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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泰臣     道本一txt下载     道本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八臂神王

    场面又有逆转,山丘的另一边,忽然站起三个裘袍大汉,左右两人开始吟唱长长的咒语,中间一位,祭起一道奇异的黑色经幡。在敬千川的印象里,经幡俗称风马旗,大体分白黄红绿蓝五种,各自对应善良、仁慈、刚猛、平和与机智。而这莫名的黑色,不知所对为何?

    那遍地的猛兽片刻间已被八臂喇嘛屠戮十之七八,剩下的带着残躯正准备四散奔逃。经幡上一团黑雾迅速凝聚成形,远远看去,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狮子。这头巨大的雾兽,仰天伸颈,居然发出了实质性的吼声。那些奔走中的猛兽听了,尽皆身躯一震,扭过身来,重新面对紫袍喇嘛,眼神中再次汇聚疯狂,发起了舍命突击。

    速度最快的,还是那头黑色雾兽。它后发先至,近乎百米的距离,凌空虚度,转瞬即至。那喇嘛上身的毛毡袈裟已经全部垂在腰带以下,周身泛着紫光,前面双掌合十,后面三只空手各掐不同指诀,拿着钺和杵的两手相互合击,发出刺耳铮音,最后一只擎着罡洞骨喇叭的手从颈后折至面前,吹响了第一声——

    这只小喇叭由人类大腿胫骨制成,两端镶嵌以银质雕花装饰部件,华丽而又诡异。但声音扁平刺耳,毫无悠扬愉悦之感。环形向心奔袭的群兽,齐齐打了个趔趄,但并未止住脚步。空中俯冲而下的雾兽,倒是首当其冲,遭遇阻滞。它被这重音波迎面冲击,已经凝实的身形向后一荡,无数缕黑烟逆风飞扬,顿时淡了许多。

    群兽已经缩小包围,开始进入扑击前的加速起跳,雾兽也重整身形,再次当头压落。喇嘛三手指诀同时一变,钺和杵再次交击,骨喇叭吹响了第二声——

    以喇嘛为中心,紫光暴涨三丈,如同无声炸开,一根根芒刺刺入周围的猛兽躯体,发出高温炙烤的嗞啦声,焦糊味顿时飘了出来。这些光线太过密集,无从闪躲。群兽无一漏网,全部中招。它们没有立刻死去,只是趴在地上无力呻吟,眼中褪去疯狂,渐渐黯淡。

    空中的黑色雾兽也未幸免,它身形巨大,被透入的紫色芒刺也最多,嗤的一声,黑雾彻底变成了紫黑色,而且紫大于黑,压倒了本色。它彷佛愣了一下,迷茫地飘回上空,转过身,看向远处正在举幡驱动它的三人。当中的裘袍大汉也十分不解,拼命催动经幡,但于事无补。那头雾兽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声凄厉长嚎,卷着浓雾,向裘袍大汉奔去——

    两边的汉子不明所以,急急重复长长的咒语,试图改变雾兽异动。可惜没用!那雾兽瞬息百米,向前一扑,从三人面前穿身透体而过,残雾遗留在三人身上,缭绕不散,炽热焦灼。三人无不痛苦挣扎,眼看着皮肉渐渐烂去,大好皮囊走向灭亡。

    当中的裘袍大汉,心知大势已去,悍然将经幡的长杆插入自己喉咙,向下猛捅!整个经幡被喷出的血液浸染,承受不住,爆裂开来。似乎受到气机牵引,紫袍喇嘛身前身后的群兽尸身,一齐引爆,肉块与血沫横飞。喇嘛知道对方临死发动了血祭禁法,颇为忌惮。事发突然,无处藏身,凭着本能抬起胸前一只手臂,拽起毛毡袈裟一角蒙在头上,迅速蹲伏!

    那凶悍绝伦的连锁尸爆,轮番冲击他的肉身,袈裟如同筛子般满是孔洞。远远看去,只是一团残破的毛毡,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终于,血雨平息,四野一片寂静,只有过山风呼呼吹过。铲逆组员战战兢兢起身,张望了一下,“天,全都死了!”又等了一会儿,敬千川才爬起来,慢慢走向那堆毛毡。

    换做平时,遇到如此来路不明的大能,生死不明之下,敬千川绝不会靠近一步。眼下却有天大诱惑存在,刚才他看得清楚,这喇嘛至少持有三件高阶法器,每一件都令人垂涎三尺。

    揭开一角,露出下面覆盖人体,两人终于看清这喇嘛的面容。此人黑色寸发,双眼紧闭,面如死灰。一张毫无脂肪的酱色脸庞,鼻梁十分坚挺,透着无比的倔强。看岁数也有四十开外,只是这一身腱子肉和七条手臂,全如伏魔罗汉般精壮。敬千川觉得哪里不对,又数了一遍。的确,只剩下七条胳膊。刚刚那条露在外面压住袈裟的臂膀,已经在尸爆中彻底消失,奇的是,残留的断茬处,没有太多血液流出,可以见到半透明的筋肉纤维正在试图往来交织,抢修缝补断口。天,他还活着!

    敬千川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那喇嘛倏然睁开双目,直直逼视二人。周身又有微弱的紫光流转隐现,貌似即将发作。敬千川一如既往,在危急关头智商爆发,毕恭毕敬拱手道,“在下游方散人敬千川。途经此处,目睹上师神威,惊为天人。如蒙不弃,愿为驱使。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喇嘛一双鹰目如电,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又侧目看了一眼自己废掉的那条臂膀。终于开口,居然说的也是汉话:“很好!现在就有一个肝脑涂地的机会,不知道你辞还是不辞?”那名铲逆组员胆战心惊,瑟缩跪伏。敬千川犹疑着表态,“请上师明示?只要我力所能及……”

    “能及,当然能及。你看,我号称八臂神王,现在毁了一臂,如不尽快修复。功法势必大减,以后也只能叫七臂神王了,这可不好。我命你即刻献出一臂,作为贡品。好处吗,自然不小。你愿意吗?”

    敬千川万没想到这条件如此惨烈,有心想逃,又没有十足把握。心下一横,从怀中抽出一根锋利的扇骨,伸出一条手臂——那名组员听了,翻身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右执事,使不得!你要是有个好歹,敬天师非得把我活剥了不可!”敬千川十分感动,“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些基层组员整日跟着他“铲逆”,他却始终没有用心去记每个人的名字。那组员听到右执事如此罕有地表达关心,也流出一滴热泪,“小人单忠,跟您六年了……”“好!好名字。我会记得你的忠心。”敬千川顺势抓紧单忠的胳膊,猛往怀中一带,扇骨如电,齐着肩膀将这条臂膀镟了下来!

    也不顾痛不欲生的手下,当即双手奉上,“神王,请笑纳!”八臂神王没想到他如此果决,心头也是一惊。仔细看了看,冷冷回答,“我缺的是条右臂,反向的可不行啊——”敬千川这才意识到犯了错误,回身去找单忠,那小子早尿了,浑身是血挣扎着要逃。被敬千川一把擒住,“单忠阿单忠,善始就要善终。我不取你性命,暂借双臂一用!”这话说的缓慢,手上的扇骨也割得精细,生怕少切一块再惹神王不满。另外一条鲜活的右臂,终于获得了八臂神王的首肯,他接了过去对齐肩膀的断口,将周身紫光汇于这一处,那些筋肉纤维几乎是在欢呼鼓噪中修复连接了整条手臂。曲臂掐了个指诀,运用自如。除了比其他七条纤细白皙,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八臂神王很满意!

    事出紧急,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他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主仆的关系。忍不住开口夸赞,“家奴为主人献身,也是寻常。何况区区双臂?只是你这年青人,杀伐果断的作风,很投我的脾胃。我已经说了,会赐给你大大的好处。你既然完成了使命,我也不会违约。这样吧,你入我的门下,我也不嫌你卑贱的宋人出身。在这乱世之中,给你一条光明大道。如何?”

    敬千川毫不犹豫地扑住这丝转机,“在下领命。”在八臂神王的磔磔怪笑声中,地上那名失血过多的单忠,已经断了气。只是一双眼睛还瞪的大大的,仰望苍穹,充满了不解与心酸。

    在敬千川的悉心服侍下,八臂神王上了马车,命令他驾车回转,去成都。敬千川由主子变为马夫,似乎没有半点怨言,谨遵命令,向东赶路。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三名偷袭的汉子,从何而来?何以驱动如此众多的猛兽群殴?”八臂神王道,“你们这些宋人,可能没听说过青海兽王的名字。这兽王一门三兄弟,就是你看见的人了。他们家传的御兽天赋,除了用在活兽肉身,也可以用在死兽亡灵。这御灵术不比寻常术法,在很多地方颇为禁忌。我最近八臂功法修至第四重,可以同时御器四种。于是追踪这三兄弟,想换取他们的亡灵经幡。没想到这几个小气鬼,一直躲着我不见。直到今天追至此处,实在逃不脱了,才肯放手一搏。唉,何必呢?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自爆了经幡。实在是罪过!”“哦,您原本想用什么交换他们的法器?”“嗯,还没想过。大不了像对你一样,也收他们入我的门下,也足以光宗耀祖了。怎么,你没听过本活佛的称号吗?”敬千川打了个寒颤,心道这位便宜师傅还真牛掰。又是神王,又是活佛的。随便拿个徒弟身份就想强抢人家祖传本命法器,太霸道了!什么叫大流氓,这就是。

第六十三章 双雄

    马车到了成都西城门,被蒙军拦住,见敬千川衣着独特,又是宋人的样貌,遂抽出弯刀大呼小叫起来。八臂神王听得喧闹,从车棚中探出乌黑的寸头,没等那些蒙军反应,早有人急切高呼,“国师大人!”一群喇嘛互相搀扶着,从后面赶上。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阿旺率领的那一路通联使。他们在南诏吃了亏,八个人里倒有七个带伤。所以行路速度放慢,此刻方始回到成都。八臂神王见了,下得车来,用蒙语皱眉问道,“阿旺,你的人怎会如此狼狈?”阿旺一脸无奈,躬身回答,“回禀国师,我等在川南以及南诏一带通联,本已获得多路土著豪强支持,只等大汗兵马一到,即可临阵举事,合击大宋。不料偶遇一群牛鼻子,中了偷袭,还抢走了我为您捕捉的一只小‘神兽’。我等寡不敌众,只好回成都寻托雷大人求助,没想遇到了您。不知国师何事来此?”

    八臂神王并未回答,这地界不是说话之处,引着众人直奔托雷金帐所在临时府邸。那些守门的蒙军,早认出这位——正是大蒙古国师,八臂神王八思巴活佛。谁还敢拦?恨不得亲吻他的靴子才是真。

    孛儿只斤??托雷听说八思巴来此,赶紧起身出帐相迎。那八思巴吩咐阿旺带着喇嘛们去后院疗伤,让敬千川也跟着帮忙搀扶。自己与托雷牵手走进金帐,宾主谈笑甚欢。托雷好奇国师缘何突然出现此处,遂出言相询。八思巴道,“近年忙于协助窝阔台汗开疆扩土,修行耽搁了不少。最近终于有所突破,却缺一件趁手的法器。我从青海追一条线索,到这里,还是落了空。十分遗憾!”托雷连忙安慰,“无妨。此番征伐,所获甚多。如国师不嫌弃,稍后去府中后阁看看,那里暂时改作战利品仓库。也许能翻检到好东西。您也知道,我虽尚武,却无修行在身,即便把高阶法器放在面前,也是认不出的。”八思巴正欲称谢,阿旺急吼吼跑了进来,也没通禀一声,后面还跟着敬千川。

    “国师大人,那伙乱匪就在后院里歇息!就是在大凉山打伤我们通联使的那些人!”八思巴十分诧异,托雷更是不明就里。敬千川上前一步,施了个礼,“神王,我认得那些汉人。都是青城道门的散修。”托雷终于想起,拍了一下大腿,“哦!你们是说……那些人也是刚到不久,都是全真掌教尹真人带回来的,属于全真一脉,是帝国的朋友。”

    阿旺叫了起来,“元帅大人,他们都是魔鬼,绝不是朋友!他们身上有许多奇怪的法宝。有一种黑棍,能放出雷电,伤了我们不少人。还有一种银龟甲,可以当盾牌用。”敬千川猜出他说的是外堂护卫的标配,钛金背包和电棍。也没直说,怕沾惹上干系。他早已暗自权衡,在这个时空,与其继续和外堂人马搅在一处,不如傍上八思巴这条大粗腿。一是安全无忧,二是一旦有了穿越门户的信息,这位国师的信息渠道肯定不会漏掉。自己归家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

    他附和着阿旺,“没错。他们一伙人来历不明,在青城绝谷还与帝**队交战过。杀了我们不少勇士。”他把“我们”两个字说的极其自然,彷佛自己也是天生的鞑子,实在是厚黑得很。

    托雷顿时大惊,从桌案上翻出那张羊皮纸战报,又看了一遍,“原来是他们!居然混进了这里!简直吃了豹子胆!尹真人哪尹真人,你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八思巴一听此言,立马加上一块砖,“这些宋人,全都不可信。”这位活佛一直对帝国政策有意见,怎么能允许那些道士真人、萨满祭司和喇嘛活佛并存于燕京?现在有了机会,自然紧紧捉住,趁机打压。

    托雷深知父亲铁木真生前对丘处机真人的信赖,自己不好对全真开刀。于是嘱咐道,“此事尚需查证,你们不要动尹真人。至于那些道门散修,随便你们处置吧。”他也乐得避开这些“大巫”之间的斗法,那些玩意他实在不懂,让他们自行解决最好。

    八思巴当即暂时告辞,领着阿旺与敬千川,来到一处空厢房,安排对策。

    蒙军送来的酒肉,巴劲松虽然最后一个吃的,仍然没有避开八思巴的软筋散。他和护卫们睡的死死的,直到敬千川出现在眼前,神智才醒转过来,可是四肢仍然不听使唤。

    八臂神王八思巴,在外面放出神识探查,发觉有一间房内法力波动异常,有一股奇特能量超出他的认知。他不想派阿旺去冒险,看了看敬千川,觉得这个心狠手黑的宋人挺合适。如果有危险,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于是授意敬千川进去探查。

    敬千川没有强大的六感,猜不到神王用意。还当自己备受重用,心里也觉得这是一个羞辱“前上司”好机会,于是欣然领命。直到他将巴老床上的“神石”拿在手中,才发觉这东西在黑夜里流光溢彩,绝非凡俗,顿时起了少许贪占之念。他把石头放在怀中,又将巴劲松扛起来,送出屋外。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外堂护卫。大多连神智都没清醒。

    八思巴并不理会放在地上的人,直接向敬千川招手,“怀里的兔子,逃不过鹰的眼睛。速速献上一观。”把敬千川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取出石头,双手奉上。八思巴掂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研究,这石头果然有异,但却不知属性几何,如何使用。

    “原来是活佛驾到,贫道有失远迎。这些人……怎会这般模样?”悄无声息地,尹志平现身在院内。他没有在八思巴的算计内,也就没有中招,现下已被惊醒,急忙出来查看。八思巴面不改色,“哈,尹真人乌力吉!燕京一别,有几个月了吧?这些人都是大宋妖匪,在青城山和帝**交过手,沾过血。我猜,尹真人想必未闻此节,不知者不怪!”一番话说得无比宽宏豁达。

    尹志平的脸色阴沉似水,“国师大人,此间一定存在误会。这些人都是我全真门下,大宋在青城盘踞的道门,隶属正一派,怎会混为一谈?还望赶紧赐予解药。”

    八思巴笑容消失,脸上酱色皮肤瞬间紧绷,“怎么?你一定要维护这些妖匪?我懂了,你们全真门下,自然执行的都是掌教之令。现在,你将这些妖匪引入帅府,无疑对托雷大人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自作孽,不可活。”最后六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边说着,还一边掀掉了半披在肩头的袈裟一角,露出一条紫光隐现的麒麟臂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服就上,别怪我不客气。

    外围几位协助国师搬运中招护卫的蒙军士卒,见势不妙,也不敢贸然劝和,两边都是驾前红人,谁也得罪不起。急忙跑出去禀告元帅。

    尹志平了解八思巴心火的来处,无非是帝国教门之争。成吉思汗时代,铁木真本人开放信仰进入,佛、道、萨满三分天下。八思巴贵为国师仍不满足,一心铲除异端,平日在燕京就下了不少绊子,现在得了口实之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想到此节,心下凛然。缓缓拽起一只袍袖,抬手从腰间摘下了佩剑——你要比划?我接。

    巴劲松躺在地上,看到此景,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全真派在这里也不受所有人待见,现在倒好,深陷鞑子重围,再想跑也难了。他见过尹真人与青城张承厚斗法,似乎不占上风。只求这位大喇嘛也是寻常庸手,不要败了就好。

    这边还没想完,但见尹志平长剑出匣,秋水映月,剑气直冲云霄!院中十几株古柏无风自鸣,万千针叶微微颤动起来。这气势,完全不是巴蜀古道上那位方脸愁汉的做派,宗师之像显露无余。也难怪,尹真人在鞑子帐前憋屈了这多年,如果不是师训难违,早就爆发了。耳中积存的每一句宋民谩骂,都为手中长剑多加持了一丝怨念。

    八思巴不敢托大,他识货得很。邱真人在世的时候,八思巴被压制的死死的,燕京宗门为全真马首是瞻。现在嘛,自己神功傍身,对方老的走了,小的能接上班,想必有些手段。他也不再藏私,虎躯一振,将整个上身袈裟切底掀落腰间,绽放全部八条手臂,催动紫晕护身。

    两大宗师,在这个院子里,相聚不足十米,各自将状态提升至了巅峰。

    到了他们的地位,已经很少死缠烂打。特别是双方都具备尊崇声望的时候,往往凭借展示修为境界,即可分出高下。类似于文斗。

    尹志平见八思巴采了守势,也不客气,以长剑指天,隔空向地面一斩——地面瞬间划开,如同被耕犁趟过,土壤翻出,无匹的锋锐之气直扑对手!

第六十四章 连根拔起

    瞄着地面剑气的来势,八思巴背后一臂探出,以手中降魔杵敲击另一臂的钺刀,交鸣声中,宽达丈许的紫色月刃砸落,堪堪阻在剑气的来路上。两厢法力碰撞,发出砰然巨响。凌乱的余波将无数古柏针叶震落,向外荡开铺在地上,形成一圈均匀的放射带。

    这一回合,动静委实不小,将匆匆赶来的孛儿只斤??托雷吓了一跳,身前护卫们连忙将他向后拉扯,合围在人圈之中。

    两大宗师尽皆面不改色,似乎只是彼此试探深浅。尹志平将长剑放平,遥遥指向八思巴,气海吐力,手腕番然一抖,剑身似乎活了过来,传递出一轮波浪,柔的不像精钢,更像水银一般。空气中嗡声大作,如同低空掠过一架七四七喷气式飞机。暗暗做出这个比喻的,不是旁人,正是张辽。

    张辽趴在墙头,向身旁的止正看了一眼,止正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原本这一路走来,他对十三世纪的修真界并无几分敬佩,从阿旺的通联使小队施展出欢喜莲开始,他就觉得华而不实。刚刚尹真人长剑指天,令古柏惊悚,他险些脱口叫出——这不是我的诛心诀吗?再看到八思巴居然生出八条手臂,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妈了个巴子,这绝逼是异形!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出秽语。而现在——

    八思巴面对第二剑来势,比别人更清晰地感受到压力。这压力不是来自剑尖所向,而是来自头顶的平流层,似乎瞬间抽干了所有空气,让自己无法御气相迎。那嗡嗡声引发耳膜共鸣,直刺脑海,令人十分难耐。他也不含糊,脚下跨了个弓步,反过来以钺刀敲击降魔杵,激射出一束紫电,斜上刺破音波,还不罢休,继续高飞,直击在一株古柏树冠上。那棵巨树全身散发出蓬勃紫光,瞬间膨胀了一下,立刻又收缩回去,这一涨一缩,已然抖落了所有树叶,变成一株枯树。

    蒙军护卫们齐声喝彩,连躲在后面的托雷都忍不住伸脖子踮脚鼓掌叫好。好看,真心好看。平日仗打得多了,只有惨烈没有观赏性。这些大能隐修难得出手表演,现在自己免票前排观看,简直够吹一辈子的。

    府邸院外,隔了两条街的土地庙中,宗芳指着天空示意文从心。从心定睛看去,夜空如墨,只有那方向紫光大现,隐隐有嗡声低鸣。忍不住叫道,“不好,他们动手了!”当下也不再管马匹,唿哨一声招来屋檐上站岗的黄二皮,拉着宗芳冲出庙门,直奔金帐府邸而来!

    尹志平瞧出八思巴有意炫耀,出手画蛇添足,心里给对方打了差评。他知道这种隔空文斗,在寻常人眼里,谁更绚丽奇诡,谁就越有胜者之相。放在平时,根本无需计较,但此刻是教门之争,意义还远大于宗门之争。其结果传达出去,极有可能引领数年内的信徒倒向。于是也不掩藏,手臂回转,使出了第三剑。

    这一剑,非劈非刺,以剑尖触地,发力抵弯剑身,将弯曲的剑脊朝向对手,身形如定,蓄力在手,引而不发。没有精光乍现,没有龙吟虎啸,朴朴素素如樵夫小憩,简简单单似孤叟倚窗。

    八思巴如临大敌,在他面前,十米内的虚空中,似乎挤满了身披重甲的巨象,一头顶着一头,正缓步向他移动。步伐坚定不容置疑,一切阻拦都是徒劳。极其罕见地,一丝汗水流下活佛的鬓角,八只手臂全然向前推出——事关尊严,绝不后退一步!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斗法转入纯修为的较力。在围观者眼中,两人均一动不动,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在两人自己眼中,他们分别驾着两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保持竭力着平衡。谁先松懈一毫,谁则立即倾覆。八思巴心中惊怒,没想到这位现任全真掌教,仍然可以抗衡他的八臂神功。他心思转了千转,想出无数后招,均因无法抽出任何一条手臂而打消。

    众目睽睽之下,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堆里,忽然站起一人,身上彩条飞扬,腰间挂满零碎。他扶了扶神帽,大声咒骂着,“可恶的魔鬼,居然在大祭司的酒里下药,简直自不量力。你们以为我醉了吗?我只是睡了而已。这种滥药,还不如我脚趾缝里的泥更带劲。”他摇摇摆摆,仿佛没看见斗法双方,兀自走到罗百言面前,蹲下来,点燃一支熏香,在鼻孔上吹了吹,依次又给罗恒年、巴劲松和六大外堂护卫诊治起来。

    蒙军侍卫们正欲喝止,托雷摆摆手,“班扎大祭司是萨满界贤者,宗王阔端帐下第一圣医,据传有天人合一的境界。你们不要造次。”众侍卫听到阔端的名字,立刻收声。这位宗王,正是帝国之主窝阔台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堂堂太子殿下,谁人敢惹?听说刚刚不久前,被托雷元帅贬去押运粮草,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嗯,也只有托雷大人敢撩这根虎须了。

    熏香不知用什么制的,居然百试百灵。满地汉人纷纷爬起,巴劲松试了试手脚,劲力全回,不禁恢复了几分胆气,立马拉着罗百言商议对策。敬千川见势不妙,悄悄向后挪步,用神王的后背遮挡视线,隐藏到树影之中。

    八思巴完全顾不得这些,体力和法力都在飞速流逝,汗珠由一颗变为两颗,接着涌出十数颗,终于连成了线,一直流到下巴上,滴滴地往下落。尹志平不动如山,看似从容的脚下,汗水已经打湿了鞋袜。这是汉家道门的优点,有专门遮掩面子的功法,可以让汗水汇集某处偷偷地释放。

    局面僵持了五分钟了,阿旺喇嘛已经召集起所有养伤中的通联使,来到后院为“大蒙古帝国国师八臂神王八思巴活佛大人”掠阵。大家定睛看着,生怕因视觉疲劳错过某个突然爆发的精彩瞬间。罗百言突然发难,他的目标,不是八思巴,而是八思巴身后的敬千川。

    一颗符丸被捏碎,磷火急速向前飞窜。让活佛大人误会了,怎么着?开始群殴了吗?八思巴怒吼一声,全身筋肉坟起,紫光上下流转,八条手臂抽出一条,拐在颈前,向口中一送,再次吹响了罡洞骨喇叭!

    瞬间爆发的紫色芒刺,迎上了罗百言的高阶符法。这是一枚火属性爆裂符丸,威力极大,老罗根本不想带活的敬千川走,所以没选冰丸。没想到被八思巴拦截下来,当然,只是拦住了,并没有阻止爆炸。

    轰!惊天动地,满院子的硝烟与火舌。巨大的冲击波率先弹开了近在咫尺的八思巴。其次是十米外的尹志平,其他人没有准备的,也都同时向后仰倒。只有外堂数人,拉着班扎,提前趴在了地面。

    府邸前院响起牛角号,全部侍卫闻声向后院迅速聚来,无数蒙军的马蹄声从成都各处向此地集结。出大事了,元帅金帐府邸被雷轰了!这一夜,注定不眠。在帝国历史上,留下诡异的篇章。

    化外空间,丹园内,一个小男孩站立起身,“从心她们有麻烦。我们不等了。”他走到院中,左手捧着一颗略显暗淡的绿色“萤石”,右手在虚空中奋力直劈,撕开一条裂缝。这条缝隙比他平时扔垃圾用的那种大上许多,内里漆黑如墨,偶有星光闪烁。他将左臂完全探入缝隙之中,“萤石”朝下,猛然砸落!

    金帐府邸上空,陡然惊现异象,一坨方圆逾越千米的透明球体当空罩了下来!将整个帅府扣在其中。球面上绿色波光不停荡漾,节奏像是呼吸一般。府门外最先驰行而至的骑兵们,躲闪不及,直接撞在球体外层,被巨大的弹力回弹出去。这里,被完全封闭了!

    丹园,小男孩吃力地向回收起左臂,彷佛手里拿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万仞高山。身后的一男两女,急忙上前去拉,四人合力,终于拉回了这支手臂。

    以整个金帐府邸为中心,球形截面的外围发生了严重地裂,院外一些下了马的蒙军落入了突然开裂的地缝。大地在震颤,府邸在发抖。一声闷响过后,府邸终于连根拔起,被光球包裹着向空中升起,地面只留下一个巨型深坑。那光球闪耀着绿色光泽,缓缓加速,直至倏忽不见。

    夜空中,彷佛有一道深邃的裂缝悄然闭合,像是苍天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再无声息。只留下满城目瞪口呆的军民,暂时忘却了战争伤痛,沉浸在无边震撼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谁都没有注意到,街边一条垂死的野狗,突然哆嗦了一下,龙精虎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巨坑边缘,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又仰头向上看了一眼。用低沉的嗓音嘟囔道,“搞什么搞?还要不要规矩了?这特么报告怎么写?日毬!”

第六十五章 好基友

    丹园之中,丹老长吁了一口气,粉嘟嘟的小脸蛋充满欢喜之色。看着手中的石头,好似得了一个新玩具。杜远凑过来一瞧,那补天石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由椭圆变成正圆球体,不再有光晕流转,成了一块绿油油的“翡翠晶球”。“什么情况?您刚才在那边掏什么?是不是换了一块回来?”

    没等丹老回答,红袖也忍不住问,“从心她们呢?不管她们了吗?这空间裂缝已经闭合了!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呀,不是说她们有麻烦吗?”

    “好了好了,让我喘口气都不行。我这次打开的,不是空间裂缝,是一个虫洞。直接跨越到从心她们所在的平行时空。她们没事,都在我手中。”丹老洋洋得意,“这法子我也第一次用,原理早就懂,没实践过,还好没出岔子。不过呢,那个时空的现任管理者一定被惊动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红袖吃惊地看着他手掌里握着的“翡翠晶球”,“您是说,她们都在这球里?!”“没错,这还是那块补天石,上次我用它缩小了丹园的体积。剩下的能量,也不够干什么的,干脆彻底转化成一个独立空间,将她们一体擒拿回来。刚刚呢,我感受到张辽和从心身上的两道纠丹留下的神念,有十分惊惧的反应,迫不得已才出手。咱们丹园门户小,人口少,可禁不起一次损失两员大将阿——希望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杜远忙开口叫道,“快把他们拉出来,我那好基友张辽,可有日子没见了。”丹老微微一笑,掏出一根火柴递给他,“好啊,你有兴趣你进去,带他们传送回丹园。”红袖道,“一根不够吧,进去不需要吗?”话还没说完,只见丹老扬起手臂,举着晶球向杜远头上一砸,没有头破血流的情况发生。杜远化作无数淡绿碎片,被瞬间吸入晶球内。一个大活人,从眼前消失不见。

    金帐府邸的墙头,张辽和止正法师还趴在上面,一直没敢下来。两人战战兢兢,抱紧了墙头,生怕什么时候,这府邸又晃动起来。墙外不足三米就是绿色的晶体球壁,已经凝实。一群蒙军侍卫正在府门外用力敲击球壁,试图破开这道禁止。可是无论如何用力,无论刀劈斧凿,那晶体巍然不动,如同亘古寒冰,坚不可摧。他们早已发觉墙头有人,可现在顾不得那许多,先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喂,你们俩,还不下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张辽低头一看,墙根底下站着的,不正是文从心?宗芳也跟在后面,肩膀上扛着二皮。张辽一骨碌滚下墙头,恨不得紧紧拥抱心上人,又怕太唐突,硬生生转为不停搓手。“呵呵,还好你们也进来了,我正担心又被分开呢!你们真是,实在是太机灵了!”止正也翻身下墙,对宗芳合十致意,几分关切藏在里面,并未多言。宗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里的天色已经完全变化,从黑夜变成了白昼。也没有见到太阳升起,就这么突兀地变了,且始终保持恒定。从心抬头望了望球形穹顶,喃喃地说,“好熟悉的感觉阿……”

    几十步外,府门前的十数蒙军忽然哗然散开,在他们原本奋力开凿的地方,从晶壁里走出一个人来!

    说走出来的,很不准确,更像是凭空凝聚出来的。无数淡绿碎片聚合一处,直至凝成一位英俊挺拔的男青年。那身运动套装,和老款飞跃球鞋,与这里十分不搭调。和蒙军们惊恐的表情相对比,这青年脸上的嬉笑显得十分诡异。只见他东张张、西望望,对这群鞑子热情地招呼了一声,“hello!”见没反应,又试探着喊,“bonjour?”还是没有人接茬,不免十分失望。挠了挠头,瞬间开悟,用流利的蒙语说道,“对了,丹老说过,这是十三世纪。看样子你们都是蒙古朋友。大家好,我是杜远,你们都好吗?有认得郭靖的吗?就是金刀驸马——没有?那华筝呢?也没有?这也太无趣了……”

    忽然有人从东边墙根处大喊,“阿杜!你小子耍啥子嘛?还不快过来——”杜远闻声望去,惊喜大叫,“张辽!你特么真没死啊!可把我担心坏了——”两人相向奔行,用力拥抱在一处,热情地相互拍打肩头,十足一对儿好基友的标本。

    其他人生怕那些蒙军出手,跟着张辽走了过来。文从心再次见到杜远,终于放下心来。至少这家伙没有溺死在天池里,自己总算少了一桩罪过。止正十分高兴,踏前一步,高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杜远先生?你奶奶喊你回家吃饭。”这话在别人听来,如此的生涩别扭。在杜远耳中,却充满亲切,他放开张辽,一把握住止正的手,“这位大师,您是哪位?您认得我奶奶吗?”

    止正确认无疑,朗声大笑,“认得,认得,我从药王谷何真人处来,为了你奶奶的嘱托四处寻你,不小心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他们说你还在二十一世纪,对了,你怎么来的?能带我们回去吗?”

    听他说起何休真人,杜远知道错不了,十分感动。握紧止正的大手,用力摇了摇,“同志们辛苦了!组织上这次派我来,就是要带你们回去。你们在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吧?有什么遗情孽债的,赶紧交代好,专列马上发车。”

    文从心上前一步,拉着杜远走到一边,低低的声音问,“是丹老把你送来的?为什么要冒险?我这里还有瞬回丹园的符法火柴没用呢。这边人很杂,不可能一齐带回去的。丹园是本门最大的秘密之一,泄漏了很危险。”杜远对这位“未来的嫂子”很尊重,收起笑脸郑重地说,“谢谢你在天池岸边留下的布条,不然我还遇不到裴红袖同志。这次,的确是丹老派我来的,你的火柴不能用了,你们穿越的时空,不在原本的时间轴上,是一个平行时空。与丹园之间对应的位置坐标都变了,所以让我带来一根修正版的——”他取出火柴,交给文从心。然后又说,“哪些人可以带回去,你说了算。我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文从心将火柴握在手心里,看着止正和宗芳,把他们留在这里实在不放心。这二位不是坏人,但也不可能成为丹园的人。怎么办呢?张辽凑了过来,“那块补天石还在院子里,我们取了再走!也算不枉此行。”杜远听说这里也有补天石,又兴奋起来,“那必须地!为了救你们,丹老这次出手,废了一块。如果可以拿回一块,前后抵掉,咱们就不亏了。”

    张辽转身就要翻墙,杜远一把拉住他,“你属兔的吗?咱们走正门多好。这里已经不是大宋了,一切尽在丹老手中。谁敢不从?”看他嚣张的样子,张辽将信将疑。一行人大摇大摆向府门走去。

    那些蒙军侍卫大声阻拦,其中一人举起弯刀要劈,只听“噗嗤”一声微响,那刀当的一声脱手向后飞出,直砍在门框上。众人回身看去,只见一直沉默的宗芳手里,一支加了消音装置的袖珍手枪正冒着青烟。

    侍卫们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法宝?国师常说,宋人多妖孽,果然不假!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脸色比羊羔的胎毛还白,居然一抬手就隔空击飞了沉重的精钢弯刀!莫非是神人下凡?大家面面相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尽皆呆立在原地,直到这一行人兀自进了院门,还没缓过神来。

    这道门,其实是府邸的北门,也就是后门。院子里一片狼藉,最惨的是八思巴。这位八臂神王,只剩下身前的双臂,背上的六条,全都在爆炸中毁掉,包括不久前刚从单忠那里得来的一条。如果不是神功盖世,怕这会子连命都没了。尹志平在爆炸原点十米外,除了青衫尽毁,灰头土脸,其他还好,至少四肢齐全。外堂的人马有所准备,全都无事,这当口,正与托雷率领的侍卫们对峙着,谁也没抢先出手。他们其实都没心情打架,这外面惊天动地的变化,人人感到自危,都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敬千川,又不知躲到了哪里。

    杜远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来,第一个变色的,是罗百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厮,不就是跟自己比赛超长马拉松的那位爷吗?说是比赛,其实惭愧,人家是背着手跑的,自己却累的简直吐血。三百公里阿——最终还是让他逃了,实在没脸再提。

    杜远也看到了老罗,他心情不错,满面笑容,对着这位“老相好”频频点头,意思是说我注意到你了,你小心点,咱们有空再聊。罗百言心头一紧,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儿子——他不怕死,但他有软肋。

    “石头在哪里?”张辽听到杜远的问话,抬手一指面色阴沉的巴劲松。这位全真青城龙门丹台碧洞宗外堂扛把子,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一众“逆派”成员。但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听说“石头”二字,心道不妙,都是那块“神石”闹的!先前这位八爪蜘蛛派敬千川来抢,现在又来一伙,而且看上去更加有恃无恐,多半外面的巨变与这些人也有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巴老主动踏前一步,抱拳道,“各位壮士,石头不在我这里,已经被人抢走了。”他指了指正在地上打坐疗伤的八思巴。

    八思巴身受重创,担心尹志平趁机索命,急忙开始行功恢复。阿旺喇嘛带着七名通联使在一旁护法,声势也不弱。八思巴听到这些“宋人”的对白,睁开眼看了看新来的团伙——一个比一个奇装异服,这世道究竟怎么了?想抢“神石”?就凭你们?我两只胳膊照样打得你们飙屎飙尿!

    阿旺也懂大宋官话,他一挥手,八名喇嘛摆出阵势,在国师大人身前错位站成两排,倒要看看谁敢上前!

    张辽抬手正要施放本体道法大耳雷,前方却被杜远的背影挡住,只见他一抬手臂,呈拐状挡在自己额头,五指向外张开,身形瞬乎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在众人身后的凉亭里坐着,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手里拿着一块幽光波动的石头,有节奏地慢慢抛接着。样子无比悠闲。

    全场皆惊。鸦雀无声。

    张辽和文从心都没见过杜远的本体道法,更别说其它人了。当初在丹园学完,没等轮到杜远试法,青城五大天师联手轰击丹园,大家就逃了。之后一直失散,直到今天才重聚一处。他们只是觉得杜远身材变得更棒,脸也英俊不少,却没想到他的本体道法如此逆天!

    阿旺等八位通联使一齐回身看向大蒙古帝国国师八臂减六臂等于两臂神王八思巴活佛大人,只见他老人家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用双手在周身袈裟里面摸索着,怎么也找不到那块“神石”了,难道那小子手中的,就是我怀里这块?不可能!这是什么速度!这人是鬼吗?

第六十六章 我为人人

    杜远一式“如定”技压全场。无人再敢喧哗,只觉得这青年的身法如梦似幻,直若神人一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种本体道法多久才能施展一次。不过,有他天生满不在乎的样子做弥补,也足够暂时唬人的了。

    止正和宗芳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很清楚这位川北青年,不久前才误入了修真界,没想到短短时日,竟然已经“道法大成”。这丹园一脉,果然深不可测。特别是宗芳,她暗暗将内心的招募计划,扩展到整个一本道门,最好能直接拿下丹园的神秘领导人。那样一来,自己露脸不说,七四九可就牛掰大了,估计其他安全部门都得仰着头看七四九脸色赏饭吃。

    托雷看得清楚,这名新来的“大巫”,一出手就让国师吃了暗亏。那活佛大人居然毫无办法,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明刀明枪地干,大蒙古勇士谁也不怕;玩这些“巫术妖法”,还是算了吧。他敕令众侍卫,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破开空间,与外面千军万马取得联系再说。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外面”,早已不是彼时的那个外面了。

    文从心见大势已定,准备指挥丹园众人集体撤离。忽然,黄二皮从宗芳的肩头跳下,在院子里七拐八拐,以迅捷无匹的速度,向东厢一排小楼窜去。宗芳被它一路腻着,早已生了感情,此时怕它走失出现意外,急忙追了上去。从心也清楚,这只黄鼬已是丹园编外成员,除了没学一本道法,连纠丹都吃了,更何况还是红袖姐姐的爱宠,自然不会抛下它不管。于是,也追了上去。她俩这一动,又牵动了止正和张辽,出于安全考量,都不肯落下一步。

    杜远在凉亭里,还没过足“高手”瘾,发觉队友们都向小楼跑,连忙喊,“喂,你们干嘛?等等我——我没火柴!”

    这排楼房三层高,里面却是中空的,没有楼板隔着,守门的侍卫早已分兵出去支援大帅。众人跟随二皮进到里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是一座临时改造过的仓库,准确地说,是宝库。无数各异的箱子堆满了整个空间,还有大批散放在地上的珠宝、器皿,散发着熠熠光辉,夺人眼球。整个巴蜀,蒙古铁骑所到之处,掳掠而来的财富,经过筛选,剔除掉普通金银,几乎都存在着里了。可以说,这里是成都天府的聚宝盆。蒙军不善理财,也不擅物资管理,万千宝贝胡乱地堆放着,静静等待将来为帝国贵族服务的那一天。现在不用了,都是丹园的。

    二皮钻到箱柜的缝隙中,不见了踪影。宗芳对满室金光不在意,不停呼唤二皮,杜远追进来,弄清了状况,反倒乐了。他晓得这黄鼠狼的秉性,“不用喊了,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红袖说过,它挑剔得很,一般宝贝入不了它的法眼。我刚到仙人桥时,就被它们一门四鼠偷了包包,居然是看中了补天石。咦,这里不会也有补天吧?”杜远一边胡乱猜疑,一边看自己手中刚得来这块石头,嗯,没错,和大头怪送的那几块很相似。

    宗芳不晓得谁是红袖,她停止呼唤,静静地等待二皮回来。止正随手打开身边一口金丝楠木箱柜,内里满满的都是上好瓷器,用昂贵的丝绸锦缎隔开,起到减震作用。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只精美的青花瓷瓶上,还沾染着一滩暗红的血迹。显然它的来历,有一段悲惨故事。止正神色一凛,慢慢合十双手,为不知名的亡灵超度。

    文从心探手过来,从瓷瓶圆口中,抽出一本卷曲的线装书。不知是蒙军有文化,还是无意夹带进来的。上面三个小楷——【葆光集】,随手翻开一页,从心轻轻读道,“月里金乌报晓,日中玉兔方眠。谁知万法倒颠颠。此理非深非浅。认得元初这个,须明无事真禅。人人有分性周圆,只为使他不转……”作为诗集,似乎没什么华彩,可内中真意,引发了文从心的深思。“无事真禅”好理解,凡事相对而言,没有绝对真理的意思。可为什么说日月换属,万法颠倒呢?作为民国文艺女青年,她不免神游天外。

    忽然身后一人开口道,“满室珠光宝气,唯持拙作在手。施主抬爱,贫道愧领了。”众人回身望去,门口进来一人,青衫道袍破败不堪,一张国字脸上满是焦黑烟尘。只有一双眼睛,充满灼灼忧思,令人过目难忘。

    尹志平在外面,发觉罗百言看向杜远的眼神有异,趁他们离开,询问缘由。罗百言也不想瞒,对自己的全真祖师说,“他们属于一支神秘道门,私下被我们全真信众称为逆派。交过几次手,不是朋友,是敌人。”尹志平奇道,“逆派?莫非他们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人人得以诛之?”罗百言看了看巴老,转回头说,“回禀尹真人,这倒没听说。不过,他们公开奉行的宗旨是‘我为人人’,似乎与修真正途相反,引发其他道门不安。提防他们的,也不止我们一家。”

    尹志平闻言一震,仰头望向球形穹顶,喃喃道,“我为人人,我为人人……普天之下,皆知修真不易,资源难求。人人为我尚不能证得大道,况我为人人乎?有此道门存在,实为万民之福。我全真背负骂名,委于蒙人帐下,难道不是为了天下诸人吗?如此说来,大道同途,此道深得我心。这绝不是敌人,是朋友!”说完,他毅然抬步向东厢小楼走去。

    文从心惊讶地看了看这名道人,又瞧了瞧手里这本线装书。“您是……”“全真尹志平。葆光集正是拙作。”

    不知为什么,“尹志平”这三个字似乎有某种神秘魔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两位男青年,率先同声“咦——”了一下。旁边止正和宗芳也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杜远可憋不住,脱口道,“偶像君,我崇拜您……小龙女还好吗?”这话有些耳熟,尹志平想了想,当初在官道偶遇巴劲松一行,小道士罗恒年也问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对不起,贫道并不认得龙女士。她是何方高人?与我全真有何渊源?”

    杜远一脸嫌弃,对尹真人的“不坦诚”十分失望。张辽跨前一步,遮挡在文从心身前,正义凛然抱拳道,“尹先生,不管你是否认得小龙女,以后碰到姓杨的,特别是少了一只胳膊的姓杨的,千万小心!”这话更加古怪绝伦,令尹真人百思不得其解,脑细胞批量阵亡,头皮屑瞬间增加了一倍。

    文从心拨开张辽宽阔的肩膀,她看这位尹志平,全然没有半点淫贼的风采。金老的书,她也是读过的,明白小说与历史的差异。轻声道,“尹真人,在下丹园文从心。这本书不像普通诗集,有些道理令我一时难明,还请不吝赐教。”尹志平一摆手,“不敢。这原本是一部证道心得,用诗词的形式随手散记下来。贫道接任掌教后,有道众收集装订成册,刊行天下,实在有违初心,愧受了。文道友有何难明之处,可以切磋交流。”

    文从心指了指刚刚这页,“万法倒颠颠何解?”尹志平璨然一笑,雪白牙齿在焦黑脸庞的衬托下,如同星河皓月。“听闻贵门宗旨是之我为人人,与天下道门大有相悖。却又为何?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凡人急功近利,为了一己之私,奉行人人为我之道,不管他人死活。真的会更有机会成仙吗?如此腌臜的灵魂,即便成功升仙,与魔鬼无异,又有何用?这一点上,贫道极为赞同贵道门创始仙师,求仙一途,专修己身是不行的,唯有舍已为人,以世间万恶洗净自身灵魂,方始证得大道!”

    这一番话,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令众人醍醐灌顶,如梦方醒。文从心万万没有想到,丹老这一神秘门规,居然让尹志平诠释得如此清晰,作为一本道资深门人,内心不免生出几分惭愧。杜远鼓起掌来,真诚相赞,“尹真人,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偶像,我看好你哦!”

    高高的屋顶横梁上,突然传来厮打声,一声惊呼过后,两道身影分前后落下,众人急忙提神戒备,摆好了迎敌架势。只见室内中央,对峙着一人一兽,那兽自然是黄二皮,那人通身玄皂,一副夜行打扮,没有蒙面,是宋人的面孔,气质英武刚毅,几道疤痕没有破坏整体形象,反倒显出久经沙场的勇悍。

    宗芳暂时喝止二皮的进攻,止正厉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在此埋伏?”那黑衣人眼见行藏暴露,也不逃命,朗声道,“大宋川军嘉州统领詹钰。你们脚下均为大宋疆土,眼前都是汉民血汗,尔等天朝子民,缘何为虎作伥!”

第六十七章 寒陨

    詹钰这股子凛然正气,不禁让众人呆了一呆,杜远第一个缓过神来,“哈哈,好啦,好啦,算你赢了。这位……詹统领,大家自己人,有话好说,莫要紧张。”宗芳当日在望远镜中看得清楚,此人正是青衣江畔主动负责断后的大宋军官,她看了一眼张辽,张辽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军爷,还认得我吗?想来当日混乱,你我相距甚远,未必看得清晰。我就是劈倒蒙军大旗,生擒蒙军首领的那个人。”

    这回轮到詹钰浑身一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辽的蒙军轻骑皮袍,有些狐疑。张辽坦然笑道,“不穿这身,很难混进成都城啊。怎么,你也来这里做什么?动作真够快的!”詹钰终于确认了张辽的身份,噗通单膝跪拜,“恩公在上,受詹钰一拜。我替峨眉军民谢过援手之恩!”张辽没被别人跪过,顿时慌了,连忙拉起詹钰,还替他掸了掸膝盖尘土。这朴实的动作,温暖了詹统领的小心脏。

    “恩公没事就好!千军万马你一人独闯,我们一众残军,撤回山中要塞,个个为你担心。”“可不敢当,非我一人之功。”张辽一指从心、止正和宗芳,“大家人人出力,我只是其中一环。没有他们,我也逃不掉的。”

    詹钰又要向众人拜谢,被大家涌上搀住,气氛顿时热络起来。生死之交,无需多言。二皮明白此人是友非敌,也轻柔地爬上詹钰肩头,见他并无抗阻,得寸进尺地钻进他的夜行衣怀中,从里面衔出一件黑黢黢的物事来。跳在地上,跑向一边无所事事的杜远,想来献宝。

    杜远伸手接过那物事,吃了一惊,这东西约长八寸,有尖有肚还带刃,份量出奇地压手!合着不少于十五斤。相对尺寸而言,有些重了。他顺着来路望去,詹钰也正瞧着他,说道,“那是一支玄铁枪头,属于我的上司——都指挥使孟珙将军。孟都指血染沙场,以身殉职。我在战后潜伏回青衣江畔,收敛战友尸身,寻回了他的铁枪。此番来成都,是为了刺杀托雷狗贼,阻止蒙军步伐。一切轻装简行,唯独带上这支枪头,准备用鞑子统帅的血祭奠孟都指!”

    古人的侠义精神,感染了在场众人,大家无不唏嘘。杜远捧起玄铁枪头,双手奉上,“詹统领收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詹钰接过枪头,奇道,“有什么区别吗?如此乱世,坏消息不足为奇,你先讲好的吧。”杜远正了正神色,故弄玄虚地背起手来,“好消息是,在未来,这片土地终归还是我们的,各民族会有和睦相处的一天。”詹钰不置可否,“那坏消息呢?”“咳咳,不过呢,对大宋而言,却是气数将尽,难以逆转。蒙古帝国将在这里建立强大的王朝,传袭近百年时光。之后逐渐崩塌,走向灭亡。”詹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左右,除了远处的尹真人,大家都是一脸凝重,默默点头。

    “你们怎么知道的?虽然我相信你们不会骗我。但这消息,简直让人生无可恋……”詹钰十分消沉。“我死不足惜,大宋子民落入鞑子蹄下,必定生灵涂炭。我詹钰一介武夫,竟无法拒敌于关外,愧领皇粮十载,还有什么颜面苟活!”说到愤激之处,他调转手中枪头,直向胸口扎去!

    “伏——”止正一声大吼,声震四野,整个小楼落下簌簌灰尘。众人皆一阵心悸,那枪头把持不住,脱手而出,飞到止正手中。诛心诀,果然厉害!

    文从心已然有了计较,对大家说,“我们到门外空地上站好。张辽,你拉着詹统领。杜远,你拉着尹真人。止正拉好宗芳。二皮跟我走。”

    众人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但都晓得这位文姑娘没有恶意,于是依言来到楼外空旷之地,扎堆站好。此刻,托雷在大批侍卫的护佑下,已经退回了前院金帐,打造了防御圈,以防不测。仅剩青城外堂的人马加上萨满大祭司班扎,与八思巴为首的九位喇嘛在原地对峙。

    在双方狐疑的注视下,文从心划亮了一根火柴,幽光乍起,啵的一声闷响,众人凭空消失,只留下地面一个圆形浅坑。

    丹园里,丹老有些头疼。听阿雅跑回来汇报,说红袖姐姐正在垃圾场迎接杜哥哥他们归来,不过呢,又多了四个陌生人。丹老移步走到庭院中,回身看了看小楼,自言自语道,“这里,越来越不够用了啊。还得扩建一下才成……嗯,就这么办。”

    顺利回归的众人,姿态不一。有两个人昏倒了,詹钰被张辽背着,宗芳被止正抱着。这二位系出公门,都是一等一的俗世高手,但无法抵御时空转移带来的的巨大应力。止正和尹志平没事,虽然没服用过纠丹,但自身修为极高,综合素质不输与丹园门人,甚至某些领域还胜出一筹。他们扛住了,没有昏倒。这也让张辽和杜远暗暗钦佩。

    丹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留下阿雅张罗着安排客房供人休息。红袖笑着拉了一下从心的手,悄悄说,“他老人家又摆谱,不肯轻易见陌生人。你看着吧,不定什么时候,他耐不住好奇,就会蹦出来继续指挥了。”从心勉强笑了一下,有些忐忑,“这次我自作主张,把和尚与公门的人也顺回来了,如果把他们留在那里,实在放心不下。不知丹老会怎么想?如果不行,你可帮我担待点儿。”红袖一撇嘴,“放心吧,大不了多弄几道好酒好菜。”从心彻底放开,两人笑作一团。

    一连三日,丹老不见踪影。宗芳与詹钰都苏醒过来,这丹园虽小,景致却也不错。特别是空气无比清新,远非天朝二十一世纪可比。大宋的詹钰还不觉得,来自帝都的宗芳简直沉醉不已,这里对于她,如同度假胜地一般,既没有工作压力,也没有噪音雾霾,不是天堂又是什么?

    止正见宗芳醒来,一颗心暂时放下。这姑娘是人家边局长指派的帮手,如果有个好歹,自己可不好交待。现在呢,只要把杜远带回绵阳,他就算完成使命了。他想起师傅行端,不知他老人家的胃病怎么样了,从人民医院出来没有,还能不能继续和自己拼酒?

    杜远整天跟着红袖屁股后面转,就像张辽整天跟着从心一样。不同的是,他自己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位阿雅。让他很不方便说些肉麻的话,毒害了少年儿童可万万不妥。

    詹钰独自在竹林里寻了一根青竹,暂时固定好玄铁枪头,开始每日晨练。昏迷的这几日,他完全没有记忆,只是肌肉疲软,令他十分不爽。一杆大枪使得舞舞生风,在竹林中扎挑戳划,居然全然不受密集的竹竿阻挡,如同万马军中,自由来去的猛将。这路峨眉枪法,受孟都指所传,与寻常民间武术不同,不言立势,不言步法,只有扎法十八、格法十二,以扎为攻,以格为守,招招简洁。是战场上生死相向时的实用选择。

    那玄铁枪头偶尔点在四周青竹上,一触即收,只留下一个白点。奇怪的是,那白点会自己慢慢扩张,散发出弯弯曲曲的辐射线,贴上去细看,还有无数微小的霜花隐现。没过多久,那节青竹居然冻结了一段,仿若霜打了一般。枪风再次掠空扫过,冻竹应声折断,已经毫无韧性可言。

    一名五六岁的男童出现在这里,对这现象十分好奇。捡起一根断竹看了看,又摸了摸,试出截口冰冷的温度,小小吃了一惊。出言道,“这位壮士,可否借我长枪一观?”这声音低沉苍老,共鸣音极大,把詹钰吓了一跳。他没见过丹老,不晓得世间还有如此奇妙之人,倒也没唐突,大方地将长枪递给了“男童”,还嘱咐着,“小心,枪头很重。”人家看的就是枪头,丹老将黑黢黢的玄铁放在粉嫩手心,感受着其中丝丝寒意,良久,叹息了一声,“暴殄天物阿——多少天材地宝,在世间蒙尘。好好一块寒陨,拿去做了杀人利器。啧啧啧……”

    詹钰听出他的惋惜之意,耐心解释道,“这位……仙童,此枪为故人遗物,保家卫国数十载,传世时间不算短。到我手中,已经算第三代了。它硬度极高,寻常大盾也挡不住迎面一扎。如果携着马速突刺,几乎无坚不摧。”这话说的极骄傲,显然不是乱吹的。

    丹老点点头,“我信。作为武器,它一定不俗。我的意思是,它大材小用了。”说完也不多解释,背着手转身向竹林外走,留下一句,“你呀,差不多就行了。出身汗赶紧回屋,我要开个会。”

    竹林外,尹志平正在绕山坡奔行,凭着脚下的全真天罡步,已经把这个空间的围度摸了个大概。搞清了这里也是一处独立空间,不禁对创造者充满敬仰。丹老伸手把他拦下,姿势像打辆出租车一样。他取出一本【葆光集】,问道,“这书,是你写的吗?”尹志平也被他嗓音惊了一下,恭敬地回道,“仙童,这确是拙作。”“嗯,偶尔有几句,思路还不错。不过,绝大部分都是臆想,离真相还差得远呢。”尹志平不知如何回答,丹老一招手,“你也别跑圈了,跟公园里减肥大叔似的。跟我回屋开个会。”

第六十八章 新玩具

    丹园里的房客们聚在一处,餐厅里显得十分拥挤。丹老也不避嫌,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文从心负责会议记录,红袖奉上清茶招呼大家。

    丹老坐在头里,两边分开两列,西边是张辽、杜远、文从心、裴红袖,东边是尹志平、詹钰、止正和宗芳。阿雅坐在另一头,黄二皮循例在外面巡逻守护。

    文从心先向大家介绍丹老,四位访客暗暗吃惊。原来这位“仙童”不是童,是位老爷子,难怪嗓音那么……成熟。而且还是这个化外空间的创始者,太厉害了,这是什么境界?在这里,分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嘛!

    最震撼的还是宗芳,她一直不相信丹园与她所诞生的世界没有寻常道路相通。直到丹老取出一只晶球,放在餐桌上,她才用另一个震撼代替了原有的震撼。

    丹老开篇就说,“你们过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听说还有不少人住在里面。估计存粮吃不了多久,就要饿肚子了。你们放心,我不会任其自生自灭。等忙完了这边的事,我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们坐的地方,大家都参观过了。不大,唤作丹园,这名字还是胡盛元起的。”红袖接着话题问,“对呀,胡哥去哪儿了?还有那位大胡子师弟拉巴迪呢?”丹老用小手挠了挠头,“哦,忘了告诉你,他俩组队出任务了,应该很快能回来。我们继续开会——这几位新来的,可以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尹真人有规有矩,站起身来,做了个罗圈揖,“全真掌教尹志平,其实是个虚职。教内事务由本门宋师叔代管。贫道一直在蒙军之中,负责婆婆妈妈的劝说工作,收效甚微,惭愧!”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十三世纪,觉得这些概念不用多讲,大家都该明了。

    可是裴红袖没穿越过大宋,她瞠目结舌地指着尹真人,“你,你就是那个……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尹志平心有灵犀,“小龙女是吗?”红袖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尹志平果断终结这个话题,“不认识。”

    见红袖的表情分明是——我不信。杜远插了一句,“你不是顺治年的吗,前清也有金老的书?”红袖习惯性一撇嘴,“我在你的时代做了五年豆腐坊老板娘,没事就看闲书,顺便可以认些简体字。要说武侠吗,还是小金写的最有趣。”这口气颇大,可是想想她的辈分,叫小金也不为过。

    红袖还不罢休,又问“既然不认识,你怎知我想问的是谁?”尹志平哈哈大笑,眼中的忧思在这一刻终于全无。“这几日,你已经是第三拨问这个问题的人了。听你们刚才的意思,似乎有人把我写进了闲书里?”杜远一摆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寻来看,看了会吐血的。”尹志平不明所以,心下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找一本读读。他坐了下来,对詹钰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宋官军统领詹钰,戍守嘉州峨眉一带。我这统领也是个虚职,只有残兵数百,而且很快就要无地可守了……”他很消沉。

    丹老点了点头,示意詹钰坐下。止正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像朵乌云,他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贫憎法号止正。师从行端法师,一生行脚,无门无庙,不忌荤腥。目前代理寻人业务,这个……丹老,如果可以,我需要陪同杜远回一趟蜀地。您看可否?”这和尚难得如此客气,显然是对丹老极其敬重。

    “当然可以。你们一起走,我更放心些。”丹老请他坐下,示意下一位继续。宗芳站了起来,居然敬了个制式礼,大家也分不清是这是军礼还是警礼,反正很标准就是了。“七四九局外务特勤宗芳,受边锋局长委派,协助止正法师寻人。偶遇各位,十分荣幸,请大家多关照!谢谢。”她没提自己的代号“墓碑”,一是对外保密,二是这一路走来,发觉谁都能葬了自己,还敢给谁插碑?

    丹老“咦”了一声,显是对她很感兴趣。“七四九局是做什么的单位?”宗芳想了想,用对外口径简单描述,“应对所有超乎普通人类认知的事件。属于安全部门一个分支。”“哦!那你可有得忙咯,这次的报告要写好长才行。”丹老心情不错,把宗芳也逗乐了。

    “我们丹园这边,都是各界普通人,你们以后慢慢认识吧。需要提醒的是,我们不是教门,只能算个民间合作组织。宗芳阿,如果你写报告,这点要说清楚。别让你们局长太惦记我们。”宗芳含笑答应了。

    “想必你们都知道,修真界严禁惊世骇俗,我们丹园行事,也恪守这条戒律。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绝不在世俗社会搅风搅雨。”丹老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似乎坐得累了,背着手绕着长餐桌走圈。

    “我们这个民间组织的目的,和其他修真门派也差不多,都是升仙一途。但我们信奉的宗旨,是我为人人。这绝不是空话。”尹志平听到此言,频频颔首,深以为然。丹老经过阿雅身边,一抄手将她的制符师皮囊摘了下来,取出那支旋转刻刀,又把皮囊还给阿雅。

    “丹园选择成员的标准,也是这个。无私和博爱绝非天性使然,全靠成长时期的教育环境影响。等人长大了,世界观成形,已经来不及纠正。所以真正合格的人选,少之又少。”丹老从桌上抓起那只绿油油的晶球,用刻刀在上面飞快地刻了起来,丝毫不影响他的演讲。

    “幸运的是,只要找到心性合适的人选,我们不需要查看修真天资。在丹园,无需漫长修炼,每个人都能即刻得到最适合自己的本体术法。”此言一出,东向四人无不面面相觑,这不就是活神仙下凡吗?不用修炼?我滴个娘咧,少受多少苦,少遭多少罪!世上真有这种便宜道法?

    丹老手上的活儿已经完工,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细碎的晶石粉末飘散,晶球上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微雕符号。“当然了,要想发挥最佳术法效果,熟练度还是需要时间提升的。”他已经又绕了一圈,刚好回到阿雅身边,随手把晶球和刻刀都递给了她。

    “现在,我们一起去看望一下留在里面的人吧。”丹老轻拍阿雅瘦瘦的肩膀,温柔地对她说,“这是你的玩具,你是它的主人。把手放在上面,心里想着,我们都要进去,就可以了。”阿雅将信将疑,缓缓抬起右手按住晶球,双眼扫视大家,心念微动,球壁上一道绿色幽光乍起,瞬间充满整间餐厅——众人均有失重的感觉,仿佛椅子不见了?急忙伸直双腿,咚的一声,齐齐落在一处地面,再抬眼望去,四周的景致已经变了!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成都金帐府邸,周围数名呆若木鸡的大汉,分明还是蒙军侍卫。丹园所有人,包括丹老在内,都来到了这里。

    阿雅吃惊地张大嘴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晶球并不在手里。丹老又轻轻拍了她一下,“记住,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想要什么,这里就有什么。”阿雅愣了一秒,紧接着眼珠转了一下——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天上掉起了馅饼!杜远伸手接住一张,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滋出一束猪油,射在身边张辽的皮袍上,没错,真特么是馅饼呀!真特么是馅饼!

    众人不知所措,纷纷躲闪,场面一片混乱。丹老也很意外,大喊了一声“收!”阿雅打了个寒颤,瞬间回过神来。饼过天晴,只有满地的油腻,提醒着大家,刚才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孩子大概小时候饿太久,心中美好的事物不多。丹老循循善诱,“你再想想,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事物……”阿雅熟能生巧,眼珠又转了一下——

    众人急忙仰头看天,什么也没有?再低头,咦!院子里多了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有酸菜汆白肉、地三鲜、锅包肉、肉馅虎皮尖椒、四喜丸子、酱肘花,杜远觉得眼熟,这些东西,不都是自己带着“小哑巴”在松江河点过的吗?红袖也扯着一条烤羊腿叫了起来,“这是我的手艺,绝对错不了,你们看这火候,这酱料!绝对是我给丹老烤的那只瞬移来的承德羊!”

    丹老一时语塞,沉吟了一下,“嗯,这些可以有。你们谁饿了,就随便吃吧。”阿雅自己也不客气,捏起一片肘花放到嘴里,吧唧吧唧咽了下去,脸上绽开了一朵鲜花。

    丹老并未放弃,又生一计,“好了,这回再想想,你最想见到的东西。”尝到了甜头,阿雅乖巧地闭上了眼睛,想了很久。大家静静地期待着,不知这回又添哪几道菜?

    远远地,从院子角落走出两个人,还牵着一条大狗。那狗儿只是寻常农村柴犬的样貌,见了阿雅,吠了一声,挣脱皮绳飞快地跑了过来,尾巴摇个不停,将口水涂满她的双颊。

    阿雅却似乎全然不觉,也没有拥抱热情的狗儿,只是拿眼神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众人顺着目光看去,依稀是一男一女,很年轻的体态,只是样貌有些惊悚,五官似乎全都蒙在一张白布中,只能模糊分辨出鼻梁的凸起和眼窝的凹陷。这……究竟是人是鬼?!

第六十九章 我的世界

    杜远的脑海中,闪过一张被水浸泡模糊的照片。第一次看到时,是在相框里,“小哑巴”的怀中抱着的。他意识到,这一定是阿雅的双亲。由于离世太早,对当时年幼的阿雅,只留下照片中的记忆,还不清晰。眼前这两人,分明就是阿雅对亲生父母全部的想象造就的。

    眼见阿雅呼吸急促,就要失控。杜远赶紧对丹老挤眉弄眼,丹老心智通达,知道不妙,手腕微翘向那无面人夫妇隔空弹了一指,两人顿时淡化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一条硕大的柴犬,向小主人摇尾乞怜。

    阿雅没有哭闹,带着一丝迷茫与失落,低头爱抚柴犬,那大狗终于得到回应,尾巴摇得更欢了。杜远凑到丹老面前,低声建议,“您到底想要阿雅做什么?直接和她说清楚,别让她随便发挥。”

    丹老不以为然,“就是要她任性而为。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把这个微观世界交给你管理?也没交给从心或者红袖,为什么?丹园之中,阿雅年龄最小,心地最为单纯,我就是要看看一个本真的世界,与我这种职业老油条创造的有何不同。”说完,他也不管杜远是否理解,又开始鼓励阿雅。

    “很好,非常好。不但可以造物,还掌握了造人。孺子可教也!呐,现在呢,你看这四周,是不是太闭塞呀?这些绿油油的墙是不是很堵的慌?再来点土地就好了。让住在里面的人可以出去撒欢,也可以去郊游,那该多好。”

    阿雅保持蹲下的姿态,抱着柴犬的大头,再次闭目静思。四周的晶体球壁发出铮的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膨胀顶了一下。丹老一伸舌头,连忙补充,“既然墙是固定的,但我们可以缩小哦……”

    阿雅脸上闪过一丝明悟,眼珠在眼皮下面骨碌一转,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了——在众人眼中,整个晶壁穹庐向四面八方迅速推远,直至遥不可及。府邸的院墙全部分解消散,变成一座敞开式庄园,原来墙外的三米逼仄空间,已经被百里沃野替代。野草和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一块块整齐的麦田出现了,从发芽、抽穗、灌浆,一直到彻底成熟,只用了十秒时间,无边的金色麦浪,随着微风起伏,好一派丰收景象!仍然紧闭双眼的阿雅,仿佛目睹了一切,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眼球加快了速度,在眼皮下转个不停——

    一座座柔和的小丘,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地面的绿色迅速蔓延到整个山坡,万千看不清品种的树木从土壤中钻出,将丘陵彻底覆盖。以脚下庄园为中心,发射出四五条平整的土路,向四处延展。一条不知源头的河流突然出现,将其中一条道路截断,那土路像是有了心智,路肩一抬,化为一座石桥,从容跨过河流,再变回土路,继续向远方的丘陵联通。

    一阵雁鸣唤醒了沉醉的众人,大家举目望天,绿油油的穹顶已经不知高到几许,绿味尽失。天,真的变成了蔚蓝色,和人世间没有差别,甚至更纯粹。

    庄园附近的草场上,陆续出现几群牛羊,悠闲地啃着青草。彷佛一直存在,亘古未变的样子。最奇的是,那些奶牛不是黑白的,身上长满了一朵朵艳丽的大花图案,那些绵羊也不是纯白的,整群看上去五彩缤纷,每一只又有自己专属的颜色。

    那条柴犬见了,发自护家天性,挣脱阿雅怀抱,欢快地奔向羊群。左右驱赶,玩的无比开心。

    此时,观众已经不仅限于丹园一脉。那些蒙古侍卫早已报告元帅与国师,托雷率领近百侍卫,全副武装地赶到这里,准备迎敌。却被这创世的场面深深震撼,早将杀伐征战忘在脑后。那些蒙古汉子不住地发出大声赞叹!这些美好的事物,曾在他们梦中出现,甚至比他们梦见的还要美好,怎能不折服?直到那些彩色牛羊现身,已经有人抑制不住泪水,开始呼唤远在大草原的母亲名字。这声音低沉呜咽,极具感染力。所有蒙古汉子都抛掉了手中的弯刀,开始跪地祈祷,求天神赐福,让他们早日回到家乡,过上平和的日子。

    目睹此情此景,感触最深的还是詹钰詹统领。这位大宋军官,看着眼前这些来自北方的魔鬼鞑子,突然变回了普通牧民的样子,有血有肉,有情有泪,很不适应。那颗充满家国仇恨的心,颤了一下,开始反思战争的本源——究竟是谁,为了什么,把各族的百姓,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刀兵相见,你死我活?人,都是爹妈养的,随便哪一个死去,都有更多人悲痛欲绝。真的有人喜欢杀戮吗?这些血腥的盲从,根源在哪里?战争的最大受益人,到底是谁?我们,应该怎样活着啊!

    阿雅的脸蛋渐渐潮红,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她自己毫无察觉,只是沉浸在造物的无比兴奋之中。丹老在她耳边低喝一声,“收!”——似无穷尽的变化终于终止了。

    睁开双眼的阿雅,环视着这个新奇的,属于她自己的新世界。目光充满柔和的爱意,全身散发出无比圣洁的光辉。从蒙军阵营中,越众走出一人,紫袍加身,面如酱赤,正是八思巴活佛。

    他行至距离阿雅十米,忽然跪伏下来,以头杵地,双臂向前,手心向上摊开,颤声道,“万能的尊胜佛母啊,您的子民感谢这一切觉受与证解。真如实相无自性故,无可无不可,摄尽一切。我失六臂而自哀,却得无生境妙法,窥明台净尘,自此再无贪嗔念。祈请空行母收我为徒。”

    阿雅听懂了最后四个字,看向丹老。丹老微笑鼓励,“可以收。”

    这位新晋“空行母”界的“尊胜佛母”遂一抬手,“起来吧。以后,协助我好好管理这里。让大家好好生活,团结友爱,不要打架。记住了吗?”

    八思巴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他万万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可以拜在真正的创世佛陀门下。他自己这个“活佛”称号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感到心虚了,自真佛以下,我,八思巴,独家代言,莫有不从!什么窝阔台汗,什么托雷元帅,滚毬!

    八思巴将两寸长的鼻涕吸回,以手扶胸,正色道,“谨领佛旨!”他转身走回蒙军阵营,托雷哈着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问问,咱们怎么出去?何时能回成都,或者燕京阿?”八思巴脸色一冷,劈头给了托雷一个大嘴巴,“走什么走?都给我老实呆着。从今天起,此间西方极乐净土,直接受我管辖。取消一切特权阶级,元帅与士兵同待遇。你们,都给我转为农奴吧。放牧的放牧,种田的种田,谁敢偷懒,我就……报告佛母大人。”

    这一通狐假虎威,将托雷伤得不浅。最可恨的是,近百名金帐侍卫,没有一个敢违抗的,全都护着八思巴。完了,这尼玛变天了。政教合一,再没有贵族什么事了。

    丹老懒得瞧这些热闹,对阿雅道,“咱们可以走了,回丹园。”阿雅点点头,伸手在露天大餐桌上又抓了一片酱肘花,一边咀嚼一边转动心念——但见绿光闪烁,原班人马瞬乎又回到了丹园。

    绿色晶球还在阿雅手中,她爱惜地抚摸不停。丹老笑着说,“这个玩具不错吧?平时就放在丹园,别带着它出任务,外面的环境不稳定,容易引发连锁崩塌。有空呢,常进去看看,别让里面出什么乱子。那些人的心性不纯,还需要勤加约束才行。我倒想看看,不久的将来,你会把这个微世界做到何种层次。”

    杜远又羡又妒,也不好和阿雅争,只能围着丹老献媚,“您老太强了!随便就封了一个神。您看,是不是也给我们留点小灶啊?实在不行,弄点普通法宝也好,上次我看胡师兄有个玉扳指,可以装很多东西进去那种,您还有没有啊?给咱来两个呗!”

    丹老嗤之以鼻,“你以为大白菜阿,说来俩就来俩?那是储物空间,知到价格行情吗?把你卖了也买不起。”杜远好一个尴尬,恨不得把这“小朋友”脸蛋掐青。

    红袖听了,上前帮腔,“您老是有些偏袒哦,我们不嫉妒阿雅。不过呢,最近出任务,总是险象频出,我觉得主要是装备不足,您也该给大家补充些新玩意了。”

    从心也点点头,“是呀,咱们一本道,一人只能学一本。我的障眼术,只可守不可攻,有个法宝傍身会安全不少。”说完瞧了一眼张辽——张辽急忙一拍大腿,“对!”

第七十章 炼器如儿戏

    丹老拗不过民意,摆出一副“我服了你们”的表情。对杜远说,“你上次从台湾回来,带了把剑,拿给我看看。”杜远听这话有戏,一拍脑门,想起那把剑丢在厨房了,急忙去取。丹老看了看文从心,“你这形象舞刀弄枪不合适。有什么惯用的随身物品吗?”从心摇摇头。丹老叹了口气,嘟囔着,“空手套白狼阿你这是?我还得搭上材料费。”他转身四下扫抹着,好像抓把土就能炼出法宝来。

    从心感觉身后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侧身一看是宗芳,只见她从战术背心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小截墨绿色短钢管,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支哨子,后面拴着细细的钢珠链。整合的功能挺多,有指南针、温度计、手电筒,当然主要是用来吹的。从心试着吹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尖锐,把院子外面的黄二皮给惊着了,急急攒回屋里,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丹老耳朵一竖,伸手要过哨子,旋转着瞧了一番,“这东西,不就是法宝吗?送给詹钰的话,拿回大宋直接就是神器阿,比如强光手电筒功能。”后面的詹统领听丹老点名,踮着脚望了望,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也看不明白那东西干什么用的。

    “行,改改也能用。”丹老的小手握住钢哨,用力攥了攥,好像要挤出水来。再摊开手时,那哨子居然真的变小了不少!那些指南针什么的杂七杂八配件都不见了,成为一支纯粹的哨子,红袖接过来用手颠了颠,分量没减,说明密度变大了,这还是钢吗?不会连物质属性都改变了吧?

    “你随便找个目标,神识锁定,吹一下试试。”听丹老这么说,从心看了看张辽,张辽吓得连连摆手,指着门槛上的二皮示意你找它好了,从心望向黄二皮,嫣然一笑,“得罪了。”轻轻吹响哨子,其他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黄二皮同志却反应十分激烈,就地打了个滚,发出嗷的一声,直接转身从门口逃了出去,远远地不知所终。

    红袖有些担心,“不会伤着它吧?”丹老笑嘻嘻地说,“不会,只是瞬间精神冲击,瓦解对方斗志用的。中招的目标会暂时失去攻击力。不会很久,但在生死相搏时,一瞬也能决定胜负了。这个算攻击性法宝吧?”

    文从心满心欢喜,对丹老道了谢,又对宗芳说,“妹妹,不好意思收了你的礼物。”宗芳替她高兴,“这东西是消耗品,局里发的,少了可以再领。我又没把枪给你,不用客气。”其实她也出于好奇,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炼器之术,不过,丹老的手段太过神妙,没见啥惊天动地过程,就完工了,让她多少有些失望。

    杜远跑了回来,把一柄长剑交给丹老,“就是这个,正一派龙虎山三剑客之一丹成子的,原本是双剑,一把叫拆,一把叫迁,合起来能发出几口大剪刀,到处搞破坏,声势挺吓人的。”“那另一把呢?”“哦,我还给他了,只留下这把拆剑。让他以后不能随便拆迁。”丹老听他这么说,倒也有趣,小短胳膊轻振,将长剑脱出黑色鲨皮鞘。银色剑刃一出,顿时满室生辉,尹志平与詹钰见了,忍不住齐声赞叹——“好剑!”

    但老不以为然,“这东西不实用。你们在二十一世纪行走,光背着它就足够惊世骇俗了。法宝嘛,当然是越小越好。”一边说着,一边舞了串剑花,冷森森的清光眼看着越舞越小,最后成了一圈绕指清影,偶尔有一丝寒光乍现。丹老陡然收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赫然捏着一根一厘米长的银针。末端还带着原有的剑柄造型。十分精致,但,杀气全无。

    尹志平感到有些惋惜,看向詹钰,也是一般神色。丹老毫不在意,捏着这根针向门外虚空一刺!一点寒星势如闪电,直向竹林飞去,只听咔嚓嚓一阵脆响,不知多少根青竹遭了殃。

    众人齐声惊呼,尤其是尹志平和詹钰二人,脸色立马由惋惜变成惊羡。丹老走到杜远面前,“蹲下,我给你扎个耳钉。”杜远乐的合不拢嘴,乖乖蹲下身子,丹老在他左耳耳垂上迅速一穿,将袖珍小剑别了上去。银闪闪的剑柄,效果还真和耳钉差不多。“下次再得了那把迁剑,我给你插右耳上。”一听这话,杜远婉言拒绝,“差不多可以了,我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这屋子里至少一半人不明白“出柜”的含义,成了冷笑话。

    从心一戳张辽的腰眼,张辽立马心领神会,上前一抱拳,“丹老,该我了吧?”丹老围着张辽转了一圈,抽着鼻子问,“都回来这么久了,还天天穿这件臭皮袍做什么?赶紧去楼上找件干净衣服换上。”张辽欸声答应着,一边解腰带一边就要上楼,却被丹老一把拉了回来,“等等,你这根腰带……从哪儿来的?材质很特殊哦。”张辽愣了一下,想起了出处,“是长白山天池水底的生物,长的像猪肠子,韧性不错,我把它脱水处理,三根拧在一起,编了根腰带。”杜远听他这么说,急忙凑过来看,“嗯嗯!没错!是这玩意,挺恐怖的。我也被它们缠过脚踝,差点淹死。”

    丹老来了兴趣,要来持在手中,左比划右比划,终于有了主意。两只小手上下翻飞,将所有丝绦揭开,又重新编了一遍,原来那根等粗的腰带,变成一头粗一头细的长鞭。“呐,单论这根鞭子呢,不算什么法宝。只是韧性极佳罢了。可是拿在你的手中,配合大耳雷之术,有他人不及之妙用。”

    张辽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走到院子里,按照本体道法的心诀挥动长鞭,那鞭梢所到之处,电弧流窜,噼啪作响,草木粘上,即刻焦灼枯萎,威力十分霸道。和大耳雷相比,这鞭子灵活如蛇,又将所有劲道集中在尖端一点之上,弥补了许多不足。而且,那种隔空攻击的属性还在,只是相较于挥掌,更不容易控制精准落点,需要多练习才成。

    张辽还要感谢丹老,从心掩嘴笑道,“快去换衣服吧,裤子都要掉脚面上了!”张辽脸一红,急忙提着裤子上楼去了。

    阿雅凑过来,举着一支弹弓,“我也要!”丹老饶有兴趣地接过来,“你都有自己的世界了,还这么贪心?”他拉开弹弓四下瞄了瞄,叹了口气,“可惜这里没安排些鸟儿,是我的失误。必须抓紧改建了。”丹老松开牛筋,用大拇指在熟皮弹囊中间按了下去,直到微光闪动,才抬起拇指,把弹弓还给了阿雅。“射一次给我看,不用装弹。”阿雅不明白什么意思,也没瞄准,随便拉开一放,咻!一只小火球窜了出去,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还好没烧着什么。连忙使出全力认真再拉一弓,瞄向山坡下的垃圾场,咻!又一只小火球窜了出去,约莫两秒钟后,垃圾场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还有火光腾起!

    众人面面相觑,这,威力也忒大了点吧?巴老很无辜地一摊手,“不关我的事。”宗芳掏出军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是辆车炸了。”杜远心里一揪,“我的二手车呦,彻底没救了。”红袖安慰他,“说不定是我那辆清溪水板呢!”从心笑着说,“你们这对儿守财迷。赶紧给阿雅溜溜须,她的元帅府里,不是满屋子财宝吗?一辆车算什么,飞机也买得起咯。”杜远连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莫说金银珠宝,就是随便去顺个板凳回来,那也是宋代的文物阿,不定值多少钱呢!”

    丹老看向红袖,“你不要礼物吗?”红袖摆摆手,“谢了您老,休息一下吧。我那根红绸金铃,还是您给修复的,用着刚好。”丹老拍了拍手,“如此甚好,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下一个节目?嗯,对了,还没给他们几位解锁语言包。”

    张辽已经换好的麻衫,长鞭依旧围在腰间作腰带。他跑回这里,刚好听到丹老的话,“要浴盐包做什么?洗澡用的?还嫌我臭吗?”杜远向他眨眨眼睛,“你没听过我和大蒙古侍卫们聊天吗?”张辽顿时想起,那阵子是有这么一出戏,当时他和止正还趴在墙头没下来。没想到杜远居然会蒙语——“哦,这么个语言包呀!我也要。”

    从丹老现身开始,到主持会议,再到创世表演,又到公开炼器,目睹这神奇的一切,四位客人尽皆心潮澎湃。詹钰终于下定决心,向丹老双膝跪伏,“丹老在上,如蒙不弃,请收我入门。”

    丹老故作惊讶地一瞪眼,“怎么,你在大宋没牵挂了吗?加入了我们,可是经常要去出差的,不一定有机会回大宋了。”詹钰诚恳说道,“我本一介武夫,尚无家室。原本一心报国救民,但无力改变历史进程。只求修真一途,兴许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丹老很满意,走到纠丹树下,揪了一颗青果,将牵引神念渗入其中。交给詹钰服了,让张辽引他去楼上歇息。

第七十一章 非比寻常

    丹园小丘的坡下,一阵法力波动过后,两名男子快步走上山坡。裴红袖第一个见到,连忙喊丹老,“胡哥和拉师弟回来了!”

    胡盛元带着拉巴迪向丹老复命,丹老却不急,把尹志平、止正、宗芳等人向他介绍了一下,双方拱手施礼。止正听闻这位胡盛元的名号,倒吸一口凉气,“敢问胡天师,您是不是上界鹤鸣法会最佳仙风奖的总冠军?”胡盛元温文一笑,“大师谬赞,二十年前的事了。怎么,佛门法师也通晓这些道门旧闻?”

    止正肃然起敬,更加觉得丹园深不可测。“我记得,当时我刚刚在敦煌结识了行端法师,灵台顿开,入了佛门。家师带我去崂山观礼第八十届鹤鸣法会。我也奇怪,僧人何故参与道门的盛会?家师说,大道同途,万法归一。道门发了请柬,说明道门的心胸宽阔,佛门也不能固步自封,需要多交流才有进步。”胡盛元点了点头,对这话颇为赞同。

    止正继续道,“那一届法会,令我眼界大开。要说最拉风的,还是胡天师演法,一式移山填海,全场欢腾——”胡盛元连忙打断,“呵呵,演法不是斗法,只图视觉精彩。我参与的仙风大赛,在整个法会上仅为冰山一角,用来娱乐罢了。道门自古正己清修,对自身外貌形象多有注重,所以才有了这个赛事。此间并非修真本源,大师不必挂怀。”止正不同意,“我当时虽然初窥门径,花架子也能分辨出来。胡天师虚空渡海,携孤岛巨岩填平海底地穴。自此从近海抹去一个千年来吃人无数的暗流漩涡!这二十年,不知有多少渔民日夜感念与此?家师也说,此为大慈悲,比之其他参赛者的浮夸表演,境界相差何止千里?”

    胡盛元见他说得郑重,也收了礼节性笑容,诚恳抱拳道,“大师深知我心,是之为知己。世间诸般荣耀,如过眼浮光稍瞬即逝。唯有秉持‘我为人人’之心,一理贯之,行止显之,方得大道。”止正微叹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都需不忘初心。受教了!”说完他咬了咬牙槽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身向丹老拜下,“贫僧愿为丹园一员,恳请仙师收纳。”丹老哈哈大笑,“甚善!我收了!你也不必忐忑,你师傅仍为行端,身份还是和尚。不过嘛,在丹园兼个职,暂时把我当领导就行了。”止正大喜,“谢过领导。‘我为人人’之门规,许是与传统道门有别,但与我佛门并无冲突。我意已决,请大家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众人尽皆欢喜,胡盛元与止正击掌相庆,半天未出声的拉巴迪,上来就给止正一个大大拥抱——这两名壮汉,身材旗鼓相当,熊抱在一起,胡茬子互相刮蹭,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拉巴迪笑着说,“太好了,我不是最小的师弟了!”止正哈哈一笑,“你还不知道吧?楼上还有一位刚入门的大宋统领詹钰呢!”胡盛元接过丹老的纠丹,领着止正上楼做准备。

    只有宗芳犹豫再三,内心斗争十分激烈。她世袭红色家族出身,从小接受革命教育,对事业无比忠诚。如果加入其他组织,是不可能向七四九隐瞒的。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尤其是丹老,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某些世界观。她仍然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她认为,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如果解释不了,那也是遭遇了科学发展的瓶颈。现在,没有任何人逼她加入丹园,可是,她真的很感兴趣!

    丹老看出她的纠结,“宗姑娘,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来听听。这里都是朋友,也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宗芳终于开口,“前辈,我也很希望加入丹园,如果没有公职的话,一定毫不犹豫。可是……我现在只能保证,这次回到局里,闭口不谈这里的一切,只要丹园继续奉行‘我为人人’之道,我就没理由给它增添世俗阻力。而且,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这里的朋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动用世俗社会的安全力量。”丹老微笑点头,“很好。作为感谢,我也送你一个礼物。你吃了它,至少再来做客时不会昏迷了。”说完走到纠丹树下,揪了一枚青果,并未附上接引神识。交于宗芳手中,又叮嘱道,“此为纠丹,可以解锁凡人被先天封闭肌体潜能,过程称为炼体。会难受一小会。之后嘛,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七四九第一大能了。低调一些,学会控制,别太张扬。”

    这番话说的及其温柔,像是一位老爷爷在嘱托孙女。宗芳得此信任,一时热泪盈眶,抬手将青果吞下。红袖见了,急忙引她上楼歇息。

    还剩下尹志平一人,在院中面对纠丹树,若有所思。丹老上前拍了拍他的腰,“小尹呐,你的情况,我都清楚。若论资质品性,你是最符合丹园要求的人选。全真派在十三世纪挽救万民与水火,虽未能阻止蒙军征伐,也并非你之过。你也不必加入丹园,我愿送你一枚纠丹,强化你的炉鼎。道法么,你学的足够了。只需肉身改造成功,必能进阶仙班。”

    尹志平当即双膝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志平愿为丹园一员。我之所以犹豫,实属掌教一职拖累,今日加入丹园,愿听丹老驱使。只求无事时,允许我常回大宋看看,谨防全真没落,不敢辜负了先师遗训。”丹老大功告成,心中得意,摘下一枚纠丹赐予尹志平。“你多虑了。全真昌盛得很呢,在二十一世纪,和正一两分天下,隐隐还压了一头,其他道门都得看全真的脸色行事。先不说这些了,你自己上楼找间无人的卧房休息吧。任务不急,炼体过后再说。大宋嘛,是一定要你回的!”

    文从心来院子里问丹老想吃点什么,见他独自美滋滋地遛弯,遂凑上来耳语,“您老真够狡猾的!在他们面前好一通各种显摆,谁看了能不眼红?这下好了,一口气收了四名门人,您离大公司ceo不远了。”丹老摇摇头,“唔,只算三名,宗芳是编外的,估计她以后发展路线是双面间谍。我不介意七四九,能够互相帮忙最好。如果合作不愉快,随时掐断就是了。”

    楼上卧房中,四人先后发作,经历了痛苦的炼体过程。只有詹钰一人,受神识牵引,去了一本道书房。其他三人,有的具备先天功法,有的是编外成员身份,都没有修习一本道。

    良久,四人如梦方醒,挣扎着走下楼梯,来到餐厅,发现红袖和文从心已经联手整治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团团坐定,丹老也不废话,举杯就干,众人纷纷效法。拉巴迪样貌虽然孔武,心思却也灵活,他轻车熟路,知道这酒里有文章,看大家放下杯子,故意说了一大通波斯语祝酒词,然后调皮地看众人反应。众人尽皆拍手称谢,只有宗芳第一个尖叫起来,“妈呀,我怎么听得懂这些,你说的好像是西亚……伊朗语?”拉巴迪哈哈的大笑,“听得懂算什么,你刚刚这句话,还是用伊朗语说的呢!”新来的四人才醒悟过来,传说中的语言包,这么容易就加载完成了。他们端着杯中残酒不住端详,啧啧称奇!深为自己成了人类语言专家而欢欣,也为丹园道法之神奇而自豪。

    黄二皮已经摆脱了哨子的精神冲击,溜进屋内拖走一只烤鸡。丹园里,充满歌舞升平的祥和气息。

    酒过三巡,丹老示意胡盛元说说这次出差的成果,这位大师兄毫不避嫌,坦然说道,“这次,我和拉巴迪去了一趟昆仑仙山,与即将到来的第八十一届鹤鸣法会有关。”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止正法师,微微点了点头。止正登时醒悟,可不,都二十年了,岁月匆匆啊!

    “鹤鸣法会,是天下道门沿袭已久的第一盛会,一千六百年来,历经朝代更迭,从未间断,只有规模大小的区别。以往历届,均在崂山、青城、龙虎、齐云等香火旺盛之地举行,而这界,大有不同。自半年前,天下道门尽皆收到了混元派一份请柬,要求来昆仑仙山举行鹤鸣法会,说由他们来尽地主之谊,提供食宿和交流场地。我在齐云山得到这份请柬,正一派的普遍看法是,这混元派匿踪已久,几乎只剩下一个传说。如今高调复出,想必是欲借住持盛会之机,提升自身地位,重返主流道门之列。因此,大多数人主张拒绝。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又收到了武当神霄派的传檄,信中全力支持混元派提案,说八十一是九九归一之数,理应回归本源,而昆仑仙山乃万山之祖,又号称万仙之山,最为合适不过。其他道门纷纷复议,最终,大家一致认为,现有的道教名山,均已游客太多,无法公开演法,还是去昆仑最好。青海地广人稀,不会惊世骇俗,大家可以尽情切磋交流。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家听得认真,胡盛元喝了口酒,继续说,“眼下盛会临近,我将代表正一齐云山太素宫赴会,丹老也希望借此机会,收集更多补天石的下落,毕竟此物世间识者甚少,如有收藏,多半是在道门之手。然而对于昆仑混元派,我们全都一无所知,难免心存疑虑。故而,我和拉巴迪先行去了一趟,提前考察虚实。结果,出乎我们的预料。这混元派的道场,不知何时兴建,竟然极其宏伟,其鬼斧神工之妙,以我所见,天下名山道场皆有不如。别说开个鹤鸣法会,就是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我看也够了!”看他的样子,这话不像吹牛,大家无不震惊。宗芳熟知地理,她知道,所谓昆仑仙山并非青藏高原上的昆仑山脉,它位于西宁东部,那里交通并非十分便利,要说兴建出庞大规模的建筑群,还不为世人所轰传,实在不可思议。

    “我暂不多描述,大家如果去了,自然会理解我说的话。”胡盛元对丹老道,“是的,我建议能去的都去。这届法会,透着非比寻常的气息!”

第七十二章 两小无猜

    丹老同意胡盛元的观点,当即拍板决定。在农历十月十五日鹤鸣法会召开之前,大家兵分三路,在昆仑仙山山口的马家营集合。

    第一路,胡盛元师兄带队,拉巴迪、詹钰、尹志平三名新人随扈,以齐云山太素宫名义参会。尹真人虽贵为全真掌教,可是在二十一世纪,还不便公开身份,以免引起轰动。第二路,裴红袖师姐带队,杜远、止正和宗芳同行,先去绵阳再去昆仑。这是应止正的要求,需要尽早平息杜远奶奶的焦虑,这老太太能量不小,以药王谷何休真人做杠杆,撬动了行端法师、龙泉寺信诚法师、七四九边锋局长等人,如不理会,还不知搞出多大动静来。这事一平,宗芳可以回帝都复命。领队改为止正,凭借行端法师的名义去鹤鸣法会观礼,红袖与杜远以居士身份陪同。第三路,文从心师姐带队,张辽、阿雅随行。

    尹志平听说要去一个未来的世界,心下十分激动。好奇地问,“丹老,您自己不去吗?”丹老摸着自己光滑细嫩的下巴,“我轻易不组队,这是为大家安全着想。我身上负载的信息,是那个世界管理者最敏感的逆鳞,一旦漏了行踪,会招来最强天劫。谁在我身边,都难免殃及池鱼。我逃走不难,带着你们就麻烦了。”尹志平似懂非懂,也不再问。

    酒席宴罢,众人并不着急,因为丹园的时间系统调快了十倍,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休整。大家四散歇息,也有的继续开分组会议。杜远取出那块从八思巴怀中摸来的“神石”,找丹老献宝。丹老见了,十分惊喜,上手颠了颠份量,“没错,这也是一块补天。如此说来,这次大宋之旅,也不算全然浪费!和用掉的那块相比,这块更大更纯。你小子立了一功!”杜远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张辽他们一早盯上的。我去接他们,顺手帮着带回。”丹老有些惊讶,“按你的性子,居然没有贪功?倒是我看走了眼!嗯,不错,再接再厉。”

    院子里,尹志平、宗芳和止正三人,围着詹钰看他试法,他们的纠丹里,没有书房接引,对学到一本道法的人很好奇。詹钰扭扭捏捏,不知该从何做起。止正有些急了,“你这大宋官军统领,在战场上状如疯虎。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大姑娘一般?”詹钰欲言又止,踌躇半晌,终于把心一横,抽出佩剑就剁,直将自己的左手斩了下来!众人齐声惊呼——止正尤其后悔,跺着脚叹息,“唉呀你!这又何必呢?不表演也没什么,我不该逼你……”宗芳急忙取出止血药,却被詹钰拒绝,只见他表情忐忑不安,高高举着那只断腕,不眨眼地看着,说来也奇!那断腕未有一滴血流出,迅速生出无数细密红须,纠缠在一起不停延展,不到十秒,又形成一只左手的形状,黄光微闪过后,已经覆盖了完整表皮,连指甲也是齐全的。截口的剑痕,只剩下一道隐约的红印。众人无不哑然!詹钰用这只新手拾起地上的左手,喃喃道,“你跟我征战多年,我该不该给你立个冢呢?”

    尹志平开口问道,“詹统领,你这本体道法的名称是?”詹钰从恍惚中醒悟,回身答复,“此法名曰‘再生’,那本书就是这个名字。我在那间梦中书房里,看到这两个字,心有所触,想起多年来死去的战友。这本书似有感应,从书架上自动弹了出来,砸在我的头上!我登时醒来,瞬间掌握了其中全部奥义。”

    止正心有所悟,合十叹道,“善哉,善哉!对于一名职业军人,没有比这更好的术法了——任他刀枪加身,我自再生不息。最后倒下的,则一定是他。只是不知,你若把头割下来,还能再生否?”詹钰闻听此言,下意识看一眼手中的剑……宗芳急忙喝止,“你这和尚,又胡乱怂恿。万一不成,岂不害了性命?”止正也发现自己口误,瞪着牛睛捂着嘴,生怕又讲错什么。

    詹钰笑道,“各位放心,我不会去试的。按那书中所言,即便千刀万剐,也可死而复生。我想我是中了大奖了!”忽然一个低沉的嗓音回应,“大奖之后,还有小奖。”众人顺声音望去,丹老提着一支黑黢黢的铁枪头走了过来,把它交给詹钰,“你炼体的时候,我把枪头取走,做了点修正。你握住它试试——”詹钰不明所以,依言握住枪头,稍微释放一丝神识进入,那枪头像是得了命令,从尾端的插孔处,倏然腾出一道丈许精芒,宛如实体一般。詹钰用双手握住这道精芒,没错!这的确是枪杆。有重量,也有韧性!他兴奋地退到开阔之处,将一路峨眉枪法使了个全套,满场兀兀生风,精芒四照,枪头的寒意将众人鸡皮疙瘩都撩拨起来。堪堪到了尾式,詹钰神识一收,精芒倏忽缩回插孔。依旧是一支黑黢黢的枪头在手,顺势放入怀中,毫不引人注意。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连翻了两个空翻,兴奋之色,竟与孩童无异。

    其他三人见了,均是一般心思——无论如何,得寻机会求一本丹园道法,再要件傍身法器,补上今天的缺憾。丹老这条大腿,还真是粗啊!不抱白不抱,抱了真不白抱。

    阿雅独自一人回到卧房,别人当她去休息,其实,她按耐不住少年心性,躲起来玩她的新玩具。她半躺在床上,双手挤住晶球,暗忖,“得给我的世界起个名字哦——叫什么好呢?金帐帅府?不成,像鞑子用的。嗯……符园?这太山寨丹园了。对了,我的一本道法【制符】一书中,开篇第一句话是,‘丹朱凭意走,妙法可藏天’。那就叫‘藏天’吧!这个世界,不就是藏在宇宙中的一片新天地吗!”那晶球似有感应,发出一阵震颤,伴随着低低的嗡鸣,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受用。

    阿雅打定主意,心随意动,随着绿光闪烁,人已经进入到“藏天”之中。

    这次,她落脚于府邸外的旷野之中,风吹草低,现出大片牛羊。那些色彩斑斓的食草动物,悠闲地啃着草皮,全然不理会“主神”大人的降临。

    阿雅信步来到羊群旁,爱抚着一只粉红色的绵羊。她想,这个颜色,如果织成一件毛衣,不知该有多漂亮?大概是公主才能穿的吧?激烈的犬吠打断了她的遐想,远远望去,一条大柴犬正追逐着一名少年,那少年哇哇大叫,狼狈不堪。凭着一点身法,暂时勉强不被追上。为了避开柴犬的攻击,他七转八折地变相奔行,不一会儿,竟向阿雅冲来。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喊着,“别站那里,快跑啊!有疯狗!”

    阿雅唤了一声,“笨笨——”那柴犬听了,立刻放过追逐目标,向她奔来。亲热地用舌头舔她的手,黏糊糊的口水甩也甩不掉。

    那少年眼见这般,也放停了脚步,干脆躲到阿雅的身后,弓着身子,在她肩膀后面探头探脑地问,“哇,疯狗怎么会听你的?小心咬你的手!你也会变疯的!”

    阿雅很不满意,“你才疯了。这是我家笨笨,平时咬人不用叫的!如果他叫着追你,多半是想跟你玩。它以前总被拴着,凶的很。现在自由了,性格变友善很多呢。”

    少年目瞪口呆,“真的吗?原来我误解了……可惜我们山里不给养狗狗,缺乏相处经验。”阿雅扭身看他,奇道,“你们山是什么山?怎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那少年登时醒悟,直起腰杆笑着说,“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青城山龙门丹台碧洞宗内阁准天师罗恒年!敢问施主尊号?”这名头好长一串,阿雅却听出其中蹊跷,“什么叫准天师?我只知道天师,准什么意思?”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可不许和别人说哦——我这个准天师,是我们内阁高功许的,因为他们要派我去参加鹤鸣法会,身份太低会被人瞧不起,所以特封了一个准天师,对外就叫罗小天师,把准给省了。听着特有面子是不是?”

    阿雅忍不住卟哧笑了出来,也故意板着粗嗓大咧咧地说,“哦!原来是罗小天师驾到。在下一本道丹园阿雅,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这些天她跟着众人在大宋混久了,也学会一些半文半白的腔调。

    那少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无妨无妨。原来是阿雅道友,失敬失敬。”两人年纪相差不到三四岁,都是少年心性,交换了小秘密,立刻亲近起来。

第七十三章 奶奶你放心

    阿雅想起一事,“你说的法会,是要在昆仑仙山召开的吗?”“对呀!原来你也知道。我都准备了两年多了,我师父金冠天师潘天寿,天天对我魔鬼特训。哎呦妈呀,累死我了。现在倒好,不知怎地,稀里糊涂来了大宋,终于不用操心什么法会了。嗯……只是可惜潘天师一片苦心寄托,我也无能为力,以后若能相见,再说吧。”

    两人寻了一片柔软的草地并肩坐下,野花在膝边环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笨笨趴在身后忠心守护,连蝴蝶也不准靠近一步。

    阿雅奇怪青城山为啥派个假天师参会,罗恒年解释说,“真天师也有五个要去的,他们都参加一些更重要的环节。我嘛,只负责去拿最佳仙风大奖。”这话说的轻松无比,好像探囊取物一般。阿雅当即指出,“你又吹牛,我可见过拿这个奖的人,比你厉害多了。至少不会被笨笨追着跑。”小罗一惊,“你认得我师傅老潘?”“什么老潘?是我家胡哥哥,一点都不老的。”

    小罗似有所悟,“噢——我明白了,是上届的冠军,齐云山胡盛元胡天师,原来他是你的哥哥!”阿雅也不多解释,忽然用胳膊肘拐了小罗腰眼一下,“你说,如果我带你去参加法会,你听不听我的指挥?”

    小罗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你还不知道吗?我们现在是在大宋耶——回不去的啦。”阿雅打断他,“早不是大宋了。这里的一切,都属于独立空间。想回家嘛,说容易也容易,等我到了昆仑仙山,偷偷把你放出来就是了。”

    小罗将信将疑,“你有这本事,那当然好。不过,我爸爸也还在这里困着,每天受蒙古大喇嘛的欺负。就是那个叫八思巴的,他自称受佛母委托,全权代管这里,给每个人都派了工作。我爸爸负责种田,现在还在那边麦地里收割呢——我呢,负责放羊,还好挺清闲的。”

    阿雅也不含糊,大气地一挥手,“你和你爸爸,一起出去。不过别急,等我到了昆仑仙山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丹园,咱们改日再见——”话音未落,绿光闪动,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张口结舌的小罗,呆坐在草地上,和笨笨交互凝望,面面相觑。

    丹园小楼,卧室床上。阿雅打定主意,将晶球悄悄放入制符工具的皮囊里。

    两日后,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三路人马先后启动传送阵,各奔前程。

    单表红袖这一路,依着止正的要求,直接传送到了江油药王谷。此刻已入深秋,满山层林尽染,谷中清泉淙淙流过,水下朽木折射阳光,伴着五色彩晕,景致十分动人。

    白胡子何爷,仍在草庐里编织草鞋,彷佛时间在他这里保持静止一般。他察觉到谷中法力波动,起身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肩膀。沉声问道,“何人大驾光临?”从林中传出一声回应,气息完足,还带着几分得意,“药王山上药王谷,一寸金丹一寸土。阿弥陀佛,贫僧复命来也——”

    止正率领众人,大踏步行出。相逢合十一礼,“何真人,人我给您带回来了。”何休急步上前,拉着杜远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你这伢子,跑哪里去了?还记得何爷吗?”杜远笑道,“当然了何爷,小时候喝您的辛夷草花茶,苦得忘不了。奶奶常念叨您的神通,我还不信呢。”何休真人哈哈哈大笑,“嗯,错不了!就是你这细伢!赶紧回趟家,你奶奶急得不行呢。”说完放开双手,对止正抱拳,“辛苦了。代我向行端法师致谢,我去看过他,已经出院了。说从此戒酒,你可别再勾引他拼酒了。”止正闻言十分惊喜,“一定一定。人我带到了,任务完成了。你这里有没有好酒?我自己取一瓶总该可以吧?”

    何真人拿他没办法,念他有功,遂招呼众人随自己步行入谷,拐了三拐,来到一处精舍。进屋落座,小道童送上新沏的辛夷草花茶,又取来一只葫芦交给止正。止正摇了摇,又嗅了嗅,满意地眯起眼睛。

    红袖和宗芳正式见过何真人,自称居士身份,协助止正寻人来的。何真人也不戳穿,只是客气地劝茶,说药王谷的辛夷草,天生奇效,对人的嗅觉大有裨益。寻常鼻炎也能治疗。每日常饮的话,可通七窍,嗅觉直追二郎神的哮天犬。众人尽皆哄笑,杜远不信,何真人忽闪了一下鼻翼,道,“你们中间,有人擅长制作豆腐。我说的对吗?”红袖大囧,抬臂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我离开豆腐坊这么久了,还有卤水味吗?”杜远也凑过来使劲嗅了一下,安慰道,“哪里有!都是好闻的香香,别听何爷的。”

    何休知道自己猜对了,捻须微笑。止正干了杯中茶,往桌上一放,起身告辞,“何真人,我们走了,稍后还得去趟昆仑仙山。赶时间呐。”何休问,“是鹤鸣法会吗?我也收到了请柬。不过呢,我每次去参会,都只做小买卖,摆个茶摊赚些零花钱。”止正大喜,“如此最好,咱们昆仑再见。我们一定来支持你的赚钱事业。”

    当下互相别过,在药王谷口打了个车,直奔绵阳而去。

    一路坦途,奶奶终于见到杜远,哭的要死要活的。直到又见了红袖和宗芳,才止住眼泪,拉着两位姑娘的手问长问短,听说还没嫁人,脸上乐开了花,拼命推销自己的孙子。杜远以前总觉得奶奶太唠叨,这次不觉得。他在旁边帮腔,说奶奶说的都对!自己绝对是钻石单身狗,国民好老公!谁要不来抢,简直瞎了眼!宗芳含笑不语,倒是把红袖乐的不行,肚子都抽筋了。直到答应了和杜远“长久相处”,老太太才恋恋不舍放开她俩的手。

    在家吃了午饭,杜远和奶奶说,最近跳槽去了大公司,老板对他很好,又加薪又升职,唯一缺点就是出差多。奶奶这回放了心,她看孙子失踪归来,不但没瘦,还更加健壮英俊了。想必是跟对了老板,于是鼓励他,好男儿志在四方,勤出差算什么!想当年你爸妈……哦对了,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把你爸妈给寻回来。他是为国家做事的,国家说他没牺牲,只是失踪了,那就错不了,总有寻回的那一天!杜远连忙点头答应了。

    止正在一旁欲言又止,他晓得绵阳九院杜轩辕博士夫妇,极有可能穿越到了前唐。但此事前景渺茫,也无坐实证据,还是不提为妙。

    到了下午,杜远告别了奶奶,留下大批水果蔬菜,把冰箱装满,又留了几千块钱做零花。老太太把止正当成了公司高层,一个劲说要多照顾孙子。止正也把自己当成老干部,满口答应,请老太太放心,回头就提拔杜远做主管。把老太太乐的,偷偷塞给止正一个大橘子,旁人都没有。

    众人来到火车站,宗芳与大家告辞,说既然使命完成,须得先回帝都汇报。不过呢,这鹤鸣法会肯定也在七四九的关注范畴,说不准很快又能再见面。她说完这些,拿眼角扫了一下止正的反应,大和尚似乎心无旁骛,只是点头称好,还表示会向边锋同志重点举荐特勤“墓碑”。宗芳有些失落,也未展露,从容挥手而去。纤秀的背影,宛如一支青莲,消失在人海中。止正这才抬起眼皮,向她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

    从绵阳到西宁,有两趟直达的k字头列车。止正交游甚广,给铁路系统的老战友拨了个电话,立刻拿到三张软卧。大家舒舒服服上了车,一路唠着闲话,借着何真人那葫芦美酒,很快熬过了二十多个小时,来到了西宁。他们没有选择集体瞬移,一是时间尚早,二是巴蜀乃是道门重镇,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同样为了保密行藏,红袖在车站附近的正规公司,租了一辆车,一次性付了半个月的租金,自驾前往乐都马营。这车性能十分一般,被以往租客野蛮驾驶,外观也留下了不少疤痕。不由得让红袖想起了那辆在土伦港码头“顺”走的敞篷老爷车。嗯,下次回丹园,一定把它重新利用起来!

    这一路,先走高速,然后转国道,又转入乡道。沿途风光与巴蜀相比,早已秋意无存,充满了肃杀之气。此地千山万壑,一道道沟梁将高原切分。说到高原,此处正是黄土高原向青藏高原过渡地带,气候寒凉,植被也相对略显贫瘠,鲜有高大的林木出现。

    不时地,有同路的车从后面超过,止正用神识一一扫过,提醒大家,“嗯,这辆是修真者开的,上一辆也是。看来我们没走错。”

    终于,前面已经没有了路,一座极其宽阔的停车场出现在眼前。上面拉着巨幅青色条幅,上书一行大字——“昆仑迎客仙山笑,丹鹤常鸣万物生”!

第七十四章 洗尘

    停车场里竟然已经半满状态,大大小小的车辆整齐排列,以低调的商务车为主,也不乏各种昂贵的豪车夹杂其中。

    一名黄衫迎宾女道士走了过来,看模样不过十**岁,面容娇好,身段婀娜。颇有礼貌地询问摇下车窗的红袖,“请问诸位,有请柬吗?”红袖一时语塞。后座的止正大咧咧从车窗探出自己的手机,“有,有的!”那女道士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止正屏幕上的二维码,叮的一声脆响,女道士满面堆笑,“原来是行端大师驾到!本门蓬筚生辉。”止正哈哈一乐,“我师傅有恙在身,特派我止正代为观礼。怎么样?高光不够是吗?蓬筚还生辉不?”

    那女道士见他说的风趣,不似一般出家人那般古板,嫣然回应,“抱歉,原来是止正法师。难怪如此年轻英俊。无论谁来,我们都热烈欢迎,这两位是……”止正上次被称为年轻英俊,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乃心情大好,“这两位都是相熟居士,在我师傅座下负责整理文献的。这次来昆仑,为了更好地宣传盛会,宣传混元派。你知道,我修为尚可,写文章可远不如他们。”

    黄衫女道士立马再无二话,将红袖的车引入停车场放好。发给每人一支金灿灿的胸针,别在前襟上。用对讲机呼叫控制台,不多时,来了一辆电瓶观光车,将三人载上,沿着一条隐秘的青石路,向山谷深处行去。杜远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胸针,呈方形,龟蛇同舞的浮雕图案。扯起来用牙咬了一下,留下明显的压痕。“哇噻,还是千足金的呢。好大的手笔!不知要来多少客人,这笔支出也够土豪的啦!”

    这青石路十分平整,两侧与谷外不同,越走越郁郁葱葱,林木遮天蔽日,彷佛一下子到了亚热带山谷。隐隐的还有潮湿之气袭来。红袖指了指头顶,杜远看到天空被两侧探出的崖壁夹住,变得异常狭窄,只留一线透光,这情景延续了大概足足五公里路程,方始豁然开朗。这个开朗,可不是一般的开朗!

    眼前地势下沉,呈现一片翠林幽谷,方圆足有百里。其间林木茂密,无数不属于本地的珍奇树种遍布每个角落,而且看上去都有数十年以上的树龄。林木之间,氤氲缭绕,之字形仙气缓缓流转,偶有丹顶鹤振翅飞出,又有大群白鹭掠过。一座座亭台楼阁,在绿叶之中展露出飞檐冲角,倍添神秘的人文气息。最远处的山崖,在雾气中隐约伫立,足有万仞,高不见顶,一道飞瀑垂直落下,激水伴着猿啼,悠然相望。

    杜远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这特么不是仙境,还能是什么?其他两人均为一般模样。驾驶电瓶车的杂役显然见多不怪,自豪地说,“我们混元胜境,是混元宫所在之地,自然不会马虎。你们所看到的景致,都是派内天师们苦心营造的成果。”止正有些狐疑,“不对阿,我在卫星图上研究过,这一带并无如此洞天福地。怎会恁地凭空出现?”那杂役笑着说,“混元胜境有仙蓬笼罩着,卫星只能拍到仙蓬外的反射光,自然不晓得内里奥妙。”止正四下张望这方圆百里,天!这得多大一个“仙蓬”?需要多少法力来支撑这样一个能量罩?更何况日夜不息,经年累月地罩着?实在难以想象!

    电瓶车再往里走,无数鸟语花香阵阵袭来。不一时,来到一处馆驿,上书“来仪”两个大字,却是宾馆所在。三人一人一个单间,低调奢华有内涵,早已准备停当。大家十分满意。

    这三人中,只有止正是参加过二十年前的鹤鸣法会的,他不禁慨叹道,“这混元派,好大的手笔。昆仑仙山,名不虚传。相较之下,崂山也只能算个渣了。”

    说话间,又有一位知客道人来访,一样的黄衫女子,一样的身段婀娜,若果不是长相不同,简直会认错了人。这女道人含笑嘱托,“各位贵宾,稍晚在飞瀑下面,有个露天晚宴,已经到达的宾客均可参加。大家不要错过哦——后天早上九点,才是鹤鸣法会开幕式。明天自由活动,你们可以随意走走,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本地黄衫道人咨询即可。”

    这安排不错。大家洗漱一番,各自准备停当。由止正带队,引着杜远和红袖,前往高崖飞瀑。其时正值黄昏,日月同辉,所谓仙蓬,并未遮挡天光进入,谷中被金色余晖浸染,又是一番动人景色。归巢的白鹭在低空扑扇着翅膀,毫不惧怕人类,场面极其和谐。

    瀑布下面是一座深潭,潭水不知从地下又流往何处,没有在地面形成溪流。围着潭边,摆满了圆桌,已经有两百多号人提前坐在了这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互相聊着天,大多在感叹洞天福地之造化神奇。看衣着,听口音,天南地北,无奇不有。

    三人选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开始旁观四周。红袖捅了捅杜远,示意他看向左边,隔着五张桌面,胡盛元、拉巴迪、詹钰和尹志平四位,正和一些陌生人高谈阔论,聊的十分热乎。胡哥抽空还朝这边挤了挤眼,表示看到了。杜远再瞧别处,却没要找到文从心那一路人马,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忽然四名黑袍修士阔步走来,为首一人白白净净三七分发型,戴着金丝框眼镜,对止正鞠躬道,“请问大师,此间可有空位?我等同席可否妥当?”见他言语客气,止正也起身欢迎,“当然妥当,我们人少,你们来了也热闹些。这一桌坐上十个八个也没问题。”双方落座,那人自我介绍,“在下天主会外联牧师郭艾伦,这三人均是会中执事。看大师佛门样貌,想必和我们一样,是受邀观礼来的吧?”“正是。贫僧法号止正,这两位都是居士。原来是郭牧师,久仰了。天主会在天朝一心向善,做了不少好事,贫僧也是十分敬仰的。”相互敬了茶,逐渐热络起来。

    月上三杆,钟声悠扬响起,三十名杂役开始流水上菜,而且居然有酒,饮者随意自取。这让止正十分欢畅,这一席,只有他一人自斟自饮。其他人只管低头夹菜。

    忽然丝竹之声奏起,在射灯的照耀下,深潭之中,缓缓升上一座石台,呈圆形,上面用彩石拼出莲花图案。一女子从瀑布后方飘然飞出,全身轻纱曼妙飞扬,竟然滴水不沾。这一手,顿时激起全场喝彩。

    飞瀑与深潭撞击,无数细密的水雾升腾在空中,而这名女子,随丝竹起舞,纱裙与长袖始终保持飞扬状态,显然是动用了道法秘术。抛去这些不提,仅就舞蹈而言,也是美不胜收。在场的宾客男性居多,以道门大能为主,平日眼界不低,此时见了这般表演,也忍不住频频颔首。心下均想,这混元派,还挺开放的哦!如果我在门中提议养上个把舞姬,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恐怕立时就会被门内对手利用,成为倾轧口实。唉,还是这些边远道门好啊!天高皇帝远,日子更滋润。

    舞蹈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丝竹之音一变,数把长笙加入,将乐章推向**。那女子长袖合围,聚合一团水雾,娇叱一声,瞬间结成一朵碗大的冰花,这冰花兀自漂浮在空中,游移不定。

    女子停止舞动,开口讲话,声若黄鹂,“这冰花,内藏百年雪莲一朵,会自行认主,有缘者得之。是混元真君送与诸位的小小礼物,祝大家晚宴愉快。”嚯,吃饭还有抽奖!宾客们躁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

    那冰花脱离了石台,越过深潭,在桌子周围缓慢飞行,偶尔飞到一人面前,待那人去抓,又灵活躲过,继续飞行。扑空的人尴尬自嘲,旁人也跟着哄笑,气氛热烈得不得了。

    接连飞过十几桌,来到红袖面前,那冰花彷佛看对了眼,漂浮在空中迟疑不走。红袖笑道,“莫非我就是那有缘人?”待要伸手接住——忽然旁边窜出一道白光,将冰花击碎。一朵洁白的雪莲飘然落下,躺在了桌面上。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邻座一位道人站起身来,袍子上黑白相间,绣着八卦图案。大咧咧地说,“选什么选!就是我的了。”举步过来,伸手就抓!

    这只手却被另一只手挡住,与红袖同席的郭牧师站了起来,“这位兄台,大家看得清楚,主人也说得明白,雪莲自行认主,有缘者得。人家已经认定了这位女居士,你非要强取,恐怕不妥吧?”其他桌的宾客,也随声附和,均有鄙夷之色。

    那道人毫不在意,横着眼睛道,“我们道门盛会,有礼物自然先可着道门中人,哪有什么佛门居士的份?还有你这位牧师,好好的不去念耶稣,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这话也有它的偏理所在,一些道门中人被煽动起来,又为他喝彩助威,多半都是不嫌事大的。

    郭牧师毫不退缩,“我们同为宾客,受地主邀请至此,何来内外之别?你这话,实属偏颇狭隘,难以服众。”

    红袖在一旁按住蠢蠢欲动的杜远,也怕这位仗义的牧师吃亏,想低调处理。“没关系,我不要了,谁喜欢谁拿去好了。”

    那道人嘿嘿一笑,“听到了没?人家送给我了,你还不撤手?”没想到那温文尔雅的郭牧师也是个犟人,他一把拾起桌面的雪莲,冷笑道,“谁说给你了。人家明明说的是,谁喜欢谁拿去。现在落在我们的桌上,又被我拿在手中。你还有什么理由说是你的?”

    那道人闻言眼角瞪裂,浑身一哆嗦,无边杀气瞬时涌现。场面陷入剑拔弩张!

第七十五章 你是唯一的神话

    黑白道袍的强横道人,性情十分暴戾,做事遇到阻碍,不由分说释放出滔天杀气。这股气息透着阴寒,向八方侵扰,周围邻桌有人不免惊喝起来。这道人仍不管不顾,掐出一个手决,也未见念动任何符语,上方天空九丈处,凝出一朵乌云来。云团不大,七尺见方,可谓袖珍至极。其中蕴藏的能量却不可小觑!但见蓝色电弧在云层中不停翻滚,隐隐有雷声滚动。

    杜远大吃一惊,这景象似曾相识,他努力回想——是啦,这不就是台东龟山岛上那位正一张天师的天劫雷法吗?除了规模小一些,其他无不相似。不过,人家是实在不行才放的大招,这厮也真够狠,一起手就要生死相搏。

    那白白净净的郭牧师,见了这架势,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骑虎难下,只得摘下金丝框眼镜,放在桌上,又从胸前摸出一只金色十字架,闭目祷告起来。看那样子,像是有些气馁,在祈求天主的护佑。

    那道人冷哼道,“现在祈祷,已经晚了。还是留几句临终遗言更实际些!”话音未落,指诀变换,乌云中一束电光当头劈下,正中牧师!

    郭牧师彷佛充耳不闻,依旧站立祈祷,雷电将将触及其身,修士袍上白光大盛,与电光交织碰撞,嘎拉拉一阵刺耳交鸣,恍若一千张麻将牌洒落水泥地面。双方术法一触即收,牧师毫发无损,只是手中一抖,将十字架迅速抛落,那桌面顿时冒起青烟,十字架化为一汪滚烫的金水融穿寸许厚的花梨木,直接流到了了地面上。

    在远处众人看来,这二人第一回合旗鼓相当,战了个平手。杜远有大喵与张问初斗法的观战经验,明白他这是利用法器存蓄了电力,只不过电满而盈,又反噬了法器。两相比较起来,道士只是消耗了法力,牧师则失去一件法器,显然吃了闷亏。

    人家初次见面,如此仗义相助,我杜远堂堂一本道传人,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了?他不顾红袖拦阻,起身面对那无礼道人,就要发作。

    从那道人起身的圆桌之畔,忽然发出一个平淡的声音,“问常,差不多可以了。百年雪莲而已。你又不好女色,要这妇科良药有什么用?”同席的一桌人闻听此言,均发出了嘿嘿轻笑。

    那道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是心气难平,又不敢违背劝诫,只好悻悻地转身,回席坐下,举杯干了杯中酒。

    郭牧师也慢慢坐下,旁边的三位天主会执事,刚才尽皆如临大敌,止正注意到,他们的手都隐藏在袍袖之中,不知掐着什么法器。现在事件平息,才逐渐放松下来。

    红袖端起茶杯,向郭牧师致意,“在下裴红袖,感谢郭兄仗义出手,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那郭牧师摸出眼镜戴好,也干了一杯茶,回道,“俗世最匮乏的,无外乎秩序,所以才会充满战争与灾难。这里号称世外桃源,近乎仙界的存在,未曾想一帮出世之人,却更加混乱无序,如此下去,这世界真的是没救了。”说完一翻手,欲将雪莲送还。红袖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对天主会生出几分好感。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雪莲。她知道,此刻收下比拒绝更暖人心——收下代表着领了这个人情,早晚是要还的。拒绝的话,意思无外是说,你惹的事,你自己料理,与我无关。

    其余三位修士见红袖知情达趣,也顿生好感,相继举杯,以茶代酒敬了起来。这一桌人,经此变故,关系无形中拉近了几分。

    抽奖环节完毕,舞台落下深潭,射灯熄灭的同时,千盏精巧的红灯笼亮起,将整个谷底映得分外喜庆。不知谁在击打扬琴,跳跃的音符十分悦耳,将宴席间的戾气一扫而空。两百多人复又推杯换盏,彷佛无事一般。

    酒过十巡,宾客心满意足,陆续离席休息。四名修士也起身告辞,止正嘱咐郭牧师多加小心,谨防恶徒算计。郭牧师言谢过后,带人自行离开。止正在前,杜远在后,将红袖夹在当中,向“来仪”宾舍行去。

    走不多远,忽然有人轻唤杜远名字。三人回身相望,但见一名青年道士,葛袍麻衫,带着天然呆萌的圆脸,无声向他们飘来。杜远见了,惊喜大叫,“大喵!你怎么也在这儿?”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宜兰三清宫观主——淳于帆天师。

    两人执手相见,说不尽的欢喜。杜远忙对红袖介绍,“这是大喵……”红袖掩嘴笑道,“我们认识的,你忘了我和阿雅去台湾接你?”杜远一拍脑门,“唉,我这记性!止正大师,这位是来自宝岛的正一天师淳于帆,系出茅山,统领宜兰三清宫。也是我的义兄!”大喵连忙打断,“我那小小三清宫,和人家混元宫相比,不提也罢。止正大师好!红袖姑娘好!”止正与红袖纷纷还礼。

    杜远耐不住问,“怎么,你也接到了邀请?刚才我遇到一桌牛鼻子,看道法像是龙虎山的人,你要小心啊——”大喵呵呵一乐,压低声音,“在这里别说牛鼻子,人家漫山遍野都是牛鼻子,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开牛鼻子大会。你这么讲几个意思?想作死不成?”杜远自知失言,把义兄也连带骂了,乃嘿嘿哂笑,“好,我改。不过呢,我建议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

    大喵知晓这位义弟的好心,怕他人单势孤,遭人欺侮。心下十分温暖,“别担心,我的确孤身从宜兰出发,不过呢,到了大陆,立刻汇合了茅山的师兄弟,组团来的。安全没有大问题。倒是你们,如果不嫌弃,可以搬来和我同住,说话也方便些。诺,茅山人马都住在西区的‘上德阁’,包场了。”

    杜远顺着他手指望去,谷底西侧,一处高阁灯火辉煌,人影憧憧,活力十足的样子。“不会吧,来了这么多人?你们是想出个大风头不成?”大喵摇了摇头,将杜远拉到路边暗处,密语道,“近年来,全真青城对正一茅山打压十分厉害,双方教门之争远大于龙虎山与茅山的宗门之争。只要茅山系的一落单,准保被人伏击。这次我们组了个大团,共三十多人,其中天师就有十二名之多,先做到自保互保,有机会的话,也想反将一军,给青城一次重拳回击。”杜远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急忙示意收声,用力握了握大喵的手,“我也看青城的不顺眼,还有龙虎山的,动起手来,算我一个!”两人相视一笑,兄弟情谊尽在不言中。

    红袖担心节外生枝,凑近一步对大喵说,“淳于天师,我们此次作为止正大师的护法而来,不便打扰。我们住的也不算远,就不用搬到一起了,有事打个招呼,转瞬即到。”止正也凑了过来,举着手机说,“对,建个群不就得了!手机不是法器是神器。”说完点亮屏幕却又呆住了,“日毬!毛信号都没有?在谷外停车场还好好的满格呢。”大喵笑曰,“我早发现了。只要进入这所谓的‘仙蓬’内,手机信号是不通的。大概是不想暴露太多吧!否则的话,后天开始斗起法来,哪个二货一发朋友圈,不惊世骇俗才怪。天大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四人又寒暄几句,暂时别过。

    回到“来仪”宾舍,各自回房歇息。杜远洗了个澡,刷了个牙,饱暖思红袖,寻个借口敲开了姑娘的房门。

    “领队大人,我觉得,有必要向你汇报一下我的思想进程。”他说的郑重,红袖也是一愣,忙招呼他坐下慢聊。杜远看了一眼椅子,坐到了香闺的床上。依旧严肃地说,“自打我入丹园,人生突然开启一扇窗。无数智慧思想涌入心房,像阳光一样,把我点亮。”红袖听到这里,不禁拍手叫好,“你今天怎么了,充满诗人气质。讲话还带押韵的——”杜远眼含忧伤,“当一首歌在我心中流淌,怎能不像诗人一样?太阳是你,你就是太阳。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砰!”一只鸭绒枕头重重拍在他的脑门上——

    红袖连连出手,劈头盖脸一通削,“你以为我不知道s??h??e是不是?搞点原创你会死呀?”杜远连忙出手抵挡,慌乱之中,一把拉歪了红袖的身子,将自己扑倒在软软的床上。房间内灯光昏暗,软玉温香在怀,两个相差三百多岁的年轻人拥在一起,身体同时僵住,仿佛不能呼吸。

    杜远拿嘴去寻香唇,被红袖扭头躲开。顿时热血上涌,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又把嘴拱了上去,这次红袖没躲,只是闭上了眼睛。两枚久旱的泉眼缠绵咬合,生出无数甘露。里面有水,也有火,这双重冲击,令他们暂时失去了理智……

    窗外树影婆娑,窗内暗香浮动。纱笼随风有节奏地轻摆,含混的呜咽传递着幸福的惶恐。

    不知过了多久,风平浪静,两人相拥而卧。红袖的手指在杜远背上轻轻划过。忽然,红袖腰腹一紧,她惊恐地睁大美眸,颤声道,“怎么,还没够?唔……”

第七十六章 自由买卖

    清晨,一只白鹭落在窗纱前,安详地梳理着白羽。红袖大梦初醒,抑制不住浑身慵懒。睁开眼睛,赫然是杜远俏皮的双眸。“讨厌!昨晚就应该让你去你义兄那里睡。”

    杜远带着万分满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和大喵,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红袖轮起粉拳锤了他一下,“我们就不纯洁了吗?”“纯!纯!兄弟再怎么也比不上老婆亲啊。”这话还没说完,红袖**一伸,他已经腾空飞起,以大字形姿态落在了地毯上。

    “哎呦,可别——万一孩子出生了,爹摔瘸了怎么办?谁抱他出去玩耍?”这小子躺在地上嘴还不老实。

    红袖有心啐他一口,又被他所描述的景象所迷醉,开始畅想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遂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微笑起来。杜远见她当了真,坐起身自语道,“没那么快吧?怎么也得多来几晚……”枕头又飞了过来,“美得你!”

    窗外白鹭目睹此情此景,有些羞赧,又不想飞离,只好别过头去独自思春。旭日东升,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止正在用早餐时,就看出杜远和红袖于昨日有些不同,少了一丝客气,多了几分娇嗔。他是过来人,于是把嘴一抹,推开空盘,“两位,我去拜会一下其他来观礼的佛门大能。你们自便吧。今天有小商品交易会,可以去看看,多注意安全。”说完抬腿就走,留给二人亲密空间。

    晨雾缭绕的混元仙谷内,鹤鸣法会尚未开始,摊贩们已经行动起来。各大门中,均储备了不少商务人才。他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靠法器、法宝、炼器材料来吸引顾客,赚钱还是其次,展示实力更重要。谁家的东西好,口碑传出去,信徒数量会激增。资源是修真界第一生产力,谁不想投奔豪门呢?

    在东北角一处山坡,分上中下三重石板路,全都列满了整齐的摊位。硬件是混元派组委会提供的,货品由各门自己打理。每个摊位凉棚后方,都有巨型榕树遮罩,就算到了正午,也一样凉爽怡人。且不论何种仙法能将榕树种在这等地界,无论买家还是卖家,都对混元派赞不绝口。千言万语汇成八个字,细节到位,服务贴心。

    红袖挽着杜远的胳膊,一路慢慢行来,时而欢快地扑去看看这个,时而娇笑着指指那个。从旁人眼里看去,十足一对小情侣的模样。这亲热劲儿,大家并不在意,修真界不乏散修伉俪,双双飞升的也有数对,放舟江湖的更是灿若繁星。只有一些青壮小道人受不了,看一眼流出鼻血的有,看两眼直接还俗的还没有。

    两人行了半晌,阅摊无数。红袖忽然跳起脚来,“看,多漂亮的披风!”杜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一处凉棚中,挂着一件彩羽披风,尺寸不长,只四尺有余,比披肩宽不了多少。但是工艺十分精湛,从上到下,由千根彩色羽毛串联而成,羽色七彩斑斓,随意组合,充满了野趣。与周围翠林幽谷交相辉映,和谐如斯。

    杜远毫不犹豫走到摊前,问老板,“你好,这件怎么卖?”那老板并不算老,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棕色肌肤,黑色眼线,一抹红唇十分艳丽。看得出,当年也是一枚江湖小辣椒的角色。她打量了一眼杜远,这青年挺拔英俊,十分合她胃口,遂调笑道,“金条十根,帅锅八折。”听她这么说,红袖急忙上前紧紧挽住这名“帅锅”,悍然宣示主权。

    老板不以为忤,反倒笑得更加开心,“呦,原来是有主的帅锅,只能享受九折了。”杜远有些傻眼,他不在意调笑,他在意金条。这都什么规矩,满场都是土豪吗?砍价都是论根的?这实在出脱了他的消费习惯,或者说,也超出了他的消费能力。

    红袖似乎没觉得价格有何不妥,熟练地咨询,“有何助益?”那老板含笑点了点头,将披风取下,双臂一挥,罩在了自己肩上,片片彩羽在空中飘过的瞬间,似有星辉闪动。

    红袖叹息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没什么用……”那老板又神秘地笑了,将披肩脱下,反手给红袖披上,仰天指了指榕树树冠。红袖抓着披肩两角,抬头望去,有两只白鹭正躲在树冠中栖息,互相鸣叫着,似乎在聊家常。

    静静地站了一会,红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用双手手把自己嘴巴紧紧捂住,彷佛害怕自己叫出声来。杜远不明所以,还当她突发癔症,急切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红袖放开嘴巴,又紧紧抓住杜远的胳膊,十指用力很大,都掐到了杜远的肉里。小声说,“我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她说,我俩今早抱在一起睡,她也要。他回答,别跟没长羽毛的人学那些没用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杜远更加糊涂,紧张地环伺左右,“怎么,有人偷窥我俩么?”红袖似笑非笑,伸出一根食指,向上指了指,“往哪看。我说的是他们!”

    两只白鹭似乎受到惊扰,从树冠中扑楞着翅膀飞离,消失在远处的晨雾中。

    杜远吃了一惊,缩头缩脑地问,“你连鸟语都听懂了?我怎么不行?丹老给的语言包不一样吗?”红袖顾不上理他,也不脱那件彩羽披风,直接就问老板,“可以刷卡吗?折合天朝币支付。”

    那浓妆中年女子点头表示可以,眼神中带着一付“瞧,脱不下来了吧!”的得意神色。她熟练地敲打一台计算器,口中念念有词,“本日金价二三六,一根金条五百克,十根一百一十八万,九折一百零六万两千,抹掉两千算你一百零六万吧。”

    红袖那只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将银行卡当扇子扇了扇,“哎呦,好像不太够……您再优惠点吧。我这里只有不到一百万余额。”

    那女子摇了摇头,“已经够便宜的了。还比不上一辆好车的价,你想啊,我要是拿到俗世公开拍卖,土豪们还不抢疯了?”红袖还想分辩说,你不会的,惊世骇俗是之为大忌,突然被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我要了,拿这个和你换。”

    是谁来截胡?两人齐齐回身望去,惊喜叫道,“阿雅?你终于到了!”说话那人瘦瘦小小,一头蓬松乱发,可不正是阿雅。

    阿雅冲他俩顽皮一笑。手里没停,将一块玉佩递给了老板。那女子接过去,左看右看,“唔,安息金丝玉,宋代工艺,还有御赐铭文?这个可以,披风是你的了。”她心中喜悦流露在脸上,显然是价值超出预置的价格。

    杜远目瞪口呆,红袖恋恋不舍,正欲脱掉披风交给阿雅,却被阿雅一把按住,“姐姐,这是送给你的,账记在杜哥哥身上。”这孩子,真会说话!

    众人欢天喜地,离开凉棚,走到无人处,杜远低头问阿雅,“文姐姐和张哥哥呢?还有啊,你的宝贝从哪儿来的?不会是金帐帅府里拿的吧?”阿雅重重一点头,“哥哥真聪明,我的都是你的。我们今早刚到,我自己溜出来玩。从心姐姐和张辽哥哥去找什么金冠天师了,说是青城的人,就住在那边——”手指方向,是谷中另一栋独立馆驿,所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听到“青城”二字,杜远心中一紧,连忙抬头看向红袖。红袖也不明白,搂住阿雅的肩膀问,“他们为什么去找青城的人?”

    “丹老送给我的晶球世界,被我命名为‘藏天’。我在里面认识了一位好朋友,叫小罗。他是青城什么宗什么阁的成员,准天师。”说到这里,阿雅轻笑了一声。“就是假天师的意思。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力气还没我大。说是要代表青城来法会参加比赛的,已经培训了好几年。我看他困在‘藏天’里可怜巴巴,就把他带了出来,顺便捎上了他的爸爸老罗。到了这里才放的,才刚刚不久。从心姐姐说老罗是坏人,张辽哥哥要打架,那老罗忽然跪下磕头,说他以前跟错了人,做错了事,只求放过他的儿子。我们看他可怜,就不打了,让他们走。老罗说回青城也不安全,还有一位敬天师会找他们爷俩麻烦。想直接去找小罗的师傅金冠天师,于是就去了那边。从心姐姐和张辽哥哥跟着去的,说如果他们父子遇到危险,会把小罗救回来,因为是他我的好朋友。”说到这里,阿雅一脸甜蜜。

    红袖抓住一个关键,“丹老不是说不许你把晶球带出丹园吗?好像有崩塌的危险。”阿雅一伸舌头,“我会小心的啦。”两人拿她当亲妹妹一样,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着她。

    杜远灵机一动,“你那‘藏天’里,宝贝一屋子。多拿些出来,咱们换些法宝玩好不好?”红袖还想制止,阿雅早跳了起来,“好呀!好呀!我也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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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一介绍:
修真版黑客帝国,仙侠复仇者联盟。谪仙坐镇,凡人换骨,巨星做无常,首富帮你忙。光怪陆离修真界,就在你我身边!【渡劫道友群】560524576道本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本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本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