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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霸唐txt下载     霸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3章 进退两难

    “为何?”众人问道。

    “唐军都是新招募的白丁,根本就谈不上战斗力!又是在河南接连战败,早已是军心涣散,即便有百万大军,也是乌合之众。而叛军却是万众一心,锐气正盛,而且,是身经百战的边军,唐军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高仙芝在陕郡城下与叛军决战,必然是一触即溃!”步云飞说道。

    房若虚点头:“单论兵力,唐军固然占优,可要说起战斗力,优劣就颠倒了。唐军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哪里还敢于叛军对阵!”

    步云飞说道:“如果我是高仙芝,就主动放弃陕郡,退守潼关,潼关号称百二雄关,易守难攻!如此一来,既可以保存实力,又可以延缓叛军进攻的速度,在潼关坐等安西、陇右援军到来。有了安西、陇右精兵,加上潼关天险,安禄山不足惧也!”

    房若虚也点头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小弟猜想,高仙芝早上主动出兵与叛军交锋,很可能只是虚晃一枪,为官军退出陕郡做好准备。弄不好,今天晚上,高仙芝就会主动弃城而走,明天一大早,陕郡就成了一座空城!”

    晁用之说道:“如果高仙芝要放弃陕郡,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必须离开常岭村!”

    步云飞皱眉:“不错,咱们不能在常岭村再呆下去了,必须马上走。可是,咱们去哪里呢?”

    众人默然。

    迅速撤离常岭村,大家都没有异议,可问题是,去哪里?

    如果没有一个预想中的落脚之地,冒然出村,便成了毫无目的的落荒而逃,在野地里乱打乱撞,进退失据,那更加危险。

    叛军已然包围了陕郡,阻断了苍炎都的西进之路,苍炎都无法前往长安。

    况且,即便没有叛军,这支小小的苍炎都也去不了长安!那黑云都贼人假冒步云飞的名头在陕郡一带烧杀劫掠,朝廷已然认定步云飞是叛将,苍炎都只要踏上唐军的控制区域,就会遭到唐军的攻击。

    更糟糕的是,张通幽跑了,这家伙一定会潜回长安,他很清楚步云飞要去长安,一定会在长安一线安排人马,阻截苍炎都。同时,再来一个恶人先告状,诬陷步云飞谋反,有封常清的奏报,又有张通幽的证词,步云飞是有口难辩。何况,步云飞在阳泉关还真的杀过大唐的县令!这个叛将的罪名,只怕是板上钉钉了!

    河东也回不去了,王承业很快就会回惑过来,苍炎都回河东,便是自寻死路!

    现在的困境是,陕郡呆不住,河东回不去,长安更是不能去!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却见秦小小出了院门,来到大树下。

    秦小小头上有银瑶公主的头衔,身份都十分高贵,在苍岩山,又救过大家的命,众人不敢怠慢,慌忙起身,向秦小小施礼。

    秦小小向众人盈盈下拜,轻声说道:“云飞哥哥,各位兄长,小小有一事,请云飞哥哥和各位兄长恩准。”

    房若虚叫道:“丑丫头,你这是干嘛,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行此大礼,你是公主,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坠了威风,有损皇家体面!”

    “谢谢房先生。”秦小小轻声说道:“村里的男人都被强盗杀害了,只剩下这些女子,无处可去,小小请求各位哥哥,带她们一起走。”

    房若虚一张脸变成了苦瓜脸:“公主,这一路上从河东到河西,兄弟们千难万难,你是知道的,如今叛军进了陕郡,咱们自家都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众人都是默然不语。

    房若虚说的是实情,如今苍炎都被夹在唐军与叛军之间,成了夹心饼干!在唐军眼里,苍炎都是追随安禄山的叛军,而在叛军眼里,苍炎都却是效忠大唐的官军。苍炎都两头不是人,出了常岭村,随时都可能与敌军相遇,血战是免不了的,苍炎都六百人,能有多少能活着走出陕郡,大家都是心中无数,要是再带着一百多女人上路,那大家只能是一起玩完!何况,大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银瑶公主秦小小亲自相求,谁也不忍心驳秦小小面子。大家两难,只好默不作声。

    “云飞哥哥,难道你也不同意?”秦小小望着步云飞,脸色惨然。

    把那些女子留下,她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步云飞低着头,沉默不语。

    秦小小眼中含泪,跪倒在步云飞面前:“云飞哥哥,小小给你跪下了!”

    “丑丫头,你给我站起来!”步云飞喝道。

    “云飞哥哥要是不答应,小小就不站起来!”

    步云飞厉声喝道:“钱恩铭,把银瑶公主扶起来!”

    钱恩铭却没有动。公主给一个九品录事下跪,皇家颜面扫地,这是钱恩铭万万不能容忍的。但是,此时的钱恩铭,却是眼睁睁看着秦小小跪在步云飞面前,摇头叹息。

    步云飞左右两难。

    六百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可是,他可以拒绝天下人,唯独不能拒绝的,就是秦小小!

    拔野古再也按耐不住,厉声喝道:“大哥,带上她们走!我拔野古保大哥和众兄弟平安无事!”

    “放屁!”房若虚喝道:“老三,你凭什么担保,就凭你那一身蛮力吗,遇上敌军,你一个人仗着勇力杀出去,倒是平安无事了,众兄弟怎么办!”

    拔野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若是遇上敌军,兄弟们冲不出去,拔野古绝不独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拔野古你个死脑筋!”房若虚急的乱跳:“大哥,别听老三的,带上那些女人,大家都得死!”

    正在不了,只见常婉从院门里走了出来。

    众人见到常婉,纷纷起身,她是常祖仁的女儿,大家敬她的父亲,这两天,也被她的贤淑气度所折服,所以,大家对常婉都是以礼相待。

    “常姑娘有何事?”步云飞拱手说道。

    却见常婉径直走到拔野古身边,面向步云飞双膝跪地,与拔野古跪成一排,说道:“步将军,若是你答应带那些女子走,常婉愿意嫁给拔野将军!”

    常婉说罢,众人都是一呆。

    大家都知道,常婉看不上拔野古,此时出口允诺,她完全是为了那些女子。

    一个弱女子,尚且有此侠义心肠,相形之下,这些五尺男儿,满腹惭愧。

    步云飞笑了笑:“常姑娘狭义,步某敬佩!不过,请你说句实话,你答应嫁给拔野古,仅仅就是为了那些女子吗?”

    常婉昂然说道:“也不全是!步将军,我爹礼教看得极重,常常教育常婉要遵从圣人理法!可我爹也说过,礼教的根本是仁义!拔野将军虽然不知中华礼教,却比那些满口礼教的人更懂得仁义二字!常婉嫁给他,是常婉的荣幸!我爹如果活着,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房若虚急急问道:“这么说,常姑娘还是看上我家老三的人品了?”

    常婉脸一红,轻轻点头。

    “好!”步云飞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各位都听见了,常姑娘说的好,礼教的根本是仁义,做人的根本也是仁义!拔野古今天算是给我等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仁义!我步云飞决定,带上这些女子,一起走!若是哪位兄弟不愿意,我步云飞也不勉强,大家都是兄弟,好来好散,可以自行离去。将来若是那还能见面,大家还是兄弟!”

    “跟步将军走!”李摩柯高声叫道。

    众人齐声附和,竟无一人要求离去。

    “房若虚,你呢?”步云飞问道。

    “大哥,你何必寒碜我呢。”房若虚满脸通红:“除了跟着你,我还能去哪里?”

    “好兄弟!”步云飞拍了拍房若虚的肩膀:“丑丫头,常姑娘,你们二人赶紧进去,跟那些女子们说说,让她们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发。”

    秦小小和常婉喜不自胜,起身向步云飞道谢。

    步云飞沉下脸来:“丑丫头,你跟我道什么谢!”又转向常婉:“常姑娘,我兄弟拔野古有些粗鄙少文,今后,还请常姑娘多多指点他,不过,拔野古虽然粗鄙,可他仁心宅厚,又是勇力超凡,有常姑娘的指点,今后必然是前途无量!他不会辱没常老先生的!”

    常婉脸一红,偷眼看了看拔野古,轻轻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和秦小小一起进了院门。

    “阿弥陀佛,这一次,常姑娘是真心喜欢老三了!”房若虚叹道:“拔野古,你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

    “那不是运气!”步云飞说道:“那是拔野古修来的福缘!”

    晁用之说道:“步将军,你刚才说,一个时辰后出发,如此看来,我们的目的地,步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

    步云飞点点头:“河东、河西、河南、关中,这些地方,咱们都不能去,而就在这陕郡,却有一个现成的地方!”

    “何处?”众人急急问道。

第054章 落草为寇

    步云飞说道:“伏牛山!”

    众人一怔,都有些莫名其妙。

    步云飞笑了笑:“咱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离开陕郡,走的越远越好。可是,现在的陕郡,官军与叛军犬牙交错。咱们即便不带这一百多女子,要想平安走出陕郡,也是极为困难。所以,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就近找一个落脚之处。伏牛山就在附近不远,距离陕郡城至少有五十里地。如今,官军和叛军的注意力,都在各府州县,没有人会在意大山。那些大山里的地盘,他们拿到手里也没用!倒是咱们的藏身之地。昨天伏牛山一战,我观察过那里的地形,那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又是地广人稀,要藏上咱们几百号人,完全不成问题。”

    房若虚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是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听起来有些难听,我倒有个说法,叫做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咱们没那么高的修行,就做个隐于野的小隐吧!”

    “可粮饷从哪里来?”晁用之有些担心。

    曹孟麟说道:“晁将军,这倒不是难题。黑云都虽然屠灭了常岭村,却是只顾杀人,抢劫财物,粮食很是笨重,他们都没抢走,这两天我都看过来,家家户户房里,都有存粮,咱们把粮食带上山,能顶得过冬天。”

    “曹将军想的周到。”步云飞赞道。这个曹孟麟虽然勇力不足,却是行事谨慎,颇有些远虑,这两天大家都忙着给常祖仁出殡,只有这个曹孟麟,留意村中粮草。他做拔野古的副手,正好与互补。

    “那冬天过后呢?”晁用之问道。

    房若虚笑道:“这就更不用担心了,大哥的意思,咱们就是落草为寇,山上没粮了,咱们就下山打粮。祸害百姓的事咱不干,可叛军的粮队,咱们瞅准了,干上几票,应该没问题!大哥,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有悟性!”步云飞笑道:“不管是叛军还是官军,只要有粮、有银子,咱们就去抢。反正,在朝廷眼里,咱们早就成了一伙叛将了!”

    “说干就干!”李摩柯极为兴奋:“等咱们在伏牛山站住脚,就把我叔叔李日越找来,和咱们一起干!”

    步云飞点点头:“还有阳泉关的白孝德,也得赶紧派人去,让他放弃阳泉关,带着那里的军户到伏牛山与咱们汇合。白孝德手下有一千多人,合起来咱们就有近两千兵马。伏牛山地势险要,两千兵马以逸待劳,就算有人找咱们的麻烦,咱们据险而守,足以自保。如今,河南境内到处都是被打散的散兵游勇,只要咱们在伏牛山站稳了脚跟,就可以搜罗散兵,招兵买马,发展壮大。”

    房若虚点头:“大哥说的对!不说多的,只要能聚集起五千兵马,不管是朝廷还是叛军,都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到时候,两边都得对咱们另眼相看!哪里还敢对咱们下手!”

    晁用之皱眉说道:“如果这样,咱们不就和安禄山一样了!”

    苍炎都在伏牛山上占山为王,往轻了说,是落草为寇,往重了说,就是割据一方。不管怎么说,都等于背叛了大唐朝廷!晁用之是日本遣唐使,尊大唐朝廷为正朔,如果背叛大唐,他不仅是大唐的叛将,也成了日本的叛臣!

    步云飞摇头:“晁将军的心思,步某明白。不过,晁将军不用担心,咱们在伏牛山上,并不是反叛朝廷,恰恰相反,咱们是勤王攘夷,只是,现在我们势力单薄,只能自保,一旦咱们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时机成熟,便可下山,配合官军,收复河南失地,到时候,咱们还是大唐的臣子。”

    步云飞心里清楚,安史之乱并不能动摇大唐的根本,安禄山必败,苍炎都不能走反唐的道路,相反,若要求得生存,必须打出尊奉大唐朝廷的旗号。

    晁用之却是摇头:“即便如此,朝廷已然认定我等是叛臣,即便我等效忠朝廷,朝廷也不认这个账!”

    “晁将军所虑极是!”步云飞点头:“所以,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何事?”

    “为颜杲卿鸣冤!”

    房若虚急忙说道:“大哥,咱们自己的冤屈都没处说,哪里还顾得上颜杲卿!”

    “颜杲卿的冤屈,就是咱们的冤屈!”步云飞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那黑云都为什么偏偏要冒用我的名字杀人放火?不管他们受何人指使,也不管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有一个结果是明确的,那就是,我步云飞再也无法替颜杲卿鸣冤!”

    “大哥,你是说,冒名之人的目的,是阻止我们为颜杲卿鸣冤?”

    “至少,这是一个结果!”步云飞说道:“我步云飞成了叛将,颜杲卿叛臣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

    “难道,黑云都是王承业的人?”晁用之问道。

    步云飞说道:“回纥雇佣兵招供说,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是皇宫内监!王承业只是个外官,以他的势力,根本不可能调动宫中内监!反倒是,宫中的人倒是可以调动他!我现在严重怀疑,王承业诬陷颜杲卿的事,不仅仅是争功邀宠那么简单,很可能,真正诬陷颜杲卿的人,是杨国忠,只有杨国忠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宫中内监,王承业只是他的马仔!”

    房若虚点头:“怪不得,马遂和颜泉明进京鸣冤,韦见素亲自出马,高力士幕后撑腰,都没把这件事搬过来!”

    三十八、

    步云飞说道:“原本,我们进京为颜杲卿鸣冤,是出于义气!而现在,为颜杲卿鸣冤,却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已经与颜杲卿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如果颜杲卿的冤屈不能昭雪,那我们自己也将永远背上叛将的罪名。即便我们在伏牛山暂时站稳了脚跟,一旦安禄山失败,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

    房若虚说道:“不错!如今我们孤悬于陕郡一带,要想招兵买马发展壮大,也必须师出有名!只有让朝廷明白,我苍炎都是忠于朝廷的,我们只有拿到朝廷的敕命,才能够号令四方。如果一直背着个叛将的名声,周围百姓是不会支持我们的,那些被打散的唐军,也不会投靠我们。而安禄山叛军也容不下我们,如此一来,我苍炎都是里外不是人,前景堪忧!大哥,这件事,必须做,而且,必须马上做!”

    晁用之说道:“可是,一旦高仙芝退守潼关,必然会紧闭关门,坚壁清野,我们无法进入潼关!”

    步云飞说道:“大队人马要过潼关,当然不可能。不过,唐军在放弃陕郡,必然是溃败而去,高仙芝应该在潼关收容散兵。我们只需两三人扮作溃兵,混入潼关,却是极其容易。本来,进京鸣冤,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谁去?”房若虚问道。

    步云飞说道:“看来,只有我去!”

    钱恩铭急忙说道:“步将军,万万不可!皇上深恨安禄山叛军,已经下诏,地方各级官吏,一旦拿获叛军,不问大小,一概就地斩首!步将军现在已经是朝廷钦犯,孤身进京,只怕还没来得及见到皇上,就已经遭遇不测!”

    曹孟麟也说道:“步将军,韦见素为颜杲卿鸣冤,已然被皇上下了大狱,高力士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他们都没办法,咱们这些小人物又能怎样?况且,张通幽跑了,他回到长安,一定会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他是朝廷的太仆卿,又有杨国忠撑腰,皇上一定会听他们的,哪里会听我们的!那杨国忠见到张通幽,也必然早有准备,等着你去自投罗网!”

    步云飞笑道:“张通幽跑了,这的确是咱们的软肋!不过,我们也不是一无所有,我手里拿着他的签字画押的供状!即便张通幽抵赖,朝廷见到供状,也不能无动于衷!至于杨国忠早有准备,我看恰恰相反!试想,我步云飞现在已然被朝廷认定是叛将,一般人到这个时候,要么落荒而逃,要么投靠安禄山,谁还敢去京城告御状!杨国忠绝然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进京。况且,叛军一旦兵临潼关,杨国忠必然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来对付我!此时进京,正是时候!”

    拔野古瓮声说道:“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有拔野古和我去,应该是万无一失!”步云飞说道:“我想请麻烦晁将军也和我一起走一趟。”

    晁用之马上反应过来,他曾经是高力士的贴身卫士,步云飞请他一同进京,自然是想到了高力士。

    晁用之摇头说到:“步将军是想走高力士的门路?晁某以为不妥!高力士为人,一向是见风使舵,左右逢源。事实上,我倒不担心杨国忠,反倒担心高力士。此人为求自保,可以不择手段,如果我们贸然去找他,若是他袖手旁观,倒是万幸,我担心,弄不好会被他给卖了!”

第055章 双美入怀

    步云飞说道:“晁将军说的不错!韦见素替颜杲卿出头,已然被皇上问罪,高力士此时自顾不暇,只能袖手旁观。高力士是靠不住的!我是想,晁将军虽然现在是布衣,但毕竟曾经是大唐的官员,对于长安官场,总比我们熟悉一些。我想请晁将军做个助手。”

    晁用之点头:“晁某义不容辞!”

    “那就有劳晁将军了!”步云飞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一大早,晁用之、拔野古随我动身前往长安。房若虚率苍炎都去伏牛山。房若虚,这苍炎都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多留个心眼!”

    房若虚原本就不是一个草包书生,肚子里是有货的,脑子也算精明,如今,又经历过数场大战,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也算是个内行。只是性子有些酸,却也不碍大事。把苍炎都交给他,倒也令人放心。

    “大哥放心!”房若虚抖擞起精神。

    众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

    ……

    四更天,北风呼啸,夜空中,飘飘撒散下起了鹅毛大雪。

    常家大院半壁堂屋下,燃起篝火,众女子围坐在篝火边,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只能借着这篝火,最后再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明天,她们就要离开家园,踏上吉凶未卜的山路!

    人群中,不再有哭泣声。她们的眼泪已经流尽了!火光下,她们的脸色木然苍白。

    仅仅两天,这些女子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园焚毁,亲人死难,平静闲适的生活一去不返!随之而来的,是难以预料的险途!

    有人低声吟唱: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歌声凄凉婉转,随着纷飞的大雪,在常岭村的残垣断壁之间飘忽往复。

    这常岭村不愧是大儒常祖仁的家乡,随便一个村女,就可以吟唱出这等辗转悱恻的诗句。

    步云飞缓步走到堂屋前,众女纷纷起身,向步云飞跪地下拜:“多谢步将军救命之恩!”木然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步云飞大刺刺地说道,抬头一看,却见常婉和樱桃也跪在众女中间,步云飞拉下脸来:“你们两个,从今往后,不可称呼我步将军,应该称呼我大哥!见到我,应行弟妹之礼!呐,这家中理法,须要认真遵守!”

    房若虚跟在步云飞身后,也是摇头晃脑:“大哥所言极是!常婉,以后你在樱桃面前,应口称‘二嫂’,行弟妹之礼,恭请二嫂安康!不得再以小姐自居!你可明白?”

    房若虚最怕的,就是常婉与樱桃之间的主仆关系,这要是推而广之,房若虚岂不是成了拔野古的奴仆!

    常婉却是朗声说道:“我与樱桃原本就是姐妹,二哥不必担心!”

    “这一声二哥叫得倒也舒坦!”房若虚长出一口气。

    步云飞说道:“各位,我苍炎都决计前往伏牛山。各位若是信得过我苍炎都,可随军一同前往伏牛山安身,苍炎都虽说人数不多,却是身经百战,可保各位平安,量安禄山叛军也奈何不得!只是山上生活清苦,比不上家中安逸!若是不愿意,也可自行他往,步某绝不阻拦。”

    众女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同去伏牛山。

    步云飞点点头:“既然如此,各位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动身。常姑娘,樱桃,这些女子还望你们二位多多照应。女人之间,凡事好说话。若她们有什么要求,可告诉房若虚和拔野古。他二人自有办法解决。”

    “大哥放心。”常婉和樱桃俯首作答。

    步云飞这才起身,带着房若虚和拔野古,前往后院。

    仇阿卿和秦小小住在后院草屋中,今天晚上,众兄弟搜集村中粮草被褥,准备上山过冬,大家忙作一团,秦小小也没闲着,和钱恩铭一起在前院帮助那些常岭村的女子准备行李,仇阿卿放不下公主的架子,心中老大不愿意,却害怕一个呆在草屋中,只得和秦小小一起,守在前院。两人忙了大半夜,这才回到草屋中歇息。

    两人见步云飞兄弟三人进了草屋,向步云飞下拜:“见过步将军!”

    步云飞慌忙拦住两位公主:“丑丫头,你大小也是个公主,怎么见人就下拜,赶紧给我起来!步某现在依然被皇上认作是叛将,你给我下跪,这叛将的罪名,只怕又要罪加一等!”

    秦小小听步云飞如此一说,急忙站了起来,却见仇阿卿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这个俏夜叉,被步云飞收拾一顿,见到步云飞,就像是老鼠见到猫。

    秦小小急忙说道:“仇姐姐,快起来,步将军说的没错,毕竟咱俩是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下跪,要是有人在皇上面前嚼舌头,步将军也不好解释。”

    仇阿卿这才起身,却是低着头,缩在秦小小身后,不敢言语。

    步云飞拉下脸来:“丑丫头,别人叫我步将军,倒也罢了,你一口一个步将军,就太生分了!记住,还是照旧,叫我云飞哥哥!”

    秦小小脸一红:“嗯!”

    却听仇阿卿怯生生说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还没等步云飞搭话,秦小小抢先说道:“仇姐姐,咱们都是翠云村里出来的乡里乡亲,既然小小称呼他云飞哥哥,姐姐当然也应称呼他云飞哥哥。”

    给那俏夜叉当哥,步云飞心头老大不愿意,想要阻止,却听仇阿卿一声脆生生的娇声:“云飞哥哥!”

    那仇阿卿虽然性情暴戾,却也是个聪明人。她也知道,到了这步田地,她那个金瑶公主的头衔屁钱不值,皇帝早把她忘到了九天云外,如今,这世上最保险的,只有步云飞!得赶紧和步云飞拉近乎!

    那仇阿卿顺杆爬,已然叫出了口,步云飞不好拂秦小小的面子,只得板着脸,大刺刺答应一声:“嗯!”

    却听仇阿卿说道:“既然阿卿叫你一声‘云飞哥哥’,云飞哥哥也应称呼一声阿卿,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仇阿卿是要趁热打铁,拔关系进一步拉近,免得步云飞隔夜不认人。

    步云飞见仇阿卿得寸进尺,心头着恼,待要呵斥她两句,那仇阿卿言词恳切,并无冒犯,却又找不到呵斥的理由。

    却听房若虚喝道:“放肆!仇阿卿,秦小小称呼我大哥‘云飞哥哥’,我大哥称呼她‘丑丫头’,那是有深意的。她是我的大哥的意中人,将来就是我们的嫂子,只是现在她的身份是公主,不可随意谈婚论嫁,故此,暂且以兄妹相称。你叫大哥一声‘云飞哥哥’,已然僭越,岂能得寸进尺,还要我大哥叫你一声阿卿,莫非,你妄图做我们的嫂子!我等兄弟已然认定,我们未来的嫂子,是秦小小!岂容你鸠占鹊巢!”

    房若虚所言,正是步云飞的心里话,他让秦小小称呼他“云飞哥哥”,就是为以后明媒正娶埋下一个伏笔。如今,仇阿卿厚着脸皮要称呼‘云飞哥哥’,还非要步云飞回敬她一句“阿卿”,明明就是动了妄想,也想嫁给步云飞,步云飞岂能舍弃秦小小!

    房若虚话音一落,秦小小羞得满面通红,在烛光下,愈发可爱,却是作声不得。

    步云飞说道:“小小妹妹,房若虚所言,却是我之所想,小小妹妹若是愿意,那是步某之万幸。若是不愿意,步某也不敢强求,只是,还望小小妹妹看在故人的份上,慎重考虑!”

    秦小小低着头不言不语。

    房若虚说道:“小小妹妹不说话,便是同意了!恭贺大哥!”

    拔野古是个实诚人,听房若虚如此一说,赶紧给秦小小下跪:“拔野古见过嫂子!”

    秦小小羞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步云飞斥道:“拔野古,你给我起来,丑丫头还没过门!”

    “过不过门还不都是那么回事!”拔野古笑呵呵站起来。

    却听仇阿卿说道:“她做大,我做小,还不成吗?”

    房若虚斥道:“啥?你做小!不成不成!你也不看看你那臭脾气,若是将来做我们的小嫂子,拿着针钳耀武扬威,兄弟们岂不是遭殃!”

    拔野古瓮声说道:“仇阿卿好歹也是咱们的故人,人又长得漂亮,将来做咱们的嫂子,却也不辱没了大哥!”

    拔野古心善,看仇阿卿孤苦伶仃十分可怜,心中不忍。

    秦小小也是说道:“云飞哥哥,当初,仇姐姐就让人提过亲的!她落到这般田地,你也有责任!如今阿卿姐姐落难,你不能袖手旁观!”

    步云飞见拔野古如此一说,想起往事,心中感叹,只得说道:“阿卿,你性情刚烈,原本并不是坏事。只是,若是把那刚烈之气都发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就不对了!你要跟着我,须做到三件事!”

    “云飞哥哥请说!”

第056章 约法三章

    步云飞正色说道:“第一,不得以小姐公主自居,乱发脾气,尤其对步某,应三从四德,小心伺候!”

    “那是本公……不,妾身应该做的。”仇阿卿自称“妾身”,虽然很不习惯,却总算是说出了口。

    “第二,不得欺负秦小小,应尊奉她为姐姐!”

    “可她年纪比我小。”仇阿卿是个老姑娘,都二十了,那秦小小还是豆蔻年华。

    “她年纪小,可比你懂事何止百倍!”步云飞喝道。

    “是!”仇阿卿只得俯首作答,她算是明白了,秦小小在步云飞心中的地位,比她不知道高出多少,得罪了秦小小,步云飞不会让她好过。在秦小小面前,她只能摆正“老二”的位置。

    “第三,小小性情柔弱,若是有人欺负小小,你还要挺身而出,为她出头!”

    “云飞哥哥放心,若是有人敢欺负小小姐姐,阿卿就用这针钳,打烂他的狗头!”仇阿卿握着针钳,信誓旦旦。

    步云飞暗笑,这俏夜叉若是能改邪归正,却也能上得厅堂。况且,她与秦小小的性子,正好互补,有的时候,家里有个厉害角色,也不是坏事。

    “既然如此,步某就收你做个小。当然了,你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个狗日的公主,这门亲事,还得皇上点头!”

    “关那皇帝老儿鸟事!”仇阿卿撅着嘴嗔骂道,落到这步田地,皇帝不闻不问,仇阿卿早就对那狗日的皇帝不报任何希望。

    “的确也不关他的事。”步云飞说道:“不过,老子要娶你们,就得让你们两个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地进我家门,岂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小小,阿卿,你们说呢?”

    “那是当然!”仇阿卿脸上顿时春花怒放。

    那仇阿卿原本就长得漂亮,这一笑,更是百媚丛生。

    步云飞顿时酥了半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云飞哥哥早些回去歇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仇阿卿察言观色,慌忙献殷勤。

    “还有一事,得告知两位妹妹。”步云飞说道:“明天一早,你们和房若虚一起,随大队人马前去伏牛山,我和拔野古、晁用之却不与大队人马同行。”

    “你要去哪里?”秦小小低声问道。

    “我们进京,去把有人冒名顶替我的事查清楚!当然,也要为颜杲卿伸冤!”

    步云飞话音一落,仇阿卿顿时一跳八丈高,一声爆喝:“步云飞!你又要丢下本公主!”

    秦小小紧忙拉了拉仇阿卿的衣袖:“仇姐姐,你刚才怎么保证的?”

    仇阿卿一心想嫁给步云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安全感,最怕的就是步云飞离她而去。刚刚满口答应了步云飞的三个条件,对步云飞要温柔体贴,一听说步云飞又要撇下她们而去,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本性又冒了出来。听秦小小提醒,急忙收敛,却是无处发泄,心中担心步云飞离她而去,又怕步云飞恼恨她言语莽撞,眼泪刷刷流了下来。

    步云飞明白仇阿卿的心思,他原本不指望仇阿卿一夜之间就变成个淑女,却也不恼,轻轻拍了拍仇阿卿的肩膀:“阿卿,步某此去,并非是舍弃你们而去,步某去长安,不仅是查清黑云都冒名之事,更是要为苍炎都弟兄们争取一个名分,否则,大家背着个叛军的名声,在这乱世里,不好混啊!你们先在伏牛山安身,步某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即可回来,与你们见面。”

    秦小小心中也是不舍,却比仇阿卿稳重,劝道:“仇姐姐放心,云飞哥哥不会丢下我们的。况且,他去长安,也是为大伙办事,姐姐还要理解。”

    那仇阿卿却也乖巧,见步云飞拍她肩膀,干脆顺势靠进了步云飞怀里,嘴里呜呜咽咽:“呜呜……那房若虚一个酸秀才,哪里有云飞哥哥聪明,要是遇上贼人,叫阿卿怎么办……呜呜呜呜……”

    房若虚听着不是滋味,急忙喝道:“仇阿卿,怎么说话呢!我咋就不如大哥了!”

    仇阿卿靠在步云飞怀里厉声喝道:“房若虚!你竟敢直呼嫂子大名!怎么跟嫂子说话呢!”

    拔野古是个实诚人,闷声说道:“二哥,你是不如大哥,嫂子说的实话!”

    步云飞哭笑不得,只得拍了拍仇阿卿:“阿卿,房若虚的才智,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在伏牛山保护众人平安,没有问题。还有一条,房若虚和拔野古,是我步云飞出生入死的亲兄弟,今后,他二人对你以兄嫂相待,你对他二人,也要以礼相待,你的针钳可以打别人,决不能动他二人分毫!”

    “哼!”仇阿卿鼻子一哼:“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德性!小小妹妹,咱们就认命吧!”

    秦小小看了步云飞一眼,淡淡一笑:“仇姐姐说的不错!”

    步云飞放开仇阿卿,转身对房若虚说道:“如今是隆冬季节,如果缺衣少粮,这伏牛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你去让兄弟们将常岭村里所有能找到的粮食、布匹、被褥、棉衣全都搜集起来,明天一早运往伏牛山。”

    房若虚说道:“大哥放心,小弟已命士卒们收拢了村里的粮食布匹,粗略估算一下,即便是坐吃,也能撑上一个月。若是下山打粮,顺手的话,能撑两个月。只是,两个月之后,小弟就不敢保证了。”

    “这倒不用担心,两个月之后,步某自有办法。”步云飞点头:“小小,阿卿,你们都看见了,房若虚未雨绸缪,他是有远见的。”

    “二哥原本就是会过日子的!”秦小小赞道。

    仇阿卿却是鼻子哼了一声:“那不过是个土财主德性而已!”

    步云飞大笑:“行军打仗,也要精打细算,有的时候,就得有些土财主德性才行!”

    正说着,曹孟麟进了草屋,拱手说道:“步将军,细作来报,果然不出将军所料,陕郡城里的官军,乘着夜色,悄悄出城,向西而去。”

    “叛军呢?”

    “叛军崔乾佑所部距离陕郡三十里地下营,营中并无动静。”

    步云飞说道:“高仙芝不愧是安西名将,这一招暗度陈仓,做的天衣无缝。只是,崔乾佑也不是酒囊饭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反应过来。”

    “大哥,我们是不是也赶紧出村?”房若虚问道。

    “不必!”步云飞说道:“崔乾佑很清楚,如果陕郡城里的唐军全身而退,进了潼关,今后,叛军攻打潼关的难度就加大了。所以,一旦他发现唐军撤离了陕郡,必然率会率军全力追赶,力图在潼关以东,歼灭唐军。今天晚上,不管是唐军还是叛军,都会盯着潼关,根本就无暇旁顾。房若虚,你去叫大家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好好吃上一顿,从容上路。”

    “小弟这就去。”房若虚答应一声,带着曹孟麟和拔野古出了草屋。

    仇阿卿见屋里没了外人,又想往步云飞怀里钻,步云飞一侧身,让过了仇阿卿,顺势把秦小小拉在了怀里,低头秦小小额头上亲了一口。

    秦小小羞得满脸通红,身子一个劲挣扎:“云飞哥哥,不要!”

    “你不要,仇阿卿可想要得很!”步云飞抱着秦小小却不肯松手:“丑丫头,我给你做的凤纹剪刀呢?”

    秦小小兀自挣扎不已,气喘吁吁:“在我身边包袱里,你要剪刀干嘛?快放开我!”

    步云飞瞄了一眼仇阿卿,仇阿卿站在一旁,斜眼瞧着步云飞和秦小小,一脸的悻悻。

    “告诉你个秘密。”步云飞郑重说道。

    秦小小老老实实靠在步云飞怀里,不再挣扎。

    步云飞说道:“在翠云村的时候,大慈恩寺从波斯高价购买了一批精钢,用来做法器,法器做完了,还剩了那么一小截,因为料不足,做不成物件,便扔在铺子里。刚巧,你要做剪刀,我就用那一小截精钢,给你打造了那把云纹剪刀。你那剪刀,虽说不是玄铁所制,但韧性和锋利,超过了大唐所有的铁器,乃是无价之宝。阿卿的云纹针钳,要说也是上品铁器,可要是碰上你的剪刀,立马断成两截!”

    公元八世纪,波斯人创造了世界冶铁业的高峰,在冶铁和铸造方面的技术水平,都高于大唐。所以,丝绸之路上,大唐向西方输送的是丝绸和陶瓷,而西方向大唐输出的则是铁器,尤其是优质的精钢。只是,由于路途遥远,钢铁笨重不便于运输,从波斯输往大唐的铁器非常稀少,也极其昂贵。步云飞用波斯精钢制造剪刀,用的又是先进的团打流水技法,所以,那把凤纹剪刀的质量,远远超出大唐普通的铁器,说它是无价之宝,毫不过分。仇阿卿的针钳,原本就是不可多得的铁器,但与秦小小的剪刀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碰上剪刀,必然折断。

    “吹牛!我不信!”仇阿卿斥道。

    “要不试试?”步云飞笑道。

    仇阿卿大惊,抱着针钳慌忙说道:“不,不用试了!”那针钳是她的命,仇阿卿不敢冒这个险。

    到了现在,仇阿卿才知道,秦小小手里的剪刀,是天下利器!她那把针钳,根本不是剪刀的对手!

    秦小小手握天下利器,仇阿卿再也不敢在秦小小面前耀武扬威。

第057章 将行将住

    仇阿卿见自己手里的针钳敌不过秦小小的剪刀,心头怏怏,秦小小安慰道:“姐姐的针钳虽然比不上小小的剪刀,却也是云飞哥哥精心打造而成,乃是天下第二,天下第二也不得了啊!”

    步云飞却是:“这天下第二,恐怕也排不上!”

    “云飞哥哥,你还做了别的什么物件?”秦小小问道

    “若论韧性硬度,这针钳倒也排的上第二,不过,若是论精巧,却只能排第三,我在翠云村的时候,还给做过一把团扇,比这针钳要精巧得多。”

    “团扇?女人才用团扇!”仇阿卿一跳八丈高:“步云飞!你竟敢瞒着我们,偷偷摸摸给野女人做物件,说,那野女人是谁?”

    秦小小急忙拉了拉仇阿卿:“仇姐姐,你怎么又犯病了!那个时候,你是仇家大小姐,云飞哥哥是铁匠,给别人做物件,都是做生意,哪里用得着跟你说。”

    仇阿卿只得降低了嗓门,却是一脸怒气:“小小,这件事必须搞清楚!咱们还没过门,他就在外面沾花惹草,以后咱们过了门,他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步云飞笑道:“哪里有什么野女人。当初,虢国夫人把我和拔野古请到离园,让我们打造一把团扇,说是要送进宫里。那是宫中要的物件,我哪里敢怠慢,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打造出来。那团扇的原铁,不是波斯精钢,所以,比不过小小的剪刀,不过,虢国夫人有钱,家里打铁的家伙把式,却是上等,而且,烧的是精煤,火候上,比阿卿的针钳好,人家的图样也精妙。所以,要论品相,却比那针钳要高出一筹来。”

    “宫里?给哪个贱人?”

    “听虢国夫人的意思,好像是送给杨贵妃。”

    “杨贵妃那贱人……什么?杨贵妃!”仇阿卿吃了一惊,慌忙捂住嘴巴。仇阿卿再强悍,也不敢对身为国母的杨玉环出言不逊,要是这话传到杨家耳朵里,全家遭殃!

    步云飞笑道:“杨贵妃魅惑皇上,杨氏五家仗着皇上宠幸杨贵妃横行京城,阿卿说她是个贱人,却也是说得到位。这种话,别人不敢说,还是阿卿刚烈正直,敢于直言,我看,这大唐满朝文武只知道阿谀奉承,谁也比不上我们家阿卿!”

    在这之前,步云飞对仇阿卿一凶二恶,这仇阿卿冷不丁得到步云飞的表扬,心中如同是六月里吃了冰镇酸梅汤,喜不自胜,胆子也大了,看着秦小小一直靠在步云飞怀里,腆着脸皮说道:“云飞哥哥,我冷!”

    “那就过来抱抱,呐,抱团取暖。”

    仇阿卿一头钻进步云飞怀里,步云飞左搂右抱,秦小小羞得满脸通红,仇阿卿却是一脸的不在乎:“小小,让自己男人抱抱,有啥呢!”

    秦小小低着头,偎在步云飞胸前,不言不语。

    步云飞说道:“丑丫头,等着我回来娶你!”

    秦小小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你!”步云飞搂着仇阿卿的小蛮腰,顺势在屁股上拍了一把:“老老实实摆正自己的位置,尊重正室,爱护众兄弟,等我回来,给我做小老婆!若有差池,打屁股!”

    “妾身谨记相公吩咐!”仇阿卿喜滋滋地点头应承,有步云飞这句话,嫁给步云飞的事,总算是板上钉钉了!

    ……

    第二天天一亮,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千山万壑,银装素裹,似乎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常岭村的凄惨,用一场大雪,掩盖了被大火烧焦的残垣断壁。

    众人吃过早饭,全军开拔,向伏牛山进军。

    李摩柯率五十骑在前开路,宋武杨押着粮草在后,曹孟麟护持着那一百多女子走在粮队后面,房若虚和钱恩铭,带着一百名士卒,护着秦小小、仇阿卿,走在最后。

    队伍出了村子,步云飞、拔野古、晁用之与众人作别。

    常婉站在路边,默默看着拔野古,拔野古解下右手的灵狐护腕,递给常婉,闷声说道:“常姑娘,你把这个带着。”

    常婉摇头:“这护腕是将军打仗用的,常婉戴着无用,拔野将军还是自己留着护身。”

    “让你戴着你就戴着!”拔野古喝道。

    步云飞知道拔野古不善言辞,说道:“常姑娘,这灵狐护腕,乃是吐火罗勇士的护身符。当初,佛祖真身舍利就是在只灵狐中藏了三个月,机缘匪浅,这只灵狐好像是有了灵性!步某一时失手,将这只灵狐打碎,这才见到藏在里面的佛祖真身舍利!后来,我兄弟三个流落翠云村,拔野古又将碎片重新衔接,戴在手腕上,从不离身,视其为自己的性命!如今,拔野古把这只灵狐送给常姑娘,是希望灵狐保常姑娘平安。”

    樱桃在一旁小声说道:“小姐,拔野将军是真心对小姐好!”

    常婉心头一荡,脸一红,接过了灵狐,俯身下拜:“多谢拔野将军!”

    房若虚却是喝道:“樱桃,叫什么小姐!你给我摆正自己的身份!你是她二嫂!你应该称呼她弟妹!”

    樱桃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见拔野古向樱桃俯身施礼:“二嫂,兄弟拔野古有礼了!”

    “常婉,你呢?”房若虚瞪了一眼常婉。

    常婉微微一笑,跟在拔野古身后,向樱桃道了个万福,中规中矩,毫不偷工减料。

    房若虚就是个酸,不过,如此这般,倒也是摆正了兄弟三人的长幼序列,却也合乎理法。

    步云飞也不管房若虚和拔野古两家人摆位说理,来到秦小小和仇阿卿的马车边。向两位公主躬身施礼,在大庭广目之下,步云飞还要维护两位公主的身份面子。

    秦小小站在马车边,向步云飞盈盈还礼,神情泰然,颇有公主气度,仇阿卿却是哭哭啼啼,搞得步云飞心头不爽,只是,那仇阿卿却也是真情流露,步云飞也不好当面斥责她,只得耐着性子,说道:“请两位公主多多保重!”

    “云飞哥哥,此去长安,一定要小心。”秦小小说着,将一只银锁递给了步云飞,轻声说道:“这是仇姐姐的银锁,云飞哥哥可拿着这银锁去找他哥哥仇文博,毕竟他是仇姐姐的亲哥哥,不应该眼见妹妹落难,见死不救!”

    昨天晚上,步云飞走后,秦小小想起仇阿卿的哥哥仇文博在朝廷里做官,与仇阿卿商议,让步云飞带着仇阿卿的贴身银锁,去找仇文博帮忙。当初,仇家父子把仇阿卿卖给了朝廷做公主,仇阿卿对她这位哥哥,心中怨恨,早就把这兄妹之情丢到了脑后,如今听秦小小如此一说,心中恼恨,根本就不同意,还是秦小小好说歹说,仇阿卿才松了口。

    “仇文博?”步云飞接过银锁,心头却是不以为然。他与仇家并无交情,与那仇文博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不了解仇文博的为人。但步云飞知道,仇在礼为人很是势利,能把自己的女儿卖给朝廷,如今,步云飞顶着叛将的罪名,这仇家父子一向势利,岂肯为了仇阿卿,帮步云飞的忙,只怕是不可靠。

    仇阿卿呜呜咽咽:“云飞,你拿着银锁去找仇文博,告诉他,若是他肯帮忙,本公主还认这个哥哥,若是他不肯帮忙,本公主回去后,打烂他的狗头!”

    步云飞心中叹息,仇家父子攀龙附凤,只怕早就不认仇阿卿这个女儿了!若是见到仇文博,只怕他立马就会把步云飞送给杨国忠!只是不忍让秦小小和仇阿卿失望,收起银锁,说道:“多谢两位公主。请两位公主上车!”

    秦小小和仇阿卿向步云飞拜别,坐上马车,随大队向伏牛山方向迤逦而去。

    马车碾压着积雪,吱吱呀呀,夹杂着仇阿卿呜呜咽咽的啼哭声。秦小小则是默默望着步云飞。

    步云飞看着秦小小的马车消失在山坳里,说道:“房若虚,苍炎都就交给你了!”

    “大哥,老三,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房若虚牵着战马,一声长叹。

    远近山林银装素裹,万山寂然。

    步云飞朗声吟咏:

    “君将行,我将住,西望烟锁长安路.

    沙径徘徊古黄河,飘萍今夕是何处?

    流风回袂叹苍茫,直欲奋剑向天舞.

    嗟乎,君不见古之燕赵悲歌士,仗剑西行不反顾!

    努力明德有会期,长酹江月奠终古!?”

    “好诗!”房若虚慷慨激昂,朗声唱和:

    “君将行,我将住,回风怒卷苍山暮!

    冰封黄河冻不行,策马西行万里路!

    狼烟胡马漫中原,干戚向天风云怒。

    嗟乎,君不见壮士一别山海间,孤舟一叶扶天柱。

    沉冤九泉心不死,纷纷大雪酬愿夙!”

    晁用之惊道:“原以为房军师只是个落魄酸秀才,这一首古风,却是雄奇伟岸,真乃大丈夫也!”

    步云飞望着漫山大雪,朗声说道。“落第秀才房若虚,比京城里那些素餐尸位达官贵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步云飞、拔野古、晁用之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房若虚站在雪地里,直到看不见三人的背影,这才起身,与大队人马向伏牛山而去。

第058章 精神出轨

    大明宫,浴堂殿。

    温泉池水平静如镜,水面上荡漾着淡淡的水雾。

    杨玉环和衣静坐在水池边,望着一池碧水发呆。

    水雾中的镜面,有些模糊,恍惚间,杨玉环觉得镜面里倒映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或者,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单从那影子的神色上看,杨玉环就不能肯定,那是自己的倒映!

    因为,那个影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事重重,甚至,透着凄凉!

    杨玉环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面色凄凉!

    身为大唐王朝的贵妃,拥有一个皇帝全部的宠爱,这是一个女人所能想象的、最高的尊荣!天底下,享有如此尊荣的女人只有一个!从古到今,就是她!再无第二人!

    而现在,杨玉环却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李隆基唯一的女人!她也从来没有独享过皇帝的宠爱!所谓三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一场幻觉,甚至,是一场骗局!

    她的三姐,虢国夫人杨玉瑶,早就与李隆基暗度陈仓,偷偷摸摸在皇宫外风流逍遥!

    在大唐的朝堂上,这件事几乎是人人尽知,而杨玉环,这位母仪天下的贵妃,大唐地位最为尊贵的女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直到昨天,她才从一个小太监的嘴里听到了风声,皇帝昨天出宫,前往虢国夫人的离园。

    而皇上告诉她的,却是前往神策营,检阅即将开拔潼关的禁军。

    杨玉环心中冷笑,为了与一个女人幽会,皇上竟然扯了这么大一个谎!

    更让杨玉环冷笑不已的是,安禄山叛军兵临潼关,皇上却还忙着与情人幽会!

    杨玉环感到愤怒!更感到被欺骗的耻辱!

    然而,她没有权利表达愤怒,甚至,没有权利表达一个女人因为丈夫的背叛而应该有的失落!

    皇帝是根本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对一个女人信守忠诚!古往今来,任何皇帝都有权爱上一个女人,也有权利将他曾经爱过的女人一脚踢开!

    这是皇帝的权力!是天子奉天承运!

    一个女人向皇帝讨要爱情、讨要忠诚,那就是逆天!那就是大逆不道!

    一个内侍走进浴堂殿,轻声禀报:“娘娘,皇上已然回宫,让人传话来,要在宣政殿面见群臣,今天不来浴堂殿了。”

    杨玉环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没有感到失望,反倒是感到了一丝放松。

    皇上不来,倒也安心!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与自己的三姐风流了一晚上的皇帝!作为贵妃,她不能像村妇一样,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撒泼,相反,她应该做的,是向皇帝问安,这就如同是,一个妻子问候背叛自己的丈夫的风流快活!

    杨玉环更做不到!

    “那护蜜铁团扇呢?”杨玉环喃喃问道。

    “娘娘,前些日子,娘娘命奴婢将那团扇送到尚宫局,奴婢已将团扇封存,今日正要送去。”

    杨玉环忘不了,李隆基看见那柄团扇时怀疑的目光!那目光让杨玉环感到由衷的心寒!

    那天,李隆基走后,杨玉环将团扇扔进了水池了。

    温泉池水平静如镜,这是她自己的温泉,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在池水中荡漾嬉戏。那一池温泉就如同是她自己的身体一般,晶莹剔透。杨玉环一度把这一池碧水,物化成了她自己的身躯。

    杨玉环感到一阵慌乱,她的肌肤,只有皇帝李隆基触碰过!

    而那柄落在水中团扇,就如同是钻进了她的肌肤一般!

    她赶紧让侍女把团扇捞出来,送出浴堂殿。

    杨玉环再也不想见到那柄团扇,那是一个灾祸!一个让皇帝怀疑她的忠贞的证物!

    然而,今天,悲哀凄凉中的杨玉环,却想到了团扇。

    一个男人可以风流快活,可以与他想要的任何女人偷情!然而,他却不能容忍一个女人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团扇!

    杨玉环的内心腾起一股怨毒!

    她突然发现,她和那团扇一样,不过都是皇帝的玩具!

    一个玩具!杨玉环突然想到这么个词,却让自己不寒而栗!

    女人都不过是男人的玩具!即便贵为贵妃,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不要送去了!”杨玉环缓缓说道:“给我拿过来!”

    不一会儿,侍女将护蜜铁团扇送到了杨玉环手里。

    团扇银光闪闪,握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但并不压手的舒适感。

    杨玉环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冲动:皇上怀疑那团扇的来路!那她就堂而皇之地把团扇握在手里!

    在皇宫中,皇帝拥有无数的女人,却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有丝毫的出轨,哪怕是精神上的出轨!

    她想起了步云飞,那个猴子一般精灵的男人!

    她握着团扇,一时间,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她甚至觉得,那团扇就是一个男人,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那个精通佛法、铁器、兵书战策的诡异男人,仿佛就站在她的身边,站在这一池春水边,看着她的凝脂一般的肌肤,在碧波间荡漾!

    杨玉环的身躯,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她要报复!这种精神上的出轨,就是一种无言的报复!

    她突然想看到,李隆基看到她手握团扇时的表情,那应该是气急败坏呢,还是和她一样,默默忍受!

    一个内监走进浴堂殿,跪地禀报:“娘娘,虢国夫人求见,就在浴堂殿外。”

    “不见!”杨玉环一个激灵,她实在没想到,皇帝没来,与皇帝风流了一夜的虢国夫人杨玉瑶,竟然找上门来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她的三姐!

    “诺!”内监起身,正要离去,杨玉环突然喝道:“让她进来!”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要当面会一会这个三姐!

    尽管,她还不知道,见到了杨玉瑶,说些什么!

    质问她?呵斥她?辱骂她?

    这不是杨玉环的风格,她也做不出来!

    她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做了亏心事的女人,会在她的面前,做出一副怎样的表情!

    内侍起身而去,一会儿,虢国夫人杨玉瑶,来到了杨玉环面前。

    见到杨玉瑶之前,杨玉环假设了无数种可能出现在杨玉瑶脸上的表情,愧疚、胆怯、自负、骄傲甚至傲慢,她也假设了无数种杨玉瑶可能的说辞,巧言狡辩、和盘托出、闪烁其词……

    然而,所有的假设都落了空。

    杨玉瑶竟然是面容憔悴,双眼含泪,步履沉重,如丧考妣!跪倒在杨玉环面前,哀声连连:“玉环,我杨家大祸临头!请你无论如何,看在兄弟姐妹的情分上,救一救杨家!”

    杨玉环顿时呆在了当场!

    杨玉瑶与皇帝风流了一晚上,一大早,竟然口口声声说什么“杨家大祸临头!”

    杨玉瑶与皇帝苟且通奸,对于杨玉环而言,是一场灾难,这意味着,她不再享有皇帝的专宠!但对于杨家而言,却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大喜事!

    杨家有姐妹两人成了皇帝枕边人,就如同是上了双保险,杨家的灾祸,从何谈起!

    然而,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双保险也有不保险的时候!

    “三姐,出什么事了?”杨玉环警觉起来。

    作为杨家的一份子,杨玉环对这个家族肩负着责任,她可以愤怒杨玉瑶的偷情,但是,对于家族的生死存亡,杨玉环绝不能袖手旁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玉环懂得这个道理,在宫廷中,她见多了那种因为家族的陨落而身败名裂的女人!

    杨玉环是个理智的女人,在家族利益面前,与杨玉瑶的争风吃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杨玉瑶看了看四周。

    “都退下!”杨玉环轻声说道。

    内监侍女纷纷退出了浴堂殿。

    大殿里,只剩下杨玉环与杨玉瑶姐妹二人,或者,如果非要说还有第三者,就是被杨玉环幻想成了步云飞的团扇!

    杨玉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的胭脂,被眼泪冲得七零八落:“玉环,今天早上,安西节度使哥舒翰在宣政殿上奏,要皇上御驾亲征安禄山,皇上正在犹豫不决!”

    杨玉环轻轻吐了一口气:“安禄山气焰嚣张,皇上御驾亲征,原本也是应该的。”

    杨玉环并不是那种只知道爱情第一的女人,作为皇宫中的女人,不懂政治,便是一个瞎子!不仅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自己的家族!

    只是,杨玉环与别的女人稍稍不同的是,她还是相信,在她与皇上的关系中,政治因素固然重要,但爱情也还是有相当的作用!

    所以,她实在想不出,皇帝亲征与杨氏家族的兴亡,有什么关联。

    她甚至觉得,皇帝亲征,暂时离开她的身边,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普通百姓家庭中,有小别胜新婚的说法,在她与皇帝之间出现裂痕的时候,短暂的别离,或许还是一贴弥合剂!

    “玉环,你怎么这么傻!”杨玉瑶的声音发颤:“皇帝若是答应亲征,必然会命太子监国!”

    杨玉环浑身一个激灵!

    太子监国,意味着什么!

第059章 轻薄之徒

    太子李亨,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开元二十六年,太子李瑛被废,李亨才被立为皇太子。

    李亨的太子之路,走的是极为艰难。事实上,唐明皇对这位太子,从来就不放心,甚至,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下过让李亨嗣位的决心!

    前任宰相李林甫在世的时候,就对李亨多方打压。李林甫罗织出韦坚案、柳勣案两起大案,几乎将李亨置于死地!这两起大案,株连数千人,逼得李亨两度离婚,太子势力瓦解殆尽。李林甫固然跋扈,可针对太子下如此毒手,如果没有李隆基的授意,李林甫岂敢做出这等大事来!

    李林甫死后,杨国忠继任宰相,继续秉承李隆基的意图,刻意打压李亨。李亨始终委曲求全,隐忍不发,他不仅不敢反抗,反而处处讨好杨国忠,摇尾乞怜,简直成了一条落水狗!

    杨国忠依仗李隆基的暗中支持,又有杨贵妃做后盾,愈发嚣张跋扈,根本不把李亨放在眼里。这些年来,因为杨国忠的打压,没有人敢于与太子走在一起,太子完全成了个孤家寡人!

    从李林甫到杨国忠,李亨做了二十几年朝不保夕的太子,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

    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身心俱废精神崩溃了。

    但李亨却熬了过来。就连李隆基都知道,这位太子的忍耐力,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然而,越是隐忍的人,一旦出头,必然会爆发出巨大的报复力!

    那李亨被压迫了二十多年,就是傻子也知道,他内心的复仇念头,会有多么强烈!

    杨氏一族打压太子,是受到李隆基的暗中指使。太子一旦继位,他当然不会跟他的父皇算账,这一腔的怒火,只能发泄到杨家头上!

    到那个时候,杨氏一族必然是灰飞烟灭!

    杨国忠深知太子的心思,但他对此毫不担心!

    因为,他有充分的把握,在李隆基宾天之前,将这位太子废除掉。

    经过两任宰相的打压,如今的太子李亨,已经成了一条落水狗,他的羽翼早已被扒光,废掉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的太子,易如反掌。

    然而,一切准备停当,万事俱备。安禄山偏偏在这个时候造反了!

    叛军兵临潼关,大唐社稷岌岌可危,皇帝若要在这个时候废掉太子,那就是动摇那本自乱阵脚,等于是自取灭亡!

    唐明皇不仅不能废掉太子,相反,他还要授予太子实权,让他拱卫皇帝,向天下昭示大唐皇族上下一心固若金汤!

    只有如此,才能安定天下臣民之心!

    所以,安禄山谋反,对于大唐朝廷而言,是一场灾难,但对于濒临绝境的太子李亨而言,却是上天给予了他一条生路!

    安禄山的气焰越是嚣张,太子的地位越是稳固!

    当安禄山兵临洛阳的时候,李隆基就宣布,太子李亨领天下兵马大元帅,尽管,这个大元帅的职位,只是一种象征,并无实际权力,但是,这就意味着,李亨已然从后台,走上了前台!

    朝中一些官员已然看出了其中的机会,他们原本对这位落魄太子敬而远之,现在,一些人已经开始主动与太子接触。

    现在,安禄山叛军兵临潼关,皇上突然宣布御驾亲征,皇帝离开京城,必然会任命监国,而太子是监国的不二人选,这一选择,即便是皇帝自己,也无法更改。

    李隆基率军离开长安,留守长安监国的太子,就是临时皇帝!

    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在长安城中生杀予夺!

    那么,太子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何许人也,就是傻瓜也能想象得到!

    杨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杨玉环心头胆寒。

    她当然懂得这其中的凶险,作为宫中的女人,如果连这都看不到,那就算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贵妃!

    是对于皇帝而言,杨家姐妹是双保险。但对于一心要复仇的太子李亨,杨家姐妹这位所谓的双保险,就是套在杨家脖子上的两个连环死套!

    仅仅杀掉杨国忠一人不行,只有杀掉杨家所有人,包括与皇帝同床共眠的姐妹花,太子才能高枕无忧!

    “玉环,无论如何,要劝阻皇上御驾亲征!”杨玉瑶颤声说道。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杨玉环沉声问道。

    “杨国忠正在宣政殿,力劝皇上不可亲征,皇上犹豫不决。杨国忠派人来知会我,让我来找你商议。”

    杨玉环一声冷笑:“杨国忠自己种下的祸根,就让他自己去了断!”

    杨玉环很清楚,杨氏一族飞扬跋扈,非只一日。她在宫中,对于杨家的跋扈,早有耳闻,平日里,她也没少劝过杨家兄弟姐妹,可他们总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富贵往往让人利令智昏!他们总以为,只要皇帝在,杨家的富贵便是牢不可破!

    如今,祸事临头,他们却要她这个女人来救火!杨国忠得罪的人太多了,只要太子临朝,一声令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扒了杨国忠的皮!

    “玉环,不能这么说话,杨家大祸临头,覆巢之下无完卵!”

    “是呀,覆巢之下无完卵!”杨玉环冷冷说道:“三姐,这件事,你去找皇上说,不也一样吗!”

    “玉环……”杨玉瑶的眼睛里,一阵慌乱。

    杨玉环这是在摊牌了!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杨玉瑶,她已经知道了皇上与杨玉瑶的丑事!

    “玉环,我对不起你!”杨玉瑶神情黯然:“昨天晚上,皇上来了离园!”

    “就只有昨天晚上吗?”杨玉环厌恶地扫了杨玉瑶一眼。

    这个三姐杨玉瑶,风流成性,不成体统,自己在外面找小白脸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皇帝的头上,与自己的亲妹妹争宠!

    杨玉瑶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玉环,他是皇上,他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让他把你娶进宫来!”杨玉环的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一顿!

    “他不会娶我进宫的!”杨玉瑶神情黯然:“玉环,她心目中只有你!尤其是现在,天底下,谁的话他都不相信,他只相信你一个人的话!”

    温泉中,水雾缭绕,一片花瓣在水面上荡漾起伏,带起一圈涟漪。

    杨玉环心头叹息。

    作为皇上的女人,不应该要求得更多!

    杨玉瑶最多只是偷一口腥,皇上的心思,的的确确只在她一人身上!

    能够说服李隆基的,也只有杨玉环一人!

    “好吧,等皇上来了,我跟她说说!”杨玉环轻轻吐了一口气。

    “多谢玉环妹妹!”杨玉瑶长舒一口气:“妹妹请安歇,玉瑶告辞!”

    她相信,那个年老昏聩的皇帝,绝对经不住杨玉环的雪白玉体!

    杨氏一族,算是渡过了一场劫难!

    “且慢!”杨玉环摆弄着手里的团扇,淡淡说道。

    “玉环,还有何事?”

    “这把团扇,是三姐送给玉环的,多谢三姐。”杨玉环低头看着团扇扇柄,那里有一个名字——步云飞!字体很小,却是十分刺眼。

    “一件小东西,何足挂齿,妹妹喜欢就好。”杨玉瑶俯首说道。

    “三姐认识这个步云飞?”

    杨玉瑶一怔,她想起了离园里那个尴尬的夜晚,那个小白脸看了她的身子,可就差那么一点点,却让他给跑了!

    “一个小铁匠而已。”杨玉瑶不敢抬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一个铁匠!拜姐姐所赐,皇上竟然怀疑我认识他!”杨玉环咬牙说道。

    杨玉瑶叹道:“玉环,那个步云飞,昨天晚上,皇上也问起了我。”

    “他问你什么?”杨玉环警觉起来,皇帝并没有忘记步云飞!难道,他真的相信,她与步云飞不清不白?

    “他问起那把团扇的来历。”杨玉瑶说道:“我已经跟皇上说清楚了,那团扇是我请步云飞打造,送给你的。”

    杨玉环心头冷笑,果然,皇帝心中还是耿耿于怀!

    一个男人多疑到这种地步,其实也很悲哀。

    “那他如何成了安禄山手下的先锋大将?”

    杨玉瑶突然放低了声音:“玉环,那个在陕郡杀人放火的步云飞,并不是给你打造团扇的步云飞!是有人冒名顶替!”

    “你听谁说的?”杨玉环有些失望,那个游击将军原来不是步云飞,他终究只是个小铁匠!

    “还不是杨国忠。”杨玉瑶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杨国忠也没多说。玉环,我原先以为,那步云飞不过是个小白脸……”杨玉瑶自知失言,急忙住口。

    “三姐,看来,他是你的老相好啊!”杨玉环冷冷说道。

    “玉环妹妹,你误会了!”杨玉瑶急忙说道:“那步云飞原本是翠云村的铁匠,却也是个知趣的人,我在翠云村野游时遇上他,原本也是有点心思,所以把他招到离园来,只是,那步云飞滑得很,让他跑了!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是让他给你打造了一把团扇,就是妹妹手里的这把。”

    杨玉环顿时对步云飞这个名字失去了兴趣。那个名字之所以一度让她刻骨铭心,是因为,一个精通佛法的居士,一个能打造护密铁的能够巧匠,一个杀人放火的将军,三个形象,在这个名字下重合在了一起。这让杨玉环充满了好奇。

    然而,在陕郡的游击将军却不是步云飞。

    尤其是,从杨玉瑶的口气中,杨玉环听到了一种让她极为厌恶的轻薄下流!

第060章 妙人已逝

    杨玉环轻蔑地说道:“能看着三姐的相貌而不动心的人,却也有些定力!可他毕竟不过是个轻薄之徒!”

    杨玉瑶的容貌,妖冶动人,对此,杨玉环也不得不承认,试想,李隆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还总想着和杨玉瑶偷腥,就凭这点,足见杨玉瑶的容貌是何等漂亮!

    一说起步云飞,杨玉瑶变得口无遮拦起来:“那个步云飞当真是个知趣的妙人,人不仅长得俊,小嘴也甜,脑子更是精明到了极点!玉环,你是没见过他……”

    “我见过!”杨玉环脱口而出。

    她想起了大慈恩寺里那个跃上高台敲打高僧的年轻面孔,那个面孔,曾经让她刻骨铭心,而现在,却是让她深感厌恶,她太清楚三姐杨玉瑶的风流,和杨玉瑶混在一起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

    “玉环,你见过他?”杨玉瑶有些吃惊。

    杨玉环实在不想再纠缠于步云飞这个名字,冷冷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三姐,你刚才说,有人打着步云飞旗号,在陕郡杀人放火。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瑶摇头说道:“杨国忠只是说,陕郡的步云飞,不是那个小白脸。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说。”

    “莫非,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是杨国忠安排的?”

    “肯定不是!”

    “你怎么能肯定?”杨玉环说道:“我听说,正是因为陕郡出了个冒名顶替的步云飞,皇上才认定,韦见素通敌!这一定是杨国忠为搞垮韦见素而设下的圈套!”

    杨玉瑶摇头:“杨国忠说过,韦见素的事,只是黄雀扑蝉螳螂在后!”

    “他是说,指使那假冒步云飞的,另有其人?”

    “应该是!”

    “那个人是谁?”

    “杨国忠没说,好像是有很大的来头!”

    “朝堂之上,还有谁的来头比杨国忠还大?总不会是当今皇上吧!”

    杨玉瑶摇头:“玉环,管他是谁呢,只要他不跟咱们杨家过不去就好!”

    杨玉环点点头:“那冒名顶替的人要干什么?他又何必用这种冒名顶替的手段,若是那步云飞来到长安对质,岂不是要败露。”

    “他要干什么,咱们就懒得去管了。”杨玉瑶说道:“不过,他倒也不担心事情败露。”

    “为什么?”

    “安禄山攻破常山城的时候,步云飞就已经死在乱军之中,此事死无对证!”杨玉瑶叹道:“只是,可惜了这么个妙人儿!”

    “有什么可惜的,一个轻薄之徒而已,死了最好!”杨玉环冷冷说道,她从杨玉瑶的神情上,看出了她的落寞惋惜。

    杨玉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三姐杨玉瑶的小白脸死了,杨玉环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杨玉环垫了垫手里的团扇:“来人,把这团扇送到尚宫局,最好是送出宫去!”一个死人的物件,拿在手里,不吉利,何况,这团扇还是出于一个轻薄之徒之手!

    侍女接过团扇,退出了殿堂。

    杨玉瑶却是摇头叹息:“玉环,其实,那步云飞当真不是轻薄之徒。”

    “三姐这是何必呢,他都死了,轻薄不轻薄的,又能怎样!难不成,三姐还要为他树碑立传!”杨玉环语带讥讽,心中却是有些诧异,那杨玉瑶生性放浪,玩过不少小白脸,玩过了就一脚踢开,从不觉得惋惜,今天却对一个步云飞恋恋不舍。

    杨玉瑶听出了杨玉环的讥讽,却是摇头叹息:“玉环,我知道你从来就看不起那些臭男人。可是,这个步云飞真的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杨玉环有些不耐烦,和杨玉瑶搅在一起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

    杨玉瑶压低了声音:“玉环,在常山城里设伏,全歼曳落河、击杀阿史那铁勒的,就是步云飞!”

    “什么!”杨玉环一个哆嗦:“哪一个步云飞?”

    “就是给你打造团扇的步云飞!”杨玉瑶说道:“步云飞护送两位公主前往辽东和亲,路过常山,安禄山率十八万大军兵临常山城下,逼迫常山投降。步云飞和常山太守颜杲卿设计诈降,步云飞用玄铁打造了一把天极八柱宝剑,诱骗安禄山带着两千曳落河进城,步云飞以献剑为名,刺杀安禄山,眼看就要成功,却被安禄山发现了破绽,曳落河将步云飞围在宝轮寺,步云飞和几个弟兄杀了阿史那铁勒,全歼曳落河,安禄山也差点死在他手里。玉环,那步云飞不简单啊!”

    “我听说,曳落河是安禄山的贴身近卫,乃是天下第一精兵!阿史那铁勒更是天下第一勇将,当年,安禄山带着阿史那铁勒进京比武,西北诸镇勇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步云飞只是个小铁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阿史那铁勒的确是死在步云飞手里。安禄山逃出了常山城,让他的义子令狐潮区劝降,说是如果不降,就屠城。这要是换了别的人,面对十八万大军,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早就降了。可步云飞和常山太守颜杲卿却是誓死不降。最后,颜杲卿率一千常山健卒与常山城玉石俱焚。步云飞护着两位公主冲出了城,却被叛军围困在了苍岩山,寡不敌众,也是全军覆没!玉环,那步云飞长得白净,原先,我只当他是个满嘴甜言蜜语的小白脸,可没想到,大事临头,他却是如此壮烈!”

    杨玉环呆呆地听着,竟然没了呼吸。

    一个小铁匠,一个敲打高僧的精灵猴子,却是一个面对安禄山十八万大军宁死不降的好汉!

    恍惚间,杨玉环仿佛看见,旌旗猎猎万马奔腾,那个俊俏的身影,在千军万马中舍命拼杀,纵横驰骋,面对强敌,从容就死,那是何等的伟岸,何等的雄壮!

    “英雄!”杨玉环的心中深处,响起一声呐喊!

    “不对!”杨玉环突然说道:“三姐,你是说,步云飞和颜杲卿一起围歼曳落河?”

    “是啊。”

    “可是,皇上说,颜杲卿乃是大唐第一叛臣,是他出卖了常山!击杀曳落河的,是太原尹王承业!”

    杨玉瑶低声说道:“太原尹王承业窃取了颜杲卿的功劳,他怕皇上查明真相,便伙同颜杲卿的侄儿张通幽,诬陷颜杲卿是叛臣!”

    “卑鄙!”杨玉环杏眼园睁:“颜杲卿是我大唐第一忠臣,步云飞是我大唐第一义士!皇上如此颠倒黑白,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我要告诉皇上,让他为颜杲卿步云飞平反昭雪!”

    杨玉瑶急忙说道:“玉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王承业窃取颜杲卿的功劳,也是杨国忠指使的!玉环你是知道的,他与颜杲卿有仇!当初,就是颜杲卿把他发配到了四川。”

    “他与颜杲卿的仇是私仇!私仇岂能超越国仇!”

    杨玉瑶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颜杲卿的事,已然是木已成舟,如今,颜杲卿和步云飞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杨国忠就是欺君大罪!玉环,这些年来,咱们杨家得罪了不少人,多少人对咱杨家恨之入骨,巴心不得杨家出事!若是杨国忠在这件事上翻了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玉环,这件事,只能是将错就错!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都是你们造的孽!”杨玉环咬牙说道。

    杨玉瑶却是一声冷笑:“玉环,你也别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难道这孽债中,就没有你一份?”

    杨玉环语塞。

    不管她承认不承认,杨家造的所有的孽债,最终都归在杨玉环身上!

    因为她,杨氏才能够一步登天;因为她,杨氏才能够飞扬跋扈!

    这是天下公理!她可以让杨玉瑶闭嘴,但塞不住天下人之口!

    她是天下万恶之源。而杨国忠,不过只是这源泉中流出的一滴污水而已!

    “玉环,我先告退!你早些歇息吧。”杨玉瑶缓缓起身,退出了浴唐殿。

    杨玉瑶知道,不用再说什么了。杨玉环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颜杲卿、步云飞的冤屈,与杨氏的富贵前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杨玉环呆呆地坐在池水边,望着池中淡淡飘起的水雾,如同一座泥塑一般。

    一个侍女走进殿堂,俯首说道:“娘娘,皇上散朝了,派人穿过话来,要来浴堂殿。”

    杨玉环打了一个寒战。

    “娘娘身子不适?”侍女慌忙问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杨玉环说道:“告诉皇上,臣妾恭迎皇上大驾!”

    “是!”

    “等等,那把团扇呢?”

    “奴婢已按照娘娘的吩咐,送到了尚宫局。”

    “去取回来。”

    “是!”侍女躬身退下,这把团扇,已经在侍女的手里来来去去好几遭了,她只能暗叹,主子的心思变幻莫测。

    宫门外,有内监高呼:“皇上驾到!”

    杨玉环起身,脱掉了裹在身躯上的半臂轻纱,袒露出凝脂般洁白无瑕的身躯,缓缓走进了浴池。皇帝来了,她该上工了!

    这是贵为天下第一女人的工作,其实,和一个妓.女没什么两样!

    她认命了!

    两天后,唐明皇李隆基放弃了御驾亲征的念头,命哥舒翰取代高仙芝,统领潼关大军。

    高仙芝被撤销一切职务,与封常清一起,随军效力。

    团扇再次回到了杨玉环浴堂殿,只是,她不敢拿在手里把玩,更不敢看扇柄处那三个小字。

    那三个字带血!

    团扇放在床边衣柜中,杨玉环看不见,却是如影随形。

第061章 百二雄关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

    作为关中东大门,潼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扼长安至洛阳驿道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汉末以来,潼关一直是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关防要隘,号称天下第二关,享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潼关关城原先建在黄土塬上,隋代南移数里,唐武则天时,将关城北迁塬下,设置潼津县。潼关形势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人们常以“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比拟这里形势的隆要。

    大唐立国以来,便在潼关设有重兵把守,开元以来,承平日久,内地关口大多荒废,就连控扼河东河北的井陉三关,也是日渐荒芜,唯独潼关,连年修葺,始终保持完好,甚至比大唐开国时更为森严。高大巍峨的砖石城墙,如同是一面铁壁,将百二山河一刀切为两段,险要的山势河流,更是给这座天下雄关增添了天堑威严。走在潼关下,即便是看不见守关的兵将,也会被那铁壁一般的城墙所震撼而心生畏惧。

    步云飞穿着普通士兵的号服,头戴毡帽,脚蹬布鞋,站在潼关下的一座土塬前,望着那巍峨如云的关隘,心生感叹。

    他曾经来过潼关,那是在遥远的二十一世纪!或者说,是前生来世!

    潼关与历史的关系,不言而喻!这座关隘几乎成了一个符号,反复出现于中国长达三千年的文字史中。

    甚至,潼关已然成了一个历史意象!当这个名词出现在纸面上,那么,纸面下面,就是烽火狼烟、战马奔腾、箭矢蔽日,壮士扼腕、王朝兴亡……等等恢弘壮烈的历史画面。

    作为唐史研究者,如果不亲临潼关实地体验,就是一个不合格的研究者!

    二十一世纪,或者说是前世,步云飞就为潼关的险要雄伟所镇服,尽管,经过千年的沧桑变迁,二十一世纪的潼关,早已没有了当年肃杀威严,那只是一个旅游景点,关上关下,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游人,千年战争的肃杀已然被游人的闲散冲刷的荡然无存!

    今天,回到了千年前的步云飞,再次面对这座雄关,他猛然发现,潼关的就如同是一个呼吸着的巨灵神,喷射着灼热而愤怒的烈焰!

    千里雪原,竟然在潼关前戛然而止!

    潼关之上没有雪迹,铁壁一般的城墙上,甚至连融雪后形成的冰凌都没有!

    千里原野,银白一色,只有潼关,如同是一把黑色的利刃,刺穿了冰雪世界的。

    “壮哉潼关!”步云飞的心地一声感叹。

    “步将军,关下有招兵旗!”晁用之站在一旁,指着城墙下说道。他也是穿着唐军普通士卒的号服。

    那里有一座土台,一面殷红色的大旗,在阴森森城墙下的,迎风飘舞,成为这黑白世界的唯一亮色,如同一道分界线,处于关东银白世界与潼关暗黑世界之间!

    “大哥,咱们过去吧!”拔野古说道,他也是穿着唐兵号服,只是,甲衣太小,如同是捆在身上,紧绷绷的。

    “不急,再看一看!”步云飞的目光离开的关城下的大旗,投向东方,一条大路在荒原丛林中若隐若现。那是他们的来路。

    两天前,步云飞、拔野古、晁用之三人离开常岭村,踏着雪后的山路,向南而行。

    一路上,白雪皑皑,银丝素挂,所过之处,荒无人烟,陕郡百姓早已逃亡一空。就连野兽,似乎也因为害怕兵火,而踪迹全无。

    中午时分,三人出了大山,远远望见陕郡城,城外的雪原上,散落着兵马尸体和残破的旗帜,乌鸦在雪原上盘旋飞翔,叼食已经被冻成冰棍的尸体,城头上飘扬着安禄山的旗号,显然,昨天晚上,陕郡城下一场大战,陕郡已然易手。

    崔乾佑的反应,比步云飞想象得还要快!

    高仙芝所部唐军先头部队出城后才半个时辰,崔乾佑的大军就冲杀了过来。陕郡城中唐军共有兵力七万,但毫无斗志,进入野地后,更是惊慌失措草木皆兵,大家一心想着赶紧逃往潼关,根本无心作战。当崔乾佑的骑兵冒着风雪冲杀过来的时候,唐军殿后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

    大部唐军已然出城,崔乾佑的骑兵很快就追上了走在最后的唐军步兵,野战中,步兵没能组织起丝毫抵抗,当叛军的铁骑冲到眼前时,惊慌失措的唐军瞬间便溃不成军。而前军骑兵明知步兵遭到袭击,却是不管不顾,只顾向西奔逃。陕郡城下,成了屠宰场,唐军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被崔乾佑的骑兵斩杀数千人,剩下的,不得不退回城里。

    崔乾佑仅仅留下三千人马攻打陕郡城,率大步人马向西猛攻唐军,唐军全线崩溃,四散逃命,从陕郡到潼关的数百里路上,到处都是被打散的唐军兵将,辎重粮草旗帜散落一地。高仙芝退到潼关,七万唐军,只剩下三万人,而所有的辎重粮草丢失殆尽。

    被围在陕郡城里的一万唐军,眼见突围无望,竟然放下武器,向三千叛军投降了。

    自此,叛军占领了河南全境,兵临潼关。

    幸好,从安西阵调集的十万唐军及时赶到潼关,这才稳住阵脚。

    双方在潼关对峙。

    对于唐军溃败,陕郡易手,步云飞早有预料。

    这不能怪高仙芝无能,作为唐军主帅,他已经尽力了。

    七万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久经战阵的叛军的对手,退守潼关,保存实力,据险而守,确保关中,这是目前唯一正确的选择。

    可悲的是,大唐朝廷并不这么看。

    尤其是,高仙芝曾经在陕郡城下虚晃一枪,集中一万骑兵以多攻少,小胜了叛军一阵,这原本是高仙芝为撤退搞得障眼法,以迷惑崔乾佑,但在朝廷眼里,却成了他能战而避战的证据!

    高仙芝的悲剧,已然是注定了!

    叛军主力已然向西,陕郡城中的叛军,则是固守城池,暂时不敢随意外出,城外成了不设防的地区。

    步云飞三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绕过陕郡城,踏上了西进之路。

    第二天,在距离潼关五十里处,他们遇上了崔乾佑的主力。

    崔乾佑所部三万人马,抵达潼关之下的时候,十万安西兵马也到达了潼关,崔乾佑不敢争锋,急忙下令后撤五十里,等待安禄山大军前来增援。

    自从安禄山反叛以来,与其交锋的唐军,都是临时招募新兵组成的天武军,叛军几乎未遇到像样的抵抗。但是,如今潼关上的唐军,却再不是那些懒散的市井子弟和绣花枕头一般的禁军组成的乌合之众,而是名闻天下的安西精兵。在安西军面前,崔乾佑再不敢托大。以区区三万兵力与十万敌军交锋,只得主动后撤,与唐军拉开距离。

    而唐军新败,士气低落,高仙芝也无意进攻,只能闭关自守,双方拉开距离,处于休战状态。

    借此机会,高仙芝在潼关下竖起招兵旗,收拢从陕郡溃败下来的散兵。

    唐军七万大军撤离陕郡,能够成建制到达潼关的,只有三万人。那四万人,真正被叛军歼灭的,其实不到两万人,大部分是被击溃逃散。

    前些日子,叛军兵临潼关,唐军紧闭关门,这些溃兵散布在潼关以东山野之间,进退无路,朝不保夕。如今,好不容易叛军后撤,潼关下竖起了招兵旗,溃兵们立即如峰群一般涌向潼关,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步云飞兄弟三人在关外丛林中,截获了几个被打散的唐兵,换上唐军号服,来到潼关之下,打算混在溃兵之中,混进潼关。

    不过,他们似乎来晚了一步,关外大路上,寂静无人,土台上的招兵旗下,也是空无一人。看来,大部分溃兵已然入关,收容溃兵似乎已然到了尾声。

    潼关关门紧闭,关上关下戒备森严。

    那面殷红色的招兵旗,如同是一面坟头上的灵幡,在关下孤零零地飘舞。

    “大哥,走,去那大旗下,那里的将官一定会放咱们入关的!”拔野古有些焦躁。

    “再等等!”步云飞说道。

    没有大队溃兵,步云飞不愿意冒险,毕竟,他是一个“叛将”,孤零零地前往大旗下,只怕会被人认出来。

    “来了!”晁用之指着山下的大路说道。

    只见山下大路上,尘土飞扬,一群溃兵沿着大路,向潼关狂奔而去,这些溃兵队形散乱,衣甲破败,人马混杂,手中没有武器,对于一心逃命的人而言,武器只是累赘!

    “跟上去!”步云飞说着,三人奔下了山头,正好与那些溃兵相遇。

第062章 落荒而逃

    溃兵神色惊慌,气喘吁吁,足有三四百人,如同是一群被狼驱赶的羊群,只顾向潼关城下狂奔,无人顾及到步云飞三人。三人很自然地混进了溃兵的队伍。

    人群狼狈混乱,唐兵们撒开双脚,没命地奔逃,步云飞就觉自己是被潮头簇拥推挤着,不由自主地向前奔逃。

    忽听身边有人喝骂:“你他妈的有病啊,逃命还背着刀剑!”

    只见身边一个身穿细麟甲的小校,从甲衣上看,应该是个八品副尉,面色白净,两手空空,边跑边指着步云飞的鼻子破口大骂——混乱中,步云飞腰间的佩剑,碰到了他的胳膊,那副尉护痛,气得大骂。

    副尉虽然也是个芝麻大的官,可在等级森严的军中,一个副尉对普通士兵指手画脚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普通士兵捡了副尉,都得陪着小心,哪里敢冲撞他。

    步云飞却是笑道:“你就省省吧,留点力气跑路。”

    那副尉大怒,一把揪住步云飞的胸襟,喝道:“你这打不死的逃兵,竟敢顶撞上官,该当何罪?”

    “军中顶撞上官,按律当斩!”步云飞笑道:“不过,这位将爷,你的印剑呢?”

    那副尉顿时语塞,从陕郡奔逃出来,遭到叛军围追堵截,那副尉为了逃命,早把官印佩剑都扔了,其实不光是作者副尉,这三四百溃兵全都空着手——逃命要的是速度,兵器拿在手里是累赘。

    “那就不好意思了。”步云飞笑道:“这位将爷没有印剑,与在下平起平坐,何来顶撞之说。”

    那副尉大为尴尬,却是揪住步云飞已尽不肯放手:“狗东西,不认老子是上官,倒也罢了,这狗屁副尉老子也没看在眼里!认得我崔爷吗?”

    步云飞见那副尉自称崔爷,鼻孔朝天,一派傲慢,看来,这家伙应该是长安城里的富户,临时征召入伍的,仗着手里有点钱,买了个副尉的前程,以为做了官,便耀武扬威。步云飞心中暗自好笑,那姓崔的也不想想,都这个时候了,这潼关下野地里,大家都是逃命的溃兵,既没有副尉也没有“爷”!

    “不认得!”步云飞笑道:“不过,有一点倒是清楚,若是耽搁片刻,不管你是副尉还是爷,都进不了潼关了!”

    那崔副尉揪住步云飞胸襟,犹自不肯放手:“你狗日的敢威胁老子……”

    “我哪有功夫威胁你?”步云飞笑道:“还是来点有用的!”

    “什么有用的?”

    步云飞也不答话,一把按住崔副尉的手腕,一个反切,崔副尉关节被拿,一声惨叫,跪倒在步云飞面前。步云飞顺势击出一手直拳,那崔副尉胸口中拳,仰面便倒。

    步云飞原以为这个姓崔的好歹也是个副尉,再不济,也能抵挡两下,哪里想到,竟然如此不中用,只一招便满地爬,看来,只是个长安市井中的纨绔子弟,百无一用。

    崔副尉倒在地上,扯着嗓门大叫:“有人殴打崔爷,来人,来人啊!”

    却见周围溃兵,只顾向潼关狂奔,竟无一人搭理他。那崔副尉自觉无趣,又见溃兵们只顾奔逃,生怕落了单,正要起身,忽听身后马蹄声急,一个身着锁子甲的将官,骑着没了鞍的枣红战马,只顾向前猛冲,马蹄飞扬,冲着那他直愣愣冲了过来,就要踏上胸膛,崔副尉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呆愣愣地看着战马,竟然忘了爬起来。

    步云飞眼见不好,一个鱼跃,拦腰抱住那崔副尉,滚到了路边,就听战马长嘶,飞奔而过,崔副尉倒地的地方,留下一串马蹄印。

    只一瞬间,数百溃兵跟着那战马,跑得远远的。

    半晌,那崔副尉才反应过来,指着那骑在马背上的将官破口大骂:“李振东你个狗东西,你敢马踏崔爷,崔爷我回长安和你算账!”

    “崔副尉,你就省省吧,人家品级可比你高多了,辱骂长官,该当死罪!”步云飞笑道。

    那马背上的将官披着锁子甲,至少应该是个六品副将。按官阶,比那姓崔的高出六级来。

    “都他妈的是逃命,品级有个屁用!”

    “崔副尉倒也是个明白人!”步云飞笑道。

    那姓崔的也不管步云飞,刺溜一声,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跟着那枣红马,头也不回,只顾狂奔而去。

    步云飞暗笑,这些唐兵,都是新招募的市井纨绔子弟,打仗不行,说起逃命,却是一个个好手!那高仙芝封常清带着这帮人与安禄山决战,不输才怪!

    这群溃兵跑的比兔子还快,若是耽误片刻,他们就跑进潼关里去了,把步云飞兄弟三人晾在关外。

    拔野古和潮用之混在溃兵队伍中,跑了过来。步云飞喝道:“你们两个把兵器扔了,快跑!”说着,解下佩剑,扔在路边,撒腿就跑。

    “大哥,这些没用的溃兵是嫌兵器累赘,咱们又不嫌累赘,干嘛要扔掉兵器?”拔野古冲到步云飞身边,边跑边问。

    步云飞边跑边说:“你没看见吗,这三四百人,就只有咱们三个带着刀剑!”

    和那姓崔的冲撞一场,倒是提醒了步云飞,天武军士卒都是没受过训练的市井子弟,根本就没有军人的意识,一旦溃败起来,第一想到就是扔掉刀枪,快速逃命。带着刀枪逃跑的,反倒成了另类。

    晁用之和拔野古这才明白过来,扔掉腰间佩刀,跟着步云飞,追上那伙溃兵。不一时,来到城墙下。

    大旗下,早已是聚集了五六百溃兵,少部分是早些时候赶到的,大部分是和步云飞一起赶到的,聚集在一起,乱七八糟,或蹲或站,队伍不整,吵闹不已。

    步云飞、拔野古、晁用之不声不响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只见一个小校站在土台上,冲着台下的溃兵,厉声喝道:“台下士卒听好了,怀化将军、神策军中郎将杜乾运杜将军奉杨国忠杨大人之命,在此收容散卒,尔等不得喧哗,为防奸细,散卒下马整队,依次上前鉴别,须报上姓名、所在行伍、以及统领将官,若有差池,便是叛贼奸细,立斩不饶!”

    步云飞大吃一惊,在关下收容散兵的,竟然是神策军杜乾佑!

    这才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却听刚才纵马奔逃的红马将官,骑在马背上,厉声喝道:“鉴别个屁!要不是老子们在陕郡拼死杀敌,安禄山早就破了潼关,哪里还有你们这些狗日的躺在潼关逍遥,赶紧给老子们打开关门!放老子们进去!”

    众溃兵跟着那将官鼓噪起来,大旗下一片混乱。

    正在吵闹,忽听一声炮响,关门大开,数百骑兵耀武扬威冲下关门,使刀舞枪,将溃兵团团围住。

    骑兵打出的,是神策军旗号。为首一员将官,身披锁子甲,身材臃肿,骑在一匹白马上,冲着那红马将官喝道:“下马!”

    步云飞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杜乾佑,他身后的一匹战马上,坐着他的跟班杨三。

    步云飞向晁用之、拔野古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拉低帽檐,躲入在溃兵丛中。

    那红马将官见到杜乾佑,兀自嘴硬:“下个屁的马,叛军就要追上来了!赶紧放老子入关!”

    却见杜乾运一声冷笑,一摆手,左右冲出七八个神策军,一拥而上,将那红马将官拽下了战马,三下五除二,捆成一团粽子。一柄大刀横在了那将官的脑后。

    杨三喝道:“见到神策军杜乾运杜将军,还敢如此放肆,给我拉下去砍了!”

    那红马将官吓得浑身颤抖,连声哀求:“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杜将军,杜将军饶命,饶命啊!”

    众溃兵眼见情势不对,再也不敢鼓噪,呆愣愣地看着那被五花大绑的将官。

    杜乾运眯缝着眼睛,瞧了瞧那将官,却是一脸的祥和:“这位将军贵姓?”

    “末将天武军左军校尉李振东。”

    杜乾运正色说道:“李将军杀敌辛苦,只是,本将奉命收容散兵,为防奸细蒙混过关,需要整肃军纪,容不得私情,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末将不敢!”

    “本将知道,李将军所部,乃我大唐军马,并非奸细。”

    “多谢杜将军明鉴!”李振东的额头汗水淋漓,长舒一口气。

    “不过,李将军身为左军校尉,纵兵鼓噪,违抗军令,却也有罪!本将向来执法如山,赏罚分明,只好委屈李将军了,职责所在,还请见谅!”杜乾运说着,一摆手,左右士卒拖起李振东就走。

    那李振东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杜将军饶命啊……”

    却听杨三在一旁说道:“且慢!杜将军,李将军虽然犯了军法,可毕竟抗敌有功,我看这位李将军,相貌堂堂,必是一位好汉。如今,我大唐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自毁长城,只怕会被安禄山笑掉了大牙!”

    杜乾运做出一副苦相,叹道::“杨三所言不错,人心都是肉长的,杜某对李将军深表同情,也想网开一面,只是职责在身,身不由己啊!”

第063章 为国捐银

    杨三说道:“卑职有个计较,李将军可以将功折罪。”

    “如何将功折罪?”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十数万大军云集潼关,粮饷一时接济不上,问题极为严重。李将军若是能捐献些许银两,对于潼关大军,便是雪中送炭。当然,李将军一人之力很是绵薄,可是,李将军乃军中大将,若肯带头捐献,示范作用十分明显,众士卒必然纷纷效仿,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这粮饷之事,便可迎刃而解。如此一来,李将军不仅可以将功折罪,而且,还解了潼关的燃眉之急啊!”

    步云飞听在耳里,心中暗笑。

    那杜乾运秉性未改,这是把生意经做到了潼关。

    这哪里是捐献粮饷,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借收容散兵盘查奸细的名义,搜刮钱财!

    那杜乾运这本生意经,却是做的极好,他早就看准了,那些从陕郡败退下来的散兵游勇,手中没了兵刃,衣甲下面却是鼓鼓囊囊,脚步沉重,这说明,这些溃兵全都变成了土匪,一路上抢劫,从陕郡抢到了潼关,人人大捞了一笔。这些天,杜乾运和杨三在关下收容散兵,以捐献粮饷为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从那些散兵游勇身上搜刮颇丰。

    果然,杜乾运点头说道:“若是杀李将军,本将心中比谁都沉痛。甚至,比李将军自己还痛!杨将军这个办法好!一则,为潼关将士募得粮饷,二则,保全了李将军的性命,三则,也免得本将自毁长城。如此三全其美的好办法,不知李将军可否愿意?”

    杜乾佑竟然宣称他比被砍头的人还痛,明明就是鬼话连篇,那李振东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敢较真,忙不迭点头:“末将当然愿意!杨将军此法,不仅是三全其美,最为重要的是,是给了末将一个为国捐银的机会!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多谢杜将军成全,末将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如此正好!”杜乾运转身对杨三说道:“给李将军松绑!本将自去土台上坐镇,李将军可要为士卒们做好表率啊!”

    “杜将军放心,末将一定竭尽全力!”李振东忙不迭点头。

    杜乾运带动战马,上了土台,早有士卒在土台上摆好座椅,杜乾运下马,坐在座椅上,两边士卒捧上热茶,杜乾运端起茶壶,翘起二郎腿。

    左右士卒解开李振东的绳索,那李振东慌不迭地从衣甲中掏出五锭元宝,有个五六十两,送到杨三面前,杨三却是脸色一沉:“李将军,杜将军好意给你一个为国捐银的机会,你就这样给士卒们起表率作用?”

    “其实只有这些,是末将全部家当了。”李振东陪着小心说道。

    “放屁!”杨三变了脸:“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天武军,见到安禄山叛军就逃,见到百姓就抢!从陕郡一路抢到潼关,就他妈的这么点,你他妈的哄谁呢!要不然,在下只有恭请李将军更衣!”

    所谓更衣,就是去了李振东的盔甲,下一步,就是砍头!

    “使不得使不得!”李振东大吃一惊,慌忙左掏右摸,摸索了半天,竟然从衣甲里摸出了一大堆金银首饰珠宝,价值足有五千两银子。

    这还不算,从那红马的马鞍下,还摸出一个皮囊,里面却是一堆价值巨万的珠宝。

    杨三看搜刮得差不多了,这才放过李振东:“李将军捐助军饷一万两白银,足见李将军对我大唐的忠心,李将军请便。”

    李振东陪着小心,上了马,疾驰进了潼关。

    众溃兵见主将都被洗白,知道今天不吐血是不行了,只得从衣甲下面摸出银子,纷纷走到杨三面前。那杨三却是摇头晃脑:“各位兄弟为表达忠君爱国之心,慷慨解囊,其忠义之心,感天动地,大家放心,人人都有机会,请大家不要乱,按秩序来。”

    不一时,杨三身前的银两珠宝,已然堆成一座小山。

    拔野古低声骂道:“这些狗日的唐兵抢了这么多银子,被杜乾运盘剥,却也不冤!”

    晁用之说道:“这样倒也简单了,我身上还有一百两银子,扔给他,咱们就可以进关了。”

    步云飞皱眉:“杨三认得我!”

    在大慈恩寺,步云飞整的杜乾运、杨三掉进粪坑里,灌了一肚子大粪。

    晁用之吃了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步云飞正在踌躇,忽听身边有人骂道:“杜乾运这狗东西,居然敢在潼关搜刮!罢了,真他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等老子回到长安,再跟他们算账!”

    步云飞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那姓崔的副尉,皱着眉,狠狠瞪着大旗下耀武扬威的杨三。

    步云飞说道:“崔兄,要回长安,得先过潼关。”

    “妈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罢,便宜了杜乾运那狗东西!老子身上要有些银子!” 崔副尉悻悻说道,看了看步云飞,说道:“我看你三人踌躇不前,莫非,身上没有银子?”

    “崔兄明鉴,果然无钱。”步云飞,其实,三人身上各有一百两银子的盘缠,只是,步云飞见那姓崔的说话有些意思,便来了个顺水推舟。

    崔副尉一脸的倨傲:“你小子打了老子一拳,却救了老子一命,两下比较,还是崔爷我欠你的人情多一些,也罢,你们的银子,崔爷我替你们出了。你们三个,跟着我!”

    “多谢崔爷!”步云飞说着,使了个颜色,拔野古和晁用之会意,拉低了毡帽的帽檐,遮住了大半个脸,和步云飞一起,跟在崔副尉的身后。

    崔副尉走到杨三面前,解开随身的包袱,扔给了杨三:“这是我四人的捐款,一共五百两,你拿去!”

    杨三接过包袱,喝道:“四个人,五百两,是不是少了点!”

    当初,在大慈恩寺的时候,步云飞一身白衣书生打扮,如今却是一身戎装,衣甲破败,脸上肮脏,杨三只顾与崔副尉讨价还价,也没太注意身后的步云飞三人,所以,没认出步云飞。

    崔副尉却是一声冷笑:“这三人是崔爷的家将!他们吃我的喝我的,身上从不带银子。况且,崔爷我忠君报国,就是代表他三人忠君报国!若是嫌少,崔爷我可以给你写个三千两银子的欠条,立个字据,日后,你自去亲仁坊博陵府找我,保证分文不少!”

    那杨三一听崔副尉报出亲仁坊博陵府,顿时矮了半截,慌忙说道:“这位兄台莫非是……”

    “正是!”崔副尉昂然说道:“快拿纸笔来,崔爷我给你写字据!”

    “崔爷说笑了。”杨三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崔爷请入关,这是崔爷的包袱……”杨三要把包袱递还崔副尉。

    崔副尉却是一摆手:“忠君报国,人人有份,崔爷我也不肯落后!告辞!”

    崔副尉昂然而去,杨三不敢阻拦,反倒是垂手恭送。

    步云飞、拔野古、晁用之三人跟着崔副尉,进了潼关。

    潼关之上,就是潼津县城,城里已然成了一座大兵营,足有十七万之众。

    潼津县城并不大,作为一座关隘,这里原本就只是一座兵营,街道齐整,但两旁并无多少民宅,建筑物全都是砖石砌成的营垒。如今,大军入驻,原本就稀少的居民,也离开了县城。整座县城里,已然看不见一个百姓。街道上,到处都是顶盔贯甲的兵将,街道两旁全都是旗幡招展的兵营。

    行走在潼津城里的兵马,完全不同于封常清在河南率领的天武军!

    天武军是朝廷匆忙招募的新兵,大多是未经训练的市井无赖之徒,军纪涣散,毫无作战经验,在战场上,一触即溃。

    而潼关驻军,却是西北各镇兵马,以安西军为主力,陇右、北庭、朔方、剑南、河西各镇均有兵马前来。这些兵马都是久经沙场的边军,和安禄山的范阳军一样,衣甲破旧,但军容肃整,各队各营,条理清晰,丝毫也不混乱。不时有传令兵手举令旗在街巷间来回穿梭,所过之处,各营随号令起营挪移,井然有序。

    步云飞跟崔副尉身后,边走边说:“多谢崔兄相助!”

    那崔副尉头也不回,只顾前行:“你们三个,倒也有些运气,幸亏遇到了崔爷我,把你们带进来,要不然,你们就只能在关下等着叛军来砍头了!”

    那崔副尉态度倨傲,言语之间,似乎反倒是步云飞欠了他老大一个人情。

    拔野古心中有气,闷声喝道:“我大哥救了你一命!”

    崔副尉鼻子一哼:“救我?那也是你们的运气!告诉你们,多少人排着队要救我呢!”

    “放屁!马蹄子下面,只有我大哥出了手!” 拔野古怒道。

    晁用之说道:“崔光远崔大人,与崔兄如何称呼?”

    “你倒还有些眼色!”崔副尉鼻孔朝天:“崔光远乃是家父!崔爷大名崔书全!”

    “原来是崔公子!”步云飞说道:“在下失敬了!”

第064章 赌博世家

    却说那崔副尉报上家世姓名,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位崔副尉,大名崔书全,倒也罢了,可他老爹崔光远的大名,在长安城里,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亲仁巷博陵府,更是名满天下。

    崔光远的官职是京兆少尹,相当于二十一世纪首都常任副市长!

    原本,京兆少尹这个官职的品级是正四品,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若是摆在地方,那绝对是大员,不过,在王公贵族云集的长安城里,也只能算是个中级官僚。

    不过,崔光远的名声,远远超过他的官职品级!尤其是亲仁坊博陵府,谁要是敢说没听说过,那他就算是白活了!

    这要从博陵崔氏说起。

    自汉代到魏晋南北朝,中国就是个士族门阀主宰的国度!历代朝廷的取士标准,冠冕堂皇的说法是“注重才学”,而实际操作起来,却以门阀第一,看重的是出身门第。这种做法,在魏晋南北朝到达了顶峰,朝廷官位,几乎全部被名门望族垄断世袭。

    在这种体制下,天下形成了四大望族的说法,有的说法是崔、谢、王、郑,有的说法是崔、卢、王、萧,还有其他一些说法。那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里面都少不了博陵崔氏!

    贞观年间,唐太宗命高士廉编《士族志》,高士廉是个实诚人,按照当时世人眼中的门阀高低,将博陵崔氏列为天下第一。这让唐太宗大为恼怒,虽然,高士廉不得不按照唐太宗的意愿,将博陵崔氏降为第三等,而将李氏皇族列为第一等,但博陵崔氏在天下士人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博陵崔氏名望,并没有因为被朝廷颁布的《氏族志》列为第三等而降低。在士人心目中,博陵崔氏仍然是天下第一望族,最终,就连朝廷也不得不妥协,有唐一代,博陵崔氏位居宰相者,多达十二人之多!

    而崔光远就是博陵崔氏出身。

    当然,博陵崔氏子弟多如牛毛,才华横溢誉满天下者更是数不胜数。崔光远仅仅头上戴着博陵崔氏的光环,还不足以名扬天下。

    博陵崔氏名扬天下,固然是因为其祖上挣下的荣光,但一个根本原因是,崔氏家学源远流长,经学诗赋自成一家,族内讲授,世代相传。

    所以,崔氏子弟多是博学之士,就像同为博陵崔氏子弟的崔园,就是凭着厚实的家学,一举登第,逐渐升迁,最后当上京兆尹,也就是长安的市长,成为当今崔氏一族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

    不过,崔园的官位虽然比崔光远高,名声却远远不如崔光远响亮。

    崔光远的名声,也是因为家学深厚!

    不过,崔光远这一枝所继承的家学,不是经学诗赋,而是摴博之术!

    摴博,又称摴蒲,其实就是一种掷骰子的赌博之术。摴博术在汉代出现,到了两晋时代尤为盛行。名门望族子弟多喜爱摴博,饮酒、狎妓是两晋望族子弟的三大雅好,望族子弟纷纷效仿,不以为耻,反倒是飘逸洒脱的代名词。

    不过,到了隋唐,世风转变,晋代浮夸之风渐渐消减,名人高士讲究的是诗书歌赋、洁身自好,以文章比高下。那摴博之术,渐渐被世人所不齿,名门望族也是严禁子弟摴博,渐渐地,摴博术便从高门大院,走上了市井街头,成了市井无赖的俗好。

    摴博之术,原本也是博陵崔氏的家学之一,魏晋南北朝,族内摴博好手层出不穷,前赴后继,不断发扬光大,将摴博术发展到了顶峰。

    到了唐代,摴博被认为是下九流的货色,崔氏子弟弃之如敝履,崔氏摴博术也是渐渐式微。

    唯独崔光远这一脉子弟,却把摴博之术继承下来,而且进一步发扬光大。

    崔光远的爷爷崔敬嗣,就是个宗师级的摴博大家,嗜博如命,骰子从不离身。走到大街上,只要看见街坊勾栏中有人聚赌,也不管那些赌徒都是些什么下九流的角色,立马钻将进去,称兄道弟,吆五喝六。

    更为奇异的是,后来,崔敬嗣做上了房州刺史,坐着八抬大桥走在房州大街上,远远听见酒肆茶坊中有吆喝之声,也不顾身份,跳下轿子便冲过去下注,房州百姓经常看见,他们的太守穿着紫色官服,腰悬鱼袋,与一群袒胸露腹的市井无赖,围在草棚勾栏中,宣拳撸袖,吆五喝六,争得脸红脖子粗,此乃房州一大奇观。

    刚开始,大家惊诧莫名,久而久之,百姓们习以为常,若是没看见刺史大人在大街上赌博,百姓们反倒心里没了底。

    那崔敬嗣掷起骰子来,却是耿直,从不以官压人,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一切手上过。当然,以他在摴博术上造诣,却也没人能赢得了他,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千,更是想也别想!那崔敬嗣赢了钱,却也豪爽,从不把钱带回家,便在市面上找个小酒馆,招呼赌徒们豪饮一顿,大家一醉方休。

    说起来却也奇怪,房州来了个赌博刺史,秩序却是井然,并无地痞流氓打架生事,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房州百姓从来不称呼崔敬嗣“大人”,而是称呼“崔爷”,若是有人称呼他“大人”,他就拉下脸来,只当没听见。

    以后,“崔爷”这个尊称,被崔敬嗣祖孙三代人继承,不管做了多大的官,都是一概称呼“崔爷”,绝不能称呼“大人”。

    原本,以崔敬嗣这种做派,在官场里面,若想进一步升迁,几无可能。这辈子做个刺史,就算是到头了。他这一脉子孙,也就只能是守着他的摴博之术,逐渐衰落成市井无赖之徒。

    哪里想到,赌博刺史崔敬嗣竟然踩了狗屎运!

    唐中宗李显被武则天废黜之后,流放到了房州。按照政治规则,一个被废黜的皇帝,便是一条落水狗,能保住性命都难,哪里还有出头之日!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李显,的确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绝地。所以,房州官吏对于这位倒霉的前皇帝,避之唯恐不及,更有甚者,为了向武则天表忠心,对李显百般凌辱。

    崔敬嗣这位赌博刺史,一心扑在摴博大业上,对于政治心不在焉,他也没有升迁的奢望,完全就是个政治上的糊涂虫。别人唯恐武则天怀疑自己的忠心,对李显是百般刁难,痛打落水狗。唯独崔敬嗣却是相反,他总觉得李显虽然不再是皇帝了,大小也是个王爷,既然是王爷驾到,礼数上总不能少了。

    于是,赌博之余,崔敬嗣常常来到李显家中送些衣食用具,当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崔敬嗣家中并不富有,甚至还算是清贫,他只会赌博,不懂搜刮,而赌博赢来的钱都和赌徒们挥霍一空,从不积攒。

    不过,那李显正在落难之时,人情冷漠,世态炎凉。这个时候,崔敬嗣即便是送来一碗粥,也是雪中送炭,所以,那崔敬嗣送来的不值钱的米面衣物,在李显眼里,比那金银财宝珍贵百倍!

    武则天死后,李显鸿运当头,居然又进了大明宫,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一个被废黜的皇帝,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居然能二次登上帝位,从古到今,几乎是绝无仅有。当初,那些刻意刁难李显的人,只能感叹苍天翻云覆雨。

    李显也是个性情中人,当上皇帝后,想起在房州激情燃烧的岁月,思念故人,派人前往房州寻访崔敬嗣。这个崔敬嗣却也倒霉,竟然没能等到李显重新登基的那一天,早就死了好几年了。

    李显听说崔敬嗣死了,龙心大痛,居然在大明宫里哭了三天,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却有身边内侍劝慰:崔敬嗣死了,他儿子应该还活着,可以将对崔敬嗣的追思,寄托在儿子身上!

    李显龙颜大悦,立即下旨寻找崔敬嗣之子!限期十天,将他儿子送到京城里来,若是预期找不到,房州从刺史到小吏,提头来见!圣旨一下,把个房州官场吓得如同是炸了窝的蜂群,全体总动员,从刺史到衙吏,全体出动,全城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城墙边的一间茅草棚里,从一群赌性正酣的赌徒群中,找到了崔敬嗣的儿子崔汪。

    崔敬嗣死后,崔汪继承了他老子的摴博之术,只是此人天资不济,学艺不精,虽然也算是个中高手,却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他老子在世的时候,在房州地界上收了不少徒弟,都是市井无赖,其中天资聪慧者,得了崔敬嗣的真传,反倒比崔汪更为高明。那崔汪技不如人,却又爱好摴博,没几年功夫,便把家产输得一干二净,成了个无业游民,老婆也跟人跑了,只剩他一人守着两间草屋,却是初心不改,整日聚赌。

    那日,崔汪正在和十几个破落户赌得正酣,忽见官府大队人马冲进草棚,以为是来抓赌的,吓得翻墙而逃,却从墙头上栽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痛得呲牙咧嘴,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剥掉了身上的破衣烂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衣,直直被抬上了官船,一路送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崔汪便被人抬进了一栋高宅大院,院门上悬挂着一块金字匾,上面是皇帝李显的鎏金御笔——博陵府!

第065章 技不压身

    中宗李显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下旨命户部为落魄赌徒崔汪盖了一栋极尽豪华的大宅子,亲笔御赐“博陵府”——以“博陵”二字命名,那是因为,在李显心目中,崔敬嗣、崔汪父子俩,乃是博陵崔氏的杰出代表!

    这让博陵崔氏一族哭笑不得。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崔氏家族之所以成为名闻天下的望族,靠的是诗书家学,可最终获得皇帝认可的,却是崔敬嗣父子传承的摴博术!

    不仅如此,中宗皇帝还赐给了崔汪一个弘文馆学士之职,官居五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知道,一天前,崔汪还穿着破衣烂衫和一帮市井无赖在草棚里赌钱,一天后,便成了大唐学士,身着官府腰悬鱼袋,出入禁中,威风八面。

    还是咱老祖宗那句话——技不压身!人这辈子,不怕穷,怕的是没有一技之长,不论什么技术,哪怕是偷鸡摸狗,只要手里有技术,人生就充满了阳光!做人要学崔家父子,踏踏实实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技术,千万别学笔者,只会爬格子,百无一用,写了六十万字,历时六个月,只赚了三块钱打赏,还要分给网站一块四。

    且说,那弘文馆学士是个闲职,原本就是可有可无,说白了,就是陪皇帝玩,后来李白也干这个的,整天就是喝酒,从来没误过军国大事,原因很简单,弘文馆里没有军国大事。况且,崔汪和他爹一样,沉迷于摴博,左右同事都知道他这个学士是怎么当上的,凡事也不麻烦他,所以,崔汪这个学士,整日不务正业,却也并不误事,反倒是逍遥自在。

    皇帝御笔亲赐府邸,这等荣耀,自大唐开国以来,不说没有,却也是凤毛麟角。长安城里,人人都知道崔汪与皇上的关系,没人敢在博陵府前撒野,又加上,崔汪虽然不学无术,却是实实在在博陵崔氏子弟,如假包换,崔氏一族势力强大,虽然对他不齿,却也容不得外人来说三道四。

    上有皇帝眷顾,下有崔氏家族撑腰,那崔汪在长安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敢得罪他。久而久之,亲仁坊博陵府的大名名闻天下。

    转眼到了开元年间,中宗皇帝李显归天,皇上换成了李隆基,崔汪过了好些年逍遥日子,也随中宗皇帝驾鹤西游,轮到他儿子崔光远登场了。

    崔光远同样继承了祖上的摴博之术。不过,崔光远与他老爹崔汪不同,此人颇有灵性,脑袋极为精明,又上过官学,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人处世,颇有他爷爷的遗风,对于摴博,不仅能够继承,还能发扬光大。崔氏家学摴博术,经过了崔汪一代的低谷,传到崔光远手上,再次重振雄风,跃上顶峰。

    崔光远的摴博术,远远超过了他爷爷崔敬嗣,他成了长安城中名副其实的第一摴博高手,无人与之匹敌,堪称一代宗师!

    崔敬嗣的高,是高在能赢,而崔光远的高,却是高在输赢自如,随心所欲——他可以不露痕迹地输!

    赌博上的输赢自如,就如同是武林高手的收发自如一般,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崇高境界!

    而崔光远却做到了!

    不仅如此,崔光远将摴博术,进化成了他纵横官场的利器!

    他爷爷崔敬嗣只知道和地痞无赖赌,而崔光远专门和达官贵人赌!

    在官场中,崔光远把输赢自如发挥到了极致!他可以不露痕迹地输给达官王公贵族。

    于是,崔光远凭着摴博术,八方结交,在官场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最成功的战例,就是一口气输给了杨国忠一万两银子。杨国忠自始至终,还以为他的摴博术远在崔光远之上。

    当然,这一场大输,让崔光远当上了京兆少尹。

    在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长安城,京兆少尹算不上是高官,但却是极其关键的岗位!

    京兆尹和京兆少尹,也就是首都的市长和副市长,都是朝廷中举足轻重的职位,按惯例,担任这个官职的人,都是皇上极为倚重的人物,日后都是宰相人选!

    总之,崔光远将摴博发扬光大,并用在了官场上,亲仁坊博陵府在他的手上,名声大噪!比起他老爹崔汪在世时,更加风光。虽然,到了崔光远这一代,皇帝早已不把崔家放在心上,可崔光远却征服了朝廷高官们的心,杨国忠、高力士、韦见素那些朝廷高官们,甚至远在边疆的武将们,包括安禄山、哥舒翰、高仙芝这些封疆大吏,都给他面子。尤其是那些武将们,进京后,都要跑到博陵府上豪赌一把。总之,那崔光远八面玲珑,极为受人爱戴!

    所以,在潼关之下,崔书全报出博陵府的大名,杨三立马矮了半截,再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慌忙陪着小心放行。

    且说,步云飞得知崔书全的身份,说道:“原来是崔公子,在下有礼了。只是,崔公子乃是名门之后,如何成了天武军的副尉?一个小小的副尉,恐怕入不了令尊的法眼吧。”

    崔氏子弟,一向是以文学之士自居,就算是要往上爬,也是走文艺路线,岂能跑到行伍之间,与武夫为伍。况且,那副尉的品级极低,说白了,就相当于现在的副班长。以崔光远的名头,崔书全再次,也要从连长干起。

    崔书全叹道:“还不是那狗日的安禄山!妈的,这狗东西每次来京城,都要到博陵府上打秋风,我老爹待他不薄。可这狗东西竟敢造反!他这一反,把老子害苦了!皇上下旨,凡是官宦子弟,都要带头应募充军,共赴国难!违命者,以通敌罪论处!我老爹没办法,只好把我送进了天武军。原本说要给个校尉干干,可杨国忠那狗日的不同意,只给了我个副尉的头衔!”

    “公子以身作则,带头报国,在下佩服!”步云飞恭维道:“只是锋矢凶险,公子身犯险地,令尊崔大人如何能放心?”

    “那天武军校尉李振东,收了我爹三千两银子,说好了一路上照应我。行军打仗,都把我安排在后面,倒也没啥危险。可陕郡一战,狗日的高仙芝把我们左军步兵安排殿后,他自己先跑了!在陕郡城外,崔爷我差点被叛贼砍了脑袋。好不容易逃到了潼关,今天你们都看见了,李振东那狗东西差点把崔爷我踩死!常言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狗日的李振东连基本的职业道德都不讲!妈的,等老子回到长安,非要追回那三千两银子,扒他的皮!”

    步云飞暗笑,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那李振东为了保命,哪里还管他什么崔爷!

    “崔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步云飞说道:“刚才在潼关下,让崔公子破费了。”

    “破费也谈不上,那五百两银子,原本就不是我的!”崔书全喝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们,我身上的银两,却不是抢的,崔爷我乃博陵崔氏之后,世代名门望族,岂能残害百姓!”

    “是崔爷自带?”

    “崔爷我行军打仗,带那么多银子干嘛!告诉你们,都是崔爷我凭本事赢来的!来路清白,你们不要以小心之心揣度崔爷!”崔书全洋洋自得。

    摴博是崔家的家学,崔书全自然也是个中好手,从长安到陕郡,崔书全一路上开局聚赌,硬是空仓打粮仓,赢了五百两银子。

    “崔公子果然是高手!”步云飞恭维道。

    “此乃我崔家家学,世人皆知,用不着你来恭维!”崔书全斜眼瞧了瞧步云飞,自顾往前走。

    众溃兵懒懒散散走在街道上,两旁是安西军的军营,里面的安西兵将斜眼瞧着这一群溃兵,不时发出阵阵嘲讽。

    马蹄声响,一个传令兵骑着战马,手持令旗,疾驰而来,高声喝道:“天武军溃兵听着,大帅有令,全体溃兵前往城西五凤岭下集合编队,领取武器,违令者斩!”

    “放屁!”只听那名叫李振东的校尉骑在枣红马上,冲着那传令兵喝道:“老子刚刚从陕郡跑回来,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又他妈的要编队,老子不干了!”

    众溃兵东倒西歪,跟着李振东鼓噪起来。

    传令兵挥动令旗,喝道:“行伍之间,不得喧哗!”

    “你他妈的一个传令兵,也敢这样对老子说话!老子是天武军左军校尉!”

    那李振东正在咆哮,只见传令兵身后,冲出十名刀斧手,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将李振东拖下战马,拉到路边。

    李振东兀自嘴硬:“老子是正七品致果校尉!你他妈的一个小兵,敢把老子怎样!”

    传令兵一摆手中令旗:“见令旗如见大帅!斩!”

    刀斧手手起刀落,李振东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已然是首身异处。

    众溃兵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胆小的竟然尿了裤子。

    街道旁竖起一座高杆,李振东血淋淋的人头,已然挂在高杆之上,鲜血滴答、落在地面上,竟然还冒着热气。

    崔书全吓得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就在刚才,他还口口声声要找李振东算账,转眼间,那李振东首身异处,崔书全自己却是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第066章 西平郡王

    传令兵喝道:“全体溃兵,立即整队,前往五凤岭!若有怠慢,定斩不饶!”

    原本是东倒西歪的溃兵,看见旗杆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哪里还敢喧哗,如同打了鸡血,顿时来了精神,迅速排成两列纵队。

    崔书全却是脚底发软,坐在地上,挣了两下,竟然没能站起来,步云飞急忙搭了把手,崔书全才扶着步云飞摇摇晃晃立起身来,依着步云飞,站在队列中,浑身犹自打摆子。

    崔书全算是明白过来,这群如狼似虎的刀斧手,只认令旗不认人,根本不问出身品级,你便是天王老子,落到他们手里,也是一刀两断!

    众溃兵强打起精神,跟着那传令兵,走过那挂着人头的高杆,向西而行,出了潼津县城。

    城外的大路旁,营垒相连,旗幡招展,一眼望不到边,道路上,无数兵将脚步匆忙,但队列齐整,刀枪明亮,毫不理睬这一群溃兵。

    晁用之走在步云飞身后,压低声音说道:“高仙芝新败,却能约束部署,军法严明,潼津城里,秩序井然,的确是个将才!”

    那却是少爷习性不改,出了城,看不见李振东那血淋淋的人头,立马忘形,大刺刺叫道:“狗屁,一个传令兵,也敢随随便便杀人……”

    步云飞一把捂住崔书全的嘴。

    却是为时已晚,只见传令兵策马走了过来,一声呵斥:“谁在喧哗?”

    崔书全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浑身抖成了筛子,急急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你答什么话!”传令兵一声冷笑,举起了令旗。

    两边刀斧手一拥而上,横拽竖拉,把崔书全拖出了行伍。

    步云飞见势不好,急忙说道:“各位将爷,我家少爷并非有意喧哗,乃是与小人争执。小人以为潼关大帅乃高仙芝高将军,我家少爷见众位将爷仪表堂堂,军容肃整,认定潼关大帅不是高仙芝,而是西平郡王!我家少爷说,只有西平郡王治军有方,潼关才有如此雄壮气象,我家少爷见小的不信,一时急躁,训斥了小的几句,不想冲撞了大帅虎威,并非有意喧哗,还请各位将爷明察!”

    那传令兵斜了步云飞一眼,转向崔书全,喝道:“当真如此?”

    崔书全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又听步云飞如此一说,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武军前任主帅是封常清,后任主帅是高仙芝,正是高仙芝率全军从陕郡败退下来,此时潼关大帅应该是高仙芝,而步云飞却说现在的潼关主帅是西平郡王!

    西平郡王就是身兼陇右、河西节度使的哥舒翰!

    哥舒翰是陇右名将,他原本是王忠嗣的副手。王忠嗣被李林甫陷害解职后,哥舒翰接替王忠嗣担任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上任后,一改王忠嗣对吐蕃的防御策略,转而强攻石堡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攻取了石堡。石堡之战虽然让唐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大唐以此为契机,步步进逼,全部收复了九曲部落,吐蕃东进的跳板被拆掉了,唐军在河西、陇右的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到了天宝十三年,大唐与吐蕃的分界线已经推进到青海湖至黄河河曲以西一线,“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哥舒翰因此而威名远扬!并被当今皇上敕封为西平郡王。

    以武将身份封王者,天宝年间,仅哥舒翰一人!

    哥舒翰勇武超绝,乃是大唐在西域的第一悍将!他手下的陇右兵马,经过王忠嗣、哥舒翰两代名将的调教,更是强悍无比。哥舒翰与安禄山一向不睦,两人势同水火!所以,以哥舒翰来对抗安禄山,应该是朝廷的最佳选择。

    然而,哥舒翰却在不久前中风,半身不遂,已然成了个残废人。朝廷无奈,这才派出封常清和高仙芝领兵出战。

    如今,步云飞却说潼关主帅是哥舒翰,而不是高仙芝,崔书全哪里敢相信,眼见那些刀斧手的鬼头大刀架在后脖颈上,一言不合,就要首身异处,只得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

    其实,如今的潼关主帅,正是哥舒翰!

    高仙芝丢了陕郡,唐明皇李隆基大怒,逼迫在长安养病的哥舒翰立即动身,接替高仙芝,出任潼关主帅,同时,将高仙芝一撸到底,和封常清一样,成了个白丁!

    只是,哥舒翰刚刚到任才一天,不要说这些刚刚进入潼关的溃兵,就是潼关里的大部分兵将,也不知道哥舒翰已经到了。

    步云飞熟知唐史,知道唐军在陕郡兵败后,哥舒翰就会取代高仙芝。虽然如此,他原本也没料到,哥舒翰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从那传令兵杀李振东这件事上看,步云飞料定,哥舒翰已然到了。

    哥舒翰虽然病废,可治军风格向来是“严而不恤”,一个手持令旗的传令兵,就可以随意斩杀兵将,大唐诸军中,也只有哥舒翰做得出来!

    晁用之也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不错,潼关大帅,一定是西平郡王,少爷说得没错,高仙芝岂有此等魄力!”

    晁用之也曾在王忠嗣手下当差,与哥舒翰打过交道,知道哥舒翰的秉性。

    果然,那传令兵一声冷笑:“倒也有些眼色!既然看出我等奉西平郡王将令,如何口出‘狗屁’二字!”

    步云飞慌忙从衣袋里摸出一百两银子,塞到传令兵手里:“这位将爷听差了,我家少爷说‘狗屁’二字,乃是训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并非针对西平郡王!实不相瞒,我家少爷乃是亲仁坊博陵府公子,原先在长安的时候,他就十分仰慕西平郡王风采,如今见到对西平郡王手下将爷,更是敬仰有加。岂肯恶语相加!这是天大的误会!”

    崔书全这才相信,这些传令兵刀斧手,果然是哥舒翰的亲兵,急忙说道:“崔某果然是训斥家将,绝非辱骂各位将爷。”

    那传令兵掂了掂银子,说道:“也罢,既然是亲仁坊博陵府崔公子,这件事就此折过!不过,我家大王铁面无私,今后,若是再犯军法,你便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刀!”

    “那是,那是!”崔书全忙不迭地点头。他知道,那传令兵说这话,并非威胁,那哥舒翰拥有西平郡王的头衔,在军中,别说是什么博陵崔府的人,就是杨国忠的儿子,他也敢杀!

    传令兵一摆手,刀斧手松开了崔书全。

    崔书全算是捡了一条命,擦着额头的冷汗,脚步疲沓,急急回到行伍中,却是不敢言语,只得向步云飞拱了拱手,算是答谢。

    步云飞却是对崔书全视而不见,向晁用之、拔野古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和步云飞一起疾走数步,故意与崔书全拉开了距离。

    那崔书全是个纨绔公子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潼关之外,三人借崔书全之手,混进了潼关,现在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折过了。要再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只怕会惹祸!

    崔书全见步云飞三人走远了,却也不敢喊叫,只得混在溃兵中,缓缓而行。

    队伍继续向前,不一时,来到五凤岭下。

    所谓五凤岭,不过是潼关下的一座黄土坡,坡上竖着旗杆,乃是一个散兵收容所。从陕郡败退下来的散兵,全部集中到这里,重新编入各营效命。

    岭下空地上,早已挤满了各路溃兵,足有五千多人,那传令兵将步云飞这一干溃兵,交予一个负责收容散兵的将官,便带着刀斧手们离去。

    那将官姓夏,外披半身铠甲,内衬却是文官官服,他乃是西平郡王府的长史,来往兵将都称他夏长史,长史原本只是幕僚之职,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为长官写写划划,并不领兵打仗,所以,长史官职上,多是文人。封常清就做过高仙芝的长史。

    在非常时期,主帅也会派出自己身边的幕僚带兵打仗,毕竟,贴身幕僚总比那些将军们让人放心一些。

    哥舒翰原本是在长安养病,这一次,因为皇命紧迫,不得已前往潼关担任主帅。哥舒翰乃是陇右、河西节度使,亲信兵马是陇右军,也包括部分河西军,而聚集在潼关的兵马,主要是天武军,以及高仙芝、封常清从安西带来的安西军。哥舒翰身边缺乏信得过的将领,于是,便把自己身边的幕僚,包括这位夏长史,派到了第一线。

    空地上人多拥挤,那夏长史也管不过来,只是命步云飞这一干溃兵,先到一处土台下坐定,等候点卯。

    在五凤岭下负责警卫的兵将,不是哥舒翰的亲兵卫队,管束的不是太严,众溃兵都是松了一口气,七倒八歪,坐在地上喘气,说些闲话,却也不敢大声。

    步云飞带着拔野古、晁用之,随着众人来到一株大槐树下,三人坐定,晁用之问道:“大哥,你刚才怎么知道是哥舒翰来了?”

第067章 结伙逃亡

    步云飞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低声说道:“你在王忠嗣手下干过,也在高仙芝手下干过,应该了解这两人的为人,那高仙芝哪里有这等气魄!”

    晁用之点点头,却也不是很了然:“可你并没在他们手下干过!”

    拔野古闷声说道:“我大哥能掐会算,啥事都瞒不过他!”

    步云飞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事要是解释起来,越解释越没人信,还不如不说。

    “咱们现在怎么办?”晁用之问道。

    “得在编队之前,想办法逃走!这五凤岭是在潼津县城外,咱们还有机会,若是把咱们编进了行伍,又拉回到城里去,想脱身就难了!”

    拔野古说道:“我看这里守备不严,周围不过只有百八十兵卒,咱们夺三匹战马,冲出去!”

    “不行!”步云飞摇头说道:“冲出这五凤岭容易,可潼关大军营垒绵延数十里,要想脱身就难了!咱们原本就顶着个叛将的名声,一旦动起手来,哥舒翰一定会认定咱们是安禄山派进来的奸细,必然会全力追杀!就算我们能冲到长安,这叛将的名声,也是有口难辩了!”

    晁用之点头:“大哥说的不错,咱们得想法混出去。”

    三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一声冷笑:“原来你们三个想逃!”

    步云飞回头一看,却见崔书全从大树后面钻了出来。

    刚才在大街上,步云飞把崔书全从鬼头大刀下救了下来,见那崔书全是个纨绔公子,又是朝廷宠臣崔光远的儿子,只怕他坏事,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没想到,这小子又跟了过来。

    拔野古手按腰刀,低声喝道:“姓崔的,你要怎样!”

    崔书全却是冷笑:“想动刀?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若是动起手来,崔爷固然活不了,你们三个也休想逃出去!”这崔书全倒也精明,早已看出,步云飞三人不敢把事情闹大。

    步云飞慌忙按住拔野古,笑道:“崔爷说笑了,大家都是落难兄弟,岂能刀枪相见。”

    “量你们也不敢把我崔爷怎么样!”崔书全依旧是一脸的倨傲。

    “崔爷有何事,但请吩咐。”步云飞问道。

    崔书全冷笑:“也没啥大事,就是和你们算算账!”

    “算什么账!”

    “呐,在潼关下,你们三个口口声声说什么囊中羞涩,拿不出钱财来捐献军饷,崔爷我替你们出了五百两银子,可刚才,你们却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了那传令兵,你们竟敢欺骗本公子,这笔账,该怎么算!”

    步云飞笑道:“原来就为这个!崔公子高义,在潼关下仗义疏财,替我们省了些银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崔公子慷慨解囊,在下身上的银两也被那杨三搜刮去,在下哪有银子替公子脱此大难!”

    拔野古也是闷声喝道:“崔公子,你帮我们进了潼关,我大哥救你两次命,你赚多了!”

    崔书全皱眉:“虽然如此,可崔爷乃是博陵崔氏之后,堂堂博陵府公子,从未被人欺骗过,如今却被你们骗了,崔爷的面子如何找得回来!”

    “那你要怎样?”步云飞问道。

    崔光远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也好办。你们三个不是想逃吗?把崔爷带上,只要帮助崔爷逃回长安,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呐,崔爷我还可以赏你们五千两银子!”

    步云飞正色说道:“公子乃是朝廷大臣之子,如今国难当头,正该以身作则为国效力,临阵脱逃,不仅有损公子名声,就是令尊大人,只怕也很难向皇上交待。”

    步云飞实在不想带上这么个公子哥,便搬出朝命来搪塞。朝廷为了稳定军心,激励士气,命朝廷官员,每家每户都要出一名子弟,从军出征。崔光远虽然是皇帝近臣,也不能例外。

    崔光远一脸的怒气:“屁个为国效力,老子知道,杨家的儿子就没有一个从军的!”

    “话虽这么说,可崔公子若是回京,便是抗旨!”

    “奶奶的,要说抗旨,杨国忠那当宰相的带头抗旨!如果皇上要治我的罪,老子就拉杨国忠的儿子当庭对质!妈的,老子好歹还上过一回战场,杨国忠的几个儿子现在还在长安城里遛鸟!上战场的算抗旨,遛鸟的反倒是忠君爱国!老子就不信了,天下就没公理了!”

    “崔公子是铁了心要回长安?”

    “当然!妈的,这行军打仗,就不是人干的事!整日提心吊胆的,不定哪天就丢了命!若是死在战场上,倒也罢了。可要是死在哥舒翰那狗东西手里,这也太他娘的窝囊了!”

    那崔光远自从陕郡兵败,一路上吃尽了苦头,他是个公子哥,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原指望到了潼关,便一口气跑回长安去,哪里想到,哥舒翰下令所有溃兵一概就地整编,崔书全哪里忍耐的住,只是,他一个纨绔子弟,根本就没有逃亡的本事,又差点被哥舒翰的亲兵砍了脑袋,想起来心有余悸,不敢一个人跑。如今听说步云飞三人在策划逃跑,便厚着脸皮,强烈要求入伙。

    拔野古喝道:“大哥两次救了他的命,可这小子见到大哥,丝毫不见尊重,我看他就是条白眼狼!不要带他走!”

    崔书全喝道:“你们若是不带崔爷走,崔爷就去告你们,那哥舒翰军法严峻,他要是知道你们想逃,必定砍了你们的脑袋!”

    步云飞冷冷说道:“崔公子,如果这样,崔公子在大街上公然辱骂哥舒翰,这件事,我等也不必为公子保密了!”

    崔光远顿时萎靡。

    那哥舒翰为人一向刻薄,他是突厥人出身,虽然贵为西平郡王,却和安禄山一样,因为出身为胡人,心里很是自卑,最恨别人不尊重他。若是知道崔书全当街辱骂他,不仅崔书全在劫难逃,就是他老子崔光远,也脱不了干系——哥舒翰很容易联想到,崔书全胆敢当众辱骂他,必然是他老子在背后撑腰。

    崔书全问道:“三位如何称呼?”

    “在下宁忠良,这两位是我的兄弟,一位是施瓦辛格,这位田中源。”步云飞说道。

    宁忠良,施瓦辛格是他们在翠云村时用的化名,这次进京,为了掩人耳目,再次启用。至于田中源,却是个真名,乃是晁用之的日本名字。

    崔书全面色恭敬,向三人俯身施礼:“在下博陵崔书全,向宁先生、施先生、田先生有礼了!还请三位先生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提携崔某一把!”

    步云飞见崔书全服软,转念一想,带着这个崔书全,未必是一件坏事,此人毕竟是崔光远的儿子,若是遇上麻烦事,有他出面周旋,却也有些好处。况且,此去长安是为颜杲卿伸冤,原本就没有什么门路,或许能在崔光远那里找些机会。而且,这崔书全虽然是一身的纨绔,在潼关下,能够仗义疏财,本质上也不算坏。

    步云飞说道:“能在这乱兵丛中与崔公子相遇,也是缘分。也罢,反正我等也要去长安,就与公子同行。”

    崔光远大喜:“多谢宁先生!”

    拔野古喝道:“带着你也行,不过,有一个条件!”

    “施先生请说!”

    “你须谨遵我大哥之命,不得稍有违逆!你那个什么博陵府的架子,也不要在我大哥面前摆,在大哥面前,你他娘的就是个小弟!”

    “小弟谨遵大哥之命!”崔书全恭敬作答,说着,就要跪地行礼。

    步云飞慌忙拦住他:“崔公子,行礼就不必了。”

    “小弟见到大哥,应该行兄弟之礼。”崔书全倒也实诚。

    “公子刚才在潼关下说过,我等是公子的家将。哪有公子给家将行礼的!让人看了,岂不是要起疑心!”步云飞说道:“公子记住了,此去长安,我等明面上,还是公子的家将。”

    崔书全点头:“如此最好。”

    四人正说着,忽听黄土坡上,传来一阵吵闹声。

    只见旗杆之下,一位身着细麟甲的将官,正与夏长史吵闹不已。

    崔书全低声说道:“谁这么大胆子,敢顶撞夏长史!只怕要倒霉!”他刚才因为一言不合,冲撞了一个小小的传令兵,就差点被砍了脑袋,如今还是心有余悸,而那身着细麟甲的将官,竟敢与夏长史争吵,不由得捏了把汗。

    晁用之说道:“那将官是安西军的人!”

    “何以见得?”步云飞问道。

    “安西军的铠甲上,都有一个十字结,那是封常清想出来的花样。夏长史的手下,衣甲上没有十字结,他们应该是西府兵。”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那将官胸前,有一个暗红色的十字结。那将官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士卒,穿着破旧的步兵甲,胸前也有十字结。

    而那夏长史和旗杆周围兵将的服饰上,却没有这个十字结。

    “西府兵是什么兵?”步云飞问道。

    “西府兵是哥舒翰的亲兵,乃是从陇右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比安禄山的曳落河还要精悍,乃是西域第一悍兵!”

    “安西军的人敢和西府兵的人叫板,这家伙是活腻了!”崔书全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想起了李振东血淋淋的脑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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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唐墓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交叠了一段现代转炉技术才能铸造的弹簧钢,令人匪夷所思。步云飞带着弹簧钢谜团,穿越到了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天宝末年。却又卷入了争夺佛祖真身舍利的漩涡中。战乱降至,群魔乱舞,弱者填沟渠,强者为刀斧!历经磨难,步云飞终于解开了弹簧钢之谜,…霸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