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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霸唐txt下载     霸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8章 全盘皆输

    “因为,他知道,刺杀杨国忠,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步云飞说道:“如果刺杀杨国忠那么容易,安禄山早就得手了,哪里还轮的上王思礼!”

    晁用之点头:“不错!这些年来,安禄山不止一次谋刺杨国忠,他在长安有安庆宗做内应,还有令狐潮这样的高手,却一次都没有成功。以安禄山的势力,尚且不能成功,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不要说刺杀,就是能接近杨国忠都是千难万难!”

    “那他为什么还正经八百地送我们去长安,还说什么在离园设伏,搞得跟真的一般。”拔野古问道。

    “他是要引诱我们上钩!”步云飞冷笑。

    “上什么钩?”

    步云飞说道:“王思礼一直在策划率军西进攻杀杨国忠,即便这个计划被哥舒翰否决,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杨国忠对潼关早有防备,潼关大军要想出其不意兵临长安城下,必须要过灞上天威军这一关,所以,杀杜乾运,搅散天威军,势在必行。但是,若是天威军出了事,必然会引起杨国忠的警觉,同样等于是打草惊蛇。所以,王思礼必须谋划一个计策,既能够除掉天威军,又不会引起杨国忠的怀疑。这本来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我想,恐怕连王思礼自己对此都没有什么信心。但是,当他遇到了我们,这个死结就迎刃而解了!”

    “如何迎刃而解?”拔野古问道。

    “杀掉天威军主将杜乾佑,散掉天威军,然后,把这件事一股脑推到我们头上,杨国忠便不会怀疑到潼关大军!”

    晁用之点头:“不错!杨国忠和张通幽诬陷颜杲卿,我等要进京为颜杲卿鸣冤,是杨国忠的对头,而杜乾佑是杨国忠的亲信,我们出手杀杜乾佑,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大哥与杜乾佑原本也有私仇,这也符合常理!如此一来,杜乾佑死了,天威军溃散而去,只是因为主将被杀造成的连带反应,杨国忠很难想到这是王思礼的阴谋!”

    步云飞冷笑:“更为巧妙的是,姜封出手杀了杜乾佑,再向杨国忠通风报信,说是我们杀了杜乾运,那杨国忠听说我们到了灞上,必然着慌,一定会派出军马拦截我们进京。蒋封借杨国忠之手来杀我们。如此一来,杨国忠等于是自己动手杀了证人,这件事便是死无对证!更为高明的是,杨国忠唯恐颜杲卿之事走漏了风声,对我们是必处之而后快,姜封把我们送给了杨国忠,等于是帮了杨国忠一个大忙,杨国忠绝不会怀疑到姜封,更不会怀疑到王思礼!”

    “如此说来,潼关兵马马上就要西进了!”晁用之说道。

    步云飞点头:“天威军溃散,长安门户洞开,王思礼手下的安西铁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但是,这事出了变数,哥舒翰敢不敢破釜沉舟,就不好说了!王思礼精于谋划,但哥舒翰却是首鼠两端!”

    崔书全骂道:“这狗日的王思礼,当真是阴险!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王思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姜封杀错了人,杜乾运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我们能从神策军的围追堵截中冲出去!”

    “所以,王思礼的问题来了!”步云飞说道:“杜乾运活着,我们也活着,那不仅意味着,王思礼的谋划全盘皆输,更意味着,他和哥舒翰,就要大祸临头了!若是我们把事情的经过告知杨国忠,杨国忠会怎么办?”

    晁用之说道:“杨国忠早就知道哥舒翰在打他的主意,正愁没机会除掉哥舒翰,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只要向皇上请得一纸圣旨,哥舒翰和王思礼便要人头落地!更为严重的是,杨国忠要得到这样一纸圣旨,易如反掌,不管他王思礼如何狡辩,阴谋杀害朝廷大将,散了天威军,这就是谋反!皇上刚刚才杀了高仙芝封常清,顺手再杀哥舒翰王思礼,这一点也不难!”

    “那王思礼自以为得计,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崔书全恨恨骂道。

    晁用之说道:“王思礼精于谋划,岂能坐以待毙!他必然会派出人马,四处追杀我们!”

    “对!”步云飞皱眉:“我们虽然躲过了神策军的追捕,但处境却更为危险。因为颜杲卿的事,杨国忠要杀我们灭口;又因为天威军的事,王思礼也要杀我们灭口!咱们现在是耗子钻风箱,两头不是人!”

    崔书全慌忙说道:“王思礼和杨国忠都要杀我们,只怕我老爹……大哥,咱们得赶紧进京,通知我老爹早作准备!”

    步云飞笑道:“这你倒不用担心,这一路上,没人知道京兆少尹崔大人的公子崔书全和我步云飞在一起,就连王思礼也不知道,他还以为,你和拔野古晁用之一样,是跟着我从陕郡过来的随从。”

    崔书全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大哥在王思礼面前不肯透露小弟身份,我还以为大哥是看不起小弟,不愿提及小弟的贱名,原来是为小弟着想,多谢大哥!”

    “大哥做事向来周全,你也不用谢,只要好好帮着大哥做事就行了!”拔野古说道。

    “那是当然!”崔书全说道:“大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步云飞看了看四周,说道:“大路和小路都不能走,张通幽若是发现我们没走小路,马上就会搜山,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姜封也必然会在长安城里等着咱们,咱们不能进城,我看,只有进山了!”

    天色已然到了黄昏,太阳西沉,终南山成了一个巨大的剪影。

    崔书全说道:“天色已近黄昏,终南山山势险峻,道路杂乱,绝少行人,我等从未进过山,如今又是隆冬季节,山上饿狼横行,若是冒然闯进去,要是迷了路,就麻烦了!”

    “我知道路!”拔野古闷声说道。

    “你?”崔书全吃了一惊,就是长安附近的人,也没几个熟悉终南山路径,那拔野古是个吐火罗人,却声称知道终南野径。

    步云飞笑道:“半年前,我和拔野古在蓝伽寺有一段奇缘!”

    步云飞把当初安庆宗在终南山蓝伽寺设伏,伏击库斯曼奴商队的事说了一遍。

    崔书全这才知道,拔野古原来是受雇于库斯曼奴商队的吐火罗勇士,当初,安庆宗故意把库斯曼奴引到蓝伽寺,然后扮作终南山苍狼,将商队一举歼灭。安庆宗此计虽然巧妙,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佛祖真身舍利藏在拔野古的护腕中,让拔野古带出了终南山,回到了大慈恩寺。

    “原来拔野哥哥还有这般奇遇,小弟失敬了!”崔书全大为惊异,能把佛祖真身舍利戴在手腕上三个月,有这等佛缘,绝不是一般的人!

    “事不宜迟,趁张通幽还没反应过来,大家赶紧动身!”步云飞说道。

    “杜乾运怎么办?”拔野古问道。

    晁用之说道:“还能怎么办!带在身边碍手碍脚,杀了!”

    杜乾佑被捆成个粽子,跪在一旁,一听晁用之此话,跪行两步,磕头如捣蒜:“步先生,各位英雄,小人只会理财,并不曾害人,求各位饶了小的贱命,小的做牛做马报答各位大恩大德!”

    “你是大人,不是小人!饶你不得!”拔野古一声冷笑,拔出刀来,架在杜乾佑的脖子上。

    杜乾运泪流满面:“步先生,小人与步先生在大慈恩寺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那个时候,杜某与步先生有些嫌隙,可杜某也没有过分为难步先生。”

    “那是我大哥足智多谋,才没遭了你的毒手!”拔野古斥道。

    杜乾运仰天长叹:“步先生,说句实话!杜某千里做官,只为求财,并不敢害人。当初,就算杜某对步先生有所不利,所求的,也不过是那西方玄铁,并不想害步先生性命,还请步先生明鉴。”

    “这倒是句实话!”步云飞笑了笑,他与杜乾运虽然交道不多,不过,对于杜乾运的为人,还是看得清楚,这家伙,脑袋钻进钱眼里去了,赚钱是一套一套的,可要说阴谋害人,倒也没那个心眼,也没那个能耐。

    “多谢步先生!”杜乾运长出一口气。

    “拔野古,给杜乾运松绑,让他走吧!”步云飞着,转身就走。

    走出十几步远,崔书全跟了上来,低声说道:“大哥,这个杜乾运,放不得啊!”

    “如何放不得?”

    “他知道咱们进了终南山,若是他向杨国忠高密,咱们岂不是危矣!”

    步云飞边走边说:“放心,杜乾运根本就见不到杨国忠!他要是遇到神策军,还来不及开口,人头就落地了!”

    晁用之也跟了上来:“崔老弟放心,杜乾运必死,大哥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免得脏了咱们的手!”

    这个杜乾运已然到了绝境!

    王思礼很快就会发现杀错了人,他很清楚,只要杜乾运活着,他和哥舒翰就是寝食难安!

    所以,王思礼必然会严令姜封,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杜乾运!

    杜乾运要想保命,只有去找杨国忠。

    但是,张通幽已然把这条路堵死了。

第099章 黑云银针

    唐律,主将失机,在战场上折损兵马,视轻重予以处罚。轻则罢官,重则下狱。而如果激起兵变,主将必死!杜乾运身为天威军主将,把整整一万人马都丢了,这不仅是死罪,而且,全家也要连坐!

    更为严重的是,这一万天威军,乃是杨国忠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看家护院的人马,杨国忠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天威军身上。却让杜乾运给输了个精光。那杨国忠为人一向促狭,丢了天威军,杨国忠对杜乾运恨之入骨,杜乾运若是落到了杨国忠手里,可以想见,会是个什么下场!

    今天,张通幽在山下,言词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杜乾运的死活!

    而事实上,不管是杨国忠还是张通幽,都希望杜乾运死!

    杜乾运死了,步云飞的罪名才能落实!否则,杨国忠调度神策军,便是欺君大罪!

    杜乾运要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只有落荒而逃,流落江湖。

    可他就算能逃过杨国忠、王思礼的手心,流落江湖之上,也是凶多吉少。天下人皆知,杜乾运是杨国忠的亲信,世人痛恨杨国忠,也是恨屋及乌!何况,那一万天威军溃散在民间,不管是谁遇到他,都会痛下杀手!

    那杜乾运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一人行走江湖,必然是寸步难行!

    所以,步云飞丝毫也不担心他去向杨国忠高密,听杜乾运说得可怜,便放他走人,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弄不好,杜乾运走出不到十里地,就会死于非命,步云飞懒得亲自动手。

    且说,拔野古给杜乾运松了绑,喝道:“我大哥心软,放了你,你自去!”

    却见那杜乾运从地上跳起来,并不下山,而是一路小跑,追上了步云飞,跪倒在步云飞面前,连声哀求:“小的斗胆恳请步先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提携小人一把。”

    “我提携你?”步云飞大笑:“步某没记错的话,杜将军乃是正四品中郎将!步某只是一个九品录事,要说提携,只有杜将军提携步某一把的份,步某何德何能,敢提携杜将军!”

    杜乾运带着哭腔说道:“步先生,小的不合做了天威军主将,行事不周,误了军机,小的现在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回,现在,还望步先生给杜某指一条生路,杜某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那杜乾运死到临头,脑子总算清醒过来,离了这山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刚才张通幽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杨国忠饶不了他!王思礼更是要除掉他!

    步云飞笑道:“原来杜将军还是个明白人!”

    却见杜乾运磕头如捣蒜:“大哥可怜见!小弟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步先生提携小弟一把,让小弟给步先生牵马执鞭,小弟感激不尽!”

    崔书全斥道:“放肆!大哥是你叫的嘛!你算哪门子小弟!崔爷我才是大哥的小弟!”

    步云飞也是大笑:“堂堂朝廷四品中郎将给我步某牵马,步某如何消受得起!”

    “大哥聪明睿智,前途无量,能给大哥牵马,乃是小弟的荣幸!”杜乾运总算是看明白了,到了这步田地,只有跟着步云飞兄弟,才能保住性命。当下也不管崔书全的斥责,厚着脸皮叫大哥。

    “杜将军差矣!如今步某乃是朝廷眼里的叛将。杜将军跟着步某,岂不是也成了叛臣!”

    却听杜乾运说道:“步先生绝非叛将!此乃黑云都设计谋害步先生!”

    “你也知道黑云都?”步云飞听杜乾运说起了黑云都,顿时来了兴趣。

    “小弟前往潼关襄赞军务前,曾去杨国忠府上辞行。杨国忠曾向小弟说起过黑云都。”杜乾运说道。

    拔野古喝道:“那黑云都果然是杨国忠的人!”

    “非也!”杜乾运说道:“当时,杨国忠提到黑云都,乃是封常清奏报,有人打着步云飞的名号,在陕郡袭扰官军。当时,杜某听说步云飞的名号,十分吃惊,杜某知道,大哥随公主陪嫁去了常山,便问杨国忠,步云飞如何到了陕郡。杨国忠却说,打着步云飞名号的,乃是黑云都,与大哥无关。杜某也是第一次听说黑云都,十分不解,便问黑云都是什么人,杨国忠却是摇头不语。杜某不敢多问,只得告辞,刚刚出了杨府,杨国忠又把我叫了回去。”

    “他叫你回去干什么?”步云飞问道。

    “杜某回到杨府,杨国忠屏退左右,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枚银针。”杜乾运说道:“那银针十分精巧,针上却有一行微雕小字,却是小篆字体黑云都!”杜乾运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枚银针,双手递给了步云飞。

    步云飞接在手里,仔细打量,银针长一寸,粗一厘,十分纤细,针尾之处,果然有三个小篆小字——黑云都。

    拔野古急忙说道:“大哥,我见过这种银针。”

    “什么时候?”步云飞吃了一惊。

    “在伏牛山上,小弟杀了那三个冒充我等名字的贼人,那冒充大哥名字的贼人头上发髻上,就插着这样一根银针,小弟觉得好看,就拔了下来,送给了常婉。”

    “你怎么不早说!这银针一定是黑云都的信物!”晁用之说道。

    “我又不认字,哪里认得黑云都三个字。”

    崔书全说道:“大哥,这下清楚了,杨国忠手里也有银针,与那伏牛山假冒大哥名头的黑云都,是一路人!”

    杜乾运摇头:“杨国忠与黑云都,其实并无瓜葛。”

    “何以见得?”步云飞问道。

    杜乾运说道:“当时我见到银针,也和这位崔老弟一样,以为那黑云都是杨国忠养的死士。杨国忠自知树敌太多,身边常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保护安全。那些人往往是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杜某虽然与他走得亲近,可杨国忠身边的人,杜某也不了解,也不敢多问。杨国忠让我先把这枚银针送到永王府上,再去潼关。”

    “永王?他什么意思?”步云飞吃了一惊。

    他虽然没见过永王李璘,却与他的女儿李思娴打过交道。那是个冰美人!一身的孤傲之气,根本没把步云飞放在眼里。不过,从李思娴的言谈之间,可以看出,永王与杨国忠应该是对头,而是与大慈恩寺关系不错。当初,永王让李思娴去大慈恩寺,就是因为,杨国忠想暗算大慈恩寺,李思娴是去为大慈恩寺解围。

    “杨国忠让我去跟永王说一句话:‘永王丢了东西’。杜某也不明白,也不敢多问,就带着银针去了永王府。永王却是不在府上,出面的,却是郡主李思娴,崔某把银针交给了郡主,告诉她,是宰相大人命我将银针送来。郡主看到了银针,却是冷笑,说杨国忠找错了人!便把银针又交换给了我。随即送客。杜某无奈,只得带着这银针回杨府,向杨国忠禀报。”

    “杨国忠怎么说?”

    “杨国忠却是一声冷笑,让杜某带着这银针去潼关。”

    “杨国忠把这枚银针交给你?什么意思?”

    “他让我在潼关暗中探访黑云都的线索。他说,从陕郡溃败下来的官军中,应该有黑云都的人。若是发现有人身边带着这种银针,不可打草惊蛇,让杜某迅速向他禀报。”

    步云飞点头:“看来,这杨国忠的确与黑云都无关!”

    “无关?那他手里怎么会有黑云都的银针?”拔野古问道。

    “杨国忠手里的银针,不知从何而来。看来,他也在追查黑云都。他让杜乾佑把银针交给永王,我看他是怀疑永王父女与黑云都有关,想用这银针去试探一下永王。郡主李思娴不接招,杨国忠看不出破绽,就让杜乾运带着银针去潼关,其实,是想查访陕郡那伙回纥雇佣兵,因为,他虽然不知道回纥雇佣兵的幕后是谁,但他已然断定,他们是受黑云都指使,他是想从回纥雇佣兵身上找到黑云都的线索。”

    “不错!陕郡一旦失守,回纥雇佣兵很可能也会混在天武军溃兵当中,回到潼关。杜乾运在潼关召集散兵,只要仔细查询,应该能找到黑云都的线索。”晁用之说道:“只是,杨国忠没想到的是,两千回纥雇佣兵中,只有那三个领头的贼人是黑云都,他们被拔野古杀了,杜乾运守在潼关,当然得不到线索。”

    杜乾运也是点头:“不错,小弟在潼关呆了半个月,没查到丝毫线索。后来,杜某就离开了潼关,来到了灞上。”

    晁用之说道:“大哥果然有先见之明,陷害大哥和颜杲卿,果然不是杨国忠,而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杨国忠,虽然他权势熏天,毕竟他在明处,咱们凡事也有个计较。可那黑云都却是如烟如云,直到现在,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遇上这样的对头,麻烦!”

    步云飞却是淡淡一笑:“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也都是意料之中罢了。”

    “就是,杨国忠老子都不放在眼里,那黑云都又能怎样!”拔野古喝道。

    步云飞点点头:“不过,杨国忠怀疑永王父女与黑云都有关,倒是有点意思,或许,这也真是一条线索。”

第100章 永王李璘

    “永王?”晁用之摇头:“这怎么可能!永王李璘为人仁厚,在朝中颇有名望,世人皆知,他与杨国忠不和,却是个正人君子,岂能与那阴险狡诈的黑云都混为一谈。”

    拔野古也说道:“大哥,他女儿不是郡主吗?那郡主还救过我们,她怎么可能是黑云都!”

    步云飞默然。李璘的女儿李思娴,相貌冷艳,性情高冷,从不把步云飞放在眼里,可要把她与黑云都联系在一起,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毕竟,那李思娴虽然高冷,却也不像是搞阴谋诡计的人。

    不过,有一点步云飞是知道的,李璘绝不是什么仁厚之人!

    不久以后,李璘将以山南、江西、岭南、黔中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的身份登上大唐的政治舞台,开启一段极不光彩的、争夺最高权力的历史。

    史学家认为,李璘最终失败的原因,在于他志大才疏,处世狂悖。其兵败广陵,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谋事不周,不能审时度势。

    然而,如果黑云都的幕后是李璘,那对于李璘这个人,就要重新评价了!

    至少,志大才疏、谋事不周这两条要重写!

    一个人能够操纵一个无孔不入的黑暗势力,却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从李璘之前留给世人的印象中看,他的确不像是黑云都的幕后主使。但是,如果人们知道,李璘有君临天下的野心,那么他操纵黑云都就顺理成章了!

    听了杜乾运的叙述后,步云飞已然确信,李璘有十有**就是黑云都的幕后,只是,他手里没有直接证据!

    他没法向晁用之、拔野古解释。现在的李璘,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王爷,谁也想象不到,他会在不久以后执掌东南军政大权,具备争雄天下的实力!

    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

    “我也没断定永王就是黑云都。天下之事,千奇百怪,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步云飞淡淡说道:“杜乾佑,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要跟着我步云飞了?”

    “恳请步先生提携!”杜乾佑极为恭敬。

    “跟着我也行,不过,步某有一事,还请杜将军帮忙。”

    杜乾运陪着小心:“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只要小弟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小弟现在已然不是中郎将,而是戴罪之人。有些事,只怕是……”

    步云飞笑道:“这件事,对于杜将军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如此,大哥请说。”杜乾佑松了一口气。

    “杜将军生财有道,从长安到潼关,又从潼关到灞上,一路上发财,想来也是颇有收获。杜将军也曾说过,如今国难当头,凡我大唐子民,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以,步某斗胆,恳请杜将军为国家捐献一些财物。”

    杜乾佑慨然说道:“大哥身在江湖,身负奇冤,却仍然是心系庙堂!真乃我大唐忠臣也!杜某谨遵教诲,愿为朝廷捐出两千两银子!”

    崔书全大怒:“杜乾佑,在潼关下,老子一人就给了你五百两银子,你他妈的搜刮的银两何止千万,才肯拿出两千两,你当我们是叫花子!”

    杜乾佑慌忙说道:“崔兄弟误会了,我是说,我身边只有两千两,呐,过些日子,等杜某回到长安,再捐出两万两银子!”

    步云飞皱眉:“杜将军如此吝啬,看来不是同路人。”说着,转身就走。

    杜乾运慌忙拦住步云飞,叫道:“步先生,小弟愿捐二十万两!”

    步云飞看也不看杜乾运:“拔野古、晁用之、崔书全,走人!”

    杜乾运急的大叫:“大哥,小弟愿捐两百万两!”

    崔书全跟着步云飞走出十几步远,听见杜乾运的叫声,急忙说道:“大哥,这小子要拿出两百万,不少了!”

    步云飞斥道:“崔书全,亏你还是堂堂博陵崔氏出身,就像是没见过钱一般!”说着,脚步不停,只顾前行。

    又走出十几步,就见那杜乾运一路狂奔,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步云飞,说道:“大哥,小弟愿捐五百万两白银。”

    “请杜将军让一让,步某还急着进京,没工夫和你讨价还价。”步云飞说道。

    杜乾运一咬牙,说道:“步大哥!小弟为官多年,虽然也有些积蓄,却也不多,只有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一千万两,小弟愿将毕生积蓄全部捐献出来。”

    “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一千万两!这他妈的还不多!”崔书全惊呼。

    杜乾运苦笑:“比起宰相杨国忠,不过是九牛一毛!”

    “杨国忠的一个马仔,就能搜刮这么多钱财,这大唐江山,只怕早被杨国忠掏空了!”晁用之叹道。

    步云飞笑了笑:“黄金二十万,白银一千万,全部?”

    “绝对是全部!若有隐藏,小的愿遭天谴!”杜乾运赌咒发誓:“只是,这些钱财不在灞上,也不在长安城里,而是在陈仓!”

    “陈仓?”步云飞问道:“你老家不是在四川吗?”

    步云飞早就料到,这杜乾运做了几年官,搜刮了不少,包括这些天在灞上卖炭赚的钱,加起来,应该是以千万计。他是个守财奴,而且还颇为精明,赚了钱不敢露白,一定会找个地方藏起来。步云飞原以为,他会把银子运回老家四川去。却没想到,他却是把金银都藏在了陈仓。

    杜乾运叹道:“不瞒步先生,这些年来,杜某跟着杨国忠,只为求财,并不敢害人性命。虽然也赚了些钱财,可杜某也知道,那杨国忠乃是市井无赖之徒,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早已是天怒人怨,只怕是不得善终!杜某跟着他,只怕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杜某留了个心眼,把赚来的银子,找个秘密所在藏起来,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若有风吹草动,杜某便辞官而去,及早抽身。杜某老家虽在在四川,可杨国忠身兼四川节度使,节度副使鲜于仲通是杨国忠的亲信死党,所以,杜某不敢把钱财运回四川,便想到了陈仓,这个地方很是不起眼,荒僻狭小,却是四通八达,南可下剑南,东可往荆州,西可达灵武,可进可退。这都是杜某一点小心机,步先生莫笑。”

    杜乾运说罢,步云飞大为惊奇,这个杜乾运不仅是个谋财的好手,却也颇能深谋远虑。别的不说,就说他把陈仓选为藏金之地,就是极有眼光!

    事实上,太平时节的陈仓,的确是极不起眼,那不过是长安以南秦岭中的一座小县城而已。

    可是,一旦进入战争时期,陈仓的战略地位就凸显出来了。事实上,安史之乱,大唐朝廷在失去了长安之后,仍然能够在朔方支撑下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陈仓始终牢牢掌控在唐军手里。来自江南、四川、西北的兵员、粮饷可以源源不断地经过陈仓,到达灵武,从而支撑起一场战争。

    大唐朝廷对于陈仓的重视,也是在长安失守、唐肃宗在灵武继位之后,才逐渐认识到的。

    而杜乾运却在数年前已然看到了陈仓,尽管,他只是想借助陈仓为自己谋一条脚底抹油的退路,可这也比朝中那些王公大臣们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看来,这个杜乾运,倒也不不仅仅是个守财奴。这种人,留在身边,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步云飞说道:“既然如此,烦请杜将军去陈仓一趟,将陈仓藏金取出,运往伏牛山。”

    “伏牛山?”杜乾佑不解:“步先生不是要兄弟我把银子捐给国家吗?”

    拔野古却是明白过来,笑道:“我说大哥今天怎么像个生意人,婆婆妈妈的,原来是要诈些金银给伏牛山的兄弟们发饷银,二哥他们有了银子,这冬天就好过多了。”

    晁用之接口道:“伏牛山那点人马,哪里用的了这么多银子!大哥的意思,是要用这笔银子招兵买马!”

    步云飞点了点头:“我原先预计,房若虚在伏牛山顶破天能招上五千人马。如果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以招五万人马!”

    “如果是这样,我苍炎都就可以大干一场了!”拔野古兴奋起来。

    步云飞皱眉:“有银子固然是好事!不过,我苍炎都的处境,只怕是越来越艰难了!”

    “大哥,你还怕那张通幽?”拔野古说道:“我看那小子没啥可怕的,他在灞上设下天罗地网,咱们还不是冲出来了!只要咱们有了银子,招兵买马,那杨国忠又岂能奈何得了咱们!”

    步云飞摇头:“张通幽也罢,杨国忠也罢,王承业也罢,都是在明处,凡事摆在明处,就不可怕了!我担心的是黑云都!”

    崔书全点头:“不错,那黑云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防不胜防啊!”

    晁用之点头:“马遂和李日越,直到现在也是杳无音信,我担心,他们二人是着了黑云都的道!弄不好,已然是凶多吉少了!要不然,以马遂的精明,岂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步云飞叹道:“也许是吧!赶紧离开这里,穿过终南山,再想办法,若是让张通幽追上,咱们啥都没了!”

    五人再不多言,急急上路。

第101章 忠诚背叛

    长安,永和坊,夜色来临,华灯初上。

    永和坊乃是寄寓流离之徒的聚集地,街巷狭窄破败,两旁的建筑低矮寒酸,房屋多是土墙草顶,稍稍好一点的,也不过是青砖小瓦,大多破旧不堪,四面透风。

    街巷深处一间草屋里,一盏油灯在墙角处吐着微弱的火苗,映照在破旧的黄土夯就的土墙上,显得很是阴暗。

    这间草屋,从外表上看,与永和坊里的民居并无二致,一样的低矮寒酸,一样的破败。

    但不同的是,草屋四壁严丝合缝,并不像其他草屋那样,墙壁上留着残破的缝隙。

    显然,这间草屋是精心修葺过的。

    墙壁上因为年久失修而而形成的缝隙缺口,全都被封堵。所以,屋外的寒风并没有吹进屋里,屋里虽然破败,却透着浓浓的暖意。

    马遂斜靠在墙角处的一张靠椅上闭目养神,李日越则是在屋里来回踱步,显得烦躁不堪。

    两人都是身着棉布皂衣,头戴毡帽,与永和坊里那些街市流民的装束并无二致,李日越长者一副辽东胡人的黄须,却也并不打眼,长安是个国际化大都会,东南西北的胡人多如牛毛,永和坊也不例外,即便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也不会引起人们多看他两眼。

    李日越烦终于停下了烦躁的步伐,斜眼瞧了一眼马遂,说道:“马大人,已经十天了,咱们要藏到什么时候?”

    马遂依旧是闭着眼睛,对李日越的抱怨,不闻不问。

    “韦见素完蛋了,颜泉盈被抓进了大牢!我李日越的冤屈,何日得伸!”

    马遂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吐出一句话:“你还活着!颜杲卿已经死了,他的冤屈,何日得伸!”

    “步云飞那个王八蛋,他居然投靠了安禄山!投降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公然带着人马杀到了陕郡!”李日越狠狠骂道:“他这是把咱们给卖了!”

    马遂睁眼看了看李日越,又闭上了眼睛。

    李日越见马遂不言不语,却是无可奈何,吐了口涂抹,继续他那漫步边际地踱步。

    当日,马遂和李日越,带着颜泉盈,离开了苍岩山,前往长安。

    这一路上,三人行止尾随在安禄山叛军之后,昼伏夜行,十分小心,虽然是千辛万苦,好在马遂行事机警,李日越颇有勇力,遇到些被打散的散兵游勇,却也是有惊无险,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三人顺利混进了潼关,赶到了长安。

    马遂在长安有自己的住处,但行事极为谨慎,他知道,颜泉盈现在的身份是叛臣子女,李日越的身份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安禄山的诬陷,他成了反叛大唐的同罗王。两人若是露了行藏,只怕鸣冤不成,反倒遭害。所以,马遂没有将颜泉盈、李日越安排到自己的住处,而是找了一个小客栈,先安顿下来,对外就说是辽东客商,因为安禄山造反,无法回辽东,只能滞留在长安城里。

    马遂安顿好颜泉盈、李日越,这才悄悄前往高力士府上,打算面见高力士。

    马遂知道,高力士位高权重,权谋极深。颜杲卿蒙冤,高力士是否愿意出手,马遂并无十分把握,道理很简单,高力士行事的出发点,并不考虑所谓道义,而是自身利益。若是为颜杲卿翻案符合高力士的利益,用不着旁人多说,高力士自然会出手,若是不符合他的利益,你就是说破了天,也没用!

    不过,马遂还是打算试一试。

    因为,颜杲卿之事,牵涉到杨国忠,从这个意义上讲,为颜杲卿翻案,符合高力士的利益!马遂不敢肯定的是,高力士愿不愿意与杨国忠公然翻脸!毕竟,杨家势大,高力士此时出手,要冒极大的风险。

    何况,高力士的身份是皇帝的奴才,以高力士的做派,即便是要出手为颜杲卿鸣冤,也不会直接出面,而是要在朝中找一个代言人。在高力士没有找到代言人之前,李日越和颜泉盈,绝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然而,马遂并没能见到高力士。

    高力士拒绝与马遂直接见面,只是派人传过话来,让马遂将颜泉盈送到御史中丞韦见素的府上,同时,让人带着马遂和李日越去了永和坊一个秘密所在暂住。

    对于这一结果,马遂并不感到意外。相反,还感到欣慰——这说明,高力士打算出手了!

    他了解高力士的为人。这是高力士的一贯做派。越是事关重大,高力士越不会与当事人直接见面。

    当初,高力士谋划刺杀安禄山,所有过程,高力士都没有与马遂直接见面。

    如今,高力士又是如此安排,不用高力士解释,马遂也明白,高力士已然下决心,要用颜杲卿的事,布一局大棋——他要彻底颠覆杨国忠一手把持的朝廷!

    如此大事,岂能草率。

    至于李日越的事,属于枝节,他是被安禄山栽赃陷害,如今安禄山已反,李日越平反昭雪的日子,不会太远,只是,现在朝廷暂时顾不上他而已。

    只要颜杲卿的案子翻过来,杨国忠垮台,李日越所谓的谋反案,也就是高力士一句话而已。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力士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暂时压下了李日越的事,专心对付杨国忠。

    对此,李日越虽然心中怏怏,却也只能接受。

    按照高力士的吩咐,马遂将颜泉盈送到了韦见素的府上。他自己和李日越,则是藏进了永和坊。

    永和坊是长安城里三不管的地区,乃是江洋大盗、市井无赖杂居之地。地方官府也拿这个地方没奈何,在百姓眼里,永和坊就是一个犯罪天堂。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大唐的骠骑将军、皇上身边第一红人高力士,却在这个鱼龙混杂之地建有一个秘密据点。

    当然,人们也想不到,安家父子的秘密据点也在永和坊,这大概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马遂和李日越的藏身之地,是永和坊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从外面看进去,与周围民居并无二致,土坯院墙,房屋破旧,四面透风,唯一不同的是,那土坯院墙虽然成色老旧,却是齐整,并无残缺。马遂和李日越在这座四合院里,一呆就是十五天,这十五天里,两人深居简出,静候韦见素那边的消息。

    高力士的计划十分严密,也十分宏大——以韦见素为先锋,以颜杲卿为突破口,在朝堂上弹劾太原尹王承业业。王承业是杨国忠的亲信,一旦王承业倒台,将对杨国忠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不仅是断其臂膀,而且,必然会引起一向多疑的唐明皇对杨国忠的猜忌。到这个时候,马遂和李日越才可以出面,由高力士引荐,在朝堂上指证杨国忠与王承业内外勾结,从而将战火烧到杨国忠头上。

    唐明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朝臣与领军将领的勾结,这将直接威胁到大唐的一统江山!

    所以,马遂和李日越出面,是最为关键的一击,但这一击要打得巧,打得狠!力求一击致命!

    高力士的谋划,环环相扣,却是不急不躁,十分稳妥。

    如果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下去,应该是稳操胜券。

    然而,万万没想到,第一步棋就超出了高力士的操控范围,谁也没想到,韦见素竟然出师不利。

    在朝堂上,韦见素几乎就要成功了。杨国忠的确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韦见素咄咄逼人的攻击下,节节败退。韦见素以确凿的证据和严密的推理,几乎已经让唐明皇李隆基相信,太原尹王承业,不可能在安禄山叛军之前,率军赶到常山设伏。那么,在常山谋划一举歼灭曳落河的,只能是常山太守颜杲卿和行军录事步云飞。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天武军统帅封常清从陕郡发来奏报,步云飞率叛军先锋攻入陕郡!

    这个消息,让几乎已经取胜的韦见素大败亏输。

    因为步云飞以安禄山先锋游击的名义,攻入陕郡,李隆基当堂翻脸,以私通叛军的罪名,将韦见素押入御史台狱。

    原打算打杨国忠的一个措手不及,结果,打狼不成反被狼咬!

    步云飞突然出现在陕郡,成了安禄山的先锋大将,马遂虽然迷惑不解,却是宁可信其有!

    因为,马遂离开土门的时候,他知道,步云飞将率部前往苍岩山躲避蔡希德的围攻。对于安禄山手下的第一谋将蔡希德,马遂还是有所了解,他知道,这个蔡希德不好对付,步云飞率区区三百士卒,要想从蔡希德的包围圈中突出来,并非易事。而且,马遂也知道,苍岩山虽然易守难攻,但也是画地为牢,若是不能突出包围圈,步云飞便是凶多吉少。

    一旦彻底陷入绝境,一个人的选择就有了变数。

    忠诚还是背叛,其实只在一念间。

    马遂知道,步云飞是个异类,他原本就没有大唐士大夫那种忠君思想。何况,即便是世受皇恩的大唐官吏,事到临头,降敌保命者,比比皆是,何况一个与大唐朝廷毫无关系的步云飞,他何必要为大唐朝廷尽忠。

    如果步云飞真的投敌,事情就麻烦了。

第102章 杀人灭口

    因为韦见素被皇上下了大狱,寄居韦见素府上的颜泉盈,已然身陷囹圄。步云飞是常山之战的当事人,他原本应该是证明颜杲卿无罪的证人,现在,他成了叛军的游记将军,不仅不能证明颜杲卿无罪,反倒成了颜杲卿投敌的证人!

    李日越骂骂咧咧:“高力士这个老滑头,老子到了京城,他一直就避而不见,把老子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老阉奴究竟想干什么!”

    马遂心头一怔,猛地坐直了身体。

    李日越还在唠叨:“妈的,韦见素倒了霉,高力士倒像是没事一般,这老阉奴就知道明哲保身,事到临头,他还躲在大明宫里不出面!妈的,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和他同归于尽!韦见素就是高力士指使的,老子倒了霉,他也跑不了!”

    马遂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赶紧走!”

    “走?去哪里?”李日越停止了凌乱的踱步。

    “去哪里都行,不能呆在这里等死!”

    “等死?”李日越惊道:“谁要杀我们?”

    “谁都要杀我们!”马遂厉声说道:“杨国忠、高力士!”

    李日越瞪大了眼睛:“杨国忠要杀我们,倒也罢了,高力士不是你的主子吗,他干嘛要杀我们!”

    马遂眉头紧皱:“李王,此一时彼一时,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永远的主子!”

    刚才,李日越的絮叨,提醒了马遂。

    韦见素出了事,他和李日越,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这个危险或许来自杨国忠,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来自高力士!

    他太了解高力士的为人了!

    一旦韦见素抗不住,吐出了高力士,那么,高力士便是岌岌可危。

    高力士要想撇开干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舍车保帅,杀人灭口!

    事实上,高力士与韦见素,并没有直接联系。这其中的联系人,就是马遂!从颜泉盈去韦见素府上的,也是马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

    这是高力士的谨慎之处,为的就是万一出了纰漏,他可以置身事外。

    一旦马遂和李日越死了,高力士便可以来一个矢口否认。

    当初,他指使马遂刺杀安禄山,就是这样留了一手!

    现在,他又故伎重演!

    李日越还在发呆,马遂已然起身,拉开了房门。

    房屋外面,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两株硕大的槐树,在月光下投下一个巨大的暗影。

    马遂走到院门前,刚要开门,却被李日越一把拉住:“马大人,外面有埋伏!”

    马遂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太安静了!”

    永和坊本是流民杂居之地,平日里,人声吵杂,鸡犬相闻,可今天晚上,外面却是寂静一片。

    只有一个解释,这座四合院,已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难道他们真是高力士的人?”李日越问道。

    “除了高力士,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马遂叹道,他料到了高力士必然会对他不利,可没料到,高力士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马遂心中着慌,更是惊讶无比,那高力士行事竟然会如此迅速,如此缜密,韦见素刚刚被拿下大狱,这才不到两个时辰,杀手却早已将永和坊围成了天罗地网,试想,韦见素在大明宫中出事,原本就是一个意外,高力士自己都是猝不及防,即便是他能够迅速想到杀人灭口,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得如此周祥。

    “后门!”李日越说道。

    马遂摇头:“后门应该早就堵死了!这四合院是高力士的秘密据点,他的人对这里的情形了如指掌!”

    李日越咬牙说道:“那就从前门冲出去!妈的,总不能坐以待毙!”

    马遂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冒死一搏了!

    两人轻轻拉开将院门拉开一道缝,闪身而出。

    门外一道狭窄的小胡同,目力所及,并无人影。马遂轻轻吐了一口,心中暗叫惭愧,莫非是多心了。

    两人蹑手蹑脚,向胡同口走去,刚走出数步,李日越猛地停了下来。只见胡同口处,人影晃动,胡同外面有埋伏!

    两人掉头向胡同深处跑去,刚刚跑出十几步,就听迎面脚步声起,一群蒙面杀手,各执刀枪,迎面冲了过来。

    这些杀手如同鬼魅一般,并不言语,一交手便是痛下杀手。这要是换了别人,遭此突袭,猝不及防,早就死在乱刀之下。可那李日越原本就是辽东苦寒之地拼杀出来的,临机应变能力极强,而且,功夫也不弱,仓促之间,拉着马遂冲到一座门楼下,拔刀迎战,守住门户,免了四面受敌之困。那些蒙面杀手只能从三面围攻,一连十几个回合,没伤到马遂和李日越,反倒被李日越砍到了三个。

    蒙面杀手吃了亏,才知道那李日越是个硬手,却是仗着人多势众,迅速占据周围地势,将马遂和李日越两人团团围困在门楼下,并不急于进攻。

    这些杀手并不着急,一则他们人多势众,二则,杀手们已经扼守要地,断了马遂和李日越的退路,三则,他们显然丝毫也不担心马遂会有帮手。所以,杀手们并不强攻,只是伺机袭扰,如此下去,即便是李日越有万夫不当之勇,也耗不过一个时辰,最终,只能是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马遂心中焦躁万分。那永和坊街巷狭窄,几乎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杀手只要扼守住两边通道,便是断了马遂和李日越的生路。更让马遂心惊的是,门楼后方也响起了脚步声,显然,杀手们已然借着夜色绕到了他们身后,准备前后夹击。

    饶是他足智多谋,到了这般死地,也是无计可施。

    果然,不到半刻钟,身后门楼里人声大作,与此同时,胡同里的杀手也是应声而动,向门楼猛扑过来。

    就听“咣当”一声,身后大门洞开,马遂和李日越知道背后来了杀手,顾不得眼前,只得转身迎战,只见门楼里面,四个蒙面杀手手执长剑,冲杀上来,李日越正要迎敌,忽见那四个杀手的背后,闪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竟如鬼魅一般,从那四个杀手的身后掠过,所过之处,杀手纷纷倒地,竟然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得出来。

    那人影欺到门楼下,李日越正要举刀招架,那人影一个闪身,如泥鳅一般,从李日越肋下一滑而过,到了门楼下,“哐当”一声,将门楼下的大门关闭。就听门外,咚咚作响,外面的杀手撞在了大门上,却是被挡在了门外。

    七十七、

    马遂这才注意到,那人影与那些杀手们一样的装束,也是一身黑衣蒙面,所不同是,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而倒在地上的四个杀手,无一例外,全都被割断了喉咙。

    那人并不言语,而是一招手,随即向西北方奔去。

    马遂和李日越这才明白过来,那人与外面的杀手并不是一路人。门外杀手已然觉察出里面情况有异,开始撞击大门。马遂和李日越顾不得许多,跟着那蒙面人,向西北方奔去。

    西北方有一堵一丈高的土墙,那蒙面人如壁虎一般,攀援而上,动作敏捷,却是悄无声息,只一瞬间,便越过了土墙。马遂没有武功,李日越垫着马遂的双脚,将马遂送上土墙,李日越随即也攀援上去,但见墙外漆黑一团,身后杀手已然撞破了大门,冲了进来。两人顾不得许多,跳下土墙,脚下却是一尺厚的积雪,马遂摔了一个跟头,却并无大碍,两人爬起来,这才看清楚,是到了一条小巷中,那黑衣人站在不远处,扫了他们一眼,顺着小巷,向北而去。

    两人跟着那黑衣人,一路狂奔,也顾不得身边的景象,也不知跑了多远,身后杀手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黑衣人在前停下了脚步。

    马遂这才发现,他们停在了一个门洞前。

    门洞上挂着一盏灯笼,和永和坊大部分的门洞一样,这座门洞也是黄土夯成,门檐是盖着茅草,两片门板,斑驳破旧,两边是一人高的土墙,看着很是寒酸,并不显眼。

    黑衣人轻轻推了推门,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一道门缝,黑衣人闪身进了门缝。

    马遂和李日越略一迟疑,也顺着那门缝,进了门洞。抬头一看,那黑衣人却是没了踪影。

    两人站在门洞下,四处张望,只见眼前是一座小杂园,东西两侧植着两排粗大的钻天杨,对面是一排平房,青砖小瓦,房檐破败,里黑漆漆的,并无灯光。

    李日越顺手关闭了身后的院门,说道:“那人一定是进了平房,走,过去看看。”

    马遂摇头:“且慢!这院子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

    李日越抬头看了看,却见那杂院与永和坊里大部分的民居一样,低矮寒酸,并无二致。

    马遂眉头紧皱:“这院门貌似平常,院门开启的时候,却是无声无息,说明这两扇门,做工极为精巧,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也很少能做出这等精巧的院门,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用料和工艺可遇不可求!这永和坊里住着的,都是寄寓流离之徒,岂能用得起这等院门!”

第103章 黑暗密室

    李日越凑近门板,借着门檐下的灯笼看了看,又摸了摸,扣下一片木屑,点头说道:“门板表面是做旧的!表面上了黄漆,里面是上好的柞木!价值不菲!”又俯下身,探了探榫头:“榫头光滑平整,一般工匠根本做不出来,怪不得,这么重的门板,开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马遂冷笑:“听说过有钱人微服私访,还没听说过有钱人微房私住的!这里面住着的人,来头不小啊!”

    “马大人,都到了这步田地了,管他什么人,进去看看再说!”

    马遂犹豫片刻,点头叹道:“也罢,料想里面的人也不至于要咱们的命,否则,他们又何必救我们!”

    两人走到平房前,推了推房门,房门没锁,悄无声息地开了,显然,平房房门,与那院门的材质工艺是一样的,都是上好的柞木,辅以极为精巧的工艺制作而成。

    平房里面,漆黑一团,两人几乎成了睁眼瞎。

    迎面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马大人果然足智多谋,一进来就看出这房门的蹊跷之处!看来,在下还是谋事不周,当初,就该用普通原木制作房门。幸好是马大人,若是换做别人看出这房门的蹊跷之处,在下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声音就在前面十步开外,马遂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马遂笑道:“先生不必自谦!用如此大料柞木做房门,若是普通人家用于防贼,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可若是用于防御兵马攻击,却是非柞木不可!而且,先生隐居此地,深居简出,不愿惊动邻人,这房门开关枢纽,也非做到严丝合缝无声无息不可!所以,如此看来,这房门却是恰到好处!”

    进得门来,马遂就明白过来,这间貌似普通却又做工精良的平房,其实是一间防御型的密室,那房门根本就不是用于防贼,而是一座防御工事,用于抵御冲车或其它重型攻击武器。马遂甚至相信,这房门还有防火性能,以免敌军采用火攻。外人若要强攻,须费些力气。除了这扇厚重的柞木大门,房屋里面应该还有各种机关。外人若是擅自闯入,必有性命之忧。

    “只是,呆在这房屋里的人,也是画地为牢!” 那声音默认了马遂的说法。

    马遂说道:“既然先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马某这就告辞!先生放心,马某从未来过此处!”

    永和坊原本就是江洋大盗的藏身之地,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少人还是朝廷通缉的钦犯。这屋里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房屋又如同是一座战斗堡垒,显然不是什么善类。马遂不愿惹事,想赶紧脱身。

    里面一声冷笑:“马先生向来思维缜密,行事果决。此事若是换做是马大人,你能轻易放走擅入者吗?”

    马遂心头一凛,急忙回头,身后的房门,早已是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那房门不仅厚重,而且密封性极好,原本,身后还有微弱的光线映照进来,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眼前的轮廓,而现在,房屋里面已然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伧啷”一声,李日越一把拔出佩刀,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李王!在下劝你最好将佩刀收起来,这黑灯瞎火的,若是误伤了马大人,在下十分过意不去!”

    那声音对马遂和李日越的身份,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日越就站在马遂身边,却是完全看不见马遂,手里握着佩刀,收起来也不是,举起来更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马遂淡淡说道:“李王,还是放下刀。料想这屋里的人,并不想与我们为敌。”

    李日越只得小心将佩刀缓缓放在了地板上,生怕伤了身边的马遂。

    “马大人所言不错,在下若是想取两位的性命,刚才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哪里用得着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那声音依旧是不急不慢,却是有些尖利。马遂听着有些耳熟,却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先生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必将我等羁縻在此?”马遂问道。

    “不是羁縻,是救你们!马大人应该清楚,有人在外面等着你们出去!不是在下自吹,这永和坊里,只有这一个地方,能保得住二位的命!”

    所谓在外面的人,指的就是那些杀手。

    他们一定在永和坊里四处搜索。马遂和李日越离了这间密室,便是自投罗网!

    李日越恨恨骂道:“高力士那老阉奴好歹毒,居然要杀人灭口!老子饶不了他!”

    却听那声音叹道:“你们错怪高力士了!”

    “什么,杀手不是高力士的人?你怎么知道?”马遂惊问。

    “高力士一向谨慎,若是到了绝地,杀人灭口之事,他的确也干得出来!”那声音说道:“只是,对于高力士而言,现在还没到非杀你们二位的地步!”

    “何以见得?”

    “韦见素被皇上拿下大狱,的确有可能牵扯出高力士。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等麻烦,为求自保,的确会想到,迅速斩断与韦见素的一切联系,而马大人和李王,是高力士与韦见素的中间人,杀掉你们两位,就可以撇清了他和韦见素的关系。”那声音缓缓说道:“不过,马大人,你跟了高力士这么多年,在你看来,高力士是一般人吗?”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一般人,高力士想要的,就不应该仅仅是自保!”

    马遂心头一凛,失口说道:“看来,马某失算了!”

    李日越问道:“马大人,如何失算?”

    “你我二人,不仅是高力士与韦见素的中间人,更是高力士手中对付杨国忠的王牌,而且是最后的王牌!”马遂说道:“高力士为人貌似谦卑,内心极为刚强!他绝不会主动认输!若是杀了我们二人,那等于是主动认输!如今,韦见素倒了,高力士先输了一局,但是,他还没有全盘皆输!高力士必然还要设法向杨国忠发起反击!他现在想的,应该是保护我们二人免遭杨国忠的毒手!只要我们活着,他就有反击的机会!”

    李日越说道:“如此说来,杀手一定是杨国忠派来的!”

    却听那黑暗中的声音叹道:“如果杨国忠知道二位隐居在这永和坊,自然会派杀手来!可惜,他并不知道!”

    “不是杨国忠!他们是谁?”马遂惊问。

    “黑云都!”

    “黑云都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知道马某的藏身之地?”马遂从来就没听说过“黑云都”这个名号。

    马遂和李日越在永和坊里的藏身之地,是高力士在宫外设置的众多密室中的一处,极为隐蔽,知道这处密室的,只有高力士贴身的几个心腹。

    黑暗中,一片沉寂,那个尖利的声音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将黑云都的底细告诉马遂。

    “先生有难言之隐?”马遂问道。

    “说不上难言之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那黑云都的底细,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略闻一二,大多是凭空猜测,并无凭据。”

    “先生说说无妨,马某只当是听个故事。”

    “既然如此,在下就说上一说。” 那声音说道:“这些年来,杨国忠多次向皇上进言,安禄山有反志。皇上并不相信杨国忠之言,只是那杨国忠聒噪不已,时间长了,皇上心中也有些不安。去年十月,皇上派宦官繆琳前往范阳,名为劳军,实为试探范阳动静。那繆琳在范阳走了一遭,回到京城后,向皇上禀报,安禄山勤政爱民,对皇上忠心不二。皇上大悦,犒赏繆琳,斥责杨国忠,并准备加封安禄山开府仪同三司的宰相头衔。当然,加封之事,因为杨国忠的阻挠,最终没有实现。但因为繆琳的报告,皇上更加宠信安禄山。”

    “这件事,马某早已知晓。繆琳在范阳接受安禄山巨额贿赂,回到长安后,便是文过饰非,刻意掩盖真相,皇上一时被其蒙蔽,后来,皇上查获繆琳受贿之事,大为愤怒,便将繆琳杀了。”

    那声音一声冷笑:“请问马先生,皇上斩杀繆琳,是在安禄山起兵之前,还是起兵之后?”

    “起兵之前!”

    “既然皇上实在安禄山起兵之前,就杀了繆琳,而且,皇上斩杀繆琳,是因为繆琳接受了安禄山的贿赂,那么,皇上就应该意识到,繆琳对安禄山的溢美之词,并不可靠!他对安禄山应该早有戒心,至少,该在河北一线有所防范。然后,事实却是,繆琳被杀之后,皇上对安禄山的信任,有增无减!对安禄山毫无防备,直到安禄山破了常山,皇上已然不相信安禄山起兵造反!更为荒唐的是,既然繆琳受贿有罪当死,那行贿之人怎么反倒平安无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马遂大为惊讶。那声音说得没错,繆琳被杀,发生在去年十月,因为繆琳是宫中宦官,外人并不知其详。

第104章 大明黑云

    马遂间或听说,宫中给繆琳定的罪名是失机之罪,而不是受贿,但有小道消息说,繆琳被杀的真实原因,是收受安禄山的贿赂,只是,皇上担心惊动安禄山,便以失机之罪将其秘密杀死。

    繆琳不过是一个下级宦官,对繆琳的死,马遂也没有太在意。如今,在这黑屋子里,听对方如此一说,马遂顿觉此事大为可疑。

    正如那声音所说,如果繆琳之死,与安禄山有关,皇上岂能对安禄山毫无警觉!所谓皇上担心惊动安禄山的说法,完全就站不住脚。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繆琳的确是皇上亲自下旨处死,但其触怒皇上的原因,并不是收受安禄山的贿赂,而是因为,去年十月底,繆琳身为紫宸殿职守太监,擅离职守。”那声音愈发尖利:“但是,事实上,那天繆琳并未擅离职守,他是被人临时招出了紫宸殿,前后不过半刻钟,也就是这半刻钟的时间,皇上驾临紫宸殿,而繆琳不在岗位上!”

    “先生说是,繆琳是被人陷害!既然如此,只要查到那调动繆琳之人,便可真相大白!何况,繆琳一个大活人,岂能蒙受此不白之冤而不做申辩。”

    “问题就在这里!繆琳至死也没说出那调动之人是谁!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吐露丝毫信息,或者说,他的心里,有一种东西,比死亡更为恐怖!”

    “也就是说,有人栽赃陷害了繆琳,而繆琳却不敢说出那栽赃之人!”马遂说道:“可他们为什么要栽赃陷害繆琳?”

    “因为,繆琳知道得太多了!”

    “他知道了什么?”

    “他不仅知道安禄山必反,他甚至知道安禄山安禄山起兵的具体时间!”

    “什么!”马遂大吃一惊。

    “繆琳在范阳期间,的确是收了贿赂,向繆琳行贿的,是安禄山手下的谋臣严庄!”说到严庄,那声音低沉了下来,显得有些落寞:“严庄请繆琳在皇上面前,替安禄山遮掩一二。繆琳并非庸人,在范阳期间,明察暗访,已然发现范阳军马有异动,又见严庄行贿,繆琳便明白过来,安禄山已然决意反叛。”

    “既然如此,繆琳就应该将实情告知皇上!”

    “他不敢!”

    “为什么?”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在严庄手里!即便是在大明宫中,他也逃不脱严庄的眼睛!”

    “什么!”马遂大为惊讶:“严庄不过是安禄山手下的一个幕僚而已,他有如此通天的本事,那大明宫岂不是尽在安禄山的掌控之中!”

    “安禄山与严庄,并非一路人!”

    马遂惊得目瞪口呆。

    那黑暗中的声音,越来越令人匪夷所思,严庄是安禄山的心腹幕僚,他在范阳的地位,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那声音的意思,严庄竟然与安禄山貌合神离!

    更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严庄居然能够在数千里之遥,掌控大明宫!

    然而,直觉告诉马遂,对面那黑暗中的声音,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根本没必要说谎!

    那声音继续说道:“繆琳知道安禄山必反,但他摄于严庄的威胁,不敢向皇上禀明,但他并不甘心,表面上答应严庄,回到长安后,他将严庄行贿的财物,全部封存起来,未动分毫。这一点,引起了严庄的怀疑。严庄知道繆琳并不可靠,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将繆琳除掉了!”

    “严庄要除掉繆琳,可以理解,可他远在千里之遥的范阳,岂能在大明宫中如此轻而易举地除掉繆琳!”马遂惊问。

    “严庄当然不能遥控大明宫!”那声音说道:“能够控制大明宫的,只有大明宫的人!其实,严庄不过是那些人的马仔而已!”

    马遂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能够控制大明宫的,只有皇上!”

    “马先生凭什么认定,能够控制大明宫的只有皇上?”那声音冷笑:“你的主子高力士不是也自以为能够控制大明宫吗!”

    马遂语塞。

    那声音说得没错,进入暮年的唐明皇,对于大明宫,乃至对于整个帝国的控制力,在渐渐消减。

    事实上,最近数年来,帝国的神经中枢内,早已不是皇上一人的天下,那里已然出现了一些影子,这些影子或明或暗,捉摸不定,在黑暗中干扰着帝国最高权力。李林甫、杨国忠都曾经试图染指大明宫,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成功,比如杨国忠,他通过杨贵妃,几乎已经控制了大明宫的言路。

    但是,马遂还是不能想象,有人能够在大明宫内为所欲为!

    “他们是谁?”

    “就是今天晚上追杀你们的人!”

    “黑云都!”

    “不错!就是黑云都!”

    “他们要干什么!”马遂几乎是在呐喊,他要用声音驱逐那令人难以承受的混沌感,否则,他的神经就会崩溃!

    “他们需要安禄山造反!”那个声音再黑暗中再次响起。

    “你说什么?他们需要?”

    “换言之,安禄山不过是被他们玩于掌骨之间!”

    马遂终于明白了,严庄帮助安禄山谋反,但他却是在为黑云都服务!

    “他们为什么需要安禄山造反?”

    黑漆漆的房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那个声音消失了,抑或是,他不想回答马遂的问题。

    这座特制的密室中,密封性能极好,光线和声音,全都是密不透风。一旦室内之人保持沉默,便如同是坠入混沌之中,无光无声。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令马遂几乎要虚脱过去。

    一种名叫黑云都的势力,控制了大明宫!

    他们同时控制了千里之外的范阳!

    为了替安禄山掩饰造反迹象,他们杀了繆琳!

    但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帮助安禄山!

    安禄山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们还有更大的目标!

    那个目标是什么?

    什么样的目标,能够让他们不顾大唐社稷,不顾亿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将一个国家带入血雨腥风之中!

    “可是,黑云都为什么要杀马某!马某不过是一介书生,并不碍他们的事!”马遂问道。

    “你当然碍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仅你碍事,步云飞、拔野古、房若虚、那些活着的常山健卒,都碍了他们的事!”

    “为何?”

    “你们要替颜杲卿伸冤!”

    “替颜杲卿伸冤,只是碍了杨国忠的事,是杨国忠与王承业合谋,诬陷颜杲卿!与黑云都有何关系?难道,那黑云都的幕后,是杨国忠?”

    “杨国忠不过是跳梁小丑!”那声音一阵冷笑:“在颜杲卿这件事上,杨国忠只是在无意之间,帮了黑云都一个忙而已。”

    “黑云都为什么要阻止我等为颜杲卿伸冤?”

    “因为,颜杲卿知道黑云都的底细!”那声音说道:“去年十月,繆琳从范阳返回长安,途经常山,繆琳曾与颜杲卿有一番密谈,繆琳将黑云都之事,告诉了颜杲卿。颜杲卿与繆琳的密谈,原本十分隐秘,但不知为什么,却走漏了风声。黑云都虽然除掉了繆琳,但却一时半会拿颜杲卿没有办法。”

    “可现在,颜杲卿已经死了,他们还担心什么!”

    “他女儿还活着!”

    “什么!”马遂大吃一惊:“你是说,颜泉盈知道黑云都的底细?”

    “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一无所知!在下看来,颜杲卿一向精明,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颜泉盈,因为,他应该知道,颜泉盈知道了这件事,只能给她带来危险!但是,这只是在下的一个猜测。黑云都或许也会这样看,但他们必须防患于未然!所以,他们必须千方百计阻止颜泉盈见到皇上,马先生要为颜杲卿伸冤,若是皇上恩准,必然会召见颜泉盈!一旦颜泉盈见到了皇上,会说些什么,黑云都就难以把握了!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马遂呆在了当场!

    原以为,颜泉盈只是一个替父伸冤的弱女子,哪里想到,她的瘦弱的身躯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明白了!”马遂叹道:“陕郡所谓步云飞叛军,只怕也是黑云都栽赃陷害!”

    “不错,他们是回纥雇佣兵,打着步云飞的旗号!”那个声音说道:“事实上,黑云都栽赃陷害步云飞,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针对步云飞。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嫁祸韦见素,迫使韦见素难以为颜杲卿说话。另一个目的,是借步云飞名头,杀掉封常清!”

    “他们为什么要杀封常清?”

    “因为,封常清效忠于当今皇上!只要他活着,不管是天武军还是陇右军马就会誓死效忠皇上!”

    “如此看来,先生的意思,那黑云都的最终目标,是当今皇上!”马遂问道。

    只有皇上这个目标,黑云都才会不惜搅乱天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先生何必非要把话说透!”

    “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马先生以为呢?”

    “永王!”马遂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第105章 终南苍狼

    黑暗的密室中,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这间密室隔断极好,房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和光线,丝毫也传不进来。

    所以,一旦陷入沉寂,便如同是到天地未分的混沌时期。

    马遂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泰山压顶一般,向他滚涌过来,几乎将要把他压为齑粉!

    那是绝对黑暗与绝对沉寂缠绕在一起而形成的合力,无影无形,无可捉摸,而又无可阻挡!

    当马遂说出“永王”这两个字之后,那绝对黑暗与绝对沉寂,终于变得有形了!

    就如同是混沌之初的一个渐渐清晰的人形!

    马遂见过永王,那是一个儒雅、高贵的形象。

    然而,当那个高贵的形象与这黑云都结合在一起,就变得万分怪异了!

    马遂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话!

    然而,脱口而出之后,他猛然相信,这个判断是绝对正确的!

    唐明皇诸多皇子当中,真正堪称有才的,只有永王李璘!

    也只有永王李璘,才有可能具备控制大明宫的实力!

    除了他,即便是太子李亨,也没有那样的才干和实力!

    李亨自从被推上了太子的宝座,便成为众矢之的,二十年来,接连遭受李林甫、杨国忠两任宰相的打压,已然被扒光了羽翼,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要不是安禄山造反,他早就被杨国忠拉下了太子宝座。

    而永王李璘,唐明皇的第三子,太子李亨的同母兄弟。正因为早早就失去了做太子的资格,反倒是置身事外,从未遭受过任何人的压制,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结交朝臣,培植势力。

    事实上,最近五年以来,李璘在朝堂之上渐露锋芒,在朝臣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而他的女儿李思娴,更是敢于与杨氏五家正面叫板。

    如果太子倒台,那么李璘便是最有可能继任太子之位的人选!

    而安禄山起兵造反,正好符合李璘的利益。

    因为,李璘已然具备了人脉和威望,但他还缺少功业和兵权!

    安禄山造反,太子畏缩不前,李璘便有机会接替不成器的太子,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而他有十成的把握击败安禄山!

    如果,这个黑屋子里的声音所说是实,安禄山身边的心腹严庄,就是李璘的人!

    有严庄做内应,李璘一旦掌握兵权,击败安禄山便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李璘执掌天下兵马,威震天下,取代李亨成为太子,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哪怕唐明皇不肯将太子之位交给他,他也可以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将太子和皇上,一网打尽!

    他的祖先李世民,已经为他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

    所以,安禄山造反,皇上、太子、乃至整个国家都是受害者,唯有李璘是受益者!

    那个声音说过,“他们需要安禄山造反!”

    天下之大,需要安禄山造反的,只有一个人——永王李璘!

    这是一局大棋!

    李璘为了这局大棋,至少布置了十年!

    从长安到范阳,李璘和他的黑云都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帝国的最高神经中枢和边远藩镇,形成了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弥天大网!

    一切都是在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沉寂中进行的,就像马遂现在所处的黑屋子一般!十年了,尽然无一人觉察到。

    这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坚韧,又是何等的心机!

    与这样的人为敌,几乎没有胜算!

    “先生不答,应该是默认了?”马遂说道。

    那声音如同凭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马遂甚至听不见对方的呼吸。

    “先生应该不会离开了这间密室吧?”马遂一阵战栗。

    “当然没有!”那声音再次响起,就在马遂对面五尺开外。

    “先生是谁?如何知道那么多?”马遂带着颤音。

    黑屋子里,还是沉寂!

    “以马某所见,先生隐居此处,应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先生的存在。尤其是那黑云都!可今天晚上,先生不仅出手救了马某,而且,还将马某带入了先生隐居之处。如此看来,先生是希望马某位先生做点事了!”马遂说道:“只是,到了这般地步,马某与先生已然同处一室,先生却还是闪烁其词,马某很是不解。常言道,当断不断,反受其咎!先生若是信不过马某,就请先生立即动手,杀掉马某与李王,以绝后患!若是信得过马某,就请先生开诚布公!先生若是如此首鼠两端,非大丈夫也!”

    那黑暗中的声音有些迟疑:“马先生所言不错,只是,不此事仅事关重大,而且,在下与马先生的关系,也是极为尴尬,在下怕马先生心存芥蒂,所以,迟疑不言。”

    那声音话说到这般地步,马遂心头一沉,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尖利的声音的来源!

    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涌上心头,马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就觉眼前黑暗之中,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马遂身上的冷汗啥那间凝结,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先生究竟是谁!”马遂强忍着彻骨的寒意问道。

    “孤魂野鬼而已!”那声音尖利而飘忽。

    马遂一阵哆嗦,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先生此言虽然阴沉,马某还是以为,先生绝非鬼魅!”

    “是吗?马先生太过自信了。”那个声音发出一声冷笑:“还是等马先生见到在下的面目后,在做结论!”

    马遂的眼前,出现了一星幽蓝的光芒。

    那光芒闪烁飘摇,如同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光芒渐渐放大,形成了一个摇曳的光圈。

    光圈中,映出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那黑色的身影,应该就是刚才在永和坊里出手相救的黑衣人,身材魁梧,个头比那白色的身影矮,手里依旧握着一柄短刀。脸上依然除去了蒙面,露出一脸的虬髯。

    那白色的身影高挑修长,面色白净,表情木然,毫无血色!一双空洞洞的眼眶,如同是一具僵尸一般!

    马遂浑身上下一阵剧烈的颤抖,浑身的冷汗凝结了:“你还活着!”

    那白色身影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发出一个尖利的声音:“不,马先生,我已经死了!不过,马先生的朋友步云飞还活着!”

    ……

    终南山,皓月当空。

    步云飞兄弟四人在山野间蹒跚而行。

    夜色正浓,山林黑暗,好在月光还算明亮,照在雪地上,发出微弱的反光,周围景色依稀可见,四人借着月光,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穿行。

    转眼到了三更天,北风呼啸,风声中夹杂着阵阵凄厉的狼啸,在黑暗的山林中咆哮回荡。

    冬日里的终南山苍狼,比其他季节凶狠十倍!

    连日下雪,苍狼早就饿疯了,在山林间四处游荡,寻找果腹的猎物,一旦发现目标,便是群起而攻之,一顿撕咬,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隆冬季节进入终南山,苍狼的威胁,远远超过了任何认为的势力,包括神策军!

    神策军虽然人多势众,可并不敢拼命,只要大家舍命奋战,即便是落进神策军的包围圈,也有突围的机会。

    但要是落进苍狼的包围圈,大家就算是彻底玩完了!

    因为,苍狼不知死活,只进不退!你就是杀死了一千匹苍狼,也无法阻止它们前赴后继的进攻,血腥的死亡不会让它们退却,反倒会激发它们的斗志和贪婪!

    更为凶狠的是,苍狼可以从任何方向发起进攻,甚至可以从地底下钻出来,从天上跳下来!

    终南山苍狼堪比神兵!

    众人都是拔出兵刃,小心环顾四周。可四周能见度极低,大家目力所及,只能是身边一丈远的景物,苍狼行动迅猛敏捷,若是在一丈的距离上发起突袭,谁也没有把握能防得住,若是数匹活着数十匹苍狼同时进攻,若想活命,那就只有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零星散乱的狼啸,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苍狼闻到了人味,它们在聚集,甚至可以说,是在布阵!

    阵阵狼啸声在山林间回荡,崔书全浑身哆嗦:“大哥,这样走,不是办法!要不,咱们举火!狼怕火!”

    “不能举火!”步云飞说道:“张通幽肯定已经发现上当,如今,必然是率军在大路沿途搜索,咱们距离大路只有不到十里地,若是举火,很容易被神策军发现。”

    杜乾运也是说道:“崔老弟,苍狼在夏天怕火,在冬天就不怕了!”

    “胡说八道!”崔书全喝道:“喂,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晁用之却是说道:“杜乾运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冬天的苍狼都饿疯了,根本就不怕火!”

    “那咱们怎么办?”崔书全浑身哆嗦不已。

    前面开路的拔野古叫道:“大哥,找到路了!”

    众人急急跟了上去,拔野古指着北面的一道黑乎乎的山梁说道:“我记得,那座山梁应该叫做胡峰口,过了胡峰口,有一条向南的小路,通往蓝伽寺。”

    “咱们就去蓝伽寺!”步云飞说道。

    众人抖擞起精神,跟着拔野古,向胡峰口攀援而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翻过了胡峰口,朦胧的月色下,前面出现了一座山崖,一轮弯月挂在山崖上。

    山崖上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啸!

    “苍狼来了!”崔书全一声惊呼。

第106章 终南苍狼(二)

    “我们被苍狼盯上了!”步云飞说道。

    已经到了终南山腹地,张通幽的神策军已经被远远摔在了身后,构不成威胁。

    但是,他们落却到了苍狼的包围圈里。

    半年前的那个夜晚离离在目,苍狼的呼啸,让步云飞刻骨铭心!

    再次听见狼啸,步云飞不假思索就能断定——苍狼正在排兵布阵!

    在山林野地,苍狼防不胜防,它们可以从丛林山石中的任何角落发起突袭,只有到了蓝伽寺,借助蓝伽寺的残垣断壁,才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众人加快了脚步。

    拔野古在前开路,步云飞、崔书全、杜乾运居中,晁用之断后。

    狼啸声此起彼伏!似有千军万马隐伏在山林中。

    路径崎岖艰险,在林莽山石间穿行,道路被积雪掩埋遮蔽,难于辨认,好在月光还算皎洁,拔野古记性还不错,虽然走岔了几次,但没走多远,拔野古都能及时发现,折返回来,走上正道。

    只是苦了崔书全和杜乾佑,这两人都是养优处尊,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身上衣衫早已被山林岩石磨得破烂不堪,皮肉漏了出来,竟然磨出血来,被北风一吹,彻骨胜寒,脚下愈发沉重,只是,周围狼啸声不绝,两人只得要紧牙关,紧紧跟上,他们知道,若是掉队,后果极其悲惨——会被苍狼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众人走出一片丛林,眼前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山崖。

    步云飞眼前一亮——那山崖似曾相识!

    那座名叫蓝伽寺的山野小庙,就在那山崖下!

    山崖上,再次响起那凄厉悠远的狼啸。

    四周山林中闪烁起无数双蓝色的豪光,游弋飘忽,如同是漫天繁星降落到了人间!

    “狼来了!”杜乾运一声惊呼。

    话音未落,杜乾运就觉一阵腥风迎面而来,一条黑影,带着蓝光,从山林中呼啸而出,直扑杜乾运。杜乾运一个趔趄,仰面倒地,两只如钢铁一般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步云飞拔出佩剑,横扫向扑向杜乾运的苍狼,剑刃正中那苍狼的脖颈,苍狼呜咽一声,松开了爪子。

    杜乾运摸了摸脖子,脖子被狼爪划出数道血痕,鲜血淋漓,却还算完好,没被狼爪抓断。杜乾运一身冷汗,被冷风一吹,更是抖个不停,却是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杜乾运的血雨与苍狼的血,交织在一起,空气弥漫起血腥味。

    晁用之冲到杜乾运身边,一把抓起被步云飞砍死的苍狼,一甩手,扔了出去,就见山林中,无数黑影,向那狼尸猛扑过去,只一瞬间,便将那血淋淋的狼尸撕得四分五裂。

    步云飞吐了一口气:“还好!还真是狼!”

    “大哥,是狼有什么好的!”崔书全带着哭腔说道,他虽然没遭到袭击,眼见杜乾运死里逃生,却是吓得几乎尿裤子。

    “总比是人好!”

    半年前那个夜晚,安庆宗带人假扮苍狼伏击库斯曼奴商队,整个商队全军覆没,无一漏网。若是此时,山林中不是狼而是人,那众人就是中了埋伏,走入绝境了!

    “大哥,得快走!终南山的狼闻到了血腥味,都来了!”晁盈之催促道。

    听周围山崖上、丛林中,狼啸声此起彼伏。终南山中那些饿疯了的苍狼,全都向这里奔来!听那阵势,足有上千匹之多。

    千匹狼,堪比五万大军!

    它们是没有生死观的野兽,他们不会畏惧死亡,更不会畏惧血腥!除了杀虐撕咬,它们什么都不关心!

    陷入苍狼的围攻中,绝无生路!

    “快去蓝伽寺!”步云飞喝道。只有依靠蓝伽寺的残垣断壁,才能阻挡苍狼的进攻。

    忽见拔野古从前面奔了过来:“大哥,蓝伽寺里有埋伏!”

    “埋伏?你怎么知道?”步云飞吃了一惊。

    “蓝伽寺里有火光!”

    众人顺着拔野古的手指望去,果然,那黑乎乎的山崖下,也就是蓝伽寺所在位置,透出一星火光,在漆黑的山野里,如同鬼火一般。

    那山崖下,火光起处,传来兵器的碰撞声。

    “一定是张通幽!”晁用之叫道:“妈的,他居然算到了咱们要去蓝伽寺!”

    “他怎么会知道蓝伽寺!”拔野古说道:“此处是终南山腹地,绝少行人,这条路更是没人知晓,当初,若不是安庆宗指引,库斯曼奴商队也到不了这里!”

    “张通幽不知道,那杨国忠应该知道!”崔书全说道:“就算杨国忠不知道,王思礼也该知道!”

    “杨国忠应该不知道此处,王思礼在西域,更不可能知道此处!”步云飞说道:“当初,安庆宗围攻库斯曼奴商队,是为了抢夺佛祖真身舍利,这件事,极为隐秘,安庆宗选择在蓝伽寺动手,就是因为,此处无人知晓。”

    崔书全一个哆嗦:“大哥,会不会是黑云都!”

    众人都是一怔。

    那如烟如云的黑云都,无从捉摸,却又无处不在!

    他们似乎可以随时掌控一切!

    腥风四起,无数黑影咆哮着冲出山林,猛扑过来。

    拔野古在前,晁用之在后,挥动长刀,连劈带打,一连劈死了十几匹苍狼,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晁用之一刀砍死了一只扑向崔书全的狼,厉声喝道:“把死狼扔出去!”

    崔书全反应过来,拽住狼尾,却是十分沉重,终南山苍狼个头很大,首尾足有一人高,崔书全大叫:“杜乾运你个狗日的,给崔爷搭把手!”

    杜乾运慌忙起身,拽住狼头,与崔书全一起,把死狼扔向山林。

    林中狼群呼啸一声,向那死狼扑去,瞬间便将死狼撕得粉碎。

    步云飞、晁用之、拔野古站成一个三角圈子,护住各自后背,挥动兵刃,抵御狼群,崔书全和杜乾运则是搬动被砍死的狼,扔出圈子。每扔出一只死狼,狼群争抢死狼,进攻稍有延缓,但仅仅是一瞬间,便有更对的苍狼加入战阵,不顾死活扑过来。

    不到半刻,已经有五十几条狼死在步云飞三人的刀剑下,但苍狼如同是地狱中放出的恶鬼,远远不断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如同是集结号,将终南山中的苍狼召集过来。

    崔书全累得气喘吁吁,两笔酸麻,杜乾运却是已经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崔书全急的大叫:“大哥,再这样下去,小弟就要累死了!”

    “结成三角,去蓝伽寺!”步云飞喝道。

    “那里有埋伏!”崔书全叫道。

    “你愿意死在狼肚子里?”晁用住喝道,挥动战刀,与拔野古一左一右护住步云飞的侧后,三人同时移步。

    又是一阵狼啸,数十匹苍狼从山林中呼啸而出。

    崔书全吓得一声惊呼:“大哥等等我!”

    杜乾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崔书全,跑到步云飞身后。

    五人且战且走,也顾不得扔死狼,只顾向蓝伽寺冲去。

    不一时,五人冲出五十步,沿途留下一片狼尸,足有七八十条。

    部分苍狼忙着去抢夺狼尸,但更多的苍狼,因为分不到狼尸,只能前赴后继,向步云飞五人猛扑过来。

    五人就如同是掉进了狼窝里,腥臊气、血腥气,呛得五人几乎难以呼吸。

    冲出数十丈远,只见眼前山崖下,一座破败的小庙隐约可见,,小庙里透着灯火,似有人影晃动。

    而小庙前,早已聚集起了无数苍狼,头朝庙门,听见背后声响,纷纷回头,在月光下,瞪着蓝色的眼珠,吐着舌头,如同是一支恶鬼大军!

    “冲过去!”步云飞大喝一声,挥动宝剑,一马当先,向庙门猛冲过去。拔野古、晁用之紧跟其后,崔书全和杜乾运也是豁出去了,跟着前面三人一路狂奔。

    蓝伽寺前的狼群,没注意背后有人,被五人一冲,四散开来。趁着狼群混乱,步云飞三步两步冲到了庙门的台阶上,只见庙门紧闭,步云飞不及细想,一脚踹开庙门,一头冲了进去。

    五人几乎是同时冲进了蓝伽寺。

    崔书全和杜乾运最后进来,两人却也没有慌乱,翻身关闭了庙门。身后咣当数声闷响,狼群撞在了庙门上,被关在了门外。

    大家正在喘气,抬头一看,只见蓝伽寺破败的神龛前,燃起一堆篝火,篝火东西两侧,两队人马拔刀相向。

    东面十数名顶盔掼甲。手持长刀的武士,身着西麟甲,胸前衣甲上,绣着红色的十字结——那是一群安西军。

    西面站着四个人,身着布衣,也是刀枪在手,与东面的安西军隔着篝火对峙。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蓝伽寺里有埋伏,却是一群安西军兵将,虽然来路不明,但总比神策军好。而且,这些安西军显然不是埋伏,他们正与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对峙。

    神龛前,安西军与那伙布衣剑拔弩张,忽听殿门处声响,纷纷转头观看。

    这一看,步云飞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如见鬼魅一般。

    就连一向胆大的拔野古和晁用之,也是同声惊呼:“怎么是他们!”

第107章 死人复生

    只见篝火东面,安西军兵将簇拥着一个锦衣男子,那男子身材高挑,鼻直口方,相貌俊秀,却是一位美男子。

    然而,步云飞见到这位美男子,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

    那锦衣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步云飞见过安庆宗,当初,正是安庆宗命大将李归仁,将步云飞兄弟三人救出了长安县衙的监狱,让他们扮作公主陪嫁,跟着公主车马离开了长安。在长安城外的杨柳铺,安庆宗特来为众人饯行。那个时候,安庆宗风度翩翩,拔野古还试图杀了他为吐火罗兄弟报仇。所以,步云飞兄弟三人对他印象极深。

    然而,安庆宗应该早就死了!

    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到长安,唐明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杀掉安庆宗,不仅如此,连安庆宗的夫人、身为大唐宗室的荣义郡主,唐明皇也不放过,下旨赐死!安庆宗和荣义郡主被杀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天下。当时,范阳军刚好攻陷了河南重镇陈留郡,刚刚被唐明皇任命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率一万陈留守军投降,消息传到陈留,安禄山大痛,下令将这一万唐军,连同张介然全部斩首,为安庆宗陪葬!

    然而,早已死去的安庆宗,居然在这个群狼呼啸的夜晚,出现在了终南山的荒山野庙中。

    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然而,最为惊悚的,还不是安庆宗!

    当他看见篝火西边的那一群布衣,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如同来到了地狱!

    篝火西面,站在四个人。

    其中一人着粗布棉衣,而他的相貌,与东面身着锦衣的安庆宗正好相反,身材短小,眼歪嘴邪,相貌异常丑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闭着眼睛,就如同是一具尸体一般。

    事实上,步云飞也的确是把这个人当做成了一具尸体!

    因为,这个人比安庆宗更应该是个死人!

    安庆宗的死,步云飞只是听说。而这个人的死,步云飞是亲身经历!

    在潼关下,步云飞曾经亲耳听见,这个人被斩首的追魂炮!

    他就是前天武军主帅,曾经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

    封常清和安庆宗的死,已经载入了史册!

    然而,这两个死人竟然同时出现在步云飞眼前!

    如果,步云飞只是见到安庆宗和封常清其中一人,还可以说是认错了人。当两人同时出现在步云飞面前,步云飞确信,他没绝对没有认错人!

    原因很简单,这两人的相貌实在是太出奇了!

    安庆宗可谓是天下第一美男,而封常清便是天下第一丑男!

    如此强烈的对比,想认错都难!

    火光中,安庆宗、封常清的脸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四周凄厉的狼啸声此起彼伏,如同是无数厉鬼嚎叫呻吟,步云飞感觉自己掉进了阿鼻地狱,见到了死魂灵一般!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步云飞惊魂未定,就听东西两侧,同时响起爆喝:“不要过来,否则,老子杀了他!”

    说话的,不是安庆宗,也不是封常清。而是安庆宗和封常清背后的人。

    篝火东面,说话的是站在安庆宗的背后的一员大将,那将官身着细麟甲,左右两手各持一柄长枪,却是一员双枪将,那双枪将右手枪尖指着步云飞,左手枪尖则是指着安庆宗的后心。周围七八个安西武士,各持长刀,怒视步云飞。

    而手持双枪押着安庆宗的,居然是在潼关下五凤岭,与步云飞有过一面之缘的安西军校尉丁奎!

    而在篝火的西侧,与丁奎同声呵斥的人,乃是一个站在封常清背后的虬髯汉子,那汉子一手反剪着那封常清的手臂,一手手持短刀,短刀架在封常清的脖子上。

    那虬髯汉子,竟然是安禄山的义子,在常山临阵倒戈的令狐潮!

    丁奎押着美男安庆宗,令狐潮押着丑男封常清,同声呵斥,警告步云飞不得靠近。

    而他们凭借的本钱,竟然就是那两个早应该死了的人!

    显然,那早应该是死了的安庆宗,成了丁奎的俘虏。而死人一般的封常清却是落到了令狐潮手里,成了令狐潮的人质。

    更让步云飞目瞪口呆的是,令狐潮的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与令狐潮一起,手持兵刃,与对面的安西军对峙。

    他们竟然是久不闻音信的马遂和李日越!

    步云飞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这蓝伽寺中的局面。

    丁奎这一伙安西军人,拿住了早该死去的安庆宗;而令狐潮、马遂、李日越三人,则是拿住了早该死去的封常清。

    显然,在步云飞一行尚未进入蓝伽寺之前,这两伙人各自以“死人”为人质,与对方对峙!

    现在,他们又以这两个“死人”来警告步云飞不得靠近!

    “你们拿着两个死人干什么!”拔野古闷声问道。

    “他们不是死人!”晁用之说道。

    步云飞这才注意到,被丁奎押着的安庆宗,面色冷峻,却是双目圆睁,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而被令狐潮押着的封常清,却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倒像是一具尸体,但是,这具“尸体”的胸口,还是在微微起伏。

    然而,步云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撇开安庆宗、封常清的生死不论,单就双方的阵营,就让步云飞如坠云雾!

    丁奎这一伙倒也罢了,他们的阵营倒也单纯,都是安西军人。

    然而,失踪多日的马遂和李日越,居然与曾经的敌人令狐潮站在同一阵线上。

    令狐潮乃是安禄山的人,与马遂、李日越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却见令狐潮押着封常清,丁奎押着安庆宗,两人同声喝道:“给我站住,否则,杀了他!”

    拔野古揉了揉眼睛,叫道:“马大人,李将军,你二人如何与令狐潮那狗贼一路!”

    还没等马遂搭话,丁奎大喝一声:“果然是叛贼的帮手,来得好,老子今天正好把你们一网打尽!”

    “诺!”安西武士同声呼喊,手举长刀,就要动手。

    拔野古厉声喝道:“姓丁的,你小子居然要对老子动手,在潼关,要不是老子,你两条腿早就废了!”

    当初,丁奎在五凤岭下,与西平郡王府的夏长史发生争执,步云飞趁火打劫,挑动安西军与西府兵打群架,趁乱脱身。那丁奎被几个西府兵按倒在地,幸亏拔野古出手帮忙,丁奎才没吃亏。要不然,丁奎的两条腿早被西府兵剁了去。

    丁奎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是步云飞一行,却是大喝一声:“原来是反出潼关的叛贼,当初让你们跑了,如今你们自己又送上门来!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拔野古气得大叫:“丁奎,你他妈的恩将仇报!”

    丁奎喝道:“步云飞、晁用之、拔野古,乃是朝廷通缉的安禄山叛将!你们在陕郡杀人放火,袭扰官军,后来又混入潼关,我丁某不识你们,中了你等的奸计,乱了天武军,让你们趁乱跑了,现在你们又闯到这蓝伽寺中,岂不是天意!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放屁!”拔野古怒道:“老子不是叛将,我大哥更不是!我大哥差点死在安禄山手里,岂肯投降他!”

    步云飞也是说道:“丁将军,陕郡贼兵,并非步某!当初在五凤岭下,的确是步某挑起是非,乱了天武军,但事出有因,且听步某解释。”

    “不用解释了!”丁奎一声冷笑:“你们在这个时候闯进这蓝伽寺,分明就是来营救反贼安庆宗!”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只见令狐潮把手中袖刺往封常清的脖子上一送,哈哈大笑:“步先生来得正好!”

    令狐潮话音一落,丁奎大喝一声:“他们果然是反贼的帮手!弟兄们,先杀了这几个叛贼,再救封大人!”

    众武士一声呐喊,纷纷双手持刀,向步云飞五人猛扑过来,丁奎则是押着安庆宗,在一旁观战。

    安西武士使出的,是正宗的双手刀法,手中的长刀,比唐刀长出一尺,宽出三寸,远远看去,比普通唐刀大出一号来,正是高丽刀!高丽刀势大力沉,几乎就是小号的陌刀,用双手刀法使出来,更是虎虎生风,十数名武士同时舞动,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刀口尚未抵近,刀气已然逼得步云飞几乎喘不过气来。

    拔野古和晁用之大喝一声,双手持刀,挺身向前。

    丁奎手下刀手,全都是是高仙芝一手调教出来的安西军精锐,乃是安西节度使府中亲兵,号称漓刀都,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以一当百的双手刀好手。在战场上,这十数名刀手,可以组成一个攻击性方阵,击溃敌方的骑兵队,事实上,这漓刀都,就是安西军中没有陌刀的陌刀队!

    更为凶狠的是,这十数名刀手,不是单打独斗,而是结阵而战。十数人结成一个车轮阵,滚动向前,前后左右相互策应补位,一轮攻击紧跟着一轮,前后衔接,密不透风,仅仅只有十数柄高丽刀,却是如同千万柄长刀,排山倒海一般挤压过来。

第108章 敌友不明

    饶是拔野古勇力非凡,晁用之见多识广,猛一交手,在这漓刀都组成的车轮阵前,也是手忙脚乱,晁用之动作稍稍慢了一些,忙乱之中,差点被高丽刀砍中左臂,幸亏拔野古眼疾手快,震开了砍向晁用之的高丽刀。两人立即被刀光淹没!

    战过十个回合,拔野古和晁用之才算是稳住了阵脚。双方缠斗在了一起。

    蓝伽寺是一座山中小庙,殿宇内十分狭窄,十数名漓刀都与拔野古、晁用之混战在一起,刀风布满了整个殿宇,殿宇中的人,都被那刀风逼得喘不过气来。

    原本隔着篝火对峙的丁奎与令狐潮等人,都是后退十数步,各自退到神龛左右,避开刀风。

    步云飞、崔书全、杜乾佑三人却是退无可退,只得紧贴着庙门。隔着庙门,狼啸声响成一片,如同是无数阴兵神将从天而降。庙门咚咚作响,那是狼群在冲击庙门。

    身后是仅仅隔着一道庙门的狼群,身前是异常强悍的漓刀都,崔书全和杜乾佑早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张着嘴,却是发不出声音。

    步云飞也是被刀风逼得胸口如同打翻了油辣铺,五味俱全,呼吸艰难。

    蓝伽寺中的形势极为复杂,偏偏又遇上一个不讲理的丁奎,不问青红皂白,便动起手来,步云飞心中千万个疑问,却是一个也问不出口来,尤其是马遂和李日越,关乎此去长安的大事,步云飞原指望他二人能说几句话,可他二人却是跟在令狐潮的身后一言不发。

    更让步云飞气恼的是,丁奎之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是因为,他认定步云飞一行乃是叛军。可封常清应该清楚,在陕郡打着步云飞旗号的,另有其人,步云飞不仅没有反叛大唐,而且,还救过封常清一命,可那封常清始终闭着眼睛,如同死人一般,好像这小庙里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这才真是见了鬼!

    不过,眼前虽然景象匪夷所思,但步云飞还是看出了些名堂——不知是什么原因,封常清、丁奎一伙安西军人,与令狐潮、安庆宗、马遂、李日越四人,在这个终南山中的荒山小庙中的狭路相逢。大约双方经过一番厮杀,封常清成了令狐潮手中的人质!而安庆宗成了丁奎手中的人质,双方各自拿住对方的人质,相持不下,形成了一种平衡。

    而步云飞一行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

    不管是丁奎一方,还是令狐潮一方,都不知道步云飞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会站在哪一方!

    步云飞若是站在丁奎一边,令狐潮一方便是在劫难逃!反之亦然。

    不过,看这情形,丁奎和令狐潮,似乎都认为,步云飞应该是站在对方一边,而不太可能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两方都对步云飞心怀敌意。

    然而,现在这情形,就连步云飞自己,都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如果步云飞有着忠君思想,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丁奎一边,因为,安庆宗是大唐王朝的叛臣!

    但是,步云飞恰恰不是皇帝的死忠!在他眼里,安禄山与皇上,不过是路边两个打斗的陌生人,步云飞只是偶然从打斗的现场经过,他只是一个局外的看客!

    一个看客,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打斗选边。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别让他们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当然,从感情上讲,步云飞还是偏向于丁奎一方。这倒不是因为丁奎是大唐的人,而是因为,丁奎的对手,是令狐潮!

    常山一战,令狐潮临阵倒戈,坏了步云飞大事,害得颜杲卿城破身亡,步云飞也被围困在苍岩山,差点死于非命。

    说起来,他与令狐潮有仇!

    可问题是,马遂和李日越,不知什么原因,令狐潮站在同一阵营!

    要说有仇,马遂和李日越也与令狐潮有仇,他们和步云飞一样,因为令狐潮而吃尽了苦头。尤其是那李日越,与安禄山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居然与安禄山的义子令狐潮为伍!

    步云飞搞不明白马遂、李日越在想什么,所以,令狐潮现在究竟是敌是友,步云飞无从把握。

    同理,因为马遂和李日越站在令狐潮一方,那么,丁奎是敌是友,也要打个问号了。

    步云飞不敢冒然选边,可令狐潮和丁奎,似乎都认定,步云飞是敌人!

    丁奎这一帮安西军围攻步云飞,令狐潮、李日越、马遂三人,却是押着封常清,在一旁冷眼观战,并不出手相助。

    只是,丁奎反应鲁莽,而令狐潮却是极为机敏。

    这个令狐潮似乎早已认定步云飞为敌,却是故意与步云飞套近乎,把水搅浑。令狐潮说出一句“步先生来得正好”,让丁奎太过鲁莽,听令狐潮如此一说,认定步云飞是令狐潮的援军,立马命手下武士围攻步云飞。

    虽然如此,那丁奎自己却不参战,押着安庆宗在一旁观战,他脑子还算清醒,如果步云飞是来与令狐潮是一伙的,那安庆宗就是他手里唯一的棋子,此时,无论如何,不能丢了安庆宗。

    小庙里,安西漓刀都与晁用之、拔野古混战正酣。

    那晁用之原本就对安西军的刀法了如指掌,他自己就是一名双手刀高手,完全明白对方的套路。只是,漓刀都攻得太急,晁用之一时猝不及防,二则,漓刀都摆出车轮阵,刀法与阵法结合,威力猛增百倍,所以,晁用之一时手忙脚乱。经过十多个回合的较量,晁用之渐渐适应了车轮阵,又加上拔野古勇力非凡,两人联手,渐渐地稳住了阵脚。

    晁用之的双手刀法,不仅有高丽刀的势大力沉,还有日本刀法的灵活多变。高丽刀法与日本刀法,原本是走的两条路,高丽刀刚猛,日本刀轻灵,两者原本不能兼容。但晁用之身经百战,竟然无师自通,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法结合在一起,在千军万马中,见缝插针游刃有余,将刚猛与轻灵结合得天衣无缝。

    而拔野古更是越战越勇,他虽然没练过双手刀法,可以他的武功,已然一通百通,眼见晁用之与漓刀都以双手刀法相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会儿,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双手刀法,竟然也是以双手刀法与漓刀都相拼。

    双手刀法以势大力沉见长,拔野古的武功原本走的就是刚猛的套路,使用这种刀法,正好顺手。而且,拔野古的力量远远超过常人,常人使用高丽刀,须双手握刀,否则,几个回合下来,手腕就抬不起来了。但拔野古却可以用单手使出双手刀法,单手舞刀,刚猛之上,平添了灵活。一把长刀在手中,如游龙一般,无孔不入。

    形势渐渐逆转,漓刀都在拔野古和晁用之的强力反击下,渐渐不支,被拔野古和晁用之逼得向后连连退却。

    刀风渐渐退却,步云飞身上的压力顿减。

    丁奎眼见漓刀都形势不利,想要加入战阵,却又担心神龛对面的令狐潮趁机抢夺安庆宗,正在犹豫不决,忽听那令狐潮一声爆喝:“步先生,攻丁奎后背!”

    丁奎心头一惊,一回头,手中长枪枪尖偏离了安庆宗的后背,那令狐潮把封常清推给了李日越,身子就如离玄之箭,一跃而起,扑向安庆宗,丁奎忽听脑后风声,知道不好,急忙回身,已然不及,那令狐潮已然冲到眼前,手中短刀一闪,丁奎手中长枪枪尖应声而折。

    令狐潮手中的袖刺,乃是步云飞在常山打造的,锋利无比,丁奎的铁枪,却是普通唐铁所制,根本无法与袖刺争锋。

    丁奎擅使长枪,乃是长兵刃,如果双方拉开距离,丁奎占有兵器上的优势。可令狐潮已然攻入中路,双方近身相博,丁奎顿时手忙脚乱。只见令狐潮使出游龙式,一连数刀,刀刀逼向丁奎的前胸要害, 逼得丁奎后退数步,一把抓住安庆宗,回身一个腾跃,带着安庆宗回到神龛东侧,却是大吃一惊——李日越手里空空如也,封常清不见了!

    却听庙门处,步云飞哈哈大笑:“令狐兄声东击西,果然精妙!”

    只见封常清早已落到了步云飞手里,依旧是闭着眼睛,一副死秋秋的模样。

    原来,令狐潮见漓刀都落败,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丁奎与他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如果步云飞等人击败了漓刀都,杀了丁奎,便是帮他除了一个劲敌。忧的是,若是丁奎死了,安庆宗就会落到步云飞手里。

    若是安庆宗落到步云飞手里,令狐潮仍然无法摆脱目前的尴尬局面。

    所以,令狐潮趁着丁奎焦躁,大叫步云飞攻丁奎后背,丁奎果然上当,稍一分神,令狐潮迅速将手中的封常清推给李日越,急攻丁奎,却是使出一连串虚招,逼迫丁奎后退,趁机抢走了安庆宗。

    哪里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令狐潮这一招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快如闪电,却没能逃过步云飞的眼睛!

第109章 三角对峙

    直到现在,步云飞难以确定,蓝伽寺中这不期而遇的两拨人,究竟谁是敌,谁是友。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丁奎和令狐潮各拿住对方的一个关键人物为人质,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平衡。

    一旦人质易手,这个平衡立马崩溃。

    所以,不论是丁奎还是令狐潮,都要小心翼翼,确保自己手中的人质不给劫夺,同时,也要千方百计夺取对方手中的人质。

    基于这样的考虑,双方都不应该冒然出手。但是,一旦有了劫夺人质的机会,那就要果断出手,容不得半点犹豫!

    这是在这个山间小庙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最为关键的两点,然而,鲁莽的丁奎都没做到!

    当步云飞出现的时候,丁奎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步云飞的目的,而不是冒然给自己树敌!

    然而,丁奎居然命手下漓刀都与步云飞交手。而交手后,却没能占到便宜,反倒被拔野古和晁用之逼得连连后退。

    丁奎选入被动,与之对垒的令狐潮便有了机会!

    步云飞与令狐潮交往不多,但是,他对令狐潮的精明果决印象极为深刻,他知道,令狐潮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所以,漓到都与晁用之、拔野古酣战之时,步云飞的眼睛,一直就盯着令狐潮。

    当令狐潮高呼“攻丁奎后背”,步云飞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令狐潮的目标就是丁奎手里的安庆宗!

    一旦安庆宗落到了令狐潮手中,蓝伽寺中的平衡就打破了!

    令狐潮不仅救出了自己的人,同时握有对方的人质,他将占有绝对优势。

    而丁奎则处于绝对劣势,他不仅抢不回安庆宗,而且,因为封常清在对方手上,他将受制于令狐潮。

    而对于步云飞而言,虽然他无得也无失,但是,他面临着百分之五十的危险。

    因为,令狐潮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他的敌人!

    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他绝不能让令狐潮占尽了先机。同理,他也不能让丁奎占尽了先机。如果丁奎偷袭令狐潮,步云飞也会出手。

    换言之,步云飞手中,也需要一个筹码。如此,才能把蓝伽寺中的局势,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

    当令狐潮放开封常清,前去抢夺安庆宗的时候,步云飞出手了!

    步云飞跟着拔野古学过一些武功,又在战场上见过真章,虽然比起令狐潮差的很远,但也不俗。

    当令狐潮跃向丁奎的时候,步云飞同时冲向了封常清!

    令狐潮原本是要把封常清推给身边的李日越。

    可是,令狐潮的行动太过敏捷,不仅骗过了丁奎,也让李日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

    漓刀都已然被拔野古、晁用之击退,步云飞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挡。他可以畅通无阻地直达神龛西侧封常清的面前。

    李日越还没来得及抓住封常清,步云飞已然欺到了身前,将死人一般的封常清抢到了手。

    当李日越反应过来的时候,步云飞已然拖着封常后退两步,随即用软剑封堵了李日越的来路。

    与此同时,拔野古也反应过来,撇开漓刀都,冲到了步云飞身边,两人护着封常清,迅速后撤到了庙门前。

    蓝伽寺里,形势瞬间逆转。

    令狐潮抢回了安庆宗,封常清落到了步云飞手里,丁奎却是两手空空。

    丁奎大喝一声:“不要伤了封大人!”手持双枪,率领漓刀都,将步云飞五人围在庙门边,却不再理会令狐潮、马遂、李日越、安庆宗四人。

    如今,丁奎这群安西武士与步云飞五人拔刀相向,形成对峙之势。而神龛西面,令狐潮、马遂、李日越、安庆宗四人,反倒成了坐山观虎斗的看客。

    那丁奎虽然焦躁,却是忌惮封常清,不敢用强,只是将两支长枪指着步云飞,却是不敢上前,一时间进退两难。

    却见神龛西侧,安庆宗一声冷笑:“步云飞,你好自为之,咱们走!”

    马遂、李日越、令狐潮面无表情,跟着安庆宗向神龛后面走去,那里应该有一座偏门。

    步云飞将封常清交到晁用之手里,说道:“安大人,请留步!”

    安庆宗冷笑:“我干嘛要留步?”

    “外面全都是狼,你们若是出了这蓝伽寺,只怕是尸骨无存!安大人应该明白终南山苍狼的厉害!”步云飞淡淡说道。

    半年前,安庆宗假扮苍狼,在这蓝伽寺伏击库斯曼奴商队,他应该很清楚终南山苍狼的厉害。

    安庆宗停下了脚步。

    大殿里,众人一片沉默。

    大家都明白过来,在这蓝伽寺中,不管是谁占得先机,也不能走出这蓝伽寺半步。

    蓝伽寺外,狼啸声此起彼伏,凄厉的狼啸如潮水一般涌向蓝伽寺。

    严冬季节,终南山苍狼不肯舍弃它们的猎物,几乎所有的终南山苍狼都聚集到了蓝伽寺外。蓝伽寺仿佛成了狼群中的一座孤岛。

    蓝伽寺中的三拨人,各自占据一方。

    这让步云飞大感诧异。

    丁奎和他的漓刀都,与步云飞五人拔刀相向,倒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安庆宗、令狐潮、马遂、李日越四人的态度,令人琢磨不透。

    很显然,在步云飞进入蓝伽寺之前,安庆宗四人与丁奎应是敌对方,双方一定是经过了一番生死较量,各自抓住了对方的核心人物,这才形成对峙之势。

    然而,现在的安庆宗,已然脱离了丁奎的控制,他不应该再有所顾忌,既然丁奎一伙与步云飞拔刀相向,那么安庆宗即便不知道步云飞的目的,也应该趁此机会,从背后攻击丁奎。

    然而,安庆宗的表现,似乎既不想与丁奎为敌,也不想与步云飞为敌,他首先想到的是离开蓝伽寺。只是,因为寺外有狼,他们没有马上离开,但他们也只是守在一方,既不打算攻击丁奎,也不打算向步云飞等人下手。

    更让步云飞感到诧异的是,直到现在,马遂和李日越始终一言不发,表情冷漠。他们对步云飞到来,没有丝毫的热情。

    更让步云飞不解的是,令狐潮明明知道马遂、李日越和步云飞的关系,可他对马、李二人却是十分信任。令狐潮偷袭丁奎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人质封常清交给李日越,只是,李日越动作稍慢了一点,被步云飞钻了空子而已。

    这个荒山小庙中,真正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好像只有丁奎和他的漓刀都。

    步云飞心头疑惑,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他与丁奎一伙发生冲突,安庆宗、令狐潮等人并不会出手,他们应该只是想保持中立。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

    只要安庆宗等人保持中立,步云飞五人合力,要想解决掉丁奎和这十几个安西武士,并不是难事。

    不过,步云飞并不想稀里糊涂地与这些安西军为敌。

    现在,步云飞这五人,包括远在伏牛山的苍炎都,处境极其恶劣,杨国忠、王思礼,还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云都,都要不利于步云飞,步云飞还未走到长安,就已经是四面为敌。若是再与安西军结仇,那他几乎就是四面楚歌了!

    好在封常清落到了步云飞手里,丁奎虽然声色俱厉,却是投鼠忌器,不敢冒然攻击。

    只是,那丁奎乃是一介莽夫,有理也说不清,更不要说,现在蓝伽寺中这三拨人的关系,就如同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想到这里,步云飞心头一动!

    他不想与丁奎为敌,而安庆宗、令狐潮等人的态度也说明,他们也不想与丁奎为敌。

    这个蓝伽寺中,貌似剑拔弩张,但实际上,三方都不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只是,大家都是相互猜忌,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对方。

    只要找到一个结点,顺着结点,层层抽丝,将这一团乱麻解开,事情应该就可迎刃而解!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向丁奎拱手说道:“丁将军,请暂且后退数步,容步某说几句话!”

    “放了我家封将军,丁某自然后退!”丁奎喝道。

    “请丁将军先后退!等事情说清楚了,步某自然会放了封将军!”步云飞并不敢直接放了封常清,那丁奎是个不讲理的莽撞人,若是步云飞手里没了筹码,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要是不退呢!”

    “丁将军怕是不能这么说话!”步云飞笑道,看了一眼封常清。封常清被晁用之押着,依旧是一副死秋秋的模样。

    “若是封大人掉了一根毫毛,你等休想走出这蓝伽寺!”丁奎后退十步,漓刀都也是撤了阵势,跟着丁奎后撤到神龛东侧。

    三拨人隔着篝火,形成一个三角对立。

    步云飞回头看了看封常清,说道:“封大人,还记得陕郡伏牛山吗?步某与封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封大人应该知道,步某并非陕郡叛军!”

    那丁奎见到步云飞,便是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根源就在于,丁奎认定步云飞是叛臣,只要封常清说句话,丁奎的敌意就会大大减少,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封常清听见步云飞喊话,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双目呆滞无光,如同死人一般,呆呆地看着步云飞,就如同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第110章 黄雀在后

    封常清表情怪异,步云飞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封大人在伏牛山,遭到回纥雇佣兵伏击,是步某率苍炎都,将封大人和重甲骑兵救出了重围,不仅如此,我兄弟拔野古还杀了那三个为首的贼人,这些,都是封大人亲眼所见。”

    封常清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步云飞,却是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拔野古急的大叫:“封常清,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给句话啊!”

    那封常清耷拉着脑袋,再不言语。

    神龛西侧,令狐潮喝道:“他当然是活人,只是,跟死了差不多!要不是他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等哪里与丁奎搞得势不两立!”

    步云飞听令狐潮如此一说,却是忧喜参半。

    喜的是,令狐潮的语气,证明了步云飞猜测,他们并不想与这里的任何人为敌。

    忧的是,原以为,封常清就是这一团乱麻的结点,只要封常清开口,问题迎刃而解,哪里想到,这封常清根本就是神志不清。

    只要封常清不开口,丁奎的敌意就不会消除。

    “丁奎是个糊涂虫,封常清是个活死人,这他妈的有理没处说了!”崔书全也是急的抓耳挠腮。

    步云飞无奈,只得向丁奎拱手说道:“陕郡的事,丁将军不相信,我等有口难辩,也就罢了!可是,丁将军应该记得,在潼关,若不是拔野古出手相助,丁将军已然遭遇不测!”

    步云飞提起潼关,原本是指望丁奎能够清醒一点,哪里想到,那丁奎不听则以,一听潼关二字,顿时火冒三丈:“姓步的,你不提潼关也就罢了,既然说到潼关,我丁奎今日与你,定要鱼死网破!”

    丁奎口气不善,步云飞顿觉错愕,急忙说道:“丁将军,我等兄弟在潼关救了你的命,你若是不认,也就罢了。我等与你,既然无恩,却也无仇,这鱼死网破,又从何说起?”

    “步云飞,你自己心里明白,何必问我!”丁奎喝道。

    丁奎如此一说,步云飞不仅不恼,反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原以为,那丁奎认死理,脑子转不过弯来,这才刀兵相见,现在看来,却是事出有因。

    凡事只要有原因就好办,怕就怕说不清道不明。

    步云飞心中略微轻松,冷冷一笑:“原以为丁将军乃是安西豪杰,恩怨分明,义气为先,却也是一条汉子。现在看来,却是缺恩少义,步某不敢恭维!”

    “丁某如何缺恩少义!”丁奎怒道。

    “丁将军不服?也罢,就请丁将军将潼关之事摆出来,让大家评评这个理!”

    “谁来评理?”

    “呐,那位令狐潮先生,虽然与步某有些龌龊,不过,他也是一位讲义气的好汉,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就烦请令狐先生居中,评一评这个理!”

    步云飞知道,那丁奎乃是一介莽夫,跟他说理等于是对牛弹琴,倒不如用激将法,让他自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丁奎虽然鲁莽,却也是性情中人,有着关西汉子的豪爽耿直,最怕别人说他不讲义气,哪怕是敌人,可以以命相搏,却不能让敌人看不起。所以,步云飞故意搬出令狐潮来。

    令狐潮一声冷笑,不置可否。

    丁奎果然上当,厉声喝道:“评理就评理,你们在潼关做得好事……”

    那丁奎怒气冲天,说出来的话十分凌乱,众人听了半天,总算是听出一个大概。

    原来,当初步云飞一行四人,混在天武军溃兵中,来到潼津城外五凤岭下。正好,丁奎带着自己的部署,与西平王府的夏长史争吵。步云飞为了混出军营,丛中挑拨,搞得安西军与西府兵大打出手。步云飞趁机挑动天武军溃兵哗变。

    五千溃兵哗变,声势浩大,哥舒翰动了杀心,随即命手下陇右步骑出动,追杀天武军溃兵。五凤岭下的西府兵也奉命追杀溃兵,顾不得丁奎。

    丁奎和他的安西兵卒站在五凤岭下,望着漫山遍野溃逃的天武军,这才醒悟,自己闯了大祸!

    哥舒翰用法极为严峻,一旦解决了溃兵,立马就会拿打架斗殴的人开刀。那哥舒翰正愁找不到安西军的把柄,如今,丁奎扰乱军心,散了五千兵卒,这等大罪,哥舒翰与安西军并无芥蒂,也饶不了他!何况,哥舒翰正要找个由头来震慑安西军。丁奎正好落到哥舒翰手上,在劫难逃。

    丁奎不敢回营,带着手下兵卒,径直逃出了军营,那脑子还算清醒,不敢跟着溃兵向西跑,而是向北,逃到了潼关外的大山里。

    丁奎这一逃,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了潼关监军边令诚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在哥舒翰与安西军的争斗中,边令诚一直就是一个躲在幕后,伺机而动的黄雀!

    天武军从长安出征的时候,封常清为主帅,边令诚为监军。

    主帅与监军,这就相当于现在的司令与政委的关系,两人同为天武军军事长官,也就是双首长制。封常清作为主帅,名义上是最高军事长官,全权负责全军军事行动,但是,监军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特权,可以越过兵部,直接向皇上奏报前线军事行动。

    监军与主帅的关系,说起来十分微妙,总体来说,主帅是国家任命的将领,而监军是皇帝任命的代表。主帅向国家负责,监军则是向皇帝负责。

    这话说起来有些碍口,在封建时代,国家与皇帝,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大面上说,是一回事,但若是认起真来,这还真不是一回事!

    比如,大唐的军队,有府兵与禁军之分,府兵乃是国家军队,禁军乃是皇帝的军队,两者绝对不能同日而语。

    大唐立国以来,大军出征,均采用主帅与监军的双首长制。一般情况下,对于主帅和监军的关系,大家也不是太较真。监军因为大多是宫中宦官,不懂军事,生怕乱说话坏了军国大事,所以,也愿意放低身段,服从主帅。在这种情况下,唐军便形成了事实上的单一首长制,监军似乎是位于主帅之下,很少有监军主动插手主帅的军事部署。

    在大唐军队的对外战争中,基本上是奉行这种事实上的单一首长制,军队中虽然设有监军一职,但监军一般不会与主帅争权。道理很简单,监军主要职责是监督主帅的忠诚,对敌国作战,主帅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

    所以,封常清担任安西军节度使的时候,便是军中唯一军事长官,安西军中的监军,只能算是个摆设。那封常清战功显赫,深得皇上的信任,皇帝都不怀疑他的忠诚度,监军又何必多事呢!

    久而久之,封常清就形成了在军中一言堂的习惯。凡事自己做主,从不与监军商议,甚至,就连做出决定后,也懒得通报监军。

    封常清把这个习惯,也带到了天武军。

    但是,封常清忘了,在眹即是国家的时代,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尤其是在对安禄山的战争中,这个习惯,是致命的!

    因为,这一场战争,不是对外战争,天武军的作战目标,不是周边敌国!

    这是一场大唐敌国内部的内战!是朝廷与反叛者的战争!

    这种战争与对外战争最大的区别在于,将帅的忠诚度,高于一切!

    道理很简单,既然安禄山可以反叛,那么,大唐的其他将领也有反叛的可能性!

    而事实上,安禄山叛军所到之处,临阵倒戈的将领多如牛毛!

    何况,大唐仓促迎战,封常清所率天武军,是洛阳与长安之间,唯一的军事力量,大唐的精锐部队,还都在边境上。

    如果天武军主帅有异心,长安就完了!

    在这种情况下,监军就不是摆设了。

    对于皇帝而言,监军的重要性,远远高于一军的主帅!

    天武军必须不折不扣地实行双首长制,而且,监军的权力,在主帅之上!

    忠诚于皇帝的监军,必须全程监督所有军事行动的谋划与实施,同时,在军中享有最高决策权。皇帝绝不允许主帅凌驾于监军之上,甚至,架空监军。

    架空监军,就是架空皇帝!

    然而,一向性情偏狭自以为是的封常清,没有看清这一形势。

    他还以为,他在天武军的地位,与他在安西军中一样,可以一言九鼎,随心所欲。

    事实上,封常清对大唐朝廷并无二心,他的忠诚,就连他自己也从不怀疑!

    而封常清想当然地认为,皇帝和监军,都懂他的忠诚!

    这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安禄山反叛,在皇上眼里,大唐所有的将领都有反叛的嫌疑。

    聪明人应该能明白皇帝的心思,也应该明白监军的地位。比如郭子仪、李光弼,就能够很好地处理与监军的关系,如果与监军的关系处不好,那是要命的!

    而一向精明的封常清,偏偏忽略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封常清连战连胜,皇帝都有可能怀疑他功高震主,何况,天武军连战皆败!

第111章 小恩大义

    客官上说,封常清战败,不是他无能,而是天武军实在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稀泥。这种情况下,封常清更应该在监军边令诚面前放低身段,只要把边令诚哄开心了,让他在皇帝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即便是无力扭转局面,至少,可以明哲保身。

    然而,封常清依旧保持着他在安西镇时的做派,对监军边令诚,不理不睬,即便是非要理睬,也是盛气凌人,把个监军边令诚呼来喝去,毫不客气。

    皇帝的利益永远高于国家利益,皇帝的奴才永远高于国家的将军!这是封建王朝基本的政治原则!封常清不是不懂这个,而是他太过自信,太相信皇帝的圣明!他忘了,唐明皇不是唐太宗,封常清也不是魏征!

    封常清的盛气凌人,让边令诚心中充满了怨毒。这是一个身体残缺的宦官的怨毒,那种独特的生理缺陷,使得宦官比一般人对冒犯的反应更为敏感,其怨毒比一般人要凶狠十倍!

    宦官的怨毒,永远不会表现在脸上,他们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职业性的奴才的笑容。

    这种笑容蒙蔽了封常清,他还以为,边令诚已然被他的威势所镇服!

    然而,暗地里,从洛阳到陕郡,又从陕郡到潼关,边令诚的小报告,一个接着一个,源源不断地到达李隆基的御案上!

    畏敌避战、指挥失当、纵军掠夺、克扣军饷、盘剥士卒、勒索捐银……

    罪名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严重,边令诚唯恐罪名不足,即便是封常清已经被贬为布衣,边令诚也不肯放过他。边令诚甚至把杜乾运在潼关下敲诈溃兵的丑事,也算在了封常清头上。

    唐明皇李隆基见到这些小报告,再也坐不住了!

    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在他眼里,那个横扫西域的常胜将军封常清,变成了一个贪婪、愚笨、怯懦、昏庸、偏执的小人!

    然而,即便李隆基对封常清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仍然没有做出处决封常清的决定。

    毕竟,封常清有大功于朝廷,这个时候杀了封常清,只怕军心不稳。

    然而,边令诚向皇上奏报,封常清被贬为布衣,心怀怨恨,唆使安西军校尉丁奎,在五凤岭下鼓动天武军哗变,五千天武军溃散,丁奎逃出军营,不知去向。

    在这份奏报中,边令诚顺带还把高仙芝也拉了进去,鼓动将士哗变的,也有高仙芝一份。

    边令诚十分清楚,高仙芝与封常清关系密切,如果仅仅是杀了封常清,高仙芝必然有兔死狐悲之感,尽管,高仙芝也被解职,但是,在安西军中仍有极强的号召力。如果高仙芝要为封常清报仇,真的鼓动潼关安西军哗变,边令诚的处境将极为危险。

    所以,边令诚打定主意,借着丁奎事件,来一个一石二鸟,将高、封二人一同置于死地!

    边令诚的这道奏章,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

    如果说,封常清接连战败是能力不足,那么,他鼓动将士哗变,那就是彻底失去了对皇帝的忠诚!

    李隆基再也安奈不住,连夜下旨,以避战通敌、克扣军饷之罪,斩杀高仙芝、封常清!

    丁奎说到这里,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步云飞,你挑动我安西军与西府兵打斗,鼓动天武军哗变,害得高大人封大人背上了通敌之罪,皇上下旨处死!你步云飞、拔野古对我丁奎有小恩,可高大人、封大人与我丁奎有再造之恩,我丁奎顾不得步云飞的小恩,要为高、封两位大人讨个公道,与步云飞为敌,何错之有!令狐潮,你效忠安禄山,咱们各为其主,我丁奎也不与你理论,你就评一评,我丁某在义气二字上,做的对不对!”

    令狐潮淡淡说道:“丁将军舍小恩而取大义,在下无话可说!”

    步云飞这才知道,怪得不那丁奎见了他,就是怒火中烧,原来不是因为陕郡的事,而是因为,步云飞在五凤岭下闹事,不仅害了五千天武军,还成了害死高、封二人的间接凶手。

    既然是这样,那丁奎的确有理由与步云飞一行势不两立。

    却听拔野古闷声喝道:“姓丁的,你他娘的胡说八道,这封常清明明活的好好的!”

    “好个屁!”丁奎喝道:“封大人遭此大难,虽然捡了一条命,却是患了失心疯,神志不清,成了一个废人!而高大人,却已然是首身异处,做了无头鬼!”

    丁奎出身寒微,原本是陇右军中的一名普通枪手,颇有勇力,别人都是单枪,唯独他双手能使一对长枪,战场上,所向披靡,死在他枪下的敌手,数不胜数。只是,那丁奎处世古板,虽有勇力,却讨不得上司的喜欢,每次上报战功,丁奎的功劳总是被上司窃取,也没人替他说话。所以,丁奎在安西军中效力了七八年,还是个普通枪手。

    直到高仙芝担任安西节度使,才把他从行伍之间提拔到身边,给了丁奎一个从八品的前程,让他做了漓刀都里的一名小校。后来,高仙芝卸任,封常清继任安西节度使,破格将丁奎连升六级,品级达到了正六品上,成了唐军中的中级将领,并让他独立率领一个营。

    若不是高仙芝、封常清二人的提携,尤其是封常清的提携,丁奎岂能一步登天!

    丁奎对高、封二人知恩图报,打仗极其卖命,而且,在安西军中,只认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别人一概不认。尤其是对封常清,只要是封常清的吩咐,从不问一个为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安西军中都知道,丁奎是封常清的铁杆心腹。

    封常清率天武军东征讨伐安禄山,是朝廷临时点将,当时封常清奉调回京述职,丁奎并未跟随。等到丁奎随安西军来到潼关,这才知道,高仙芝、封常清连斩皆败,已然被削夺所有官职爵位,贬为布衣。

    丁奎原本就是封常清的心腹。封常清在潼关,以布衣在军中效命,事实上,封常清在陕郡中了黑云都的埋伏后,就知道,有人要他的命,要是别人,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全力防范。可封常清却是斗志全无,整日唉声叹气,浑浑噩噩,却也不敢向外人抱怨,只能是向丁奎这些心腹说说。

    所以,丁奎一直都知道,在陕郡的所谓安禄山的游击将军,根本就不是步云飞,而是另有其人冒名顶替,这些人自称“黑云都”,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封常清。

    丁奎到了潼关后,始终跟随在封常清左右,以防有人暗害封常清。

    那丁奎颇有勇力,有他在封常清身边,一般人要想下手,却也没那么容易。

    那天,丁奎逃出军营后,一路进了大山,喘息未定,这才想起封常清,心中大为不安。他知道,原本也没想到监军边令诚会利用此事谗害封常清,但他知道,的确是有人想要封常清的命,若是他一个人逃走,封常清留在潼关,必然是凶多吉少。

    所以,天黑之后,丁奎又悄悄折回了潼关,想趁着夜色,把封常清带出潼关,和他一起跑路。

    他这一回来,却是恰逢其时。

    皇上斩杀高仙芝、封常清的圣旨正好到达潼关。

    边令诚生怕夜长梦多,接到圣旨后,立即命手下分别逮捕了高仙芝、封常清,押往刑场。

    丁奎听说这个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十几名漓刀都刀手,在封常清押往刑场的路上设伏,抢夺封常清。

    那丁奎颇有勇力,左右双枪使得精熟,手下的漓刀都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这一场伏击,打了边令诚一个措手不及,众人杀了十几个刀斧手,把封常清抢出了潼关。

    只是,丁奎要想再劫夺高仙芝,已然不可能。

    边令诚见丢了封常清,再不敢耽搁,马上将高仙芝就地斩首。

    步云飞听到的追魂炮,就是斩杀高仙芝的追魂炮,只是,步云飞不知道,刑场上没有封常清,他已经被丁奎劫走了。

    封常清经过洛阳大败后,被削夺官职,原本就是意志消沉,后来在陕郡中了埋伏,知道又有人要杀他,更是心力交瘁。不过,他始终还幻想着,总有一天,皇上会明白他的忠心,为他恢复名誉。

    可是,当皇上的圣旨到达潼关后,封常清彻底绝望了。

    皇上已经彻底抛弃了他!

    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一旦陷入绝望,那就是彻底崩溃。

    虽然,他被丁奎救出了潼关,没有死在边令诚的屠刀下,可他的心,也随着那一道圣旨,彻底死了!

    这就是所谓诛心!

    高仙芝死了,而活着的封常清也成了一个废人,或者,活死人!

    那丁奎却是十分忠勇,虽然封常清已然成了个活死人,丁奎却是不离不弃,带着封常清,逃出潼关,躲过边令诚的追捕,一路向西。

    现在,他要做的事,和步云飞做的事一样,都是要进京鸣冤!

    步云飞是为颜杲卿鸣冤,丁奎则是要为高仙芝封常清鸣冤。

    说到这里,丁奎长出一口气,仰天长叹。

第112章 漏网之鱼

    步云飞说道:“丁将军为封大人出生入死,义薄云天!步某敬佩!只是,丁将军带着封大人冒然进京,步某以为,还是大大的不妥!”

    “有何不妥?”

    “皇上已然下旨斩杀封大人,便是金口玉言,轻易不可更改!丁将军若是为封大人鸣冤,势必要指控边令诚欺君!那边令诚岂肯让你们轻易成功。要知道,边令诚乃是皇帝的家奴,皇帝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你,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更为糟糕的是,丁将军私自将封大人带出潼关,虽然救了他一命,却已然是抗旨!步某断定,边令诚已然向皇上上奏,封常清畏罪潜逃,甚至,他可以上奏皇上,封常清和丁将军反出潼关!丁将军自己掂量掂量,这反出潼关,与安禄山造反,有何区别!皇上必然震怒。如今,你们前去长安,只怕是鸣冤不成,反倒是自投罗网!”

    丁奎冷冷说到:“不劳费心,丁某自有办法!”

    “丁将军有何办法?可否说说,步某或许能助丁将军一臂之力。”

    “你助我一臂之力?”

    “不错。”步云飞正色说道:“封大人遭此大难,步某虽不是直接责任者,却也是与步某有关,若是能助丁将军一臂之力,也算是步某将功折罪。”

    丁奎却是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拔野古喝道:“姓丁的,我大哥好意帮你,你爽快一点,我大哥足智多谋,只要他肯出手,天大的事也能拿下!”

    “步云飞,放了封大人,潼关的事,便一笔勾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欠!”丁奎喝道。

    步云飞心中暗叹,那丁奎就是一根筋,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种人往往对得起朋友,不是负义之人。可就是太过倔强,不易说服。

    好在事情也算是说清楚了。原以为,丁奎一见到步云飞,就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是因为,那丁奎认定步云飞是朝廷的叛臣。现在看来,丁奎原本就知道,陕郡那伙黑云都,与步云飞无关,之所以与步云飞为敌,只是因为,步云飞大闹潼关,殃及了高仙芝封常清。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丁奎也承诺不与步云飞为敌,步云飞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丁将军好自为之,拔野古,放了封大人。”

    步云飞原本就不想与安西军为敌,更不想与丁奎这一根筋纠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马遂和李日越!所以,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封常清交还给丁奎。

    晁用之正要放人,一直沉默不语的马遂突然开口了:“步云飞,封常清放不得!”

    拔野古瓮声叫道:“马遂,我还以为你成了哑巴了,原来你还会说话呀!”

    马遂却是面目冷峻,拱了拱手:“步将军,拔野将军,晁将军。不可将封常清交予丁奎!”

    马遂话音一落,那丁奎猛然变了脸色,一声爆喝:“姓马的,老子杀了你们这些叛贼!”说着,手持双枪,直取马遂,漓刀都也是跟着丁奎,一拥而上。

    步云飞听马遂话说得蹊跷,急忙一摆手,兄弟五人冲上前去,拦住了丁奎的去路。

    “步云飞,你说过要放了我家封大人,却是言而无信!如今,又阻我缉拿叛贼安庆宗,你当真要谋反!”丁奎喝道。

    步云飞笑道:“丁将军,步某既然说了,把封常清交给你,必然如约,绝不食言!只是,这马遂和李日越,与我兄弟有些交情,还请丁将军稍等片刻,让马遂把话说完。”

    马遂和李日越护送颜泉盈进京,失踪一个多月,却突然出现在这终南山中的破庙中,还是和安庆宗在一起,而颜泉盈却是不知去向,步云飞心中一万个疑团,就等着马遂开口。现在,马遂终于开口了,却不是步云飞想要的。这让步云飞大感意外。

    不过,步云飞也知道,马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当马遂要求步云飞不要释放封常清,步云飞就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而丁奎的表现,更让步云飞起疑。原本两边已经说开了,大家各自走路,可马遂一开口,丁奎就慌乱了起来,看他那意思,是要杀了马遂,阻止马遂开口。

    果然,那丁奎显得万分焦躁,一挺双枪:“步云飞,你若是不让开,休怪丁某手下无情!”

    步云飞却是淡淡一笑:“丁将军稍安勿躁。步某绝不想与丁将军为敌,不过,丁将军若是非要用强,步某也只有奉陪。不过,步某为丁将军考虑,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丁将军虽然勇武,漓刀都也是天下精兵,不过,比起阿史那铁勒,丁将军还是稍逊一筹!”

    步云飞这话,语音平和,语言却是不善。那丁奎也是一把好手,双枪使出来,在西域却也鲜有敌手,可比起天下第一勇将阿史那铁勒,岂止是稍逊一筹!

    阿史那铁勒都死在了步云飞兄弟手里,丁奎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

    丁奎听步云飞如此一说,大为踌躇。

    步云飞兄弟斩杀阿史那铁勒,丁奎早有耳闻,却也不是很相信。刚才,漓刀都与拔野古、晁用之对战,落了下风,丁奎这才相信,步云飞兄弟的勇力,当真厉害!而令狐潮的武功,丁奎也是见识过的,步云飞到来之前,两人已经过过招,双方半斤八两。如果步云飞与令狐潮联手,丁奎和他的漓刀都,断无取胜的可能性!丁奎自知不敌,却是极不甘心,一时间,进退两难。

    步云飞继续说道:“我步某虽然不是圣人,却也知道,凡事公平公正。不错,马遂与步某是有些交情,但凡事讲究个公道,若是马遂的话,不符合天下公理,步某绝不徇私!若是马遂说的话,符合公道,那步某自然不敢听从丁将军。所以,若是丁将军心中无私,符合天下公理,就不必担心马遂的话!”

    步云飞这一番大道理,说的却也中规中矩。

    丁奎喝道:“步云飞,既然说到天下公理,那丁某就说上一说,大家评判,该不该放了封将军!”

    “丁将军请说!”步云飞说道。

    那丁奎黑着一张脸,说出了今晚这蓝伽寺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丁奎带着活死人封常清,逃出了潼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长安,为封常清伸冤。

    可他也知道,封常清头上的罪名太大了!失机败阵、克扣军饷、纵兵掳掠,这些罪名就够杀他十回,最后,还加上一个鼓动哗变的罪名,更是罪无可恕!

    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安禄山叛军兵临潼关,鼓动潼关士卒哗变,就等于是为安禄山做内应,这是通敌大罪!

    这要是一般人,还能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或许还能逃得一条命。

    可封常清不是一般人,他的名头太大了!他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天下赫赫有名的安西节度使!别说皇上不会放过他,就是普通的大唐官吏,也不能放他走!况且,封常清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奇特,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谁都能把他从人堆里找出来。

    所以,封常清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洗雪头上的罪名,否则,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条!

    可要想给封常清翻案,难度实在太大!

    正如步云飞所说,封常清是皇上下旨处决的钦犯!如今,又是反出了潼关,罪同安禄山!

    且不说边令诚不会放过他,就是普通官吏,一见到封常清,也会千方百计将其擒杀,以换取奖赏!也就是说,一旦封常清被人发现,还没等他见到皇上,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所以,丁奎带着封常清,到了长安城外,踌躇起来。

    冒然入城,若是不能翻案,就是去送死。

    丁奎只得带着漓刀都,在城外找了个隐蔽落脚之处,寻找机会。

    那丁奎虽然为人粗俗,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也知道,劫走了朝廷钦犯封常清,他那就是把自己的人头押上了赌桌,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向粗犷的丁奎,变得极为谨慎。白天不敢出来,只在夜晚行动。

    那丁奎一直在陇右军中效命,对长安两眼一抹黑,他又是个边庭终极将领,在长安官场中也没有人。要寻找机会,却是无从下手,只得每天晚上派出手下,在长安城外探查,其实,所谓探查,也就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机会。

    正当丁奎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却是从天儿见!

    今天晚上,天刚黑,丁奎就带着几个手下,和往常一样,在长安南门外游荡,眼见到了二更天,城墙上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城墙下却是黑漆漆一片,见不到个半个人影,整个长安城墙如铁桶一般。丁奎心中焦躁不堪,正在烦恼,却被手下士卒一把拽进了路边的树丛中。

    丁奎正没好气,待要发作,却见那士卒指着城墙。丁奎顺着手指看过去,借着城墙上的灯火,隐约可见四个人影,从城墙上滑落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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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唐介绍:
一柄唐墓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交叠了一段现代转炉技术才能铸造的弹簧钢,令人匪夷所思。步云飞带着弹簧钢谜团,穿越到了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天宝末年。却又卷入了争夺佛祖真身舍利的漩涡中。战乱降至,群魔乱舞,弱者填沟渠,强者为刀斧!历经磨难,步云飞终于解开了弹簧钢之谜,…霸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