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分外眼红
这四匹马周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十分罕见。车身金碧辉煌,车上除了一名驭手,还有一人高高站立。
看身材,十足一个辣妹!大腿修长饱满,雪白的肌肤裸露在金靴与牛皮战裙之间。上身金色胸甲修身合体,将小蛮腰包裹得满满当当。前胸高耸,玉颈坦呈,双臂自肩甲以下完全裸露,只有金色护腕卡在手前。头上戴着着一盏金盔,将双颊严密遮盖,只有t字形裂缝中,露出眼鼻口。那湛蓝的双眸,在裂缝中熠熠生辉,充满跳跃神采。蓬松的金色发卷,从金盔后方流出,随风飞舞。一袭猩红斗篷在身后烈烈招展,如同战神之火,将全场热情瞬间点燃!
普一出场,就获得了满堂彩!
那四匹白马仿佛听懂掌声,骄傲地撒开蹄子,昂首挺胸绕场奔行。在雄壮鼓点中,那异域女武神也俾倪天下地昂首环伺左右,全身巍然不动,只有傲人前胸随战车颠簸轻颤。
之前开路的四辆轻战车驭手,齐齐从腰间拔出短剑,在车前护板平刃砸落,高呼一声,“嚯!”
那重战车上,女武神拽起一支金色长矛,将身体向后绷成弓形,全力向天空掷出——
那长矛如电,带着厉声呼啸,撕破沿途空气,直奔骄阳而去。看台上众人拿眼跟随,却因日光强烈,不得不眯起双眼。长矛与阳光融为一体,已然不见踪影。又等了数秒,空中再无声息。
观众移目场中,想看还有什么手段。但见五辆马车全部站定,女武神兀自巍然屹立,不苟言笑,也不出声,两眼依然怒视着空中。
“啵”远空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天色霎时暗了下来,如同暴雨前的阴霾。消失的阳光带走恒定热量,空气产生急速对流,陡然间飞沙走石,场面一片肃杀。
有人惊呼,“太阳没了!”众人才反应过来,什么?直接干掉了太阳?太霸道了吧!杜远腋下生出一层凉汗,不是吧?刚刚才开后羿的玩笑,这马上就出来一位射日的。难道我修成了“一口禅”吗?乌鸦嘴还差不多。
太阳没有真的陨落,少顷,云开雾散,阳光继续普照仙谷。千名观众心下稍安,才转入鼓掌状态。那女武神傲然接受掌声,缓缓摘下金盔,露出雕塑般的面容。她的美,与百花谷芙蓉仙子绝然不同。如果说后者是亲切动人的幽谷百合,那么前者就是张扬无忌的郁金香。美的那么直接,美的那么耀目,又美的充满不屑冰霜。
“砰!”焰火随即在空中炸开,一行大字显现,“挑战阿波罗,天主会冉达??浦茜拉”。
近乎神迹的表演加上天赐的绝美容颜,使观众再次陷入疯狂。欢呼已经走了味儿,和狼嚎没什么区别。特别是那些青壮道人,个个向天长嚎,犹如发情期的公狼在求偶。
值得玩味的是,担任义工的黄衫女道士们,也无比炽热地尖叫起来,眼神透着比男人更可怕的躁动。女人喜欢男人一样强硬的女人,她给了她们无限幻想,如果躺在一个坚毅帅气的女人怀中,抛开安全感不说,即便啪啪也不担心“出人命”,可比委身一个臭汉子愉快多了。
九口金钟全部敲响,亦难以平息激越群情。人那,一旦勾出荷尔蒙,做事就会短路。修真界也不例外,大罗金仙以下,莫不如此。
张辽远远望着浦茜拉的身影,也不能免俗地点头赞叹,“这姑娘很强阿——这身霸气,是我需要学习的!”文从心似笑非笑,戳了他腰眼一下,“英雄惜英雄啦?找机会多交流一下呗……”张辽没听出弦外之音,下意识点了点头,“行!我看可以。”
没等从心发作,有人走了过来,抱拳道,“张英雄,既然不是外人,尹师祖邀你来全真阵营一坐。”这人弓着身子,低头作揖,张辽看不清脸孔,客气回道,“不必了吧……”“好呀!我们都是尹师祖座下弟子。你带路吧。”文从心抢着接下话头,这是个接近尹志平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那人转身在前,两人在后,转了几转,出了赛场,来到一处密林。从心有些奇怪,“刚刚师祖不是在看台上吗?”
带路者缓缓转身,并未搭理文从心。昂首对张辽正色道,“张先生,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只想知道,我那逆子,现在何方?究竟是生是死?”
这话语勾起张辽全部记忆,面对眼前这张灰色大长脸,他倏然想起,这不是敬千川的嚣张老爸吗!
敬衍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全真青城丹台碧洞宗天师敬衍。当日在绝谷,我失手将你和逆子双双送下通冥台,全是意外。后来我又派出不少人去寻找你们。前两天,罗家父子回来了,说是穿越到大宋,并未见过我儿。而现在,你也回来了,你俩是一齐穿越的,我相信,你一定有更详实的信息给我。”
张辽看着敬天师的大长脸,依稀就是敬千川那贼子的岁月加强版。他不会撒谎,也没还礼,脚下前后微微一错,做了个不丁不八的站姿。回道,“你儿子没死。还在成都蒙古大军的府邸里,跟随国师八思巴做事,风光得紧。只是回来嘛,有些麻烦,看他个人表现吧。”
敬衍向下瞥了一眼张辽的站姿,知道对方心生警觉。又瞟了一眼旁边严阵以待的文从心,冷冷道,“你无须防我。听你的意思,你们逆派有办法把人救回来。开个条件吧,我接。”
张辽不擅谈判,也没有准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文从心跨前一步,“敬天师,你猜的不错。只要你听我们的吩咐做事,停止无谓的铲逆追杀,早晚会见到儿子的——我可以保证。”
敬衍面如死灰,两只死鱼大眼微微转了一圈,叹息道,“好,一言为定。你们去看台吧,尹师祖叫你们过去是真的,我也暂替你们保密身份,只当你二人都是全真门人。”说完径自转身离去。
半晌,张辽狐疑不定,“此人修为高深,出手凌厉,我估计自己仍然打不过他。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文从心想了想,“暂时可信。据我观察,他刚刚关切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了。现下要紧的是,我们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合理布局。好了,先别想了,此处太过僻静,我们去见尹志平,确保丹园人马万无一失。”
二人刚想离开,林中忽然挂起一阵阴风,树叶簌簌作响,两道身影快疾绝伦,一前一后从远处穿过,向山坡中间一道阴郁的裂缝奔去。
张辽跨在从心身前,提防有变。忽然在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愤怒狂嚎,两人均打了个寒颤,从心急道,“是拉师弟,他狂化了!”张辽也分辨出,那正是拉巴迪化身狼人后的嚎叫,上次丹园大会,大家都见识过。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追!”两人不再迟疑,一路衔尾奔行。尹志平是师弟,拉巴迪也是师弟,师弟不分大小,哪个也不能少。
这道裂缝,处于混元仙谷西坡,与进谷时那道长达五公里的“一线天”类似,只是更加狭窄。两边崖壁如同刀劈斧凿,上面林木遮掩,终年不见天日,内里湿漉漉的,一股寒气沁人骨髓。
沿途并无混元宫的人,大概都去赛场附近作安保和义工了。张辽率先抢进裂缝,抬眼看去,里面居然是条绝路!
这道裂缝宽两米,纵深约一百五十多米,终点也是崖壁,并无出口。最深处,一位黑袍胖子被拉巴迪逼住,背靠渗水的岩石,样貌有些狼狈。看五官,不像天朝人士。
拉巴迪全身衣衫爆裂,布料残片丝丝缕缕包裹着狂化后的躯体,原本粗犷的脑袋已经变成青狼巨头!两只前臂在地面缓缓移动,辅助后肢行走。指尖全是锋锐弯钩,地面划过之处,留下道道疤痕。他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气鸣,双目殷红滴血,满嘴钢牙咬得咯咯作响。
那胖子面朝来路,见一男一女闯入,立马当成了救星,大声狂喊“欧瑟固——”丹园门人全都加载了丹老赋予的语言包,顿时明白,这是法语救命的意思。
文从心不明所以,立刻出言喝止拉巴迪,张辽也上前追问缘由。拉巴迪似乎无意回答,一心立马致对方于死地,乃后足一蹬,身体向前窜出,直扑那胖子——张辽如影随形,也扑了出去,在空中一把拉住他的左脚,却未曾想拉巴迪这一扑用力极大,拖起张辽继续向前。文从心连忙出手,又拉住了张辽的左脚,两人一起发力,勉强终止了致命扑击。
落回地面的拉巴迪,转过身来,愤怒咆哮,“他杀我妻子!杀我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让我报仇!”张辽这才明白,原来是仇人在前,难怪拉师弟失去控制。
忽听身后文从心惊呼,“小心!”
第九十三章 只有爱
原来就在拉巴迪解释原委的当口,那胖子脸色突变,颧骨咯咯暴长,双颊突出,脚下虚浮,缓缓离开地面,飘荡在半空中,向前伸出一支胳膊,那手上的指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着……
高高悬浮的黑袍怪客赘肉全失,已经不能称其为胖子。他磔磔怪笑,声如金石,极其刺耳,“吾以吾之血之君王之名义命令你,汝为吾之盾,汝为吾之刃,尔是吾以血之契约建立的血仆,答案,自在心中。”
这一长串古拉丁语祷词,即便通透了人类所有语言,张辽和从心也是一愣。拉巴迪似乎陷入迷茫,迎着黑袍手指的方向蹒跚走了过去,在对方脚下扑通跪倒,青狼头杵在地面,喉咙里发出阵阵含混呜咽,仿佛在祈求主人宽恕。
那黑袍十分满意,缓缓落下,以手轻抚狼人背部,怪笑道,“你是我亲口制造的血仆,即便成了野兽,也永远是我的仆人,任我驱使。德考拉大君的圣血咒,天下无人可解。现在,我——佛朗西斯主人命令你,消灭一切旁证,去撕碎这两个天朝人!饱饮他们的鲜血,别忘了把心脏留给我。”
拉巴迪倏然抬起青狼巨头,回身面对张辽与从心。鼻孔皱起,喷着粗气,牙缝中流出两道黏涎,滴落在地面上。
形势陡然逆转,由原本的三对一,变成二对二。敌方是一位吸血鬼尊者,加上一位狂化成狼人的血仆,己方堪忧!张辽抬手拽出腰间长鞭,正欲向黑袍挥起,那吸血鬼发出短促咒语,用手一指他的手臂。张辽赫然发觉,自己的手不能动了,手指也似乎渐渐僵直,长鞭似乎收到外力拉扯,脱手而出,撞击在阴湿的崖壁上,复又落在地面。
拉巴迪已经纵身跃起,目标却是文从心,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张辽知道从心的道法只有“障眼”,近身搏击肯定不比狼人。心下焦急,全身又被那僵住的手臂钉在空中一点,脚下无法抢去掩护,简直要吐出血来!
文从心临危不惧,将心神瞬间凝聚一处,迎着眼中的越来越大的狼人身躯,将右手伸出,正对着那颗狼头,向虚空一抓——
张辽知道这是“障眼”的起手式,可是,又能有什么用?对方早已锁定了自己,你向他抓,抓来的仅是对方的镜像幻影而已。难道对方会放弃已然发动的扑击?
按过往评估,张辽想的没错。可在此时,出现在佛朗西斯和阿巴迪眼中的,竟是另一番惊异景象!
那对天朝男女青年不见了,原地出现三男一女,都是黑发大眼,典型的波斯后裔相貌。那女人四十多岁,包着黑巾坐在中间,贤淑地微笑着。三位英武青年,简直就是拉巴迪狂化前的翻版,只是一位比一位年轻,全都微笑着——十足一位母亲带着三个儿子在拍摄全家福的状态。
狼人已经扑到眼前,那中年妇女临危不惧,伸出手臂,似乎在招呼拉巴迪快来坐在一起……
“嗷——”狼人在空中硬生生翻了个身,主动将身躯砸向侧面石壁,轰出一个大洞,碎石簌簌落下。再翻身爬起,双眼血色已然渐渐退去,转为无限清明的浅灰,两只瞳孔死死盯住佛朗西斯。
黑袍吸血鬼大惊,这又是什么鬼?东方魔法果然神奇!我倒是小看了这两个年轻人。他立刻重复了一遍血仆魔咒,意欲再次掌控拉巴迪。事实证明,无效!
狼人发起更强力的冲击,没有之前狂暴,却更加坚忍决绝!直若野牛一般,将刚刚双足离地的吸血鬼直顶在崖壁上,轰的一声,又撞出一个大洞。拉巴迪还不罢休,直扑洞内。
从张辽和从心的角度看,只有一颗巨大的青狼臀部左右摇摆,洞内惨呼连连,不住有血肉飞出。顷刻,已经没了声音。只留下满地尸块碎片。那狼人还不罢休,拱在地上,将所有血肉逐一咀嚼,又逐一吞下,连大肠也不放过。场面恶心无比!
终于,地面一片整洁,连血沫都被舔舐干净。那颗青狼头伸出长舌,在嘴边一卷,把最后的遗留也扫光。打了长长的个饱嗝——
这饱嗝像是一个信号。狼人身躯渐渐缩小,蓬松毛发也落了一地。伊朗大叔拉巴迪,又回来了。他四肢似乎脱力,软塌塌垂在一边,精神却异常高亢。朗声道,“小师姐,谢谢你!今日得报大仇,全是你的功劳。我拉巴迪欠你这份情,愿以命偿还!”
文从心早已收了本体道法,余悸未消,勉强微笑道,“恭喜师弟。你的命你留着,我可没处安放。以后有什么事,提前打招呼,咱们丹园上下一起出手。今天实在是太危险了。”
佛朗西斯一死,张辽已然脱困,他忍不住问,“刚才你怎么清醒过来的?是那吸血鬼法力不继吗?”拉巴迪苦笑着摇摇头,“怎么,你看不到吗?小师姐及时向我展示了我的全家至亲,让我摆脱佛朗西斯魔法控制的,是爱——是爱呀!”说到这里,这位刚猛无俦的波斯壮汉、伊朗大叔,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也不掩面,只是任那悲喜交集的泪水,一颗颗顺着粗粝的双颊恣意流淌。
这低沉的男人呜咽,竟比刚才高亢的狼人怒吼更震撼人心。文从心和张辽尽皆眼眶泛红,相互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将手挽在了一起。
是爱,是爱呀——余音犹在耳畔,振聋发聩。
在二人的护送下,拉巴迪回到了齐云山驻地。胡盛元和詹钰在赛场不见了拉巴迪,四处找了一圈,也寻到了这里,两组汇合一处,文从心将经过简单介绍了一番。胡师兄叹道,“没想到你的本体道法,已经更上一层。丹老曾说过,‘障眼’的进阶就是抓取心中执念,恭喜!那佛朗西斯,是我的老对手了。除了暗藏吸血鬼身份,还是圣殿骑士会的新晋骑士。红袖她们上次去法兰西救我,也见过此人。没想到啊,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拉巴迪已经换上一套新衣衫,恢复了小半体力。补充道,“刚刚在表演秀上,女武神一出场,那边天主会所在看台爆发一阵欢呼,吸引了我的注意。叫得最起劲的,就是这位佛朗西斯了。相隔万里之遥,再次见到此人,我忍不住感谢安拉的安排。看来,加入丹园都是神的旨意,没有比这更快的复仇了。”
胡盛元有些担忧,“你们怎么处理尸体了?被发现了会很麻烦,鹤鸣法会名义上禁止私斗。况且,那吸血鬼族,据说很难真正死去,也有强大复生功能。”说着这话,还瞟了一眼同样具备“再生”本体道法的詹钰。
拉巴迪放声大笑,拍拍自己的肚皮,“我把大鬼变成了人渣,暂时还在胃里。等明天拉出来再看,若他能以‘吸屎鬼’面目重生,我写个‘服’字,且放他一马!”
众人无不噁心,文从心想起当时情景,索性干呕起来。只有满心欢喜的拉巴迪,抚摸着胡子,笑颜如花。
胡盛元连道恭喜,又分析说,“这天主会,有些不同寻常。以往前来观礼,大多派些负责外联的天朝籍文职,这次倒好,又是女武神,又是圣殿骑士,把洋鬼子弄来一堆。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起在巴黎圣心教堂地下密室中,那块会读心的“圣石”所说的话,“……不属于他的东西,我会派人去取……”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文从心对这位大师兄十分信任,他觉得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于是起身道,“我们回赛场吧,估计比赛还没结束。胡哥和詹钰暂留这里保护拉巴迪,他现在还有些虚弱,不宜外出。我和张辽去见见天主会。”
胡盛元没有异议,只是嘱咐从心多加小心。詹钰从怀中取出寒陨枪头,握在手中,“你们放心去吧。我们三人在此,一般小鬼不敢拍门。”
当文从心和张辽赶到赛场,比赛已经进入尾声。还好,没什么可遗憾的,许是后来的庸手太多。南屏子正在宣布,“本届修真女生造型秀冠军为,金钟九鸣者——天主会冉达??浦茜拉!”
观众无不欢呼雀跃,美女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这洋妞就是酸爽,那大长腿,啧啧,一年摸不到头。还有那冷若冰霜的女王范,唉,如果供在家里,每天拿皮鞭将自己一抽——哎呦喂,没谁了!
天色尚早,晚宴还有一段时间,来宾们开始熙熙攘攘返回驻地。一路上不住有人争论着到底哪位“修真女生”才是第一美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大家意见虽不完全统一,但也十分满足。有人喊了一声,“那边在卖百花谷‘真念’香水!买二送一!”轰的一下,倒有一大半跑了过去。
从心找到红袖等人,简单说明情况,杜远先惊了,“那死胖子也来混元宫啦?世界真是太小!天主会如果勾结起圣殿骑士会,实力不容小觑,那位首席骑士雨果大人的实力我见过,一柄圣光剑差点伤到红袖。”
红袖点点头,又摇摇头,“天主会里也不全是坏人,那位郭艾伦牧师就不错。估计内部也有分歧,被幕后高层临时捏合,甚至互相不了解对方使命,也未可知。”
第九十四章 忘忧
文从心听出红袖的意思,和昨日孙筑基说的一样,切忌“简单群分”,不要一棍子打死天主会,需因人而异,区别对待。遂应声道:“好,我和张辽先去寻郭牧师,套套口风。”
杜远也凑过来嘱咐,“忘了提醒大家,上次在七宝玲珑塔里,混元真君逃走时用的不是符纸,是羊皮卷轴!”
张辽听兄弟这么说,立刻瞪大了眼睛,魔幻作品他也是读过的,“你是说?难道……这混元宫里混进了西方势力?混元混元,还真是混搭呀,水太深了。”
文从心拉起张辽,“走吧,无论他们是否勾结,只有调查才有真相。”
天主会的人马,由于浦茜拉的存在,十分惹眼,想看不到都难。这位“女武神”尚未卸妆,cosplay范儿还在。由其他黑袍修士簇拥着,向谷内东侧行去。部分做义工下了班的黄衫女道粉丝,尾随在后面,不时尖叫两声。也有一些男子伺机搭讪,均被修士们委婉劝退。
文、张二人遥遥尾随,眼见众人进了一处别院精舍。这建筑与其他不同,欧味十足,主体楼房旁边,还设了一座微型教堂,塔尖十字架耸立。足见组委会用心之精——任你何方来客,尽皆宾至如归。
二人来到别院门前,向一名守卫修士道,“我们是郭艾伦牧师的朋友,特来拜访。”修士报上去没多久,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人迎了下来,出门一愣,“敢问二位……?”
文从心微鞠一躬,“我是止正法师的朋友,也是裴红袖的姐妹。听她说您仗义出手,维护了他们的尊严,特来感谢,顺便结交一下。”
郭牧师立刻挥散疑云,和气道,“惭愧惭愧,你们客气了。来,屋里坐。”
进得精舍,穿过主客厅,来到后院露天茶廊,三人落座,已有修士送上红茶。
“这里行藏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请随意。在下郭艾伦,您二位如何称呼?”张辽一抱拳,“在下张辽,这是我女……师姐文从心。”
郭牧师人情练达,已看出两人情愫纠葛。遂呵呵一笑,也不点破,“张辽?我记得你!好名字阿——遥想昔日,文远公以七千虎豹骑力破十万吴军,逍遥津一战天下扬名。”
这种调侃从小到大听了许多,张辽已经习惯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太平盛世,只有竖子,何来英雄。”
“欸——你今日救人义举,我都看在眼里。已被天下道门公推为英雄,无需谦词。刚刚回来的路上,我们的客卿使者浦茜拉还提起你来着,说,原来东方男子并非全然阴柔孱弱,也有张英雄这般伟岸男儿!”郭牧师随手又给他注满一杯。
文从心打蛇顺杆上,“为什么叫客卿?她今天的秀的确精彩,不愧为全场总冠军——恭喜天主会。”这句话以恭喜收尾,重点却在之前的问句上。
郭牧师不疑有它,“浦茜拉是罗马教庭派来的客卿,有教皇本笃十六世亲笔推荐信,来天朝算是出个差。她是法兰西人,原本就职圣心教堂。是目前唯一的大嬷嬷,你可能不懂这个概念……嗯,和枢机主教平级。”
他见文从心依旧一脸迷茫,又解释,“这么说吧,天朝天主会最高阶职位,是总主教,上面隔了一层宗主教,才是枢机主教。我这个执事和浦茜拉之间的等级鸿沟,就像村委会计生干部和省委书记之间的差别。”
文从心被他的比喻逗乐了,“没那么夸张吧?我看这姑娘也才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据我所知,贵会也是男权至上,她何德何能,竟如此备受垂青?”
郭牧师做了个禁声手势,小声说,“不敢乱讲。幸好她和近卫们都去‘忘忧水榭’了,不然我职务不保。现在整个团队都以她为中心,我只是执行层,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辽第二杯茶喝了过半,忽然呛了一下,咳出口水来。他起身仓促告辞,“好,多谢郭牧师拔冗款待,欢迎你有空去‘来仪宾舍’坐坐。时候不早,也该用膳了,我们暂请告辞。”建筑设计师也是文化人,遇到同样斯文的郭艾伦,措辞不免文绉绉起来。
待出了别院精舍,转过几道弯。文从心才问,“刚才急什么?我还想多打听打听呢。这位浦茜拉大嬷嬷,有许多疑点。”
张辽得意一笑,也没回答,快步追上前面一位黄衫杂役,“道友,请问忘忧水榭怎么走?”
那杂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看了一眼随后赶来的文从心,嘴唇紧闭,也不出声。张辽一抱拳,“是贵派南屏子邀请我去的。”
杂役立刻换上一副殷勤笑脸,“哦——原来不是外人。您二位跟我走吧,说也说不清楚的。”
文从心略懂张辽用意,也不吭声。杂役取出无线手台,嚷了几嗓,又带领二人行至一处三岔路口,早有一辆四座电瓶游览车等在那里。
杂役对司机交代了几句,方始鞠躬告退。
司机带着二人,一直在掩映的林间穿行,有几处似乎已无道路,转个弯又柳暗花明。终于,一座谷中之谷出现在眼前。
说它是谷中之谷,不无道理。这地界比寻常谷底又矮上一阶,形成一处方圆五里的凹陷。一湾湖水横亘其中,水面波澜不惊,清碧见底,水下风倒木上,长满了青苔,映着夕阳余晖,反射出五彩粼光。
一座宅院赫然镶嵌在湖心,由数百根黑色巨木支撑,彷佛漂泊在水上。司机在九曲桥前停车,二人抬步上桥,举目四眺,几乎忘了此行使命,好一派世外风光——
越靠近宅院,丝竹与酒香越清晰,隐隐有欢声笑语传出。
许是早有杂役通报上去,那主持人南屏子先生,居然亲自迎接出来。看到张辽,也不见外,又是一通拍肩赞颂,对文从心一口一个“弟妹”叫着,热情向院内接引。
院中景致,令二人大开眼界。在三面黑色古典建筑的环绕下,庭院中足有五六十人,尽皆衣着华丽,手持酒杯往来穿梭。角落里各种杂耍艺人正在表演喷火、耍蛇、上天梯等传统节目。十几位黄衫女道人貌美如花,捧着银质酒壶不停给诸位添酒。
那欢声笑语正是此间传出,张辽暗叹,这特么哪里是修真门派阿,简直是阿拉伯酋长开的大趴。
刚要贴着墙根溜进去,却被南屏子一把扯住,他扯着嗓子喊,“全真尹仙师座下仙童张英雄驾到——”
满场都静了下来,上百只眼睛一起向这里望来,也就沉默了一秒,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有口哨声。
几位莺莺燕燕的女人雀跃着跑过来,左右将张辽卡住,有要签名的,还有索吻的。张辽这只土鳖,哪受得了这个。闹个满脸通红,尴尬地扭头求救。
文从心似乎事不关己,背着手自顾游进人群,左瞧右看,偶尔还停下来逗弄艺人的鹦鹉和猴子。
好在南屏子够朋友,他瞧出这位“张英雄”不是风月场上惯战的英雄,遂熟练排开众女子,“好了好了,只许摸不许掐,英雄肉很贵的。还有你,亲一下就行了,怀孕怎么办?”
张辽被他拉着,钻进东厢回廊,一阵快闪,走入一间大厅。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许多人围着几张桌子正在吆五喝六。原来是个赌博场所——
离门最近的一桌,一位高冠道人正神情激愤地撸起袖子,摇动手中骰钟,蓬地一声扣在绿绒桌案上,“大,还是小?”
四五个人喊“大!”七八个人喊“小!”待筹码落定,立刻开钟,赫然一粒洁白的骰子出现。别说上面——全部六个面加起来,一个点都没有。
高冠道人得意大喊,“庄家全收——”
顿时骂声四起,“滚犊子,说好不许出老千,你小子就是不老实。”
“欸,这话不对阿,我这是道法,不是老千。道士不用道法用什么?”
又有人喊,“零点也是小,押小赢!”
“屁话。零就是无,虚无不分大小。拿钱拿钱——”
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张辽忍不住笑了,南屏子继续拉他向里走,“外面这些都是小游戏,纯属娱乐。但别小看那桌人啊,最小的也是宗门门主。他们平时在自己的山头板脸装逼,多少都有些忧郁症。现在凑在一处,都是平级高干,自然放松许多,也就彻底露出人相来。”
“这么说,混元派功德无量阿——开赌场自带治愈功能。”张辽顺着他调侃。
南屏子嘿嘿一笑,指引着贵客进了偏厅。
这间小厅,也有二百平方米的面积。正中摆了一张大台,围坐的十数人听到脚步声,全都扭身观望。
南屏子再次朗声介绍,“诸位,全真尹仙师座下仙童张……”
早有人站了起来,“张辽是不是?哈哈哈哈,快请入座。南屏子你别哔哔了,喊了好几天,也该歇歇嗓子。去拿壶好酒来,我要和英雄对饮三杯!”
第九十五章 放盘
张辽近观此人,一身耀目杏黄道袍,狮鼻阔口,笑起来双目保持激凸,颔下一部垂胸棕须,颇有古代帝王威仪。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
南屏子附在他的肩头,低声催促,“快谢恩,这是混元真君!”又退后一步,转身颠出去拿酒。
黄袍、真君、谢恩……这些视听概念加在一起,令张辽产生一丝反感。都什么时代了?真把自己当皇帝不成?修真之人也该有个出尘的样子不是?
他不卑不亢,腰板笔直一拱手,“原来是此间主人,混元宫盛情待客,天下道门皆赞,混元派这份公心,令在下十分敬佩。”
诸人看在眼里,均叹全真出了个好苗子。混元真君这种大能,举手投足威仪极重,青年人在他面前毫无辈分困扰,侃侃而谈,也不多见。
那黄袍道人脸色一绷,随即放松。乃捻须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咱们忘忧水榭有个规矩,进门不分大小,非如此无以忘忧!来,坐我旁边来,我们正有事要问你。”
张辽坦然与其并坐,环视全场,“各位想来都是修真前辈,既然地主说此处不分大小,在下斗胆列席,还望见谅。”
这场上男女老幼僧道混杂,一时也的确分不清谁是谁。有个女中声率先响起,“啊,是你,勇敢的东方骑士——欢迎你!”口音不很标准,胜在磁性悦耳。顺势望去,金发碧眼,不正是浦茜拉?
张辽心中暗喜,找的就是你。“原来是女武神殿下,感谢你把太阳还给了我们。”这马屁拍的有杜远水平,朋友之间,渐移默化的影响不可估量。
美女笑了,炽热的眼神很直接,“叫我浦茜拉。”她此时已换了一身蓝色露肩晚礼服,将肌肤衬托得更加雪白。比之场上金甲装扮,在英武间又添几分明艳。
有人看不过眼,“喂,我挨着美女坐了半天,也没见她翘过嘴角。你小子一来她就笑。这刺激太大,贫道受不了啦!”说完,这人双臂抱胸,抖着白胡子佯作生气。
他旁边一位花衣阿婆伸手过来揪他的胡子,恨恨道,“那我呢,冲你也笑半天了,你嘴角翘一下没有?”白胡子瞪了一眼阿婆,“瞧你那一脸褶子,我笑得出来吗我?”
两人自顾捉对取笑,混元真君见多不怪,对张辽低声介绍,“白胡子的,是樊於期天师,神霄武当宗主。穿花衣的,是鱼姬散人,道门第一美女,六十年前的。”
未曾想那鱼姬散人耳朵极灵,放开樊於期的白胡子,又对混元真君直瞪眼,“什么六十年前的?六十年来的好嘛!我这种美,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你这小家伙,说话小心些。”
好一通抢白,配合着嘴巴张合,片片脂粉从褶皱间板结崩落,她身前的桌面像撒了一层胡椒。混元真君不以为忤,还乐不可支,连拍张辽肩膀道,“你瞧瞧,这些老古董要是不死,我们哪还有说话的机会?”这会儿,帝王威仪也不见了。
张辽听他这话,半真半假,颇有弦外之音。暂且无法确定,也就不再去想。
又一位宾客开口道,“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应龙子,明天的盘怎么开?”此人身躯硕大,卡在太师椅中满满当当,一身条纹西装还打着织锦领带,手里把玩着雪茄,却不点燃。
张辽左顾右盼,想看那位应龙子身在何处,却听身边响起混元真君的声音,“两个都是大盘,一个五行斗法总决赛,一个最佳仙风奖。盘口现在就定,你们提吧,我敲最后一锤。”
原来混元真君名唤应龙子,这倒是个秘闻,拿给修真界小报,兴许能换不少银子。
那宾客放下雪茄,双手向后一拢油亮的背头,“我只押五行赛。这盘子清晰,就俩人。神霄的曹蜃,刚刚他师傅老樊已经详细介绍过,我们都了解。全真的张小英雄,我们都不甚了解,还好他就在此处——敢问这位兄弟,你的道法师承何人,有何特点,能否透漏一二?”
张辽听他问的直白,转头看向应龙子,那地主道,“可以讲。这里没有外人,帮大家赢了钱,你也有份。”
这话透着热乎,并没打动张辽,他暗想,连你都是外人,更别说其他人了。略一踌躇,缓缓道,“我只是寻常散修,偶遇尹志平仙师,学了一招半式掌法,至于那鞭子,其实是用来放羊的。”
内容并不复杂,之所以说得缓慢,实在是不擅长撒谎造成的。
在座诸人面面相觑,半响,那油头壮汉一拍桌子,“就押你了!”说完潇洒捡起雪茄,从拇指上方燃起一道火苗,咕嘟咕嘟猛吸三口,将身躯仰在椅背上,悠闲地吐起烟圈来——
“搞什么鬼?一招半式你也敢押?总冠军这么好拿的吗?”鱼姬散人又开始喷。
神霄武当宗主樊於期一摆手,“欸——我看出来了,巩老板不无道理。这五行斗法大赛,是二十年一届的新人选拔赛,名宿几乎不会报名,万一折了,得不偿失。而新人中,最忌的就是这种自称只会‘一招半式’的‘寻常散修’。你们还记得上届的明洁吗?”
座中几位老人,同时翻着眼睛追溯起二十年前。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出,“有什么好想的,上届五行赛冠军。当时也是一位年青人,没有请柬,央求着跟我广慧派一起来的。在崂山临时报名参赛,我怕丢人,不准他打广慧旗号,于是他在报名表上写下一行字‘寻常散修明洁,一招半式闯鹤鸣’。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他一路赢到总冠军。他奶奶的,把我肠子都悔青了。”
张辽挺身一望,是位刚才一直在打盹的干瘦老叟,应龙子见他感兴趣,适时解说,“广慧太平山宗主章之昭……”
樊宗主和巩老板均嘿嘿坏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只有鱼姬追问,“后来呢?收了他没有?你不正缺个衣钵传人吗?”
章之昭又闭上眼睛,含混答道,“唔……人家眼高,拍屁股走人了,我广慧没那个福气。”
听了这段轶事,浦茜拉插嘴道,“我懂了,我也押他。”她摊开手掌向张辽示意。
应龙子有些意外,试图劝解,“大嬷嬷刚到天朝,对此间修真界尚未熟知,最好不要贸然下注。多听听,多看看再说。”
浦茜拉不是优柔寡断的主儿,“真君的好意,我明白。我天朝话说不好,但我心里清楚,谁更有实力。”说完又转向张辽,露齿一笑,“看好你呦,加油!”
这美女连续两笑都给了张小英雄,让其他人十分不爽,纷纷表示更看好神霄派的曹蜃。应龙子统计下来,内评结果是九比三,神霄占优。
“可以了。”混元真君一把抓住正给他斟酒的南屏子,“你去跟放盘的说,明日五行决赛,神霄赔一点二,全真赔二点七,平局翻五十倍。注意浮率。哪一方先过亿,来和我打招呼。有需要贷款的,全放。”
南屏子看了一眼张辽,躬身退出,依言安排去了。
“现在该仙风奖了。”真君拿起桌上一页名单,瞥了一眼,“这届大有不同啊——几乎全都是小鲜肉。修真界这是怎么了?”
巩老板很感兴趣,向前探着身子问,“老家伙都有谁?”
“两位,玉堂派邹琛和天心派马宝阳。”“唔……我不看好他们,都是上届遗珠,过了二十年,这世界已经变了……”巩老板缩回身子,一脸索然。
浦茜拉很好奇,“什么是小鲜肉?很好吃吗?”
大家哄笑起来,樊於期腆着老脸凑过去解释,“小鲜肉就是我这样的,很有味儿的男人!”
浦茜拉认真嗅了嗅,“你不新鲜了,注意保养。”
笑声更加肆无忌惮,鱼姬又去揪樊老的白胡子,“听见没有?你这块臭臭的老腊肉!”
巩老板一摊手,“这盘我不预测了,爱谁谁吧。仙风奖的影响力,已经转向世俗口味,要么按网络大数据内定,要么直接大乱斗。我们儒门讲的是张力,重心在文化外扩上,小鲜肉的助宜很有限。”
混元真君眉毛一挑,“那也不一定。昨天我接见了天道教百济观礼使团,除了领队崔圣师,其他全是长腿小鲜肉,有男有女,漂亮的紧。”
“韩流?都是整出来的,别说你不知道。我们孔孟学院的美女帅哥更多,而且全是天然的,但从不鼓励卖脸。气质!气质啊!那才是由内而外的美!”巩老板说道激动处,直捶桌子。
张辽这才醒悟,原来这位“老板”,是儒门的代表。他以前并不清楚,儒家在天朝也是合法教团之一。如果这也算,那信徒可海了去了。
一丝油发震落在额前,巩老板向后潇洒一甩,重归平整。
“那就放个均盘吧,只把两个老家伙赔率调高。所有小鲜肉一比一点一。”真君拍板。
“喝酒喝酒,这点破事儿天天浪费时间。我还要去前面找个年轻仙姑嗨皮呢!”樊於期端起酒杯,招呼着大家,自己率先一饮而尽。
第九十六章 以电对电
内厅会议散场,十几位大能鱼贯散去。
应龙子按住张辽一人,低声道,“年青人,我看了你的出手,鞭子上有雷光电弧。混元宫的箱底也是雷法,这也是我格外器重你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尹真人来此俗世根本未久,你不可能是他的弟子。不如考虑一下加入混元派……”
张辽把“不可能”三个字憋在喉咙里,强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着他。那真君见他“心动”,继续加码,“今天只需点个头,正式入门可以拖后。你也看到了,世上根本没有公平竞争,任何比赛,都可以被钱权左右。作为庄家,我不会赔本赚吆喝的。只要是我的人,别说小小五行赛,你就算看上哪个山头,我也可以把现有宗主拉下来让你坐!”
张辽愣头愣脑回了一句,“神霄武当不错……”
应龙子脸色一僵,又笑了,“樊於期那老家伙,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可以再选一个,伍柳派怎么样?他们立足弋阳龟峰,也是一方宝地。”
张辽沉吟半晌,茫然道,“我得和朋友商量商量……你说话算数?”
应龙子猛一拍他的肩膀,起身送客,“多大个事儿呀——记得早点回复我。”
待到张辽走出内厅,南屏子放下酒壶,从身后悄声问询,“大人,我观此子蒙昧未开,值得您这么大手笔招揽么?”
“哼,你懂什么。此人之雷法,无符无咒,也不见掐手诀,挥臂即出。对我派仙功有重大补益。趁他火候未足,尽早纳为己用。否则,也只有吸干后再铲掉了……”
张辽穿过外间喧杂的大厅,来到庭院,举目寻找文从心。忽有一人从廊柱后转出,轻拍他的手臂,“张,你动作这么慢。”
一打眼,明艳逼人,不是旁个,正是天主会圣使浦茜拉大嬷嬷。两排寸许睫毛夹着碧蓝瞳孔忽闪着大秋波,一波又一波,扰人心乱。
“是你?找我有事吗?”
浦茜拉将手中两盏香槟递给张辽一杯,“你知道我为什么公开押你赢吗?”
“因为……我比姓曹的强?”
“噗——”浦茜拉完成了三笑,“你还没看出来?庄家和关联层控制着一切,他们需要谁赢,谁才会赢。和谁强谁弱没什么关系的。”
她抿了一口香槟,“我若不押你,大多数人都会跟风姓巩的,那你就是大热。赔率开的越低赌客觉得越保险,大笔投注都会涌向你。所以呢,你一定不会赢。因为庄家要赢。”
张辽从来不赌,听了有些糊涂,“那些人不是关联层吗,庄家会让他们有损失?”
“你真可爱。那个会议上的人,都不是底层赌客。大家讨论的是基础概率,说押你,押的是投票不是钱。只表示看好你的热门潜力,一旦把你捧为大热,回头都会加注冷门。那也就意味着,你必输无疑了。不要小看庄家的运作能力,让你喝错一杯水都可以改变赛果。”
张辽哆嗦一下,立马放下已到唇边的酒杯。
“哈哈!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已经是第四笑了,完胜秋香对唐伯虎。“所以我才抢着押你,内厅那些人多半都是嫉妒心很重的色鬼,见不得我对你好。所以纷纷转了风向,最终十比三,把你列为冷门。他们这会儿,一定都在暗暗下注你赢呢。赔率二点七,嗯,我也可以跟跟。”
话说的很透彻,人情卖到了。张辽想拱手致谢,还没找到安置酒杯的地方,浦茜拉的俏脸已经贴了上来,在他双颊“左右左”连贴三下,还嘬唇发出啾咂声。“好了,我该回去了,你慢慢玩。明天放手大干一场!”
望着浦茜拉离去的背影,那曳尾蓝裙勾勒出曼妙腰.臀,大腿笔直紧绷,十分美好……
“好香。”文从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在张辽身后夸张地嗅了嗅。
张辽回过神来,猛转身,有些尴尬,“香?什么香?是酒吗?”
“不是酒,是人。刚才约你‘明天大干一场’的人。这股香水味,嗯,和百花谷的‘念真露’一个味。”
张辽鼻子里没有香味,只有醋味。他立马恢复棕熊对待驯兽员的姿态,“嘿嘿,哪有!欸,跟你说阿,刚才收获不小。咱们赶紧回去,和大家开个小会!”
月似金钩,高挂夜空。
混元仙谷内,灯火点点,在密林中闪烁掩映。千人晚宴早已结束,只有忘忧水榭的趴还在继续轰。
来仪宾舍内,丹园三路人马正在碰头。第一路只来了胡盛元大师兄,尹志平仍回嵛山驻地,詹钰在齐云山驻地继续守护拉巴迪。
杜远不会看眼色,一个劲儿拿好朋友开玩笑,“兄弟,把女武神里里外外摸透没有啊?”张辽一脚踹开他,凛然道,“混元宫与天主会有染,是不争的事实。否则浦茜拉不可能列席组委会内部会议。”
胡盛元闻言颔首,“严格地说,混元宫是与圣殿骑士会有染。这个高阶组织,直属本笃。天朝天主会并不了解内情,囿于权限,也无法干涉。”
张辽想了想,“还有,混元派蛰伏多年,但并未停滞扩张。混元真君在台面上扶持了一些傀儡宗门,神霄武当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还惦记着伍柳派,似乎随时可以拿下。”
“嗯。怪不得神霄第一个附议混元,还特意传檄天下,竭力促成此次鹤鸣法会在昆仑仙谷召开。还有哪些人列席了内部会议?”胡盛元追问。
“鱼姬散人,广慧宗主章之昭,对了,还有儒门一位巩老板……”
“巩患安——此人是商业奇才,儒门近年特招的,全盘负责孔孟学院商务拓展。论道行嘛,并非大儒出身。此人来历特殊,其行为需单独研判,不可轻言殃及儒门。”胡哥不愧博士之名,如数家珍。
“打我进去后,其他人没怎么说话,就不清楚底细了,还有七八位吧。”
胡盛元赞许道,“可以了,你们收获不小。换了我去,还进不了内部会议呢。对了,刚刚我过来的路上,听不少人在议论赌局,据说明天那姓曹的赢面很大,已经收了近两亿天朝币投注。你有压力吗?”
张辽哈哈一笑,甚为洒脱。“你们如果有闲钱,不妨投我!”此刻在自己人面前,他不再装傻充楞,满腔豪气彻底释放出来。
鹤鸣法会第三日。
上午八点半,来宾已经熙熙攘攘向角斗场聚集,谁也不想错过这场斗法。
张辽被队友们簇拥着,来到看台前,一人拉着长脸阔步走来,却是青城敬衍。众人神色警惕,不知这厮有何主张。
敬天师也不啰嗦,直接塞给张辽一颗蜡丸。“本宗高功亲自书写的符箓。万劫阵,金属性,覆盖二十米直径球形范围。”
他见对方众人均一脸迷惑,又无耐地补充,“听我那逆子说,在承德对你们施展过一次,由外向心绞杀。这颗有所不同,是由圆心外放的。用或不用,自己决定。你死活都不要紧,不要丢了全真的面子就好。”说完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张辽有心拒绝,红袖、从心包括阿雅全都记起当日“万劫阵”之凶威。一起劝他留在身上,以防万一。
张辽勉强收下,文从心低声嘱咐,“这种符丸和丹园火柴不同,捏碎即可靠自燃触发,除非处于真空状态。”
“你们就不怕这家伙害我吗?万一是颗手.榴.弹,我等于是自爆了。”
“不会。现在你和他儿子一般重要,你的命等于他儿子的命。”从心耐心分析。
这话张辽全懂,只是听起来别扭。笑道,“老子的命比他儿子金贵多了——”
九时整,大铜号准时吹响,鼓声隆隆。主持人南屏子来到赛场中间,举起话筒,大声喊道,“各位来宾,各位仙友,雷迪丝安的真特慢——五行斗法总决赛,现在开始!”
全场掌声雷动。“现在有请双方选手入场——”
伴随着两条身影跃入场中,一道焰火在空中炸开,“神霄曹蜃对全真张辽”九个大字熠熠生辉!
那曹蜃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张辽还是丹园标配的白色麻衣。两人玄素分明,分列赛场东西,相隔四十米之遥。一股杀气在中间鼓荡起来,主持人已经迅速闪离,生怕误伤了自己。
曹蜃不疾不徐,步步向前,边走边收紧自己的箭袖,“打魔兽什么的,无聊得很。还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张辽置若罔闻,直叉双腿背手站在原地,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大的“人”形。
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曹蜃感觉到明晃晃的羞辱,把眼眯了起来。这人眼睛原本就不大,现在更加难以辨别眼中内容。
近了,相聚二十米,他脚下节奏一变,身躯向前扑跌,并未着地,紧贴着地面一尺,急速滑行起来。这一手,恰似磁悬浮列车一般。
大多数人看不清,只道他轻身功法超绝;张辽看得分明,这人身下一串爆豆似的微响,噼噼啪啪,地面投影中隐约有蓝色火花迸出。真真切切,是靠电磁相斥的浮力在滑行——
好!既然属性相似,就让我们以电对电,一决雌雄!
第九十七章 你还死不了
神霄曹蜃恰如一节脱轨的悬浮列车,贴着地面直冲对手双膝。
张辽笔直抬起右腿,高高向上扬起,直过头顶,又继续向后仰了十五度角。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抡了回来,凭空一道耀目电光,仿佛巨斧伐树,全力砍下。
从远处看,二人甫出手都是武技,当两股势能撞击一处,才看出法力咬合的效果。
轰!以二人为中心,一圈手臂粗的电弧瞬间荡漾开来,将要漫上看台,才挣扎着熄灭。饶是如此,已经把第一排观众吓得不轻,纷纷惊叫着往后缩——
杜远失声道,“用脚扇大耳雷!辽哥独创的吗?”没错,这正是张辽的技击心得,从掌法到鞭法,再延伸到腿法——兹是能抡起来的,都可带出心诀,引发本体道法!
曹蜃没有被跺进地面,但也落了地,生生用胸膛在粗粝地表趟出一道浅沟,滑至对手身后五米,才翻身跃起。
他在喘息中暗自庆幸,刚刚幸好背部是电磁的阳极,与对方砸出的电斧同极相斥,如果肚皮朝上飞过去,怕是这当口还贴在人家的脚板上。
张辽转身重新面对曹蜃,心中平添一丝决绝。按理,赛事斗法,起手先礼后兵。这神霄道人,上来就直取自己膝关节,显然奔着“先弄残再说”的战术来的。
五米,对于两人目前的境界,相当于普通人贴面了。
那曹蜃也不含糊,抓住先手,继续抢攻。但见他双腿前箭后弓,复又弹起,纵身飞扑。这一次换了上三路,居高临下,双足连环踢出。足尖带着电弧,急风暴雨般踢向对方额头。
张辽双掌交替连拍,噼啪作响,将连串攻击化解。掌足相合之处,迸出大量炽烈火花,直若钢炉铁水飞溅。
看台上,一片低呼中,花衣婆婆鱼姬散人按住神霄宗主的胳膊,“你徒弟不赖呀,举手投足都带电。我看连你都做不到。”樊於期摸了摸胡子,低声道,“嘿!你没看他穿的什么。那身衣服是本门法宝,我临时借他用的。提前续足电,用法力催动,一千伏,多了不行,放个十次八次绝没问题。”
场上两人复又分开,左右各自弹出十米距离,都被对方轰得麻酥酥的,胳膊腿有些痒,又不好意思挠,只能强忍着。
特别是张辽,察觉出对方坚持缠斗的意图。这厮电量很足哇!如果没有纠丹炼体之功,自己怕是已经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了。
曹蜃不想失去先手优势,再次攻了过来,张辽不等他近身,跨步上前,右臂抡圆了一扫——那尚在空中的曹蜃如中雷击——不对,确实中了雷击。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想近身,对不起,呀咩带!
这雷不是劈过来的,而是凭空扯出一团纠结雷球,劈头盖脸糊在耳边,簌啦一下,焦糊味飘到了场边。
曹蜃心道不好!顺来势侧翻出去,舍了半边脸,换来一条命。妈的,没想到这一挥是远程攻击!
“这是什么雷法?!”他忍不住问道。
“头菜,扒猪脸。”张辽一边回答,一边将左臂抡起,再次隔空扫出——曹蜃眼前赫然又出现一只雷球,避无可避,只能弯腰缩颈保住另外半边脸。
簌啦——雷球在黑色衣领后方爆裂,焦糊味第二次飘出。
“主菜,炭烧猪颈肉。”张辽很体贴,不等对方发问,就主动答疑。
不能等甜点了!曹蜃陷入疯狂。
他双手一背,从腰后抽出一锤一锥,神识锁定对手,悍然敲击。
那根半尺长的黑铁锥上,铭文交替闪烁,一道闪电锁链蜿蜒射出,直将张辽全身包裹起来。
张辽全身瞬间锁紧,放着白亮的光辉,随锥尖扬起,身子也被牵至半空,任凭如何挣扎,都不得解脱。
那闪电链在二人中间不停跳跃,连绵不绝,曹蜃也是拼着所有法力,以求毕其功于一役!
满场大声惊呼起来,有的欢喜,有的担忧,多半是赌注闹的。鱼姬散人捂住嘴巴,闷声道“雷公锤!你是下了血本啊——连镇门法宝都给了他!你到底赌了谁?”樊於期得意非凡,“也是暂借的。我还能赌谁?我和你们不同,场上是我弟子,除了利益还有名声呢!我可输不起。”
这滋味可不好受,张辽人在空中悬浮,计算了一下二者之间距离,不超过二十米。他手臂被缚,只能勾手从腰间摸出那颗蜡封符丸,试图扭转被动局面。
曹蜃此时脚下站立之处,恰好是昨日被崩坍乱石覆盖的深潭上。突然石堆微微一震,有松动趋势。立马分出一道神识向下扫描,登时吃了一惊。
这堆巨石下面,居然盘着一个庞然大物,活的!
曹蜃全身汗毛炸了起来,情急之下,智商飙升。同时锁定两边,连续第二场发动了“大挪移”——这才是他的拿手本领。
空中与地面,两处白光连连闪烁,张辽倏忽不见,空中多了一块巨石。
那曹蜃法力透支,闪电链戛然而止,巨石落在地面,直砸出一个深坑来。成了,透支也值了。
好险的一战,要不是法衣、法锤、法锥——神霄三宝齐备,再加上自己足以傲娇的智商。这阵仗,还真不一定拿得下来。
等张辽回过神,已然身处黑暗之中,周遭漆黑一片,无穷大力从四周挤压过来,简直无法呼吸。未几,眼神迅速适应环境,发现触手所及,均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只有脚下坚韧平滑,触感略有不同。
他猛力用额头顶开眼前巨石,向脚下望去——啊,你还没死!
昨日那条白蛟,正凶狠地聚焦双瞳,死死盯着踏在自己额头中间的那只人类“小脚”。
张辽的脚四十四码,本不算小,但以这颗蛟头为底座,确实小的可怜。
白蛟魔兽通灵,显然也想起了这名不速之客正是仇家,好呀,送到嘴边来了!我咬!
未等它张开巨口,张辽已经捏碎了符丸——金光从腰间暴起,化为无数道利刃交错乱舞,与乱石相接,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刮擦声,这层虚幻的剑网,在法力催动下,呈球形持续向外膨胀扩张,带着绞杀一切的凶悍,将沿途碎为齑粉!
二十米直径,而白蛟正在张辽脚下,也被乱石压得死死的,闪无可闪,逃无可逃——魔兽失去了内丹,已经和寻常巨兽无异,更何况伤痕累累的白蛟。
它从头部开始碎裂,眼睛、皮肤、牙齿、骨骼,全在密集绞杀中分崩离析,化为血沫肉块。
待到蔓延至蛟尾,一道扭曲的尺长白影从中遁出,如烟似幻,惨呼着逆刃而行,直飞到张辽腰间,这里是万劫阵启动原点,目前最为安全。它不管不顾,一头扎进那条白色腰带之中,再也不肯出来。
这腰带,不是别个,正是丹老炼化的那条白色雷鞭。
赛场中,几乎脱力的曹蜃,正等着南屏子宣布胜果。忽听满场观众爆发出一阵“噫——”的叫声,感觉身后异动,连忙回首望去。
深潭中央,随金光暴起,半数巨石已然不见,都化为石粉落入深坑,一道灰色身影笔直跃出,灰头土脸的样子,和石灰窑里的工人无二。
这灰影人在空中,已甩出了白色长鞭,在曹蜃颈中一搭一钩,已然卷牢。手臂奋然发力,把他当作树干使唤,直将自己拉回了场中。
曹蜃呼吸困难,双手在颈间一阵抓挠,那长鞭如活了一般,发出愤怒咆哮,倏然自动收紧,嗑嚓一声微响,居然绞断了颈椎……
重见天日的张辽,长躯猛震,如狂狮般抖落全身灰粉,现出原本样子。待看清软塌塌的曹蜃,不免呆了一呆。尼玛,我还没发力呢?是这鞭子,自己硬上的!
眼见曹蜃向地面瘫倒,张辽跨步上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只听手中败将残喘着说,“我不服……还有几招,没用呢……”
张辽粲然一笑,“无妨,你还死不了。气管好好的,只是颈椎有些问题。随时来找我,咱们再战。”
说完,将此人轻轻放平在地面,转身迎接满场如雷的欢呼声——
丹园的三路人马,都要疯了。
刚刚张辽被大挪移到地下,谁都没看清,还以为被放逐到虚空乱流里——文从心差点哭出声来。现在嘛,看到他神气活现的样子,眼泪依然止不住往下流。
另一批最疯狂的庆祝者,是满场的全真系。以尹志平为中心,全都起立狂呼起来。
南屏子指挥黄衫义工去抬曹蜃下场诊治。自己一步三摇,跳到张辽身旁,高声宣布,“第八十一届鹤鸣法会,五行斗法大赛,总冠军——全真张辽!”
根本无需宣布,来宾看得清清楚楚,k.o.嘛,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尹志平身后,一张紧绷的大长脸缓缓松弛下来,总算没白费我的万劫阵——敬衍盘算着,如此一来,也能换回半个儿子了吧?
杜远抬脚踏住看台边缘,正想跳到场中扛起好朋友庆祝——忽见一道丽影抢到前面!
金发碧眼,雪肤长腿,大嬷嬷浦茜拉一马当先,冲到张辽身畔,高高举起他的右手,转动身躯,向全场展示英雄立体形象。
这……鹊巢鸠占了吧?杜远打了个哆嗦,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的文从心……
第九十八章 橙色警报
上午只有这一场斗法,时间尚早。
南屏子请出混元乐坊表演大型歌舞秀,领舞的,正是那日赠送雪莲的女子。她曼妙舞姿,立刻稳住了一批想溜出去活动手脚的年青道人。
丹园这厢,张辽载誉归来,周遭有些赢了钱的道友,纷纷向他拱手庆贺。止正也眉花眼笑地上来击掌,张辽奇道,“莫非大师下注了?”那和尚嘎嘎乱笑,“随便押了点小钱,回头换口酒喝——”
杜远从后面上来,把他双肩拍得噼啪响,真心为好友高兴,更甚于自己露脸。张辽转头按住朋友的手,朴实一笑,“低调,低调。我可能玩大了,回头说不定要写检讨。”杜远一摆手,“怕啥子嘛?惊世是有点,骇俗却没有——这里都是修行中人,不在禁忌之内。”
文从心默不作声,将张辽那根长鞭抽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微合双眼,将神识渗入一缕……猛地,她睁开妙目,露出震惊神态。
阿雅很好奇,也伸过手来,紧紧握住鞭梢——少顷,她咯咯笑了起来。
张辽一头雾水,“你们搞什么鬼?”
阿雅抢着回答,“按制符术的说法,你的法器已经晋升为魂器了!”
其他人听了,均是一惊。文从心点了点头,“是真的,蛟魂附着在里面。”张辽想起刚刚种种迹象,知道此言非虚,不免心生感慨。
止正挤过来,“果真如此?”他用两指呈剪刀状搭住鞭梢,低喧一声,将“诛心诀”送了进去。
那鞭子整条扭曲起来,发出细不可闻的咆哮,似乎心有不甘!众人连忙一起出手,将其死死按住。
止正两指加力,发出喀声脆响——鞭子完好无损,只是从颤抖趋于平静。
“成了!蛟魂认主,这鞭子从此就是他的载体,再不会逃。其实它也没得选,失去内丹,魂魄离开肉身,待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现在等于帮它换个鼎炉,仍可以继续修炼。”
见阿雅露出崇拜眼神,止正有些不好意思,“别,别看我。正面我可钢不过它!我的伏魔功法,专治各种精神病。三魂七魄,都属精神能量,正对口。”
张辽满心欢心,谢过大家,将长鞭继续缠回腰间。有条蛟魂护身,感觉腰杆壮了许多。
昆仑仙谷中歌舞升平,远在帝都的七四九局却气氛肃杀。
边锋拿着手中厚厚的报告,丢在台面上,训斥会议室里几位处长,“这么大规模的异动,你们得到多少有价值信息?报告写的挺厚,去掉水还是水,都水成习惯了是不?明确告诉你们,简政指标下来了,本局即将面临裁员,谁走谁留看具体表现。”
处座们没人答话,个个拉着黑脸。
边锋目光如电,扫了一圈,按亮手边的绿键,“请墓碑同志进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宗芳推门而入,走廊里两名内卫随即把门关好。
“边局,您找我?”
“你坐。你的任务简报我昨天看了,很有价值。当然,我说的不仅仅是杜远,重点在虫洞。”
边锋重新转向所有人,“时空向外打通不可怕,向内就麻烦了。谁都无法预料何时何地何人会来到我们身边!我决定,成立时空专案组,对外简称‘蠹’。由墓碑同志暂代组长,这个组的任务涵盖面很广,准许跨处协调。你们都打起精神,好好予以支持。有必要的话……捐几个一线干将出来,充实该组。”
听众终于有了动静,“这比较难,我们人手也紧。”“是呀,支援些器材还可以,捐人肯定不行。”“边局……”
边锋刚要发作,宗芳站了起来,“感谢首长信任。各部门都有难处,我建议暂时保持单人编制,紧急情况再临时调派人手。”
“嗯……”边锋沉吟一番,拍了拍桌面报告,“所有关于鹤鸣法会的信息都在这,你拷贝一份电子版看看。再过两天,这场法会就要结束了,你跟进一下张和杜这条线,他们都不是老江湖,便于接近,有机会也可以试着招募。当然——最终目的,还是尽快找到时空穿越的可控办法。明白了吗?”
“明白,首长。”
“对了,一个人的专案组肯定不行,有违组织架构原则,你虚报开支怎么办?去地下一层职工食堂,把大勺带上吧,他需要一个崛起的机会,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参会者都吃吃笑了起来,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大勺?您是说掌勺的邵师傅?我没听错吧?”
边锋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还有哪个敢在七四九自称大勺的?放心,他是三朝元老,打的怪比你吃的肉都多。就这样,散了——”
宗芳从资料室拷贝出所有法会资料,存到自己特勤订制手机里。顺便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楼去食堂。
自打在丹园服了纠丹,她还没正式吃过任何饭菜,不是没胃口,是根本不饿。起初她还担心体能下降,直到昨晚,她回公寓发现钥匙落在办公室,一时兴起,瞬间从楼后暗角爬到二十七楼,由自家阳台进了卧室。这才醒悟,纠丹炼体之功,竟是如此玄妙!以后再和那些异人同行,估计不需要被特殊照顾了。
正胡思乱想,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地下一层局机关食堂到了。
几名新老特勤端着餐盘,纷纷向她点头致意。她却有些恍惚,彷佛隐隐有什么心事不想提起,又舍不得丢掉。含糊回应后,随便拿了一小碗杂菇汤,在角落里寻了把椅子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吮吸。
这碗汤,居然喝了四十分钟,还剩一半。
“怎么?咸了还是淡了?”有声音突然响起。
宗芳下意识望去,一位后厨师傅正用围裙擦着手,走到对面大咧咧坐了下来。这位厨师,年纪不小,头发花白,面颊干瘦,嘴上蓄的一字须也花白了。
“哦——邵师傅,汤没问题,是我没胃口。您在食堂这么久,也没胖一些?”
那邵师傅将一双剑眉立起——这是他唯一不像普通厨子的特征,自带两分厨神威仪。“我猜,你胃口不好,是我的问题。”
这话里有话,宗芳何等聪明?立马笑了,“边局和您打过招呼了?”
邵师傅低头解下围裙,随便放在旁边。起身立正,道,“邵劲夫,五十九岁,代号‘大勺’,向蠹组报到。”
“接受你的报到,稍息。”见他来得严肃,宗芳立刻换了职业脸,把“您”也改成“你”。
她随后又补充,“还是坐下说话吧,别惹人注意。”
邵劲夫倒也规矩,让坐就坐,全然没有传言中的桀骜。
宗芳掂量了一下措辞,“嗯……大勺同志,在局里,你是前辈。从档案里看,勋章比边局还多几枚。能和你共事,是我的荣幸。但是……”
“但是我仍然严格遵循你的领导。”这老头一针见血。
“呵呵,好!再多嘴问一下,这几年,你好好的外勤不做,为什么转到内务当厨子?可以不回答。”
“怎么?档案里没写吗?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我死过一回。”
宗芳瞪大了眼睛,想确认这句话的含义。
“我死过一回,千真万确。在阴间走了一遭,用了点手段才回来。发现同志们正要火化我,再晚一点就被烧成灰了。嘿嘿……”
“这和转行有什么关联?”
邵劲夫随意扭了扭身子,瞥见左右无人,低声说,“冥界真的存在,且和传说大不相同——这话违背了唯物主义,我汇报了成果,却无法提交相关证据,从此被限制使用了。你看我的头发,像六七十岁是吧?五年前就这样了。想得太多,累心。”
在他叙说的当口,宗芳利用一切专业方法观察并分析真伪。这位大勺同志,会不会有些轻微精神问题呢?这症状在七四九很常见,主要是接触的未知现象太多。
根据惯例,在没有反证之前,保持中立态度即可。宗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想把话题转回本组任务——
忽然,食堂里的警示灯无声闪动起来,远处仍在就餐几位特勤扔下盘子就走。
他们俩也站了起来,邵劲夫道,“不是火警……”
“是橙色警报,有大案!全局动员——”宗芳急匆匆抓起手机,也向电梯奔去。邵劲夫一步不落,紧紧跟在后面。
在十三楼战略室门口,内卫已经封锁了防弹玻璃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宗芳和一群晚到的特勤聚集在这里,她左右张了张,一把抓住一名相熟的高级分析师,“什么情况?这么大动静。”
那人有些紧张,反手将她拉到走廊拐角处,在耳边轻语,“是南极站出大事了。科考队被袭击,对手不明,有非人类迹象,一处和二处已经终止其他案件,由边局亲自带队,专机都备好了。”
第九十九章 左右都是便宜
笙箫齐鸣,锣鼓喧天,主持人南屏子扭上了前场,大声宣告,“鹤沼波澄,屈指双十年到。九叙重歌,元圭再锡,四海瞻仪表,庆诸君会集,诗符天保。况自有,仙风道骨,玉函金篆,阴功须报。方知道,八千岁月椿难老。万众瞩目,仙风赛,正式开始——”
杜远在场下忍不住鼓起掌来,“这小子还真能说!”张辽敬佩地问,“你听懂了?都啥子意思嘛?”“当然。红袖,告诉他——”杜远一扯红袖的袖。
红袖被他的无耻折服,解释道,“意思是说,道门多年聚一次真不容易,下面这个环节要好好抖骚抖骚。”
真被她说准了,场上马上射出一道焰火,在空中绽开一行大字“百济天道教xo男团”——焰火未消,七名美少年已经狂暴登场,自带的摇滚乐团也同时开始撕心裂肺的演奏。
少年的歌声没有什么旋律,但节奏鲜明。恰如村中来了妖物,百犬争吠——时而又有一两声村夫斥骂夹杂,十分给力。
止正脱离时尚已久,十分讶异,脱口问道,“这‘叉圈’组合在骂谁?怎地如此激动?”杜远纠正他,“是‘癌克死噢男团’,什么叉圈组合。这叫饶舌歌,和你念经差不多。”
那大和尚登时来了兴致,“原来是卖酒的——这样也行!咱哥俩也组个团吧,就叫……‘马爹利兄弟’你看如何?”
杜远哈哈大笑,直到看台不远处的几位黄衫女道人狠狠瞪了几眼,才勉强咽了回去。
七位美少年又开始舞蹈,在地面上做出种种支撑和旋转,都是武技的底子,胜在动作干净利落。
随乐队最后一声重锤落定,七人瞬间定格,摆出姿态各异的跩造型。引来无数女性尖叫,尤以刚刚瞪视杜远的那几位叫得最欢。
丹园这边几位,只有止正出席过二十年前的上届法会,他有些凌乱,“这就完了?不对呀,仙风赛,赛仙风,仙风何在?”
主持人及时回应了他,“让我们以更热烈的掌声,欢送暖场嘉宾,癌克死——噢!”
又一道焰火穿天而上,爆开一行大字,“清净宁海上官祖儿”。选手飘然而落,是一位童颜美女,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胸前却十分伟岸。
她长发飘飘,吟诵着感怀双修的华丽辞章,又捉起一只毛笔,在临时拉起的横幅长宣上跳跃挥毫。未几,满纸娟秀行草,令人激赏。
还不算完,那大胸萌妹反身揭下长宣,如同晾晒床单般用力一抖,但见所有墨色瞬间脱离宣纸表面,在空中飘飞起来,似群蝶争春,又似夜鸟归巢。一股墨香随风洒落,观众无不称奇。
萌妹掐了个兰花指诀,向空中一弹,所有墨痕归拢聚合,晕染成五个大字,“祖儿庆鹤鸣”!哇,场下的掌声不得了,嗯,好雅!嗯,好萌!嗯,好胸!
随即上台的,也是一位天朝少年,美不美倒没看清,主要是发型太燃了,东一撮西一绺的,疵毛撅腚,把脸挡住了大半。
没等止正质疑,杜远主动热情讲解,“老哥,别紧张。这是非主流!”一听“非主流”仨字,这大和尚不吭声了,许是近年威名太盛,他也扛不住吧。
随焰火绽放,爆出的名号是“金顶蓟门为嗳訫谇”,止正终于没忍住,“日毬,这厮叫什么名?我今天怎么跟文盲似的?”
好在有杜远这个朋友安抚他脆弱的小心脏,“人家叫‘为爱心碎’,火星文,你看不懂是对的,懂了反而不正常。”止正恍然大悟,遂一哈腰也不再看场上,只是抱着脑袋对地面开始念诵驱魔咒。
那少年从背后扯出一把贝斯,咣叽咣叽开始蹂躏琴弦,不多时,一只白鹭飞了过来,大出乎观众意料!原来,这噪音另有乾坤,至少还有一位禽类知音。
哪知,这念头刚起,就见那白鹭一头撞死在台前,鲜血溅了满地。
场下嘘声四起,十几只布鞋扔了上去,直接将选手砸下了场。南屏子抓起话筒,大声圆场,“金顶派摧魂**果然厉害,超低音频可使目标丧失方向感,甚至以死相投!可敬可佩!”
啪!最后一只布鞋呼在他的左脸。
张辽作为现代青年,反应虽比杜远慢一怕,但也看明白了。乃从大局观上分析,“看来法会不是奥运,而是综艺合集。‘五行赛’就是‘武林风’,‘快乐散修’相当于‘天朝好声音’,‘修真女生’纯属cosplay,这个‘仙风赛’嘛,无外乎‘达人秀’了。”
这番分析,高屋建瓴。杜远听了,不禁双手点赞。
忽然一位黄衫女道走了过来,递给张辽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书,“速来忘忧水榭分账”,字迹陌生,没有落款。
张辽想了想,对文从心笑了,“走,我们再去一趟水榭。刚刚打赢了,现在有提成拿呢。”从心想劝他小心,转念一想又算了,这个大孩子,跟他去就得了。
两人向同伴告假,暂时离开赛场,沿着昨晚记忆中的道路,向忘忧水榭方向行去。
转了三五道弯,尚未看见那汪清湖,从侧面丛林中闪出七八个人,尽皆身披黑白相间道袍,个个胸前绣着八卦,熟练将二人围困当中。
文从心皱起眉头,“龙虎山?”
“不错,正一龙虎山,特向张小英雄讨还一个公道。”
张辽乐了,“我又不是道门泰斗,能给你什么公道?”念头一转又问,“那纸条是你们写的?”
对方直接忽略了后一问,“我门道友张问常,昨日殒命在你手,不能就这么算了。”
文从心不想徒生枝节,“此言差矣。张道友自被白蛟吞下起,已不能算作活人。况且为了拯救满场道友,也必须将内丹击飞。否则,除了张道友,还要搭上……”
张辽一横胳膊,示意从心无须解释。道理明摆着,谁不清楚?现在找上门,显然不是来讲理的。
“划个道吧——”
“好!爽快人。”从龙虎山道众后面,闪出一人,面若金纸,三缕长髯,两只凤眼高高吊起,向上斜插。眉心赫然刻着一道寸许深纹。“贫道张晋,愿与张小英雄切磋一下雷法。如果我输了,此事一笔勾销。如果我赢了……”
“怎样?”
“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只需拜在龙虎山门下即可。左右都是便宜,你想占哪个?”
“如果不呢?”
“……那就一命抵一命吧。”
张辽不知自己走了哪门子狗屎运,连着两天有人招揽他。昨晚是混元真君,今天又来了位龙虎山张晋。没生气,倒是乐了,“好,比过再说。”
说完把从心让到路边,自己将腿一叉,不丁不八斜向对方。
周围的龙虎山道众一听要动手,纷纷后退,有人还笑出声来。均拿嘲弄的眼光望向张辽,仿佛在看一块死肉。
惦记着从心安危,张辽不愿在此耽搁,遂抢先发起进攻。他后足发力,将身形向前跃起,腰肌猛扭,在空中水平转了个身,同时将右臂狠狠挥出——
这一记大耳雷,像掷铁饼一样卯足了全身力道,带出的轰击效果自然也比平时大许多!
手掌与对手相聚五米,一颗纠结翻滚的雷球已出现在其侧脸附近。
张晋不惊反喜,眼神中闪烁精芒,反手用拂尘柄一挑,将雷球瞬间化掉。那丝丝缕缕的电弧,直若泥牛入海,钻进拂尘,不知所终。
张辽身法并未停滞,落地之前又连转三圈,招引的雷球一颗比一颗大。张晋连连翻腕,如法炮制,将四只雷球全部吸走——那拂尘的尘尾已经全部乍了起来,手柄也由黑色变成亮白色,像充足了电的细灯管。
见张辽暂停攻击,张晋轻抚着手里的拂尘柄,啧啧叹道,“好精纯的雷力,居然无符无咒,挥之既出——如非亲眼所见,还真难以置信。”
兀自感叹间,将尘尾随意甩出,一束闪电激射而出!
张辽复又跃起丈余,想避其锋芒。那闪电却不是直来直去的兵器,前端昂首向空中窜起,尾端蜿蜒扭曲,始终连接在尘尾上,跟定了他。
堪堪要追上时,张辽已拽出腰间长鞭,微颤小臂,将鞭尖迎击过来。
咔嚓嚓嚓——雷声终于响起,那白色长鞭像被烫了一下,发出一声哀鸣,迅速缩回,弯成九道弯。
张辽落回地面,瞠目道,“你这不也是无符无咒,挥之既出?”
“不同,不同。我只是借你的雷力,蓄成闪电送还与你,与本门道法无关。”
文从心在旁边提醒,“他用了法器。”
张辽无功而返,有些踌躇不前,自己的进攻等于送法力给对方,这仗怎么打?
那张晋不给他时间反思,掐了个手诀,跨前一步,“该我了!”将双指向天一戳——
十丈高空,无中生有地凝出一朵乌云,云色漆黑如墨,蓝色电弧从云缝中噼啪溅射而出,显然孕育着极大的威力。
张晋脱口叱出一句短促真言,悍然发动了雷法!
第一百章 角力漩涡
龙虎山的天雷,张问初使过,杜远在拱兰宫亲眼得见。张问常也使过,大家在晚宴上均有记忆。可惜两次张辽都不在场,也就无从比较。
张晋亲手招引的这道天雷,与前二者相比,截面并无明显扩张,只是雷音更加短促,沿途少了几许蜿蜒,倒像一柄长剑直插下来!
被对方神识牢牢锁定,张辽竟然感到脚下迟缓,举步维艰。来不及躲闪了,只有仰面瞪视天空,挥出第五颗雷球阻击——
命悬毫发之际,斜向“叮”声骤起,从密林中刺出一道闪电锁链,在空中加入战局。
霹雳、雷球、闪电链,三股不同形式的雷法几乎同时相遇,距离地面十丈炸开——居然无声无息!直将虚空撕开一道深邃裂缝,无数电弧精芒争先恐后,旋转着扑进裂缝中,随其自动闭合而彻底消失。
这一瞬,似乎产生了大量臭氧,将空气杂质涤荡干净,方圆百米内,人人皆感胸口一爽。
张晋收了指诀,面沉似水,“我与小友切磋,你何苦搅局?”
张辽和从心顺着他目光望去,林中走出两人。一位花衣衫,一位白胡子,脸上的皱褶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不是别个,正是六十年前道门第一美女鱼姬散人和神霄武当宗主樊於期。
鱼姬一边前行,一边伸手去扯樊於期的白胡子,“不是说‘神霄天雷,万雷之祖’吗?怎么只打了个平手?亏你还用了法宝,哼……”
樊於期频甩下巴躲闪着,同时将手中的“雷公锤”与“雷公锥”往腰后掖藏。“你懂什么——人家未尽全力,我也不能倚老卖老。况且,谁人不知——龙虎山高功张晋,已然金丹大成,只是特意留下三尸未斩,才硬生生延迟了渡劫期限。饶是这半仙的水准,也够你我喝一壶的了。”
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外人听的,张晋被当面道破心机,脸色越发难看。“樊於期,神霄与正一素无瓜葛,莫要强趟浑水。”
“欸——”樊於期自己扯了扯胡子,彷佛抓住个把柄,“这话正是我要对你讲的。这位张小英雄,刚刚弄断了神霄门徒的脖子,虽未致命,怕是后半生证果无望了。你说,我该不该先来要点赔偿啊?”
一听这话,张辽忍不住与文从心对视一眼,面露苦笑——这劳什子“五行赛冠军”还真不好当,招惹这多大佬,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既然如此,你更不该出手阻止。待我将他劈成灰,正好也填了你的恨。”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我要的是活的。”
张晋嘴角一咧,“我当你多纯洁呢,原来也是一般心思。挑明了说吧,这小子归我了,立马跟我回龙虎山。再若拦阻,嘿嘿……对你,我不会保留。”扬手一指天空,那团乌云仍在三十丈处凝聚不散,颜色暗沉无比,像要滴出墨汁来。
文从心预感不妙,没想到后来者也不是好相与,暗暗思忖如何脱身。
张辽并不愚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来都是自己的本体道法“大耳雷”惹得祸,这些流着哈喇子围上来的家伙,无一不是以修习雷法为主的宗门。
樊於期立马重新抽出刚掖好的锤与锥,摆出“老流氓会武术,谁也拦不住”的架势,在胸前左右一交,“好。今天就会会半仙!看到底神霄与正一,天雷哪家强!”
不等对方放出神识锁定自己,这白胡子老头已经游走起来,同时轮动法锤,在乌金锥上全力一敲,那锥尖对着张晋,又是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链施放出来,直扑面门。
张晋指诀一变,乌云中吐出垂直电光,与闪电链悍然相接,两厢居然不同极,阴阳相吸,紧紧纠缠一处。各自源头仍源源不断释放电力,用法力维续僵持状态。
双方术法交.合处,已经形成了旋转的电刃,如同一只飞轮,忽左忽右,来回推移,电火花四溅开来,周围龙虎山道众纷纷躲避,又退出二十米距离。
按目测年龄算,樊於期道门老姜,筑基坚实,法力自然雄厚。可张晋天纵奇才,半仙这个称号也不是自封的,平日深藏简出,他的箱底谁都不清楚。
约合半盏茶光景,那飞轮已向张晋靠近两尺,樊於期面露喜色。
鱼姬在一旁不忘揶揄,“你拿着法宝,自然省力,赢了也不作数的。”
樊於期忙中偷闲回了一句,“闭嘴——历史由胜者书写,你就等着看半仙陨落吧。”
张晋手诀保持原状,面色连变三遍,青红交替闪烁,额头正中那道刻纹忽地张开,露出一只金色瞳孔来!
樊於期和鱼姬同时“啊——”了一声,余音未消,那金瞳射出一线极细的金光,直接命中对手胸口。这突如其来的术法,似有强烈麻痹效果,樊於期真气受阻,法力迅速衰减,那飞轮呼啸着,反向朝他推来,一旦推至胸前,必是洞穿效果。
鱼姬见势不妙,抓起樊於期那只僵硬的右臂,向其左手中的雷公锥又抡了一锤。全靠法宝自身残余能量,再次勉强阻住飞轮来势,但也仅仅是延缓而已,那夺命闪电飞轮,仍在缓缓推进。
目睹此景,鱼姬大叫,“你特么来拼命也不先充满电?”樊於期的胡子受到静电影响,已经全部飘飞起来,勉力呼喝,“我特么不是先借给徒弟打比赛了吗!”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鱼姬似乎对电法颇为顾忌,转头望向张辽,颇有求救之意。张辽正在犹豫,文从心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走!现在狗咬狗,咬完就轮到你了!”
二人尚未转身,头顶陡然一暗,如同夜晚降临。举目望去,一团更大的乌云滚滚驰来,遇到原本的小乌云,也不客气,迅速碾压上去,直将对方强行吞噬。几团蓝光在云中朦胧闪烁了一阵,全部熄灭。
张晋失去接引本源,雷法直接终止,好在那樊於期也是油尽灯枯,飞轮没有反噬任何一方,直接“拉闸断电”,消失不见。
全场惊疑不定,尽皆放出六感,迅速扫描周遭,试图寻找潜伏大能。
一个声音从那刚吃饱的云团中滚滚响起,“张晋,你收手吧。再调用天目之力,谷顶仙蓬也掩盖不了你的气息,势必发天刑雷劫。你在这里无高人护法,又有强敌在侧,必死无疑,白白耗费一生苦修。”
在场众人均听出这是混元真君的声音。张晋平生素来谨慎,今日贸然出手,受到多方阻挠,已萌生退意。略一沉吟,借坡下驴,“好,就给地主一个面子。姓樊的,希望你记住今天,不要再打着‘万雷之祖’的名号招摇。”说完转身就走,七八名龙虎山道众紧随其后。
樊於期待他走远,忽然一阵剧烈猛.喘,时而夹杂着咳嗽,白胡子上登时沾染几滴殷红。鱼姬一张老脸皱成核桃壳,关切道,“行了,这事暂时平了。下次出手别这么莽撞……”
那白胡子一翘,“谁知道他还开了一只天眼!奶奶地,不小心着了道……咳咳……”
形势突变,张辽和文从心也不用急着撤退了,只是望着空中那朵渐淡的乌云如有所思。这混元真君,是第一个向张辽提出招揽的。此刻出手解围,吓退一个,挽救一个,竞争者顷刻全无,又送自己一个大人情,不可不谓算计精准。
樊於期见他没走,努力抑制住翻滚的气息,“看来我也没这个缘法,你还是从了应龙子吧。普天之下,只有他能罩着你,免除龙虎山的纠缠。你小子,还真有福!”
张辽微笑不语,抱拳告辞,带着文从心快步离开此地。
看台那厢,一阵阵喝彩,一阵阵爆笑,仙风赛如火如荼。
二人回座坐定,杜远回头看了张辽一眼,张辽点头示意一切安好,回头再说。大家重将注意力投入赛场之中——
场上不知怎的,地面泥泞不堪,隐隐有血腥味传出。一名道士正自腾云演法,那云头按得极低,距离地面五米左右,更像一团氤氲白雾。
尽管如此,已经牢牢吸引了大批修真者的注意力。毕竟肉身飞行,在当代仍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但因其修炼性价比,很少有人专注此术。
那道士看上去年纪不小,却无半根胡须,团脸粉嫩,像个慈祥老奶奶。他一边驱策脚下云团游走,一边鼓动袍袖向下播撒大量绿色精芒,那些精芒如同柳絮一般,随风飘飞,随意落在地面上。
泥泞的地面渐渐恢复平整,被斗法轰击出的沟壑坑洼全都不见。黄土也转为黑壤,无数嫩芽争先恐后钻了出来。又过了几个呼吸,赛场已经绿草如茵,细绒草茎遍布,可以直接踢球了。
看台上发出一片赞叹声。文从心问红袖,“这位什么人?如果再捧个玉净瓶来,简直和传说中的观音大士差不多嘛。刚才地上的泥是哪里来的?难道他还事先布了一场豪雨?”
红袖双目不离场中,略微后仰身子解释,“你错过了上一场,玉堂派一位邹老天师从瀑布里钓出一条成年座头鲸来,就落在这赛场中间。那些泥巴,是鲸鱼吐水造成的。”
“啊——太夸张了吧?是大型魔术表演吗!鱼呢?”
第一百零一章 我帮你
红袖用手比了个切割的姿势,回道,“已经被混元宫的后厨们剁成千块拿走了,说今晚大家就吃这个当主菜。你现在看到的这位,是天心派马宝阳天师,我看他可以去竞选农业部长,或者环保部长。”
两人吃吃笑了一阵,内心却也对这些道门大能充满敬意。与老家伙们相比,之前那些小鲜肉的表演简直都是浮云,不值一哂。
西向看台的全真阵营中,被众星拱卫的尹志平另有一番感慨。
他看到如此多的绿色精芒被漫天播散,立刻想起那日在大宋官道上,被正一张承厚天师催动“绿灯”附体的痛苦经历。
不禁暗自慨叹——草木精魂如同刀剑,落在偏狭者手中,生灵涂炭;落在宏达者手中,则生机盎然。善恶全凭一念,修身者如不修心持平,与魔道无异。
食指一动,他又想找支笔来写诗了。
一位少女钻进了全真系看台,引发一阵小小骚乱。并不是这姑娘多美,而是大家认出这位正是法会第一天斩获“快乐散修歌唱大赛”冠军的阿雅,纷纷指指点点,都报以善意的微笑。
阿雅目标明确,没理旁人,从后面轻轻捏住一名小道士的耳垂,“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快上场了吧?小心拿不到冠军我把你送回去——”
那小道士猛一激灵,扭头看是她,吁了一口气,“这正紧张着呢!我排最后一个出场,还有两个就到了。可是……前面的都不弱,特别是这两位长辈道爷。论术法精妙,我万万不能及呀——又要给师傅丢人了……”
说话的正是罗恒年,他还不放心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金冠老天师潘天寿,眼神十分忐忑。
老潘正聚精会神看着马宝阳的演法,很真诚地鼓着掌,没留意两个小鬼。
阿雅一跺脚,“你到底准备了什么节目呀?这么没信心?”
罗恒年苦着帅气的小嫩脸,“我跟师傅学了两年的吐气如虹,小有所成。只不过吐的不是剑气,真的是很好看的彩虹……”
“光好看有什么用?真是个绣花枕头。”阿雅就这么一个同龄朋友,言辞毫不见外。她漆黑的眼珠一转,“嗯,也不一定……索性好看到底!我帮你好啦——”
两人叽叽咕咕耳语了一番,小罗顿时恢复了精气神儿。
天心派马天师下场后,接连两位都是在俗世网络人气颇高的俊男美女散人,载歌载舞,好不热闹。终于轮到小罗上场了——
焰火在空中炸开,迸射出一行大字,“全真青城小鲜肉天师罗恒年”,顿时满场沸腾,不是名气大,而是“娘家人”多。
二百余全真系人马一齐呼号,先声夺人。其余各派均有不屑之色,小鲜肉有什么稀奇?这届多了去了,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罗恒年卖相绝对对得起同门支持,小伙子长身玉立,剪裁合体的道袍十分修身。背着手拖着长长的袍袖,从候场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玉面丰朗,风姿绰约,惹得混元宫黄衫女义工们又是一阵尖锐欢呼,算是碰头彩。
只见他形单影只,孤零零站在诺大的草坪中间,没有乐队,也没有伴舞,略显寒酸。
小罗稳了稳心神,叉腿站好,依旧背着手,仰面向天一声清啸——
空中十丈处,雾霭氤氲,缓缓化成一道横跨赛场的彩虹,虹分七色,一头搭在东看台,一头搭在西看台。
观众席一阵哗然,大家纷纷仰头观看这触手可及的奇景——趁众人分神之即,小罗扬起右手向前一挥,竟然从袍袖中甩出一只粉红色的小绵羊来!
大概手法不够纯熟,抑或缺乏排练,这羊羔没有甩到地面,而是直接骑在了自己头上。有眼尖的女道友率先发现了这个异动,惊叫起来,“好萌!”
众人才把目光从彩虹处挪回场中,呀,真的好萌!这粉红小羊羔不是没长毛,而是长满了粉红色的毛,谁都没见过——焗油了?这个猜测很快被推翻。
罗恒年没有管骑在头上的羊羔,也没有去扶正自己的道冠。自顾手忙脚乱地频频甩动袍袖,正所谓:左手右手一个快动作,右手左手快动作重播……
随着每一下大袖飘飞,都有一只成年绵羊被甩落在青翠的草坪上,不一时,已经凑成了羊群——奇的是,每只羊毛色各异,有水蓝的、淡绿的、明黄的、耦合的……五彩缤纷,与天上的彩虹交相辉映,将赛场变成了童话世界。
小罗有些陷入癫狂,收不住动作。连甩了几下,再没有新生物出现,那袍袖似乎被催的有些不耐烦,突然猛一涨,吐出一个大家伙来!
哞——好嘹亮的嘶鸣。一头七彩大花牛跌倒在羊群中,又翻身站了起来,不满意地叫着,像是在抗议。
“哇——”观众彻底折服,叫好声连成一片。搬运术不算多神奇,问题是,人家这些美丽生物你能从哪搬呢?
羊群不管什么掌声、欢呼声,自顾自地啃起草来。那头牛围着赛场绕了一圈,拉了泡粪饼,也加入了啃草大军。
这飘着草叶香的新鲜粪饼,间接证明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象。
主持人南屏子欢天喜地跑了上来,帮小罗把头顶的羊羔抱下,用手指拔下一根粉色羊毛,用力搓了搓,大声宣布,“百分百纯天然彩绒!绝对新品种!造物阿道友们,是造物啊!”
满场听到“造物”两个字,顿时肃然起敬,全部站立起来,有节奏地热烈鼓掌。
在修真界,任凭你有多**力,也没人敢自称“造物”。因为,那甚至不是仙术,而是大神通了。谁敢跟造物主叫板?
在俗世,随着转基因科技的发展,也有一些科学家试图创造新物种,但大多造就了更多畸形。现在,活生生的范本就在眼前,这又是道法领先于科技的伟大象征,怎能不让天下道门激动不已!
南屏子激动地举起呀小羊羔,围着赛场跑了一圈,给前排的观众任意抚摸粉色羊毛。罗百言混在人群中,适时地高呼一声,“冠军!”
这一嗓子,作用不小,带动起更多的人高呼,“冠军!”最终,呼声汇成一片,“冠军!冠军!冠军……”
妥了,民意已决,南屏子顺水推舟,“我代表组委会宣布,本届最佳仙风奖获得者,是——为人类畜牧业、为人类纺织业、为整个世界带来视觉革命的——全真青城小天师罗恒年!”
嗷——全真系的全疯了。
小罗他爹罗百言,居然哭成了泪人。鼻涕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毫无半点冷血杀手、外堂左执事的硬朗形象。行了,自己在丹台碧洞宗地位算是有靠了!
金冠天师潘天寿也顾不得他脸脏,紧紧抱着老罗跳脚欢呼,比四十年前他自己拿奖还开心一万倍!白胡子都翘到了天上——他奶奶地,我们师徒全是最佳仙风!放眼天下,还有谁?!
青城一脉纷纷击掌庆贺,更有人掏出可以吹奏的法器一通欢鸣,和做大道场差不多。
罗恒年自己也哭了,这……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这个假天师、准天师,居然成功了……呜呜呜呜……爹,孩儿没丢脸!师傅,徒儿没丢人!阿雅,我不用回去了吧……
想到阿雅,小罗下意识将袍袖垂了垂,把手里的绿色晶球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胜利的一天,这是伟大的一天,这是被天朝道门载入史册的一天。第八十一届五行斗法总冠军,“全真”张辽;最佳仙风奖冠军,全真罗恒年。
只有少数人看到,这两个胜利背后,漂浮着丹园的影子……
南屏子呼叫看台上的张辽也回到场中,同时颁发本日两名冠军的奖品。五行赛的奖品是一只斑驳的玄铁空间戒指,内存不算太大,约莫两立方的芥子空间,放置随身物品是足够了。
在二十一世纪,由于炼器一途很难升仙,故而炼器师少之又少,掌握空间术的炼器师更是凤毛麟角。所以,这一枚小小戒指,已经足以令大批与会者垂涎。
仙风赛的奖品一如既往,是一顶金冠。和潘天寿那顶一模一样,不是法器,但代表了莫大的荣耀,多少宗门倾其所有而不可得。现在青城一门双金冠,威风得紧!
止正悄悄问从心,胡师兄那顶金冠呢?他是上届仙风赛冠军,一定也有的,怎么不见他戴?从心笑着回答,“胡哥把那玩意卖了,卖给一海外道门土豪。他眼中只有补天石,其他都是垃圾,呵呵,这是他原话。”
止正啧啧不语,心底暗自佩服丹园一脉的大气。
这边赛事结束,观众满足地散去,有人嚷嚷着快去餐厅品尝鲸鱼肉,立刻激起一众响应。
在远处,混元仙谷西坡的裂缝中,有两人围在石壁的碎裂处,勘察着什么。
郭牧师满头是汗,丈量着地上的兽爪足印,“这怪物体型不小,力气极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它撕碎了,但是吃的很干净,看不出有效线索。”
浦茜拉面色冷若冰霜,笔直地站在旁边,“从地面的血斑中,我嗅出不洁的气息,十分污秽。”
“那,应该不是失踪的佛朗索瓦骑士大人吧?不是就好。”
“不一定。这胖子不知用什么手段,获得了骑士会四票,刚刚晋升末席。这次来天朝,我本是拒绝带他的,他又托圣心主教说情,死皮赖脸跟来。所作所为,完全不是一位圣殿骑士应有的举动。如果说他的血液藏有污秽,我并不奇怪。”
第一百零二章 分红
罗恒年在青城道众的簇拥下,载歌载舞向驻地行去。杜远趁乱混进队伍,从他袖中接过绿色晶球——他可是对阿雅承诺过的,每当她进入“藏天”界,他就留在外面护法接应。
偷偷溜回来仪宾舍,进了房间,将一丝召唤神识注入晶球,啵!阿雅应声而出,轻盈落在地板上。
杜远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倒是挺够朋友。为了小帅哥不惜作弊,也不怕被组委会查出来,两个冠军都丢咯。”
“嘻嘻——不怕。我的冠军是捡来的,小傻骡子如果不帮他,也没戏!现在怎么样?赢了是吧?”阿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帮朋友天经地义。
“赢了!哈哈哈,你的新品种牛羊,被组委会重点保护起来了。神霄宗主提议宰一头尝尝味道,被一位散人婆婆揪掉好几根胡子。现在,儒门的一位什么老板,正评估它们的市场价值。不过,专利权都是你那位 ‘小傻骡子’ 朋友的。我看,他要发了!”
“那可不行,专利都是我的。嗯,先不戳穿,等他赚了钱,我去要来给杜哥哥买礼物!”
杜远惊讶地一瞪眼,“行!好妹妹!没白疼你阿,有了小帅哥也没忘杜哥哥——”
阿雅忽然有些娇嗔,一抹红云飘上双颊,轻轻跺脚,翻了个白眼,上前挽住杜远的手臂,“你是我亲哥,谁都不能比!”
这话口气蛮横,内里甜如蜜,把杜远暖得不行,伸手在她一头乱发中揉了又揉。
两人来到隔壁红袖房间,丹园人马正在做每日小结。文从心、张辽、止正、拉巴迪、詹钰、胡盛元……裴红袖正问尹志平,“你怎么跑出来的,全真徒孙们肯放过你?”
尹志平苦笑着一指窗户,“我说去拜访一些新道友,他们自然不敢拦我,但也寸步不离。这不,还在下面守着呢……”
红袖和杜远一齐撩开窗帘,从缝隙向楼下张望——果然,足有二十名全真道众,在楼下围成一圈,屏息守卫。这阵势,堪比国家元首!
止正凑过来张了一眼,哈哈大笑,“应该的。如果玄奘法师从仙界驾临,我也得去护卫!”
胡盛元等大家玩笑稍息,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法会还剩一天了。到目前为止,大家暂告完好,但不能掉以轻心。收获可以没有,损失一定不能有。否则,会被丹老踢屁股的。”
阿雅闻言,想象了一下眼前这些哥哥、姐姐、大叔统统被一个粉嫩小男孩踢屁股的场景。忍不住捂嘴偷笑。
“所以呢,我们先把危机列一下。首先,杜远和混元真君有了直接冲突,由于在七宝玲珑塔中发生,暂时外界无人知晓。我猜,这也是混元真君暂时没有撕破脸找上门来的原因。但是,七宝玲珑塔为稀世神器,即便认主阿杜,那真君也不会善罢甘休,他身为混元宫主人,算计我们有地利之便,不得不防!”
张辽听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的挚友,对胡师兄说,“混元真君正在拉拢我,今天出手击退了号称半仙的龙虎山高功张晋,还喝退了神霄宗主樊於期。兴许我可以去他那里探探口风,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
胡盛元刚听说这场变故,凝眉思索了一下,“嗯,你说的这三家,都是修雷法的,看上你合情合理。世间所修之法,无不需要真言咒语招引,法器除外。需知,与人斗法,毫厘之差都能左右胜负走向。而我们丹园的一本道,是本体道法,出手便有,效率惊人,难免惹人垂涎。”
张辽和文从心尽皆点头,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一语中的。
“我看可以去探探,等散会你就去吧,但是注意安全。”胡盛元饮了杯茶,继续道,“其次,拉师弟遭遇圣殿骑士会的劲敌,险些失手,现在虽然大仇得报,但你们都看到了,圣殿骑士会隶属天主会,在组委会有内参席位,与混元派有些不清不楚。特别是那位女武神浦茜拉,杀气很重,大家轻易不要去招惹,此女是劲敌。我担心,她就是圣心教堂地下,神秘圣石派来的使者!”
张辽嘟着嘴想说点什么,看了眼文从心,忍住了。
“再者,我们的小制符师……”胡盛元看了一眼阿雅,“偷偷将‘藏天’带出丹园,又在赛场上搬运出不少异界自创生物,已经引起轰动。我猜,已经有不少大能开始迂回打探。利欲面前,难免熏心。阿雅也要小心了——阿杜啊,有劳你保护好咱们的小师妹。”
杜远难得郑重,用力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我们的尹师弟,他身份曝光,被全真派奉为上仙下凡,嗯——也好,总比说穿越来的强。至少一般人不敢招惹……只是脱身有些难,不如……”
尹志平主动一抱拳,“不如我跟他们走,借机整顿一下当世全真,去芜存菁,拨乱反正。也算不白来此空间一遭。”
胡盛元笑了,“我正有此意。你若整合了全真,等于整合了天下道门半壁江山。从此,丹园也会少一些行事阻力。你知道吗——全真青城一脉,整天嚷着‘铲逆’,就是把我们当成逆天道派在铲除呢!”
尹志平一脸愧色,彷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唉,交给我吧——法会过后,优先去一趟青城!”
胡盛元回头找了一下拉巴迪,“建议拉师弟与你同行,尹师弟胸怀宽善,遇事难免优柔。拉师弟杀伐果断,正好可以在第一时间为你挡灾。你俩是绝配。”
拉巴迪听到有他的任务,很高兴。自打吃掉佛朗索瓦,大嘴就一直没合上,一直在笑。现在站起身来,昂首道,“没问题!我的术法虽然不及尹真人,但是我可以教他很多,比如……怎么用手机!”大家一阵哄笑——
杜远趁机揶揄他,“嗯,你还可以教他开车,打枪。不过,你们俩一个前朝古人,一个异域狼人,对天朝现今社会不够了解,行走江湖会不会上当受骗啊?”
尹志平早有准备,“请各位放心,在我全真徒子徒孙中,嵛山六人品性不错,特别是那位孙筑基——我把他也叫上,当作近卫。他肯定乐不得的。”
胡盛元一拍巴掌,“好!就这么办了!”
止正和尚把毛茸茸的寸头大脑袋探到前面,“散会?喝酒去?”
丹园人马兵分两路,张辽和文从心依旧前往忘忧水榭,其他人直奔石堡宴会厅。
一路无话,将到湖边,迎面遇到形迹匆匆的南屏子,张辽上前打招呼。那南屏子如梦初醒,一把拉住张辽,“出了点事,天主会丢了一位贵宾,我得安排人去找。你来水榭赌钱的吗?”
文从心接口道,“您忙您的,真君大人在水榭吗?”
南屏子连忙回答,“在的,在的!瞧我这记性,你们快去,分钱啦!有张小英雄一笔。”说完挥挥手,匆匆向远处行去。
忘忧水榭夜夜笙歌,流水的宴席似乎就没断过。
庭院中依旧五六十人,衣着华丽,手持酒杯往来穿梭。角落里各种杂耍艺人仍在表演,只是换了套班子。十几位黄衫女道人貌美如花,捧着银质酒壶不停给诸位添酒。
“张小英雄”是新晋“道红”,靠刷脸,轻易带人进入其中。
文从心止步在庭院内,似乎有些冷,抖开一件彩羽披风——张辽一眼认出,这正是红袖那件——没等他开口,从心催促他,“你进去找人吧,我在这等你。”
独自进了正厅,扑面又是一阵喧闹。宗主、门主满地走,寻常真人、天师都上不了赌桌。
穿过前堂,来到内厅门口,有黄衫礼宾进去禀告。很快,厅门大开,还是那批人,还是那张长桌。不同的是,桌上堆满了一叠叠的卡片。
混元真君起身招呼,“来的正好,到我这边坐——”
张辽一边走,一边对每个人点头打招呼。堪堪坐定,混元真君甩过一沓卡片,接过来细看,竟然都是天朝储.蓄卡。
“分红了,别嫌少。每张预存五十万天朝币,你这沓是二十四张。”张辽一愣,“一千两百万?给我的?”
“嗯,说了别嫌少,你的本钱只是斗法,这些是纯利。其他人各自下了重注的,比你多也是正常。”混元真君怕张辽不愉快,特意解释。
张辽环视其他人,都在数自己桌前的卡片,他们不是一沓,都是一堆一堆的。
只有儒门巩老板抬起油亮的背头,叼着雪茄向他一笑,随手从自己堆里抓过几张卡片抛来,“一点谢意,请笑纳。咱们的规矩是小额存取,可以降低世俗社会的关注,拿来送人也方便,不用费力拆分转账了。都是不记名的,放心用吧。”
这数目有些意外,说不在意是假的,张辽一介普通建筑设计师,工作以来还没攒够三线城市一套两室一厅的首付。现在天降横财,果断收了!
那枚作为奖品的空间戒指派上了用场。张辽将神识锁定所有卡片,微微旋转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卡片瞬间不见,全部纳入了内部空间。
巩老板看到这一切,摘下牙缝里咬着的雪茄,“兄弟,你这戒指卖不卖?我再给你四十张——不,六十张!”
第一百零三章 下江南
混元真君一瞪眼,“滚!别听他的。这是奖品,也是荣誉,加上空间储物功能,换个小海岛都够了。”
张辽笑而不语,其实在竭力掩饰心中喜悦,已经开始盘衡给从心买些什么礼物。
“我说,我那徒弟虽技不如人,好歹也为大家赚了银子。你们是不是分我点彩头?”说话的是白胡子樊於期,他面前空空如也。
左右一阵哄笑,混元真君嗤之以鼻,“谁让你押自己徒弟了?搭上神霄三宝也没用不是?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子?”
“应龙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曹蜃身负重伤,对法会名誉也有损,你好歹出点血,就当安抚民心了呗!”
“他的伤没事。明天五大宗门演法辩经,有药王谷何真人来观礼,老何别的不行,治病救人一流的,青城的潘天寿提起他,也一样甘拜下风。”帮真君说话的,是广慧宗主章之昭,他也赢了不少,一张瘦脸红润了几分。
混元真君显然对何真人不熟,颇有兴趣地问,“这人什么来头?”鱼姬散人抢着回答,“何休啊——谁不认识他,等于少活五十年。这厮年轻时也是个帅哥,四十年前第七十九届法会上,大家都认为仙风奖是他囊中物,可人家专心来摆茶摊做小生意,把大奖拱手送给了青城老潘。”
鱼姬用手胡噜了一下老脸,“不过,这厮境界虽高,眼光可不怎么样。一生眷恋一个俗世女子,还是有夫之妇!一直蜷缩在川北守护心头肉。难成大器!”
樊於期不愿意了,把眼一横,“什么难成大器?这叫不离不弃。你这纯属没追到酸倒牙,欸欸唉——别老揪我胡子!就剩五十一根了,长的还没你揪的快!”
张辽趁他们嬉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真君,浦茜拉怎么没来?”应龙子笑了,“想大美女了?年青人别不好意思,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也不急斩三尸,怕什么?天主会好像失踪了一个人,我派南屏子协助她去谷中搜寻了。”
张辽假意哦了一声,这事他最清楚,支吾岔开话题,“咱们混元派,遁世这么久,怎会与诸位在座高贤如此熟络?”
混元真君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犹豫了两秒,仍然被“咱们”俩字打动,“嗯!你也不算外人——咱们混元派,并非一味遁世隐修,只是不打混元招牌行事罢了。天下道门,全真和正一在台面上招摇数十年,风光得紧。其实台柱子早已换了混元商标,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哈哈哈哈——你抓紧过来吧,混元宫大小楼台六十六处,随你挑!灵气充裕,都是精装,拎包入住。”
这广告做得好!张辽知趣地表露出向往神态——随着与老姜们相处日久,他演技越来越纯熟,大有直逼丹园“影帝”杜远的趋势。
“我何德何能,受此器重?不如先替真君做些不便出面的琐事,也好心安理得些。”这客气很得体,让应龙子十分受用。
“好!嗯……近日在观礼台,你身前一排有个年青人姓杜的,你们是老朋友吗?”这话十分突兀,张辽盯着他的双眼,迟疑道,“杜——哦!是同一宾舍的邻居,听说是佛门居士,随一位大和尚来的。我们年纪相当,住得又近,刚交上朋友。”
“嗯。很好。此人用的不是佛法,是道法,形迹十分可疑。现有一事需要你帮忙——法会结束后,你设法打听一下他在俗世的定居点,师承来历,越详细越好……”应龙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两人自己能听得清。
张辽身怀巨款,心情愉悦离开内厅,在院中熙攘的人群里寻找从心身影。
角落里,假山下,一个白裙女子身披彩羽,静静坐在石凳上,不是从心是谁?张辽快步上前,一拍肩膀,“走吧,完事了。”
未想从心居然吓了一跳,定睛看是张辽,才抿嘴一笑,也不答话,起身并肩出了水榭。见四下无人,张辽忍不住问,“你刚才发什么呆?也不怕被人暗算。”
从心将披风解下,搭在臂弯里,“这东西,临行前我从红袖姐那里借来的,果然是件宝贝。刚才假山后面,有两只鹦鹉在聊天,嘿嘿,有趣得紧呢!”
张辽十分好奇,“说什么了?看把你乐的——”
“那只小的虎皮鹦鹉说,‘有个白胡子老头每次来这儿都对我说‘你好’,看他傻样是想教我说人话。来的久了,我一次都没甩他。老头气馁了,昨天来见到我,啥也没说。我生气了,开口问他:老头!你牛掰了啊——连好也不问啦!’哈哈哈……”
文从心一直淑女风范,难得如此开怀。张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笑出了眼泪——从心突然一收,正色道,“另外一只大的金刚鹦鹉说:别哔哔,小心宰了你炖汤。那白胡子是明里是什么宵宗主,其实是真君的马仔,平日花销都是咱们混元宫出的……”
“神霄宗主樊於期!”张辽脱口而出——
这线索合情合理,看来混元派在天下道门果然偷梁换柱,安插了不少傀儡宗门。想想神霄天雷道法,想想种种不客气……嗯,今天应龙子出手,对张晋也许是真格的,对樊於期不过是演戏罢了,难怪这白胡子老头出现得那么巧,说是抢着报仇,其实是个托儿。
“还有,那大鹦鹉又说:昨天深夜来了只大鬼,把真君吓跪了……”
“什么鬼?不可能!后来呢?”
“后来你突然拍我肩膀,把它俩吓飞了。”
“……”
张辽很无语,但也没把“怪谈”放在心上。
号称当世最接近渡劫境界的龙虎山张晋,被混元真君一招击退。还有什么鬼敢来骚扰半仙之上的准仙?而且还跪了——才怪。
两人一路聊着,返回了来仪宾舍。没想到的是,红袖、杜远还有阿雅,正在等他们。
“晚宴这么快结束了?”文从心把彩羽披风还给红袖,狐疑问道。
“还没,胡哥带着其他人还在喝酒。杜远遇到一位朋友,说这里不安全,想护送他提前离开仙谷。”红袖回道。
杜远见他们诧异,连忙补充,“是我义兄淳于帆,正一茅山的天师,在台湾照顾过我,还传了一套身法,算亦师亦友吧。他和龙虎山有梁子,前日差点被攻破上德阁——对,就是他们。混元宫视而不见,估计也有牵连。如果等天下道门散尽,怕是走不出昆仑仙谷了。所以呢,茅山人马打算先撤——我不放心,打算护送一程。正等你们回来商量……”
文从心一皱眉,“几时动身?”
“今晚,现在,马上。”
“几时回丹园呢?”
“这趟目的地是杭州。红袖和阿雅都要跟去。有制符师在,随时随地可以瞬回丹园。”
“大师兄知道吗?”
“说过了,呵呵,他让我和你们再商量一下。放心吧——几斤几两我自己有数,不是要保整个茅山派,一有危险,我们就拉着淳于帆一起逃,别人不管。”
从心看了看张辽,张辽点点头,对杜远说,“多加小心,有事先逃,打不过回家叫哥一起上。”
杜远哈哈大笑,一拳打在他胸膛上,“辽哥,够意思!”
月色朦胧,趁千人晚宴未散,杜远带着红袖与阿雅,在上德阁悄悄汇合了茅山宗,合计三十多人,鸦雀无声,列队向谷口撤离。
沿途偶有黄衫道人相遇,只当他们是提前退席的宾客,也没在意。
堪堪到了长达五公里的“一线天”,才有护卫警觉。那茅山宗主林振英亮了相,说宗门有急事,需要提前返回。
他这张明星脸真好使,混元宫护卫显然都认得,有两个胆大的上来,掏出手机要了合影,其他人一拥而上,纷纷留念。遂痛快放行,还招来一辆大巴,带众人直奔谷外而去——
到了停车场,茅山宗取了自己的专车车队,两辆捷豹开道,后面一水五辆七座豪华商务车,急速奔高速公路前行。茅山宗打架一般,赚钱实力是公认的。
丹园三人和林宗主共乘一辆七座,淳于帆亲自驾驶,拱卫在车队中间。杜远忍不住回头望向昆仑仙谷,夜色下,一片萧瑟寂寥,全然没有世外仙境迹象。这几日种种经历,彷佛在梦中一样……
林振英感念日前仗义出手,对杜远十分友好,主动攀谈起来。
“我们茅山宗,出门从不搭飞机。谁能飞自己飞,飞不了地上跑。飞机太不可靠,你知道鼓祖的真空派怎么没落的吗?就是全体包机去看球,坠了。除了两位大能轰开舱门越空逃命,其他全部陨落。真空派,真的真空咯——”
这些隐秘轶事,杜远自然未所未闻。听林宗主一件件讲来,倒也十分生动。
林振英演员出身,说到兴起,手舞足蹈,最后说累了,从小吧台取出饮料分发,又开始放影片给大家看,老片——【僵尸与道长】系列。
红袖微合双目开始吐息,杜远搂着阿雅,自己也渐渐打盹。只有阿雅瞪着眼睛,看得聚精会神,还时不时咯咯直笑。
林振英十分得意,没想到最知己的还是最年轻的朋友,遂配合剧情讲解当年拍摄轶事,这待遇,比看导演剪辑版还过瘾。
第一百零四章 欧买嘎
昏昏沉沉,不知瞌睡了多久。
恍惚中感觉车速慢了下来,杜远睁眼看了看,阿雅已经在自己怀中睡了,模样十分娇憨,不知什么时候,她把那只晶晶亮的钻石手套戴在自己右手上。
红袖正扶着车窗往外看,外面白雾茫茫,分不清东南西北。正前方连高速护栏都看不见,只有彻底的茫然。
林宗主也从瞌睡中醒转,抹了一把嘴角,探身问,“乜系?宾度啊?”没留神,说了一口粤语白话。
驾车的淳于帆屏息踩刹,“不正常。应该快到天水了。这地界,这时节,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湿度。唯一肯定的是,我们还在高速路上……”
“不正常”三个字就足够了。林宗主恢复清明,抓起无线手台,向前后车发号施令,“全体打开雾灯,低档滑行,注意警戒——over!”
这一刻,杜远觉得这位天朝“最明星”道士,颇有港片飞虎队风范,乱入感很强。
手台里静默了很久,六辆车均无回音。
除了阿雅,车内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滴汗从林宗主额头缓缓流下……淳于帆克制着紧张,慢条斯理轻道,“我猜,是对手追来了。”
对手——可能是龙虎山一拨,也可能是混元宫的人。怎么办?
杜远了解这位义兄的根底,灵机一动,“来,大喵。咱俩换位子,我来驾车,你去招风!”
这话听着别扭,淳于帆却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到后座,直接跨到了无人的副驾驶席。杜远从后面钻到驾驶席,扶稳了方向盘。
为避免仓促接敌,红袖已经拍醒了阿雅,一人一边,打开后座车窗,向外释放扇形神念,扫描迷雾深处。
车子还在保持低速滑行,淳于帆打开车顶窗,站在座椅上,探出半截身子,手掐指诀,念念有词,开始做法。
很快,空气起了波动,在商务车周围形成一股旋转气流,但是转速很慢,白雾仿佛产生粘稠的抗力,在竭力阻止风的侵扰。
淳于帆催动法力,将旋风范围又扩大一轮,艰难驱散周围十米的浓雾。两侧已经可以看到高速路护栏,只是,前后都没有别车迹象。
天色陡然一黄,如同暴雨将至,四周飘起一股泥土腥气。淳于帆面色一紧,大叫,“防雷!”
林振英闻言,连忙按动仪表面板上一只蓝键,车顶弹出一根可伸缩的避雷针,约合一米五长短,随车身颠簸微颤。车尾部,也弹出一根地线,由钢丝拴着铜轴,拖行在车后地面上。
未等这一切落稳,白光在雾后一闪,雷,已经到了!
无声无息,倏然而至——又是一道诡异的哑雷!红袖脑海中瞬间浮现衣铺女老板遇袭时的惨景,不由一哆嗦,向杜远靠紧。
雪亮的电光从斜后方扑来,被避雷针所吸引,猛然贯入强力高压,嗞——避雷针爽的直哼哼,嗡——整个车外壳都在高频振颤。车尾的地线产生分流作用,将大部分电力导给了路面,顿时火花四溅。
“七点半方向!”阿雅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扭身大叫了一嗓——自打她学了制符术,学识一日千里,聪慧不弱老姜。
杜远一缩一拱,人已经从右后车窗钻了出来,鞋尖在车尾灯的凸角上一蹬,越过车篷,直向左后方斜向纵出——
他的身影从淳于帆头上掠过,让这位义兄很是担心,但来不及劝阻,只能任他出击。
在空中,这半秒很长——杜远的勇敢,是因为车里除了义兄,还有两位需要自己保护的女人。根本不用思考,只想把危机结束在外围,不想再缩头承受难以估量的持续攻击。
没等飞出护栏,呜——一辆轰鸣的巨型油罐车,呼啸着破开浓雾,从左后车道疾速冲出,将他结结实实撞在车头上!
他的脸,砸破挡风玻璃,直接贯入驾驶舱;四肢呈大字,镶嵌在车头金属进气栅上。商务车里的四人见了,齐声惊呼!
油罐车受到冲击也不小,有点飞机撞大雁的效果,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侧倾着超车,向左斜刺在前方路上,挡在商务车前,仅以右侧轮胎继续滑行,在路面留下漆黑的焦痕。
淳于帆半截身子在外面,鼻子里充满了橡胶轮胎的高温熔糊味。眼看着油罐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即将侧翻,呼叱一声,将旋风拧为极细的一束,集中风力,倏然追了上去,由右向左冲击,缓缓将车扶正。
油罐全部轮胎落地,车身也停了下来。周围迷雾深处,又是白光频闪,林振英犹豫着想踩刹车,停在油罐后面。被淳于帆一声大吼制止,“加速!绕过去——”
这位宗主大人很听话,下意识随着指令一踩油门,猛打方向盘,瞬间绕过了横亘在前的巨型油罐。只是右侧路肩的间隙太小,车身在护栏的铝板上刮擦出一溜火星。
几乎就在同时,第二道哑雷如同银色巨蟒,又从左后方刺了过来!
只是现在,与商务车之间隔着一只大油罐,还是金属的——那银蛇终归没有忍住诱惑,将全部能量泼洒在罐体上。
嘎啦啦啦——热锅炒豆似的爆裂声响成一片。这并不是雷音,是金属容器瞬间过热膨胀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更可怕的是,那隐约传出的嗤嗤喷油声……
不用别人指挥,林振英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将油门牢牢踩到底,在三秒内全速飙出六十米——
轰隆!身后爆了……
巨大的冲击波衔尾追来,后发先至,用灼热气浪将车身猛然掀起两米,车尾一歪,在空中产生偏转。
当前窗旋回后方的一瞬,火光映红了车内四人脸庞。大家看到一朵妖异的蘑菇云——赤焰在滚滚黑烟中翻滚,天空布满金属零件碎屑,一根扭曲的纯钢保险杠正向他们砸来!
世界在这一瞬是安静的。
阿雅和红袖瞪着绝望的眼神,拼命喊着杜远的名字——
淳于帆根本听不到,他上半身仍在车顶,耳膜刚被冲击,没有恢复功能。脸上的婴儿肥腮帮子被气浪冲得变了形,嘴角咧到了鬓角……
林振英已经傻了,死命反打方向盘,好像这玩意在空中也好使——此刻,他一定后悔开的不是飞机!
商务车平安落地,法术旋风在最后一刻卷走了迎面飞来的保险杠,满车人逃过一劫。车头对着熊熊火光,所幸防弹玻璃安好无损。
红袖失神地撞开车门,冲到路面上,怔怔直视前方——
烈火吞没了狼藉的残骸,黑烟咕嘟咕嘟不停地冒着……阿杜,你在哪里?!你还在吗?
仿佛听到红袖心中无声的呼唤,一个漆黑身影,从残骸中缓步走了出来。
严格地说,是从烈焰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浑身向外滋着蓝色火苗,东一束,西一股……这人,已经烧透了?!
黑影潇洒地跺了跺脚,试图将全身火焰震灭——也几乎做到了,只有肩头一束火苗不听话,还在独自燃烧。
他猛一偏头,利落地吹熄。在余烟袅袅中,掸了掸肩膀,又扶了扶黑色礼帽——本来惊喜的红袖,立刻再次陷入迷茫……
哪来的礼帽?
这人,绝不是杜远!
黑影很黑,从头到脚漆黑一片。
他站在那里,从怀里掏出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吹了吹灰,对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照了起来。似乎被镜中人吓了一跳,全身骨骼齐抖,像烫手般,将镜子远远抛开。
然后晃着肩膀,走着交叉的猫步,步步紧逼过来。
六十米,不长也不短。黑影每走一步,天色都暗沉一点,将将走到商务车前,淳于帆双手已被冷汗浸透。
坐在车内的林振英也不能幸免,无形的压力像阴影般笼罩着众人。
突然,已经站定的黑影将身体一拧,疾速旋转起来——众人齐齐抬手抵挡。却什么都没发生,那不是攻击动作,是……舞蹈动作?
是的,更像是舞蹈动作。因为潇洒至极!节奏、稳定度、平衡性,无不巅峰。
强大的离心力,将他满身烟尘迅速抛离,在四周形成一蓬黑雾,又慢慢落下。待他再次站定,已经焕然一新!
全身上下无比整洁,黑西装、黑领带、黑礼帽,白衬衫、白袜子、白牙……没错,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灿烂如花!
他的皮肤也很白,一缕细碎卷发从礼帽中垂落前额。吐字高亢清脆,“大家好啊!这边的朋友,你们好吗——”
红袖已经暂时忘了杜远,只管瞪着来者,朱唇微启。淳于帆的眼神和她一样,都是哈士奇版的。
只有见惯娱乐圈风雨的林振英活转过来,大叫一声,“欧,买嘎!欧,迈扣!”
这声音如同洪钟,敲响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宗芳很急。
南极科考站出了大案,她却不能去。
边锋局长临行前叮嘱她,安心跟鹤鸣法会这条线,南极的事,有一处二处的同志处理。
现在,她带领着蛰伏局机关食堂多年、刚刚重新启用的资深特勤大勺同志,风火兼程,来到了昆仑仙谷。
此刻,正值凌晨时分,谷口的大停车场,一片静谧。
值班的混元宫迎宾女道士过来查问——
没有二维码邀请函,他们被婉拒在外,一时没了主意。
暴力闯关,肯定不合规矩。况且,他们是来刺探的,一旦打起来,也绝对不是对手。
这是什么地方?天下道门大会耶……
随便出来两个就够受的了,更别说天下!
第一百零五章 酷酷的工作
整个“时空专案组”两名成员,都待在车里琢磨着对策。
少顷,宗芳推开车门,迎上一名黄衫迎宾女道士,“道友你好,我叫宗芳。此行确有急事,想找前来观礼的止正法师。您看,能否通融一下?”
那女道士在平板电脑里刷了刷,“嗯,止正法师是佛门贵宾,代替行端大师来的,此刻就在里面。我可以呼叫一下看看。”
宗芳回车里等待,心事重重,开口道,“邵劲夫同志……”
“别,叫我代号大勺就可以。墓碑同志,我们的规矩不变。”
宗芳哑然失笑,“您怎么会有这么个代号?是在食堂工作期间起的吗?”
“不。几十年了,从结束入职培训起,就是这个代号。我出身道门,后来发生了些事,被迫脱离,又被七四九前任局长招募。我和你们科班出身的不同,办案手法比较杂,教官说我的知识结构乱七八糟一锅烩,于是有了这个代号,大勺……您呢?是出手太狠才叫墓碑的吗?”
“那倒不是。说出来别害怕……我曾有过四任搭档,都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而我还站在这儿,所以叫墓碑。”
大勺左脸迅速抽搐了一下,牵动花白的一字须翘了翘,十分明显。“嗬嗬,不怕!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配额用过了……”
宗芳觉得“配额”这个词用的很有趣,但也没多想,点点头,“我们以后都不用敬语相称吧,把‘您’改成‘你’,至少在‘蠹组’内部如此。”
“好的!”大勺是个干脆的老头,没什么废话,这点让宗芳十分满意。
此时两人还在谷外,没有仙蓬遮挡信号。
一阵嗡嗡震动音响起,宗芳取出特勤定制手机,瞬间指纹解锁,一则内部通告跳了出来——“兰西高速天水段,局部出现天气异常,车流中断。当地气象部门无法做出合理解释,已提请相关部门参与调查。(七四九按,附近特勤可予协助)”
“要紧吗?”大勺在后座问。
“还好,蓝色级别,先不用管。”宗芳放下手机,焦急地向混元仙谷内张望。
远远地,一辆电瓶游览车驶了出来。尚未停稳,从车上跳下一尊高大身影,虎躯猿臂,昂藏九尺——当然,是古代的尺。
这人走的慌张,彷佛一头饿熊出来找吃的,还不时用大手撸一下毛茸茸的寸发。看这身笔挺的中华立领,宗芳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止正是谁?
她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先抻了抻衣角,又捋了捋头发,才微笑着迎上。她没注意到,身后的车内,大勺盯着他二人的举止,若有似无,也露出一丝笑意。
止正发现了宗芳,立刻端庄起来。相隔十米,先站定立起单掌,闭目宣了声佛号,才继续向前。
宗芳似乎对这套并不买账,眯眼轻问,“大师一向可好?”
“好,好,好得紧!这法会有吃有喝有玩,美女如……咳,高手如云,也很好看呢!”
在止正眼里,这小妮子今天特别漂亮,虽然略瘦,腰.臀曲线更加结实完美,看来纠丹起作用了。
他自己受益于纠丹造化,近日感受颇深。原本就魁梧的身躯,更加遒劲有力,血脉筋肉无不增益。举手投足充满自信,连“诛心诀”都威力大增,怎能不欢喜!
宗芳没带他回车里说话,肩并肩向谷外方向信步由缰,压低了声音,“咱们丹园……都还好吧?”
在丹园,止正也是同期新人,听到“咱们”俩字,有些不习惯,但又有些不知哪来的兴奋。“嗯!都好,还露了大脸呢。这几天,一通乱搅和,出了好几个风头。嘿嘿,实在拉风!可惜没我什么事,唉——”
这话让宗芳很好奇,追问之下,止正滔滔不绝,把连日的奇遇讲给她听。大和尚口才不错,用词又豪迈粗犷,讲到兴起,连比划带喷,声画同步回放,比单田芳老师都牛。
见宗芳听得认真、笑得开心,止正非常得意,忽然止住吹水,一拍脑门,“对了,红袖、阿杜和阿雅她们小三口,提前出谷了——”
这话来得突兀,宗芳一愣,“什么‘小三口’?她们去哪里了?”
“嘿嘿,她们仨非亲非故,却好的像一家人,不叫小三口叫什么?嗯,阿杜有个义兄,是正一茅山宗的,说此地危险,需要护送他提前回去。”
有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宗芳立刻追问,“他们四个同去茅山吗?”
“不不不,别担心。她仨和茅山代表团上下三十来人,一起走的,应该没事。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不是直接回茅山,好像先去杭州办点事。刚走没多久,昨黄昏出发的,现在是凌晨,开车的话,大概出青海、过甘肃、到陕西了。”
说到这里,大和尚见宗芳停住了脚步,自己也驻足询问,“怎么啦?”
他没有听到,刚刚宗芳的脑海里,叮的一声,几股信息撞击在一起,拧成一股细红线,像警.灯一样闪烁不停。
不同的声音同时回荡着——“兰西高速天水段,局部出现天气异常,车流中断。当地气象部门无法做出合理解释……此地危险,需要护送……现在是凌晨,开车的话,大概出青海、过甘肃、到陕西了……”
天水,位于甘肃临近陕西的地界,如果?万一?不好!
宗芳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又猛然停住,转身嘱咐,“我去天水办点事,回头再来找你们。你代我向胡哥他们打个招呼。嗯,还有……你少喝点酒,保持清醒。”
这变化忒突然,看着快速离去的车子,止正挠挠头,自语道,“好,尽量少喝一口,你……就这么走了?”晨风吹过,将这些话语吹散在路边。
兰西高速天水段,迷雾依旧困锁。
一个帅酷的身影,面对着几位迷茫的人类,朗声道,“没错,就是我。”
说完,以手抚裆,摆了个骚气的造型,高歌道,
“you can callhoney, but you'redamn good for me——dangerous!the girlso dangerous!”
众人皆醉,唯他独醒。
“天!真的是你!我看过你的演唱会!在台湾那次,我专程从香港飞过去的!”大明星林振英,此刻退化成小粉丝,从驾驶席上跳下,向神秘客激动走来。
“哦,对,台湾,狂热的歌迷,美好的夜晚。不过,那时我只会一句中文,就是——我爱你!”仿佛回到现场,神秘客猛然挺胸,双臂向后展开,踮着脚尖,似欲凌空飞去,全力向天喊出最后三个字。
造型继续转变,他低头抱臂托腮,抬眼逼视林振英,“现在嘛,我的中文怎么样啊?哈哈,语言包,真奇妙……”
突然身后一声金属脆响,从左侧被爆炸冲击断裂的高速护栏后,站起一只“变型金刚”,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杜远抖了抖身子,将胸前的卡车散热栅震落。甩了甩胳膊,掉下一只后视镜。最后,从嘴里吐出几块碎玻璃。肿着脸,痴痴地与高速路上众人对视着。
此刻,他有些恍惚,这场景,实在太荒诞——
一名前世界级天皇巨星在和一名前香港电影明星在聊天,旁边还有一位前清顺治年间的美女在旁听……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被近距离爆炸冲击过的大脑,显然不够用了。冷静冷静冷静……
“哇欧——年轻人,出乎我的意料阿!这么大的爆炸,你都没死?唉,看来我还是见习水准,什么时候才能转正呢?”这位见了鬼的“迈扣”,性格和本尊生前一模一样,口无遮拦,缺乏心机。
红袖终于清醒了,二十世纪的巨星,对她而言,远不如阿杜吸引力大。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将杜远紧紧抱住,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杜远任她搂抱,依旧痴痴地端详着迈扣,呈现出中二晚期症状。
“咳咳,这可不好办了……你们这么相爱,我还怎么下得去手呢?”迈扣脸上露出真诚的犹豫,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深感不安。
红袖问言,猛地从杜远怀中拔出头来,扭向迈扣,“什么意思?你想干嘛?你是混元宫的人?”
迈扣天真地笑了起来,声音像母鸡抱窝。“咯咯咯,怎么会,什么混元,什么宫……哎呦,乐死我咯。我只是奉命带走这位先生,还有这位、这位,你们三个。”他分别指了指护栏外的杜远,身前的林振英,和仍在车顶的淳于帆。
“奉谁的命!”听口气,红袖不愿意了。
“谁的命?咯咯,还有谁能指使了我呀——这么说吧,我正在申请一份酷酷的工作,现在是实习期。嗯,可惜的是,我已经搞砸了前两次任务,这次呢,一定不能再出错。否则,我就要失业了……”
林振英听到这里,有些醒悟过来,暂时强压追星心态,回身看了一眼淳于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脑门。
淳于帆登时会意,果断咬破中指,将一道血痕画于眉心,嘴里念念有词,轻喝一声“开!”
但见眉心血痕精光一闪,再次打开了天眼——
第一百零六章 惹不起
上一次强开天眼,杜远恰逢其会,是在宜兰旧寮山客栈捉鬼。当时偶遇小林秀树游魂,让杜远第一次相信灵魂的存在。
这一次,淳于帆郑而又重,集中全部神识,汇聚松果腺体,以精血为引,打开天眼。
这种茅山术法,与龙虎山高功张晋的实体天眼不同,不是用来瞬间麻痹血肉之躯的。重点放在探查以不同形式存在的能量体,弥补肉身感官缺失。
整个世界,在大喵天师眼前,瞬间归于单色,如同老式黑白照片底片。
四周景物依然清晰,包括己方所有人——只有那位迈扣,影像突然模糊起来,出现了几重虚影,仿若镜头颤抖造成的虚焦效果。
此人,的确不正常。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一时还无法通透。
天皇巨星感受到这束非同寻常的关注,连忙侧身,甩手一指淳于帆,“哦,别这样。真的,相信我!凡人这么干,对身体不好。”
说着,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半圆,被旋风暂时吹散的迷雾,又从八方凝聚回来,迫近了几米。将一干人压缩在直径十米范围内的小圈子里。
投过粘稠的雾色,外围隐约还有白光闪烁游走,只是,再无一条闪电钻进来突袭。
杜远当然也是认识迈扣的,虽然以他的年龄,错过了巨星巅峰期。但是,毕竟巨星陨落只是近年发生的事,全社会都掀起了一阵追悼狂潮,无数视频在网络上疯传,给年轻一代补足了功课。
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粉丝。
只是,此刻不是追星的时候,这位迈扣来意不明,话说的又十分耐人寻味,不得不防!
“欢迎你!不论是人是鬼,我们都爱你。既然是针对我们三个来的,您能不能说明一下来意?如果需要协助,我们自会配合。”杜远恢复了常态。
“耶阿!非常好!”迈扣像孩子一样,露出由衷的喜悦,“我当然需要协助,你们能配合最好。我也不希望再来一次大爆炸什么的……”
淳于帆跳出车顶天窗,落在公路上,一边假意聆听,一边缓步移动,悄悄与林振英形成夹角,将巨星两侧方位锁住。
迈扣似乎毫无察觉,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你们都知道,我已经挂掉了。但是具体原因,没有人说得对。千万别信媒体,他们都是习惯撒谎的寄生虫,真的。比如今天说我吸毒,大新闻!赚了一笔。明天发头条否定我吸毒,又赚一笔。话都被他们说了,一分钱也没分我,还害我破产——这又是大新闻,再赚一笔!他姥姥的。”
“是奶奶。”红袖听得有趣,暂时忘了紧张,还帮忙纠正巨星的天朝语。
“嗯哼……姥姥也行。您继续——”杜远一把挽住红袖的腰,不希望她打断宣讲者兴致。
“咯咯,天朝话真有趣,我的母语不太分奶奶姥姥,都是‘哥软的嘛’——咦,讲到哪儿了?”
“都是大新闻。”林振英适时递上话头。
“嗯,对!”迈扣赞许地瞟了他一眼,又是甩手一指,彷佛在夸:我看好你哦!
这位茅山宗主,昔日亚洲三线明星,立刻受宠若惊,小小激动。
天皇巨星继续讲述,“在人间,每个单体耀目的辉煌,都伴随着一份配额交易……”这话风陡然高深,令众人一时哑然。
“配额,你们懂吧?每人都是一样的,吃的饭、睡的觉、走的路……一切都有配额。用的快,失去的快。许多运动员,跑太多,一老腿就废了。总是饕餮的人,牙齿磨损的快,一老就掉光了,只能吃流食……”
杜远暗暗释放神识,环顾四周,杀气依然伺服,连忙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概念,请继续往下说——
迈扣心领神会,“生命总量也是一样。你们天朝人,有很多修真的,在深山隐居,放缓新陈代谢,稀释了生命配额,可以得到相对长久的存活期限。但藉此妄图永生?这很可笑!因为,他们失去了生命的质量!质量你们懂吗?”他有些激动起来,又摆出了十分酷帅的姿势。
“人不能为了活而活,质量阿,决定了你是否白活一生!还好,我打小就参悟了这点。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压低了声音,神秘道,“质量是与密度挂钩的。”
杜远使劲点头,“这个我懂,天朝初中物理就有。”
迈扣目光如电,猛然甩向他,不屑地说,“骚年,这不是物理,这是天道。”
“这与天道有何关联?”淳于帆起了兴趣,他也是茅山宗著名的书呆子。
“问的好!”这些麻瓜捧哏节奏精准,让演讲者兴致保持高昂。
“生命的质量,与生命的密度紧密关联。破碎虚空不如参破天机,我与魔鬼做了交易,压缩我的配额密度,在极短时间内,提高质量,绽放出最耀目光彩——代价是,牺牲掉我的生命长度。”
他讲的都是道地天朝语,也没有太过艰深的辞藻,但已足令众人陷入沉思。
“您的意思是,强行压缩生命长度,用以加大生命密度,提高生存质量,达到短促而辉煌的最终目的?”淳于帆试探着总结。
“耶!”迈扣很高兴,双手齐甩,两根食指同时指向他,“东方人真特么聪明,这番话我和好几个人讲过,他们都跟猪一样无动于衷。”
淳于帆羞赧地低下头,一抱拳,“愧不敢当!”
“既然大家都是高智商,就长话短说了!魔鬼完成了交易,帮助我在自己的领域迅速崛起,雄霸世界巅峰,直到那一天来临——准时带走了我。”
林宗主作为茅山商务代表,及时发现了疑点,“既然是交易,魔鬼获得了什么?您的生命并非交易物,因为它被压缩了,质量都还在。”
“啧啧啧啧,越来越爱你们,真的。有点舍不得动手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生命不是交易物,魔鬼的条件是,让我主动申请,下、地、狱。”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地狱?主动申请?这都什么意思?
迈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听众入了套,十分得意。
“那大鬼对我说:我见你相貌不俗,不如陪我下去转转,管理岗位很多,随便你挑——你们听听,多诱惑!我真去了,而且,还真看中了一个岗位……”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众人翘目以待。
“引路者。”
他又环视了一下众人,众人仍翘目以待。
包袱没甩响,巨星很失望。他一拍大腿,“就是黑白无常——”
“哇!”终于炸窝了。
黑白无常什么鬼,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阴魂引路者嘛,冥界官方导游。
只是,活人谁都没见过,见过的来不及讲就走了。始终,是个遥远的传说。
“亲爱的迈扣,这笑话有点冷啊。”杜远以为巨星在和粉丝群打哈哈。
“难以置信是吗?咯咯咯,没关系的,我这就带你们走——”迈扣突然发动,身形如烟似幻,脚下连连搓地,施展出成名绝技“太空步”!
如此近距离观赏一代天皇巨星的舞姿,让大家反应都迟滞了一下。甚至连杜远,都没能及时施展本体道法抵御。
那道幻影在林振英、淳于帆、杜远三人身前身后瞬间绕了一个来回,又回到品字形的中央,施施站定,打了个指响。
三人顿时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头顶心向上揪起,三道完整的**人形,分别从各自体内揪出,有些拉抻,有些扁平,有些摇曳,有些寒冷——不由自主向中间汇集。
而目标的终点,迈扣正似笑非笑,手中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细碎银色锁链,缓缓悠荡着,似乎正等着灵魂聚齐,一并锁了,直奔地狱而去……
这已经不是同级较量。两界法则不同,执法一方必胜。
杜远在空中漂浮,转头看到自己的躯体,仍然呆立在原处,双目已经失神。
这提醒自己,现在思考着的“我”,只是“我的灵魂”而已。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才是纯粹的我,自由的我,脱离了肉身禁锢的我。
他看到血脉贲张的裴红袖,向迈扣扑去,如同保护幼崽的母兽般疯狂,却被对方滑步闪开,轻松戏耍。“喂,名单上没有你。别整没用的——”
失去理智的红袖,抛弃了术法和武技,只想去抓!去挠!阻止这该死的地狱使者!她无法忍受,短短十几分钟内,两次痛失爱人的心情。
多多少少,她干扰到拘魂的进程。三只灵魂在空中瑟缩了一下,同时感觉到揪力的放松。这有些惹恼了“引路人”——迈扣将手中银链甩起,在对方肩头轻轻抽击一下。红袖,被定住了,只有眼中的怒火,昭示着她与周围三具尸身的不同。
眼见大局已定,迈扣开始加速拘魂进程……突然,一道赤芒直射过来!
无声无息,倏然而至,将银链尾端削断几环,如果不是身法迅捷,怕是直接钉在了迈扣手腕上!大胆,是谁?
阿雅从车顶天窗,露出整个肩膀,手中举着一只弹弓。她个子比大喵矮小,无法露出半个身子,只能踮起脚尖,奋力射出一弹。
她眼中的怒火,与红袖一般炽烈——不管你是谁,休想动我的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