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荣归我主
“谁还在那里?”一名目光凶悍的恐怖分子对着柯达剧院面朝街口的空旷走廊喊道。
“是我,烤馕!”另一位手持自动步枪的人从楼梯拐角露出半张脸。
“你怎么还没走?其他人都撤离了吗?”
“哈里发先走了,其他兄弟刚刚从二号门撤回神域,我留下来陪你。”
“谁要你陪?这是没有退路的阻击你清楚吗?”
“酥油,我们从受训开始就在一起,生生死死多少次了,你婆婆妈妈干什么……”
“……好。你守住楼梯下面的磁暴触发器,听我命令。咱们必须确保外面的人攻进来之前,让化妆间里的丧钟准时敲响!”
柯达剧院的入口只有正门,这是为防止逃票者和狗仔队设计的,易守难攻。两只自动步枪的交叉火力,足以将入侵者挡在门外,特别是那些只有普通制式武器的国防部特工。
令人焦灼的僵持被一阵破空呼啸打破,四架大型无人.机几乎同时抵达剧院上空,他们盘旋着,利用热成像系统锁定了被厚重石墙阻隔的两名恐怖分子。
机载多管机枪开始猛烈咆哮,将子弹暴虐地倾泻下来。
室内的恐怖分子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能拼命避开窗口和一切墙体单薄的位置,任由暴起的石屑与木屑溅洒在他们身上。
“是穿甲弹头,贫铀的!”烤馕惊恐的声音在嘈杂中几乎听不清。
“闭上你的臭嘴!”酥油蜷缩在某个墙角,依旧保持冷静,“贫铀弹头最小也得30毫米机关炮才能发射,你仔细听——这可不是六管火神,这是六管加特林……”
“没错,是加特林!”剧院后台的话化妆间内,施瓦辛从昏迷中惊醒,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机枪嘶吼,立刻坐起上半身,揉着被枪托砸出大包的后脑勺惊呼着,“这种多管旋转机枪,我在拍摄《终结者》时用过!导演给了我一箱实弹在靶场找感觉,虽然原始,但绝对够劲!”
没人接他的碴,他转头望去——三排沙发方向,十几位老头老太太围成一圈,正低头对着茶几上一只打开的全金属外壳行李箱,仔细研究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
躺在不远处的鲍尔化解了前动作巨星的尴尬,“他们在忙着拆弹……我看过《终结者》,全系列!第二部最经典,第四部最垃圾……咳咳……”
“别乱动,少讲话!”正在给鲍尔胸肋绑夹板的林八弟出言喝止。所谓夹板,只不过是临时拆掉化妆台拼凑而成的简易装置。好在他已经帮伤者做了准确的断骨复位。
施瓦辛咧着大嘴干笑一声,“必须我做主角,这戏才有得看……他们拆的什么弹?”
“……核弹。”
施瓦辛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小?”
“简易版的战术核弹,也许是在某个车库里拼装的。现在这玩意的图纸满网都是……只要你能搞到足量的武器级铀或者钚……”
“天,我们生存的世界——比科幻大片还要凶险!”前州长发出绝望感慨。
一位老者打断了他们的评论,他抬起头看着其他科学界翘楚,“谁有改锥?”
对面那位秃顶老者一瞪眼,“干嘛?你以为这是修门锁?你连墨镜都不摘,看清楚了吗?”
寻找改锥的老者不屑地一撇嘴,“这玩意,设计得极其粗糙。我用脚后跟都能拆下来——谁有改锥?”
秃顶老者笑了,“那就用脚后跟呗,还要改锥干嘛?你以为这是哪里?化妆间耶——改锥,哼,找个发卡还差不多。”
听闻此言,谭呦呦突然心头一动,抬手从白发挽成的发髻上取下一只银质发簪,“这个行吗?”
“行!”墨镜老者一把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大咧咧卸下七八根中等粗细的螺丝。面板被解除了,露出里面并不复杂的装置——那是一只直径十五公分的圆柱体金属管,长约六十公分,两端和中部都有固定嵌套。
“咦?没有时钟,也没有可剪的线?”
这声疑问把众人目光都牵引到施瓦辛脸上,全都鄙夷地盯着这位肌肉发达的壮汉。
“看什么?”前州长大人有些心虚,“我说的不对吗?”
秃顶老者看着他说,“对。这里应该有个滴答作响的红色液晶屏,时刻提醒着观众还有多少秒倒计时;这里呢,还应该有一红一蓝两根线,让我们讨论到底该剪哪一根。最终时间到了,不得不闭着眼睛随意剪下去——成功!计时器停在最后一秒……”
“对极了!就是这样!”施瓦辛双手翘起大拇指。
“滚犊子——”墨镜老者毫不客气。
秃顶比较委婉,“你以为发生在好莱坞的剧情,就一定和电影一样吗?年轻人,下次去健身房,别忘了给大脑做个spa加推.油。”
“健身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施瓦辛嘟囔着讪讪走开。
老头老太太们继续低头研究核弹。
“据说,前苏联解体时,有132件手提箱式核装置散落在黑市,我怀疑这就是其中一件。”一位叼着未点燃烟斗的老者分析。
“没错,你们看这里,还有俄文……”有人指着箱体角落补充。
“哦买噶,好一件古董。几乎和我们一样老——”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
满室春风,状似养老院中常规休闲活动现场,毫无令人窒息的危急感。
“俄罗沙的产品,都不太严实,会不会有放射性泄漏?”一位戴金丝边的眼镜的胖老头提出担忧。
“怎么,你还想再活五十年?”大家再次笑了起来,气氛越来越轻松。
“谁有老虎钳?瓶起子也行——”墨镜老者一直专注地琢磨着,此刻抬头大叫起来。
“你要的这些玩意儿还真高级!”秃顶和他最不对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揶揄的机会。“拿脚后跟呀,我们还等着欣赏你的玉足呢——”
嗖,一只大皮鞋掷了过来!带着怒气余威和些许脚藓味道。
眼看舌战就要升级为武斗。谭呦呦忽然伸出一只手——“这是什么?”
她指着柱状金属管的底部,那里有个绿色小灯在微弱闪烁,十分细小,隐藏在固定嵌套栓的夹缝中。
“无线信号接收器!”烟斗男第一次从口中取下烟斗,坚定地给出判断。“哈哈,这不是定时引爆装置,是遥控引爆的。来,我们把它拆下来扔掉!”
柳暗花明,大家跃跃欲试。
可是很快,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要不,我们把它敲碎。只要晶片破裂,它就等同于废物。”只有那位航空动力学家是应用科学家,其他都是高端理论研究者,动起手来还不如平民窟水管工。
“敲什么敲?除了这灯,其他都在金属内部封闭着。我猜这是恐怖分子唯一对这件古董做出的改造贡献。前苏联绝对没有这么小的晶片可以植入。”
“那你说怎么办!?”被否定者有些急了。
谭呦呦如同定海神针般再次插言,“什么材料阻隔无线信号最有效?”
“唔……”秃顶挠了挠脑门,“这个得问门德尔,他是材料学泰斗。”他一指角落里的干瘦老头。
那老头也不看他们,瘪着嘴开始念叨,“铁合金是最好的屏蔽材料,锰系合金,钼系合金,硅系合金,镍系合金,钒系合金,钨系合金……总之一切能导电的金属都可以有效反射无线电信号。”
“浪费时间!”墨镜老者狠狠给出评语,立刻站起身旋转了一圈,对着化妆间角落里一指,“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是什么材料的?”
林八弟快步上前,抓起两只看了又看,“都是铝合金,剧院化妆箱,防潮防静电,密封很好。大约……有六种不同尺寸。我们用哪一个?”
“全部!”墨镜老者激动地跳起脚来,“把核弹放最里面,一只只套起来,像俄罗沙套娃那样!我就不信还挡不住区区无线信号!”
……
天空中,四家无人.机子弹耗尽,开始脱离盘旋状态返航,第二梯队的四架已经呼啸而至,准备接手火力压制。
“酥油,可以发动磁暴了吗——”烤馕趁着短暂的静谧对着楼梯口大喊。
“不,你这个傻瓜。提前磁暴会使一切电子设施失效,包括无人.机,但也包括手提箱里的无线接收器!我直接引爆小蘑菇就得了!你准备好了吗?”
酥油从怀中取出一只全钢把手,在墙角磕碎玻璃护罩,露出被封闭的扣发式按钮,果断搭上食指,大叫一声,“荣归我主——”狠狠按了下去!
砰!几乎就在同时,化妆间内最后一只巨大的铝合金箱子被悍然合上盖子,施瓦辛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大套小,道具箱套化妆箱,一共十一层!”
紧闭的上眼皮布满皱褶,在紧张中不停抽搐着,难挨的五秒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发生,外面新来的无人.机已经开始第二轮机枪扫射。
“该死!”酥油睁开眼,确信自己仍然活着,立刻疯狂地连按十几下核弹遥控启动按钮,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百三十七章 荣归我主
“谁还在那里?”一名目光凶悍的恐怖分子对着柯达剧院面朝街口的空旷走廊喊道。
“是我,烤馕!”另一位手持自动步枪的人从楼梯拐角露出半张脸。
“你怎么还没走?其他人都撤离了吗?”
“哈里发先走了,其他兄弟刚刚从二号门撤回神域,我留下来陪你。”
“谁要你陪?这是没有退路的阻击你清楚吗?”
“酥油,我们从受训开始就在一起,生生死死多少次了,你婆婆妈妈干什么……”
“……好。你守住楼梯下面的磁暴触发器,听我命令。咱们必须确保外面的人攻进来之前,让化妆间里的丧钟准时敲响!”
柯达剧院的入口只有正门,这是为防止逃票者和狗仔队设计的,易守难攻。两只自动步枪的交叉火力,足以将入侵者挡在门外,特别是那些只有普通制式武器的国防部特工。
令人焦灼的僵持被一阵破空呼啸打破,四架大型无人.机几乎同时抵达剧院上空,他们盘旋着,利用热成像系统锁定了被厚重石墙阻隔的两名恐怖分子。
机载多管机枪开始猛烈咆哮,将子弹暴虐地倾泻下来。
室内的恐怖分子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能拼命避开窗口和一切墙体单薄的位置,任由暴起的石屑与木屑溅洒在他们身上。
“是穿甲弹头,贫铀的!”烤馕惊恐的声音在嘈杂中几乎听不清。
“闭上你的臭嘴!”酥油蜷缩在某个墙角,依旧保持冷静,“贫铀弹头最小也得30毫米机关炮才能发射,你仔细听——这可不是六管火神,这是六管加特林……”
“没错,是加特林!”剧院后台的话化妆间内,施瓦辛从昏迷中惊醒,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机枪嘶吼,立刻坐起上半身,揉着被枪托砸出大包的后脑勺惊呼着,“这种多管旋转机枪,我在拍摄《终结者》时用过!导演给了我一箱实弹在靶场找感觉,虽然原始,但绝对够劲!”
没人接他的碴,他转头望去——三排沙发方向,十几位老头老太太围成一圈,正低头对着茶几上一只打开的全金属外壳行李箱,仔细研究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
躺在不远处的鲍尔化解了前动作巨星的尴尬,“他们在忙着拆弹……我看过《终结者》,全系列!第二部最经典,第四部最垃圾……咳咳……”
“别乱动,少讲话!”正在给鲍尔胸肋绑夹板的林八弟出言喝止。所谓夹板,只不过是临时拆掉化妆台拼凑而成的简易装置。好在他已经帮伤者做了准确的断骨复位。
施瓦辛咧着大嘴干笑一声,“必须我做主角,这戏才有得看……他们拆的什么弹?”
“……核弹。”
施瓦辛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小?”
“简易版的战术核弹,也许是在某个车库里拼装的。现在这玩意的图纸满网都是……只要你能搞到足量的武器级铀或者钚……”
“天,我们生存的世界——比科幻大片还要凶险!”前州长发出绝望感慨。
一位老者打断了他们的评论,他抬起头看着其他科学界翘楚,“谁有改锥?”
对面那位秃顶老者一瞪眼,“干嘛?你以为这是修门锁?你连墨镜都不摘,看清楚了吗?”
寻找改锥的老者不屑地一撇嘴,“这玩意,设计得极其粗糙。我用脚后跟都能拆下来——谁有改锥?”
秃顶老者笑了,“那就用脚后跟呗,还要改锥干嘛?你以为这是哪里?化妆间耶——改锥,哼,找个发卡还差不多。”
听闻此言,谭呦呦突然心头一动,抬手从白发挽成的发髻上取下一只银质发簪,“这个行吗?”
“行!”墨镜老者一把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大咧咧卸下七八根中等粗细的螺丝。面板被解除了,露出里面并不复杂的装置——那是一只直径十五公分的圆柱体金属管,长约六十公分,两端和中部都有固定嵌套。
“咦?没有时钟,也没有可剪的线?”
这声疑问把众人目光都牵引到施瓦辛脸上,全都鄙夷地盯着这位肌肉发达的壮汉。
“看什么?”前州长大人有些心虚,“我说的不对吗?”
秃顶老者看着他说,“对。这里应该有个滴答作响的红色液晶屏,时刻提醒着观众还有多少秒倒计时;这里呢,还应该有一红一蓝两根线,让我们讨论到底该剪哪一根。最终时间到了,不得不闭着眼睛随意剪下去——成功!计时器停在最后一秒……”
“对极了!就是这样!”施瓦辛双手翘起大拇指。
“滚犊子——”墨镜老者毫不客气。
秃顶比较委婉,“你以为发生在好莱坞的剧情,就一定和电影一样吗?年轻人,下次去健身房,别忘了给大脑做个spa加推.油。”
“健身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施瓦辛嘟囔着讪讪走开。
老头老太太们继续低头研究核弹。
“据说,前苏联解体时,有132件手提箱式核装置散落在黑市,我怀疑这就是其中一件。”一位叼着未点燃烟斗的老者分析。
“没错,你们看这里,还有俄文……”有人指着箱体角落补充。
“哦买噶,好一件古董。几乎和我们一样老——”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
满室春风,状似养老院中常规休闲活动现场,毫无令人窒息的危急感。
“俄罗沙的产品,都不太严实,会不会有放射性泄漏?”一位戴金丝边的眼镜的胖老头提出担忧。
“怎么,你还想再活五十年?”大家再次笑了起来,气氛越来越轻松。
“谁有老虎钳?瓶起子也行——”墨镜老者一直专注地琢磨着,此刻抬头大叫起来。
“你要的这些玩意儿还真高级!”秃顶和他最不对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揶揄的机会。“拿脚后跟呀,我们还等着欣赏你的玉足呢——”
嗖,一只大皮鞋掷了过来!带着怒气余威和些许脚藓味道。
眼看舌战就要升级为武斗。谭呦呦忽然伸出一只手——“这是什么?”
她指着柱状金属管的底部,那里有个绿色小灯在微弱闪烁,十分细小,隐藏在固定嵌套栓的夹缝中。
“无线信号接收器!”烟斗男第一次从口中取下烟斗,坚定地给出判断。“哈哈,这不是定时引爆装置,是遥控引爆的。来,我们把它拆下来扔掉!”
柳暗花明,大家跃跃欲试。
可是很快,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要不,我们把它敲碎。只要晶片破裂,它就等同于废物。”只有那位航空动力学家是应用科学家,其他都是高端理论研究者,动起手来还不如平民窟水管工。
“敲什么敲?除了这灯,其他都在金属内部封闭着。我猜这是恐怖分子唯一对这件古董做出的改造贡献。前苏联绝对没有这么小的晶片可以植入。”
“那你说怎么办!?”被否定者有些急了。
谭呦呦如同定海神针般再次插言,“什么材料阻隔无线信号最有效?”
“唔……”秃顶挠了挠脑门,“这个得问门德尔,他是材料学泰斗。”他一指角落里的干瘦老头。
那老头也不看他们,瘪着嘴开始念叨,“铁合金是最好的屏蔽材料,锰系合金,钼系合金,硅系合金,镍系合金,钒系合金,钨系合金……总之一切能导电的金属都可以有效反射无线电信号。”
“浪费时间!”墨镜老者狠狠给出评语,立刻站起身旋转了一圈,对着化妆间角落里一指,“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是什么材料的?”
林八弟快步上前,抓起两只看了又看,“都是铝合金,剧院化妆箱,防潮防静电,密封很好。大约……有六种不同尺寸。我们用哪一个?”
“全部!”墨镜老者激动地跳起脚来,“把核弹放最里面,一只只套起来,像俄罗沙套娃那样!我就不信还挡不住区区无线信号!”
……
天空中,四家无人.机子弹耗尽,开始脱离盘旋状态返航,第二梯队的四架已经呼啸而至,准备接手火力压制。
“酥油,可以发动磁暴了吗——”烤馕趁着短暂的静谧对着楼梯口大喊。
“不,你这个傻瓜。提前磁暴会使一切电子设施失效,包括无人.机,但也包括手提箱里的无线接收器!我直接引爆小蘑菇就得了!你准备好了吗?”
酥油从怀中取出一只全钢把手,在墙角磕碎玻璃护罩,露出被封闭的扣发式按钮,果断搭上食指,大叫一声,“荣归我主——”狠狠按了下去!
砰!几乎就在同时,化妆间内最后一只巨大的铝合金箱子被悍然合上盖子,施瓦辛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大套小,道具箱套化妆箱,一共十一层!”
紧闭的上眼皮布满皱褶,在紧张中不停抽搐着,难挨的五秒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发生,外面新来的无人.机已经开始第二轮机枪扫射。
“该死!”酥油睁开眼,确信自己仍然活着,立刻疯狂地连按十几下核弹遥控启动按钮,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抱治暴
“烤馕,你激发磁暴,守住大门,我去化妆间手动引爆核武!无线信号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他起身端着自动步枪,一边娴熟换着弹夹,一边向舞台后场猛冲。
烤馕和他一样,忍受了等待奔向天国的煎熬,但什么都没发生。
再世为人的感觉让这家伙如疯了一样,一把拉下手中的盒子型开关。
只间隔了一秒,一个半球体蓝光层从柯达剧院上方疾速膨胀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半径三公里的半球体范围内,从空中到地面,瞬间布满细碎的电弧。
八架无人.机——刚来的和正撤离的,全部一头栽了下来,把地面杵出八个深坑。重油随即引发了燃烧和局部爆炸。
整个好莱坞这一区域,一切电器都失去了作用。
没有了机载加特林的压制,自动步枪重新成为霸主。烤馕起身向门口扫射,不知怎地,外面竟然无人回射。
……
宗芳在掩体后瞧着五六名国防部特工,他们全都在手忙脚乱地敲打着手中的武器。忍不住喝问,“什么情况?”
“电子指纹锁失灵了,枪机保险自动闭锁!”一位特工头也不抬地回答。
宗芳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这把刚借来的枪,果然!她摇摇头,“科技进步的悲哀……”
磁暴覆盖下,亚美利加新型制式武器都成了废铁,十分安全的废铁。
突然,她看到门柱后面的风筱从隐蔽点走出,大摇大摆向门厅内走去。
“不——”宗芳急了!
……
更愕然的是烤馕。
这位信仰坚定的阿勒伯勇士十五岁投身“圣战”,今年只有二十出头,但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见惯了恐怖与血腥,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令人惊异的场景——
全自动突击步枪在自己手中震颤的感觉很真实,持续的后座力已经让肩膀微微肿起。
但火舌指向的那个同样年轻的身影,却如风雨中飘摇的孤舟,顶着疾风暴雨般的子弹向他一步步踉跄走来,执着而又自信。
烤馕使劲挤了挤眼睛,确认这不是幻觉。
他清楚看到,至少自己发射的过半子弹都命中了目标,但无论射在何处,都仅仅改变了那个局部**的轮廓与形状,旋即迅速回弹,把变形的弹头改变方向,弹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串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橡皮做的?不——自己手中这把昂贵改装版德系黑克勒-科赫公司出品g36步枪,射出的5.56毫米子弹可以撕碎一切**,包括一切橡皮橡树皮以及大象皮……
可为什么对这个家伙无效?
枪口哑火,又空仓了。他低头手忙脚乱的换弹夹,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东亚和西亚两张年轻的面孔第一次近距离对视,在亚美利加的国土上。
风筱带着吃惊和得意相互交织的傻笑,率先出手。
他没有拳打脚踢,只是按住了对方的步枪枪身。
烤馕使劲挣脱着,两人在争夺中额头顶在了一起。
一道微弱的金光在两只平滑的脑门之间闪烁了一下,烤馕眼前一黑,紧接着再次亮起。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黑白两色——
凌乱的剧院门厅内,影影绰绰,除了眼前这位神秘东方人,还有两位亚美利加巡警,以及四五位恐怖组织突击队成员,他们全部赤身**,脚步飘忽不定,无意识地胡乱游荡着。
他们都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眼神空洞而又迷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陷入绝望。
“记得我吗?”一位**警官瞬间飘到烤馕身侧,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刚刚被你骗进走廊枪杀的那位,就是你,从我身后开的枪。我家里还有四个女儿等着我回去,今天是最小的艾米莉的生日,她只有四岁……”
烤馕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把身体缩了一下。
另一位**恐怖分子挤走了警官,接替他继续耳语,“骗人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在后台化妆间牺牲了,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圣者接我去天国。充满光明的通道啊,它到底在何方……”
幽灵!全都是游荡的孤魂——烤馕心底最后的防线崩溃了,他松开紧握步枪的手,任由东方人抓去。自己也陷入无限迷茫。
风筱端起刚刚易手的步枪,对着失魂落魄的对手瞄了一下,旋即调转枪托对着他额头砸下!
烤馕昏倒在大理石地面上,暂时结束了迷茫。
风筱看了看地面,“抱歉,免费让你分享一下阴阳眼。事先没来得及打招呼,受惊了您哪……”
他抛掉手中沉重的步枪,说实话,他没用过,也没兴趣用。
又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毛衣上的大洞不少,这还是出国前用学校奖学金买的,精仿纯羊绒,不算名牌,但也绝不便宜。可惜了……
破洞中露出的皮肉毫无破损,只有一块块红晕,像是被什么东西热情地吻过。
当然他自己很清楚,那些东西,就是刚刚雨点般向他泼洒的步枪子弹。
“呵呵,看来我选对了……”风筱喃喃自语,“好强的本体道法。只要一道心诀闪念而过——不知还能持续多久?我得快点了!”
他加快脚步,向着剧院深处继续进发——
……
化妆间陷入一片黑暗,这里位于剧院内部,没有对外的窗户,全靠灯具照明。
在磁暴的作用下,停电成为方圆六公里内的主题,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十几道沉重的呼吸在黑暗中交错着。
“我们出去吧,那些恐怖分子的尸体上肯定有钥匙。”这浑厚的类固醇嗓音,无疑属于施瓦辛。
“再等等,外面还有枪声。这里暂时更安全……”这是国防部高级特工鲍尔的声音。
“这个套箱法似乎生效了,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成为核武下的飞灰。”这是秃顶老者的声音。
“那小东西大约30公斤多一点,以常规浓缩铀引发的爆炸威力计算,相当于10至20吨tn.t炸药的当量,这个威力炸毁几栋大厦是没有问题。
而对于人员的杀伤,在爆炸点150米半径内的人当场必死无疑,400米半径内的人也会受到极大的辐射而很快死亡;而在4公里半径内的人则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放射性污染。”这是墨镜老者的声音。
“这么说,也就算个玩具而已。”这是烟斗老哥的声音。
“咿咿呀呀咿咿呀……咿呀咿呀咿咿呀呀!咿呀呀……”这是霍根的声音。
他的贴身秘书女士立刻翻译道,“威力虽小,连带效应却不小。这里是好莱坞,即便忽略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家伙,还有无数娱乐界大腕在附近居住或工作,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有亿万粉丝在关注。
最大的杀伤无外乎对特定人群心理层面的杀伤。一旦这个小玩具在这里被引爆,其引发的社会波动远远超出在沙漠中引爆的千倍于此当量的大杀器。这是大伊势丹喜闻乐见的收益,也是亚美利加无法承受的效果。”
“同意加一。”这是谭呦呦女士的点赞。
哐当!临时焊接的钢锁从外面被磁卡打开,大门被一脚踹开。战术手电的强光射了进来,只有这种原始的电子装备,由于没有提前接通,故而在磁暴中幸存下来。
被照射得眼花的施瓦辛抬手挡住眼睛,“是特警吗?我们得救了!快护送我们出去——”
逆光中的酥油哑着嗓子道,“我送你们下地狱!”旋即扬起手中的步枪。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扑来,直接趴在他的背上,用四肢死死缠绕住对手。
酥油的枪口被迫翘起,一串子弹飞上了天花板,轰鸣声震颤着室内,回音不绝于耳。手电筒在地板上滚落,明明灭灭的光束扫出一串凌乱人影,使得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鲍尔依旧躺在地板上,他手中端着一只从遍地尸体中捡来的恐怖分子霰弹枪,瞄着门口,但害怕误伤,迟迟没有射击。
酥油拼命撑开锁在自己喉间那条并不粗大的臂膀,令他惊异的是,那胳膊虽不孔武有力,但弹性极佳,似乎违背了骨骼与肌肉的原始属性。更像一条粗大的橡皮筋,刚一松劲,又立刻弹了回去!而且勒得更紧,更严实,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挣扎着收缩右腿,抽出靴子中的军刀,反手向背后扎去!
刺中了——显然黑暗帮了忙,那个人没有看到突如其来的利刃。
军刀锋利的刀尖似乎挑在了一张坚韧的皮膜上,没有豁开任何口子,只是随着惯性把皮肤撑开三寸,待力量用老,那张皮又迅速回弹,把刀刃从侧面滑脱……
我再刺!我刺!我刺!我刺刺刺!
刀刀无功而返,窒息令酥油渐渐脱力。他在最后的清醒中,似乎瞥见一张年轻的东方面孔,面白无须,清秀得似乎与暴力无关。
好吧,我要睡了……酥油这样想着,陷入了昏迷。
……
“风筱!可以了,起来吧——他已经失去战力了……”
屋内的林八弟和走廊里刚刚跑来的宗芳几乎同时喊出这一句。
风筱松开盘在恐怖分子身体上的四肢,缓缓翻身滚落地板,成大字型仰面朝天,天花板上弹孔内簌簌落下的灰尘令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太累了——他想。
还好,林老听声音没有事,芳姐也没有事。我没有失职……
这一路冲进来,连续干翻两个,但都没有下杀手。如果不夺人生命也能终止暴力,何必一定弄死弄活的呢?
刚刚这打法算什么套路?以“抱”治暴?他想着想着,又无声地笑了。
自己的本体道法再一次被验证,实战结果是——刀枪不入,真真儿的!如假包换!哈哈哈哈哈,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嗨,年青人!”施瓦辛的大头出现在他脸上方。
“嗨,终结者……抱歉抢了你的戏。”风筱欢颜以待。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扒虾
丹园,温度十分舒适;自从有了湖泊,湿度也愈发宜人。
胡盛元躺在洁白的亚麻床单上,这是属于他的独栋别墅。自打丹老改造整个社区后,他还没正式入住过。
齐云山太素宫的紊络烟,属于一种限制人体法力输出的毒素,不致命,但很持久。
他试探着下床,发觉身体已与常人无异。当然,这个常人,指的是俗世中人。
他穿过客厅推开大门,向这个空间最初的原始建筑走去……
小楼底层餐厅内,丹老端坐正位,两只小手正忙着扒虾。
虾是装在一只透明水晶缶内的,缶很大,巴掌长的大虾装了足有百余只。它们在没过头顶的液体中扑腾着,显然还没失去知觉。
浓烈的高度白酒和黄酒混合味道扑面而来,把胡盛元熏了个正着。
“醉虾?您老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莫非那水塘子里还养了虾?”
丹老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没错,上好冷水虾,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干加上古越龙山黄酒……”
“是即墨黄酒,”孙筑基从厨房里挽着袖子端出一盘生鱼片,随口纠正丹老。“我是山东人。我们嵛山全真一脉平时不忌荤腥,只有作法事和诵经前才净口。”
胡盛元乐了,“看来今天抓了你下厨。怎么,嵛山不是在闽东沿海列岛吗?”
孙筑基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随手分了一碟芥末给丹老。“嘿嘿,看来胡天师也不是完整的百科全书啊——你说的大小嵛山的确在福建。但提到全真嵛山,指的就只是昆嵛山,横亘烟台威海两地,乃全真发祥地之一。我们全真内部缩略了称谓,简称嵛山派。”
“受教了。”胡盛元乐呵呵一拱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尹真人呢和阿雅呢?”这话是对着丹老问的。
丹老一张粉土噜的小脸上横七竖八都是鲜美虾汁和酒浆。他嘴里塞满实物,一边咀嚼着一边支支吾吾说了两句,谁也没听清是什么。
还是孙筑基开了口,“他们在后山练习轻身功法,尹真人说行走江湖很危险,比如这次。所以帮阿雅补补课,传她一套全真身法,便于趋吉避凶。阿雅有纠丹之体,学的很快呢!短短两日,我已经追不上她了……”说话间,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莫担心,你迟早也是丹园的人。”胡盛元也拎起一只醉虾,边剥壳边说,“来到这里都是兄弟。这次多谢大家,我差点着了奸人的道……”
“到底缘何而起?他们何故那般对你?”尹志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和阿雅一前一后向小楼走来。二人身法飘逸潇洒,直若两朵浮云贴地而行。
胡盛元急忙放下醉虾,起身拱了拱手,待大家全部落座,方才道,“事情全由一封密函而起——太素宫深夜有神秘黑衣人潜入,被巡山道人们发觉,一场恶斗过后,折了两人,也伤了对手。那贼人使了个遁地的法门,突然不见……”
“是不是先砸了个烟雾.弹在地上?”阿雅突然接口。
“对的,你怎知晓?”胡盛元有些意外。
“黑衣人,砸烟雾.弹,遁地不见,这是我小时候看动画片里忍者常干的事。”阿雅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错!”胡盛元一拍大腿,“的确是忍者!”
这话把席间都惊了一下,只有丹老还在埋头扒虾。
“那贼人逃得仓促,遗落一只蜡封竹筒,内里藏有密函。写的是汉字,但语法不伦不类,字也缺胳膊少腿。
内容大概齐说的是——第二十一批天朝典籍已经平安到达倭岛,上忍大人对内容十分满意。特此嘉奖活动经费三千万天朝币,可随意支出。随信还有一张银行卡,卡上用的名字是hu sheng yuan。”
尹志平抚掌而笑,“好一招栽赃嫁祸!三千万很多是不是?折合多少银子?”作为大宋来客,他还没有概念。
孙筑基立刻为师祖释疑,“现价约八千五百多两白银吧,差不多这个数。”
“嚯,能卖不少大米赈济灾民呢。也算下了血本了。”尹志平胸中装的依然是十三世纪那些大宋难民。
胡盛元苦笑了一下,“三千万把我从齐云山除名,便宜得紧呢。没有我这个监院存在,太素宫数亿资产和价值无法估量的历代道家典籍,恐怕都归了贼人。倭岛自此予取予求,对整个天朝道门也将产生巨大损失。”
“太素宫现任观主怎会如此糊涂?”尹志平有些纳闷。
胡盛元长叹一声,“怕是装糊涂吧!卫门天师常驻观中,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从未露出半根獠牙。今朝一旦得势,立刻嚣张无比。连我也看走了眼。我反过去推断,前任观主被龙虎山伏击一事,恐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最大的直接受益人正是这厮!”
“他什么出身?”孙筑基问道。
“自称一介散修,从东海而来……”胡盛元回想着,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从东海而来……恐怕是从东瀛而来吧!我真大意了,没准儿他也是倭人……”
尹志平沉吟道,“极有可能。我记得我在大宋曾有一年接待过一批东瀛武士,他们是被镰仓幕府击溃的贵族随从。飘洋过海寻求庇护,谋求东山再起之日。
其中有几位的名号中,就带有‘卫门’二字。我好奇问过,为何重名率如此之高?他们回答说,卫门在东瀛属于官职,和门卫差不多一个意思。因为感到荣耀,武士们会把这个职称加到姓氏之后。”
“镰仓幕府……公元1195年倭岛平安时代的终结者,”胡盛元若有所思,“尹真人分析很有道理,让我眼前豁然通透。恐怕,倭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天朝道门有难!”
满座都陷入骇然,大家纷纷猜测着这阴谋背后的隐情,均感不寒而栗。
丹老拍拍小手,阿雅立刻递上纸巾,看着他擦拭干净。
“你们这些年青人啊——整天也没个正事儿。啧啧啧,我要的补天石呢?好久了也不见多一块出来?丹园给你们的任务都忘到脑袋瓜后面去了吧?你——”他一指胡盛元,“身为丹园大师兄,瞎忙活什么太素宫杂务,和龙虎山打完和倭人打,外斗连着内斗,斗赢了有奖金是怎么地?还想不想成仙了?”
“还有你——”小指头指向了阿雅,阿雅一伸舌头。“整天揣着藏天界到处乱跑,也不怕磕着碰着,那里面可是还住着千百大活人呢……
对了,有个叫忽必烈的蒙古娃是在里面不?你把他给我单拎出来。十九区的临管来过了,说我们掳走了他们区的节点人物,影响到复盘进程呢——得给人家送回去。
折腾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仙域追究下来,我可保不了你们这许多人。”
阿雅立刻点头如啄米,虽没完全听懂,但不敢多言。心念一动,立刻从怀中藏天界晶球中牵引出一位少年,跌坐在空餐椅上。圆脸细目,颧骨高耸,一脸的傲慢神情。
见到这场面,饶是曾经的大蒙古帝国王子也不免吃了一惊。
丹老拉着他的手问,“你叫忽必烈?”
忽必烈点了点头,“这是哪里?你们是谁?”说的都是蒙语。
丹老也不答话,随意在餐桌旁边劈开一道虚空裂缝,牵着忽必烈转了一个圈,让他面朝未知深邃时空,突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屁股上!
“走你——”
“啊——”忽必烈惊恐的呼喊声越来越小,直至不可听闻。
丹老抬手抹平了裂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自顾拉过盘子,开始往生鱼片上抹芥末,从头到尾都没抬屁股。
其他人嘴巴半张着,均有些痴呆状态。
“这就……就送走了?”阿雅结结巴巴问道。
“归位了——嘶——哈!这辣根真辣,够刺激!”丹老被芥末弄出了眼泪和鼻涕,哧溜哧溜地倒吸着。
“十九区是什么鬼?”趁着丹老吃得爽,阿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不在的时候,宗芳带了一架七四七回来……”
“玻音七四七!那玩意多大呀?她怎么做到的?瞬移火柴不是说只能用于五立方球体容积吗?”阿雅有些吃惊,这些日子她见识猛涨,对俗世飞行器也并非一无所知。
“说来话就长了。总之呢,你们又多了一位师弟,叫风筱。他选的本体道法嘛……嘿嘿嘿,还蛮聪明的!
十九区临管也随着飞机偷渡来了,这个所谓的区呢,就是平行时空的编号。
你原本所在的时空,是历史进程最靠前的主区,还有大量随后启用的新区并列存在。志平原来所在的时空,就属于第十九区。
那里的临管叫哮天,原本是二郎真君的魔宠,和他主子一样,好勇斗狠。现在当了管理员,我看性子收敛了不少,至少在我面前还是夹着尾巴的。
我用补天石一体擒拿,把十九区成都金帐帅府纳入了藏天界,等于改变了这一区的历史进程。
现在哮天来要回节点人物,也是为了最小限度降低损失。
至于其他人,他没好意思开口。毕竟辈份在那儿摆着呢,他也怕有来无回……”
丹老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小腿也翘了起来一颤一颤地。
“谁安排的这一切?要这么多平行时空做什么?”
阿雅更加迷惑,其他人也都同样期待着答案……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扒虾
丹园,温度十分舒适;自从有了湖泊,湿度也愈发宜人。
胡盛元躺在洁白的亚麻床单上,这是属于他的独栋别墅。自打丹老改造整个社区后,他还没正式入住过。
齐云山太素宫的紊络烟,属于一种限制人体法力输出的毒素,不致命,但很持久。
他试探着下床,发觉身体已与常人无异。当然,这个常人,指的是俗世中人。
他穿过客厅推开大门,向这个空间最初的原始建筑走去……
小楼底层餐厅内,丹老端坐正位,两只小手正忙着扒虾。
虾是装在一只透明水晶缶内的,缶很大,巴掌长的大虾装了足有百余只。它们在没过头顶的液体中扑腾着,显然还没失去知觉。
浓烈的高度白酒和黄酒混合味道扑面而来,把胡盛元熏了个正着。
“醉虾?您老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莫非那水塘子里还养了虾?”
丹老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没错,上好冷水虾,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干加上古越龙山黄酒……”
“是即墨黄酒,”孙筑基从厨房里挽着袖子端出一盘生鱼片,随口纠正丹老。“我是山东人。我们嵛山全真一脉平时不忌荤腥,只有作法事和诵经前才净口。”
胡盛元乐了,“看来今天抓了你下厨。怎么,嵛山不是在闽东沿海列岛吗?”
孙筑基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随手分了一碟芥末给丹老。“嘿嘿,看来胡天师也不是完整的百科全书啊——你说的大小嵛山的确在福建。但提到全真嵛山,指的就只是昆嵛山,横亘烟台威海两地,乃全真发祥地之一。我们全真内部缩略了称谓,简称嵛山派。”
“受教了。”胡盛元乐呵呵一拱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尹真人呢和阿雅呢?”这话是对着丹老问的。
丹老一张粉土噜的小脸上横七竖八都是鲜美虾汁和酒浆。他嘴里塞满实物,一边咀嚼着一边支支吾吾说了两句,谁也没听清是什么。
还是孙筑基开了口,“他们在后山练习轻身功法,尹真人说行走江湖很危险,比如这次。所以帮阿雅补补课,传她一套全真身法,便于趋吉避凶。阿雅有纠丹之体,学的很快呢!短短两日,我已经追不上她了……”说话间,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莫担心,你迟早也是丹园的人。”胡盛元也拎起一只醉虾,边剥壳边说,“来到这里都是兄弟。这次多谢大家,我差点着了奸人的道……”
“到底缘何而起?他们何故那般对你?”尹志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和阿雅一前一后向小楼走来。二人身法飘逸潇洒,直若两朵浮云贴地而行。
胡盛元急忙放下醉虾,起身拱了拱手,待大家全部落座,方才道,“事情全由一封密函而起——太素宫深夜有神秘黑衣人潜入,被巡山道人们发觉,一场恶斗过后,折了两人,也伤了对手。那贼人使了个遁地的法门,突然不见……”
“是不是先砸了个烟雾.弹在地上?”阿雅突然接口。
“对的,你怎知晓?”胡盛元有些意外。
“黑衣人,砸烟雾.弹,遁地不见,这是我小时候看动画片里忍者常干的事。”阿雅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错!”胡盛元一拍大腿,“的确是忍者!”
这话把席间都惊了一下,只有丹老还在埋头扒虾。
“那贼人逃得仓促,遗落一只蜡封竹筒,内里藏有密函。写的是汉字,但语法不伦不类,字也缺胳膊少腿。
内容大概齐说的是——第二十一批天朝典籍已经平安到达倭岛,上忍大人对内容十分满意。特此嘉奖活动经费三千万天朝币,可随意支出。随信还有一张银行卡,卡上用的名字是hu sheng yuan。”
尹志平抚掌而笑,“好一招栽赃嫁祸!三千万很多是不是?折合多少银子?”作为大宋来客,他还没有概念。
孙筑基立刻为师祖释疑,“现价约八千五百多两白银吧,差不多这个数。”
“嚯,能卖不少大米赈济灾民呢。也算下了血本了。”尹志平胸中装的依然是十三世纪那些大宋难民。
胡盛元苦笑了一下,“三千万把我从齐云山除名,便宜得紧呢。没有我这个监院存在,太素宫数亿资产和价值无法估量的历代道家典籍,恐怕都归了贼人。倭岛自此予取予求,对整个天朝道门也将产生巨大损失。”
“太素宫现任观主怎会如此糊涂?”尹志平有些纳闷。
胡盛元长叹一声,“怕是装糊涂吧!卫门天师常驻观中,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从未露出半根獠牙。今朝一旦得势,立刻嚣张无比。连我也看走了眼。我反过去推断,前任观主被龙虎山伏击一事,恐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最大的直接受益人正是这厮!”
“他什么出身?”孙筑基问道。
“自称一介散修,从东海而来……”胡盛元回想着,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从东海而来……恐怕是从东瀛而来吧!我真大意了,没准儿他也是倭人……”
尹志平沉吟道,“极有可能。我记得我在大宋曾有一年接待过一批东瀛武士,他们是被镰仓幕府击溃的贵族随从。飘洋过海寻求庇护,谋求东山再起之日。
其中有几位的名号中,就带有‘卫门’二字。我好奇问过,为何重名率如此之高?他们回答说,卫门在东瀛属于官职,和门卫差不多一个意思。因为感到荣耀,武士们会把这个职称加到姓氏之后。”
“镰仓幕府……公元1195年倭岛平安时代的终结者,”胡盛元若有所思,“尹真人分析很有道理,让我眼前豁然通透。恐怕,倭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天朝道门有难!”
满座都陷入骇然,大家纷纷猜测着这阴谋背后的隐情,均感不寒而栗。
丹老拍拍小手,阿雅立刻递上纸巾,看着他擦拭干净。
“你们这些年青人啊——整天也没个正事儿。啧啧啧,我要的补天石呢?好久了也不见多一块出来?丹园给你们的任务都忘到脑袋瓜后面去了吧?你——”他一指胡盛元,“身为丹园大师兄,瞎忙活什么太素宫杂务,和龙虎山打完和倭人打,外斗连着内斗,斗赢了有奖金是怎么地?还想不想成仙了?”
“还有你——”小指头指向了阿雅,阿雅一伸舌头。“整天揣着藏天界到处乱跑,也不怕磕着碰着,那里面可是还住着千百大活人呢……
对了,有个叫忽必烈的蒙古娃是在里面不?你把他给我单拎出来。十九区的临管来过了,说我们掳走了他们区的节点人物,影响到复盘进程呢——得给人家送回去。
折腾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仙域追究下来,我可保不了你们这许多人。”
阿雅立刻点头如啄米,虽没完全听懂,但不敢多言。心念一动,立刻从怀中藏天界晶球中牵引出一位少年,跌坐在空餐椅上。圆脸细目,颧骨高耸,一脸的傲慢神情。
见到这场面,饶是曾经的大蒙古帝国王子也不免吃了一惊。
丹老拉着他的手问,“你叫忽必烈?”
忽必烈点了点头,“这是哪里?你们是谁?”说的都是蒙语。
丹老也不答话,随意在餐桌旁边劈开一道虚空裂缝,牵着忽必烈转了一个圈,让他面朝未知深邃时空,突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屁股上!
“走你——”
“啊——”忽必烈惊恐的呼喊声越来越小,直至不可听闻。
丹老抬手抹平了裂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自顾拉过盘子,开始往生鱼片上抹芥末,从头到尾都没抬屁股。
其他人嘴巴半张着,均有些痴呆状态。
“这就……就送走了?”阿雅结结巴巴问道。
“归位了——嘶——哈!这辣根真辣,够刺激!”丹老被芥末弄出了眼泪和鼻涕,哧溜哧溜地倒吸着。
“十九区是什么鬼?”趁着丹老吃得爽,阿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不在的时候,宗芳带了一架七四七回来……”
“玻音七四七!那玩意多大呀?她怎么做到的?瞬移火柴不是说只能用于五立方球体容积吗?”阿雅有些吃惊,这些日子她见识猛涨,对俗世飞行器也并非一无所知。
“说来话就长了。总之呢,你们又多了一位师弟,叫风筱。他选的本体道法嘛……嘿嘿嘿,还蛮聪明的!
十九区临管也随着飞机偷渡来了,这个所谓的区呢,就是平行时空的编号。
你原本所在的时空,是历史进程最靠前的主区,还有大量随后启用的新区并列存在。志平原来所在的时空,就属于第十九区。
那里的临管叫哮天,原本是二郎真君的魔宠,和他主子一样,好勇斗狠。现在当了管理员,我看性子收敛了不少,至少在我面前还是夹着尾巴的。
我用补天石一体擒拿,把十九区成都金帐帅府纳入了藏天界,等于改变了这一区的历史进程。
现在哮天来要回节点人物,也是为了最小限度降低损失。
至于其他人,他没好意思开口。毕竟辈份在那儿摆着呢,他也怕有来无回……”
丹老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小腿也翘了起来一颤一颤地。
“谁安排的这一切?要这么多平行时空做什么?”
阿雅更加迷惑,其他人也都同样期待着答案……
第二百四十章 传播的艺术
“唔……现在还不是和你们解释的时候。时机到了,一切自然明了。”丹老吃完了一盘子生鱼片,半点也没给别人剩。
哧溜,他吸了一下鼻涕。“对了,你们去齐云山干嘛?救了盛元是好事,我只是好奇你们的目的。”
阿雅一撇嘴,“拉巴迪师弟被青城道士夺舍了——尹真人也中了他们的圈套,要不是孙真人拼死保护,差点挂掉。我打不过他们,就想去找大师兄商量,这才一起去了齐云山。”
“夺舍!?”丹老眉头一皱,“拉巴迪的狂化道法加上狼人之体和吸血鬼基因,谁这么厉害能夺他的舍?”
“一个叫敬衍的天师,已经到了元婴之境,一般凝丹期的都打不过他。我连丹都没有,自然也不行了。我亲眼看到他吐出一个婴儿钻进了拉巴迪的狼人化身之口!”
“哦,这么档子事……你和他们不同,纠丹已经改造了鼎炉,无须再弄什么凝丹结婴之类的幺蛾子。那些都是人类搞出来的偏狭路径,虽说大道殊途同归,但那个弯子也绕得实在太远了些。”
丹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掐断了阿雅想“也去凝个丹或结个婴出来”之类的猗念。
“盛元啊,你尝了醉虾没有?”
胡盛元被点名关心,十分感动,连忙挥舞手中的虾壳子,“吃了一个,吃了一个……”
“嗯,提口气看看,是不是法力调动畅通无阻了啊?”
胡盛元闻言立刻凝神尝试,果然——紊络烟的毒素再无作用,自己完好如初,甚至法力存蓄还有少许精进。
“多谢丹老赐虾!没问题了。”
孙筑基在一旁目瞪口呆,虾是他亲手料理的,丹老只是用小手在水晶缶中胡乱抓了抓,就变成一盆疗伤圣药?这实在逆天,大大超出了他对道法的常规认知。
尹志平瞧在眼里,心下一动,“丹老,我这徒孙人品与资质均为上佳,您可否拔冗调教一下?”
丹老呵呵一笑,“我晓得。他的道心已成,无须我再动手脚。你们这些有根基的人,和张辽杜远他们几个不同,自管精进家学即可。俗话说贪多嚼不烂,还容易过早引发天劫。你继续代我调教吧,你认可的正传徒孙,自然也算丹园的人,自此进出无碍……”
尹志平急忙带领孙筑基起身致谢。
虽未达成愿望,总算被认可了身份。这就很难得了,也不看眼前这位是谁——正儿八经的谪仙!平日上哪儿找去?这条腿必须抱。
敞开的大门黄影一闪,一只小动物从院子里钻了进来,直接跳上餐桌,闻了闻被吃得底儿净的空盘子,被残存的芥末呛了个大喷嚏,十分可爱。
阿雅见到黄二皮,立刻一把捉在手中,抱在怀里不停爱抚。转头问,“杜哥哥和红袖姐姐他们呢,怎么去了这么久?会不会有危险?”
“会!而且相当危险。”丹老的回答把在座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闭目神游了几秒,睁开眼道,“按理,他们一大帮子组团去了大唐开元年间,安全系数很高。不过,根据我负载在他们身上的那一丝神识显示,他们并没有规规矩矩呆在那里,中途跑到冥界转了一圈。这就悬了……”
“冥界!”阿雅手中一紧,黄二皮吱地叫了一声,窜到地面跑了出去。
“那里的人似乎很神秘,很可怕……我见过一个叫迈扣的大鬼,在鹤鸣法会回来的路上,差点把杜哥哥的魂拘走!不过还好,后来他成了我们的朋友,因为我还给他一只闪闪发光的钻石手套……”
这段话信息很杂,大家一时都没完全听明白。
阿雅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回来,要不然……让我也去帮帮忙?毕竟他们中间没有制符师,也不知带去的火柴够不够用,受潮没有……”
丹老打断她啰哩叭嗦的猜测。“放心吧,他们又回到了大唐。好像还在忙活着什么……一个个的,都不干正事。我这心都操碎了。”
说着,他还用小拳头直敲自己胸口,着重表达“心碎”的感觉。
“阿雅啊,你老老实实呆着,吃饱喝足和这些叔叔们研究研究怎么救拉巴迪。这个更紧迫……”
阿雅瞧着空盘子和所剩无几的乘虾水晶缶,“可都被你吃光了呀……”
一丝红云飞上丹老面颊,“咳!那个……筑基呀,你再去弄几道菜——”
孙筑基一笑起身,直奔厨房而去。
——————————————————
亚美利加,花生屯,白宫。
橙色警报暂时解除,奥本马回到了自己的椭圆形办公室。
国防部长科里看着手中的最新简报,兴奋地跟在他屁股后报告,“好消息,都是好消息!”
奥本马坐在王座上,把一双长腿架到了办公桌面。
“说说看,别太早下断言……”
“第一,空军对黑暗峡谷核电站冷却塔的覆盖式浇筑极其成功,地面可侦测到的辐射量已经接近安全值,而且还在持续下降中!冬季风也很给面子,这两天没刮,几乎没有辐射物扩散的征兆——也就是说,加州暂时安全了!”
“洛杉矶呢?柯达剧院那颗核弹更要命——”
“第二,柯达剧院已在我方控制中,虽然警方和国民警卫队损失惨重。但据现场残余的国防部特工汇报,绑匪已被歼灭——人质全部获救。核弹确实存在,但是没有被启动成功……”
奥本马虎躯一震,“居然会这样……怎么不早说?”
科里嘿嘿一笑,“现场有强力磁暴发生,一切电子设备都失效了。一名特工骑着废墟里捡来的自行车,跑到十五公里外才打通电话。”
这消息的确大好!奥本马刚要收腿起身,却被一直观察他的幕僚长示意别动——幕僚长摸出手机,从总统架脚的反方向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熟练调出修图软件比划两下,发到了自己的脸书网站上。
“搞什么?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奥本马终于站了起来。
幕僚长咪咪笑着,把自己的脸书主页给总统大人观瞧——只见照片上一双大皮鞋冲着镜头,皮鞋后面是奥本马那张愁困交集的黑脸。
“这是什么?”奥本马一指手机屏幕,“我的鞋底哪儿来的大洞?!”
“刚p上去的,”幕僚长一脸奸笑,“您再瞧——”
只见那图片下面飞也似地不断涌现出大量即时评论,无数关注了幕僚长脸书的普通公民正在发表感慨。
“oooops,我们可怜的总统,连双好鞋都穿不起!”
“哦不,真是一个好领袖!忙到鞋底都踩破啦!点一百个赞!”
“奥本马也不容易啊,大家别黑他了,他够黑了……”
“瞧瞧,这就是我们选出的贴心人。鞋子磨破了也没时间换一双。”
“奥大大,我马上给你快递一双牛仔靴,是我奶奶穿过的!”
“总统,挣得真心不多,操的心却不少。我彻底感动了……”
“别信他!又特么作秀——你们都忘了他欺骗我们说那些暴君都死了?傻蛋木,卡扎飞,本拉灯!长长记性吧——人们!”
“楼上滚粗——国家机密本来就不能随便说。你丫是天朝派来的五毛党吧?!”
“对,坚决拥护以奥本马为核心的民主党大驴群!”
……
回复眼花缭乱,一时间看不过来。
幕僚长揽住奥本马的肩膀,对着蒙圈状态中的总统说,“等着瞧,明天最新支持率报表出来,您一准儿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怕是比刚当选那会儿还要高……”
奥本马慢慢合上嘴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行。真有你的!”
国防部长科里最看不惯这些虚招,遂出言讥讽,“要不要马上走出去在街边买个廉价汉堡与民同乐呀?”
幕僚长一拍巴掌,“好主意!”
科里啐了一口,“好个屁!马上新一届总统就要出炉了,还搞这些花头有毛用?”
幕僚长十分尴尬,奥本马立刻替他解围,“嗯……也不能这么说。我需要一个风风光光的退休典礼。如果灰溜溜地下台,对你,对我,对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幕僚长连声附和,“对对对对对,大家拴在一起,面子上总要照顾周全才是。”
提到新一届总统选举的事,奥本马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忘了。你们赶紧安排一下,我需要一个安全通道,去一趟若虚莫山。”
“南达科他州?”科里十分惊异,“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幕僚长倒没有迟疑,“好的,我马上让白宫特勤处安排。”
——————————————
亚美利加中西部,南达科他州,小镇基斯通。
这里只住了三百二十四名居民,没有老人和孩子,全部都是青壮年男女。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联系。邻近镇子都称这里住着一群“怪人”。
随着镇上一只古老的大喇叭开始播放“天佑亚美利加”歌曲,所有居民都放下手中活计。从家里取出更加古老的燧发火枪,三三两两组成小分队,开着皮卡前往镇外不远处突兀屹立的黑色石山。
这石山正面,被人为雕刻了四座高达六十英尺的美国前总统头像,从左到右依次分别为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斐逊、西奥多·罗斯福和亚伯拉罕·林肯。个个表情庄严肃穆,似乎在为眼前的世界而忧虑。
镇民们没有登山,而是选择了巡山。
他们在山脚下兜着圈子,互相间隔半英里,几乎首尾相连,不停地绕山巡视着。似乎在护卫着什么……
暗灰色“海军一号”总统直升机毫无前兆地出现在这一领空,盘旋了半周,直接降落在若虚莫山顶平台上。
没有人下飞机。整个圆形停机坪都开始接手继续下降的任务,直升机缓缓没入山体,上缘被自动闭合,从天空俯视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切换成升降机的停机坪终于停稳,奥本马独自一人走了下来。他沿着并不明亮的幽暗通道前行五十米,来到一处金属巨门门口。
“我,奥本马,注册编号044,请求进入。”他举着右手,貌似在国会宣誓的样子。
巨门沉吟了半分钟,终于有些不情愿地缓缓打开。
和这扇门不相称的是,门内空间并不宽阔,只有八十平方左右的面积,而且四壁被书架所覆盖,地面也随处可见档案和纸卷。无数厚重的古老书籍,散发着皮革封面的硝石气息。
可落脚之处有限,除了沙发,书桌,没有别的。
飘摇的案台烛光下,一名老者正在伏案写作……
第二百四十一章 烽火
总统先生相隔十五步远,就跪伏在地面,慢慢爬行过去,伸手掀开老者的袍尾。
那长须老者一缩穿着麻鞋的赤足,“不用吻了,我这个礼拜都忘了洗脚。操心的事太多……你们能分担的实在有限。”
“尊敬的莫西先生,你足上每一粒灰尘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能与它们碰触,是对我污浊双唇的涤荡。”奥本马仰头说着,目光充满崇敬。
“呃……你学坏了。”莫西起身抖了抖葛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们优太人有句话,一杯清水因滴入一滴污水而变污浊,一杯污水却不会因一滴清水的存在而变清澈。看来曾经嬉皮的你,入了政坛也学会了阿谀。”
奥本马刚想申辩自己的真切——却被莫西摆手制止。
“美洲大陆,是神赐予我们的福地。它曾经是一块净土,但渐渐也不是了。值得欣慰的是,至少它还庇护着优太民族,让我们的智慧可以持续地影响着整个世界。
你,作为这个多种族国家的现任代言人,这八年有何感悟?有否对自己的‘前台领班’定位抱有一丝委屈?”
“绝对没有!”奥本马起身以右手按着胸口,“我以洁白的灵魂发誓,您能给我这个机会,等于给予万千黑人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势必让这块大陆更加和谐。我个人别无它求。”
莫西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鉴别了一下真伪。笑了。
“非常好。坐什么样的位子,就要有什么样的觉悟。”他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奥本马的额头——他个子很高大,所以并不费力。
奥本马浑身因激动而战栗,让一位“在世神明”摩顶,几乎让他幸福到眩晕。
莫西柔声问,“你对下届两名候选人有什么看法?或者说,你觉得谁更能准确执行我们的未来路线?”
“嗯……我倾向于希莱莉,毕竟我们同属共济会阵营,权力交接可以做到平滑无缝。至于川普,他连正宗骷髅会成员都算不上,也没有半点执政经验,我担心……他会把这个国家当成私人公司去经营。那些商人逐利的思维,恐怕会造成致命局限。”
“呵呵,有道理。”莫西把手从现任总头额头上拿开,在文件堆的夹缝中缓缓踱步。
“不过,不要小看商人。他们才是整个世界的润滑剂。我已经决定了,把你手中的权杖传给川普,弥补一下这八年来传统白人基层的失落,特别是那些低收入人群。
他们挣的不多,但人数众多。作为金字塔下面的基石,任何松动都会危及上层建筑的牢靠。
当然,我们也应该照顾到精英阶层的感受。让娱乐产业以及媒体开动起来,为希莱莉造势,制造她势在必得的气氛。这样,反而更能激发基层民众的逆反心态,有助于颠覆民心。”
“您……就这么讨厌希莱莉?”奥本马有些不甘,踌躇地试探。
“完全不。只是,我们作为这个世界的民主标板,不应该把权杖在传统贵族沙龙内部击鼓传花。适当地,也应该分享一下惊喜。这些年,已经有了布狮父子君王的先例,这和我们一直所讥讽的高丽国世袭有何区别?不能再搞一个克灵顿夫妻档了……你明白吗?”
“明白!”奥本马立正垂手,毕恭毕敬。
“很好。”莫西缓缓抬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六芒星阵。每一笔都星芒闪耀,金色笔痕真切地停驻在空气中。
当最后一个大圆圈把六芒星全部包起时,圆圈中的范围瞬间向内坍塌,金光吞吐了一下,从内里倏然送出一位大活人!
这人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金色假发被空间转移的波动带得险些飞起。
他急忙伸手捉住,稳稳按在自己的头顶——似乎这件事比弄清‘无端被瞬移至此’更加重要。
奥本马看着他,低低惊叫了一声,“川普!?”
川普瞪着眼睛看了总统一眼,“搞什么搞?这是哪里……我知道了——传说中的五十一区对不对!这老头是——外星人?你让外星人劫持我来阻止伟大的川普赢得选举?太卑鄙了!”
奥本马被他的质问从惊讶中拉回,一脸鄙夷地回答,“放尊重些,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大选如火如荼,你居然还有心情睡觉?更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还戴着假发睡觉……”
的确,川普身上的丝绸睡衣布满褶皱,一看就是从床上被‘瞬’过来的。
川普满不在乎地抖了抖睡衣,重新扎紧腰带,抬起左脚用脚趾挠了挠右小腿上的腿毛。
“马上就到投票日了,现在不睡可就没时间睡咯!我需要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面对希莱莉的惨败。”他显然极为自信。
莫西嗬嗬笑着,似乎对这位内定选手的不羁颇为欣赏。
他再次抬手,对着远处书架遥遥一抓,一本散发着皮革气味的古旧书籍立刻飞到他的手中。
那书很大,也很厚,每一页纸都已泛黄。
莫西翻开中间一页,对着模糊的字迹读到,“王者的荣耀只是一件无用披风,直面世间的永远都是闪烁在额间的智慧。那,才是无上的桂冠。”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奥本马额头突然蒸腾起一片金色雾霭,一条环形树枝影像从那里渐渐凝实,飘落在莫西布满皱褶的手中。
这位长须圣者放下书,把树枝慢慢打开,恢复成一根桂树树枝本来的样子,轻轻吹拂了一下。
转身对奥本马安慰道,“帝王套装,三件先取其一。权杖和慧囊你暂且留着,这顶王冠现在传于川普。”
说完,在其他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挥动树枝一抽——
那带着金色树叶的桂树树枝像一条金色小蛇,迅速在川普头顶缠绕成回旋形状,首尾相连。
“唔……他的头比你的大了一点。幸好尺寸够用。”在莫西喃喃自语中,那桂叶王冠再次消融成雾霭,全部钻进了川普的大脑袋。
“我还没退休呢——”奥本马有些委屈,“还要再干好几个月……”
“别担心,那两件东西足够维持你所需了。而他,”莫西指着川普,“需要提前制备帝王之相。从此刻起,只要安排所有电视节目中,每秒都加入一帧频闪,把他的新面孔无声播洒到这个国家每个角落,自然会集齐所需选票。这——就是王者桂冠的力量。”
奥本马垂首领命。“……我会安排……”
“不用你操心。所有权威媒体掌门人都已经收到了指令,毕竟这个领域属于优太人。”
“光照派的元老会呢?他们有何意见?我刚刚在林肯纪念堂与他们见过一面……”
“我知道。他们一致同意我的选择,这也是大局为重的最佳平衡。圣十字与六芒星相辅相成,才是我们万世基业的保证。”
“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川普抱着头似乎有些难受,“外星人,你把什么东西抽到我脑袋里了?摆脱,帮我取出来好不好?我给你钱……很多钱!”
莫西皱了一下眉,“看来,在没给你加载慧囊之前,你始终还是一名俗夫——即便有了帝王之相也无助于智商提高……听着,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做人,这里的一切都缄口不言。而我,让你完成帝王之梦。”
奥本马瞪着眼睛帮忙补充道,“如果不听话或者乱讲,非但接不了我的权杖,连带你的灵魂也一并取走。只留下那具秃顶的糜烂之躯埋进黄土!”
**的威胁面前,川普的商人智慧发挥了作用,这——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好吧,好像我没有什么可输的,那就听你们的……我说,能不能快点送我回去,我只有三个小时可以睡觉——马上就到大选日了……”
莫西一甩袍袖,虚空中圆形孔洞再次坍塌,紧接着老手一推,喝道,“编号四十五,走——”
川普受到一股无形大力推搡,带着万分惶恐,一屁股向后坐进虫洞,瞬间消失不见。
……
数千英里外,一名白人仿若从噩梦中惊醒。
他跌坐床头,扶了扶假发,捋了捋睡袍,在无尽回味中木然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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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开元十三年,冬。
西域瓜州,烽火连天。
土城的城墙几乎被荡为平地,一万四千余名唐军被包围在河西走廊西端。
吐蕃与突厥两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军,如同一只螃蟹的两只巨钳,死死扼住了他们的生路。
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一脸风尘,在临时扎起的帅帐中展开地图。用马鞭指着羊皮喝问,“郭子仪的人马呢?不是早就收复了安西?”
陇右节度使张忠亮看了一眼河西节度使萧嵩,低声道,“问你呢——快回答。”
萧嵩长叹一声,“郭将军不在安西,他随后去了敦煌,又平定了黑齿松岩结党叛乱,上一次接到快马传檄,说还在敦煌整顿吏治。原本我要派人去接手的,可现在……走不了了。”
张忠亮补充道,“况且郭子仪也只有五千天钺军,就算两战全捷,建制满员——怕也杀不进眼下这个包围圈。前天我在瓜州城头数过,吐蕃领主悉末朗麾下大约竖起了三十杆千户旗,合计约三万余众。而突厥那厢,由苏利可汗亲率两万五千精锐。两边加一起一共五万五,我们即便算上郭子仪部,也不足两万。这仗……不好打。”
他本来想说“打不了”,看了一眼赵大都护的脸色,生改成了“不好打”。
萧嵩加了一句,“况且我们失去瓜州依托,粮倒是有一点,水就几乎没有了……”
赵颐贞面沉似水,“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军必须立刻突围。你们看——向哪个方向突比较好?”
两大节度使同时建言,异口但不同声——
“敦煌!”“玉门!”
一个朝西,一个朝东……
第二百四十二章 索命绞绳
刺骨寒风卷开帅帐门帘,把羊皮地图掀起一角。赵颐贞一脚踏住地图边缘,抬眼向外望去——正对着三人的,是一座光秃秃的泥土台,高约三丈。临时由马粪点燃的烽火,正在顶端燃烧。
一名老卒把一筐新鲜湿粪扣在火头上,立刻冒起了青灰色的浓烟。
这位副大都护心头一紧,“此处是何地?缘何有这么一处突兀高台?看年头,怕不是我大唐徭役所建……”
“禀都护,”萧嵩一抱拳,“此乃注宾城旧时所在,始于西汉,末于魏晋。城池毁于战乱,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这座祈雨台了。”
张忠亮惨笑道,“先人用它祈雨,我们用它点火。这马粪冒的烟,可比狼粪差得远了,一吹即散,难以竖直。玉门守军恐怕看不到,也就无从谈起增援。”
听闻这话,赵颐贞好似突然下了决心,“此地不吉。张节度,你带五千人向东佯动,牵扯出越多敌军越好。萧节度,你随本都护向西——”
张忠亮心头一揪,“向东是大本营,向西只有敦煌数千天钺军可以指望,何必……”
“我意已决。依托城池与乱匪决战西域!”赵颐贞斩钉截铁。
两位节度使躬身领命,抬头对视了一眼,均在想,刚刚在瓜州被吐蕃破城的情境历历在目,敦煌虽更加坚固,怕也难挡眼下土突五万联军的大潮……
此刻,距离此处五里之遥的一处土丘——
“动了!”一名用白布裹了脸的皮袍斥候从高杆上滑下,几个箭步抢到吐蕃大领主悉末朗马前。“唐军动了,向东——”
“吹铜钦,通知东边的突厥人合围!”
“我们处于下风口,号音恐怕他们听不见。”
悉末朗把冻僵的双手插入皮袍怀中,回头看了一下。
一名紫袍喇嘛立即会意,上前竖掌施礼,“无妨,让我给苏利可汗放个礼炮!”
说完也不扭捏,探手从马鞍后面摘下一只大海螺,朝天举起,口中念念有词:
“喃索巴瓦,脚步匆匆的风神啊,借你一丝神力,奏响来自圣山脚下的上古统嘎——休达,萨瓦塔玛……”
随着咒语完成,周遭空气仿佛突然一紧,方圆千米内均有供氧不足的感觉。
一条肉眼可见的风带在空中汇聚成形,螺旋着抛离所有沙尘,在顶端形成尖锐一线,直接灌入了那只大海螺尾部的铜咀。
嘟——嘹亮螺音瞬间炸响,悠长音频排成一线,朝向天空激射,在约十数丈高空处,居然凝成一只半透明光球,还不断增长着……
那喇嘛手臂被螺音震得密集抖动,连带整个身躯甚至胯下战马,全都突突颤个不停。
终于,那光球完全稳定下来,不再继续扩大。
喇嘛收回大海螺,另一只手朝天一指,沉声喝道:“破——”
半空中光球倏忽破碎,内里积蓄的雄浑号音像是突然撕破牢笼,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呜——呜——呜——
这声音跨越五里外的唐军阵地,向更北处远远传递,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推着一波,似无穷尽……
说来也怪,但凡闻此号者,连带胯下战马全都打了个激灵。旺盛战意瞬间涌了上来!
吐蕃大军士气高昂,嗷嗷叫了起来,与空中号鸣交相呼应。
悉末朗催马上前,与刚刚收法的大喇嘛并肩而立,开怀笑曰,“仁宝哲上师果然法力通天,居然连风神都请得动!”
仁宝哲一脸肃穆答道,“领主谬赞,非我之力使然。此螺并非寻常统嘎,实乃萨迦寺镇殿法螺。这趟随军,大座主特意恩准携带此圣器。刚刚初试啼声,为突厥军传音,只能算开个嗓。如果全力使出,嘿嘿……这些军马怕是都要尿了。”
……
唐军阵中帅帐,赵颐贞猛抬头,“是何响动如此骇然?”
左右均一脸惊疑,无法作答。
好在有军校奔了进来,躬身禀告——“南方吐蕃大军发出信号,北方突厥精锐立刻作出反应。已经对向北突围的张节度展开阻击。”
赵颐贞眯起双眼,“好啊,这说明佯动奏了效。传令,收帐拔营,萧节度领三千人断后。天狼军随我向西疾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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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接敌的,是陇右节度使张忠亮。
这位戍卫河西走廊东端近十载的大将,发觉自己陷入了苦战。
突厥人的彪悍,他自然深知。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交手不下百次,但从未如此艰难。
面前这只突厥军,少了以往箭雨开路的狡诈,多了眼下刀林近攻的勇悍。
张忠亮率领的两千唐军,是陇右轻骑。账面上与对手配置相同,但数量太少了……
苏利可汗纠结了不下两万五千骑,可谓精锐尽处。近十倍的压制性对比,让陇右军喘不过气来。
唐军向北直线扯动,直扎突厥军侧翼。而突厥军以接敌部为轴,迅速侧旋阵角,如同一把长柄汤勺,向唐军中后段紧紧贴来。
狰狞的突厥人放弃了齐射,个个头扎白布,大喊着“苏禄不死!突厥无敌!”狂风般席卷过来,雪亮的弯刀斩在陇右军的骑枪上,噼啪作响。
涂了桐油的白蜡杆枪身瞬间断了数十跟,逼迫得不少人临时弃枪拔出了近战兵器。
听到对手的疯狂嚎叫,张忠亮心中雪亮——这份悍勇显然源自于为苏禄报仇的激励。
苏禄可汗是苏利可汗的大哥,郭子仪部在敦煌斩了苏禄,人头已经传至安西给赵颐贞邀功。一起送来的,还有回纥瀚海司马护输、吐蕃赞普都芒布、于阗王尉迟眺以及敦煌叛将黑齿松岩的人头。
天钺军居功至伟,郭子仪升迁指日可待。可却苦了代他受虐的陇右军……
张忠亮在心中骂着娘,嘴上不停大吼,“莫缠斗!北突!北突!北突——”
这位大节度使身先士卒,纵马驰骋在马队的锋尖上。腋窝平夹着丈许长的全钢马槊,以马速贯入槊身,如同一根芒刺,狠狠扎入敌军!
轻甲护身的突厥骑兵,在这根大刺面前仿若**坦呈。
一朵朵明艳的鲜血之花在张忠亮眼前绽放,喷溅到他身上的血浆还带着人体余温——但很快,就被凛冬的风拉扯成一条条放射状红色冰痕。
一往无前的杀戮中,细鳞甲变成了一具红鳞甲,节度使变成了一条大金鱼。连瞪着的大眼珠子都一模一样……
两军都是快马轻骑,让这场战役成为加速播放的画面。
与张忠亮左右紧随的,都是征战多年的亲随校尉。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护住节度使侧翼。确保将军无恙。这让老张心无旁骛杀出一条血路,迅速突进了十里!
眼前已无阻挡之敌,他粗粗呼了一口气。勒马回望——
身后只有零落的亲随,不足三百骑!
“人呢?”他脱口惊呼。
队尾一名亲卫催马上前禀告,“都被拦下了……两千多人。突厥军太多,把他们切成一段一段,分别包了粽子……”
张忠亮差点吐血,立刻调转马头,将长槊一挥——“杀回去!但使陇右军一人尚在,就不能让他掉队!”
节度使在边关贵如朝中二品,将军尚且为士卒不惜性命,亲卫们自然深受感动。个个并无二言,当即全然调转马头,一齐向南回奔!
远处数十团巨大烟尘如同龙卷风集群,一簇簇,一团团,盘旋不散。
时而一簇散开,化作千百道曲线聚拢到其他战团之中……张忠亮看在眼里,心头滴血。他知道,那意味着一个包围圈中的部下被团灭!
坐骑被双腿连续跺击,速度已经逼到了极限。马口中拉出的黏性长涎在风中飘荡,马鼻中呼出的白气像烧开的水壶一样。
轰——三百骑一头扎入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圈战团之中,重新卷入了血腥磨盘……
张忠亮不傻,也不全是为了救人。
赵大都护给他的使命是牵扯敌军向北佯动,如果没人追他,跑再远也是白搭。
军令如山,贵如节度使,亦不敢违。
突刺到包围圈中的张忠亮已经成了血人,胯下战马也由白马变成的枣红马。
这抹红妆,有突厥人的血,也有少许他自己的血。
不挂彩是不可能的,好在战争中新鲜的创口总是不怎么疼痛,毕竟有旺盛的肾上腺激素在起麻醉作用。
兴奋,太兴奋了。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被包围的陇右军们,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冲到面前的血葫芦是自己老大,居然举枪来刺。
节度使横槊砸开同袍之刃,破口骂道,“瞎啦!?老子张忠亮!”
随后而至的陇右将旗说明了这并非谎言,反应过来的属下立刻把老张围拢起来,用高昂士气回应将军的回护之恩。
每一圈突厥轻骑,都围了至少三层,在直径百米的范围内跑着圈。为避免互相撞击,全都呈逆时针方向——弯刀齐齐直向圆心,从空中俯瞰,正如一台绞肉用的飞**缶,逐渐向心逼近。
张忠亮年近六十,在戍边军中,也只有高阶将官才能活到这个岁数还不死。
他人老成精,不肯恋战,摇着马槊喝到,“向南,向南!突进下一个包围圈!”
他带的旺盛的士气起了效果,这个圈中的士卒融汇到将军的三百骑中,聚合成五六百人的马队,直接撕开一道缺口,抛下六七十具尸体,向下一个距离最近的包围圈突去……
在近三万人参与的大混战中,这一团燃着火的水滴,不断杀入杀出,不断融汇进其他水滴,滚雪球般扩大着队伍,也不断抛下越来越多的同袍尸身。
目前为止,突厥人没有占到太大便宜,双方挂掉的人数相差无几。
但,苏利可汗玩得起,因为他带的筹码——几乎十倍于张忠亮。
同速减员的两万五对三千,一比一的阵亡率,意味着即便陇右军全灭,突厥军仍是一支掉了毛的巨兽。
苏利在笑……张忠亮双目滴血,欲哭无泪。
突厥人的牛角号呜呜地吹着,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已经形成。
它环套着不断损失又不断增长着的这支唐军小队,同步移动着,渐渐收缩着,像一道索命绞绳,悄悄勒紧了陇右节度使的脖颈……
第二百四十三章 西北望天狼
安西大都护的天狼军主力,在两路节度使的掩护下向西疾突。
赵颐贞不是热血少年,他十分清楚敌众我寡之下,最佳选择就是避战。一时一地的胜负是小,整个西域未来走向才是大。
他堪堪跃马奔上一个缓坡,回身望向身后不远处的注宾城祈雨台遗址,马粪燃起的烽火仍在冒着黑烟。而台下萧嵩的三千断后部队,已经彻底淹没在吐蕃军汹涌的人潮中……
大都护面无表情,继续催马向前。此刻不是伤怀时机,如自己不能突围,张萧两位节度使的螳臂挡车换来的一瞬转机就毫无价值。
为了他们,也得继续跑!
——可是,悉末朗不答应。
这位吐蕃一等一的大领主,有他的算盘。
至高赞普多芒布死了,自己兴兵为他报仇,如果一战灭了大唐西域二号人物——实权派赵颐贞,那在洛阳养病的一号人物杜暹也只能继续托病不归。
那杜老头夕阳萧鼓,只能算是残喘的偶像派,上马提刀已经不行了。
灭了姓赵的,西域瞬间权力中空。悉末朗自然从吐蕃各部大领主中脱颖而出,继承赞普高位也顺理成章。
机会,就在眼下!
几乎没有预备队,三万吐蕃轻骑一拥而上,连负责粮草缀重的杂兵都舞着弯刀趋前抢功。摆明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怎么着吧——
河西军的三千绿袍,像冬日里最后一抹苔藓地衣,被十倍于它的人浪一拍抹去,还没看见挣扎,就消失不见了……
倒不是瞬间团灭。而是数万战马卷起的沙尘实在遮天蔽日,离开五十步,谁也看不见谁。
战争,永远是在有序的铺排中充满混乱。即便大局已定,细节也无法提前书写。
赵颐贞忍着内心伤痛,从缓坡另一侧率领天狼九千骑奔了下去,令他震惊的是,眼前原本以为是生门的正西,此刻出现了变数……
一队紫袍喇嘛出现在坡下,人数约两百,以逸待劳地摆了一个诡异圆阵,像一根丧门钉,死死卡在唯一去路上。
“保持马速!趟过去——”赵颐贞果断下令。
这并非不谨慎。
天狼军与天钺军一样,都是重骑。
九千披甲重骑正面趟过两百个徒步站立的肉身喇嘛,这是毫无异议的战术选择。
——可是,三个呼吸后,所有人都为主帅的抉择感到心悸。
一声嘹亮的法螺悲鸣从圆阵正中扬起,雄浑的声音令唐军似曾相识。
两百人的诵经合唱声随即喷涌而出,在螺音的加持下,声振寰宇。整个戈壁似乎都颤抖,地面沙石沿着缓坡簌簌滚落,给奔行中的重骑造成一波踉跄。
这还不是施法,这只是施法前奏。
短短的经文念完,诀毕法成——
吼——吼——吼……
数百条巨大的蠕虫冲破地面涌出半身,碎石被迸溅得到处都是。
这些蠕虫,体外披着一环环赤色硬壳,个个粗约五抱,露出地表的半截身子足有九尺,地下还不知剩余几许。
最可怕的是,它们头顶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圆孔型大洞作嘴巴,口内三四排獠牙里挑外撅,形成数层骇人利刃。
眨眼间,三百余匹战马就被咬住了马腿,随着迅速吞咽,半截马身都被吞食到虫体之中。
那一圈圈獠牙如同绞肉机一般,不断研磨着马骨与马肉,数十位来不及甩镫离鞍的骑手也被吞进一半,剩下上半截身子还挂在蠕虫嘴边凄厉哀嚎——
这景象来得太突然,天狼军猝不及防着了道。
赵颐贞也在趋前的第一阵营中,一条巨型蠕虫咬住了他左首副将,虫身猛力一扭,连人带马甩了起来,空中乱舞的马蹄踹在大都护腰眼,把老赵疼得一咧嘴,“日逑!”
如果没有宽大的犀牛皮护带横在那里,这只左肾怕是要废了。
他硬挺着没有滚下马背,反而用力一夹马腹,将自己胯下这匹“乌云追月”催发到速度极致。绕开蠕虫继续前趋!
可惜的是,重骑用的都是吉嘎斯马,高大强壮,负重耐久,但速度再快也有限,永远无法与轻骑篦美,甚至连这些钻地蠕虫都撵得上。
九千天狼军的阵型乱了,失去节奏的前队,立刻成为后队的阻碍。许多马匹撞在一处,造成了更大的拥堵。
好在是撤退不是冲锋,如果刚刚全部端起骑枪或者马槊,这会子怕要自毁一半兵力。
两百名诡异的紫袍喇嘛还不罢休,法螺之声又起,圆阵转了四分一圈,再次定住。第二道经文旋即唱起——
避开蠕虫攻击的第一波,仍有八百骑,已经冲到了喇嘛法阵眼前,眼见只要再一跃,那些光头就会被重骑铁蹄踏成肉泥……
第二轮经文念完,诀毕法成——
在二者之间绵延千米的地面上,轰隆一声赫然开裂出一道宽三丈,深不知几许的深沟,那些重骑兵无法越过,也收足不及,只能在惊讶的大叫中,眼看着自己连人带马随着沟沿碎石一同跌入……
赵颐贞的御赐宝马也在这一悲催行列,但他与其他骑手不同。他有轻功!
这位安西都护府的副大都护,名列“开元四赵”名士之列,与赵冬曦、赵和璧、赵居贞等人并称。他们全都共有一个老师,那就是大唐名将河间郡王李孝恭。
其他三位师兄全都进朝中从了文职,只有赵颐贞选了武第,把李郡王一身行伍本领发挥到极致。
他的马快,但披着重甲,也只跳出两丈,就开始向裂缝中坠落。
但他自己的甲胄十分轻盈,毕竟贵为大都护,几乎没有亲自披甲上阵的机会,锦帽轻裘才是他的标配。
赵颐贞瞬间甩脱马镫,单足点着下坠中的马鞍,悍然发力——身如大雁展翅,向上跃起五尺,向前飘飞了一丈,堪堪落在对面的沟壑边缘。
他没有回身看自己的爱马,因为两百名喇嘛就在自己面前。
而他身后那尚存的八千铁骑,咫尺天涯,谁也帮不上他的忙。
他单手压在肋下横刀柄上,拇指一按绷簧,呛啷啷弹出五尺横刀。团身向前卷去——
青色刀风把他全身包裹成一团风轮,裘皮大氅跟随着刀风舞成一簇绒球。
距离最近的两名喇嘛,在惊讶中尚未反应过来。脸上施法完毕、大功告成的喜悦笑容才收起一半,突然发觉下身一凉,低头看去——每人都失去一条小腿。
他们这才翻倒地上,惨叫起来。
赵颐贞没有继续取他们性命,而是催动刀轮一往无前,直扑阵中——
他的思路很清晰。
有法术者,大唐并不少见,那些奇门道士经常出入宫廷与府邸。国师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徒二人,还在安西都护府开堂讲过法,给过他一些震撼性教育。
这些军爷们没有因此修成任何术法,但大唐道门公开课让他们学到,如果对方会施法,你又逃不开,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迫其贴身近战。
一旦形成短兵相接,狭路相逢刀子胜。哪怕是一柄水果刀,也比掐着手诀念着心诀快!
的确,群攻性法术此时失去了作用。谁也不能在自己的阵中大搞破坏。
六重环形真层,被赵大都护一柄横刀直接趟开,只在背后留下一条步步溅血的惨绝之路。
杀气抵达阵心,一名紫袍大喇嘛正凸着双睛看向孤身闯阵的来者。
“施主可是赵颐贞?”
“施你妈主!”赵颐贞的回答很简短,说“施”的时候,刀已向后扬起,说“你妈”的时候整个身子跳了起来,说“主”的时候那五尺横刀已然兜头砍落!
大喇嘛不架不拦,自顾将手中一只大海螺放到唇边,对着凶横刀客鼓腮一吹——
“嘟——”声波如杵,直接怼在赵颐贞胸口。
老赵人在半空无法闪避,硬扛了这下。人,倒退着飞了出去……
噗!血沫子隔空喷了大喇嘛一脸,但,这也是他唯一能给对方带来的可忽略伤害。
“日毬……”在地面翻滚中化掉推力的赵颐贞低声咒骂了一句。他以横刀插地,右手拄着刀柄,左右捂着胸口,抓紧宝贵的时间调息。
一击失败,第二击,就更不容易了。
因为眼见着,当他再次起身跨步时,眼前已经合围上六名赤膊喇嘛,个个眼神凶悍,筋强骨壮,一身古铜色皮肤似金属浇筑一般。
他看得出,这几位和那些法师不同,都是肉盾型的选手,是否精于技击还不知道,禁揍那是一定的。
六对一,瞬间绞杀在一处。
那六名喇嘛虽然赤膊,但手中却不空。
各种奇形法器有长有短,有棱有角,有刃有尖……
呈波浪状接替向他身上招呼着,没有同时抵达,但比同时抵达更难招架。
赵颐贞状若疯魔,将一柄五尺横刀舞得水泄不通,但仅够防守,无暇进攻。
刀刃在连续磕碰中不断翻卷,很快成了一柄铁尺。
非刀不利,而是对方的法器全都粗重厚大,根本无从砍断。
失去锋锐的横刀威力大减,只能当烧火棍使用。
赵颐贞胸中憋闷,大吼一声“呼哈——”堪堪将气息打通。
三丈深沟对面,勒马止住行至的八千天狼重骑,两翼正在拨马向深沟两侧绕行,但一时赶不过来。
只有中间一名骑曹激灵,看出大都护的窘境,也吼了一声“呀吼——”
奋力将手中帅旗掷了过来,那旗幡缠裹在长杆上,并无阻力,直直飞越了十数丈,噗嗤一声插在背朝深沟的赤膊喇嘛后心。
那喇嘛哼都没哼,直接扑倒在地。
赵颐贞心中一喜,将横刀脱手甩了出去,荡开眼前三人,退步来到帅旗前,猛力一拔!
污血喷出,那旗幡朝上挑起,被寒风簌然吹开,猎猎作响。
黑色旗面上,一只狼头正张着大口,露出上下獠牙——被刚刚的血溅上去,金里带赤,充满狰狞暴力!
第二百四十四章 破阵奇兵
赵颐贞把大旗当枪,使得却是“袖里剑”套路,利用旗幡的卷裹撩藏,把杆顶枪头隐没,令周围喇嘛防不胜防。
黑旗如乌云,遮挡周遭视线;枪尖若蛇芯,吞吐点点星芒。
所余五名赤膊喇嘛被逼开距离,暂时无法近身,让对手重拾上风,转守为攻——转瞬又伤了一人,直将他的肩胛骨豁开。
一名喇嘛焦急大喊,“上师,莫顾忌我等,速速施法!”
隐没在众人护佑下的仁宝哲老神在在,举起**螺回喝了一声,“掩耳——”
所有喇嘛均向后跳了一步,同时紧紧捂住了耳朵。
赵颐贞双手舞旗,慢了一拍,尚在惊疑间,忽闻一道音波在耳边炸响,又急又脆,短促无比。
他感到脑袋里整个嗡了一下,耳孔中鼓荡的护体真气瞬间被攻破,七窍同时流出一线血痕。
瞬间高频令他猝不及防,一个跟头向地面跄倒!
四名赤膊喇嘛趁机上前举杵欲戳,却被仁宝哲及时喊住,“生擒——”
外层立刻涌上十数位紫袍喇嘛,接连甩开三道牛筋大网,将大唐安西副大都护兜了个结实。
那名被挑了肩胛骨的喇嘛似有不服,梗着脖子问,“上师何不速戮此贼?留之恐怕夜长梦多!”
仁宝哲瞥了一眼,指着沟壑对面的大唐重骑笑道,“有他在手,天狼军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只能或降或逃,你说此时杀得杀不得?”
忽然,他惊讶地“咦”了一声,三道灰影从东南方如同鬼魅般直线奔来,朝向正是喇嘛圆阵。
这个方向,没有深沟阻隔,那三人身后拖行的烟尘很长。显是速度太快,未等尾烟消散,人已奔出很远。
“好快!”饶是萨迦寺上师仁宝哲,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那三人越来越近,已经看得清他们靴下捆绑的乌黑马蹄。
“道门强敌!结阵——结阵——”
负责组织阵法的数名中阶哈尔巴连连惊呼,指挥着大小低阶格洛们重新站位迎敌。
这三人,如果来自大唐道门,则比数千铁骑更让他们忌惮。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黑衣瘦脸汉子,周身被一层黑雾包裹,雾与脚下沙尘分成两色,几无声息地抢到了圆阵之中。
仓促间,喇嘛法阵旋转了四十五度角,将将面对来者。
两名紫袍格洛扬起手中铜钹,向瘦脸汉子发动夹击——叮!一点寒芒从那汉子身后射来,直接洞穿了金钵,顺带将一名格洛透体而过。奇的是,被击中者立刻全身瘫软,堆缩在地面上,仿佛所有骨头都散了架……
另一名格洛急忙收钵护在自己胸前,定睛望去——但见奔在第二位的黑衣青年在十丈外抬手未收,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只极小的物件,亮晶晶不知何物。
这青年奔行速度也是极快,而且远比瘦脸汉子潇洒。
刚刚这一手,惹得他身后最后一名的高大青年边跑边喝彩,“好厉害的耳钉!好一把拆剑!”
这最后一人之所以落在最后,原因一目了然——身法太难看……
如果说瘦脸汉子脚下无声形同鬼魅,那么黑衣青年就是烟行袅袅宛若孤云。而他,只能用破马张飞或者野牛发情来形容,根本就是完全没身法!
这位高大青年一身胡人贵族皮袍倒是精致,一路风尘也遮盖不住袖口露出的烙印花纹。
前面的黑衣青年听到朋友夸赞,哈哈一笑,手中又是一抖——叮!
以双钵护体的格洛瞬间被攻破,那点寒芒直接把他洞穿。又一具似乎散了架的躯体倒向地面。
奔在最前方的瘦脸汉子失去阻拦,一路畅通,从圆阵间隙中直取阵心。
喇嘛们如临大敌,从各个方向围捕过来。刚刚赵颐贞一路砍杀,几乎攻到仁宝哲上师面前,如果这位萨迦寺铁杖格古出了事,随行扈从都免不了责。
不可让危机重演!
以赤膊格洛为前阵的阵列,立刻把瘦脸汉子包在其中。
那人一脸苦相近在咫尺,目光直接越过包围圈锁定了仁宝哲。右肩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把半尺来长的细剑——说是剑,比匕首也长不了多少。而且直中带曲,像掐着一泓微波。
他没有先出手,也没有格挡四面八方奔他招呼来的异形法器,只是左缠右绕,从眼前阻挡者的腋下钻行,滑溜得像条鲶鱼。
更可恶的是,每每绕过一人,脚下还加个绊,转瞬勾倒数人,在身后留下一堆人肉障碍物。
“护住上师!”主阵的高阶哈尔巴们拼命大吼,其余格洛立刻向阵心集结。在以仁宝哲为圆心的外围,突然闪现出一隙真空。
身后紧随的五名赤膊喇嘛腾空跃起,怒吼着跳过障碍,将手中金刚杵狠狠砸向瘦脸汉子。
那汉子仍不格挡,只是浑身猛力一振,蓬—— 一大波黑雾绽开!五支金刚杵齐齐砸进了地面。
待雾霾稍散,赤膊喇嘛们才发现,目标踪影全无……
地遁了?见者均面面相觑。
没错,真的是地遁——那瘦脸汉子转瞬从三丈外沙石地面钻出,堪堪就在被大网捆缚的赵大都护身边。他手中细剑连抖,一根根牛筋不断挑开,赵颐贞大吼一声挣脱困锁,从缺口处一跃而出,须发乍立落在地上,好似困虎脱了牢笼!
不好,他这是声东击西!
哈尔巴们这才醒悟过来,刚刚这厮直取阵心佯作突袭仁宝哲——不过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意图是引开护卫重心,再靠地遁之术去营救俘虏。
“别让他们跑咯!”主阵哈尔巴们大呼小叫,指挥着格洛重新包围。
赵颐贞俯身拾起脚边帅旗,斜向朝天一挥——
“嗷——”东北方绕过深沟的第一批大唐重骑看到天狼血牙在风中再次招展,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把战马催到极速,向圆阵猛扑过来——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仁宝哲见势不妙,第三次举起了**螺,螺口径直对准了正在摇旗的赵颐贞!
活的留不住,那就留死的吧——他已经动了杀意。
第二位奔来的黑衣青年见到此景,知晓那是高阶法器,心中大急,当即屈肘抬臂,在额前做了个五指张开的寻常姿势,似乎要格挡什么——
在外围几位注意到他这一动作的喇嘛眼中,这位青年突然消失了……
和刚刚那位地遁的瘦脸汉子不同,他没有浑身激荡黑雾,也没有任何上跃或下伏动作,就那么突然地、眼睁睁地从众人眼前凭空不见!
如定。杜远施展了如定术。来自丹园的本体道法再次启动。
此刻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慢到极限,几如定格一般。
在师从义兄淳于帆的“一叶孤云”身法加持下,他从容窜入人群,在罅隙中蜿蜒前行。
三秒已过,他已达到阵心那名紫袍大喇嘛身后,抬左臂一把夺过他手中欲吹的法螺。同时用右手捏着耳钉法器“拆剑”轻轻钉住了他的太阳穴。
杜远惊讶地发现,周遭众人似乎仍无反应,于是挺直腰板,咳嗽了一声。
四秒,从发动到冷却,整整四秒。其他人才恢复了常规帧速。
阿杜的如定术,又上了一个台阶。对于这种术法而言,持法时间决定了一切。
仁宝哲一口真气吹出,只在冷空气中窜起一条浮白。
没响!
他讶异万分,眼皮一垂,发觉端在唇边的只是空手——螺呢?我的**螺呢!
这法器之所以被称为圣器,身列吐蕃萨迦寺镇殿法宝,就是由于它对法力的成倍放大功能。使用者可以凭借微薄输出换取爆棚效果,放到哪里,称圣都不为过。
现在,它竟不在自己手中!?
仁宝哲下意识低头看脚边,右太阳穴却被“礼貌地”顶了一下……
谁?谁在我身后!
我,是我,我等你很久了。
杜远那张乐天派的笑脸,笑得很有分寸。几乎与猛转脖颈的大喇嘛鼻尖相对,差一点直接吻上。
两人都吓了一跳。
仁宝哲想要跳开,却被杜远一脚踏住脚面,牢牢钉在原地。
“对不起,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暂时失去了自由……但只要听话,就死不了。”
黑衣青年这话说得很客气,紫袍大喇嘛双目锁住对方两指间紧紧捏着的耳钉,凝神看了一秒,确认那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攻击性武器——遂放弃了挣扎。
“你……怎么过来的?从那么远……缩地成寸?短距瞬移?”
仁宝哲的求知若渴,没有感动阿杜。
“这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下令撤去阵法,让开道路给那两人出去!”
他用下巴朝大都护方向一指,冥界十殿的日游纠察专诸正和赵颐贞背靠背御敌。
仁宝哲身为萨迦寺铁杖格古,地位甚高,读书也多,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朴素真理。
当即毫不犹豫,“全体散开——让他们走!”
麾下所有格洛和哈尔巴全部呆了一瞬,立刻习惯性遵从法旨,向西南一哄而散。
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东北方向迂回绕过深沟的天狼重骑正踏着隆隆步伐碾压上来!
没了大都护被俘的顾忌,天狼军立刻红了眼,光眼神都能把这些喇嘛吃掉。何况还是数千双凶恶的眼神……
张辽最后一个赶到,被迎面蜂拥而至的喇嘛阻隔了一下,不得不腾身越上逃命者肩头,踩着他们的背扑向杜远身边。
“阿杜,你选的这门道法实在逆天!本来身法就比我快,本体道法一出,我眼都花了,根本没看清你怎么捉住的这家伙……”
杜远将左手中的**螺抛向张辽,“存到你戒指里。这玩意似乎是个好货,有空研究研究。”
张辽一把接过,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两眼,神念一动,指间玄铁戒指光芒闪耀,那法螺已不见踪影。“这秃子你存哪儿?我戒指可存不下,要不拉进你的塔里?”
“不不不,”杜远连连摇头,“塔魂李天王最不喜欢收藏和尚喇嘛之类的,尤其是老头,更加不喜欢,如果换个尼姑也许还勉强……这厮失了趁手法器,貌似掀不起啥子风浪,放了吧……”
说完抬脚在仁宝哲屁股上踹了一脚,很体贴,只命中了臀大肌最厚实的部位,直接送他进入逃命人潮——
他俩很慈悲。
天狼军不!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走过路过莫错过
第一波千余重骑到了,寒冷的马槊带着对热血的渴求,对喇嘛们展开欢畅围捕。
不断有落在人群后面的逃亡者被透体戳穿,惨呼声不绝于耳。
杜远和张辽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二位,可是我大唐子民?”随着这声询问,两人回头望去——赵颐贞已从部下手中换过战马,手里依旧亲自举着天狼帅旗,此刻正勒马驻足在他们身后。而专诸就在一旁重新扎紧着足下捆绑的马蹄。
“呃……对的,我们是川人。”这不算撒谎,所以杜远足以应付。
张辽仔细瞧了一下这位名震西域的将军,刚刚在远处路过沙场,原本想绕行而过。但经专诸提醒,说这边是大唐的天狼军被困,他们才临时决意救人。
“您可是赵颐贞大都护?”
“正是。怎么,我们以前见过?”
“那倒没有。”张辽摇摇头,“不过不久前,我们助一位小友李光弼破了安西,又因此结识了郭子仪将军。之后帮他在敦煌平乱,顺便灭了几个敌酋。听他们说起过你……你和郭将军,谁的官更大一点?”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唐突。
但赵颐贞心情正好,不以为忤。“子仪是我的得力悍将。莫非,你们就是那军报里提到的上仙?不对……说的是一男一女,你们三人却都是男的……”
他俩在这聊天,杜远一指东方问道,“瞧那里——那是什么?”
众人顺势望去,缓坡之后,只有注宾城的祈雨台依稀可见。
烽火依旧,狼烟之下隐约站着两人,各自挥动着青、绿两色旗帜,台下看不清楚,似有无数人马攒动。喊杀声隔空传来——地面都被震得颤抖。
赵颐贞长叹一声,“是我另外两名老部下萧嵩与张忠亮,他们舍死断后,看来一同被困在注宾遗址了。我等速速前往敦煌与郭子仪的天钺军汇合,不可辜负了这二位的牺牲……”
杜远一双晶亮的黑目瞪得老大,“说什么呢你?他们还活着,难道你要放弃?你这里手下漫山遍野,且都是精锐重骑,怎么不带上那边两位一起走?”
“你有所不知……”赵颐贞念在这些人有恩于己,耐心解释。“眼下这些重骑不足九千,撵杀这些丧了胆的喇嘛没问题。可回去……对手是吐蕃与突厥两路大军,合计过五万。取胜概率不足一成,几乎等于把天狼军主力送去找死……这仗,我不能打。如我孤身一人,反倒无所顾忌,一定会返身杀回去!”
“五万?”杜远瞧了瞧张辽,搓了搓手。
张辽瞧了瞧杜远,“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吧,我一定支持你!”
“嘿嘿,还是辽哥最够意思。”杜远收起嬉皮笑脸,转而向大都护道,“行,你去吧,敦煌离得也不远。我最看不得大唐的人受欺负,我们人少,没啥顾忌,索性去闹腾一把。灭了五万大军不可能,救几个人应该还可以。”
说完,转身一搓足下马蹄,那神行之术效果仍在,瞬间腾身射了出去,一路绝尘,绕过深沟,直扑祈雨台方向!
张辽旋即跟上,还不忘回头嘱咐赵颐贞,“见到老郭和小李,帮我带个好——”
专诸刚刚直起腰,见此情景,摇头叹了口气,“我特么嘴欠,就不该提醒他俩来帮忙……算了,且去折腾一场再说!反正老子也死得不能再死了,大不了回冥界再打印一套皮囊就是……”未等言毕,黑雾再次蒸腾,伏身直追而去。
只留下瞠目结舌的赵大都护在原地,心里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是个啥滋味。
……
的确,张忠亮在北方被突厥人一路紧逼,重新压回了注宾,他沿途边撤边突,从大大小小的包围圈中粘合了千余陇右军,在祈雨台下与萧嵩的河西军残部汇合。
说不上喜相逢,因为两军都损失惨重。
但两位老兄弟并肩合力抗敌,总算黄泉路上有伴,心下顿时安了不少。
随着他们合在一处,突厥人和吐蕃人也合到了一处。
悉末朗并不担心前往西边埋伏赵颐贞的喇嘛团——仁宝哲上师的**螺威能,令他他十分信服。更何况还有许多密宗通天手段作保。
眼下他与苏利可汗心思一致,就是一口吃掉河西军和陇右军,让大唐两大节度使同日成为历史尘埃。
只要河西走廊这个窄口一收,西域就是断了线的风筝,回头安心细嚼慢咽。
……
突不出去了,干脆固守。
张忠亮挽着萧嵩攀到祈雨台顶端,双双亲自摇旗呐喊,给台下结阵的子弟兵们助威。
作为两军军魂,他们与其陷入征战,不如挺立在高处更能带来士气。只要他们不倒,将旗就不会倒,那么士兵们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能焕发出堪敌数人的战力。
张忠亮咋呼得颇凶,心中却越发凄凉。
这台子很高,高到他可以看清周围波涛般汹涌的人海。
敌人太多了……奶奶的,我陇右驻地还有三万大军未用,都带来就好了。要不是赵都护提前说瓜州粮草有限,我也不会只带三千子弟兵敢来助阵。
萧嵩何尝不是与他一般心思?唉——河西也有两万五千兵马呢,我也只带来三千。都他娘成了獠人的点心!
台上只有他们二人——
节度使以下,所有校尉都投入到一线厮杀之中。
以祈雨台的烽火为圆心,向外辐射百丈,即为唐军首层防护,一队游骑拖着马槊逆时针游走,侧面冲击着刺向圆心的探头敌众。
第二层是盾手,可惜没有大盾,都是轻骑所用的圆盾,骑手们早下了马,肩并着肩排成圆环,半蹲着顶住所有方向的进攻。
第三层是矛手,他们也下了马,紧贴着第二层的盾手,把骑枪架在盾与盾之间的豁口上,枪尖对外,机动出击。也可惜的是,骑枪没有纯步兵的长枪那么长,威力自然打了折扣。
第四层背是预备队,个个横刀在握,将每一个纵马闯入深层的敌人斩于马下。他们得到命令是,先剁马腿再剁人!
第五层背靠祈雨台的,全部由高阶校尉构成,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舍命战死在主将足边。只要一滴血尚在,不叫狷獠近前!
这片区域,成了人海中一处凶险漩涡。突厥人与吐蕃人潮汐般交替涌上,带走数十生命,留下数十尸体;再涌上来,再带走数十生命,再留下数十尸体……
唐军最外围的游骑越来越少,战马不断栽倒在己方盾手面前。骑师的鲜血迸溅在地上,形成越来越深的泥泞。这一圈,很快成了暗红血塘。
第二层的盾手们面无表情,瞅准机会拖过满地尸身,不管是唐军、吐蕃军还是突厥军,只要是尸体,特别是披甲的,那就是好肉盾。
一具具尸身不断堆积,生生筑起一道矮墙。
这道墙上,血是热的,在凛冬的空气中冒着热气。
偶尔有一些尚未完全断七的重伤员夹在其中,发出阵阵呻吟,横七竖八的手臂和大腿还在下意识抽搐。
活着的人,庆幸自己还活着,同时也羡慕那些死去的战友。
是啊,与其活受罪,等待不知何时落在自己头上的弯刀——还不如蹬腿死去更加解脱。
……
吐蕃大领主悉末朗纵马找到苏利可汗,两人并肩而立。
“战局已定啊——”
“是啊,战局已定……”
“随后你去哪里?”
“伊州、庭州、西州……那里本就是我们突厥的故地。你呢?”
“安西、敦煌、疏勒、小勃律……既然于阗人守不住,我们吐蕃就勉为其难代理了。”
两人哈哈大笑,谈笑间瓜分了大唐西域。
这两位被大唐神威打压多年不得抒怀的异域豪杰,此刻感到无比欢畅和欣慰。
在他们身后,等待轮换攻击的后军本来很闲。他们想,也许轮不到自己入内,这场包围战就结束了。于是不少人摸出肉干来啃,更多人取出酒囊解渴。
吐蕃人用牦牛肉交换着突厥人的马奶疙瘩,两军其乐融融。
可惜,幸福总是来得短暂,走得匆忙……
远处莫名一阵小骚乱,似有蚊虫在骚扰卧虎。
悉末朗伸长脖子望去——
一个黑衣人徒步跑进土突联军偷袭,身法很潇洒,动作很迅速。等他撩骚了一圈,引来数百名闲极无聊的后军追逐,才慌了手脚,慌慌张张向来路回奔。
联军大笑着,看着那数百同袍围猎一只必死羔羊。
谁知,奔出约合五十米,那黑衣人突然加速甩开追兵——紧接着,从沙丘后窜出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又重重落下,刚好落在追击者阵营当中……
蓬——
强大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带着狂暴沙尘,迷住众人双目。
沙丘后又跑出另一位黑衣人,貌似老一点,长相苦一点,与正在回奔的黑衣青年擦身而过时,两人还顺势抬手击了一下掌。
这老家伙似乎跑的更快,浑身蒸腾着黑雾,转瞬就窜入联军后队,手中一柄极细的小剑在沿途马屁股上留下一串红色印记,然后也开始转身回奔。
我日——这尼玛不是找事吗?!
又有数百骑追了出去,跑到刚刚烟尘未散之地,那老家伙也突然加速,甩开了众人。
金光再次暴起,一物黑黝黝冲天百丈,然后悍然落下……
蓬——
大地震动。
地面沙尘尚未落下,又被强大的冲击波卷起,直接冲淡了许多。
这回悉末朗看得清楚——那地界,分明已无任何逐猎者的身影。只有千百肉饼平拍在地面上,人肉和马肉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嘎巴!吐蕃大领主和苏利可汗的下巴同时掉在马背上,一时竟忘了捡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光明之暗影
杜远和专诸轮番上前勾引,把土突联军一拨一拨招来。张辽在沙丘后祭出番天印,悍然砸了两记,登时满地肉饼,血可漂橹。
杜远确认刚刚折回的专诸完身无恙,才转身看了看祭印者,“辽哥,这威力——忒大了点儿啊!咱们刚刚放走喇嘛积的德,这会子全都赔光了……”
张辽眼角略微抽搐,咬着牙道,“两军阵前,仁慈和道义无法执着,只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在手,才有资格去讲理。假使对方五万大军一齐向我们冲过来,你觉得他们会坐下与你讨论如何积德吗?”
“不会!就算你有这等杀器在手,恐怕也阻不住滔天人海。”
“如果我们就此罢手跑掉呢?”
“那被包围的数千唐军……恐怕顷刻就要团灭。”
“是啊。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杜远被兄弟说服,心中豁然。“那好吧,你干脆一路砸进去,给唐军开一条生路!”
“不成。这番天印的覆盖范围拿捏不了太精准。过于深入的话,容易误伤内层唐军……所以我才让你俩轮番去引。”
“可……这效率太低了点。怕是不等把这一面撕开,里面已经没活口了。”
杜远说的很有道理,专诸忍不住点头称是。
张辽凝神思索数秒,浓眉一挑——“找到敌酋!蛇打七寸!”
未等他们动手,联军先动了。
始终未发的箭矢此刻像不要钱似的攒射过来,漫天飞蝗密密麻麻,带着破空呼啸向沙丘方向疾速猛扑。
张辽和杜远均是一愣,我日!这玩意儿比较棘手,拿什么挡?
专诸迅速上前探出双臂,一手拉住一个,低喝一声,“得罪了——屏息!”
不等两位大好青年醒神,他浑身一振,黑雾蒸腾而起,携着两人瞬间钻入了沙地。
此处位于隔壁与沙漠交界边缘,脚下恰好是松软的沙丘,日游督查的地遁秘法此刻发挥神效,如同鬼魅般入了地……
杜远眼前一黑,只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砂砾的粗糙,急忙屏住呼吸,任由专诸牵引着向下潜行。
踏踏踏踏踏……箭矢曲射落地,根根斜插沙丘。
那隐约的声效在地下也听得到。
入地两米,沙层比地表略显温暖,大概是没有被冷风吹透的缘故。
专诸散发出的黑雾在三人周身形成一层无形薄膜,不停流动着,消减了绝大多数磨擦作用。
下潜转为横向移动——专诸似乎在黑暗中也能辨别方向,一路向东钻行。宛若一条沙海游鱼,鳍下还扯着两个紧闭双目的娃。
流沙簌簌,在耳畔如歌。
顷刻,突然牵扯之力上扬,三人齐齐从地表破土而出,带起大蓬沙尘!
“拿下敌酋!”专诸一声大吼把杜远双目震开。
双足尚未落地,已看到正前方两杆三角大旗下,并肩而立两位骑手。一位身披黑熊皮披风,背后是雪山旗;另一位身穿雪狼皮大氅,背后是星月旗。他们身后,还有数百精骑亲卫相随。
杜远大叫,“妙极——”左足落地后一蹬,右足已经跃了出去。
张辽紧随其后,但后发先至——后发的是脚步,先至的是本体道法“大耳雷”!
一道半月电弧劈空斩出,横扫两丈外的战马群。
嗞啦——咔吧吧吧吧……
晶蓝电弧在施法范围内所有人身上串联着,遇到人体肉身是“嗞啦”,遇到金属兵器是“咔吧吧吧吧吧”。
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人吼马嘶!
太突然,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悉末朗和苏利正眼巴巴看热闹,瞧着万箭攒射如何大破道门妖法。
他们很聪明,知晓以远程物理攻击袭扰施法者的战术。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战线旋即拉到了自己眼前……
冬季干燥的衣物起了一定阻电作用,皮质马鞍也立了一功。
两人胯下战马虽然瞬间陷入大小便失禁,直接垮塌。但马背上的人没有接地,只是下意识抛掉了手中镶满宝石的弯刀。
因为那刀已经被电弧缠绕,几乎成了“圣光剑”,或者说更像“聚雷针”。
他们身后的亲卫们——战马受惊,互相撞击踩踏,乱作一团。
杜远借着张辽术法余威,眨眼间跨过区区两丈,一脚踏在苏利马头上,另一只膝盖顺势前冲,狠狠顶在这位突厥可汗的胸口。
啪——肋骨折断。
苏利口中狂喷鲜血,向后翻倒——杜远不依,俯身一把揪住他的皮帽,生又拽了回来!
两人同时跨坐跪伏于地的战马上,面对面,眼对眼。
“不好意思,你是我的。”杜远不合时宜的“礼貌症”又发作了。在苏利听来,则充满唐人的虚伪。狗日的,打就打呗,不好意思个毛啊!
突厥人的狼性让他暂时忘记疼痛,飞快地从腰间拽出一把雪亮匕首,向眼前这位嬉皮笑脸的青年怀中猛.插!
他快,杜元更快。
紧握匕首的手被另一支年轻的手紧握,两根可恶的手指迎面插进了苏利的眼窝。
还好,不是要挖眼睛,点到即止。
但这个点也比正常深了些——苏利眼珠吃痛,大呼一声“哎呦——”
杜远收回双指,一把夺下匕首,熟练架在苏利的脖子上,这才从容去看张辽战果。
张辽没他这么客气,也没越空腾跃,只是大踏步走上前,每走一步都扇出一记“大耳雷”。
为了不误伤冒进的杜远,这些巴掌没有携带电网,但依旧暴力惊人。
两丈距离,寻常五步路,五巴掌将悉末朗扇得头昏脑胀,连带他的战马脸都肿了起来。
当张辽站在他面前时,悉末朗眼皮已经眯成一条细缝。吃力地辨认着眼前“凶徒”。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张辽一把将这位吐蕃大领主拽下马鞍,用胳膊兜住脖颈,转身向数百扑来的亲卫大喊,“你们动一动,我立马干死他!”
这话很好使,所有人都立刻驻足,互相用眼神询问着——什么叫干死?干是个什么样的死法?大唐的动词博大精深,很令高原人费解啊……
围困唐军的外围联军已经发现这里有异,但不敢放箭生怕误伤主帅,于是疾扑过来围成重重大圈。
专诸拎着鱼肠剑,负责向迟到者传达最新局势报告——“呐,你们的首领呢,都在我们手上。眼下有两个选择,一,你们继续进攻,我们撕票应战;二,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三日内放人。放心,我们都是信人,说话一向是算数的。”
不是每个吐蕃人或者突厥人都能听懂他的天朝语,但大多数人看明局势,都能猜出个大概意思。
有一个人似乎完全理解了,他排开外围联军勇士,走到阵前道,“好啊,我信你。不过,我们得缔个血誓。”
专诸偏头细瞧此人,面相和其它人大不相同。一部黑油油的卷曲胡须垂在胸前,通身白袍,头上还带着一顶白帽。
“你是……?”
“哦,在下摩尼教光明使者阿卡德,特来东方传火。”他的天朝语很流利。
“何为传火?何故传火?”专诸一时有点懵。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大胡子没直接回答,先来了一段套话,然后才解释道,“世间万恶,皆来自阴暗角落滋生的污垢,我持圣火相传,就是为了以光明驱散黑暗……”
“打住——”专诸一挥手里的鱼肠剑,“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似的。如果没有光明,也就无所谓黑暗。有了光于是有了影,才有背光处的黑暗。”
阿卡德一皱眉,“唔……这是貌似哲学的诡辩。”
专注不打算和他纠缠,“快说吧,血誓是个什么东西?如何缔结?”
“好。”阿卡德竖起一指,用寸长指甲在左手手心一割,大滴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以我之血,融你之血。他日若有人违背誓言,将与日光下无端**而亡。”
专诸想了想,笑了。“好啊,这个游戏很有意思。无端**——嘿嘿,说得跟真的一样。”当即用鱼肠剑一划,把左手掌心也拉出一道小口,血珠随之滚落。
阿卡德举着流血的巴掌缓步上前,探手与专诸握在一起,良久没有撒手的意思。
“好了没有?这个缔结要这么长时间?”专诸嘟囔着,戏谑的笑容忍不住挂上嘴角。
“就好,就好,马上就好……”这位摩尼教光明使者碎碎念着,突然拔高嗓音叫了一声。“动手!”
从外围土突联军中突然爆出两团火光,只有一瞬,但十分刺眼。
紧接着传来两声惊呼,似乎是张辽杜远的声音。
专诸忍不住回头望去,但见那两位热血青年,各自在怀中押着一位人质——令人惊讶的是,那两名人质已经不是刚刚的敌酋,而是两位服饰寻常的低阶骑兵!
三个闯阵者全是一般表情,什么鬼!?
怎么换掉的!谁调的包?
专诸手中一松,那光明使者已然退步回到联军阵中,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失礼失礼……多谢先生。你那两位朋友我无论如何也锁不定灵魂源头,故而拿不准位置。好在你身上沾染了他俩足够信息,让我可以顺利传达给我的教友们……”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失衡鏖战,三对五万
两大节度使站在烽火台上,眼见外围一松,似乎有一股暗潮涌向西方。
土突联军在远处又结了一个环阵,围度不大,似乎困住了几个人影。
张忠亮和萧嵩相视一眼,均不知那是谁。大概是散落残卒吧?
他俩自感无力救援。只能把两杆将旗插在土砖缝里,号令台下两千残兵趁机收缩喘息。
……
“玩大了——”杜远掰过手中人质的脸,仔细又看了一眼,“你是谁?怎么跑到我手上来的?”
丹老加载的全人类语言包起了作用,他这句古突厥语说得很溜。
那士兵一脸视死如归,“我——阿史那恰克马,大突厥苏利可汗亲随扈从!祆教圣使以仙法隔空移形换位,我能代可汗受险,是家族无上荣耀!”
张辽手中那位则是吐蕃士卒打扮,但表情与前者毫无二致,全都极尽自豪。
两位二十一世纪青年面面相觑,张辽率先开口,“祆教……又是祆教。我和浦茜拉刚刚跌入大唐时,在安西就遇到一位于阗王手下的拜火教徒,那家伙手持金环,可以聚焦阳光引来异火。很厉害……不过后来听浦茜拉说,他死于裴将军刀下。”
“看来祆教对大唐周边渗透得很厉害呀!”杜远感慨着,“于阗人重用它,突厥人也重用它……这教门也真有一套,居然……我们托大了。军中藏龙卧虎,也有不少异人!”
专诸一步步退回他俩身边,“别嘚哔了,眼下怎么办?”
张辽和杜远齐齐把手中人质甩了出去——双双落于敌兵阵中。
“干嘛?”专诸俩眼一瞪。
“普通士卒,留他们没用。”张辽拍了拍手上的沙尘。
“那也弄死再丢呀,一会儿打起来可以少费些力气!”
“呵呵,不差这两个。”张辽挺直腰板,举目四望,颇有俾睨天下的豪迈气势。
杜远受他感染,也嘿嘿笑了起来。“好啊——那今天就杀个痛快!”
专诸拿他俩没办法,苦着脸道,“待会儿别又求我地遁就好……在下法力有限,连续带俩大活人施法,也是逃不了几步远的……”
嘟——嘟——嘟——
牛角号急促连响,联军发起了进攻。
这三人好似动荡海面上的三只蚂蚁,立刻淹没在呼啸而来的大潮中……
悉末朗被光明使徒联手施法救回,惊魂未定。此刻刚刚缓过劲来,来不及褒赞阿卡德以及他的教友们,只是大吼着催动兵马抢攻!
苏利可汗和他一样狂暴无比。对突厥人而言,被俘乃是奇耻大辱,哪怕短暂被俘也一样。突厥军在他的招呼下,与吐蕃军并肩掩杀过来……
张辽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与身后两侧的杜远和专诸形成无比紧凑的锋矢阵型。大耳雷作为开路主力,连续施展不停!
他双臂左右开弓,交替抡将起来,半月形雷环刷拉刷拉地收割着迎面之敌。
偶尔法力不继,直接就是一个真耳光,中招者被大巴掌扇得舌断牙飞,脸部瞬间肿成猪头。
这种算是万幸的了——相比被雷法烤焦的同袍而言。
有大王在身后,普通士卒们像打了鸡血,前仆后继地猛扑上来。
眼前三个大唐妖人虽可怖,但也着了我们光明圣使的道不是?没啥可怕的,他们也是人,而且只有仨!军功有限,宰一个就发了,牛羊万只,草场千顷——抢啊!
杜远掐着拆剑耳钉,紧随张辽。以点射手法逐一消灭雷环之下漏网者。定点清除对辽哥最有威胁之人。
而专诸专注于料理身后威胁。他的鬼魅身法发挥了作用,在追上来的骑兵马腹下钻来钻去,一柄鱼肠剑专捅要害——包括人的要害和马的要害。
所谓要害,包括一切柔弱易受打击的部位,下阴与菊花优先……这让追击者们苦不堪言,连马儿都哭了。
这只没有箭羽和箭杆的箭头,直插数万大军,方向——那一注孤零烽烟。
移动速度并不快,因为几乎没有一对一的时候,每一秒都面临着拆解来自不同方向的多重威胁。
但脚步没有停滞,始终一尺一尺向前拱动着。
格开,击倒,踏过尸身;再格开,再击倒,再踏过尸身……
这是一场道门肉身鼎炉面对世俗兵卒持续围攻的试炼。
少而精对多而平,孰强?
短时间内没有答案……
涌动的人潮中,不断有人被法力抛起,又重重落下。
人吼马嘶,喊杀哀嚎,声声入耳;雷电焦糊,法器星芒,步步惊心。
突厥的弯刀曲度更大,吐蕃的弯刀跨度更长,区分起来倒是容易,不过也没有区分的必要。一律干翻!
杀红了眼的联军,仗着人多,接踵冲锋上来,竟无一人退缩!
三个孤胆英雄还没有挂彩,但衣衫已经被划开数道小口,每一道都意味着一次擦身而过的死亡历险。
百余记大耳雷过后,张辽有些法力透支,索性抽出腰间白色长鞭,向前方甩击。
他做工精良的胡款皮袍上,已经布满斑驳血痕。脸上因激动分泌出的薄薄油脂,与风中沙尘混在一处,形成一道保护层,与火山泥面膜相仿。
杜远自选的侠客装是黑色的,虽有血痕但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装逼斗笠已经被风吹到了背后,如果没有下颌上那根带子栓系,恐怕早已不见。
他捏耳钉的手法有些娘气,毕竟法器太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枚绣花针。
他可不想被人误认为金老UU小说的“东方不败”转世,于是尽量大开大合,强行增持豪迈气概——但效果有限。
专诸没有纠丹炼体,他的鼎炉是冥界标配打印版。原型参照的是他生前肉身,但功能简配。比如出汗、流泪、拉屎、撒尿什么的,一律省去了。只留下一个杀手应有的冷血与彪悍。
这种仗,他还没打过。以往出任务,都是谋定而后动,一击必杀居多。若不能,则退至暗处,伺机再出。
眼下显然无路可退,他当然可以发挥大鬼优势,一个人遁走。但他还有另一个来自冥界的优势,那就是——不畏死。
死,对于千年老鬼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打吧。且打起来看……
这场不对称的战役,已经持续了两柱香功夫,一条血路只推进了百丈。
在三人身后,是尸身杂陈的屠场,以及毫不放弃的追兵。
而在他们前方,依然是看不到尽头的人头攒动……
啊——爽是爽了,可什么时候能杀完五万人呢?张辽的双臂开始酸麻,隐隐有些发沉。
他竭力控制着悠长吐息,让血液中补充到足够氧气。
他知道,一旦胳膊累得抬不起来,那就是自己玉碎之时……
或许,这根本就是一场自不量力的战争?对方还有隐藏在人群中的祆教高手未曾施法,我们——还能杀得出去吗?
杜远与他一般心思。耳钉已经被不断催动的法力烧得烫手,只好重新插回自己耳垂上——那里的肉比较迟钝,对高温不那么敏感。
莫得法器,表紧!还有我的野球拳呢!
在正一孤云步的加持下,他的腿再次抡了起来——比起初出茅庐时在东北除霸,这腿法可谓强横了许多。
不是招数妙,是体能上去了。
纠丹在这几个月中,持续改造着他的身体结构。
两条腿如同铁柱一般,韧带也又柔又厚,一旦抡将起来,真若钢鞭连甩,无论打击到哪里都是劈啪作响!
可惜,他的本体道法如定术,刚在喇嘛阵前用完,暂时未过冷却期。
此刻他开始有些羡慕辽哥的大耳雷了,至少那术法连击没问题……
仗着弹跳力惊人,这一对儿难兄难弟上蹿下跳,不停跃起又砸下,在人潮中拼命折腾。
专诸保持了地板流打法,他人老成精,知道如何保存体力——对前面两位开路青年的狂蛮打法颇有不屑。
你们年轻你们跳吧,跳吧,我溜达我的就好……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着,似无尽头的杀伐让人困倦。
休矣——张辽的攻速明显慢了下来,他内心发出长叹,日毬,我命休矣!
前面劈来的数把弯刀明明可以一鞭荡开,现在却需要两鞭才勉强如愿。
皮袍上又多了两道口子……娘的,浦茜拉见了一定会大呼小叫——咦?我怎么这时候想起她?应该是从心才对……
哦!是了,是了,打架是浦茜拉的最爱,此刻想起她实属正常。
张辽百忙中歪头看一眼杜远,正想招呼他从塔中调出援军,忽听西侧一阵隆隆马蹄声响起,大地加剧了震动,紧接着外围有人用突厥语和吐蕃语惊叫起来。
他的语言包让他立刻明白,那叫声分明是,“天狼!天狼军杀回来了——”
赵颐贞!?
这老小子……终于想明白了吗?
是的,来的的确是大唐西域重骑,天狼军。
九千重骑折了一千,仍有八千。
此刻在大都护赵颐贞的率领下,个个压低身躯,平端马槊,纵马飞驰着扑向土突联军。
镔铁盔下,一双双冷漠眼神超越生死,仿佛一群黑压压的人肉收割机全速开来。
轰——
冲进来了。
重骑侧向直插轻骑拥堵的联军外围,两军交界处,瞬间红了一下。
那是喷薄的血雾在空中飞舞。
濒死战马的悲鸣压过了将死者的呻吟。
重骑对轻骑突袭,属于绝对的碾压。根本挡不住!
抛弃了执念的赵颐贞,以旗当枪,迅疾突进,锋尖划过数人肚腹,拖拽着大肠小肠一路前行。
新鲜的粪便暴露在冷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道令人作呕。
翻飞的肋骨与皮肉书同时写着残与酷……
是的,我想明白了,你们说得对!我的部下还没死,陇右军、河西军与天狼军一样,都拥有生的权力!我不该抛下他们自顾逃走!希望我来的还不算太晚!
“大唐无敌——安西必胜!杀!杀!杀!”
赵颐贞赤红着双睛,仿若回到四十年前龙精虎猛的十八岁。
那时的他,还在杜暹麾下作先锋炮灰。同龄人几乎都战死了,只有他熬过了千百次战役,终成军神。
有时他会教育部下,“士兵,只要活得够久,就是统帅。”
眼下,他很想说,“统帅,只要活得腻了,还能做回士兵!”
望着悍不畏死率先冲入敌阵的赵大都护,八千天狼军眼中喷出火来——主帅尚且如此,我等夫复何求!?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杀! 杀! 杀!
第二百四十八章 乘驹破浪
从慌乱中惊醒的土突联军拼命调转马头,开始组织迎击。在付出八百余条鲜活生命的代价下,终于减缓了大唐重骑的步伐。
横七竖八的人尸和马尸,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散乱的刀枪也对战马奔行造成困阻。失去高速狂飙的天狼军,威力顿时打了折扣。
“游射!游射!”
苏利可汗声嘶力竭地呼嚎着,麾下两大万夫长亲自吹响号角。
侥幸逃过第一轮冲击的突厥轻骑立刻摆脱近战,开始向两侧弧形游走。
短弓纷纷撑起,箭矢却迟迟难以松开。
他们发现,更加蛮勇的吐蕃人还在原地与天狼军厮杀,两军战马搅在一处,来回冲刷,不断有残肢断臂掉落地面,更有战死者接踵轰然仆跌于马下。
射,还是不射?
“放箭!放箭!”
苏利的嗓子已经走了调。刚刚被杜远铁膝顶出的内伤折磨着他,肋骨也尚未复位,有些断茬杵在肺叶上,令他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少许血沫。
一名万夫长迟疑催马凑到近前,“吐蕃人是盟友,现在攒射会误伤……”
啪——
可汗暴怒的皮鞭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赤红印记,“吐蕃人不缠住他们,你哪有机会拉弓!”
号角再次吹响,变了一个花腔。
被汗浸湿的雕翎箭羽终于挣脱了骑手们的三指,无差别地向战团射来。
第一轮坠马的,吐蕃人占了九成。因为他们大多身着皮袍,只有极少数人披了轻甲。
赵颐贞的重甲骑手与重甲战马,此刻显示出豪华配置的先天优势。
但他意识到突厥人深深的恶意,一旦被对方用放风筝手法吊打,再厚的甲也迟早会被磨光。
重骑追轻骑是肯定不行的,必须缠斗!或者……
大都护选择了后者,他抬手向身后举起拳头,再用力向前一伸。副将们已然迅速领会,开始分头率领全军斜向穿插。
穿得是突厥的阵,插得是突厥的营。
天狼军再次起速,抛下杀红了眼的吐蕃人,悍然卷入专攻突厥的节奏。
这策略显然是正确的——你苏利不是不心疼吐蕃军吗?那好,我们往你的人堆里钻,你最好连自己轻骑也一起射。
短暂的箭雨停止,间接证明了收效。
吐蕃大领主悉末朗在两名番主的护卫下,驰行到苏利面前,“混蛋,连我们也杀!?”
“必要的牺牲十分必要,世上没有白来的胜利!”可汗那张脸充满无耻的自信,让悉末朗恨不能一拳砸瘪。
为了平息吐蕃人的怒火,苏利紧接着下令,“死士营何在?给唐军点一拨天灯——”
三百名背着油囊的轻骑立刻从大军中涌出,他们同步打着火石,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
三百盏人肉火炬在惊马背负下,迅速扑向天狼军……
悉末朗无语了。
突厥人的确够狠。对盟友下手狠,对自己手下更狠。
他只能停止抱怨,不再说什么,转身催马离去。
奔在队尾的数十名唐军重骑被火人追上,大大小小的油囊同时爆开,黑色的粘稠油料溅了那些重甲骑士一身。
火舌迅速追击过来,在金属叶片上恣意烧灼,让重甲成了烤箱。
赵颐贞听到身后惨叫,并不回头,只是高喝着,“向东!向东!直线穿行——”
天狼重骑迅速收缩成五十人一排的长形方阵,瞄着烽火推了过去。
土突联军在他们身后合闭了通道,似乎不想再给送上门来的天狼留有后路。
可是,马上,他们发觉自己陷入了唐军的阴谋。
吼——吼——吼……
数百条巨大的蠕虫冲破地面涌出半身,碎石被迸溅得到处都是。
这些体外披着赤色壳的巨型蠕虫,被萨迦寺铁杖上师仁宝哲召唤而来,一直紧紧衔着唐军的隆隆蹄声潜行追赶着。
此刻破土而出,那些恐怖的圆孔型大嘴随机咬到的,却是联军自己的追兵。
召唤它们聚集的喇嘛们已然被击溃,这些骇人魔宠失去操纵,转入无差别攻击。
管你是谁,咬到嘴里都是肉!
这类钻地魔兽,它们并无视力,仅凭出色的震感就可以轻易判断出哪里有猎物。
联军阻断了唐军后路,等于把自身横亘于人与虫之间,迅速成为新的虫食……
赵颐贞,当然是故意的。
吐蕃喇嘛送我这份大礼,我吃不消。现下原盘送回,接稳了您哪——
这酸爽!
联军大乱。
趁着这宝贵间隙,张、杜、专三人迅速踩着足下马蹄,与天狼军并为一队。
杜远追上最前端的大都护,一骈腿越上乌云追月的宽厚马臀,与赵颐贞来了个亲密贴背。
“累了,搭个顺风车——”他笑嘻嘻拔出冷却的拆剑耳钉,随手射出一道星芒,把前方一位弯弓搭箭正要撒弦的突厥射手钉于马下。
赵颐贞并不答话,只管驱马前冲。双手端槊熟练翻挑着,丈二之内,几无一合之敌。现下多了一个“搭车”的杜远,远处放冷箭的威胁也被一一清除,更加驰行无忌。
一名唐军偏将猝不及防,被侧向长柄铁蒺藜扫中面门,登时翻倒落马,镔铁盔瘪了一块,眼见不活了。
张辽俯身捞起他的骑枪,连跨两步追上无主战马,飞身上鞍,补上了这个阵型缺口。
冰冷的触感顺着金属蔓延到手上,枪杆上冻结的血浆被手温化开,只有枪尖上刚刚撕出的皮肉还在散发热气。原本黑色的枪缨被彻底染成深红,一层层带着腥味的冰碴随马蹄震颤不断抖落。
这感觉……
张辽本已疲惫的身躯瞬间一振,无数金戈铁马的画面涌上脑海——好熟悉的感觉!
这位来自二十一世纪,从未使用过马上冷兵器的青年建筑设计师,突然陷入恍惚。全身机械地随着披甲战马颠簸起伏,双手配合腰力,下意识地舞动长枪向近在咫尺的敌众们杀去。
大枪时而突刺如蛇,瞬沾瞬走;时而旋转如轮,横扫千军。这一侧的联军可倒了霉了……
弯刀被磕飞比比皆是,那恐怖骑枪被控制得无比精准,每每刺入人体,入身四寸即收,而且专挑柔软的腹腔下手,从未被肋骨卡住,故而后招连接极快,未有半点迟滞显露。
两名名突厥百夫长发觉这厢有异,抡着铁蒺藜和狼牙棒砸了过来,试图以力破巧。
张辽根本没经大脑反应,前手一撑,后手一颤,使了个“抖”字诀,精钢枪杆嗡嗡作响,小幅范围内出现密集虚影,直接弹开先至的铁蒺藜,顺势回撤了一下枪身,把持狼牙棒者怼开。
借着回弹之力,后手又加了个疾旋,那枪头倏然窜出,同毒龙钻一般,直接在铁蒺藜骑手喉间开了个大洞,那颗头颅仅靠半条颈椎连着,当即甩到一边,连呼叫也没喊出一声。
狼牙棒从身后第二次斜向轮来,呼啸的哨音很尖锐,昭示着对手的满力而为。
张辽在马背上一个俯身回腰,并未调转骑枪,直接抽回枪头把枪尾递出——那过丈长的枪身贴着狼牙棒掠过,把尖锐的枪纂悍然送入偷袭者眼窝!
瞳孔内清澈的晶体混合着红红白白的脑浆一齐挤出,这人倒是来得及大叫一嗓,没有在无声无息中死去。
这几招施展的实在太快,马身已然越过赵颐贞半头,被这位大唐军神看个正着。
“好一员猛将!好一个回马枪!”
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亲口点赞,杜远也被震了一下,眼神带着崇拜的呆滞,“漂亮!辽哥什么时候学的?是詹钰的峨嵋枪法吗?”
是吗?张辽心中比他俩更加茫然。是无意中从詹钰那里学到的吗?
大宋统领在丹园演示过完整的峨嵋枪法,没错。
在齐云山太素宫面对龙虎山偷袭时,也露过一手,还制服了魔兽千太岁。
这些张辽都有印象,可是,他从来没真正用心记过哪怕一招半式……
难道我是天纵武学奇才?张辽扪心自问——不,不,不不不,绝不。当年在学校,第六套广播体操.我都学了三月才记住全套,无师自通峨嵋枪法?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时间想太多,这些庞杂念头如白驹过隙,稍瞬即逝。
大唐重骑蜂拥着杵进被压缩得越来越密集的突厥重围,与内层的河西军与陇右军距离越来越近。
杜远掐着耳钉有一下没一下地狙击,忙里偷闲大喊,“辽哥,能祭印砸一小下不?”
张辽手上不停,嘴里回答,“不成,太近了,容易误伤!”
这答案让杜远有些失望,放着大杀器用不了,还得一个一个地杀,真特么累呀……
专诸始终没上马,只是踏着足下黑蹄,全身蒸腾着黑雾,在人群中忽进忽出,施展着刺杀绝技。
有了重骑队伍的掩护,等于有了退守伺伏的基地,让刺客战术得以更加舒畅地施展。
眼见两股唐军之间的联军夹层已被夯实,再挤压一下就要暴然崩塌。
忽从突厥阵营中传出两声胡笳惊啼,短促而又尖锐。
土突联军潮水般向两侧散开,赫然放开一条通途。
天狼军长条状的骑阵如同一条大船,破浪而入,终于来到注宾城遗址烽火台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浴火强突
吐蕃大领主悉末朗气急败坏,再次纵马找到乱军之中的苏利可汗,“你们突厥人射我们倒是果敢,怎么被唐人一突就散了?!”
苏利正揉着胸口让扈从缠绕夹板,把被顶断的肋骨暂时捆扎起来。他呲牙咧嘴地一笑,比哭还难看。
“散什么散……不就是开个口装袋子吗!我们原本计划就是全歼唐军,现在赵老贼自投罗网。你还怕我们五万人围不住他们一万残兵不成?”
悉末朗一时语塞,恨恨哼了一声,拨马向吐蕃阵营回转。
苏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喂,我说——你们赶紧把那些大虫子堵住,别让它们搅局!那可都是你的喇嘛们招来的怪物,我可没法子弄走……”
悉末朗并不答话,抬头向西瞄了一眼。那里果然依旧混乱,滚滚沙尘中,不断有士卒被凌空抛起,残肢断臂甩得到处都是。
他催马未停,“仁宝哲呢?”大领主向亲随询问。
“上师的喇嘛班底被天狼军打散了……具体伤亡尚不知晓,可以确认的是,暂时无人归队……”
“可恶!”悉末朗嘴上咒骂着,心中却暗暗发凉。
在他眼中,仁宝哲的**螺神威无以伦比,简直就是神佛赐予的圣器。那赵颐贞何德何能?居然带着一群凡人把上师的法阵击溃!这简直无法令人相信……
莫非,上天给唐军留了一条生路?
不成,天留我不留。
今日大好良机,如果不能一举歼灭留赵颐贞部,待他返回驻地再带重兵来讨……那可就更难了。
“派两百轻骑,以绳索系刀枪拖行于地面,向南疾驰——用噪音把魔虫们引开,引得越远越好。这些畜生分不清敌我,都是一群蠢货!”
“雅布拉索!领主英明!”一名亲卫领命拍马而去。
……
烽火台下,两大节度使与大都护再次相逢,恍如隔世。
张忠亮与萧嵩携手跳下高台,在赵颐贞马前双双拉住缰绳,“将军,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通了,你我三人同生共死这许多年,这次也不应例外。”
两大节度使闻言老泪纵横,齐齐单膝跪倒。
张忠亮哽咽不能言,唯有萧嵩叹道,“未能保你突围,我们虽心有遗憾,但欣喜更胜。我二人对天发誓,这条性命从此交于大都护之手,愿与獠贼同归于尽!”
“欸——”赵颐贞一摆手,“莫要说丧气话。这些贼子命贱,十万个也不抵你俩。速速上马,我已派出斥候快马前往敦煌报信,郭子仪想必已经温好了美酒。我们提着悉末朗和苏利的人头,一起去痛饮他娘的三百杯!”
“哈哈哈……”两大节度使起身仰天大笑,豪气顿时驱走了心头阴霾。
两人加一起一千八百多根胡子,每一根都精神抖擞,笔直地乍了起来。
“哈喽,大家好!”这声不着调的打招呼从赵大都护身后传来,给肃杀悲壮的战场平添一丝违和之气。
“哈……哈什么喽?”张忠亮卡巴卡巴眼皮,“这位是……”他拿不准年轻人的来头。虽没见过,但能和赵颐贞亲密同乘一马的,不是王孙也得是极品贵胄。
“在下杜远,杜甫的杜,遥远的远。”那青年潇洒翻身下马,一时忘了脚下还踩着神行马蹄,身子一歪,差点崴了脚脖子。
他连忙岔开话题掩饰尴尬,“哈喽就是你好的意思,这是那个那个……一种时髦番邦语。”
“哦!哈喽杜公,幸会。”萧嵩作为长安人,对各种番语并不排斥,当下即学即用。为了不唐突,还加了一个尊称的“公”。
不过,他并不知晓此“公”所言的杜甫是谁。此间时值开元十三年岁末,李白倒是弱冠了,杜甫才十三岁,尚未博得半两薄名。
“这三位都是上仙。”赵颐贞抬手一指身边的张辽和专诸,“子仪战报里提到过……”
“哦——”这下可把两大节度使惊着了,上仙!乖乖不得了咧。
早听说上仙们在安西古城从天而降,直接踩塌瓮城城楼,顺便一抬手平了于阗王的叛乱——在这下可好了,逃生有望!
“哈喽上仙,你们都哈喽啊!”张忠亮急忙抱大腿,“听说在安西降临一男一女,怎么你们全是男仙?”
看着他们尊敬的眼神,杜远有些不好意思,遂指着张辽道,“哦,那两位是我辽哥和他的那个……备胎神仙伴侣。我和这位专诸先生是后来才到的,没帮上啥忙。”
嗬——神仙们还是组团来的,活脱一个大批发的架势。
虽然不懂什么叫“备胎”,将军们也不以为意,只是为有神仙相助而欢喜鼓舞着。遂各自牵来战马,重新提起刀枪。“大都护,咱们接下来——怎么打?”
赵颐贞转身环视将近万人的残部。再举头向西,将手中帅旗一挥,“儿郎们,我们可以站着出去,也可以躺着留下。想喝獠贼血的,跟我走!想喂獠贼肉的,留下来!”
“誓死跟随大都护——”萧嵩和张忠亮一齐振臂高呼!
他俩追随赵颐贞日久,这套鼓舞士气的捧哏法,娴熟无比。
“誓死跟随大都护——”万人大合吼。不用动员,没人愿意留下等死……
这当口,外围的包围圈,被悄然扩大到千丈,足以在唐军与联军之间留下百丈空白。
远处数百道滚滚烟尘越来越远,巨型魔虫们已被引走。
这里只剩下人与人的对峙。
马粪将熄,烽烟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残存火星在空中明明灭灭,似乎在勉力等待着旁观下一场厮杀……
从包围圈的六个方向,突然竖起六座一抱粗的高杆,这在无树的沙漠地带极为罕见。
那些高杆顶部,还支起一个方形围栏,每个护栏内都站着一人。
这些人个个身穿白袍,头戴白帽。统一制式的浓密长须垂在胸口,远远望去,竟分不清面目,仿佛长的全都一个样。
“不好!祆教的人——他们要做法!”张辽目力极好,看在眼里心下一惊。
赵颐贞并不晓得祆教的厉害,但听到“做法”两个字——头立刻大了一圈。
对于职业军人,刀头舔血十分平常,但最忌讳妖人弄法。自己还没杀到眼前,人家一个远程大招你还怎么玩?
不能再犹豫了——
“突!”
短暂的命令随帅旗前倾。以中军为锋矢,环阵内的七千余重骑和两千余轻骑齐抖缰绳,由一滩的形状演变成一滴的形状,迅速向西拉扯。
马速渐渐提起,刀枪渐渐平端。
跑起来的重骑就是疯牛阵,就是坦克群……
奇怪的是,当面之敌并未竖起任何角桩与大盾,土突联军似乎有些麻木轻敌?
冲在最前面的天狼军骑曹已经隐约听到敌阵中传来的诡异吟唱,那歌声正发自高杆顶部的白衣使徒。
六个方向的祆教光明圣使步调一致,全都向天敞开怀抱,仰面举手祈祷着什么,完全无视眼前展开攻击的唐军。
近了,更近了……
天狼军前锋营把亢奋提到顶点,全部将马槊的刀尖对准了距离最近的撩人,只待奋力一戳——
啵!一个直径千丈的巨大半球如同气泡般赫然隆起。
轰——淡青色火焰迅速沿着球形底端向上蔓延,在一个呼吸间达到四丈多高,而且还在高处沿球壁不断向心聚拢。
刷——第一排天狼重骑直接撞击到火焰墙壁上,撞进多少,熔化多少,从马头到骑手再到马尾,一节节消失不见。只有零星鳞甲碎片被高温炙烤得变形弹出,发出噼啪脆响……
第二排天狼军收势不及,也一头栽了进去,同样,迅速挥发不见——连灰都没有留下。
第三排急急勒马,巨大的势能与动能合在一起,让战马四蹄搓地滑行了丈许,终于停在跳跃的火墙边缘。
饶是如此,也未能逃过此劫。
淡青色火焰隔空跳跃到距离太近的战马身上,马鬃瞬间燃起,被灼伤的战马如同疯了一样,开始侧向狂奔,任凭骑手死命拉扯也拉不住。
很快,这些火炬般的战马——缰绳也被熔短。彻底失控的战马狂嘶着沿火墙内侧奔逃,面门上的护甲被异火熔进皮肉,马唇也被烧的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外翻的森森白牙因剧痛喷洒着黏涎……
还好,赵颐贞和两大节度使都在锋矢阵中段,没有贸然卷入恐怖火墙,此刻堪堪保了一命。
但,阵型彻底乱了。
锋矢的前端失去锐角,呈分叉状向两侧分流,骑手们沿圆形火墙不断驰行,一边消解前冲之力,一边设法寻找法术缝隙——
无果。
这是一面密不通风的火墙。严格地说,这是一面密不通风的半球形火墙。
眼见头顶十数丈高处,青焰正在渐渐闭合。
被扣在下面的万名唐军,同时感到呼吸困难、眩晕缺氧。
这也是必然,火球里密不透风,持续燃烧疾速耗损着氧气。外部还好,有无尽的补给,内里就惨了。少一点是一点,半点也补充不上来。
哇,好大的手笔——
专诸混在马队中,抬头仰望着火焰穹庐。
这等异术,作为冥界日游督查的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十殿麾下玩火的大鬼也不少,玩这么大的可不多见。只有那些来自炼狱的家伙才能这么搞吧?
他胡乱琢磨着,怎么这些所谓祆教的大胡子,可以弄出这等规模的法阵来?并未见任何法器外露。六个人,仅仅六个人而已……
作为鬼使,他的灵魂无需呼吸。但他的打印皮囊同样需要供氧才可以有效施展物理攻击。
专诸看了看周遭惶然无措的唐军,这些人类就更惨了……他想。
“是虫洞吗?”杜远启动较晚,远远看到前军倏然消失,不禁失口问道。
“是异火!”张辽见识过,自然明了。
“好厉害的东西,连灰都不留!”杜远呲牙咧嘴,他可不想上前尝试。“怎么办?咱们赶紧商量商量……”
“没商量!”这句蛮横诀法从张辽嘴里脱口而出——
但见他右手指间用来储物的玄铁戒指红光一闪,一只黑黢黢的方形铁疙瘩急旋而出,在半空中悬浮着,震颤着,似乎急不可耐,等待着主人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