,乃是受害人。所以,边某有好生之德,只要张先生交出这个小妖精,边某任凭张大人他往,绝不为难!”

    烛火摇曳,边令诚的脸庞,在阴森的烛火中,愈发狰狞。

    半个时辰前,郭从谨带着皇帝加封他为金城县男、张兴为金城县令的敕命,以及杨玉环的团扇,离开马嵬坡,一路匆忙,急急赶回金城。

    当初在金城东门外,张兴杀了禁军校尉,郭从谨以为大祸临头,无奈之下,将郭绣许配给张兴,指望张兴带着郭绣逃出金城,谋一条生路,没想到却是否极泰来,郭从谨不仅没事,反倒见到了皇帝,自己被授予金城县男的爵位,还给张兴谋了个金城县令,神策军使的官职。说起来,郭从谨也是双喜临门,自己得了富贵,还招了个英雄做孙女婿。

    只是,张兴和郭绣并不知情,那张兴若是带着郭绣出逃,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他们。

    郭从谨生怕张兴带着郭绣逃远了,心中焦急,沿着大路一路小跑,刚刚离开军营,却见路边冲出两个人影,拦在了他的身前。郭从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大喜过望,来人正是张兴和郭绣二人。

    原来,张兴带着郭绣逃出家门,脚步如飞,跑出几条街,却见金城里静悄悄的,并无官军入城。稍稍放下心来,郭绣虽然认定张兴是个好人,却是惦念爷爷,一路上眼泪汪汪,虽然跟着张兴,却是一步三回头,总是望着东门方向。

    张兴眼见郭绣悲泣,心中不忍。心想如此一走,也不是个事。就算郭从谨遭遇不测,身为他的孙女婿,也该给他收尸,若是郭从谨暴尸荒野,也对不起郭绣。张兴便带着郭绣,又折返回了东门。

    到了东门城外,却没见到郭从谨的尸体,远远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张兴这才知道,郭从谨应该没死,他是被官军带走了。

    张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郭从谨还活着,忧的是,郭从谨被官军带走,不知是福是祸。那郭绣思念爷爷,却是不敢哭闹,低头垂泪,张兴看着更是心痛。心想只要郭从谨还活着,便有机会救他出来,便和郭绣一起,悄悄来到军营外。

    张兴虽有一身功夫,却是孤身一人带着个女孩子,那禁卫六军扈从皇帝,戒备森严。若是潜入军营营救郭从谨,张兴又不敢把郭绣一个弱女子放在这荒郊野外,若是在这里等着,又担心郭从谨有去无回。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无头绪,却见营门中走出一个人来,月光朦胧,张兴看不清楚,郭绣却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郭从谨。

    两人见郭从谨平安出了军营,心中欢喜。郭绣就要上前,张兴却也精细,急忙按住郭绣,悄悄跟在郭从谨身后,眼见郭从谨走出一里地,独自一人,身后并无他人跟随,这才追上郭从谨。

    郭从谨见郭绣安然无恙,又见张兴果然义气,自己没看错人,心中大喜。忙不迭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张兴这才知道,郭从谨撞了大运,连带他自己也做了金城县令,还身兼神策军使。

    李隆基被杨国忠劫持,成了孤家寡人,这次借着郭从谨迎驾,加封张兴,是指望张兴能明白他的处境,设法营救。只是,大帐周围都是杨国忠的人,李隆基不敢把话说透,若是话说得太明,杨国忠知道了李隆基的意图,郭从谨根本就无法活着走出军营,李隆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所以,李隆基只得让郭从谨带着杨玉环的团扇,指望张兴见到团扇后,能猜出李隆基的处境。

    张兴虽然做过长安县衙的捕快,但却是一个胥吏,平日里只是缉捕盗贼,对宫禁之事,并不清楚,哪里能想得到,皇帝此番西巡,乃是被杨国忠劫持,皇帝已然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之所以一路上跟着皇帝车驾,是幻想着能面见皇上,为颜杲卿鸣冤。如今见郭从谨平安离开了军营,虽然见到了团扇,只当是杨贵妃的赏赐,却也没想到李隆基是让他设法勤王!

    其实,这也不怪张兴鲁莽,毕竟,当朝宰相劫持皇帝,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太过匪夷所思。郭从谨虽然也隐约感觉到皇帝心中有事,却也说不明白,更不敢往那里想。

    张兴原本也不稀罕一个金城县令的职位,那金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百姓官吏都逃了个精光,这个光杆县令根本就没法做。只是,有了这么个县令的头衔,明天一大早,便可以以迎驾为名,名正言顺地面见皇上,替颜杲卿鸣冤。为了替颜杲卿鸣冤,张兴千难万难,都找不到机会,如今天上掉下个机会来,张兴大喜过望。

    所以,张兴与郭从谨商议,先去县衙,那县衙门口有闻声鼓,可以擂鼓召集百姓胥吏,金城百姓官吏听见鼓声,胆子大的,应该回城。等百姓回城,张兴就召集百姓,明日一大早,前往马嵬坡面见皇上。

    郭从谨只是个野老,并无主见,一切都听张兴安排,并无异议。

    爷孙三人匆匆回到金城,直接来到了县衙。

    张兴将郭从谨、郭绣二人安顿在县衙大堂上,自己来到衙门外,敲响了闻声鼓。

    然而,鼓声招来的,不是百姓官吏,而是边令诚带来的杀手!

    监门将军边令诚,杀掉高仙芝之后,便留在潼关,继续担任监军。

    数日前,哥舒翰奉旨,率大军东征,边令诚随军出战。

    灵宝一战,哥舒翰陷入崔乾佑精心设下的埋伏。边令诚在后军,前军失利,消息传来,边令诚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尚在前方苦战的哥舒翰,脚底抹油,逃往潼关,刚刚逃到潼关之上,燕军前锋便冲到了潼关下,唐军全线崩溃,并无斗志,边令诚更是心胆俱裂,几乎未做任何抵抗,潼关便被燕军攻破。

    边令诚弃了潼关,身边只剩下三百人,一路奔向长安。到了长安,他才知道,皇帝已然出奔,长安城大乱,已然无法组织起防御。

    边令诚只得带着人马,向西追赶皇帝车驾。

    今天傍晚时分,边令诚终于赶到了马嵬坡。

    原以为,虽然丢了潼关,只要到了皇帝身边,那也有扈从之功,毕竟,皇帝现在极为狼狈,正盼着有文臣武将前来护驾。

    可他不仅没能见到皇上,反倒被杨国忠抓了起来!

    杨国忠抓边令诚,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之战中,擅离职守,拒不救援身陷重围的哥舒翰,导致哥舒翰全军覆没!

    但实际上,他是想借边令诚的脑袋,来安抚人心。

    杨国忠做贼心虚,生怕六军兵将不服,酿成哗变。而杀掉边令诚,不仅可以杀人立威,而且,边令诚杀了高仙芝,逼疯了封常清,原本就不得人心。何况他丢了潼关,导致皇帝出奔,六军将士对他极为怨恨,杀了他,可以给众将士出口气。

    边令诚落到杨国忠手里,虽然心中不服,可杨国忠对他的指控,却也是事实,边令诚难以自辩,只得等死。

第214章 监门将军

    县衙大堂外,人影晃动,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张先生,不,现在应该称呼你张大人了!”黑暗中,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郭绣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惊恐。

    “没事!”张兴抚了抚郭绣的长发,抱紧了郭绣。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一群顶盔掼甲的武士涌上县衙大堂,将张兴和郭绣团团围住。

    一个身材修长、颌下无须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站在武士中央,向着张兴拱手说道:“监门将军边令诚,见过张大人!”

    “原来是杀高仙芝封常清的边大人!” 张兴淡淡一笑:“张某不便行礼,还请见谅!”

    “月光如水,烛火摇曳,英雄美人,相得益彰!”边令诚一阵奸笑:“如此美景,张先生不愿错过,却也是可以理解!只可惜,为了做一个光杆县令,把自家性命都搭进去了!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如今国家有难,正是用人之际,张大人若是肯弃暗投明,宰相大人必然会重用张大人,至少也会给张大人一个将军的前程!比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给那老刁民陪葬,岂不是要好得多!”

    张兴淡淡一笑:“边大人差矣,张某并非金城县令!”

    “哦,张大人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这倒是有点意思!”边令诚发出一声冷笑:“刁民郭从谨以迎驾为名,欺瞒圣上,谋取富贵,圣上一时不查,这才给了他女婿一个县令的头衔。如今圣上幡然悔悟,命边某诛杀郭从谨一家,治其欺君之罪!如今,郭从谨已然伏法,按律,郭氏一族尽该伏法!可边某知道,张大人其实并非郭从谨的孙女婿,只是今天晚上,被你怀里那个小妖精所惑,这才冒做他的孙女婿。既然张大人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那便是说,张先生已然明白此中过节,也是被郭从谨所迷惑,乃是受害人。所以,边某有好生之德,只要张先生交出这个小妖精,边某任凭张大人他往,绝不为难!”

    烛火摇曳,边令诚的脸庞,在阴森的烛火中,愈发狰狞。

    半个时辰前,郭从谨带着皇帝加封他为金城县男、张兴为金城县令的敕命,以及杨玉环的团扇,离开马嵬坡,一路匆忙,急急赶回金城。

    当初在金城东门外,张兴杀了禁军校尉,郭从谨以为大祸临头,无奈之下,将郭绣许配给张兴,指望张兴带着郭绣逃出金城,谋一条生路,没想到却是否极泰来,郭从谨不仅没事,反倒见到了皇帝,自己被授予金城县男的爵位,还给张兴谋了个金城县令,神策军使的官职。说起来,郭从谨也是双喜临门,自己得了富贵,还招了个英雄做孙女婿。

    只是,张兴和郭绣并不知情,那张兴若是带着郭绣出逃,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他们。

    郭从谨生怕张兴带着郭绣逃远了,心中焦急,沿着大路一路小跑,刚刚离开军营,却见路边冲出两个人影,拦在了他的身前。郭从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大喜过望,来人正是张兴和郭绣二人。

    原来,张兴带着郭绣逃出家门,脚步如飞,跑出几条街,却见金城里静悄悄的,并无官军入城。稍稍放下心来,郭绣虽然认定张兴是个好人,却是惦念爷爷,一路上眼泪汪汪,虽然跟着张兴,却是一步三回头,总是望着东门方向。

    张兴眼见郭绣悲泣,心中不忍。心想如此一走,也不是个事。就算郭从谨遭遇不测,身为他的孙女婿,也该给他收尸,若是郭从谨暴尸荒野,也对不起郭绣。张兴便带着郭绣,又折返回了东门。

    到了东门城外,却没见到郭从谨的尸体,远远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张兴这才知道,郭从谨应该没死,他是被官军带走了。

    张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郭从谨还活着,忧的是,郭从谨被官军带走,不知是福是祸。那郭绣思念爷爷,却是不敢哭闹,低头垂泪,张兴看着更是心痛。心想只要郭从谨还活着,便有机会救他出来,便和郭绣一起,悄悄来到军营外。

    张兴虽有一身功夫,却是孤身一人带着个女孩子,那禁卫六军扈从皇帝,戒备森严。若是潜入军营营救郭从谨,张兴又不敢把郭绣一个弱女子放在这荒郊野外,若是在这里等着,又担心郭从谨有去无回。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无头绪,却见营门中走出一个人来,月光朦胧,张兴看不清楚,郭绣却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郭从谨。

    两人见郭从谨平安出了军营,心中欢喜。郭绣就要上前,张兴却也精细,急忙按住郭绣,悄悄跟在郭从谨身后,眼见郭从谨走出一里地,独自一人,身后并无他人跟随,这才追上郭从谨。

    郭从谨见郭绣安然无恙,又见张兴果然义气,自己没看错人,心中大喜。忙不迭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张兴这才知道,郭从谨撞了大运,连带他自己也做了金城县令,还身兼神策军使。

    李隆基被杨国忠劫持,成了孤家寡人,这次借着郭从谨迎驾,加封张兴,是指望张兴能明白他的处境,设法营救。只是,大帐周围都是杨国忠的人,李隆基不敢把话说透,若是话说得太明,杨国忠知道了李隆基的意图,郭从谨根本就无法活着走出军营,李隆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所以,李隆基只得让郭从谨带着杨玉环的团扇,指望张兴见到团扇后,能猜出李隆基的处境。

    张兴虽然做过长安县衙的捕快,但却是一个胥吏,平日里只是缉捕盗贼,对宫禁之事,并不清楚,哪里能想得到,皇帝此番西巡,乃是被杨国忠劫持,皇帝已然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之所以一路上跟着皇帝车驾,是幻想着能面见皇上,为颜杲卿鸣冤。如今见郭从谨平安离开了军营,虽然见到了团扇,只当是杨贵妃的赏赐,却也没想到李隆基是让他设法勤王!

    其实,这也不怪张兴鲁莽,毕竟,当朝宰相劫持皇帝,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太过匪夷所思。郭从谨虽然也隐约感觉到皇帝心中有事,却也说不明白,更不敢往那里想。

    张兴原本也不稀罕一个金城县令的职位,那金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百姓官吏都逃了个精光,这个光杆县令根本就没法做。只是,有了这么个县令的头衔,明天一大早,便可以以迎驾为名,名正言顺地面见皇上,替颜杲卿鸣冤。为了替颜杲卿鸣冤,张兴千难万难,都找不到机会,如今天上掉下个机会来,张兴大喜过望。

    所以,张兴与郭从谨商议,先去县衙,那县衙门口有闻声鼓,可以擂鼓召集百姓胥吏,金城百姓官吏听见鼓声,胆子大的,应该回城。等百姓回城,张兴就召集百姓,明日一大早,前往马嵬坡面见皇上。

    郭从谨只是个野老,并无主见,一切都听张兴安排,并无异议。

    爷孙三人匆匆回到金城,直接来到了县衙。

    张兴将郭从谨、郭绣二人安顿在县衙大堂上,自己来到衙门外,敲响了闻声鼓。

    然而,鼓声招来的,不是百姓官吏,而是边令诚带来的杀手!

    监门将军边令诚,杀掉高仙芝之后,便留在潼关,继续担任监军。

    数日前,哥舒翰奉旨,率大军东征,边令诚随军出战。

    灵宝一战,哥舒翰陷入崔乾佑精心设下的埋伏。边令诚在后军,前军失利,消息传来,边令诚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尚在前方苦战的哥舒翰,脚底抹油,逃往潼关,刚刚逃到潼关之上,燕军前锋便冲到了潼关下,唐军全线崩溃,并无斗志,边令诚更是心胆俱裂,几乎未做任何抵抗,潼关便被燕军攻破。

    边令诚弃了潼关,身边只剩下三百人,一路奔向长安。到了长安,他才知道,皇帝已然出奔,长安城大乱,已然无法组织起防御。

    边令诚只得带着人马,向西追赶皇帝车驾。

    今天傍晚时分,边令诚终于赶到了马嵬坡。

    原以为,虽然丢了潼关,只要到了皇帝身边,那也有扈从之功,毕竟,皇帝现在极为狼狈,正盼着有文臣武将前来护驾。

    可他不仅没能见到皇上,反倒被杨国忠抓了起来!

    杨国忠抓边令诚,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之战中,擅离职守,拒不救援身陷重围的哥舒翰,导致哥舒翰全军覆没!

    但实际上,他是想借边令诚的脑袋,来安抚人心。

    杨国忠做贼心虚,生怕六军兵将不服,酿成哗变。而杀掉边令诚,不仅可以杀人立威,而且,边令诚杀了高仙芝,逼疯了封常清,原本就不得人心。何况他丢了潼关,导致皇帝出奔,六军将士对他极为怨恨,杀了他,可以给众将士出口气。

    边令诚落到杨国忠手里,虽然心中不服,可杨国忠对他的指控,却也是事实,边令诚难以自辩,只得等死。

第215章 斩草除根

    今天晚上,杨国忠的儿子杨暄突然来到监禁边令诚的营帐中,命边令诚戴罪立功,率部前往金城,追杀犯有欺君之罪的郭从谨、张兴、郭绣三人。边令诚若是能将三人的人头带到杨国忠的大帐前,丢失潼关之罪既往不咎,否则,两罪并罚,杀无赦!

    郭从谨离开大营的时候,杨国忠并未阻拦。他以为,郭从谨只是个乡间野老,哪里懂得朝廷政事,皇帝召见他,也不过是做个亲民的样子而已,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异举。若是扣留郭从谨,反倒会让六军怀疑他有异心。

    等郭从谨离开了军营,杨国忠的儿子,吏部侍郎杨昉,提醒杨国忠,郭从谨一个乡间野老倒也罢了,可他身边有一个张兴!那张兴做过长安捕快,更为严重的是,他曾经与颜杲卿共事!

    杨暄的话,让杨国忠猛然惊醒。当初,杨国忠在京城遇刺,张兴身为长安捕快,查得刺客乃是雍丘县令令狐潮,而令狐潮正是当年漏网的胡家小哥,藏在常山太守颜杲卿的府中。杨国忠便命张兴前往常山,缉拿令狐潮,顺便设法刺杀颜杲卿。哪里想到,张兴到了常山,却是一去不回,不仅没有缉拿令狐潮,反倒投靠了颜杲卿。现在,颜杲卿已经死了,那张兴活着从常山逃出来,必然会对杨国忠恨之入骨!

    现在,皇上突然加封为金城县令、神策军使!

    神策军使,乃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

    皇帝如此重用张兴,而张兴是杨国忠的死对头,这意味着什么!

    杨国忠越想越不踏实,大为后悔放了郭从谨,决心斩草除根,将郭从谨一家老小,全部斩杀,以绝后患。

    杨国忠极为狡诈,虽然起了杀心,却不动用六军将士。郭从谨孤身迎驾,这件事,已然传遍了六军,谁都知道,郭从谨乃是义民!是皇帝亲口加封的金城县男!若是杨国忠明目张胆下令诛杀郭从谨,别的不说,陈玄礼断然不会答应,相反,陈玄礼马上就能判断出,杨国忠这样做,一定是在禁闭皇上!而杨国忠也不愿动用自己身边的人,包括剑南健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剑南健卒杀了郭从谨,消息泄露出去,杨国忠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杨国忠想到了边令诚,让这个已然跨入鬼门关的半死人,去杀郭从谨一家。

    边令诚不是杨国忠的人。事实上,边令诚与高力士一样,都是皇帝李隆基的奴才。而边令诚比高力士更为张扬,此人是大唐立国以来,第一个担任监军的宦官,长期在外领兵,直接听命于李隆基。所以,在大唐的政局中,边令诚不依附于任何权臣,他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唐明皇!而边令诚与高力士相比,又严重缺乏政治经验,高力士一向小心谨慎。而边令诚因为手中握有军队实权,锋芒外露,趾高气扬,不把文武大臣放在眼里。而边令诚身为太监,那种扭曲的自尊心特别强烈,容不得别人对他不恭!他杀高仙芝、封常清,其实原因只有一个,这二人顶撞过他!

    所以,一但边令诚出手杀了郭从谨,不明内情的人,绝对想不到是杨国忠幕后指使,只当是边令诚那睚眦必报的本性犯了。

    借边令诚之手杀郭从谨,还有一个好处。

    杨国忠也知道,杀郭从谨,倒也不费事。问题是,郭从谨身边还有一个张兴,却是不好对付。而边令诚手下还有三百亲兵,这三百人,不比那中看不中用的禁卫六军,乃是实打实地上过战场的精兵。有这三百精兵,张兴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飞。

    等边令诚杀了郭从谨、张兴,杨国忠再把边令诚和他手下的三百亲兵处决掉,把杀害郭从谨的责任,全都推到边令诚头上。

    边令诚已然到了死地,只要能保住项上人头,哪里顾得了许多,听杨暄如此一说,想也不想,便一口应承下来。

    就这样,边令诚带着三百亲兵,出了军营,追赶郭从谨。

    那边令诚长期在军中效力,极为熟悉行军攻杀之事。出了军营,远远跟着郭从谨,并不着急动手,他知道,若是下手太急,一则,离军营太近,容易走漏风声,二则,杀了郭从谨,却不好寻找张兴。倒不如让郭从谨与张兴回合后,再来一个一网打尽。

    到了金城东门下,边令诚见郭从谨与张兴、郭绣汇合,却见金城东门外地势复杂,又是黑灯瞎火,冒然动手,郭从谨和郭绣倒也罢了,那张兴却是贯走江湖,很容易趁乱逃脱,所以,边令诚也没有着急动手,而是跟着郭从谨三人进了金城,眼见三人进了县衙,那县衙四周高墙耸立,三人进了县衙,便是进了陷阱之中。边令诚率部悄悄包围了县衙,守住四门,这才冲入县衙,动手杀人。

    张兴做了十几年的捕快,为人精细,原本不该如此大意。只是,他完全没料到,有人会在这金城县衙中,冲着他而来。他以为,这金城里最多也就是几个不怕死的盗贼,乘着百姓逃难,在夜色中打家劫舍。对这样的毛贼,张兴完全不放在眼里。即便是动起手来,只要干掉对方一两个人,剩下的,自然就会一哄而散。

    所以,当张兴在县衙门口擂鼓的时候,遭到突袭,虽然是仓促应战,却也并不慌乱,迅速拔出朝天刀,砍翻对方数人。

    然而,对方吃了亏,却并没有一哄而散,而是结阵而战,将张兴围在核心,死战不退。张兴这才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毛贼,而是久经战阵的精兵,忽又听县衙大堂里,传来郭绣的哭喊声,张兴大惊失色,连杀数人,冲出重围,直奔大堂。

    已然有十几个杀手从后门冲上了大堂,郭从谨张将郭绣护在身后,那些杀手并不搭话,举枪就刺,郭从谨身中数枪,却是挺立不倒,直到张兴杀进大堂,郭从谨才叹了口气,倒地身死。

    张兴眼睁睁看着郭从谨死在自己眼前,怒火冲天,举刀拼杀,连杀八人,大堂上血光四溅,人头落地,剩下的杀手,见张兴来势凶猛,难以抵挡,吓得退出了大堂。

    张兴见郭从谨已死,只得背起郭绣,单手挥刀,向外猛冲。

    无奈,边令诚率三百精兵将大堂团团围困,张兴身负郭绣,难以施展,又怕郭绣有个闪失,而那三百精兵更是耀武扬威,刀枪并举,一时间,顾此失彼,险象环生,张兴虽然击杀了对方数人,却是无法突围,无奈只得退回大堂。

    眼见突围无望,张兴反倒平静了下来,将郭从谨的尸体扶上太师椅,端正好,自己怀抱郭绣,端坐在郭从谨尸身旁边。

    边令诚将张兴逼回到县衙大堂中,却也不敢造次,派人将大堂四周团团围住,不留丝毫缝隙,这才带着人,冲进了大堂。

    那张兴刚才一番冲杀,虽然没能冲出重围,却是杀红了眼,一人一刀,大堂内外连杀二十多人,边令诚手下亲兵,虽然也是见过战阵,但大部多是跟着边令诚在后军殿后,却也没见过这等血腥,明明将张兴围在大堂中,见那张兴怀抱郭绣,坐在大堂之上,浑身杀气腾腾,头顶上“明镜高悬”,如同是阎王爷一般,亲兵们个个胆寒,不敢近身。

    且说,边令诚见张兴勇猛,也是心惊,拱手说道:“张大人既然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看来,张大人也不愿与那刁民郭从谨同流合污,如今,郭从谨已然伏法,这事就好办了!”

    “如何好办?”

    “只要张大人交出郭从谨的孙女,和边某一起去见宰相大人,边某在宰相大人面前为张大人美言几句,不仅可保张大人无性命之忧,而且,张大人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张兴缓缓摇头:“这事恐怕不好办!”

    “如何不好办?”

    张兴淡淡一笑:“边大人,张某虽然不承认自己是金城县令,但有一件事,却是不得不承认!”

    “何事?”

    “张某可以不做这个县令,但张某亲口答应郭老先生,要娶她的孙女为妻!张某与郭家小姐,夫妻名分已定,却是无法更改!你杀郭老先生,便是杀了张某的爷爷!”

    边令诚大笑:“张大人太迂腐了!你答应要娶她孙女为妻,只是一句话而已,何必认真,况且,这老东西已经死了,更无对证。张先生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较真呢!”

    张某仰天大笑:“人可欺,天不可欺!张某所说之话,老天句句听在耳中!边大人,你今天晚上做的事,也躲不过老天的眼睛!”

    “你要怎样?”边令诚一个哆嗦。

    张兴厉声喝道:“绣儿,看为夫替爷爷报仇!”

    张兴话音未落,那摆在几案上的朝天刀,竟然像是被吸铁石吸起来一般,凭空到了张兴手中。张兴怀抱郭绣,一跃而起,越过几案,直扑边令诚。

第216章 丫头义女

    那张兴越过书案,快如闪电,只见刀光一闪,边令诚一声惨叫,眼前鲜血四溅,一只手臂,被齐肩切了下来。

    那张兴拼尽全力使出一招野马跳涧,奋力一击,朝天刀当头劈向边令诚的脑门,只为擒贼擒王,指望一刀杀了边令诚,杀手们不战自溃。野马跳涧本该是双手握刀,若是在平时,这一刀下去,对手的脑袋,便成了劈开的西瓜。只是,今天晚上,张兴怀抱郭绣,身形沉重,又是单手使刀,力度和准头都不够,那边令诚反应也是机敏,仓促之间脑袋偏转,朝天刀没能劈在脑门上,即便如此,也卸下了边令诚的一条胳膊。

    那边令诚捡了一条命,痛得脸色发白,作声不得。身边亲兵这才反应过来,刀枪齐上,将张兴围在核心。

    那张兴一击不中,知道再无机会击杀边令诚,却也是铁了心要与郭绣一道赴死,虽然身陷重围,却是再不退却,手挥大刀,刀刀见杀。不一会儿,便砍翻了七八个。周围亲兵见张兴发疯了一般,吓得纷纷后退。

    边令诚缓过气来,虽然掉了一条胳膊,却也是忍耐得住,单手持剑,一剑刺死了一个后退的亲兵,咬牙切齿:“临阵后退者,斩!”

    众亲兵见没了退路,纷纷鼓噪而上,拼死向前。

    边令诚咬牙喝道:“将他们剁为肉泥!”

    张兴顾忌怀中的郭绣,无法全力迎敌,而对手也看出张兴的尴尬,一刀一枪纷纷杀向郭绣,张兴左拦又右挡,却是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乱战之中,张兴一不留神,大腿上中枪,单腿跪地,刚要撑起来,后背又是连中两刀,张兴强忍剧痛,回身劈杀,砍死了身后的刀手。手脚散乱,又是连中数枪,却是一口气没能接上,单膝跪地,以刀支地,口吐鲜血,喘气不已。

    周围乱兵见张兴受伤跪地,失了力道,顿时一片欢呼,有人高叫:“那小娘子水灵灵的,伤了可惜!莫如大家先享用!”

    边令诚手下亲兵,平日里很少直接迎敌,而是跟随边令诚压阵,弹压败兵。这些人都是兵痞,又是边令诚的亲信,无人敢管束他们。一旦得手,便是无恶不作。

    “相公,杀了我!”郭绣在张兴怀中叫道。

    张兴低头看了看郭绣,郭绣两眼含泪,却是愈发娇柔。

    “相公是英雄!绣儿不能辱没了相公!”郭绣轻声说道。她这是认定自己是张兴的妻子了!

    张兴点点头,叹道:“绣儿,那咱们到安了阴间,再拜天地!”

    “嗯!”郭绣闭上了眼睛。

    张兴举起朝天刀,对准郭绣的心脏,就要刺下去。

    忽听大堂外,喊杀声起,一群人从杀上了大堂,那群人个个身手矫健,异常骁勇,冲上大堂,逢人便杀,边令诚手下亲兵,完全没想到背后有人杀到,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一瞬间,便被击杀了一大片,剩下的哪里还顾得上张兴,转身迎敌,双方杀做一团。

    张兴急忙收刀,抱起郭绣,挣扎退到墙根下,背靠着墙,举目观望。

    大堂中,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淡淡的月光投射进来,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刀枪碰撞,喊杀震天,双方抹黑悍斗,却是看不真切。

    不过,冲入大堂中的人,似乎并没受过行伍训练,进退散乱,各自为战,然而,单打独斗的功夫却是极强,往往一个人对阵三四个敌手,却是不落下风。

    只是,来人人数较少,估计不过三四十人,而边令诚的手下,却有三百人之众,这些人原本守在大堂四周,防止张兴趁乱突围,现在见有人偷袭,也冲进大堂,与来人缠斗起来。

    大堂内外,杀声一片,双方都是生死相搏,边令诚手下亲兵,虽然遭到偷袭,吃了些亏,却是仗着人多势众,又稳住了阵脚,双方缠斗,互有死伤,却是战成了对峙之势。

    张兴身受重伤,已然无力再战,只能靠在墙根下,护着郭绣。眼见来人人少,与边令诚手下亲兵战成了对峙之势,时间一长,便会陷入被动,张兴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忽听大堂门口处,响起一声爆喝,如同是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杀不尽的鸟贼!”

    郭绣被那爆喝声吓得一个哆嗦,浑身瑟瑟发抖。

    张兴却是一口气没接上来,晕了过去。

    郭绣抱着晕死过去的张兴,放声大哭。

    大堂上,突然灯火通明。

    一群身着步兵甲的士卒手持火把,冲入大堂,为首一条大汉,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金发碧眼,健步如飞,手持大刀,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周围却是人头落地,死伤狼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吐火罗勇士拔野古!

    大堂中,原本与边令诚亲兵战成对峙之势的壮士,顿时精神大振,奋力冲杀,而边令诚的手下,却是心胆俱寒,手脚酥软,眼见拔野古来得凶,却是毫无招架之力,不一时,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大部做了无头鬼,剩下的见不是头,纷纷扔下兵器,跪地讨饶。

    拔野古却也心善,见对方停止了抵抗,大喝一声:“寄下这帮狗东西的项上人头!”

    身后士卒一拥而上,将边令诚的手下捆绑起来,边令诚失了一条胳膊,已然成了废人,此时也只有束手就擒。

    拔野古迈开大步,急匆匆走到墙根下,却见郭绣手里握着张兴的朝天刀,挺身向前,把张兴护在身后,厉声叫道:“不要过来!”

    拔野古闷声喝道:“小丫头,刀都拿反了!”

    郭绣就是个小家碧玉,平日里跟着爷爷守在家中,从没见过打仗杀人,哪里用得来兵器,慌乱之中,把张兴的朝天刀拿在手里,却是刀背朝上,刀刃朝下,一双秀眼含着泪水,狠狠地瞪着拔野古。

    那拔野古长相凶恶,说话又是没轻没重,郭绣只当他是个坏人。

    “小丫头,给老子让开!让我看看张兴这杀不死的家伙!”拔野古闷声喝道。

    “不准碰我相公!”郭绣反拿着朝天刀,却是不避不让。

    那郭绣原本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胆子小,可今天晚上,为了保护张兴,竟然与那凶神恶煞般的拔野古分庭抗礼。

    “你相公?”拔野古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张兴这小子真他娘的命大,不仅没死,还娶了个漂亮小娘子!”

    拔野古这话,说的却也是实实在在,那郭绣原本就漂亮,双眼含泪,更是楚楚动人。可在郭绣听来,却是风言风语,当下也不答话,举起朝天刀,对着拔野古狠劈过去。

    拔野古一抄手,郭绣手里的刀,便落到了拔野古手里。

    郭绣失了刀,却是扑在张兴身上,死死护住张兴:“不要害我相公!”

    拔野古苦笑:“这小娘子长得漂亮,却是性子烈!不如我家常婉!”

    身后传来步云飞的声音:“拔野古,你刚见常婉的时候,她还不是给了你一刀!这跟性子烈不烈没有关系。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话又没个轻重,谁见了你,也要下杀手!”

    当初,拔野古初到常岭村的时候,也被常婉杀了个措手不及。

    步云飞踱着方步,走到墙根旁,瞧了瞧郭绣,点头说道:“拔野古,这位小姐其实胆小如鼠,今日与你拔野古分庭抗礼,只因为她要舍身护夫!此乃义女,与你家常婉不相上下!拔野古,你须敬重,不可粗鲁!”

    拔野古醒悟,慌忙拱手说道:“小娘子,拔某最敬重义女,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娘子多多海涵!”

    郭绣却是瞪着一双秀眼,并不还礼,还是死死护着张兴。

    拔野古焦躁起来:“小娘子,你家相公乃是拔某的朋友,拔某是来救他的,你家相公身受重伤,若是不尽早医治,只怕有性命之忧。”

    “骗人!”郭绣怒道。

    “我哪里骗你了!”拔野古喝道:“你没看见,刚才我杀了你家相公的对头!”

    郭绣却是不语。

    那郭绣从未见过打仗,刚才大堂上又是黑灯瞎火,双方杀得乱作一团,郭绣哪里分辨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却听步云飞回头喝道:“张兴的徒弟们,见到师父师娘,还不下跪!”

    步云飞话音一落,大堂上齐刷刷跪倒了三十多人,面向郭绣,伏地下拜:“徒弟拜见师父师娘!”

    跪倒在地的,都是长安县衙的捕快,没有跪地的,却是长安县衙的兵卒。他们都是跟着京兆尹崔光远、县令武文清、前御史中丞韦见素来到金城县的。

    原来,崔光远、崔书全、韦见素、武文清决心诛杀杨国忠,便带着兵卒,离了长安,便一路西行,追赶皇帝车驾。

    一行人紧赶慢赶,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渭河岸边,远远看到金城方向,尘土飞扬,旗幡招展,知道那就是皇帝车驾,只是,六军势大,崔光远手中只有一百来号人,不敢造次。便抄近路,提前进入金城。

第217章 佛光再现

    崔光远是想以京兆尹、羽林大将军的身份,命金城县令集合金城百姓士卒,若能纠集起个两三千人马,便可设法拦截杨国忠。

    可到了金城才发现,金城县令和百姓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整座县城成了一座空城。崔光远大为沮丧,就凭手中这一百来号人,岂不是以卵击石,眼见六军势大,却是无计可施。

    恰巧步云飞、颜泉盈、拔野古也匆匆赶到金城,步云飞的想法,与崔光远不谋而合,也是想到金城县衙召集人马,准备勤王,他现在的身份是骁骑尉,陕郡节度使,可以征调金城县的百姓兵卒。

    结果,步云飞与崔光远在县衙中相逢。大家虽然是不谋而合,却都落了空。

    六军距离金城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入城,步云飞便与崔光远商议,自己带着三十名长安捕快,留在金城里。如果六军入城,这三十来号人混在市井之中,不显山不露水,可以寻找机会见机行事。崔光远和崔书全、韦见素则是带着剩下的百十号人,带着颜泉盈,出城在渭水边隐蔽起来,在城外策应。

    崔光远走后,步云飞和拔野古带着人,便隐藏在县衙周围的民宅中。他知道,如果皇帝车驾进城驻扎,整座县城里,能够成为皇帝行宫的,只能是县衙。躲在县衙周围的民宅中,便有机会接近皇帝。步云飞手中没有多少人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见到皇帝,拿到皇帝手谕后,晓瑜六军,诛杀杨国忠。

    然而,天黑以后,六军并没有入城,而是在距离金城二十里地的马嵬坡安营扎寨。

    步云飞正在疑惑,却见三个人来到了县衙。

    黑夜中,步云飞见其中一人依稀像是张兴。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张兴还活着,更想不到,张兴会来到金城,又是月光朦胧,步云飞看不真切,不敢相认,只是在暗中观察。

    那三人刚刚进入县衙,就见三百唐军进入金城,包围了县衙。

    步云飞心中更加疑惑,不知这伙唐军想要干什么,却是不敢轻动,只是带着拔野古,跟在这伙唐军的背后。

    张兴擂响闻声鼓,边令诚率亲兵杀入县衙,县衙大堂上杀声震天,张兴一人力战,接着,步云飞听见边令诚与张兴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张兴没死,他流落到了金城,听边令诚的口气,张兴已然与皇帝建立了联系,却是行事不密,被杨国忠觉察,这才派边令诚前来劫杀。

    步云飞顾不得许多,率众捕快杀入县衙,营救张兴。

    长安县的捕快,都是张兴的徒弟,见到师父被人围攻,也是怒火冲天,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奋力冲杀,加上拔野古勇力非凡,众人齐心合力,全歼了县衙中的唐军,还活捉了边令诚。

    只是张兴身手重伤,晕死过去,郭绣不明所以,生怕拔野古害了张兴,死死护着张兴不松手。

    且说,众捕快面向郭绣跪地,口称师娘。郭绣一个穷人家的丫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却也总算相信了眼前这帮凶神恶煞的人,不是坏人,急忙站起身来,眼泪汪汪:“各位大爷,救救我家相公!”

    拔野古喝道:“小娘子,这些都是你家相公的徒子徒孙,你叫他们大爷,岂不是折他们的寿!”

    郭绣呜呜咽咽,却是让开了身。拔野古俯身抬起张兴身躯放平,练武之人,多少也懂一些枪棒伤,当下也不多说,给张兴上了些金疮药,好在张兴虽然伤重,却也只是些皮外伤,只是一人力战群敌,体力消耗过大,这才晕死过去,不一会儿,张兴嗓子里叽里咕噜,透过气来,睁开了眼睛。

    拔野古闷声说道:“张兴,你他娘的当真是有九条命!常山没死,金城也死不了!”

    张兴睁眼看见拔野古,却是一声叹息:“拔野兄,你的命也够大的,竟然能活着走出苍岩山!”

    “那都是托大哥的福!”拔野古回头指着步云飞。

    张兴抬头看见拔野古身旁的步云飞,挣扎着要站起来,步云飞摆手:“张先生勿动,好生静养。”

    张兴靠着墙根,指了指大堂几案:“步先生,那是贵妃娘娘赐予张某的团扇!张某原以为,皇上授予张某金城县令之职,贵妃娘娘赐予张某团扇,只是赏赐郭老先生迎驾。然而,郭某回到金城后,却遭到边令诚的追杀,莫非,那团扇上大有玄机?”

    几案上,一只铁质团扇,在火光中,发出阵阵寒光。

    步云飞拿起团扇,细细一看,大吃一惊。

    那团扇铁扇长一尺,宽半寸,扇面打开,十二根扇骨以银丝相连,凤纹相接,便是一只凤凰。

    那正是半年前,步云飞在离园中,为杨玉环打造的护密铁团扇。

    但是,这把团扇握在手中,手感却是大不相同。

    扇柄凭空粗了半寸。

    若是从未把玩过这把团扇的人拿在手中,不会感觉到有任何异样,他们只会认为,这把团扇扇柄天生就是这个尺寸。

    但是,步云飞这把团扇的制作者,他很清楚,多出来这半寸,便会使得整把团扇从外形到手感,显得很不协调。

    步云飞就着灯火,仔细观察扇柄,又是吃了一惊。

    这把团扇,从扇骨到扇面,的确是他亲手打造。

    但是,扇柄处,他亲手刻上去的那一行小字“步云飞制”,却是没了踪影。

    拔野古突然叫道:“大哥,有光!”

    步云飞举目四望,众人在大堂上燃起火把,把大堂照的通亮。

    “不是火光!”拔野古叫道。

    步云飞心头一惊,一股热流涌上手心,一束光芒,竟然从他的手掌心里,投射出来。

    拔野古貌似粗鲁,但却有慧根,他与佛祖,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看见的光,绝不是火光。

    步云飞握着团扇的手心里,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暖。

    这种温暖,让他想起了蓝伽寺,那个苍狼呼啸的夜晚,在同样祥和的暖光中,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步云飞将扇柄放在了眼前。

    铁质的扇柄上,却是比扇体,多了一份淡淡的荧光。

    护蜜铁光色厚重,而眼前的扇柄,却是细密柔和。

    那不是铁,而是锡!

    有人在团扇的铁质扇柄上,包裹了一层锡。

    包锡之人心思精巧,还特意在锡面上做了旧,使得扇柄与扇体,虽然材质不同,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铁质坚硬,而锡质柔软,两层材料之间,却是严丝合缝,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步云飞双手紧握扇柄,两手一错,扇柄表面的锡层,错裂开来。

    扇柄处顿时光芒四射,一枚晶莹剔透的指骨,落在了步云飞掌心里。

    拔野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诵佛。

    张兴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要下跪。

    郭绣慌忙扶住张兴:“相公,你身上有伤!”

    “绣儿,你我有福了!”张兴一声长叹:“今日你我结为夫妻,佛祖见证!”

    “佛祖?”

    “步先生手里,是佛祖真身舍利!”张兴拉着郭绣,双双跪地。

    大堂上,佛光四起,梵音如潮。

    众捕快,连同那些被俘的边令诚的亲兵,全部面向步云飞,匍匐在地,高声诵佛。

    步云飞呆呆地站在大堂上,被五彩光晕照的头晕眼花。

    不一时,佛光收敛,步云飞的手心中,那晶莹剔透的佛骨,如同是夜空的中一点星辰,安详静谧。

    拔野古这才站起身来,叫道:“大哥,佛骨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有人将佛骨藏在扇柄里!”步云飞说道。

    拔野古这才看清,步云飞手中裂开的锡片:“大哥,当初,库斯曼奴把佛骨藏在我的令狐护腕中,让小弟带着佛骨三个月,而不自知,这一次,又有人把佛骨藏在扇柄上,让张兴带到这金城来,不知是谁这般巧妙。”

    张兴站起身来,郭绣慌忙搀扶,张兴却是甩了甩膀子,笑道:“绣儿,我已经无大碍了!”

    “相公伤重,怎么这么快就会无大碍了?”郭绣很是关切。

    张兴叹道:“见了佛骨真身舍利,百病痊愈,何况为夫原本只是受些皮外伤!绣儿,你与为夫今日成亲,有佛祖见证,真是天下奇缘,即便是皇帝娶亲,也得不到这等福分!”

    那佛祖真身舍利,乃是天下至宝,平日里,即便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能够看上一眼,便是不得了的福气,而今天晚上,郭绣一个乡野小丫头,嫁给张兴,佛光降临,那是千古奇缘!郭绣满心欢喜,却是喜极而泣。

    张兴见郭从谨的尸身坐在椅子里,急忙拉着郭绣,跪在郭从谨身前,夫妻二人双双磕头,张兴说道:“爷爷,张兴今日与绣儿女结成夫妻,有佛祖保佑,孙婿必将善待绣儿,终老一生,誓不相负!爷爷大可宽心。”

    那郭从谨原本是被刀枪所杀,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如今,却是神态泰然,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部愈合,如同是无疾而终一般。这也是佛祖显灵的奇迹。

第218章 佛骨白娟

    郭绣原本见爷爷惨死,心中悲切,如今,见郭从谨尸身安详,心中宽慰。与张兴从容磕头,如同是夫妻上拜高堂一般。

    步云飞见张兴与郭绣二人两人向郭从谨的尸身磕头,叹道:“既然如此,下一步,便该是夫妻对拜了!”

    张兴摇头:“郭老先生新死,绣儿乃是大丧,此时我与绣儿拜堂。恐怕不便。”

    步云飞叹道:“张先生,郭老先生生前本意,便是为郭绣找个夫家,好让她有个归宿。你与郭绣此时拜堂成亲,正是了却了郭老先生生前的心愿,否则,郭老先生只怕走得不安心啊!”

    拔野古也是闷声说道:“佛光降临,乃是大吉之相,佛祖都同意了,你们若是不拜堂,佛祖不喜!你们二人先是拜了佛祖,后又拜了郭老先生,再夫妻对拜,便是礼成了!快着点,别磨磨蹭蹭,大家还有正事要做!”

    “绣儿,你看这事……”张兴低头问道。

    “绣儿听相公的。”郭绣轻声说道。

    张兴再不推脱,与郭绣二人相互对拜。

    张兴与郭绣乱世相逢,两人结为夫妻,原本只是权宜之计,没有花轿,没有洞房,更无酒席宾客礼仪。

    可这场匆忙草率的婚礼,因为有佛祖真身舍利,却成了天底下规格等级最高的婚礼,连皇帝大婚,也得不到这般殊荣。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所有仪程都到位了,一点也不草率寒酸,反倒是庄重大气,令人称羡不已。

    更为奇特的是,两人拜的不是天地,而是佛祖!

    佛祖比天地还大!

    张兴与郭绣对拜已毕,众人帮忙,将郭从谨的尸身抬到后堂,暂时安顿下来。长安捕快们将边令诚和一干亲兵捆绑起来,关在县衙大牢中,又将大堂上的杀死的亲兵尸体打扫干净。

    拔野古从县衙里找到一只檀木盒子,将佛祖真身舍利收好,交给步云飞,步云飞却是摇头:“拔野古,你与佛祖有缘,这佛骨,就由你保管。”

    冥冥中,或许真有某种缘分在左右人世间,能够背负佛骨的,只有拔野古。

    拔野古也不推辞,将檀木盒子小心收在怀中。

    一切安顿妥当,步云飞让捕快们守在县衙四周,自己和张兴、拔野古、郭绣留在大堂上。

    张兴和步云飞,将这些日子的经历分别说了一遍,众人这才知道,大家都是九死一生。原以为已经是人鬼殊途,却在这金城里再聚首,众人都是满腹感慨。可喜的是,张兴一心要为颜杲卿鸣冤,这件事,终于让步云飞办成了,而且,颜泉盈平安无事,总算是给颜家留了一条根。

    步云飞问道:“张兴,这团扇又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上?”

    “是杨贵妃托郭老先生交给张某的。”

    “这就是了!”步云飞点头,手指中捻起一张白娟:“这是随佛骨一起的,应该是贵妃娘娘的手迹!”

    白娟上,数行清秀的小字,步云飞读道:“杨国忠叛国,招引吐蕃大军前来,欲出卖佛骨,幽禁皇上!得此手书者,奉书勤王,退吐蕃军,守护佛骨,护驾皇上——杨玉环泣血拜上!”

    张兴喝道:“国贼杨国忠,劫持皇上也就罢了,居然还招来了吐蕃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步云飞点头:“杨国忠欲劫持皇上去四川,却是实力不足,禁卫六军绝不多数,与杨国忠貌合神离。杨国忠担心六军生变,便想借吐蕃军的武力,弹压六军。吐蕃人与我大唐是敌国,大唐内乱,吐蕃人正好趁火打劫。但吐蕃人并不愿意插手大唐内乱,他们的目标是西域。他们一向觊觎佛祖真身舍利,想用佛骨来号令西域诸国,所以,吐蕃军的条件,必然是佛祖真身舍利!杨国忠如今已然是骑虎难下,便只能答应吐蕃人的条件,将佛祖真身舍利送给吐蕃人。杨贵妃应该是看透了杨国忠的心思,悄悄将佛骨藏在团扇扇柄中,只是,杨国忠已然幽禁了皇帝,佛骨留在大营里,只怕藏不住。正好,郭从谨前去迎驾,杨贵妃便将团扇交予了郭从谨,只是,在大营中,杨国忠耳目众多,杨贵妃不敢明言,只能寄希望于张兴能够看出端倪,发现扇柄中的佛骨和白娟,起兵勤王!”

    张兴点头:“不错,皇上不仅加封张某为金城县令,而且,还授予张某神策军使,便是希望张某能够率兵诛杀杨国忠!只可惜,张某愚钝,未能看出团扇玄机,还差点被那边令诚所害,差点坏了贵妃娘娘的大事。杨国忠果然狡诈,他一定是看出了团扇中的机密,这才派边令诚来追杀我和郭老先生!”

    步云飞摇头:“贵妃娘娘将佛骨藏在扇柄中,做得十分隐秘,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杨国忠应该没没那本事。只是,郭老先生见过皇帝,又被皇帝加封,杨国忠虽然不知其中机密,但他行事缜密,凡事防患于未然,所以,不管郭从谨是否知情,一杀了之,绝无后患!这种事,也只有杨国忠这般歹毒之人才干得出来!”

    “这杨国忠也忒歹毒了!”拔野古喝道:“只是,杨贵妃是他妹妹,却与他大不相同,为人做事,却是像个男子汉!倒是令人敬佩!”

    步云飞叹道:“杨贵妃这样做,便是与杨国忠恩断义绝了!”

    对于这个杨贵妃,步云飞又是怜惜又是敬佩!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被世人误解的弱女子,而现在看来,她的身上,竟然还有着一般男人所没有果决刚毅,在正义和邪恶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正义,即便,代表邪恶的是她的家族!

    杨玉环与她的家族,彻底决裂了!

    但同时,她把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边缘!

    大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却见颜泉盈,风尘仆仆,匆匆走上了大堂。

    “泉盈,你怎么来了,崔书全呢?”步云飞问道。

    “我一个人来的!”颜泉盈身着甲胄,腰悬宝剑,却是再不刻意隐瞒女儿身,而是发髻高挑,凤眉杏眼,脸色红润,声音洪亮,英姿飒爽,与在大牢中凄苦,判若两人。

    “你一个人!”步云飞怒道:“妈的,崔书全这家伙搞什么名堂,这黑灯瞎火的,让你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饶不了他!”

    步云飞和拔野古只带了三十名长安捕快,留在城里,让崔光远父子和韦见素一起,带着大队人马,隐蔽在城外渭河河滩中。因为城中危险,弄不好会与禁军狭路相逢,步云飞担心颜泉盈留在城中多有不便,就让颜泉盈跟着崔书全一起出城。临走的时候,步云飞千叮咛万嘱咐,要崔书全一定要保证颜泉盈的安全,可这个崔书全倒好,居然让颜泉盈一个人进了城,而且,这个颜泉盈还来了个一反常态,居然堂而皇之地暴露自己的女儿身,这要是遇上官兵或者歹徒,岂不是要遭殃,步云飞想想都后怕。

    却听颜泉盈说道:“云飞哥,不怪崔书全,他被人捉了!”

    “什么人捉了崔书全?”步云飞大惊失色。众人也是一片惊呼。

    原以为,崔家父子带着大队人马,藏在渭河河滩里,对金城是个策应,如今倒好,金城城里没事,城外的人反倒遭了秧,若是落到禁军手里,那就麻烦了!

    “不知道!”颜泉盈一脸的焦急:“我们按照云飞哥的吩咐,前往渭河河滩,见到一处芦苇荡十分茂密,崔书全便带着人去那里,柯没想到,可那芦苇荡中有人,我们完全没提防,和里面的人迎头相撞,两边厮打起来,武县令奋勇向前,撞上一个白面将军,一个回合没到,就被那白面将军活捉了去,崔光远和崔书全带着衙兵去救武县令,结果,被那些人围在芦苇里,进退不得。我趁乱逃了出来,只好回城来找云飞哥!”

    “他们莫非是禁军?”拔野古喝道。

    “我看着不像!”颜泉盈说道:“他们没有穿甲胄,也没有旗帜,而且,他们虽然与我们厮杀,却也不喊不叫,像是怕惊动了城外禁军。”

    步云飞松了口气,不是禁军就好:“他们有多少人?”

    “黑夜看不清楚,应该也不多,大约百十来人吧。”

    “崔光远这个草包!长安县的衙兵更是不中用!”拔野古喝道:“人家也就百十来人,他还不是带着一百人,却被人家围了!大哥,我看,那不过是一伙毛贼,不碍事,咱们这就是救他们!”

    步云飞点点头:“张兴,你伤势如何?”

    “不碍事了!”张兴动了动胳膊,他本来受的是皮外伤,并未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伤势显得沉重。那张兴乃是佛门有缘人,佛祖真身舍利发出佛光来,佛光普照,张兴的伤势大为好转。

    佛光乍现,百病尽退,这话并非全对,也并非全不对,佛光是否灵验,其实取决于人的心地!心善者受惠,心地邪恶者,反受其疚!

    颜泉盈这才注意到张兴,一声惊呼:“张先生,你还活着!”

第219章 贼将军

    张兴一声长叹:“张某无福!颜太守不许张某随他赴死!”

    “泉盈,张兴也是为了替颜太守鸣冤,才来到这金城!”步云飞把张兴的经历说了一遍。

    颜泉盈听罢,这才知道,张兴为了替颜杲卿鸣冤,孤身一人千里赴京,还差点死在边令诚手里!颜泉盈双泪长流,向张兴下拜:“泉盈代我父兄拜谢张先生!”

    “颜小姐快快请起,张某岂敢!”张兴慌忙还礼:“颜太守忠义,感天动地,颜小姐平安无事,便是老天爷开眼了!”

    拔野古不耐烦起来:“有完没完!再啰嗦下去,崔光远那伙人就没命了!”

    步云飞说道:“张兴,你和郭绣,带着你的这些徒弟,留在城里,看着边令诚这干人犯,我和拔野古、颜泉盈前往渭河河滩。”

    张兴说道:“边令诚那帮恶贼,留着无益,不如全部斩杀!”

    步云飞笑道:“张先生刚刚拜过天地,便要杀人见血,你娘子心中必然不喜。再者,边令诚凶恶,却是受杨国忠指使,留着他,可以举证杨国忠!”

    “步将军说的是!“郭绣慌忙说道。新婚没有洞房,倒也罢了,若是还要杀人,郭绣心里那就太别扭了。

    张兴点头:“谨遵步将军之命!”

    步云飞说道:“你留在城里,却是不可呆在这县衙,县衙目标太大,若是禁军进城,必然会来到县衙!”

    张兴点头:“绣儿家在城西胡同里,那里地势褊狭,便于隐蔽!胡同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城,进退方便。”

    “如此最好!”步云飞说道。

    “步先生请!”

    步云飞带着拔野古、颜泉盈,大步出了县衙,直奔河滩。

    张兴招呼手下捕快,将边令诚那一干人犯,押解起来,自己背负着郭从谨的尸体,和郭绣一起,出了县衙,直奔城西。

    ……

    早春季节,河水尚未解冻,月色朦胧,冰封的渭河,披着一层淡淡的银光,如同是一条银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河滩上散布着枯枝败苇,在淡淡的月光下,像是层层密密的刀枪剑戟。

    颜泉盈在前引路,三人很快就到了河边,来到一处茂密的芦苇丛边。

    步云飞暗暗点头,怪不得崔书全着了别人的手脚。这里的芦苇足有一人多高,就是拔野古站在里面,也要没顶,芦苇沿着河湾,绵延数里地,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即便是在白天,藏在芦苇丛中,外边也难以觉察,到了晚上,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崔光远父子二人都不是行军打仗的里手行家,不懂得听风观气, 哪里能发现里面有人。

    颜泉盈虽说是诗书世家小姐出身,却是从小活泼好动,不像那些官宦闺阁小姐胆小怕事,到了这荒郊野外,反倒是来了精神,尤其是身边有了步云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嘴里叽叽喳喳:“云飞哥,毛贼就在前面芦苇丛里,咱们去捉他们!”

    步云飞低声说道:“泉盈小妹,胆大是好事,却也不可鲁莽,你看拔野古,人家一身好本事,天不怕地不怕,可遇上敌人,却是小心谨慎,哪里像你,叽叽喳喳,这不是给敌人通风报信嘛!”

    拔野古跟在身后,闷声不响,连脚步声都听不出来。那拔野古是天生的将才,平日里为人大大咧咧,可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心细如发,丝毫不敢马虎。步云飞暗叹,如果拔野古能够指挥千军万马,必然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只可惜,他生不逢时,跟着步云飞,到现在还没个前程。

    颜泉盈被步云飞训斥,却也不恼,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我在前引路,你们跟着我。”

    “不用了!”拔野古说道:“对方大约有三百多人,崔光远带着一百多人,两边在芦苇丛中互相对峙,却也没有打斗起来。只是,那三百人站的方位极好,守住了四边干地,崔光远这个笨蛋,带着人陷在了泥潭里,动不了。”

    “你怎么知道?”颜泉盈问道。

    “听出来的!”

    颜泉盈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却是只听见夜风催动芦苇的声音。

    “泉盈老妹,临阵对敌,不是你的强项,我看你以后就别想着做将军了,做个小姐不是挺好嘛!”步云飞笑道。

    “哼!”颜泉盈鼻子一哼,表示不服:“我可以学嘛!拔野哥哥,你会听风观气?快教教我。”

    拔野古皱眉:“颜小姐,我要是给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崔书全的脑袋都搬家了!”

    “对对,救人要紧!”颜泉盈慌忙说道:“拔野哥哥,以后你要教我哟!”

    步云飞喝道:“你一个姑娘家,学什么听风观气!你老爹要是知道了……”又觉不对,急忙改口:“呐,学点刺绣女红,不是更好。”

    步云飞知道,颜杲卿在世的时候,对颜泉盈的假小子脾气,极为头疼,常常训斥她。只是,一说起颜杲卿,步云飞怕颜泉盈伤心,只好改口不提。

    颜泉盈叹道:“我爹过世了,怎么身边又来了个假道学!”却是再不言语。

    步云飞在前,颜泉盈居中,拔野古在后,三人从南边,悄悄摸进芦苇丛。

    走出二十多步远,前面隐隐有人声。

    步云飞俯身,拨开身前芦苇,向前望去。

    只见前面一片刚刚解冻的泥潭,簇拥着百十来人,在泥潭中深一脚浅一脚挣扎,周围芦苇丛中,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就听泥潭中有人高喊:“各位好汉,误会,都是误会!在下并非与各位好汉为敌,只是误到此处,惊扰了各位,还望各位好汉海涵,放我等出去!”那声音,却是崔光远的声音。

    黑暗中,传出一个沉郁的声音:“你们是官军!放了你们,你们若是把马嵬坡的禁军招来,我等岂不是死也!”

    步云飞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伙人与禁军有关。可听对方的口气,不仅与马嵬坡的禁军无关,反倒是忌惮禁军。

    看来,这不过是一伙局外人,只是误打误撞,撞倒了一起,只是,对方似乎也有难言之隐,不敢放崔光远走路。

    就听崔光远叫道:“好汉明鉴,我等并非官军!乃是长安城中逃难的百姓!”

    “放屁!哪有穿着号衣,带着刀枪逃命的百姓!”

    步云飞心头苦笑,那崔光远当真是个草包,连谎话都编不园。

    却听泥潭中,又响起崔书全的声音:“好汉,实不相瞒,我等原先的确是官军。只是,皇帝出奔,连京城都丢了,眼见不能成事,大家背井离乡,抛妻别子,跟着皇帝跑到四川去,便是永无回乡之日。我等兄弟合计,便弃了皇上,逃出了军营,原打算各自回乡务农。不成想与各位好汉遭遇。实属无奈,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崔书去这谎话,编的却是像模像样,合情合理,比他老爹强多了。皇帝出奔,京城里剩下的官军,也是一哄而散,禁卫六军也是军心离散,沿途逃亡者极多,像这样成群出逃的兵将,也不稀奇。而且,兵将出逃,乃是逃兵,一旦被朝廷捉住,便是死罪,所以,出逃的兵将,都是晓伏夜出,走的也都是荒郊小路,不敢走大路。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河滩里。

    “这个谎话,编的倒也像那么回事!可惜,骗不了我!”黑夜中,那声音一声冷笑:“我看你们就是一群贪官污吏,国家有难,你们却只顾逃命,大唐就是毁在你们这帮奸贼手里!”

    “好汉要怎样?”崔光远颤声问道。

    “杀了你们这帮奸贼,为天下百姓出口气!”

    “好汉使不得!”崔书全大叫:“我等并非奸贼,乃是大唐忠良!”

    “狗屁忠良,有丢了皇帝自己逃命的忠良吗……”

    步云飞一头冲出了芦苇丛,指着黑暗中那个声音的起处大叫:“晁用之你个狗日的,对自家兄弟耀武扬威!当初蓝伽寺结义之情,都忘到脑后了!”

    步云飞话音一落,从芦苇丛中一阵窸窸窣窣,钻出几个人来,面向步云飞纳头便拜,正是晁用之、李日越和杜乾运,杜乾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竟然就是仇文博!

    晁用之身着细麟甲,向着步云飞说道:“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颜泉盈指着晁用之,一声娇喝:“云飞哥,就是这个贼将军抓了武县令!”

    拔野古在身后大笑:“原来是六哥出手,就是一百个武县令,也只有俯首就擒了!”

    “拔野哥哥,你怎么叫这个贼将军六哥?”颜泉盈问道。

    “蓝伽寺结义,晁兄排行老六,拔某排行老七,自然该叫他六哥!”拔野古说道:“不过,六哥可不是贼将军,人家是骁卫军出身,当初可是安西军中名将,横扫西域,战无不胜!”

    颜泉盈不服:“偷偷摸摸躲在这芦苇丛中,给人家下绊子,算什么安西名将,我看安西军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

第219章 贼将军

    张兴一声长叹:“张某无福!颜太守不许张某随他赴死!”

    “泉盈,张兴也是为了替颜太守鸣冤,才来到这金城!”步云飞把张兴的经历说了一遍。

    颜泉盈听罢,这才知道,张兴为了替颜杲卿鸣冤,孤身一人千里赴京,还差点死在边令诚手里!颜泉盈双泪长流,向张兴下拜:“泉盈代我父兄拜谢张先生!”

    “颜小姐快快请起,张某岂敢!”张兴慌忙还礼:“颜太守忠义,感天动地,颜小姐平安无事,便是老天爷开眼了!”

    拔野古不耐烦起来:“有完没完!再啰嗦下去,崔光远那伙人就没命了!”

    步云飞说道:“张兴,你和郭绣,带着你的这些徒弟,留在城里,看着边令诚这干人犯,我和拔野古、颜泉盈前往渭河河滩。”

    张兴说道:“边令诚那帮恶贼,留着无益,不如全部斩杀!”

    步云飞笑道:“张先生刚刚拜过天地,便要杀人见血,你娘子心中必然不喜。再者,边令诚凶恶,却是受杨国忠指使,留着他,可以举证杨国忠!”

    “步将军说的是!“郭绣慌忙说道。新婚没有洞房,倒也罢了,若是还要杀人,郭绣心里那就太别扭了。

    张兴点头:“谨遵步将军之命!”

    步云飞说道:“你留在城里,却是不可呆在这县衙,县衙目标太大,若是禁军进城,必然会来到县衙!”

    张兴点头:“绣儿家在城西胡同里,那里地势褊狭,便于隐蔽!胡同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城,进退方便。”

    “如此最好!”步云飞说道。

    “步先生请!”

    步云飞带着拔野古、颜泉盈,大步出了县衙,直奔河滩。

    张兴招呼手下捕快,将边令诚那一干人犯,押解起来,自己背负着郭从谨的尸体,和郭绣一起,出了县衙,直奔城西。

    ……

    早春季节,河水尚未解冻,月色朦胧,冰封的渭河,披着一层淡淡的银光,如同是一条银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河滩上散布着枯枝败苇,在淡淡的月光下,像是层层密密的刀枪剑戟。

    颜泉盈在前引路,三人很快就到了河边,来到一处茂密的芦苇丛边。

    步云飞暗暗点头,怪不得崔书全着了别人的手脚。这里的芦苇足有一人多高,就是拔野古站在里面,也要没顶,芦苇沿着河湾,绵延数里地,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即便是在白天,藏在芦苇丛中,外边也难以觉察,到了晚上,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崔光远父子二人都不是行军打仗的里手行家,不懂得听风观气, 哪里能发现里面有人。

    颜泉盈虽说是诗书世家小姐出身,却是从小活泼好动,不像那些官宦闺阁小姐胆小怕事,到了这荒郊野外,反倒是来了精神,尤其是身边有了步云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嘴里叽叽喳喳:“云飞哥,毛贼就在前面芦苇丛里,咱们去捉他们!”

    步云飞低声说道:“泉盈小妹,胆大是好事,却也不可鲁莽,你看拔野古,人家一身好本事,天不怕地不怕,可遇上敌人,却是小心谨慎,哪里像你,叽叽喳喳,这不是给敌人通风报信嘛!”

    拔野古跟在身后,闷声不响,连脚步声都听不出来。那拔野古是天生的将才,平日里为人大大咧咧,可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心细如发,丝毫不敢马虎。步云飞暗叹,如果拔野古能够指挥千军万马,必然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只可惜,他生不逢时,跟着步云飞,到现在还没个前程。

    颜泉盈被步云飞训斥,却也不恼,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我在前引路,你们跟着我。”

    “不用了!”拔野古说道:“对方大约有三百多人,崔光远带着一百多人,两边在芦苇丛中互相对峙,却也没有打斗起来。只是,那三百人站的方位极好,守住了四边干地,崔光远这个笨蛋,带着人陷在了泥潭里,动不了。”

    “你怎么知道?”颜泉盈问道。

    “听出来的!”

    颜泉盈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却是只听见夜风催动芦苇的声音。

    “泉盈老妹,临阵对敌,不是你的强项,我看你以后就别想着做将军了,做个小姐不是挺好嘛!”步云飞笑道。

    “哼!”颜泉盈鼻子一哼,表示不服:“我可以学嘛!拔野哥哥,你会听风观气?快教教我。”

    拔野古皱眉:“颜小姐,我要是给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崔书全的脑袋都搬家了!”

    “对对,救人要紧!”颜泉盈慌忙说道:“拔野哥哥,以后你要教我哟!”

    步云飞喝道:“你一个姑娘家,学什么听风观气!你老爹要是知道了……”又觉不对,急忙改口:“呐,学点刺绣女红,不是更好。”

    步云飞知道,颜杲卿在世的时候,对颜泉盈的假小子脾气,极为头疼,常常训斥她。只是,一说起颜杲卿,步云飞怕颜泉盈伤心,只好改口不提。

    颜泉盈叹道:“我爹过世了,怎么身边又来了个假道学!”却是再不言语。

    步云飞在前,颜泉盈居中,拔野古在后,三人从南边,悄悄摸进芦苇丛。

    走出二十多步远,前面隐隐有人声。

    步云飞俯身,拨开身前芦苇,向前望去。

    只见前面一片刚刚解冻的泥潭,簇拥着百十来人,在泥潭中深一脚浅一脚挣扎,周围芦苇丛中,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就听泥潭中有人高喊:“各位好汉,误会,都是误会!在下并非与各位好汉为敌,只是误到此处,惊扰了各位,还望各位好汉海涵,放我等出去!”那声音,却是崔光远的声音。

    黑暗中,传出一个沉郁的声音:“你们是官军!放了你们,你们若是把马嵬坡的禁军招来,我等岂不是死也!”

    步云飞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伙人与禁军有关。可听对方的口气,不仅与马嵬坡的禁军无关,反倒是忌惮禁军。

    看来,这不过是一伙局外人,只是误打误撞,撞倒了一起,只是,对方似乎也有难言之隐,不敢放崔光远走路。

    就听崔光远叫道:“好汉明鉴,我等并非官军!乃是长安城中逃难的百姓!”

    “放屁!哪有穿着号衣,带着刀枪逃命的百姓!”

    步云飞心头苦笑,那崔光远当真是个草包,连谎话都编不园。

    却听泥潭中,又响起崔书全的声音:“好汉,实不相瞒,我等原先的确是官军。只是,皇帝出奔,连京城都丢了,眼见不能成事,大家背井离乡,抛妻别子,跟着皇帝跑到四川去,便是永无回乡之日。我等兄弟合计,便弃了皇上,逃出了军营,原打算各自回乡务农。不成想与各位好汉遭遇。实属无奈,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崔书去这谎话,编的却是像模像样,合情合理,比他老爹强多了。皇帝出奔,京城里剩下的官军,也是一哄而散,禁卫六军也是军心离散,沿途逃亡者极多,像这样成群出逃的兵将,也不稀奇。而且,兵将出逃,乃是逃兵,一旦被朝廷捉住,便是死罪,所以,出逃的兵将,都是晓伏夜出,走的也都是荒郊小路,不敢走大路。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河滩里。

    “这个谎话,编的倒也像那么回事!可惜,骗不了我!”黑夜中,那声音一声冷笑:“我看你们就是一群贪官污吏,国家有难,你们却只顾逃命,大唐就是毁在你们这帮奸贼手里!”

    “好汉要怎样?”崔光远颤声问道。

    “杀了你们这帮奸贼,为天下百姓出口气!”

    “好汉使不得!”崔书全大叫:“我等并非奸贼,乃是大唐忠良!”

    “狗屁忠良,有丢了皇帝自己逃命的忠良吗……”

    步云飞一头冲出了芦苇丛,指着黑暗中那个声音的起处大叫:“晁用之你个狗日的,对自家兄弟耀武扬威!当初蓝伽寺结义之情,都忘到脑后了!”

    步云飞话音一落,从芦苇丛中一阵窸窸窣窣,钻出几个人来,面向步云飞纳头便拜,正是晁用之、李日越和杜乾运,杜乾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竟然就是仇文博!

    晁用之身着细麟甲,向着步云飞说道:“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颜泉盈指着晁用之,一声娇喝:“云飞哥,就是这个贼将军抓了武县令!”

    拔野古在身后大笑:“原来是六哥出手,就是一百个武县令,也只有俯首就擒了!”

    “拔野哥哥,你怎么叫这个贼将军六哥?”颜泉盈问道。

    “蓝伽寺结义,晁兄排行老六,拔某排行老七,自然该叫他六哥!”拔野古说道:“不过,六哥可不是贼将军,人家是骁卫军出身,当初可是安西军中名将,横扫西域,战无不胜!”

    颜泉盈不服:“偷偷摸摸躲在这芦苇丛中,给人家下绊子,算什么安西名将,我看安西军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

第220章 陈仓县令

    那安西军横扫西域,威震天下,乃是天下精锐,赫赫有名,普天之下,只要报出安心军的名号,闻者都是肃然起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颜泉盈长在深闺中,不知深浅,出言不逊,晁用之大为不快。

    仇文博知道晁用之是安西军出身,厉声喝道:“小丫头片子,休得胡言乱语!”

    步云飞说道:“仇将军不得无礼,这小丫……不,女将军,乃是常山太守颜杲卿之女,颜泉盈是也!”

    晁用之见颜泉盈叽叽喳喳,心中正没好气,忽听是颜杲卿的女儿,急忙俯首施礼:“原来是颜太守千金,颜小姐替父鸣冤,孤身一人,不避凶险,千里进京,真乃女中丈夫,天下人说起颜小姐,无不敬仰!我等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我比你们安西军如何?”颜泉盈喝道。

    “颜小姐高义,远在安西军之上!”

    “这还差不多!”颜泉盈得意洋洋:“还不快放了武县令!”

    晁用之向着芦苇丛中打了个呼哨,一会儿,埋伏在周围的士卒撤了围,陷在泥潭中的崔光远,总算是脱了身,带着一百多兵卒,跌跌撞撞爬上干地,来到步云飞面前,倒是没带伤,却是个个流汤滴水,十分狼狈。

    崔书全走到近前,才认出是晁用之、李日越、杜乾运,仇文博,气得大叫:“你们这帮狗日的,竟然会对自家结义兄弟下黑手,当真是无情无义!”

    崔书全和那一百多兵卒,被晁用之这帮人逼进了泥潭中,搞得浑身是泥,极为狼狈,还差点没了顶,心中很是郁闷。

    李日越说道:“崔老弟,这哪里能怨得了我们,这黑灯瞎火的,我等哪里认得出来,我们一直让你们通上名来,可你们就是装聋作哑,说起来,还不是怨你们自己!”

    “我他妈的敢说吗!”崔书全喝道:“禁军就在金城外,离这里没多远,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若你们是禁军,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们这百十来人不是等着挨宰啊!喂,你们怎么也不肯通名!”

    “还不是一样!”杜乾运说道:“我们也只有百十来号人,这黑灯瞎火的,若是暴露了身份,岂不是也等着挨宰!”

    众人释然,原来,双方都是顾忌禁军势大,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在这芦苇丛中打哑谜,结果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一时,崔光远和前御史中丞韦见素也上了干地,晁用之也让手下刀牌手放了武文清,大家相见。

    这一干人等,崔光远官职最大,乃是当朝三品,韦见素虽然现在没有头衔,那也曾经是御史中丞,响当当的阁臣之一。只是,如今这乱世,大唐的官品秩序毫无用处,谁有力气,谁就是老大。何况,这二位当朝大佬,如今都是十分落魄,又是受了步云飞的恩惠,所以,也不敢以长官自居,武文清做过晁用之的俘虏,差点掉了脑袋,更不敢以长官自居。三位朝廷命官只得放低了身段,在一旁唯唯诺诺。

    晁用之见到崔光远和韦见素,很是惊奇,这两位他以前都认识,尤其是崔光远,那是京城里的摴博大佬,无人不住无人不晓。晁用之问道:“大哥,崔大人、韦大人乃是乃是朝廷重臣,武大人也是长安县令,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怎么会害怕禁军?”

    步云飞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便把这些日子,在长安城里的经历,说了一遍,晁用之等人才知道,步云飞已然说动皇上,为颜杲卿平反昭雪,皇上已然释出了韦见素,还加封步云飞为骁骑尉,陕郡节度使,册封颜泉盈为义瑶公主。只是,燕军破了潼关,杨国忠劫持圣驾,仓皇出逃,如今,崔光远、韦见素、武文清这一干人,是要在这金城附近,设法营救皇帝。

    步云飞问道:“晁用之,步某命你们前往陈仓,搬去钱财,走商洛小道,前往伏牛山,你们却是如何到了金城?”

    晁用之说道:“还不是因为薛景仙!”

    却见晁用之的身后,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着七品官府,向步云飞拱手施礼:“下官陈仓县令薛景仙,见过步将军!”

    陈仓县令官居七品,比步云飞的官阶低,所以,薛景仙自称下官。

    那薛景仙面色白净,举止从容,颇有名士风度。步云飞拱手还礼:“原来是薛大人,步某久仰。”

    薛景仙只是一个七品官,而是还仅仅是陈仓县令,那陈仓虽然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可到了盛唐,大唐开疆扩土,陈仓就变得无足轻重,而且又是个小山城,地势偏狭,陈仓县令不过是大唐数以万计的众多七品芝麻官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

    不过,步云飞所说“久仰”,却也不是虚词。

    这个薛景仙虽然现在名不见经传,以后却是青史留名!他乃是大唐中兴功臣之一。

    那薛景仙虽然官职低微,却是精明强干,且极有谋略,后在肃宗朝中,担任西北转运使,江南赋税,通过陈仓古道,源源不断地输往西北,从而保证了唐军的军需,唐军自始至终,粮饷不缺,燕军最终战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耗不过唐军。所以,唐军最终收复两京,薛景仙为首功之人。

    只是,这话却也不好说破。薛景仙只当是步云飞说的客套话。

    “薛大人前来,不知有何指教?”步云飞问道。

    “指教不敢。”薛景仙说道:“下官只是劝说晁将军,勤王护驾而已。”

    “哦?莫非,你们也是来此营救圣上?”步云飞问道。

    “正是!”薛景仙说道。

    当初,晁用之、李日越、丁奎、杜乾运、安庆宗一行,带着那神志不清的封常清,按照步云飞的吩咐,离了蓝伽寺,前往陈仓,搬运杜乾运藏在那里的金银财宝,准备运往伏牛山。

    原来,杜乾运藏在陈仓的钱财,多达二十万两黄金,两千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堆积起来,也是一座金山银山。要在陈仓这小地方藏严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若是被人识破了行藏,不仅钱财保不住,杜乾运的性命更是保不住。

    这杜乾运打仗不行,可理财藏宝,却是一把好手,而且,颇有胆略。他竟然想出一条妙计,将这一笔巨款,堂而皇之地放在了陈仓县衙的草料库里,让陈仓县令薛景仙替他看着,而薛景仙兢兢业业替杜乾运守财,却是对这笔巨额财富,一无所知!

    杜乾运早就看上了陈仓这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可用于藏金,一旦将来有事,便可以带着金银,想去哪里都行。

    且说,那杜乾运官拜怀化将军,神策军中郎将!这便是禁军中高级将领,后来,他又坐上了灞上天威军统领,位高权重,有权以禁军的名义发号施令。那禁军乃是皇帝的私家军队,禁军的命令,与皇帝的圣旨差不多! 各地州府官员,岂敢抗拒。

    安禄山反叛后,杜乾运就以神策军中郎将的身份,向薛景仙发了一道命令,命薛景仙在陈仓修建一座草料库,用于囤积战马草料,以备国家不时之需。这条指令,如果是换了别人,可能不太当回事,一座马料库,随便找个地方,穷对付一下就行了。可薛景仙不同,他不仅忠实地执行了杜乾运的命令,还把这座材料库,修得如同铁桶一般严实。

    这是,因为,薛景仙太清楚陈仓的战略地位。

    陈是大唐朝廷的赋税军需必经之路,是大唐朝廷的生命线!这一点,大唐朝廷上的皇帝高官没有看到,但天下至少有两个人看到了,一个是杜乾运,另一个,就是陈仓县令薛景仙。

    薛景仙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对天下大势,却是了如指掌,而且,极为精明,他很清楚,随着朝廷与安禄山叛军进入拉锯战,朝廷将越来越依赖江南财富,而陈仓作为大唐朝廷供给站的地位将越来越凸显出来。只要陈仓掌握在大唐手里,就是长安丢了,大唐也有机会翻盘!

    正因为如此,当杜乾运命他修建草料库的时候,薛景仙毫不怀疑杜乾运的动机,反倒是对杜乾运未雨绸缪提前准备,极为敬佩。唐军作战,骑兵为先,而要保证骑兵的战斗力,就要有充足的草料,甚至,有的时候,战马吃的草料,比人吃的粮食还要重要。在陈仓设库储备草料,乃是未雨绸缪深谋远虑之举。

    于是,薛景仙尽心尽责,加班加点,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保质保量修建了一座草料库。

    草料库刚刚落成,杜乾运就派他的亲信杨三,拉了一百车草料过来,送进了草料库。

    这一百车草料中,夹带着杜乾运搜刮来的钱财,都是用麻袋装了,混在草料里面,杜乾运亲自做了标记,外人却是看不出来。

    就这样,每隔三五天,杨三就来一次陈仓,将夹带钱财的草料送进草料库里。不到一个月,神不知鬼不觉,便将杜乾运搜刮来的二十万两黄金,两千万两白银,全都藏进了草料库。薛景仙对此毫不知情。

第221章 信中破绽

    杜乾运敢于把钱财藏在草料中,放在薛景仙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杜乾运太了解薛景仙的为人了,那是大大的清官加忠臣,对朝廷忠心不二,对职守一丝不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在大唐的官吏中,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凤毛麟角。若陈仓县令不是薛景仙,换了别的任何人,杜乾运根本就不敢这样做。大唐官吏,常常是贪污朝廷钱粮,中饱私囊,若是自己的治下有一座材料库,一定会雁过拔毛,做些手脚,偷些草料出去变卖,赚些银两,一来二去,必然会发现藏在材料中的钱财。杜乾运算准了,薛景仙绝对不会这么做,此人两袖清风,不贪财,绝不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果然,薛景仙守着偌大一座材料库,不仅不利用职权偷盗草料,反倒是尽心尽责,生怕出了纰漏。他相信,这是朝廷的产略储备,一但唐军向叛军发起反击,靠的就是这些草料。所以,那薛景仙恪尽职守,一日三次,亲自巡查盘点,那材料库中,已然堆积了数万石,薛景仙却是数目烂熟于胸,一丝一毫也没有差错。薛景仙还派出县卒,把个草料库守得水泄不通,远近盗贼,见那草料库守得如水桶一般,谁还敢打草料库的主意。

    薛景仙一心为国家守护草料,哪里想到,却是为杜乾运做了个守财奴!

    话说,杜乾佑随晁用之一行来到陈仓。那杜乾运不露声色,径直来到陈仓县衙,面见薛景仙,拿出中郎将的威风来,命薛景仙立即准备三百辆大车,搬运草料,运往潼关,助潼关大军反击叛军。

    在终南山下,张通幽要杀杜乾运灭口,逼得杜乾运投靠了步云飞。不过,不管是张通幽还是杨国忠,都没有通缉杜乾运,杜乾运乃是神策军中郎将,又是杨国忠的亲信,若是发下海捕文书通缉杜乾运,这在逻辑上说不过去,况且,张通幽也没想到,杜乾运会死心塌地投靠了步云飞。他还以为,步云飞会杀了杜乾运。

    所以,薛景仙完全不知道,杜乾运这个中郎将,已然成了逃官,况且,潼关战事激烈,需要草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薛景仙二话没说,命人准备了三百两大车,自己亲自带着陈仓军卒,跟着杜乾运,前往草料库搬运草料。

    草料库中堆积如山,不过,藏有金银的麻袋,杜乾运都早就做了记号,倒也不难寻找,众人在草料库中忙了一天,将做了标记的麻袋全都装运上车,为了掩人耳目,顺便也装了些纯草料的麻袋。

    一切准备停当,已然是日落西山,按照晁用之的意思,事不宜迟,赶紧赶路,离了陈仓,进了山,再把草料全部卸下,只带着金银,从小路直奔陕郡。

    可杜乾运却是摇头。那薛景仙为人精明,虽然暂时瞒过了他,可若是匆匆而去,反倒显得令人生疑,不如暂住一晚上,第二天从容而去,薛景仙必然不会生疑。

    晁用之也觉有理,众人便把三百辆大车,推到草料库中,大家就在这三百辆大车边歇息,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薛景仙还被蒙在鼓里,见诸事准备停当,库房中有杜乾运亲自看守,料想无事,便带着县里的兵卒,回县衙歇息。

    薛景仙刚刚回到县衙,仇文博来了。

    话说当初,仇文博明为杨国忠安插在神策军中的亲信,暗地里,早已投靠了高力士。杨国忠与高力士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仇文博知道自己处境险恶,便让老爹仇在礼,赶紧离了翠云村,前往四川躲藏。在离园,仇文博向步云飞说起此事,步云飞深感不妥,那四川原本就是杨国忠的后院,仇在礼去了四川,岂不是自投罗网。步云飞如此一说,仇文博才知道自己失了计较。可仇在礼已然提前一天出发,估计已然快走到陈仓,仇文博心中大为惶恐。

    步云飞见仇文博惊慌,便给仇文博写了一封信,让他赶到陈仓后,拦住仇在礼,然后,寻找晁用之,与晁用之一起,前往伏牛山。条件是,仇文博要带上秦小小的父亲秦大。

    仇文博倒也守信,第二天便去了翠云村,接上秦大,匆匆赶往陈仓,紧赶慢赶,就在今天晚上,也到了陈仓。

    步云飞写信,让仇文博去寻找晁用之,原本是一番好心,希望晁用之在搬运钱财的同时,随便也把仇在礼和秦大一同接往伏牛山,让秦小小和仇阿卿与家人团聚,也算是了她们一个心愿。可步云飞却是在这件事上,失了计较。

    晁用之搬运钱财,原本是极为机密之事,容不得节外生枝。步云飞原想,仇文博是仇阿卿的哥哥,也不是外人,不会有什么大碍。可他万万没想到,仇文博与陈仓县令薛景仙,原来却是故交。

    那薛景仙也是翠云村人,与仇文博是同乡,两人一文一武,同朝为官,薛景仙乃是进士及第,点了翰林,仇文博虽然是走得杨国忠的门路,却也与那薛景仙脾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后来,薛景仙外放到陈仓当了个县令,两人也常有书信来往。

    仇在礼前往四川,昨天晚上便到了陈仓,薛景仙为尽地主之谊,便留仇在礼多住了一天,今天晚上,仇在礼还住在陈仓县衙里。

    话说,薛景仙在草料库忙了一天,却也是尽心尽责,见杜乾运亲自坐守草料库,料想无碍,便回到县衙,准备点上一百军卒第二天护送草料。正好,仇文博一路风尘仆仆,追赶仇在礼,也到了县衙。薛景仙听说仇文博来了,急忙出门迎接。两人也是老朋友了,却也随和,没什么虚词,薛景仙在前引路,带着仇文博到客房见了仇在礼。

    仇文博见仇在礼平安,松了一口气,与老爹相见后,便安排秦大和仇在礼一起在客房歇息,那仇在礼原本是翠云村的员外,家大业大,而秦大只是一个庄户,家中一贫如洗,如今却要与秦大同居一室,仇在礼大为烦恼,骂骂咧咧,大为不满。秦大为人老实,却也不敢多说。倒是仇文博在一旁好言相劝,说秦大的女儿秦小小,乃是银瑶公主,与仇阿卿平起平坐,大家都成了皇亲国戚,地位拉平了,分不上个高下。好说歹说,才把仇在礼说和下来。

    安顿好秦大和仇在礼,仇文博便和薛景仙来到书房中商谈。

    薛景仙也知道,仇文博得罪了杨国忠,这次送仇在礼去四川,是为了避祸。那薛景仙对杨氏五家一向是深恶痛绝,眼见仇家被杨国忠逼得流离失所,也是极为愤恨。所以,仇文博见到薛景仙,并不隐瞒,告诉薛景仙,送仇在礼去四川,失了计较,现在要接回仇在礼,掉头北上,前往陕郡伏牛山。

    薛景仙大为惊奇,阻止仇在礼去四川,倒也可以理解,令人不解的是,仇文博给仇在礼找的避难所,竟然是叛军的地盘,而且,还是一座荒山!别的不说,前往陕郡,这一路上都是战乱区,仇文博要把仇在礼送到陕郡去,要冒极大的风险。

    仇文博便将步云飞的事,一股脑抖搂了出来,还把步云飞写给晁用之的亲笔信,也拿了出来给薛景仙看,他告诉薛景仙,步云飞的结拜兄弟晁用之就在陈仓,只要找到晁用之,便可一同前往伏牛山,一路上有晁用之照应,应该无事。

    那薛景仙精明过人,一见到步云飞的亲笔信,心中陡然生疑。

    杜乾运身边的确有个晁用之,薛景仙也见过,知道那晁用之是个将才。按照杜乾运的说法,晁用之是神策军校尉,杜乾运的副将。可步云飞的信中,晁用之这个副将却是主角,虽然也提到了杜乾运,但却是一笔带过,语气上,显得没把杜乾运这个中郎将当回事。

    这也是步云飞一时不慎,失了计较。晁用之一行前往陈仓,领头的是晁用之,杜乾运只是个跟班,听命于晁用之,原本步云飞根本不用在信中提起杜乾运。只是,在灞上,仇文博曾经率军围堵步云飞,知道杜乾运落到了步云飞手里,但不知道杜乾运已经和步云飞结拜了兄弟,所以,步云飞在信中特意提到了杜乾运,免得仇文博见了错愕。

    本来,信中也就是随口一说,既没提杜乾运的身份,也没说杜乾运来陈仓干什么,一般人看了也就看了。偏偏那薛景仙是个人精,见信中说到杜乾运,语言不太恭敬,心中生疑。便问仇文博,那晁用之为什么要去伏牛山。

    仇文博告诉薛景仙,步云飞千里进京,为颜杲卿鸣冤,被皇帝加封为陕郡节度使,他手下有一支人马,号称苍炎都,如今驻扎在伏牛山,虽然陕郡是叛军的地盘,但伏牛山山高林密,却是足以安身。

    薛景仙精明异常,一听说步云飞手下有一支人马驻扎伏牛山,立马断定,晁用之和杜乾运,前来陈仓搬运草料,绝不是运往潼关,而是运往伏牛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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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唐墓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交叠了一段现代转炉技术才能铸造的弹簧钢,令人匪夷所思。步云飞带着弹簧钢谜团,穿越到了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天宝末年。却又卷入了争夺佛祖真身舍利的漩涡中。战乱降至,群魔乱舞,弱者填沟渠,强者为刀斧!历经磨难,步云飞终于解开了弹簧钢之谜,…霸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