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诗人的伏笔
这黑影,如同一堵城墙,又似一座小山。
在逆光中,只有镶嵌在眼白中的巨大瞳孔清澈可见。
望着最高处那两只锋锐弯角轮廓,浦茜拉从身后扯了一下张辽衣襟,“牛头君!”
张辽急忙把左手放到后腰处,轻轻按住她的玉指,示意别出声。
是的,的确是牛头鬼王。这厮在酆都城门和大家曾有一面之缘。
“马面何在?”牛头右手持着一柄巨叉,左手托着一盏小油灯,瓮声瓮气发问。
数千鬼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无一人敢言。
良久,一名副将颤抖着声带回答,“马王——陨落了……”
“我知道。”牛头的声音出奇平稳,“不然他的魂灯也不会熄灭。”他抬起左手又仔细看了看,那盏与与巨掌不成比例的小油灯,散发着黄铜光泽,漆黑的油捻上,没有半点火花。
“我问的是,他遗体何在?”
数千鬼卒全部低下了头,没人敢直视那双牛眼中传出的探询目光。
“……形魂俱毁。”还是那名副将开了口。
牛头很沉默,只有钢叉上不停游走的暴烈赤焰,透露出山雨欲来的气息。
嗞扭。巨掌一合,再张开——那盏魂灯已经变成一颗滴溜圆的小铜球。
牛头随手一抛,铜球直接进了大嘴,咯吱咯吱……嚼碎了!咕噜,生生咽了下去。
“尔等护主不力,可知罪?”
哗——满场鬼卒都跪了下去。站立无异于暴露,张辽三人也不得滥“跪”充数。
“参将、偏将、裨将、副将,全体流徙炼狱,做窑头火工十年。士卒免罪,扣军饷三月。你们可有意见?”
呜——数千小鬼居然全哭了!张辽吓一跳,这是太委屈了是吗?
不是。
那领头副将把大嘴一咧,满口獠牙全部呲出,感激涕零道,“谢牛王不斩之恩——如若换了马王,我等必遭十大酷刑,最终灰飞烟灭……”
话没说完,一柄巨叉悍然飞到,直将他通体贯穿,死死钉在黑石地面上!
“感谢老牛可以,诋毁老马不行。”牛头鬼王拍了拍手,那钢叉流光一闪,把叉头肉身吸了个干净,又疾速退跃到主人掌中。
被吸走全部膏脂骨髓的副将身躯,像一张干瘪编织袋,在动荡阴风中随意飘摇,途经每一位鬼卒,都点亮一双惊惧瞳孔。
府内校尉们趋步上前,押解所有将官去领罪受刑。余下鬼卒内心噤若寒蝉,尽皆暗叹——幸好自己之前没升职!侥幸之余,又纷纷在想,是不是之后该轮到我升职了?一阵寒一阵热,好不矛盾……
牛头鬼王扛着钢叉走入鬼群,开始信马由缰式的踱步。他比寻常鬼众足足高出近三丈,每到一处,身影都覆盖十数名小鬼,形同一块乌云,散发出极大威压。
他边走边演讲着,“十殿与灵配府,同属冥界重器。尔等不要擅自徇私报复,非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们掂量好,觉得自己强过马面的,可以去。”
无鬼应答。
“此事终会有所交代。但需禀告阎罗再做定夺。好啦,退下吧——都记住咯,别给十殿添乱。”
哄——鬼卒们如释重负,再次陷入混乱的四散溃退模式。
艾玛终于妥过去了,这一劫可不容易……跟那些将校们比,咱这扣军饷算个啥?还是牛王厚道啊——以后死心塌地跟老牛混了!
马面鬼王残部的鬼心,就这样被牛头鬼王顺利收买。而那些死忠的亲信将校,已经被送去了炼狱服劳役。
论道行,还得是老牛更高一筹。
张辽起身要走,却发觉双足难以自拔,直若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扭身回头看去,浦茜拉和裴旻的脸色和他相同,都很尴尬。
沉闷的解说词在他们头顶幽幽响起,“影之所至,即为牢笼——”
众人抬头一看,我靠,斗大的牛眼正盯着他们玩味。
被困者的惊慌让施困者很满意。
空荡的广场上,牛头鬼王低头垂视自己阴影笼罩中的三个卑微人类,“又到了故事会时间。谁先说?注意啦,说得不好直接变叉烧……”手中巨叉还配合地摇了摇,配环哗啷作响,听起来十分不美妙。
张辽想说——老大,我们是您的鬼卒啊!
嘴巴张了张,没说出口。因为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与刚刚数千鬼卒比拼相貌,质朴方正的张辽简直就是颜值满分的男神。
而浦茜拉,别说冥界——放到哪里都是女神,还是女武神。
只有裴旻一身阴气有些大鬼气质,但平平淡淡的冷漠大叔脸实在太不给力,及不上半点寻常鬼脸的狰狞与突兀。
这位剑圣已经把手压在了九九式伞.兵刀的刀柄处,正思考着一言不合之后怎样开干。
浦茜拉先说话了,“你好啊大牛,劳驾挪一挪,你挡住光了。”她金发一甩,英姿勃发,那份飒爽不禁让闻者心魂一荡。
这位闻者,指的就是牛头鬼王。
他想了想,没吭声,横向跨出一步,带走了阴影牢笼。不是仁慈,是自负。他相信这三个蚂蚁搞不出什么花样。
“大牛?”他咕囔了一声,“这称呼……太乡村风格了吧?”
浦茜拉对他的乖巧配合很满意。轻松抬手对着衙门口一抓,从廊柱那盏白色灯笼外抓来一束惨淡白光,顺手揉成光球,捏在五指间,从上到下给自己身上掸了掸,彷佛刚刚的阴影大被留下许多不洁纤维。十足一副洁癖女郎的姿态。
牛头鬼王拧着眉,扛着叉,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看着……
整理完毕,圣骑士大嬷嬷吁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草圈”戴在自己头上,微笑道,“大牛,跟你打听个人。你可知道但丁的办公室怎么走?”
“大牛”眼中的“草圈”,正是那日在忘川河酆都码头上,望乡亭长维吉尔所赠的橄榄枝头冠——这是也昔日但丁先生留下的信物。
叶子不多,对称分布在柔韧的细枝两侧,叶脉因叶肉的干枯而显得格外清晰。
牛头并不认得这东西,但听到但丁二字,不由怔了一下。
“哦?你们是来找通判大人的?”他重新瞪起牛眼仔细打量三个“小家伙”。投亲的?不像,只有一位白人女性,剩下两位分明是东方人种。访友?有可能,没准儿又是托关系挖门子来冥界捞人的。
嗯,能长驱直入到达十殿门前,必定有些鬼脉资源,我老牛还是不惹为妙——万一有后台撑腰呢!
思量已定,立马收了倨傲之态,将钢叉背到身后,温声道,“既如此,也不算外人。通判今日在平等殿巡按,那里是十殿之中的第九殿。我可以帮你们打开门,至于进不进得去,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也不管这些人类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直将钢叉舞动起来,像擎着一只船桨一般,遥遥对着府衙漆黑的大门,从左向右奋力一拨!
这一拨,似乎带动了万钧巨力,隐隐有引擎发动的噪音从府衙内传出。紧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并没有任何车辆从内里驶出,而是这扇巨门开始加速“刷动”……
是的,是刷动,千真万确。那感觉就像……就像捧着手机横向刷动页面,从这一屏到下一屏,一屏又一屏……
张辽想把这感觉与大家分享,但裴旻自有个人观感。在他眼中,这分明是一卷电影胶片被快速拉拽,一帧帧的格子帧,依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每一帧都是一扇门的影像,造型各不相同,但上方覆盖的都是同一顶飞檐和琉璃瓦。
那些姿态各异的门呦——浦茜拉忍不住赞叹,各有各的雄伟,各有各的威仪,各有各的震撼。
这些门有多高?反正刚才接近四丈的牛头鬼王,是昂首从第一扇门中走出来的,头顶还大有富余,足可以再塞一个马面鬼王进去。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原来牛头将钢叉尾端顶在地面上,隔空止住正在快速循环的刷动。
画面静止了,正对大家的,是一扇烟熏火燎的金属大门,只有门柱,没有门板。
炽热的紫色火焰正舔着贪婪的舌头,在门内翻腾卷曲,令人触目惊心……
“平等殿入口,陆阎罗的府邸,直达阿鼻地狱之所在。你们小心了,沿途莫要多言,请吧。”
请吧?当我们是吊炉烤鸭还是深井烧鹅?张辽此刻的内心是拒绝的。
“怎么?咱们这里这么大的院子,难道并非十殿所在?”
“是,也不是。”牛头恳切道,“严格地说,这里是司库军驻地,也就是马面属下的军营。他们同时肩负着护佑十殿入口的任务。而我,平日只负责司门,也就是酆都之门。今日老马遇难,我临时赶来救场。今后吗,恐怕司库司门要一肩挑了——直到阎委会派来新任司库为止。”
张辽迷迷瞪瞪,似懂非懂。浦茜拉跨前一步,“意思就是我们进去就能找到但丁对吧?”
巨大的牛头点了点。
大嬷嬷二话不说,抬腿向前走去——
张辽和裴旻面面相觑,两个纯爷们在女汉子面前输了气势,有些害臊,急忙快步跟上。
将到门口还差十米,热浪已经卷席而来。
呲——浦茜拉首当其冲,额前一丝金发瞬间化作飞灰。
这道微小的火苗一闪即逝,但仿佛开启了某种封印,她那顶橄榄枝头冠发出一声鲁特琴惯有的铮鸣,所有枝叶闻声而动,纷纷鼓噪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就充满了饱胀的汁液,消退的干枯被盎然绿意所替代,活了,活了,树枝又活了!
一波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意从浦茜拉头顶散开,覆盖到身前身后,直将张裴二人罩住。三人同时感受到自入冥界以来从未感受过的通畅与欢愉。
浦茜拉击掌大笑,“妙极!诗人就是花样多——二位,随我走起!”
第二百一十二章 掌灯
在牛头鬼王惊异地注视下,浦茜拉带领张辽与裴旻,昂首跨入紫焰翻腾的大门。
在跨越门槛的那一瞬,厚重的金属门框嗡鸣了一声,无数细密符文依次闪烁,仿佛在向访客昭示它的一条条至上规则。
橄榄枝头冠源源不断散发着绿色柔波,牢牢护佑着三人,将焰火尽数隔绝在外,只能不情不愿地舔着舌。
进得巨门,再回头,牛王所矗立的那片广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虚空乱流在往复呼啸。看来,想随意再回酆都大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闯过紫焰区域,放眼前方,三人发觉已身处一座大殿之中。
那橄榄枝散发出来的护体遮罩悄然融化,绿色光波半点也没留下。
浦茜拉仰头望了望难以企及的天花横梁,禁不住叹道,“好高!比圣心教堂和圣母院都高!恐怕只有里昂大教堂主塔可以篦美……”
话虽如此,这里可没有教堂中,由彩色玻璃透入的阳光可寻。万盏小油灯点缀着交错纵横的梁柱,光源虽多,亮度却一般,直留下大片昏暗区域诠释阴森。
张辽有些激动,冥界层出不穷的建筑风格给他以极大欢欣,这位来自建筑业的修真界新人指着墙边道,“瞧,多棒的石雕!”
其他两人循声望去,那是两排蹲坐在墙边的石兽。豹头虎目,双耳尖尖,最奇的是个个背生双翅,一根根长羽被雕得纹理一丝不乱,显然做工极细。
“不像是东方的门兽,倒有些像西方的檐兽。”张辽独自品评着。
“没错,”浦茜拉十分赞同,“门兽哪有设在门内的道理?天主会传统教堂外檐,的确有许多这种风格的雕塑。不过它们蹲在大殿里倒是稀奇……又不是神像,放这儿干嘛呢?”
张辽闻言笑了,“也不是小庙,放神像干嘛?没听那头老牛说吗,这是阎罗殿哪——十殿中的第九殿……叫什么来着?”
“平等殿。”裴旻不动声色地补充。
“对对。还好,这名字听起来没看上去那么惊悚……”张辽有些庆幸。
话音刚落,咔!他手指所指之处,一座石兽突然猛甩头,双目死死盯住了他!
三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齐齐退后三步,方始定住身形——不定也不行,再退就回到妖异紫焰中了。
随顿挫的咔声连响,左右两排妖异石兽齐齐扭头看向他们,在没有瞳孔的死灰色眼球中,不露半点友好之意。
“石像鬼!”浦茜拉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数十只石兽全部一跃而起,在高大的天花板下将翅膀铺展无余,这殿堂足够宽阔,它们也足够灵活,居然没有任何两只在空中相撞。
待到它们腾空,三人才看清,这些兽体除了有翅膀,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尾部尖端,赫然镶嵌着一具耕犁般圆润锥角——几乎呈骨质化,散发着油亮的乌光。
来不及细观,数十只石兽几乎遮住了万盏灯火,齐齐向陌生访客发动起扑击!
这回,橄榄枝头冠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它不是被设计用来抵抗生物攻击的。好在这三人都是智能生物,也身经百战,及时相互依托,迅速结成三角形防护阵地。
第一只扑到的石兽呈滑翔姿态,在个子最高的张辽头顶一沉双足,两只巨大的铁爪向他头骨抓去!
张辽没有动,他守护的是裴旻方向,而把自己全然交给了浦茜拉。
大嬷嬷当然不会让他失望,厉声娇叱中,乌黑的“工长之鞭”已经荡出,鞭梢如鬼魅,在这只石兽腹部自下而上迅疾撩过,蓬——炸了!
所有有思想的东西都吓了一跳,包括敌我双方。
其余石兽几乎齐声大叫,急急变向飞行,仓促间有几只撞在了一处,十分狼狈。其余尽皆飞上了横梁,暂时作俯观——讲真,它们的叫声实在难听,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浦茜拉望着漫天散落的羽毛,随手接住一片,哪还有石质的感觉?分明是一种深灰色鸟羽。现在不是研究物种的时候——它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也太脆弱了吧……
这样想着,大嬷嬷缓缓收回长鞭,另一只手试探着捞起一摸,“哎呦扎手!”
张辽更意外,关切地问,“怎么了!”他看得清楚,那鞭子依旧乌黑发亮,并无半点异样,更没长出刺来,怎会扎手?
浦茜拉将鞭梢垂地,随意抖了抖,抬头对张辽笑了,“是那个大鬼的魂在作祟。他的魂力太强大了,我只是稍加释放杀意,他就主动成倍地叠加——结果可好,想打残的变成打死,想打死的变成打碎……”
张辽瞪起双目,与裴旻对望了一眼。他俩都明白,这姑娘口中的大鬼,就是和平饭店里遁入鞭身的白起之魂!
嚯,这算是因祸得福啊!裴旻难得地笑了一下。
浦茜拉更加得意,扬手第二次荡起长鞭,在空中平向呜呜旋转,鞭梢的哨音越来越大,随着她的杀意外放,逐渐吐露出一团濛濛黑烟。
在他们头顶,横梁上的石鬼开始瑟缩相顾,似有犹豫和胆怯的情绪产生。
当——不知从何处钟声响起,十分短促并不悠扬。
一名白衣人从后堂出口处远远转了出来,一路摇摇晃晃。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灯笼,右手捂着嘴打着哈欠。
他旁若无人地行至大殿中央,立正站好。眼皮不抬地吆喝出一套言辞,“诸生生而不平,死亦不平。以不平对不平,犬臼相对,长短互补,方可圆满堕入轮回。平等殿专司对等找平,阴历十一月初五第三场精校正式开始——”
这套嗑念得毫无情感,只是流于熟捻,颇有例行公事的味道。将将吆喝完,那钟声不知从何处又响了一下,依旧短促。
白衣人抬起左手的白色灯笼,平端着拖长腔喊了一嗓,“掌灯——”
呼地一下,那灯笼中瞬间涌出无数细碎灯花,如同萤火虫搬家,将原本的灯火分成万千小份,向上四面八方散开。
待每一只灯花都找到了自己对应的灯体,遂奋不顾身地一头栽入,横梁上那些原本待死不活的暗淡油灯也随即烛火大亮。等到万盏油灯全部旺盛起来,这间大殿已经亮如正午白昼。
蹲在梁上的石兽似乎对强烈光线很不适应,开始向外沿的角落处纷飞隐蔽。但这间大殿并无其他高处出口,于是在**光线照射下,又纷纷化为石雕状态噗通噗通坠落下来,贴着墙根东一个西一个的,造型很不规范。
可能是事发仓促,来不及摆回蹲坐的姿态,有的张着翅膀,有的翘着脚爪,有的撅着尾巴,丑态不一而足。好在石化后的石材足够结实,没有因重力作用而碎裂。
浦茜拉掌中那一根羽毛,也在强光下化为石片,但纹理依旧。
这些突发的噗通声似乎终于彻底惊醒了睡眼惺忪的白衣人,他弹开松弛的眼皮,前后左右看了看,茫然自言自语,“咋回事?闹什么鬼?”
“噗——”大嬷嬷被他逗乐了,话没错,但在冥界闹鬼不是很正常吗?
白衣人这才注意到眼前三人,大眼珠子转了转,“活人?来这里干嘛?”随即不等对方作答,直从怀中取出一块大金表来,带链的那种——复古款怀表。
“呦,还没到时辰!我说怎么睡不醒呢……都是这帮蠢夜叉闹的,叽叽嘎嘎乱叫。没到点叫什么?还有你们几个——没事别来这里瞎转悠,把夜叉惊了连带我都睡不好。哎呦呦,还有五分钟空闲,我得回去补个回头觉……这灯算是白掌了,浪费。”
说完,真的摇摇晃晃转身欲走——
“您请留步!”张辽急忙上前一拱手,好歹出来个相貌正常一点的,可得问清楚再放。
“何事?有话快说。”白衣人确实很有人样,五官端正,颔下微髯,连打哈欠都很有人味。
“请问您是?”
“第九殿主簿梁水勉。”
“原来是梁兄。在下张辽,是来找但丁先生的,听说他来了咱们这儿,故而贸然打搅,还请见谅。”
“张辽?找通判——”梁主簿把视线转到浦茜拉头顶,盯着橄榄枝仔细看了看,立马打了个激灵,精神了!
“原来是通判大人的朋友,那可不算外人。”他热情上前,就要拥抱大嬷嬷。
浦茜拉一拽张辽,张辽知趣地伸出大手,生将异性相拥改成了基情握手。
“你好啊,梁水勉先生!”浦茜拉亲口为这画面配音。
主簿有些失落,但也不以为忤。“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凉面就好,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嘴对着张辽,眼睛一直瞥着浦茜拉。此刻稍稍转移目光,终于看了一眼裴旻,森森鬼气又把他刺激到了,连打两个激灵道,“这位是……”
剑圣上前一伸手,“大唐龙华军使上裴下旻。”
两手相握,梁主簿急忙撤手,“好家伙!你这手比我凉水面还凉——”他一试之下,赫然感觉到聂政藏魂带来的滔天杀意,心下惊愕,只是没有点破。
这名主簿颇有古风,以为浦茜拉是张辽的内人,遂不再追问名讳。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得,也不用把你们往内堂引了。眼下就要开堂问审,你们先在墙边找个座椅歇着。通判大人马上就出来,一等公事结束,你们就可以直接叙旧了。”
这话勾起张辽好奇,但知趣道“我们碍事不?”
“不碍事!本日第三场了,是最后一场精校,人不多,很快就完。”
话音未落,突然钟磬齐鸣,还间杂着唢呐的高亢撩拨。从大殿纵深处两道侧门内鱼贯涌出两班衙役,有的扛着木牌,有的扛着水火棍——倒和唱戏一般。
张辽勉强把“什么是精校”这句疑问咽回肚里,定睛看了一眼,那些木牌上没有写“威武”,也没有写“肃静”。都是些诸如“齐、平、严、合”之类的单字,浮雕刻板,很大很醒目。
最后出场的,是两位华丽丽的“神君”,之所以这么讲,全赖那副行头太周正。比在大唐和大宋见到的还要风骚许多,就算真搬到戏台上,也会瞬间压倒所有的角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 阎罗之祈
这三人,刚刚在灵配府见识了颇具现代感的黑宫,以及三厅九司这种与时俱进的组织架构。
以灵王铁木真为首的一众万人屠,也都衣着朴素简洁,吸纳了不少新古典主义的着装特点。
而到了十殿这厢,画风突变。
除了钟鼓锣磬,就是顶戴花翎,还有金碧辉煌的大殿交相映衬,纯纯的天朝古典做派。
望着这一切,张辽心生感慨——这才是我打小想象中,阴曹地府衙门口该有的样子啊!看来传说与绘本并非完全虚妄。
浦茜拉可没见识过这套排场,有些目不暇给,不住地啧啧称奇。
只有裴将军冷漠依旧。
那两位“神君”双双落座,一居主席,一居次席。
当头一位蟒袍玉带,乌纱帽正中镶了一块红玉,其八字须一左一右长长分开,面容倒似火锅!
没错,是火锅,而且还是鸳鸯锅。
大概是左脸长了一块先天红记,导致半边红来半边白,红的似朱砂,白的像萝卜。
他刚一落座,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下可好,满堂衙役都被其强大的感染力所征服,纷纷打起哈欠来……
梁主簿扁着嘴望了一下已退至墙边的三人,微微耸肩,意思是:怎么样,你看不光我一个人睏吧。工作量太大,大家都特么累坏了啊。
啪!一声惊堂木响,“神君”发话了,“开堂——”
左侧衙役一起竖起水火棍,双臂颤动,以棍尾密集点地,同声吆喝,“添——堵——”
尾音呜呜,十分绵长……
未等完全消散,右侧衙役们十分默契地跟上,“扫——兴——”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满堂皆静。
“带魂犯!”火锅脸掷地有声。
这回轮到梁主簿了,但见他将手中那盏已然无火的白色灯笼向天花横梁一指,万盏油灯齐齐爆出一串灯花。横梁上数百只滑轮一齐滚动,由隐藏钢索咯咯吱吱传送来一只大麻袋,钢爪一松,麻袋凭空落下!
这变故,把看热闹的三人吓了一大跳,他们正直脖子等着看犯人从哪儿押进来。
这口麻袋也就一人多高,但内里装的似乎是无数细小活物——从四周不断蠕动的密密麻麻凸起大致可以看得出来。
梁水勉先生跨前一步,在麻袋口结扎处翻起一张小挂签,朗声念到,“生前强拆民房者,本日到账四千七百魂——打包待审!”
“草你大爷的,最恨这帮孙子!”火锅脸的八字须翘起老高,“都特么直接扔忘川河消解,留之何用!?”
咳——身边一直未动的次席神君发话了,“陆阎罗稍安。这些灵魂还算不上彻底废柴,生前也都是有能力有智慧的个体,只不过用到歪处,手段略显偏狭……”
“哦?丁丁……通判大人,那你说怎么判好?”被称为陆阎罗的火锅脸,似乎很重视通判意见。
浦茜拉盯着通判的脸遥遥望去,面如刀削,鹰鼻深目,面颊光洁无须。忍不住一把抓住身畔张辽的手,“是但丁!我看过【神曲】那本书,在封二上有他的画像!我记不住字,但图记得很清楚!”
张辽忙把她朱唇掩住,“嘘——”
但丁并未听到有人为他激动,注意力仍在案子上,认真分析着,“在人间界,‘居者有其屋’是做人起码的生存基础,但对大多数百姓而言,仍得之不易。即便得来,又随时可能被奸商、钱庄或者恶霸夺走甚至毁掉。此为重罪无疑!”
他想了想,“这样吧,我们网开一面。把他们尽数剥了魂皮,以冰锥贯体,钉到寒冥崖上,把最敏感的魂络暴露在外,任由十级阴风浸体五十年。待其在无遮无挡中反省自悟,明白了没有居所之痛,再取下来回炉改造……”
“好主意!”陆阎罗一拍大腿,“文化人就是点子多。”
他转头喝令,“就依通判所言,只需把刑期稍微延长至五百年。”
好家伙,这一“稍微”,就乘了十倍!但丁无奈地笑了,但也不加阻拦。
梁主簿恭敬领命,从白袍中取出一颗机械式滚轮印章,把刑类与刑期调好,依次转动到正面,右手持章高举,掌心红光一闪,对着麻袋狠狠印下!
呲啦——焦糊味与鬼哭狼嚎声同时响起……
那只大麻袋一阵剧烈抽搐,突然化作一缕红光,就此消失不见。
“禀二位神君,货已发走,阿鼻地狱签收后自会送来回执。”老梁办事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陆阎罗又开始打哈欠,连连挥手“下一个,下一个……”
这次滑轮组送来并抛下的,是更大一只麻袋,梁主簿需退后三步才不被砸到。
他踮起脚爬上去才勉强看清袋口标签,“生前为一己之私欲杀人者……这个不用念了吧?”
陆阎罗转头看了看通判,但丁先生正在闭目养神,似乎表示无需多言,按惯例即可。
阎罗有了底,冲主簿一捋自己右半边白脸一侧的胡须。
主簿心领神会,把印章熟捻一调,悍然印了下去!嘴里还念叨着,“炮烙——”
麻袋在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中消失无踪。
陆阎罗咂了咂嘴,“这个滥杀指数,总是不见跌呀!一路涨停一路涨,你说咋办呢?”
但丁睁开双目,淡淡回答,“一是人类繁殖太快,人口基数大了,即使各类犯罪百分比不变,绝对值也会增大……二是,资源增长无法匹配**增长,狼多肉少,也会导致同类相残。”
老陆听了不住点头,旋即又慨叹,“每天送来好几万杀人犯,最能杀的却都不在袋子里,这事我也想不通……”
但丁笑了,“您是说人间界那些王者们?”
陆阎罗摇摇头,“何止!我们冥界不是也有不少?都供奉在灵配府呢。唉,那帮万人屠生前快活,死后更快活,都快骑到我们十殿阎罗脖颈拉屎了……也不知地藏王大人是怎么想的?”
但丁听到“地藏王”三个字,突然色变,不再接茬。身为十殿通判,他可不能背地议论冥界之主。于是代阎罗向主簿挥手,“下一个——”
……
一只只压缩包被依次递到,有大有小。陆阎罗熟练裁决着,偶尔听一下通判的意见。主簿负责执行,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十分流畅。
终于,大功告成。本日待审的未结之案全部告罄。
陆阎罗起身伸了个懒腰,“奶奶地,困觉困觉!咱们九殿主要还是老三样,杀人放火拆房……我倒是对惩戒贪官污吏更感兴趣。”
通判大人也起身掸了掸鹤纹官服,“那可不归您管,贪官污吏通常伴有通奸恶行,除了去四殿吕阎罗处报到,还得加送二殿楚阎罗那里再补一刀,去势剁手,双重责罚。你不用出手他们也够受的了……”
听到这话,陆阎罗忽然来了兴致,抖了抖自己蟒袍的袖子,一把拉住通判,“丁丁啊,下个月你是不是去二殿轮值呀?老楚那边有个巨型垃圾桶你见过没?里面满满都是被割下来的小雀雀……”老陆的声音越来越小,“帮我装一包回来泡酒,记住,要大个的!越粗越长越好……”
呃——但丁嫌弃地挣脱了陆阎罗的手,“你丫咋不自己去装,那玩意多埋汰!你也喝得下去?”
老陆腆着脸再次抓住他的袍袖,“娇嗔”地摇了摇,“人家不是刚和老楚打牌翻脸了吗!怎能又去求他?还是你去最方便,就这么定了哦,等你呦——”
但丁无法挣脱,猛然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却惊异地看到三张陌生的脸。
“咦?诸位是——”他目光落在浦茜拉头顶,惊讶道,“天哪,我的‘翡冷翠’!”
张辽与裴旻面面相觑,他们趁散场走过来,是想打招呼套近乎的,但不明白但丁先生说的是什么……
浦茜拉抬手把橄榄枝头冠摘了下来,大方递出,“翡冷翠?好名字!这似乎也是您家乡佛洛伦萨的诗意别称。”
陆阎罗见有人来打搅,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但丁抖了抖袍子,伸手接过头冠,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
“没错,是我的翡冷翠。你说的也没错,这名字的由来正是如此。”他终于抬起头,把思绪从回忆中撤离,“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从维吉尔老师那里过来的……他最近还好吧?”
浦茜拉笑容可掬,“好着呢。望乡台虽地处荒僻,且满地游魂,但他说,‘诗歌的灵魂是苦难。如果在安逸中写作,一定是无病呻吟。’”
但丁脸色呆滞了一下,口中细细品味着,“……诗歌的灵魂是苦难。如果在安逸中写作,一定是无病呻吟……”
突然,他面生愧色。“老师的境界又提升了。而我,太过沉溺于繁杂公务,几乎忘却了文字的力量。我需要好好自省一下……”
张辽听得心慌,连忙道,“您先别急,能否先帮我们一个忙——然后再去自省?”
“哦?可以没问题,诸位请讲。”
“我们想立刻返回人间界,天朝初唐节点。”机会难得,张辽毫不客气。
“这……”但丁有些犹豫,“原本没问题,不巧的是……”
“常规通道都被封了!”一直竖着耳朵在身后偷听的陆阎罗大咧咧地插嘴,“十殿和灵配府大打出手。灵配府那帮子为了卡我们脖子,把界门封了,想通过限制日游督查的方式断了十殿的走私生意。现在只有他们的无常和无间行者们可以自由穿梭。”
但丁十分郁闷,“是啊,这怎么办?老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个忙我必须……欸,对了老陆,能不能借你的通行证用一下?你级别高,即便是灵配府也不敢拦……”
“呦!现在想起我了——”陆阎罗把手背到身后,八字胡翘到天上。看侧脸,跟银元上的袁大头差不多一个神情。
但丁笑了,想了想,正色道:
“二殿的小雀雀,我给您装两包。”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受难日
“对嘛!”陆阎罗喜笑颜开,“好朋友互相帮助是必须的。”
他忙不迭从蟒袍玉带上解下一块玉佩,随手递给张辽,“呐,这玩意儿你带着,不用还了,我从不出差所以基本用不上。什么时候有需要,再喊司库弄一块就是了。欸,对了——”
阎罗转向通判,“马面挂了你听说没?以后谁来做司库是个新问题……”
但丁点点头,“这事传的很快……我估计十殿已经全部收到消息。司库可以让牛头先兼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摆平冥界内部纷争。一旦扩大化,你我都逃不过一场血腥大战!”
他俩心情沉重,张辽可不管那些。大鬼打架我已经看腻了,尽快远离才是正理——他立马接过玉佩连声道谢。
浦茜拉凑过来一瞧,这玉佩黄白温润,用的是镂雕手法,四只蝙蝠拱卫着一个复杂图案。
张辽见她眼神疑惑,及时解释,“这不是花纹,是篆体的‘罗’字。估计是阎罗神君专用器物,可以做通行证使用。”
说完起手去旋玄铁戒指,想要立刻收纳起来。
但丁随眼一瞥,看出他的意图,连忙出手按住,“你不是急吗?不用收起来,现在就可以用它走。”
张辽十分意外,“我还以为,得逆行忘川河再走黄泉路,直到最初入境之处才能……”
“不用。”但丁一摆手,“这法宝权限颇高,想去人间界任意时空去找谁,就握着它冥想一下对方,瞬间可抵达目标周遭,误差不超过五百米。注意,目标只能是人类。”
“太逆天了吧!”浦茜拉有些难以置信,“这位陆先生真够大方的。”
陆阎罗听到有美女夸他,乐了。“小意思。拿去玩吧——”一脸的慷慨大方。
但丁撇了撇嘴,“这功能只能用两次,一去一回,回程落点仍在酆都,心里必须念着某只鬼才行。之后嘛,它就是一块普通玉佩了,但可以在十殿司库重新充值使用。不过那就难些,到时候接任司库的还不知是哪位鬼王……再说吧。对了,人多的话——其他人只要碰触到持证人即可。”
张辽感激地点点头,把玉佩交给了裴旻。“裴哥,你来吧,你要见的人我不认识。”
裴旻也不客气,一把接过,“你俩搭住我的肩。”说完紧握玉佩立刻转入冥想状态……
浦茜拉和张辽搭住他左右两肩,心里惴惴不安,这种旅行方式他们还没经历过,不知是个啥滋味。
三人紧张了半晌,裴旻突然中气一泄,睁开眼道,“奇了!我神念中那人,面目变得十分模糊,无论怎样都无法锁定。似乎在有意抗拒我的搜索……”
但丁在一旁听了,也很意外,“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你想的那个——不是人!”
这话来得突兀,张辽一个大老爷们都感到毛骨悚然,像听到一个恐怖故事。
裴旻也愣了,喃喃道,“当初……我结识他的时候,他绝对是人类。难道……算了,我再换一位试试。”说完再次闭上双眼——
几乎没有延迟,一束白光赫然拔地而起,将三人聚拢,随即迅捷扁平化,将大家变成一张照片式的半透明影像,再之后,平面两端又朝向中央一合!
三人凭空消失……
十殿大通判但丁先生呆呆望着地面,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右臂望向手中的“翡冷翠”。“呀,这头冠忘了还给那姑娘……”
陆阎罗安慰道,“算了,本来就是你的。”
“不。”但丁淡淡回答,“我赠与维吉尔,它就维吉尔的。老师又给了这姑娘,那它就属于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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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美利加,花生屯,白宫地下掩体,备用指挥中心。
常驻首府的三军最高联络官全部列席,奥本马正襟危坐。
国防部长不知为什么带了一个保护颈椎的喇叭形护套,其他人纳闷但是不敢问,因为这不是担心个人安危的时候。
“辐射扩散范围测出来没有?标准应对程序何时可以正式启动?”
总统抛出两个烫手问题,谁都没接。
终于,还是国防部长本人艰难开口,“呃……军队毕竟是攘外为先的,国内危机尽可能使用警察和国民警卫队。我建议调集整个加州的州警、县市警,再加上防辐射部队,把暗黑峡谷地区彻底封锁起来。空军方面……”
“我们可以调集所有西海岸的老式战略轰炸机,集中对事故反应堆进行空中浇筑。一边冷却一边封存,尽量确保最小外溢。”空军代表鲍曼终于发言,他是前任空军参谋长,刚卸任转职白宫联络官。
“为什么是老式?”奥本马很奇怪。
三军将领相视暗笑,总统——这位名誉上的三军总司令,毕竟出身政客,基础军事知识完全是漏勺。
鲍曼没有笑,耐心解释,“最先进的型号都无法低空低速飞行,也即无法投放速干混凝土集成块。它们的设计初衷是远程制导轰炸,所以……”
“我明白了。”奥本马可不是笨蛋,他迅速跳向下一个问题,“沃克在线上吗?”
幕僚长立刻按动遥控器,总统正前方的分隔屏幕上出现了联邦调查局的标志,仅一秒就切换到一位严肃的中年人画面。
“沃克,fbi能出多少力?”
“总统先生,联邦警察在加州的可调用岗位有限,具体救援仍需以州警为主。不过,我们可以参与对失踪飞机的搜索工作中。”
奥本马尚且无暇顾及失踪飞机,他使劲揉了揉脸,“好。我明白了。这事你们和国土安全部一起去办,我只要结果。”
“哦不,总统先生,我需要完整授权。您知道的,跨部门协办效率极其低下,我不希望见到任何来自dhs的面孔……”
“滚!”奥本马用力一砸桌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面前玩宫斗?!
在幕僚长遥控器的配合下,屏幕瞬间一黑,沃克知趣地“滚”了。
“我再看一眼卫星画面……”总统有气无力。
幕僚长立刻切换到实时传送的军事卫星画面,足足有六颗同时把镜头对准了暗黑峡谷。
三座高大的冷却塔在俯瞰角度只是三个圆圈,但此刻,只剩下两个半。那半个,显然是f22机载响尾蛇导弹的杰作。
“……还好,两颗常规空对空导弹只命中了一个目标。”幕僚长试图缓解压抑的气氛。
“好个屁!”奥巴马遏制不住内心的窝火,“老子就要退休了,专属图书馆都建好了,新豪宅也特么盖的很顺利。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我添这么大一个堵!历史会如何书写这一页?昂?大号标题是‘首位黑人总统射爆自己的王座,把核幽灵散播在亚美利加’?我现在几乎都能听见普鲸那个杂碎的讥笑声!”
室内一片沉默,有人愕然,有人幸灾乐祸。但统一表现出来的,都是无限忠于领袖的忧国忧民之色。
电话铃响了,是座机。幕僚长迅疾按下免提,扬声器中传出一位女士气急败坏的声音,“接总统,我是希莱莉!”
“我,不,在。”奥本马用口型无声示意幕僚长。
幕僚长刚想替主子撒这个谎,希莱莉又道,“黑子!我知道你正准备说你不在,没这必要!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开启嘲讽。我只要求你立刻开放加州领空,我的专机需要离开洛杉矶——可机场居然不让我们起飞!”
奥巴马突然怒不可遏,一把捉起话筒改回私密模式,“听着,输给小三的臭婊子,三凯党家族的老巫婆!有本事你就自己扇着小短胳膊飞回花生屯,或者干脆飞回你的阿肯色!一周内,只要任何民用飞机还敢在加州起降,老子就毫不犹豫地射下来——”哐当,挂了。
列席高级军官们无不瞠目结舌,但旋即又同时伸出大拇指点赞,甚至有掌声响了起来。大家终于在这位总统大人身上看到无所畏惧的血勇,亚美利加之幸!
奥本马也感受到这份迟到的敬意,稍稍消了火气。
可是电话铃又不知趣地响了起来。
这回幕僚长学乖了,没有按免提,直接拎起来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奥本马冷笑着对参会者道,“不用问,肯定是川普那头猪。他今天也在洛杉矶,他也需要迅速逃离。”
闻者均轻声笑了起来。只有幕僚长一脸严肃,“总统先生,是州长,加州州长,前加州州长。”他连续修正了两次。
“施瓦辛?”奥本马有些纳闷,这四肢发达的蛮汉曾是政坛超新星,如果不是出生在奥地利,恐怕会直接威胁到他的总统宝座。
“他又想怎样?”
幕僚长没有回答,默默按下免提,说了句“总统在线。”
“嘿,贝拉,听着。”的确是施瓦辛的嗓门,他年轻时类固醇吃得太多,声带十分醇厚。“我在柯达剧院,对,就是举办奥斯卡那个地方。这里有许多和你一样中间名叫做侯赛因的家伙。他们都有自动武器……”
哒哒哒——一阵近在咫尺的三连发点射声打断了通话,之后再无声息,直到陷入无尽的忙音。
在座人士尽皆目瞪口呆,幕僚长按断免提,也很茫然。
奥本马茫然地问,“这只犀牛在说些什么?柯达剧院?那里有什么活动?”
幕僚长迅速在平板电脑上一搜,“今天没有,38小时后是‘人类与地球科学年会’开幕式……不过,据媒体报导,受邀的世界顶级科学家们都已经提前抵达洛杉矶,暂时住在柯达剧院隔壁的知更鸟饭店。有小道消息说,霍根自己要先开一个朋友圈会议,时间就在今天,一小时前……”
“霍根?”奥本马头疼无比,如此纷杂的信息接踵而至,令其憔悴万分。“斯蒂芬??霍根?筋肉萎缩的那位英国佬?”
“是的,没错。”
“天,这又是什么b级片桥段?”总统有些绝望,“中东恐怖分子和前明星州长一起与科学界翘楚组团做邻居……这样的组合十分不美好……不、不、不,上帝啊,今天是我的受难日,也是你们的受难日,是整个亚美利加的受难日!”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质巅峰会
施瓦辛没有死。
那三颗罪恶的子弹,全部射入了柯达剧院老板的胸膛,看来,刚刚改换的“高地中心”招牌很不吉利,妨主。
板砖一般坚硬的老款手机被粗暴夺走,与总统的直线通话强行终止。
两名彪悍的“装修工”用两把自动步枪指着前州长,面露喜色。
“非常好,又多一条大鱼。”枪管温热的家伙显然认出了施瓦辛。这不令人意外,他的全球知名度实在太高,特别对于所有喜爱舞刀弄枪的家伙而言,简直就是永不退休的偶像。
眼下身处好莱坞地界,更加错不了——不是“终结者”本人又能是谁?
另一名壮汉急忙取出自己的手机,凑上前与正举手投降的施瓦辛来了一张自拍合影。“太棒了简直!如果能回到叙雷亚,这张照片可以换五只羊。”
施瓦辛淡定自若,在闪光灯亮起前一瞬,还配合地呲牙笑了一下——绝不是谄媚,职业习惯使然。无论影星还是政客,这两重身份都给他留下深深的“善待粉丝”烙印。
听到“叙雷亚”这个词,他内心一阵波澜涌动,“干!是他娘的iss伊势丹极端恐怖分子……”
怎么办?
没辙。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再厚的肌肉也挡不住一颗5.56毫米口径的g36自动步枪子弹。
如果有可能,此刻,他愿意用毕生赢得的七座“奥林匹亚先生”奖杯交换一把大蟒蛇左轮。
——但既然不可能,索性乖一点,从政经历已经教会他如何适度屈服。
在枪口的护佑下,前州长被押解到剧院后台贵宾化妆室。这扇门他很熟悉,曾有不少次跨进跨出的经历。当然,那都是来为奥斯卡来助兴。
这一次,让他十分意外,门内迎接他的不是各路当红影星,也不是如日中天的导演与制片人。
一群陌生的面孔围成一圈,僵坐在候场沙发上,没有人说话。只是齐齐转头望着他这位迟到的倒霉蛋。
恐怖分子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可以清晰听到上锁的声音。
施瓦辛放下垫在后脑的双手,迅速扫视了一圈,确认屋内除了一帮老家伙,没有其他持枪者。立刻围着屋子走了起来……
那帮“老家伙”们十分安静,就这样静静望着他,直到他露出失望神情。
“我们检查过了,这里没有其他出口。通风管道只有猫能爬进去。”一位白发老者率先提醒。
施瓦辛笑了,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口中,从牙缝里挤出回答,“你们怎么不早说?其实……我是在检查哪一面墙更薄一些,等我吸两口,踹个洞带你们一起爬出去!”
他边说边在浑身上下找打火机,突然想起刚刚在路上已经被人搜走。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把雪茄取下来重新装入内袋。
“那不可能。”另一人轻声反驳。
“什么不可能?”施瓦辛有些纳闷。
说话的是一位老太太,东方面孔,看年纪——有些拿不准,七十八十都有可能。
“这里的任何一面墙,你都不可能弄出一个洞。”老太太温言解释着,“年轻人,不是质疑你的体魄,而是弄出洞来大家都会死。因为外面不是直通大街,剧院内还有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我希望你可以冷静处之。”
“年青人?我今年六十九,请问您多大?”
“八十六,马上八十七。”
施瓦辛哈哈一笑,“那还真是老姐姐。东方面孔在西方人眼中始终是个不老的迷。您是日本人?”
“不。”老太太一脸嫌弃,“我有那么难看吗?我来自天朝。”
施瓦辛肃然起敬,立马递上热乎乎的大手,“感谢天朝大妈炒房团,这些年为加州经济贡献了近二十个增长点。我是本州前州长施瓦辛!”
老太太礼貌地伸手回握,“我是普通医学工作者谭呦呦,我一生没有房,你不用谢我。”
两厢交换了诚意,气氛有些回温。
施瓦辛在两位老头中间挤了个空位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各位不必担心,我早已报了警,而且刚刚还通知了总统先生,想必救援队已经在路上。只可惜……”他想起惨遭射杀的剧院老板,有些神伤。
“非常好。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请霍根先生继续主持我们的论题。”州长右手一位老者紧接着提议。他在施瓦辛的体魄对比下,显得格外瘦小,但气场不输任何人。
“霍根?”施瓦辛沿着众人目光望过去,对面沙发的后侧转出一辆轮椅,一位五官错位的老人瘫坐在上面,他膝盖上盖着毛毯,鼻孔里插着氧气管。
“咿呀,咿咿呀呀咿咿呀……”他说完了。
轮椅后一位中年妇女开始翻译,“他说他之前关于宇宙中更高智慧生命存在的假设已经可以证实,但人类自身囿于能力瓶颈,无法主动展开接触,只有被动等待。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两个不对等文明的碰撞’无一例外,都以低阶一方被毁灭或被奴役告终。所以他警告世人不要再向宇宙纵深发出那些愚蠢的‘求包养’信号……”
“咿呀咿呀咿咿呀……”霍根似乎有些激动,话语急促起来。
中年妇女相貌十分普通,但翻译技能很强,立刻接口,“他还说,安心做好应用科学比大力投入理论科学更契合现阶段人类自身的利益。
至于大型粒子对撞机什么的,不要瞎搞,弄不好就是地球陪葬的节奏。还有什么黑洞呀虫洞呀之类的,都可以放一放。
不如大家集中精力去支援农业,整合各学科的精英于一点,多帮帮像袁隆平先生这样的杰出人士,让七十亿人全部填饱肚子才是眼下要务。”
霍根自己听完,眼白一翻,似乎累得晕了过去。
那妇女抬手示意,“大家不要担心,他常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你们继续讨论,他可以听得到。”
“这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霍根?科学界偶像霍根?”前州长莫明惊诧,顾左右相问。
没人回答这个浅薄问题。
他右手边那位老人再次发话,“我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各学科只有齐头并进,人类才有可能在某一点临界突破时,得到源自其他研究方向的足够助力。
毕竟在知识顶端,或者说在本源上,门类本就十分模糊,学科之间的界限不存在泾渭分明。任何一块认知短板都可能成为阻碍整体前进的意外桎梏。
到时候再回过头来补强,得不偿失。还不如趁早各司其职。只要我们秉持及时分享的理念,即可打破那些无形的壁垒……”
这话像是刺激了霍根,他突然把瞳孔翻了回来,猛力咿呀了一句。中年女助理立刻从他身后按住双肩,使劲揉搓了几下,像按摩,又像暗示。霍根两眼一翻,再次平静下来。
“他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下一位发言。”女助理微笑回答。
“好,那我来说两句……”一位秃顶络腮胡老者拿着烟斗猛嘬着。
“没火你装什么装?”他身边另一位胖老头有些不以为然。
秃顶络腮胡一瞪眼,“我这把烟斗用了四十年,里面积存的烟油从未洗过,随便嘬嘬也醉了。烟丝都不用,还要火干什么?”
这话很有道理,胖老头把头扭过去不再理他。
秃顶络腮胡继续道,“宇宙与人类之间,存在着互为本源的可能。我们一直致力于以宇宙为源,再衍生出人类的世界观。但是,何尝不可——以人类为源,再衍生出宇宙的假设?”
胖老头抓住把柄,立刻回头反击,“这是唯心论,**裸的唯心论。与那些布道者的骗术说辞有何区别?”
“当然不同。”络腮胡挠了挠自己的秃顶,“从我的研究方向看过去,人类的大脑存在着无限扩充空间,甚至大到可以自成宇宙的地步。
我们开发的区域虽大,但沿途所利用起来的细胞却极其有限。也就是说,线的布局很广,但点的分布很可怜,这种现象呈现于所有面上。如果把有效细胞称为地球,其他待利用空间足可以被命名为宇宙。”
他意犹未尽,却被另一位带着墨镜的老者打断,“有道理!这个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大家都知道,灵魂的存在已经被无数事实所验证,我们不公开这项研究成果的进展,完全是为了配合俗世政体对社会稳定性的需求。
而灵魂这种似乎虚无的物质体,却具备着无法解释的实质性能量。我怀疑正是他们的存在,才使得被寄生的**中产生了对应辅助工具,也就是脑干。”
胖老头不甘心秃顶络腮胡找到联盟,讥笑道,“你们说的能证明什么?人类不需要继续探寻宇宙奥秘了是吗?只要掀开头盖骨用放大镜检查脑干就成了是吗?顺便捞出一把所谓的灵魂出来拷问一下宇宙的起源,或者说万物乃至一切的起源?切——神棍!
我看哪,你们干脆去梵蒂冈考个法师证替人驱魔得了,或者去天朝修个真什么的……这种趋向于神秘主义的调调,纯属狂想臆造,完全无助于科学进步,甚至于有引发退步的危机!”
“驱魔我不懂,修真我见过。”沉默半晌的天朝老太太突然插了进来。“它的确拥有在座的我们无法企及的未知境界。”
“哦买噶十,呦呦??谭?说说看——”戴墨镜老者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老太太略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数十年来,我时常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用现有科学语言解释清楚,那我一定可以破解人类与宇宙之间的关联谜团。即便不是全部,也足以告慰此生……”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卓英英
谭呦呦话语中的的感性冲淡了在座所有人的理性,这些全球科学界的翘楚们,都被她暂时牢牢抓住。
“大家都知道,我之所以跻身与此,全赖拿了一个诺贝尔奖。而这个奖项,只关乎我在药学研究上的一点突破,那就是‘青菡素’。
大家不一定知道的是,我的发现源于天朝古籍【肘后备急方】,这本药书的作者就是一位修真者,名叫葛洪。
大家一定不知道的是,我,并非在图书馆中学到的这本神作。我有我的老师,她是葛真人的弟子—— 一位现代穿越者。”
在场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与谭老相识已久,知道她素来低调,绝不是一位大话精。
和刚刚几位老头现场撕逼相比,这位老太太的“故事”更令人惊奇。立刻有人要求大家保持肃静,鼓励谭老继续讲下去。
谭呦呦扫视了一眼全场,“葛真人这个真人称号,在天朝修真界只属于得道者。他无需过多证明自己的能力——因为当我的老师遇到他时,他已经从东晋活到唐代的开元,大约五百岁了。”
满场哗然——
这些个老学究们,对这个关乎“长生”的话题显然热情高于一切。因为大家全都处于配额将尽的垂暮之期,谁不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谭老继续讲述着,“我的老师也是一位女士。她从二十世纪末带去唐代的,是葛真人所不了解的许多未来社会发展细节。于是,葛真人收了她作为唯一弟子,我的老师从此成为一位女道士……”
“二十世纪末?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教你的?你的老师难道比你还要年轻?据我所知,你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发现了‘青菡素’。这又怎么解释?”胖老头的质疑精神又开始释放火力。
“她为什么要‘回来’教我?”谭呦呦恍惚了一下,立刻从被打断中清醒,“呵呵,有一点我忘了告诉大家。我也是在唐代学到的,算是葛真人徒孙吧……”
“怎么!你也是一位穿越者?”胖老头差点跳起来。
“是。不同的是,我诞生于大唐盛世,是沿着正向时间轴来到二十世纪的穿越者。这全拜一次不成功的科学实验所赐……”
室内十分安静,再无半点声音。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老姐是不是痴呆症犯了?
施瓦辛第一个猛醒,用力拍了拍大巴掌。“好故事!好剧本!可以拍成一部卖座大片!”
谭呦呦看了他一眼,宽厚地笑了笑,什么都没回应。
戴墨镜老者似乎对老太太最为信服,他沉吟着,问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请问,你的老师——就是那位天朝唐代女道人,她叫什么名字?”
“……卓英英。”
老太太脸上笑容更加甜蜜,“我的名字谭呦呦,就是她帮我起的。那时我还小,是个无名流浪儿。很喜欢她的名字,于是求她帮我也取了个类似的叠字……”
——————————————————————
“卓英英?”
张辽站在一处山梁上,俯视着幽谷中那一处白墙黑瓦。
“你不是说去找杜轩辕吗?怎么跑到一个女人家旁边?”
裴旻淡淡道,“这女人,是杜先生的夫人。”
“哦——”浦茜拉明白了,一伸大拇指,“聪明!锁不定杜先生,干错锁定他夫人。反正是夫妻,一定不会相距太远就是了。”
此刻,山谷中吹来的气流十分寒冷,三人却觉得无比舒适。这熟悉的感觉,再凛冽也强过冥界的刺骨阴风。
人间,我们回来了!
裴旻不再多言,默默将手中的阎罗玉佩放入怀中,大踏步向坡下的精舍走去。
张辽与浦茜拉亦步亦趋,即随其后。
正如十殿通判但丁所言,这玉佩的传送误差没有超过五百米。原木色的门板就在眼前,虚掩着没有被彻底关严。
大唐剑圣此刻驻足门外,低声道,“故人裴旻求见。”
四野静悄悄,只有风过竹林撕扯出飒飒的微鸣。
张辽无意中发现,凛冬中的这一区域,竟然保持着与周遭迥然不同的绿意。
那些高大茂盛的毛竹依然青翠欲滴,仿佛把生命停滞在盛夏的尾端,丝毫不受季节所干扰,未曾交出任何一抹应有的枯黄……
等待的时间,符合一位淑女沉吟的标准,不多也不少。
木门自动缓缓向内打开,门后并无任何人。
——这有些诡异,但对于刚刚从冥界返回人间的三人组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裴旻低声称谢后,才稳步跨入院落。
身后的两人同时感觉到,这名至尊级别的阴郁杀手,突然收敛了全身煞气,变得与寻常村夫无异。
院落不小,种满了牡丹。但只有叶,没有花。这很正常,与花期吻合。
即便如此,依旧浮绿的叶片也足以令人暗暗惊叹。需知,此刻抬头四望,环绕山谷的群峰尚且白茫茫一片。不用常识也能轻易看出,那些都是雪。
正前方精舍廊檐下,木格拉门自动向两侧分开,内里铺就着素白的草席,席上端坐一名女子,正在长几前持绢刺绣。
三人待她补完最后两针,方始见其抬起高挽发髻的额头——裴旻似乎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也在这儿?”
听到这话,那女子笑了,笑得很好看。
“英英只有我这一个闺蜜,我不在这儿又能在哪里?”
“英英不在?”
“在的,她在后堂丹房。你们来得巧,今日恰逢紫炉成丹。不然我也不会放你们进来贸然打扰。他们二位是——”那女子放下手中长绢,起身站立,直裙掩藏不住娇软腰身,丰盈而又美丽。
裴旻一脸歉然,“哦,我忘了介绍。这位后生叫张辽,是我的朋友。这位胡姬叫浦茜拉,也是我的朋友。”
女子缓步上前,裙摆飘逸如行云。她大方捉住浦茜拉的双手,轻轻拉起端详了一下,“真是个英气十足的美人坯呢!这个头儿,这长腿,这小蛮腰……我叫卢眉娘,你们叫我阿眉即可。哎呦等下——水开了,你们先坐,我去煮茶。”
裴旻代主人将墙角三只蒲团抛与席上,三人盘膝而坐。在六只眼睛注视下,阿眉取出一块“团饼茶”,将精巧铜炉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水壶移开,把团饼烘烤了两番,以玉手碾碎于缶中,又将沸水注入,复又把缶置于炉上再次加温。
几乎没有延迟,在娴熟操作下,茶香四溢,将整个室内空间全部填充。
阿眉一边忙活着,一边感叹,“英英结庐与此,就是看中了此地无根山水,与江河溪井相比,源自峰巅的山水为上上之选。你们听——刚刚如鱼吮微声,彼为一沸;现下边缘如涌泉连珠,此为二沸;腾波鼓浪,是之为三沸。过了三沸,就水老不可食也。真正的好茶,应该啜苦咽甘才是。”
随着“三沸”来临,绿豆汤般的茶水被倾倒于细瓷精釉的浅碗中。“我和英英一样,热爱生活中的点滴盈取。即便天塌于前,也要赞叹一声牡丹好美,然后饮尽手边杯盏,从容赴死。”
三只茶碗送到三人面前,大家齐齐颔首致谢。
裴旻皱着眉饮了一口,像喝酒一般呲了一下牙——牙齿全都绿了。
张辽和浦茜拉更是头回饮唐茶,一脑门子猎奇与蒙昧。喝完才知道为何老裴那般景致……
这茶,有沫子。好浓,更像菜汤,还有点咸味儿。
索性当养生汤喝了吧,好歹补充一点维生素。
望着大家牛饮,好客的卢眉娘笑了,施施然道,“如果我没猜错——裴将军,你这两位小友大概和你一样,来自一个粗放的时代。瞧你们所有人饮茶的样子,几乎如出一辙。”
裴旻嘿嘿一笑,“任何时代,这份精致总有人识得消受。但不会是我,大概也不会是他们……”他示意了一下同伴。“只有英英这种随遇而安的妙人,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那么多无上妙道。这种天份,我只有钦佩。”
不待卢眉娘回答,后堂远远传来一声闷响。突然,浩瀚的法力波动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不是全方位的奔流,是一波平面环形扩散。以二维方式穿过前堂诸人,迅疾发射到院落乃至院落以外的空气中。
受传播高度限制,院中低矮的牡丹花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院外包围的竹林仿佛瞬间喧嚣起来,雀跃地躁动着。无数清翠竹叶离开细枝,汇成一条旋转的绿龙,在虚空中起伏流转,直将整个院落缠绕起来。
这景观,直接看傻了张辽和浦茜拉!
什么情况?敌袭!?
张辽一按膝盖就要跃起,浦茜拉已经在手中凝结了久违的圣光之矛。
裴旻探出臂膀,一左一右将两人按住。
只有卢眉娘发自内心地欢笑道,“成了!”
那条万千竹叶汇成的绿龙随风声呜呜作响,蜿蜒起伏,似乎藏有按耐不住的兴奋。它探头探脑,试探着想飞入院中,又似乎三思而裹足,踟躇不前,只在外围频频翘首!
从后堂传来一声轻叹,声若发丝抚琴,“成了……”
裴旻闻声浑身一震,如遭重击,按在同伴肩头的手也僵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况是秋风莫近前
不多时,另一位女子从后堂走出。她衣着朴素,扎着一条青色围裙,双臂还套着后世惯见的土布套袖,打眼望去,简直就是个血汗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加班女工。
她的容貌,没有卢眉娘的妩媚,也没有浦茜拉的明艳。只是自带一股子卓然天成的清新淡雅。不似春光,似书卷;没有粉脂,有涵藏。
她手持长钳,夹着一颗鸡蛋大的丹丸,一路行来,拖曳着长长的白色光晕。
“瞧瞧。就为了这个,耗费了恁多资源与时光……”她旁若无人,似乎急于和闺蜜分享。
直到抬起头,才发现席中不期而至的宾客们。
“你们?是你……”这后一个“你”,只对着剑圣。
“是我。”裴旻居然只对视了一秒,就慌张移开了目光。
那女子也未多言,似乎此刻有更加要紧的事要办。
她转身将钳中丹丸放在一只空茶碗中,遂扔下长钳,扯下套袖,自顾掐了个指诀,朗声念颂,“其所可虞者,独民之有疾病夭伤而已,思亦有以救之,其不在于方书矣乎?
然方之行于世者多矣,大编广集,奇药群品,自名医贵胄,或不能以兼通而卒具,况可以施于民庶哉!
唯我抱朴真一,可济万民于困厄。今以此丹交付山神,愿换重洋大陆之金鸡纳树千枝,插土可活,遇风则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语既出,双不反悔,言尽诺成——去!”
这最后一个“去”字简单直接,和之前的“之乎者也”意境大不相同。
那桌上碗中之丹丸仿佛听到号令,随声飞出,越过洞开的房门,直接向院外虚空投射——
徘徊已久的绿龙尽显急切本色,在空中一扭龙头,张口将那丹丸衔入,随即发出一声满意长吟。破空而走,直奔莽莽群峰飞去。
它身上那些由翠绿竹叶构成的“鳞片”却未随行,从头向尾迅疾剥落,好似雪花一般纷飞着倒转回院中,一片片落在地面上,堆积起厚厚一层。
说来也奇,但凡落地者,尽皆变化为与竹叶全然不同的植物轮廓,叶成薄革质,长圆状披针形、顶端钝短,基部渐狭,下有疏毛。
把大家从看愣到看呆再到看傻,足足递进了两回。
这究竟是在搞些啥子嘛?
褪尽叶片的绿龙失去绿鳞,只剩下透明的风龙,愉悦地裹挟着刚刚出炉的丹丸,消失在远方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巅……
呼——女子撤指收功,长吁一口气。望着满院奇异枝叶,露出疲惫而又欣喜的复杂神情。
裴旻起身道,“英英,这是交易吗?你用丹换了些什么?”
“金鸡纳树。大唐岭南疟疾横行,我需要大量奎宁。这种药品也叫金鸡纳霜,提炼于南美洲的金鸡纳树。在眼下这个朝代,万里江山均无所种植。于是,我和此地山神做了一笔交易……”
卓英英从容回答着,转而对卢眉娘道,“阿眉,你把你的子孙们移到院子外面吧,我需要清场,把这里全部种上金鸡纳。”
卢眉娘掩齿而笑,“从来只有新树笑,谁人听得旧花哭?那可都是你最爱的姚黄赵粉呢!好好好,我就依着你,移走就是了……”她转身出门。
卓英英这才认真看了裴旻一言,“怎么,你还不死心?上次我让福感寺门前卖香火的小厮给你送了封信,你收到了吗?”
闻听此言,大唐龙华军使、剑圣裴旻的老脸居然红了。
“是,我收到了。”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吟道,“牡丹未及开时节,况是秋风莫近前。留待来年二三月,一枝和露压神仙。”
卓英英笑了,笑得很有分寸。“你倒记得清楚。那只是我随意写的,目的是让你别耽误了自己,也别耽误了别人。我看得出,那位公孙大娘对你不错。她舞技冠绝天下,与你这位剑圣相得益彰。”
裴旻面色讪然,“我只在后两句诗里看到了一线希望。至于公孙,我保持距离是不想过多干预历史。你懂的,若论相得益彰,只有我们这种人才是绝配。”
说出这话,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卓英英收了笑容,认真品味了一下话中深意。正色道,“谢谢你,我考虑一下。不过现在,我们都有太多事情要去做,恐怕无暇顾及个人琐事。”
琐事?剑圣再一次深深失望。
他努力试图扭转局面,“我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我找到了返回原点的办法;二是,我需要和杜轩辕谈一谈。”
卓英英脸色微变,明显有些激动。“你居然……能回去当然好,我很想念我的儿子……他当时还那么小。但眼下这里有很多人需要治疗,我办好就去找你同行。至于杜……你找他做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干系了,就算真走到那一步,你也无须和他商量。”
“不不不,是我没说清楚。”裴旻知道卓英英有所误会,“我和这两位同伴,刚从冥界返回人间。当世皇帝李隆基,被挟持到冥界不知所终。
我们顺藤摸瓜,发现了一些更加令人震惊的内幕,有可能危及到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这比任何疾病都更加可怕。
而杜博士,我已经无法用神识锁定他的任何信息,连面目都变得异常模糊。我担心的是,他已经‘成功’堕入了魔道。我尚且有些问题需要求证,在认识的人中,相信只有他能够完美释疑。”
卓英英脸色忽明忽暗,她在敦煌意外穿越的时候正好三十岁。在大唐八年,也只有三十八。葛洪真人的悉心教导使她在丹途上一日千里,同时附带了驻颜有术的意外收获,乃至现在看来,也和三十岁那年没什么两样。
“好吧,我虽不清楚他具体在哪里,但仍可以给你一些有用信息。你等我一下——”
这位当年与杜博士同为核工业部绵阳九院的女专家,举步来到院中。
张辽与浦茜拉正在这里目瞪口呆地围观——卢眉娘驱策牡丹丛自行出土,并排着整齐的长队“走出”院落,神速完成了移栽工作。
卓英英双臂一抬,柔和的法力波动瞬间涌现,满地平躺着的金鸡纳树树枝都头上脚下地悬浮起来。随着她双掌下翻,那漫天枝叶迅疾插入土中,间距均匀无比。
更神奇的是,正如她在“交易”中所祈请的那般,所有枝叶都插土即活、遇风则长。区区数十秒过后,已然满院皆为五六米高的成品大树,更加骇人的是,它们还在如饥似渴地勃勃生长!
“好累……”收了法力的卓英英摇摇欲坠,裴旻毫不避嫌地跨前一步将她扶住。
“总算完成了。这些树作为基准树种,又可以繁殖出更多的药品源。古人对精炼萃取药剂的疗效显性更加突出。相信一定可以救助到大多数疟疾患者的生命。”
唉——裴旻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救人,也是干预历史呀!
不知大唐因她而存活下来的众多百姓,会给后世带来多少可见变量……算了,只要她高兴。
浦茜拉围着凭空多出的金鸡纳树林欢呼雀跃,啧啧惊叹天朝道法的神奇。对这种正向法术,她一向不吝赞誉之词。
而张辽正在向阿眉请教——如何才能御使或驱策植物听话?比如让牡丹花自己搬家……
卢眉娘笑了,笑得眼睛眯成两道弯月。
“这不是法术,是命令。你练不出来也学不会。因为我天生可以做到,这可怎么教?”
“天生?吹牛的吧?”张辽难以置信。
“这种牛,不用吹。我之所以能做到,因为我本来就是牡丹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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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园,“我为人人”者之家。
林八弟的手艺摆了一桌子,七荤八素,他把能用上的材料都用了。
他不图别的,只是想把那位神秘的“小娃娃”哄开心,好对他敞开心扉释疑眼前所有的一切。
这座化外空间,对他而言简直如梦似幻。
以他的知识结构,如果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世界无限的可能性就会瞬间打开。
只是想想都令他内心激动不已。
他的辛苦似乎没白费,丹老吃得很香,因为根本不顾忌吃相——这通常是吃到忘我境界的标志。
楼上卧房内隐约传来凤筱痛苦的嘶吼。宗芳不放心,几番想跑去看看,都被丹老拉住。
“你不用管他。他和你们不一样。”丹老夹了一块盐酥鸡,干错撇了筷子用手吃。“这年青人有修在身,先天体质比你、比张辽、比杜远当初都强。他的短板在于生命配额透支太多。为救四百多素不相识的人,一下子许那么大个愿,把自己全卖了,也真是没谁了……好人呐,我看都挺傻的。”
宗芳指着楼上道,“他都喊成这样了,不去看看成吗?”
“都说不用管了你急啥?来,吃个鸡.吧……呸呸呸,这俩字不能连着说。”
宗芳被这“娃”逗乐了,接过丹老递过的“爱心鸡块”,暂时不去想楼上的事。
“你也吃呀?难道还用我帮你夹?”丹老指着林八弟分配任务。
林老趁机发问,“前辈——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这里又是哪里?”
丹老把口中鸡骨头一吐,“噗——我不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同志,辛苦了
撕心裂肺的阵痛中,年青的灵魂被纠丹神念所牵引,来到神秘书房。
孤伶伶的书架依旧矗立在那儿,没有灰尘,也没有蛛网。
随着被丹园不断增长的成员认领,有些格子不再拥挤,出现了间或存在的书本缝隙。总体而言,视觉上依然是满的。
和以往来者们好奇的碰触不同,凤筱显得十分谨慎。
他摸了摸书架,实木质感,不温也不凉。在空旷的灰白色空间内,深棕色的木纹机理十分真实。
他围着书架绕了两圈,确认这不是一个陷阱,也没有什么机关。这才开始逐一细看那些书籍上的小字。
“……哦,看来都是记载术法的典籍,而且每一本只记录了一种……”
此刻的凤筱,并不晓得“一人一本”的规矩,也不清楚“出手无悔”的设定。但自小对道法的家传修习,产生了自然约束效果。
“莫贪多——”一个声音在他耳畔适时回响。伴随这个声音出现的,是一位严厉阿婆形象。
凤筱出生在在贵北大娄山脉东麓、芙蓉江上游。家族很大,几乎整个村落都有些亲属关系。
翻过村前那道山梁,还有仡佬族、土家族和苗族的寨子。这些不同民族聚居在一起,时间久了,相互通婚融合,逐渐淡化了习俗区别。
他的阿婆,就是来自花苗部落的一位傩师。年轻时,但凡遭逢丰收祭祀,勇夺傩舞第一的,总是她。十里八乡的男子也全都甘拜下风。
后来,她嫁人后突然退隐,在所居村后的山中溶洞内,独力修缮了一座隐秘的修真洞府。数十年餐风饮露,几乎不食人间烟火。被乡亲们敬畏久了,渐渐有了“傩仙”的雅号。
凤筱出生时,正逢子夜,有赤火如轮,嗡嗡作响地从山谷中划过。乡民大骇,尽皆不知是祸是福……
四年后,傩仙突然现身,抱走了正满地乱跑的娃子。她说,“此子受命于天,非寻常轮回所至,其使命不可有半点差池,需加紧教导才是。”
从此,娃的修真生涯开始了……
很枯燥,一点都不好玩。
阿婆的教导是,盯住溶洞顶部的燕窝数飞燕,数三年。再闭目以心观之——再数三年。直到四千七百一十二只飞燕全部了然于胸。即便尽数飞起,亦可心中不乱。
这一套功法,貌似修习“分神”,实则催动了额头正中负责第六感的松果腺体蓬勃生长。
直到有一天,整个世界在他眼中轰然化为清浊双色重影,所有物体都成了变量符号的堆积。
在年青人的无比惊讶中,傩仙阿婆笑曰——“善,阴阳两开,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去吧,入世求学,补齐常人所必需的生存储备。关于你的使命,不必费心寻找,它自会前来找你。”
……
在飞往洛杉矶的七四七上,曾有那么一瞬,凤筱觉得“拯救这素不相识的四百人”,就是那所谓的使命。
所以他奋不顾身,毅然以苗疆傩仙古法献祭余生,辅助宗芳功成。
而现在,进了丹园,获得第二次生命,他觉得已经赚了。又或许,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令人目不睱给,每一个书名都充满无限诱惑。
凤筱闭上双眼,扪心自问,“正如阿婆所言,术法不可贪多。如我取其一,我想要什么?或者说,我希望自己拥有何种一直企盼而不可得的能力?”
少顷,他终于明悟。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探出右手,按着闭目前的清晰印象,向一本薄薄的小书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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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开元十三年,虔州范水山。
此处毗邻五座南岭之一的大庾岭,一千五百多米的海拔,冬季峰峦披雪。
群峰环抱中,有一抹绿意青翠欲滴——那就是卓英英的葛庐。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纯属挂怀她的恩师葛洪真人。
此刻,葛庐院外被无花牡丹丛所环绕,院内成了金鸡纳树的乐园。由于树干长得高大,树冠并不遮挡视线、
自称牡丹花王的卢眉娘,将她刚刚刺绣完毕的五尺长绢围在事先扎好的竹篾框架上,做成一盏白纱灯,悬挂在廊檐上。
随夜幕低垂,小小烛火燃起,居然照亮了整个院落。
随着灯光漫射,院落间灵气充裕异常,温度和湿度也随之升高,为那些来自南美洲大陆的金鸡纳树提供了良好的温室环境。
更出奇的是,灯影在地面隐隐映出无数细密字体,缓缓随风摇曳。
张辽忍不住歪着脖子去看,口中喃喃读道,“……如清凉池能满一切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得衣,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医,如暗得灯,如贫得宝,如民得王,如炬除暗,令众生离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缚……”
他抬起头,“法华经?”
卢眉娘轻拍巴掌,“原来小施主也是有缘人。”遂指着灯笼道,“全七卷法华经尽皆绣在白绢上,用幅也只占了一尺。你们进门时,我刚好完工。这是为英英炼丹所发的愿,看来是有效的。从绣毕到丹成,只差了一盏茶的时间。”
张辽慨叹道,“我虽不谙佛法,但也晓得法华经七万八千字。你居然可以尽绣于方寸间,实在叹为观止!”
浦茜拉乐呵呵凑过来,一把揽住卢眉娘肩头,“阿眉姐姐,我觉得你也是个妙人。居然用佛法护佑女道士炼丹,大唐的教门关系很融洽哈!”
一旁的卓英英此刻心情不错,乃释疑道,“佛与道,殊途同归,两条大路都朝天。俗世信众互不相让,兴许大仙大佛还在上面称兄道弟呢。阿眉,辛苦了,谢谢你。”
卢眉娘没有回应这份真诚致谢,此刻她的双目紧紧盯住张辽胸口。“这……是何状况?为何我经灯散布之灵气,多半都被你吸走啦?”
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的灵气,汇成丝丝缕缕,正疯狂地向一处聚集。前赴后继,奋不顾身。
张辽也愣了,“这……我体内并无异样……哦,我明白了,是它——”
他迅速伸手入怀,取出半尺多长一物,立于掌中。
“七宝玲珑塔,我朋友的法器。”
是的,真的是它。
宝塔甫一现身,立刻加剧了灵气涌动的速度。经灯与宝塔之间已经连成一虹灵力之桥。
许是那塔身索取无度,灯笼有些供应不足,直急得转了起来。
张辽掌间,白色骨塔越来越绿,充满油油春色,直至突然打了个饱嗝——
气散桥断,经灯疲惫不堪地缓缓停止转动。
卢眉娘愕然道,“你朋友的?那你朋友呢?这也太能吃了,差点吸走整个葛庐的生机,还让不让花草树木们活了——”
这话张辽可不知该怎么答,不过有人替他答了。
“好饱!”
轰——院子里陡然多了黑压压一群人。仿佛从天而降,又似平地冒出。
一个英俊青年站在最前面,一身黑色破衣烂衫好像刚被猫挠过,整个背部都曝露在外。
他面色红润无比,双目炯炯有神,正笑嘻嘻揉着拥有八块清晰腹肌的肚皮。
“阿杜!”
张辽旋风般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杜远双肩,左看右看,“你小子没事?没事就好!”
不等对方回答,张辽又大叫一声,“从心!”
猛然甩开好基友,又旋风般扑向人群,一把抓住另一人双手,急切道,“你也没事吧?没事……就好!”
杜远在他身后瞠目结舌,“我靠,辽哥,不带这么重色轻友的……”
那二人完全忽略他的存在。文从心反手与张辽紧紧相握,“这些日子很危险,李天王在塔里天天做现场直播。我很担心你……还好,大家都好,这就好。”
张辽满面赤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半晌才道,“也不是都好,邵劲夫和他的夫人……”
文从心抽出一只手掩住他的嘴,“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四只眼睛,两两相望。写不尽的离别之情,诉不尽的脉脉衷肠……
“辽哥,有的是时间腻歪,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的新朋友呗——”杜远嘻嘻笑着,刻意提醒。
“善哉善哉!”止正越众而出,甩开大步上前,仔细欣赏了一番白色经灯。“好绣工!好定力!好虔诚!非如此无以催发无上妙法——这是谁的手笔?”他拿两只大眼珠子左寻右找着。
“是奴家。”卢眉娘刚从震惊中复苏,她看出这些人是友非敌,才放下戒备,又被一连串马屁拍得头晕眼花。“咯咯,你这和尚倒有眼光。不枉我整月不眠不休的劳作。”
“哦!”和尚肃然起敬,“小僧止正,替佛祖谢过居士,敢问如何称呼?”
“奴家姓卢,闺字眉娘。”
止正一哆嗦,此女大名在后世亦有记载。他仔细看了一眼,果然,与传说中无二,卢眉娘的确有一双细长如棉的弯眉……
“谢卢施主。”他双手合十鞠躬,“若非你的经灯散发强大生机,我们困在塔中还不得而出——塔主受伤昏迷日久,吸足了经灯灵力才恢复过来……”
“喂,能不能先别急着撩妹?”有人似乎有意见,“什么臭和尚,你以为穿个马甲我就不认得你了吗?”
嚯,这话十分不客气!
止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丹老所赐的佛门至宝木棉袈裟,马甲?嘿,我这么贵的马甲你来找一件试试看!
他刚想出言驳斥,待抬眼看清质疑者,却说不出话来。
脚下连跨几步,紧紧握住对方手掌,用力摇了又摇……
良久,才憋出一句:“同志,辛苦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他不是人
裴旻嘴上不客气,内心却和止正一般激动。
“八年——整整八年。”他望着眼前的大和尚,“我还当此生再也见不到你这位安保组长了。”
“才八年!”止正瞪着牛眼,“知足吧。我过来的时间点,距离科考队解散已经过去二十年零五个月又十八天!老裴,我内心比你受的折磨更多,时间更长!”
裴旻笑了,“鬼才信。二两酒下肚你就忘了愁。怎么,穿袈裟做什么?化装侦查?”
止正笑得比他更爽朗,“侦查是有一些,化装真没有。我皈依了,拜在当年科考队的行端大师门下,专替空门处理俗务。”
“竟有此事?空门恐怕再难清静,佛祖有时也被猪油蒙了眼……”
两人四手相执,开心的话一时收不住,比之那厢张辽与文从心的黏糊劲儿,不遑多让。
“杜博士夫妇呢?他们在哪里?”止正忽然想起这件正事。
裴旻撤了手,侧身而立,没有回答,只是拿眼望向卓英英。
“已经没有夫妇了。杜博士是杜博士,卓英英是卓英英。”被望者也认出了当年“莫高三三幺科考队”的安保组长。
止正瞧着她,眼眶忽然有一圈红。嘴巴艰难地张了张,“卓……卓老师!你们失踪,是我这个安保负责人的失职。容我请罪!”
“言重了。沧海桑田,你能跨越千年来找我们,我很感动。看来老裴没骗我,他的确找到了返回原点的办法——那就是你……”
“不,”止正横手一扫身后不远处的诸人,“不只是我,是我们。组团来的!”
“来,我给你介绍……”二十年心结就此打开,大和尚心花怒放,“呐,我们的队长文从心,她和这位张小英雄……嗯嗯,不说你也看得出。下一位,詹钰,这兄弟也大有故事,暂且不提。还有裴红袖、杜远、公孙大娘、李白……”
“等等,杜远?谁叫杜远!”闻者根本不关心什么李白。
听卓老师问得这么急,止正心里咯噔一下,后槽牙差点咬着舌头根——哎呦忘了!
那被叫做杜远的青年,此刻正痴痴傻傻地望着卓英英,打刚才听到她的名字,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止正走到青年身后,热乎乎的大手在他背上稳稳一按,“就是这位,绵阳好青年杜远。他一直在苦苦找寻自己的双亲。”
卓英英身形一晃,已然跨越两丈距离,和杜远来了个面对面。
她个子不矮,稍微抬头就能看清这青年的双眼。待稳住身形,轻轻抬起一只手,试图碰触杜远的面颊,但停滞在距离皮肤一公分处,迟迟不肯落下。
乌溜溜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大大的招风耳,写满基因传承。
“是你……是你……是你……我的孩子……”
泪水如注奔涌,没有抽噎,只有无尽欣喜。
杜远失魂落魄地抬臂,紧紧抓住那只柔软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面颊上。
“你确定我就是……?我爸爸叫杜轩辕,我妈妈叫卓英英。”
卓英英眉头深蹙、嘴角绽开,似哭又似笑,“傻孩子,我们走时你都六岁多了,怎么会彻底忘记妈妈的样子?”
杜远依旧紧紧按着那只轻微颤抖的手,“……你们都没有留下任何照片,说那是九院的内部规定。我起初记得很牢,可是渐渐就模糊了……看每一个同学的妈妈,都像是我自己的妈妈。可能,是我太用力去想你们,把那根记忆的弦绷断了……”
他望着眼前发髻高挽的唐裙女子,“你的脸我不敢确认。可你的手……这种温暖的感觉,我永志难忘……妈妈!”
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喊,带着积蓄了二十年的痛楚,喷薄而出。瞬间灼伤了卓英英!
她一把揽住高大的儿子,把面孔埋在他健硕胸膛,任凭呜咽翻滚,涕泪横流。
杜远反向相拥,紧紧环抱着失而复得的母亲,没有泪水,只有满足和感恩。
他喃喃自语着,“我印象中,你是那样的高大,拉着你的手出门,时时都要仰视才行……对了,奶奶还在,她很健康,她总说不把我交还给你们她不会走。她比任何人都确信你们都还活着……”
卓英英破涕而笑,“我怎会想到,只用了八年,老天就把六岁的儿子变成二十六岁再还给我……那时的你是那样的瘦小……”
“现在也不肥,”杜远心情大好,简直要飞起来。“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爸爸——对了,他人呢?他没事吧?”
卓英英身体一僵,顿了三秒,缓缓松开儿子,改成拉手,道,“他没事,他很好……至少他自己觉得他很好。如果你不急,待我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就带你去寻他,然后……然后我们一起回家看奶奶——我是说,我和你一起。”
“爸爸为什么不一起?”杜远有些纳闷。
“他……他已经跨入另一个境界。”
“这什么意思?”
“有一种人,无垢无尘,无亲无故,万物无所挂怀,眼中只有他的伟大事业。”
“这还是人吗?”
“说得好。他——真的已经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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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亚美利加,好莱坞,夜。
刚换招牌的“高地中心”剧院门口,被拆下来的柯达霓虹灯标志还随意散放在台阶前。
一辆警车无声地闪着警.灯,慢悠悠驶来,斜歪歪停下。
两名警官没急着下车,负责开车的瘦子伸了个懒腰,“文森,你下去看看吧,我给你做后援。”
副驾驶座上的胖子摇下车窗,向剧院门口看了一眼,“好,看过了。又是谎报,收工。”
瘦子一瞪眼,“大老远的,来都来了。好歹你也进去找找报警人呀……签个字再走。”
警员文森脸上肥肉一抖,“半小时前我们就应该下班了。日落大道那边新开了一家泰式按摩馆,送我两张代金券——今天再不去就作废咯。我说瑞查,你能不能别那么轴,听我的准没错。我可告诉你啊,按摩馆里有两位偷渡来的技师,未成年,但发育得相当不错……最妙的你猜是什么?一个是女孩,另一个是人妖……嘎嘎嘎嘎!”
瑞查放下胳膊,活动了一下肩膀。“别想了。我们还算好的,局里其他人都被紧急调到西北远郊方向,我刚才搜索了一下常规频道,完全没有他们的通讯。这事情很蹊跷,估计有什么大动作。”
文森从后座捞起自己的警.帽,掸了掸灰尘。“西北远郊?那边能有什么大事?除了山就是海,哦对了,还有该死的核电站……我操,不会是核电站出了问题吧!这尼玛可能和那架该死的失踪客机有关……”
瑞查已经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你小子就会哔哔,闭上你的乌鸦嘴。你不去我去吧,看好我身后。嗯——手套箱里有一本新杂志,封面是露两点的蕾哈娜,你可以对着撸一发。”
文森咯咯笑了,尖细的声音与体型十分不匹配。他把警.帽又抛回后座,打开手套箱翻找杂志。
瑞查边向剧院大门走,边整理着腰间的八件套,尤其是警棍,这玩意太长,开车时特别硌腰。
登上台阶,门厅内还有几盏未熄灯火,不明亮,但足以看清情况。
两名穿着连体工服的工人正坐在木箱上吸烟,看到警官到访,还挤了挤眼,敬了个双指礼。
“嗨,二位,有人报警说这里有情况——你们知道些什么?”
工人们相视一笑,转脸回答瑞查,“除了该死的加班装修,还能有啥情况?”
“哦,那就好。不过报警人自称是前州长阿诺德??施瓦辛,你们见过他吗?”
工人一齐摇头。
“ok,这里的负责人在哪儿?我得和他谈谈,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俩工人再次对视一眼,把烟头熄灭站起身来,“没问题,我们带你去。”
他俩一前一后,把瑞查夹在当中,向门厅右侧回廊行去……
美洲大陆西海岸初冬的风很凉,更何况是深夜。
文森警员把车窗重新摇上,趁着未熄火打开空调,在暖风的吹拂下,开始对着杂志封面歌星解开制式皮带……
车里的嘻哈音乐声音很大,伴着强劲节奏,车身有些轻轻摇摆。
距离他二十米外的剧院里,隐约传来一声枪响,紧跟着又是一声——之后归于平静。
一名“工人”背着手慢悠悠走出大门,下了台阶,来到警车旁。
文森正忙着和自己左手过性生.活。突然响起的敲窗声把他下了一跳,一股粘稠白浆喷溅到深色制服上,醒目而又不堪。
“干!”恼羞成怒的胖子顾不上擦拭,摇下车窗就要开骂——
一只乌黑的枪口从工人背后转出,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
“给你来点更爽的。”话语很体贴。
逆光中看不清工人的脸,只见他温柔地扣动了扳机——砰!
沙……嘶嘶,步话机手台在蜂鸣。不是警车里的,是工人口袋里的。
“门口什么情况?完毕。”
“来了两只蟑螂,都踩扁了。完毕。”
“把地擦干净,迟早会来更多的臭虫。我们要在他们赶到之前完成直播,完毕。”
“烤馕和酥油正在架设安全网络信号传输接口,完毕。”
“明白。搞定后立刻通知我,哗克巴。”
“收到,哗克巴。”
沙……
第二百二十章 恭喜你
第四维度独立空间,丹园。
丹老已经用膳完毕,正如他自己标榜的,不是饿,纯粹是馋。
宗芳起身要收拾桌子,赫然发现剩了满满一盆酸汤鱼。
“林先生,您几乎没吃,再来点吧……”
林八弟无心吃喝,只是眼巴巴望着眼前粉嫩的“娃”,“怎么样?我这手艺还可以吧?丹老,你就透漏点呗,这里的一切我都十分着迷。我刚才观察了,天上没有太阳。过了这么久,天色也没有半点变化,还是响晴大亮。依我猜,这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小世界……”
丹老没理会,瞥了一眼酸汤鱼,“他不吃就别让了。等下楼上那小子下来,一准儿饿的慌,留着别扔。”
“……是,我还真饿了。”凤筱应声出现在楼梯上,迷迷瞪瞪缓步下楼,一屁股坐在宗芳对面。
“芳姐,这是给我的吗?”不等别人回答,他已出手。
那条浸在汤中的大鱼被筷子捞出,放在一只椭圆形长盘中。凤筱将筷子一分为二,一手捏一支,手腕轻振,筷子尖雨点般从鱼头鞭挞至鱼尾,复又盘恒回转,从鱼尾敲击至鱼头……
丹老和宗芳均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这新来的小弟中了什么邪?大概……选错功法了吧?二人面面相觑。
忽有林八弟抚掌唱道,“3735 7235 3572 3275,6135 3 2 1356 1……好一个‘林冲夜奔’!这是火烧草料场那一小节吧?嘈嘈切切,烈焰焚心!”
凤筱停住敲击,抬起头时,眼中绽放着异彩,“导师,您亦擅音律?所长何器?跟您学了两年生命科学,我还不知这一层……”
这话问的既突兀,又文绉绉的,和宗芳印象中那个小弟大不相同。
“一器无成,纯属欣赏。”林八弟惭愧向后捋了捋白发,“我有几位老友是琴师,其中一位专攻扬琴,她叫范上娥,长居魔都。此番旅程之初,我还专门去她居所听了一曲,正是这首‘林冲夜奔’——只是不知凤同学缘何对盘中之鱼施以此曲?”
凤筱笑了,把两只筷子重新并回右手凑成一双,“我家阿婆说,凡事阴阳平衡方为上佳。这鱼出锅久了,被酸汤泡得有些虚浮囊肿,肉质大打折扣。我借此曲中烧燎意境之小节,沿纤维走向鳞次敲击,注入少许法力,即可重新收紧鱼肉,恢复到鲜嫩弹齿的咬劲。”
说完,自顾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嗯嗯,还行……缺点儿辣,有没有泡椒?”
宗芳被他问得从瞠目中惊醒,“什么,什么泡脚?还没吃完又要泡脚?”
林八弟晓得他这位学生的脾胃,笑着起身去厨房,“有!有!刚才见到了。你们有所不知,凤筱来自西南省份,也是无辣不欢的主……”
丹老被这青年人惊着了,抓耳挠腮,十分好奇地问,“鱼,还可以这样吃?以音律之意境渗透,补足缺失……妙!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凤筱很大方,随手剪断鱼尾送与丹老面前的餐盘,“来,一起尝尝。”
丹老迫不及待抓起自己的筷子,“这娃良心好,鱼尾是活肉,全给了我。啧啧!”
待夹起一筷头送入口中,嚼了几下,又叹道,“嗬——果真弹齿不粘牙,够鲜够嫩!”
这一老一小相视而笑,在宗芳的注视下甩开腮帮子大嚼。
林八弟取来一只陶罐,舀出一大勺泡椒,有红有绿,颜色十分喜人。
边分给二人边道,“红的是二荆条,绿的是醉七星。你们小心点,我尝了,辣得霸道!”
凤筱对导师报以感激一笑,“麻烦您了。”
遂抬手从其他残羹冷炙中夹了一只豆腐果,以筷子捅开油皮,将两只泡椒与一束鱼肉一同塞入,果断啖之!
这又把丹老给惊着了,“咦——还可以这样吗?”立马有样学样,如法炮制。
“唔……”小腮帮子鼓鼓地蠕动着,“美!欢迎你加入丹园!你会做饭不?不会也不打紧,会吃也是本事!以后啊,等别人弄完菜品端上桌,你先用你的那个什么……‘阴阳调和**’整治一番,我们再动筷子。”
他已经开始着手为凤筱作长久职业规划。
林八弟和宗芳笑而不语,保持看热闹的状态,注视着二人把这条大鱼吃完。
丹老很满意,这半顿算‘回头餐’。“你够吗?要不要再来点?”
“足矣。”凤筱用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我阿婆常说——莫贪多。”
丹老敲着圆鼓鼓的小肚皮点点头,“你阿婆是个达人,简直字字玑珠,教育得很不错。我且问你——刚刚在书房学到了什么?”
这话重新唤醒了凤筱心中巨大惊叹。他张了张嘴,似乎在寻找措辞。
终于,他起身正色问,“你们谁能揍我一顿?”
宗芳大奇!“你干什么坏事了?这么急着找打?”
“不,我没有。”年青人脸一红,“我选的那本书与挨揍有关。指诀和心诀我都记得很牢,但是没有实践过,心里没底的嗦……”
丹老突然一拍巴掌!“哈哈哈哈哈,终于有个聪明仔选了那本书。从此——你和人斗法也好,斗殴也罢——赢不敢说,立于不败是没跑了!”
凤筱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嗯,但愿如此。我之前的功法属于辅助系,单体攻防都没有加成,全仗着皮糙肉厚在俗世行走。现在深陷修真界,怕是挡不住寻常大能一击,所以……”
“不用解释。”丹老小手一摆,“你的选择没错。”
他起身把油腻的小手在道袍上蹭了蹭,劈手破开虚空,双臂抻住桌布顶端两角猛然一抖,满桌狼藉的杯盘被尽数抛入。
那裂缝随小手一抹瞬间闭合,把垃圾全部收走。
“好,我们谈正事。”丹老重新坐下,又开始例行的“餐桌会议”。
“凤小子,你是个好娃。”开场白先下了定义,“丹园收了你,没征求你同意,因为我知道这里一定适合你。我们这里的口号是——”
“我为人人。”宗芳抢答。
丹老拿食指指尖向她一点,表示满意。重新望向凤筱,“而你的思想十分契合,行为也经过生死验证。不来这里组团做事实属暴殄天物。”
年青人有点晕,他望了一眼对面的导师——林八弟含笑向他微微点头,他才有了底气。
“好啊,敢问——咱们丹园是个什么组织?”
丹老想了想,有林八弟这个外人在,他不方便透漏太多信息。于是问,“雷锋——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
“妥。”丹老一拍大腿,“咱们这旮都是活雷锋!”
凤筱还想再问,被宗芳按住手臂,“回头我跟你解释。”
丹老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得送你们回亚美利加。这架客机想必已经成了俗世媒体的焦点。你们想好说辞——我只负责搬运。”
……
半小时后,生龙活虎的凤筱又坐到了飞机上,他身边的撇捺总编三吴先生,依旧蒙头大睡——不对,是昏厥。
整架飞机上四百多名乘客,都在空间转移的应力作用下陷入了长久昏厥。
他的前排,林八弟和宗芳也并肩坐稳,重新扣好安全带。
三人都好奇地望着舷窗外,地面上丹老的身板显得十分渺小,还有肩头的黄二皮,几不可见——只有变异水獭大头同志的身躯最为明显。
动了,丹老动了。
只见他用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六芒星图,每一笔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绿色光痕。
那符号整体只有半米方圆,但随即急速扩大,并且向玻音七四七的庞大机身包裹过来!
啵——仿佛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在水缸里爆破,窗里窗外都绿了一瞬!有些刺目——
这光芒来得急,去得缓。
待全部消散,已经是在大约十五秒之后,机舱内重新归于黑暗。
严格地说,是比刚刚更黑……
凤筱急切地向窗外寻找丹老的身影——哪里还有?外面只有无尽的漆黑。
——那是夜,北美大陆的夜。
寒冷干燥的沙漠中,只有仙人掌的轮廓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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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美利加首府花生屯,白宫地下掩体。应急指挥中心。
奥本马座椅面前的化妆师,正用粉刷在他脸上来回轻扫。
幕僚长走了过来,俯身耳语,“找到了!总统先生,客机在本土地面找到了。”
奥本马浑身一震,“乘客……死了多少?”他旋即有些泄气,“我这话问得蠢,空难的生还率几乎等于零。”
“不。恭喜你,总统先生。乘客几乎全部获救。只有部分机组成员和劫机者丧生。”
奥本马腾地站了起来,化妆师的粉刷差点掉在地上,“等下,您左脸还有一块黑……”
“我特么就是黑人,有块黑有什么稀奇!”总统的呛声,把化妆师噎了回去。
“快告诉我具体情况,还有几分钟就要发布‘告全体国民书’了——是直播。”
“是这样的,总统先生——内华达州空军基地截获了aa7219航班安全定位信号,出现得很突然。位置是在拉斯维加斯城郊的石漠与戈壁交汇处——您肯定有印象,您还在那里拍过一集‘荒野求生’真人秀,就是吃响尾蛇那集……”
“说重点!”
“哦,好的。”幕僚长急忙收敛发散思维,“国民警卫队的直升机率先赶到现场,救出了所有人,大多数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尚不能得知具体细节。”
望着总统疑惑的眼神,幕僚长急切补充,“不不,不是中毒也不是缺氧,警界专家说有些类似失压造成的昏迷。但生命体征明显,复苏绝对有保障!”
奥本马长吁一口气,“很好,非常好。”他略加思索道,“我会临时改动一下演讲词,用这个喜讯冲淡暗黑峡谷核电站的灾难。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限度,带给全体国民以无限勇气和希望……”
幕僚长一挑大拇指,“yes ,can!”
这句当年为奥本马入主白宫立下汗马功劳的宣传语,此刻却如内华达州仙人掌的刺,让总统心里一阵哆嗦……
第二百二十一章 鹰犬
这是一个注定不眠的夜。
亚美利加睡梦中的人,几乎都被街道上汽车喇叭声唤醒,爬起来打开电视。
酒吧里宿醉未归的单身狗们,寻欢后的疲惫双眼,也被吧台上方悬挂的电视机所吸引。
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这个几乎二十四小时保持喧闹的焦点地区,早已聚集了数千人,都在仰望着大厦外墙数十块液晶屏幕。
那些重金砸出的广告集体消失,所有屏幕都被紧急插入同一个画面。
随着粗大的“b.r.e.a.king news”标题闪现,亚美利加现任总统出现在一面星条旗背景前。他双手支撑讲台,两眼目视前方——目光深沉而又坦诚。
“诸位,晚上好。两小时前,我们的同胞,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自由,再一次遭到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恐怖分子劫持了亚美aa7219航班,数百个无辜生命被邪恶所捆绑,向黑暗峡谷核电站发起撞击。
我们勇敢的空军勇士,拯救了客机,拯救了乘客,但核电站遭受了创伤。巨大的冷却塔出现了坍塌,核幽灵终于降临自由国度。
我无法相信这一画面。我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悲痛和无言的、无法妥协的愤怒。
我们已经确认,这是由iss伊势丹极端恐怖组织主导的袭击。目的是为了恐吓我们,使亚美利加陷入混乱。但他们失败了。我们的国家非常强大,我们伟大的人民已经行动起来,勇敢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
恐怖主义袭击能够摧毁我们的建筑,但动摇不了我们坚定的信念,更摧毁不了我们钢铁般的坚强意志。
美亚美利加成为袭击目标,是因为我们在世界上高举自由和理想的火炬,任何人都不可能将这一火炬熄灭。
今天,我们再次遭遇了邪恶,这种邪恶是人性中最恶毒的组成部分。我们将全力以赴应对,我们的救援人员英勇无畏,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我们的朋友,请伸出援助之手,帮助伸出加州的同胞们远离威胁。
事件发生后,我立即启动了政府的紧急应对计划,我们的军队是强大的,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们的紧急救援队伍正在西海岸紧张工作着,和当地救援人员并肩作战。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帮助那些辐射圈内的人民,并保持高度警惕,随时保护国内和世界各地的亚美利加公民不再受到袭击。
我已经下令所有情报及司法部门全力协作,找出应为此事负责的具体人,并将他们绳之以法。我们将对恐怖分子和那些庇护他们的人一视同仁,决不姑息。
我对国会议员们能与我一起强烈谴责此次袭击事件的行为表示赞赏。亚美利加将和我们的盟友一起,与那些企盼和平与安全的国家携手,共同为打赢反抗恐怖主义的战争而奋斗。
今晚,我要求你们一同祈祷,为所有处于灾难之中的人们,为那些美好世界被无情击碎的孩子,为所有那些安全受到威胁的人们。
我祈祷他们能够从《圣经》中得到更大的力量和安慰,正如主所言:就算我走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山谷,我也毫不畏惧,因为有你们和我在一起。
今天,所有的公民在公正与和平的信念下团结在一起。我们从前曾经击败过他们,这次我们也能够做到。
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天,我们会继续捍卫自由,捍卫我们这个世界上美好和正义的事业。
谢谢各位,晚安。上帝保佑亚美利加!”
时代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迟到的消息使他们陷入恐慌,低声哭泣和愤怒呐喊交织在一起。
最终,随着总统演说结束,激昂情绪占了上风。所有人都狂热高呼着,“上帝保佑亚美利加!”
……
白宫地下掩体,直播室内。
奥本马.眼前提词器的红灯熄灭,这表示直播结束,画面已经切断。
他从耳朵眼里抠出隐形耳麦,随手抛在讲台上,鼓着腮帮吐了口气。
“怎么样?”——他问。幕僚长和白宫新闻官一齐翘指点赞。
奥本马点点头,“科里呢?”
国防部长带着颈椎保护套从讲台下的人群中挤出,示意自己还在。
“哦,可怜的家伙——我对你的脖子感到歉意。”奥本马直接跳下讲台,面对他说,“不过你需要马上陪同我去一个地方……你懂的。我要问问那些家伙,为什么会是伊势丹。这实在不可思议……”
……
无需上升到地面,在三十名特勤护卫下,奥本马与科里直接乘坐地下专列,从白宫来到国会山对面的林肯纪念堂。
此刻,天刚蒙蒙亮。地面街道上只有洒水车和垃圾车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看来西岸的核恐慌暂时对花生屯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林肯纪念堂,是一座用通体洁白的花岗岩和大理石建造的古希腊神殿式建筑。门前被事先封锁,三三两两的制服警察和便衣们星罗棋布。
奥本马把特勤们留在地下待命,自己和科里直接换成电梯升上空寂的正堂,在算上底座足有八米半高的林肯雕像前站好。
国防部长科里跨前一步,立正,敬礼。朗声道,“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任何人都抱好感,上帝让我们看到正确的事,我们就坚定地信那正确的事。”
很多人都清楚,这是林肯先生在第二任期开始时所讲的一句话。但几乎没人清楚,为什么用在这里——由一位军人对一尊雕像违心诉说。
奥本马随后也跨前一步,与科里并肩站立。肃穆言道,“光明的启蒙者啊,你是上帝唯一的人间投射。骷髅是你的右手,用来惩罚敌人;石匠是你的左手,用来托腮思考。而我,您的第四十四任奴仆,虔诚求见。”
话音落下,殿堂内寂静无声。
这沉默持续了足有一分钟,突然,总重超过九吨的巨石雕像开始无声移动起来……
这是一尊全身坐像,林肯屁股下那张石椅似乎被加了滑轮抹了油,悄无声息地向左移动了足有十米,缓缓停稳。
在大理石雕像身后,粗粝的花岗岩墙面上,露出一扇五米乘两米的巨门。确切地说,雕像才是门,雕像后面是门框。门比门框大很多,故而无人能够发现这惊人的秘密。
沿着门内隧道走进去,烛火逐渐通明。一座巨型石厅出现在深处。
厅内只有一张长桌,横向对着来路。
长桌背后坐着十三位白袍人,风帽拉得很低,阴影使人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孔。
奥本马距离长桌五米再次停步,科里则干脆留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我要光。”总统道。
“于是有了光。”正中一位白衣人用苍老的声音回答。“贝拉,我们到齐了。鉴于你在八年任期内首次使用觐见特权,大家都给你这个面子。”
奥本马手抚左胸鞠了一躬,“请原谅。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困惑,才有此冒昧的不情之请。”
“你说吧……”
“据我所知,伊势丹极端主义势力,是我们用巨额资金孵化出来的鹰雏。现在它长大了,生出了坚硬的喙,不用心替我们抓兔子不说,还转头叨了我们一口。这也在各位圣者的算计中吗?还是说……失算并且失了控?”
居中的老者没有回答,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不屑回答。
右起第三人突然说,“我们对这只猎鹰的初始设定,是彻底搅乱阿勒伯世界,让他们因对教义的最终诠释权产生纠葛与纷争。
起初是成功的,可以说非常成功。我们很难做的事,他们做到了。科威特一蹶不振,伊拉克满目疮痍,阿富汗苟延残喘、利比亚灰飞烟灭,现在轮到叙雷亚……呵呵,半个阿勒伯世界已然坍塌,伊势丹体系终将毁于所谓‘大伊势丹国’的崛起。
这性价比简直太高了,我们坐享其成,喜闻乐见。除了开动机器印刷一些新票子给他们花,别的都不用管。”
右起第四人连连点头,“的确。这可比直接出兵划算。他们的武器和燃油,都由我们卖出——投入的资金很快回笼,战争红利也接踵而至。
而亚美利加更是趁机脱离了莽汉形象,受益匪浅。再对俄罗沙或者天朝指手画脚也硬气很多。这就是道义的力量,是占据道德至高点的福报……”
第三人接过话头继续道,“但意外的是,他们今天被证明彻底失控。许是鹰仔长了脑子,开始袭击孵蛋的母鸡。”
左起第一人似乎对这个比喻不满意,“我们作为雏鹰的妈妈,难道不应该是雄鹰吗?”
右起第三人很不喜欢他的打断,嘲讽道,“第一,雏鹰的妈妈是雌鹰不是雄鹰;第二,这蛋是我们孵化的没错,但也不是我们生的。借来的蛋,用过即抛,对我们的世界毫发无损。嘿嘿,伊势丹就快彻底分崩离析了……”
“咳……此刻我关心的是,”奥本马急忙打断圣者团的内讧。“他们怎会觉悟到如此地步?iss全球公敌的身份已经够要命了——还不够,偏要喂我们一口毒奶,这是死活拖我下水的节奏,这不合理。”
居中老者再次发言,“以他们的智慧和胆量,还不至于出这么重的手。袭击核电站?嘿嘿,这像老司机干的事。我怀疑我们又有了新的对手,分明是他在左右时局,加入变量,把我们养的狗弄疯,回过头又来倒咬我们……”
奥本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世上还有这种人存在?整个地球的权力巅峰,方寸之地插满大神的腿,哪还有空席虚位以待?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神圣的光照派?!”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光照
十三位白袍圣者缄口不语,良久,居中老者才打破这令人难堪的静默。
“贝拉,你眼界有限。尚且不足以洞悉‘地球权力巅峰’这六个字的真正内涵。
世界很小,小到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投放一个军团去征服一个国家。
世界又很大,大到它不仅仅包含一个人间界,也即你眼皮子下面的俗世社会。还有上下两界以及诸多平行时空可以相互干扰,彼此制约。
这些变量是你无法控制的,也是我们无法控制的。谨记,保持敬畏——”
“保持敬畏——”其他十二位端坐垂手,齐齐低诵这最后一句箴言。
亚美利加总统奥本马,在他们对面一直孑身站立,连拥有坐席的资格都不够。此刻见了这般景致,也只能低头表示恭顺。
他踌躇再三,试探着请教,“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把我们这个邪恶的私生子彻底掐死?”
居中老者站了来,抖了抖白袍上的褶皱,“具体手段是你的事,我们负责宏观调控。如果伊势丹势力背后的恐怖大能现身,我们可以出面压制——毕竟那不是军队可以摆平的。你只需稳住民心,把民众视线牵引到亚美利加对立者身上,宣泄掉怒火就行了。”
说完,他转身离席,向一扇隐秘侧门行去。其他人纷纷起身跟随,鱼贯向外走。
奥本马犹豫再三,终于伸手拉住队尾最后一人袍襟,低声道,“罗斯柴尔德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那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逐渐消失在侧门的其他人,轻叹一声,驻足道,“拉我有什么用?你倒是拉个骷髅会的长老啊——借钱砸人可以,出手砍人我可不行。”
谦卑的总统谦卑地笑了,“您是我最大金主,不听您的听谁的?砍人的资源我有,现下暂时也不缺钱。至于骷髅会的长老……您很清楚,我是共济会推出来站台的,求错人后果很严重。”
罗斯柴尔德见大厅中再无旁人,索性把头上白布风帽掀到颈后,露出半秃额顶,“这话可别乱讲。骷髅会也好,共济会也罢,都是光照派左膀右臂,你得罪哪边都很严重。”
“收到,明白!多谢提醒。”奥本马从这贴心话语中听出一丝关切,内心很受鼓舞。“我只是不明白轮值大长老具体意思,还请您帮忙解释一下。”
“唔——他说得很清楚了。眼下形势紧急,你若不想背着污点卸任甚至被弹劾,赶紧去找所谓的‘对立者’来背锅。但是注意,严格地说,并不是‘亚美利加的对立者’,而是‘我们的对立者’。这二者有时一致,更多时候并非一致——因为后者并不包含庶民的利益。”
奥本马一张黑脸在飘摇烛火下忽明忽暗,他字斟句酌着,“原本我正专注于‘重返亚太’计划的实施,天朝的意外崛起,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光明派的核心宗旨,也就是‘新世界秩序’。
可眼下,伊势丹来了这么一手,我若不把矛头转向他们,恐怕难以压制住民众呼声,不免陷入两难……”
罗斯查尔德的秃顶反射着烛光,嗤笑道,“亚美利加的军队,不是早就号称‘可以同时赢得两场局部战争’吗?”
“这……呵呵,定语是‘不包含熊与龙两个准超级大国’。因为那存在‘升级为全面战争’的危险。这些您很清楚,我们可以赢得胜利,但代价无法承受——他们的核武库虽不如我们庞大,把地球毁灭几十次还是够的。”
“你想多了。”罗斯柴尔德毫不客气,“作为台前长袖善舞的总统,智商欠费需要马上续租才对。
对于拮据的北极熊,眼下纷争归根结底都是钱的问题。而对于不差钱的东方巨龙,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它不是要叫板领导者地位,只是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而已。
大杀器绝不可能在大政体之间真实应用,因为有诸多你所看不到的大神时刻定点监视着。
反倒是那些隐藏在沟渠中的老鼠,弄一颗背包式脏弹就足以掩人耳目、防不胜防——加州黑核事件就是例证。所以,孰轻孰重,你懂的,快去安排吧——”
奥本马恍然大悟,用力点点头,以手扶胸鞠躬道,“再次感谢,尊敬的……”
“再见!”罗斯柴尔德转身扬长而去。
……
奥本马走出秘密大厅时,国防部长正探头探脑地向通道里窥视。见总统终于出现,松了口气,“怎么样,有答案了吗?刚刚和您单独说话那位是——?”
“罗斯柴尔德。”
“十三世?”
“十二。”
“他老人家还活着!”科里十分震惊,差点又闪了脖子。
“你级别不够别乱打听。偷看也不行。”奥本马出言训斥。
“是是是,恕我唐突。”
总统带着国防部长走进隐蔽式电梯,向地下专列站台无声滑落。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搂住科里肩膀,“你是耶鲁出身,在骷髅会有人吗?”
科里对这份久违的热情受宠若惊,“当然,我就是啊!二百七十一届的。”
奥本马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我指的是上面。你的级别……怕说不上话。”
“哦?你想对上面说什么?”
“借人。”总统的黑脸十分严肃,“我所属的共济会这边,向来主张动口不动手,躺着把钱赚了——算是鸽派。而骷髅会那边,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十足鹰派作风……”
“那当然!铁血是骷髅的骨髓。”科里一脸骄傲,腰板顿时直了不少,“你的前任乔治??布狮就是我会中师兄,小黑手够硬吧?把伊拉克的傻蛋木说抓就抓了,二话不说直接绞死,理由‘莫须有’!还有哈里曼、洛克菲勒……”
“这些我清楚,所以我才拉你来坐‘国防部长’这把带刺铁王座。一般人的屁股哪里受得了?”奥本马用一句阿谀打断科里的喋喋不休。
“那么现在任务来了,你帮我去骷髅会借几个人来。不要政治家,白宫已经够拥挤了。也不要老家伙——要青壮年异能人士,手段越残暴越好!”
电梯门在科里呆滞的眼神中打开,两人被留守此处的特勤们簇拥着,向地下专列走去。
“先不说了。回头我给你发个加密邮件。”总统恢复人前端庄。
防长也随即调整表情,把那张长脸重新弄得冷酷无比。
————————————————————————
内华达沙漠。
拉斯维加斯西南四十五英里处。
这里的曙光要比北美大陆其他地方更加明亮。因为众多警车大灯和直升机探照灯正聚焦在这里。
两架双引擎双螺旋桨的军用支奴干直升机,正轮番起降,把从庞大七四七机舱中源源不断抬出的昏迷乘客送往赌城医院。
一名穿着生化防护服的医生从一辆救护车边跑向临时指挥帐篷,大声喊叫着。
支奴干双螺旋桨发出的巨大噪音,让现场指挥官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医生急了,一把扯下自己的过滤式防护面具,大声吼着,“发现有人清醒着!三个!”
……
当宗芳、林八弟和凤筱被送进临时指挥帐篷时,他们的确非常清醒。但这让在场所有人如临大敌!
这里唱主角的依旧是内华达州警,他们用散弹枪和制式手.枪指着三个与众不同的个体。生怕漏掉其中任何一位“恐怖分子”余孽。
林八弟拿出带头大哥的做派,彬彬有礼地向现场指挥官点头致意,然后自顾坐到一只负责装载通讯器材的大箱子上,取出一个精致的金色大信封,交给对方。
现场指挥官狐疑地接过去,打开看了又看,“生命与地球科学年会vip邀请函?这是什么鬼?”
“这不是什么鬼。这是这个星球至高无上的荣誉之一。”
未等林八弟出言,已经有人帮他做出解释。
一左一右站立在林老身后的宗芳和凤筱转头望去,帐篷门帘被撩开,一位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白人走了进来。当然,他的领口比他的肤色还要白得多。
“谁让你进来的?”指挥官大声呵斥。
“冷静。警监先生。”来人看了一眼指挥官肩头的两道银色横杠,准确报出他的警.衔。“是我让我进来的,因为——这里已经被我接管了。”
警监的怒火刚要爆发,却被送到眼前的一张文件纸挡住。那上面的授权很简洁,印章很清晰,签字来自国防部长科里本人。
“呃……nsa?”指挥官的脸渐渐转向平和,“国土安全局能亲自接手,我当然没有意见。鲍尔先生,我没拼错?让你们的人进来交接吧。”
他的配合让鲍尔很满意,“你别担心,我自己来的。这份救治乘客的功劳仍是你的,跑不了。我只带走这三位东方贵宾。其他事情你请继续打理。”
“可是……”警监有些费解,“这上面说一切现场命令由你发布——”
“好吧……我命令你继续指挥。”鲍尔屈服于他的思维逻辑。
“是!先生。”再也没有啰哩吧嗦。
林八弟屁股尚未坐热,就从箱子上抬起。三人在鲍尔礼貌的邀请下走出帐篷。
“你不急着问我们一些问题吗?”林老的英语发音十分纯正,他对这位半路截胡的政府官员表示好奇。
鲍尔边走边笑着说,“不急。我们所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请大家跟我来。”
沙丘后,一架小型直升机呈待命状态停在那里,螺旋桨中轴还在寒冷的黎明中散发着热气。
“又要坐飞机?”凤筱有些头疼,他看了一眼芳姐。
“放心,这架很安全。绝对没有恐怖分子潜伏——”鲍尔居然听懂了他的天朝语,“因为它太小了,只够坐下我们四个人。”
他对自己的幽默似乎很满意,转头笑着补充,“驾驶员就是我。只要你们不劫持,一切没问题。”
这玩笑并未冲淡宗芳的职业警觉,她沉声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扶摇千里
大唐开元十三年,虔州大庾岭,葛庐。
卓英英已安排停当。
她以飞鸽传书,唤来左近百里内十数位郎中,托付以从金鸡纳树皮中提炼奎宁之法,叫他们尽数拿去救治岭南饱受疟疾之苦的民众。
她还嘱咐莫要收取诊资,一切用度自有葛庐尽出。具体交接,由其闺中密友卢眉娘去操持。她自己换了身长衽夹袄,率众向大庾岭主峰行去。
刚寻回母亲的杜远,此刻像个小跟班,半步也不离卓英英,生怕这梦一眨眼就醒去。
他时年二十六岁,而他的母亲三十岁穿唐,八年后的今天也只有三十八岁的实际年龄。母子俩在这个时空只差了一轮,看上去倒和姐弟差不了多少。
裴红袖自然为心上人得偿夙愿感到高兴,但此时事务繁多,也不是上前与未来婆婆亲热的好时机,于是自管默默跟随杜远。
止正和裴旻两个行伍出身的大叔,反是聊得最欢的一对儿。
剑圣不停打听着二十一世纪时局的变化,偶尔还为“第一艘航母入现役”失声惊叹着!看得出,他真心为天朝解放军的实力崛起感到欣慰。
李白和公孙大娘夹在这些奇怪的人当中,反倒显得突兀。公孙直把眼睛锁住裴旻,而李白一直看着公孙,至于裴旻,一颗心里只有卓英英……
最寂寞的反倒是张辽,因为文从心被浦茜拉搂在一边,不听讲述着冥界的奇遇。这两位女子性格大不相同,不知为何有说不完的话。
而他自己,只能落于和詹钰这个闷葫芦为伍,跟随众人吊在队尾。
这一行人,尽皆有修在身,脚下极快。约合半个时辰光景,已然到达大庾岭主峰山腰处。这里恰好处于雪线分界,残雪与湿润黑土相互咬合,延展开一条参差过渡带。
一座孤零零的小庙矗立在山腰,在干枯树木掩映下并不起眼。
门前一付对联刻在木板上,已经看不出原本漆色。上联是,德并春阳生万物;下联为,名标震旦峙中天。正中一块匾额,镌刻着“庾神”二字,笔法遒劲有力,自有一番飞扬之气。
“老爸也出家了是吗?”见了这架势,杜远满腹狐疑。
卓英英摇摇头,“这是山神庙。山神属于俗神,与佛门无关,自然没有僧人长居供养。”
说着,她自顾上前,也不叩环,直接推门而入——
庙小,没有院子,进门就是正殿。
约合四十坪的厅堂内,除了一座泥胎并无其他塑像。
最奇的是,居然有两个“流浪汉”正在供桌下围着炭盆烤地瓜。地瓜埋在炭灰里,看不大清楚,但香喷喷的味道无法遮盖,飘得到处都是。
此二人都是白须老汉,四只手沾满炭屑,头发上也落了不少灰烬。听到有人闯入,头也没回。
左首一位老汉衣着“光鲜”些,起码没有补丁。他絮絮叨叨地絮叨着,“瞧,我说的对吧,香味一出,立马有人跳出来抢食。啧啧,还不止一个哩。”
右首那位一脸老褶子的老汉,身上的袍子比百衲衣还波西米亚风,简直就是吉普赛巫师既视感。他熟练扒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地瓜,取笑道,“怕什么。先放到嘴里不就抢不走了——”
说完也不剥皮,直接将手中滚烫的地瓜整只送入喉咙,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这一手,把大家惊了一下。好粗的嗓子眼儿……
杜远急忙出声,“别介,烫死咋办!我们真不抢!”
已经晚了……那老汉一瓜入肚,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噎住了。旁边他的老友急忙伸手去捶背,又拽出一只葫芦给他灌了两口酒。
这下可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吞瓜老汉腹中引起剧烈化学反应,他四肢古怪地抽搐起来,活像新手操纵的提线木偶,极尽古怪诡异之能事。
嗝——饱满的气流从他口中冲出,伴随这个庸俗饱嗝的,是无比圣洁的千百道白光,透过他全身破衣烂衫的孔洞射出。
在众人眼中,这老者突然变成了一盏耀目灯笼。
杜远想上前救助,又不知该怎么办好。卓英英抬手示意大家勿慌,也勿动。
另一位老汉也用充满讶异的眼神望着前者,目光中有惊叹,也有羡慕。
“好一个扩元丹!品相如此完足,小心撑破你的气海——”
小庙被照得雪亮,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方始渐渐黯淡下来。
卓英英不禁感叹,“若换了寻常人类,恐怕早就爆体而亡。非如你不可用焉……我只是不明白,何故把丹药塞在红薯中吞服?”
那服用丹药的老者四肢停止失控异动,定了定神,笑道,“我了个去!好爽!这笔交易值了——卓真人,谢谢你!
你有所不知,这丹我拿到手先舔了舔,很苦,搁开水里也化不开。索性找个香甜的大红薯包起来吃,还好我喉咙够粗。
红薯这玩意儿,大唐现下还没有,是我托同行从重洋外瞬移来的——和你要的金鸡纳树一起。嘿嘿,莫笑我夹带私货,也算尝个新鲜吧。”
卓英英微微一笑,“我也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一事需你相助。”
老者脸上褶子乐开花,“客气啥,能助一定助!我一介小小庾山之神,有幸得了扩元仙丹,法力比之以往增长何止十倍!下次仙域考评,想必可以求个丰野大泽的土地神位坐坐。这荒山野岭我算是待够了……”
另一位老者也喜笑颜开,“恭喜恭喜——等你换了岗,我这儿也少个抢食的。哦,我说卓真人哪,你怎地带了这许多人来此?”
卓英英把头转向他,恭敬稽首。“耿爷,你不在山下舒服待着,跑这里受这份苦作甚?”
那“耿爷”哈哈一笑,“山下有虔州的城隍们打理,我这个小土地基本没什么事做。我这是受邀来观礼的。蓑爷说他要服丹,显摆之余,顺便找我护个法。”
“护法倒是其次,显摆才是主要的!”那位一脸褶子的显然就是“蓑爷”。他面带得意之色,“怎么样,开眼吧?吃颗药顶你修百年不?”
“行啦,别臭屁了。”耿爷从炭火里扒出另一只熟透的地瓜,“卓真人,赶明个帮我也炼一炉?要什么珍稀草药自管开口,兹是方圆五百里内有的,我打包给您送去——”
卓英英笑而未答,继续对蓑爷道,“我有个急事,需要去一趟西岳。同行的人不少,可有便捷的法子?”
那蓑爷瞧了瞧人头,“啧啧,果然不少。以我现下真身法力,携带三人一去万里无虞,再多就坐不下了……你不妨精减一些随扈。”说完,将周身破袍一撕,赤膊出了庙门。
寒风中但见乱羽婆娑,他已瞬间化为一只高大的蓑衣鹤!
头侧、颏、喉和前颈呈黑色;眼后和耳羽呈白色,羽毛延长成束状 ,垂于头侧;头顶冠以珍珠灰;喉和前颈羽毛极度延长成蓑状,悬垂于前胸。
眼中虹膜紫红,尖喙黄绿,长足黝黑。看身形,站直了足有两丈余。
此刻,它已不能再吐人言,只是曲腿下蹲,嘎嘎地叫着。裴红袖身披神器彩羽披肩,立刻瞪着眼睛翻译道,“它说,让我们选三个人骑上去,立刻前往华山……”
卓英英回首望着目瞪口呆的诸人,沉吟不语——孰去孰留?
杜远咽了一下口水,有了李天王猫头鹰造型和法海青蛇造型垫底,他早已见怪不怪。“老妈,我们所有人必须一起走。不过您别担心,我有法子。您和裴叔是向导,必须有。我也决定再不离您半步。至于其他人——”
他把七宝玲珑塔取出,“委屈了各位,豪华七居大包间,走!”随其神念牵引,也不管愿意不愿意,余下众人在巨大的金环撸动下齐齐消失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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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岳华山,正南落雁峰,白云宫。
难得阳光大好,金仙与玉真两位入了道门的公主,正在后殿院子中撩猫逗狗晒天阳。
这里真的有猫,也有狗。猫是正儿八经的波斯猫,狗是土生土长的长安土狗。那是玄宗怕这两位同母妹妹寂寞,特意遣高力士送来的御宠。
云端破开一絮,巨大的黑影俯冲下来,把猫儿吓得哧溜一下钻进了后殿。只有那土狗朝着空中狂吠不止。
大庾岭山神蓑爷的真身——蓑衣鹤,稳稳落于院中,轻轻从背上滑落三人。
金仙公主看清来者,才捧着心道,“哎呦呦,吓死我了!还当哪里来的猛禽大妖……嫂子从哪里来?何故驾鹤而至?”
玉真也凑了上来,拉住卓英英的手,一脸讨好道,“嫂子,我听说你在南方行医救人来着,这一眨眼,好几年不见了……”
卓英英缓缓道,“两位公主,莫再叫嫂子。我来得唐突,事先来不及招呼,还请见谅。我且问你们,老杜……他还在这里吗?”
金仙和玉真相视一望,玉真转头回复,“杜尊业已离开日久……”
她见卓英英面露失望之色,急忙补充道,“但淳风在呀,我去唤他来,他一定晓得杜尊的去向!”
说完,自顾转身奔后殿深处急急行去。
那只蓑衣巨鹤对众人长鸣一声,也转身冲天而去,迅疾消失在云端。
金仙公主接替玉真拉住卓英英,寻了张椅子坐下,“嫂……姐姐莫急。这两位是——嚯,这不是裴将军吗!剑圣驾到,殊为难得。”说着,还冲裴旻抛了个毫不遮掩的媚眼。
裴旻面无表情,跨前一步施礼,“其实是在下要寻杜先生,这才劳动了卓真人。”
哪知金仙公主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里,迅速转移到他背后的青年身上,“这位后生……呀,好俊的小脸儿!可否告知名讳?”
杜远按了按自己一路被风吹炸的发型,大大方方一抱拳,“道门散修杜远。”
“——我的娃。”卓英英一句骄傲话语,止住了金仙公主的垂涎。
“你的娃!?”她出离惊讶,“天,这么大了都?好一副俏模样。嗯,确实有杜尊几分风采!这些年你们把他藏哪里去啦?来,让小姨好好看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欢乐长生
白云宫内殿忽而钟磬齐鸣,间或还有弦乐奏响。十数名女道人鱼贯涌出殿门,向两侧展开。
跟随玉真出来的,是一位白袍道人,头顶束发银冠,三缕长髯垂于胸前,一双细眼十分晶亮。
他远远见了卓英英,立刻抢上几步,近身施礼,“小道李淳风,迎驾来迟,望卓师伯莫怪。”他抬头粲然一笑,“刚刚我在后堂写书来着,惟有笔耕不辍,方可补益济世之需。”
卓英英淡淡摆手,“老李,你我皆为真人,平辈而论即可。现下在写哪一本?”
李淳风面色恭谨,“不敢。杜尊与我袁师平辈,对我也有无上点化之恩。您是杜尊夫人,自然以长辈论……现下我正在重新修订【推背.图】,把最新咨询补充齐备。”
“那玩意儿……”卓英英似乎不以为然,“有时间还不如把算经十书再注释得更通俗易懂些,让寻常百姓也能读明白。抑或干脆专注于老本行,你的【麟德历】和【乙巳占】我都有收藏。那些才是极好的——启智,益民。”
这番话把李淳风夸得很舒服,他乐么呵呵地连连点头,一边将众人往殿内引,一边吩咐手下速去焚香煮茶。
金仙和玉真这会儿很是乖巧,跟在后面陪着笑脸也不抢话。
卓英英落座主位蒲团后,当即开门见山,“这位裴将军有要事找杜轩辕,你可知他在何处?”
李淳风仔细瞧了瞧裴旻,“大唐剑圣!哈哈好一副藏拙于相的风采,不过,你这杀气再收一收就好了。瞧一眼都刺得慌……”
裴旻一抱拳,“见笑。不知怎地,我这身杀气平日并不轻易外泄,只有如临大敌方始勃发。今日见了李真人,似乎难以压制。这般景致,我亦难明。”
见他讲的认真,似乎不是玩笑,李淳风也呆了呆,遂又干笑道,“久闻裴将军大名,但说久也不算久,也就最近七八年的样子,似乎……似乎和卓真人以及杜尊同时出现,这其中可有玄妙?”
“不错。我和杜先生、卓真人一同来的大唐。”裴旻毫不掩饰。
一听这话,李淳风面色微变,立刻抬头冲金仙和玉真递了个眼色。俩位公主当即会意,不情愿的起身,率领刚刚送来茶盏的杂役们撤出大殿。
“那还真不是外人!”李淳风突然换了坐姿,把垫坐在臀下的小腿依次甩到前面,揉着膝盖道,“这年代,尚不兴高椅宽凳,我们这些筋骨僵硬的后世来客就惨了。下次,下次吧,我让木匠打几套沙发放这里,大家可以瘫着聊……”
这话说得蹊跷,裴旻和杜远尽皆愕然。
“怎么?你也……李真人大名,唐人自是知晓,我也不例外。恕我冒昧,据传你已仙去经年,怎会现身在西岳之巅?而且,相貌如此年轻?”裴旻出言探寻。
“哈哈哈哈,就是这副不老的相貌闹的!俗话说‘事出反常必妖’,为了避开天下菲议,我通常四十年换个身份。”李淳风敞开心扉,“如果裴将军和杜尊属于同届穿越者,那么我倒算是先驱了。”
“穿越者”三字一出,杜远已认定此人亦为后世现代人无疑。
裴旻默默点头,“感谢兄台如此不讳言。那么,你又是从哪个时间点来大唐的呢?”
李淳风眯起细眼,略带得意地摇摇头,“这个问句有漏洞。谁说来的是大唐?现居大唐没有错,但我已经在这个时间轴上混了七百多年,在所有穿越者中,应该属于老油条那类吧……当然,我天资有限,无法做到像杜尊那般叱诧风云、翻云覆雨。但毕竟时间久远,掐指算来,我也搞了不少实验性的举措。可惜……唉!”
卓英英显然对此有所耳闻,故而不动声色。裴旻和杜远可就傻了,这什么意思?
见他们目瞪口呆,李淳风兴致盎然,“难得有缘人聚于此地。我且和大家分享一下穿越经验。”
他给所有人满上茶盏,一股子茉.莉花香飘了出来。“我知道你们一定喝不惯大唐的茶末子咸菜汤。这茶是我自制的花茶,我是北方人,也不善品茗,我来的那个时代,身边最好的茶就是这种。
那时,我还是个气象站站长,在青海山旮旯里,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老右。我是学理科的,造反不在行,只喜欢研究学问。唉,可惜呀,当时的大环境……幸好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青海哪里?我是说——你的气象站。”裴旻忽然问。
“昆仑仙谷深处,万仞飞瀑顶端。”
这回答让杜远和裴旻都面面相觑。杜远眼前瞬间浮现出混元派那座圆柱体古堡,不中不西的样子煞为古怪,虽在瀑布下惊鸿一瞥,但足以留下深刻印象。如果说是气象站……真的,很适合安个气象雷达在上面。
裴旻则刚刚和张辽以及浦茜拉去过昆仑仙谷,正是在那里追击应龙子才误入冥界。
那个古怪的地方,居然和许多奇妙事件都有联系。像一个大蜘蛛网的原点,发散出无数带有黏性的分支,粘连了众多人物与事件。
李淳风没有注意他俩的表情,继续道,“我原名赵矗,在俄罗斯留过学,算是天朝第一代自己培养的新知识分子。
文.革开始时,我已经四十岁了。管理的那座气象站非同一般,有隐藏的军事用途,直接归属核工业部管辖,和二炮部队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一年,一队红卫兵不知怎地杀上门来,砸坏了设备,抢占了主体建筑作武斗指挥部。说要囤积武器与食品,准备与山外的其他派别大干一场。
我和其他同事被关在一个水泥坑道里,没吃没喝熬了十一天,终于挖开一个通路。没想到的是,那里通往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公元前的长安……”
“公元前?!”杜远失声低呼,
“是的,那是还是西汉。”李淳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的穿越并不顺利。它伴随着巨大的塌方以及所有同事的殉难。而我,坠落到山体裂缝深处,很深很深……
被一根巨大的柱子拖住,我的肉身已经在坠落的磕碰中失去了生理功用,但灵魂——被那根巨柱散发的强磁场发配到西汉末年……
当我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转世投胎了——更准确地说,是侵占了一个新生命的躯体。
还好,那户人家属王族外戚,殷实富有,奴婢成群,衣食无忧,唯一令我不容易适应的,就是那个新名字,叫——王莽。”
杜远几乎跳着站了起来,抱着头傻笑道,“大哥,你这剧情……可比我所经历的更像网络小说。不客气地讲,太套路了!‘重生流’对不对——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
李淳风不以为忤,低头又呷了一口茉.莉花茶,呸——轻轻吐出一根茶梗。“适应新身份并不容易,特别是第一次。为了不白再世为人,我干了件小事,那就是——把摇摇欲坠的西汉一把推倒,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
“新朝!对不对——学过历史的都知道,这个笑话很冷,但的确有一点好笑!”杜远不依不饶。
“嗯。我知道这个名字有点欠缺古意。之所起名叫新朝,就是想提前结束封建时代,把东方提早千年带入崭新的先进社会体系。我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出现文.革那类荒诞的剧情——但是我错了。
虽然我很努力地进行各项改革,比如恢复井田制,化奴隶为仆役,升级币制,更改官制,把盐、铁、酒、铸钱及土地资源收归国有。但这些举措遭到传统贵族们激烈反对,在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各项政策朝令夕改,使百姓官吏不知所从,进而又失去了平民的心。其结果和你们知道的没什么不同,就是‘失败’二字。
我总结了一下,那就是‘文人气’害了我,也间接害了天下。绿林军杀入长安时,我奔走流徙,最终难逃一刀。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躺在血泊中,任凭起义军的赤足杂沓在我身上迈过。
一个真切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但其他人都视而不见。他说,他是来自冥界的无常,但他不是来牵我走的,他只是路过并感到好奇,为何我没有生命配额的记录。
我的灵魂被他带走,以朋友的方式。在冥界,我又认识了不少灵配府的新朋友,他们听说了我的奇遇,都啧啧称奇,讨论了半年该怎么处理这类特殊情况,由于找不到判例,无果。
最终,有个十殿大佬出面把我认领,说这一切纯属意外,我的生命配额记录被他们掩埋在昆仑仙谷的定海针消磁了。
他还说,人才难得,于是跟我做了一笔交易。让我继续返回人间,以日游督查的身份替他们做事。我当然一口答应下来。花花世界,朗朗乾坤,谁不想继续快活呢?
自此,我获得了意外的长生。作为冥界卧底人间的特工,参与了不少特殊事件,比如……太多了,恕不例数。有些事你们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时光荏苒,在大唐之初,我以现在李淳风的躯体和名号拜在袁天罡真人门下,他能看上我,全靠我在二十世纪学的那些数理底子。什么高数啊,什么天体物理呀,在袁真人眼中,我就是推演天机的旷世奇才。
我把记忆中的断代史,写成一本【推背.图】,在前面署上导师袁天罡的名字,可把李世民乐坏了。在他们眼中,这满本翻开——字字都是天机!立刻把袁真人从火井令提升为国师。当然,我也跟着在俗世呼风唤雨起来。
我已经想通了,逆天的事,把虚名让出去最好。我作王莽时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挨一刀的命!
李淳风这个角色,让我如鱼得水,天塌了有袁真人顶着。我自管回到自己擅长及热爱的领域,那就是研究数理、天文和气象。
瞧瞧这里,不是皇宫胜似皇宫,金碧辉煌美女如云,左拥右抱只恨手臂太少……再也不担心红卫兵和绿林军杀上门来。哈哈哈,给个神仙都不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剑圣与刺客
杜远目瞪口呆,转头对裴将军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裴旻也咂了咂嘴,不置可否。
卓英英等他们聊完,才礼貌地提醒,“李真人,杜轩辕到底此刻身在何处?老裴,你不是挺急的吗?”
裴旻立刻回过神来,“对呀,那么李……我是不是该叫你赵真人才对?”
白袍道人微笑摇头,“名字不重要,在大唐——我就是李淳风,别叫乱了就好。”
“好,那么李真人,请问杜先生身在何处?我们可否一见?”
“难!”李淳风重新给众人斟茶,发觉凉了,于是又起身亲自给茶炉添炭。
“难者何来?”
“难就难在,杜尊已无肉身,何以道‘身在何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包括卓英英,都瞪大了双眼——“他,他,他身陨了?!”
“不。”李淳风慢条斯理卖着关子,“他没有遭逢不幸,甚至可以说遭逢了大幸……”
忽然,殿外一阵长啸,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那啸声未息,三道黑影已然硬生生穿透白云宫院墙,出现在广场上。
殿门大开着,围坐茶席的众人都看得分明。裴旻腾身站了起来,九九式伞兵.刀已然呛声出鞘!
杜远也随即起身,摆出如定术的手诀,随时准备发动本体道法。
在裴旻眼中,这三人并不熟悉,但他的刀魂明确无疑地提醒他来者是敌非友。
而在杜远眼中,这三张面孔记忆犹新。正是在长安龙华军使府内袭击大家的神秘刺客团!
在他俩身后,李淳风不慌不慢也站了起来,脸上笑容收起,威严道,“三位,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事情办妥没有?”
那三人齐齐跪倒,“禀日督,无间行者不在昆仑仙谷,我们沟通了一下冥界同僚,听他们说,应龙子在灵配府门前出现过,后来又去了一趟炼狱。其目的不明,现下也不知所踪。故而仙图仍在我们手上,只是……”
“只是要你们带的货都没带来?”
“那还是小。”要离抬起头死死盯住杜远,低声道,“【玄冥百里图】中的古塔已经不见了。而那其中的一位,现在就在您面前——”
李淳风顺着他目光望去,也锁定了杜远,“哦?对了,还没问这位年青人是……”
“我的娃。”卓英英第二次宣告。
日督倒吸一口冷气,拿目光反复确认再三,转头骂道,“一群废物!净给我惹麻烦。差点闯了大祸你们知道不?!这位是魔帝杜尊的公子,他有三长两短,我们都要去炼狱服苦役!”
在场的都听傻了。一半在琢磨‘魔帝’是个什么鬼?另一半在惶恐后怕。
朱亥胆子最大,直起上身求道,“所幸并未酿成大祸……既然是自家人,可否告知我们专诸的生死?如果他挂了,我们也不怪你,都是咎由自取。”
豫让抬头接口道,“是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与杜公子并无私仇。那专诸与我们三人情同手足,只要一缕残魂尚存,还请释放,我们自会领罪。”
卓英英并不知晓此事,她和李淳风都拿试探的眼神望向杜远。
杜远环视了一下众人,最终回望自己的母亲,缓声道,“确有此人。他身魂完好,暂住我的塔中。这些刺客在裴将军府中大开杀戒,说都是为了围剿聂政大师。我们属于碍事者,连带受了袭击。”
不等卓英英开口,裴旻脸色阴了下来,“我府中那几位杂役老军如何?”
杜远黯然道,“六位,都遇难了。”
“好,好好好,很好。”大唐剑圣的脸色无比难看,跟这一连串“好”字毫不沾边。“那些老军,都是与我有恩的同袍。战友如手足,我一下失去六支——这个恩,我必须报。”
他的声音越来越平淡,寒意却越来越刺骨。
话未说完,人已经迈入院中。
他勃发的杀意已然沛若实质,粘稠得化不开。三位日游督查刺客出身,怎会不解其中风情!
要离、豫让、朱亥,全部起身,向三个不同方向缓缓散开。脚下无声,面色凝重,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裴旻。
气氛急转直下,令其他人无比愕然。
卓英英望向李淳风,“老李,这……”
日督也无可奈何,“现在不是我们要打,是老裴要杀……如果关乎聂政,那是冥界公事,我可以暂时喝阻。但眼下为了几名大唐老军讨公道,唉——江湖事,江湖了吧!”
他心下琢磨着,大不了让自己三个成事不足的属下挨上几刀皮肉苦,只要灵魂无损,回冥界换一套打印皮囊也是分分钟的事。
可场中四人并不这么想!
三位刺客被杀意刺激得无比难受,以往都是自己吓唬别人,哪有被别人压制的时候?
他们不约而同释放出各自魂力,蒸腾的黑雾从身体上弥漫而起。竹剑、牛耳匕首、杀猪刀并举,从三个不同角度指向剑圣。
裴旻瞬间感受到强大无匹的压力,仅仅是被锁定,就已然如芒在身。
这些家伙——和他以往对手不同,都是历史长河中赫赫有名的独行刺客,现在合力对他一人……他开始例行缓缓吸气。
动了!
上一刻还在三丈外的裴旻,此刻已经出现在最右侧的朱亥身前。
他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此人相较他人——离他持刀的右手近上半尺,而且,不会被立刻三向合围。
朱亥只退了一步,伞兵.刀扑空。未等撤回,居中的豫让已经赶到。
牛耳尖刀没有去帮忙格挡,而是以攻代守,直插对手左腰。
裴旻目不斜视,迅疾趋前一步,如影随形追着朱亥,又是一刀!
而袭腰那把匕首,擦着他的腰带掠过——间距略输发丝。
朱亥的杀猪刀最重,根本来不及抬起,只能再退一步。
最左方的要离赶到了,他的竹剑最长,多少弥补了距离劣势,直向对手颈间戳去。
裴旻仍不斜视,脚下发力一搓,直接扑进朱亥怀中。
低垂的手腕似乎向前荡了一下,又迅疾收回。
接着,又匪夷所思地低头扭身从朱亥腋下转到其右后方,拿对方的身躯逼停了转瞬跟到的牛耳刀和细竹剑。
自始至终,朱亥手中的杀猪刀没来得及抬起,他面对两位同僚诧异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里,一道两寸宽创口准确避开平行肋骨,在他心脏上留下一个天窗。
朱亥咧嘴笑了一下,“妈了巴子,我还没……”
话没说完,自己的身躯被人从背后一推,直向要离撞去!要离急忙收剑,用力把失去战力的朱亥顶住——
裴旻,已到了豫让身前。
这次,他没有选择贴身搏击。
因为他看的很清楚,两人身高臂长几乎一致,但对方的匕首——比自己的刀短。
几乎同时出手!
牛耳刀在剑圣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而伞兵.刀在豫让颈间割开了喉咙。
当要离推开朱亥时,裴旻再次绕到豫让身侧,与追击的竹剑保持一人之隔。
但这次,战术失效了……
要离视自顾捂住颈间的豫让为无物,手中细竹剑直接穿透他的腰腹,闪电般插入裴旻左肋!一剑双靶!
豫让的脸正对着要离,没有半点怨色,口中嗬嗬着,似乎在称赞这一剑的果决。由于气管漏气,无人听清他具体说的是什么。
裴旻一脚踹在豫让髋部,令他倒向要离,同时带走自己肋间的竹剑。
剑很长,豫让的前倾又加剧了抽回难度。
巨大的危机感,迫使要离立刻做出正确选择——撒手!
仍旧慢了一点,剑圣的刀没到,刀风到了。
要离感觉自己的右太阳穴凉了一下,似乎有朵小花正在绽放……接着,雪雾喷薄的嘶嘶声充斥着他的右耳膜,很近很清晰,甚至在颅中形成共鸣,声若涌泉——
大殿台阶上,杜远瞪着眼睛注视着一切。
他已经习惯在“如定”状态下欣赏别人的慢,所以很不适应眼前这四道人影的快。
快!真的太快了。
四人,四角,四个点;一点动,点点动。
从分散到聚合,四把利刃合计挥舞了十一下。
其中,朱亥根本没出刀;豫让出了三刀,微创裴旻;要离出了三剑,刺穿了豫让,重伤了裴旻。
而裴旻出了五刀,前两刀走空,后三刀——刀刀索命。
场中,疾速飞旋的四人仿佛突然陷入静止。
画面里只有血在喷……
终于,朱亥第一个轰然倒下。
扑跌带来的震动,似乎破坏了其他人的平衡。
豫让第二个倒下,要离一寸寸萎顿在地,面无表情道,“你会后悔的,马上……”
这威胁似乎很无力,因为他随即瘫倒在地。太阳穴中喷溅的血雾已然转为汨汨流淌,在青砖地面上没有马上被吸收,而是渐渐与其他两人的血液交汇在一处,形成一滩殷红血池。
裴旻缓缓吐出那口一直憋着的气,所剩无多。
还好——他想,如果再多一位,自己就不得不换气攻击,那多出来的一瞬,很可能成为致命弱点。
他用左手捂住肋间细孔,右手低垂,用力甩了一下伞兵.刀,把黑刃上残留血珠抛离。
转身望向大殿门口,对着冥界日督李淳风道,“我的事,我办完了。你有意见,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