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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泰臣     道本一txt下载     道本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先笑不算笑

    突然夹杂的问句,令马面鬼王更加语塞,“这……”

    白衣人根本也没指望他能答得出,随即抛下结语,“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哎呀,五千鬼卒尽皆抓耳挠腮。这种对白他们很少遇到,平日不是喝酒就是砍人,现在一口一个“文化”,一句一个“知识”,搞什么搞——还打不打啦?

    “在冥界,我终于定下心来。有大把时间研究因果——当然,产生这个概念是托地藏王的福。”白衣人提到地藏王,还特意拱手向上,仿佛冥界之主就在头顶聆听。

    “如果我有足够的文化水平,就可以鞭策族人学知识,学管理。而非攻城与屠城交替轮回,制造一个又一个千里无人区。

    同时也会让各族子民心甘情愿地接受领导,缔造坚不可摧的无上帝国。我的族人数量虽少,但只要人人成圣,自可统领万域,动脑我们来,出力他们去,大一统想来也不是梦。

    如果这一切发生,人间早已大同,再无国战征伐,人人安居乐业,岂不妙哉——”

    白衣人眼中充满憧憬,彷佛自己描绘的一切已然发生。

    “可惜,”他继续痛定思痛。“这一切没有发生。我当时唯一能过做到的,就是日夜亲力亲为地参与繁殖,让所掠之地的女子尽皆怀上我的种。

    付出的精力倒没有全然白费,据今时今日的统计,人间界仍有一千七百万我的直系子孙,约占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现今每二十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我孛儿只斤??铁木真的后代。

    你可能不知道,即便当下的大不列颠王室,也有我高贵的血液在血管中流淌呢……”

    说到这里,白衣人笑了,笑得极其开心。

    但随即又迅速转为苦口婆心。“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被无限期留任冥界,无法再回人间享用子孙绕膝之乐,连日月更替的寻常景观也不得见。

    好在知识这东西,什么时候拥抱都不算晚。所以我苦读圣贤书,将万牛金帐换成漆木粗辇,终日素食不沾荤腥,且戒了酒和女人……”

    “那还活个什么意思!”马面鬼王终于捉住自认可笑之处,立刻展开反击。

    “欸,相当有意思。我建议你也试试,实在实在是妙极!你看,我这不连肥都减了,臭烘烘的皮袍换成素布麻衣,自己看着也精神许多。

    人说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我这八百年在冥界日日读书,面目也逐渐可亲了不是?”

    铁老大似乎对自己目前的精神面貌颇为满意,边说着,边轻捋长髯,满面春风,怡然自得。

    骷髅战马抬起左前蹄不停刨地,鬼王挠着手心哀求,“好好好,我相信你是铁木真行不?咱们什么时候开打?”

    “打?看来我这一番点化算是白费了。武斗没什么意思,总是赢啊赢啊的,跟黄口小儿过家家一样,从来不曾有新意。”

    这个姿态摆得好!连躲在暗巷里的裴旻,都忍不住转头与张辽互相翘了一下大拇指。人家明显意思是说——打架从来没输过,以后也不会输。唉,牛吹到这种境界,的确是可以封神称圣的节奏。

    嗞——马面鬼王紧咬的牙缝里终于还是滋出鲜血,活活气的。

    “铁木真,别以为你在人间干了票大的,就可以在冥界坐享其功。杀人这种事,都是本王玩剩的。有本事,你今天就来一场屠鬼给我瞧瞧!”

    话音未落,月牙戟已如权杖般举了起来,堪堪就要发动群攻。

    “等下,”冥配府老大一伸手,再次喝止,“这种幼稚游戏我不会亲自陪你玩。你有兴致,我不打扰,派条狗和你对咬一下吧。”

    说完目光左右一扫,“那个谁,傻獒——你和这匹疯马练练。别整太大动静,在场的灭一半就成。余下当作回礼遣散,给十殿留些脸面……毕竟属于鬼民内部矛盾,还没上升到敌我矛盾地步。”

    被称作傻獒之人非但不怒,反而如受恩宠,当即一拍胸脯站了出来,“如灵王所愿。喂,马脸牲畜,单挑还是群殴?干脆我一个人单挑你的群殴吧!”

    马面罗刹嘴角鲜血已经挂成串,长脸上暴起无数青筋。“黄巢,你区区一介食人乱匪,也配在本座面前嚣叫?我为冥界打江山时,你连精.虫都算不上。全体鬼卒,拿下府邸——先宰了这条狗祭旗!”

    嗷的一阵乱吼,在黑宫四周震天响起,数千鬼卒发起疯狂强攻。

    在张辽眼里,台阶上灵配府区区数百人,如同淹没在鬼海之中……

    孛儿只斤??铁木真的木辇未动,其他随扈大佬也未动。唯有被称为傻獒的醒神司司长黄巢动了。

    随着风帽被甩到肩后,一张布满黑痣的大脸露了出来,左眼眼窝处,还斜着一道先天胎记,青须须泛着暴虐油光。

    他双手将黑袍前襟左右一撩,现出垂挂胸前的一面青铜小镜,镜面散发出扇形光芒,将已经扑至眼前的数百鬼卒全部笼罩其中。

    远处众人看得清楚,那光芒绝非反射,确确实实是由内而外投射出来的。

    “青冥开一线,浊浪吼千川!”

    随着黄巢这句口诀脱出,那光线强度成倍暴涨,又瞬间缩回镜面消失不见。效果类似一柄巨耙,将施法范围内数百鬼卒一钩一耙,全部带走——

    这一下,原本拥挤的台阶前,顿时空出方圆三十米直径的扇面范围。余者无不收住脚步,骇然相对。

    “青冥镜!”马面鬼王惊叫起来。“这……这是原版青冥镜……不是白起用来统领无间行者的法宝吗?怎会落在你这垃圾手上?”

    黄巢似乎涵养不错,本府领导叫他傻獒,他不恼;外殿敌手称他垃圾,他也不急。

    左脸肌肉习惯性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两刻钟前,老白的魂灯已灭,十有**已经挂掉。灵王特将此镜转到我手上。上古仙器,有德者据之。跟铁哥混,什么法宝都有。怎么样?趁早跪着爬过来挂个号,赶明儿灵配府再有好东西也分你一个……”

    “刚刚那些鬼卒,被弄到哪里去了?”马面不相信此物在此人手中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别担心。都送去忘川河洗澡了。”黄巢几乎笑出声来,“话说此镜才到我手不久,还没揣热乎。我唯一确定的是,但凡被它耙走的,全部都会掉入忘川,尽享河水噬魂之乐。”

    鬼卒大军一片哗然。即便没听说过青冥镜的,至少也都晓得忘川河水的厉害。那玩意儿谁受得了?和液态凌迟差不多,失足者最终下场均为形神俱灭。

    咴律律律……鬼王一阵狂嘶。“胆敢对十殿册军下此毒手!冥理不容——”双腿一夹,骷髅战马直接越过身前退缩的众人,大戟的月牙刃随巨臂挥舞脱戟而出,独自快速旋转着沿弧形轨迹向台阶上方扫去。

    他的意图很明显——打砸抢用群攻,斗法我单挑,以免属下鬼卒再有无谓的减员。

    这道攻击波,泛着红光,拖着焰尾,一路将廊柱砍得火星四溅,齐着常人脖颈的高度一举威胁到灵配府数百人的脑袋。

    黄巢也急了,我日!老大钦点我出阵,你再给我伤着其他人,我怎么交代?

    他不躲不闪,跨步上前,率先拦在月刃轨迹途中,同时抬手将胸前青冥镜捏稳微侧,将灼灼白光向月刃扫去。

    不可以——马面鬼王断然拒绝这份泡澡邀请,这杆大戟跟了他近十个世纪,已然成为自己威名的重要组成部分。想收走?没门。

    他猛力沉肘将无刃的戟杆向回一带,同时发出牵扯神念,那月刃感应到主人召唤,立即开始后撤。

    诶嘿,僵住了!青冥镜在那边死命拉扯,马面在这边拼命回收,两股无形大力势均力敌,生生将月刃僵在空中。

    旋转也停止了,月牙形兵器在空中不断抖动,正如忍受车裂之刑的囚犯,想逃但无法解脱。

    “鬼仔子们,结阵助我!”随鬼王一声令下,司鼓百鬼再次以羊蹄骨棒击之。隆隆鼓声再次交汇如墙,呈环形向黄巢碾压过去。

    对冥界生命的属性,马面最为了解。打击肉身不如摧毁灵魂,因为前者批发零售均有,而后者才是致命弱点。肉身没了随时再搞一套不难,灵魂受损等同能力打折,是很难彻底修复的存在。

    黄巢作为灵配府九大司长之一,即便资历不如十殿那帮老鬼,这些常识他也是熟捻的。

    哦,刚不是单挑吗,转眼又真变成群殴了?牲畜就是牲畜,脑容量太小!

    黄巢能被转性从儒的铁木真所欣赏,依仗的不是狠劲,是有文化。和其他大多数司长不同,老黄当年在人间也是考过进士的,虽然几番都没考上——底子已经足以压倒府内同僚。

    他当机立断,撤出月刃之争,转而将镜面扇形一扫。战嚎鼓声立刻在他身边两米处被照出实质幻相。

    但见弧形能量团内,无数呲牙咧嘴的暴怒阴魂遇到白光,像被烫了一样,个个发出凄声惨叫,向后奔走躲避起来。

    马面趁机放出一线神识,举戟遥遥将月刃一钩,顺利收回重组,成为月牙大戟的初始状态。

    趁黄巢还在同鼓声对垒,他将完好无损的兵器向空中一抛,随即扼腕在左手第四指第三节掐了个诀。

    两只大眼登时猩红如炬——那空中直立的大戟头朝下,杆朝上,在约合十五丈高处升力已尽,将将要下坠,被随后跟来的主人目光锁住,居然牢牢钉在空中。

    “收摄不祥,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神师杀伐,黄神越章,先杀恶魁,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这一串咒语被一条肥大马舌吐得顺畅无比。

    空中的月牙戟立刻接收到讯息,砰然开裂成九道分身,八杆在外,戟尖朝下向内倾侧,一杆原型在原点保持垂直。寒光齐齐指着下方地面的黄巢,凶相毕露。

    黄司长掐着小圆镜调戏鬼卒正欢,忽而周身一僵,似有无穷寒意灌顶而下。周身毛孔霎时全部张开,奶奶的不好——被锁定了!

    他条件反射式地将青冥镜翻手向上照射,试图阻止刺骨冰寒的来源。那扇形光柱也够听话。向上腾起奋力一耙,将九戟冥寒之气全部囊入镜中。

    黄巢咧嘴笑了,想说几句揶揄马面鬼王的台词,毕竟这轮斗法自己胜得潇洒。

    话没出口,突然发觉手中有异,急忙调转铜镜低头望去——那镜中,原本直通忘川河面的窗口景观,此刻已全然失去浪涌滔天之相,。似乎——似乎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卡了?

    黄巢下意识甩了甩小圆镜,复又看去,艾玛不是卡!忘川被速冻……

    镜面虽小,但景象清晰入毫,以此为窗窥视过去,那远在酆都城外绕城而过的河水,突然停着了奔涌喧嚣,原本迟滞粘稠的水流,现在干脆不流了。

    黄司长此刻的感觉,就像掏出手机看视频,却只刷出一张照片——十分失落。

    但与真正静帧效果不同的是,那凝固的河面映衬着天空,把远处跳跃的火光全部反射出来,似乎大河靠近下游一段也在燃烧。

    水是凝的,光是动的——更加坐实了他的推断。

    按套路讲,这条冥界的“母亲河”,自古销融侵蚀了多少废料魂材,又转化为基本因子重铸新魂,殷殷滋养魂库,支撑两界轮回。

    现在,居然被彻底冰封断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后笑就一秒

    不可思议的表情僵在黄巢脸上,他举目寻找马面,鬼王的赤目正好也转向他,两人一对眼——马面笑了。

    “我奈何不了青冥镜,但可以暂时封住忘川河。掐断施法本源,你还能怎么玩?”这番话,让老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嘲讽技能,被对手先用了,太遗憾。

    躲在暗巷内的三人并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变化,遂互相商量起来。

    “怎么办?灵配府自身有难,估计大无常也顾不上帮我们。”张辽求计。

    “就算能帮上,我们也得先突破数千鬼卒杀阵才能得见。”裴将军审时度势。

    浦茜拉将碧蓝双目一眯,“维吉尔先生不是介绍了一位但丁吗。我们去找他试试?”

    张辽眼睛亮了,“也好!听迈扣说,但丁是十殿的判官,这意味着我们得去十殿才能找到他……十殿在哪里?谁认得路?”

    “别看我,我只负责出主意。”浦茜拉呲牙一乐。

    裴旻将手放在刀鞘上想了想,“如果我把刀魂聂师尊放出来,应该可以引路。但是不行!”

    “为何?”张辽不得其解。

    “这周遭遍地鬼卒,还有很多大能压阵。聂政是冥界叛逆身份,一旦现身——定会造成惊扰。那时别说他,连我们也跑不掉。”

    “不会吧……我们潜伏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浦茜拉嘟嘟囔囔。

    裴旻正色道,“被发现也暂时没人理,因为在眼下这场集团倾轧中,我们是无足重轻的小角色。

    况且——聂师尊与我们不同,他原本就是冥界在册身份。

    刚刚你们都听到了——白起的魂刚被我们收走,供奉在灵配府内的对应魂灯就灭了,所属法宝也被重新分配。

    如果聂师在十殿也有对应魂灯呢?他一现身会不会引发重燃?这些都不得不慎重考虑。”

    张辽干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话虽如此,但聂政灵魂在和平饭店已经现身过,什么灯要燃早燃了,现在担心有啥用——这话他憋在心里,没说。毕竟人家是师徒,关心很正常。

    可他表情不会说谎,被裴旻一语戳破,“和平饭店是座独立空间法器,是师尊亲手构筑的。他本人在那里出现,无论肉身还是灵魂,外部都无法感应。白起不同,他的信息不在初始设定的庇护序列,故而一举一动都牵引魂灯感应。”

    两人起身欲退离暗巷,却被身后的大嬷嬷一把按住,“等下,看完**再走——”这圣骑士酷爱争斗,自己没架打,看别人颤抖也见猎心喜。

    灵配府前的战场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马面鬼王快速将左右手颠倒,变换了一下指诀。那九杆呈倒锥形排列的大戟猛然向下疾戳——这一下,又快又准又狠!

    黄巢没想到这玩意儿刚刚施了个冻结法术,马上又切换为物理攻击,脚下缓了一瞬,暴击已经到了……

    嘎——戟尖在高举的青冥镜上错位滑脱,撕金裂石的响动极其刺耳,数千人均觉得脑袋瓜子里嗡的一声。

    十五丈距离的垂直俯冲,雄浑的打击力如同大锤,直把黄巢这根肉钉钉进了地面。

    唔——满场惊呼,不管是灵配府的人,还是十殿的鬼。

    在众人眼中,堂堂醒神司司长已经不见了。地面一个圆洞,只留一面小镜在地表吞吐着伸缩不定的光芒。比之刚刚的刷耙明度,无疑黯淡了不少。

    马面一击得手,仍不罢休。单手五指迅速张开,指尖朝下做了个挖抓动作。那月牙戟原身倏忽上跃,其他八杆分身反转向地底一抓,亢嗤!

    三米多一摞黑砖被悍然抓起,比挖掘机还利落。在砖缝中,黄巢的胳膊清晰可见,正试图拨开禁锢。

    休想!马面的鬼生原则向来是“趁你病要你命”,怎肯就此罢休?

    他双手五指交叉一攥,八杆月牙戟分身顿时切入砖体,在黄巢身畔形成一座法力囚笼。更凶悍的是,当中那把撤离地面的大戟真身第二次单独猛力戳了下来……

    这相当于臼里捣蒜,一扎一个准儿。

    唔——围观者再次发出惊呼。

    噗!皮囊戮穿的声音清晰可闻。

    离得近的鬼卒禁不住把眼一闭,不是怕看血腥,是怕血沫子迷了眼睛。

    仍不算完,马面鬼王交互攥紧的双手随双腕又拧了一下。得到感应的大戟真身听从驱策,兀自在分身包裹中急旋起来——艾玛,蒜臼变成了绞馅机。

    雪雾瞬间蓬起一丈多高,在远方火光的映衬下,细密血珠反射着温热的晶亮,自有一股子妖异之美。

    马面笑了,笑的很舒心。十殿的面子找回来一半,自己也出了口恶气。

    不过,这笑容仅仅维续了短暂一秒,就僵在他的长脸上。

    在月牙戟不停旋转下,雪雾肆无忌惮地喷薄着,两丈,三丈……不断刷新窜高记录。空中血珠太多太拥挤,已经连成了不透风的流体,最终演化为滔天血浪。

    轰,啪!浪头拍击在前排掠阵的二十名鬼卒身上,淋了个狗血喷头——这话没错,铁老大座下傻獒的血,不是狗血是什么……

    马面心里一激灵,这厮块头不及自己二分之一,怎地血量如此之大?就算把他一身皮囊剔了骨灌满鲜血,也凑不齐这么多啊?

    他正自嘬着牙花子琢磨着,身旁被血染的二十几位属下突然全部抱头狂嚎起来。他们身上但凡染血之处,全部开始迅疾溶解,皮骨筋肉尽皆化为殷红脓血,稀淌哗啦地垮了一地。

    也就眨两次眼的功夫,这一片鬼卒已经全然消失,只留下大滩血水在原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说来也奇,血水恍若有了心智,放射状辐射出百多道流痕作牵引,快捷奔流到次外围四百多鬼卒脚下,一旦遇到肌体阻隔,就迅速攀附上升,沿腿部爬行到身躯每一处……

    感染基数放大,这四百也眼睁睁步了前二十的后尘。

    蓬蓬啪啪,一个接一个鬼卒被污血侵体展开半自爆半融化的状态。几何倍数增加的血浆从地上欢畅地奔流起来,一路欢歌,又向第三圈扑去……

    可把马面给急坏了。血咒如瘟疫啊这是,终于还是没拦住这厮彻底兵解前一搏。

    他五指怒张,将月牙戟九器合一,化为本来模样,待以神念召回手中时,第三圈拥挤着无法仓促后退的鬼卒已经遭了殃。

    这一圈范围更大,足有一千二百之众。随爆融者噼噼啪啪不断增加,那奔流的血浆已掀起三尺血浪,尽皆环形向外突袭,专找十殿人马下口。

    呜——没有狼嚎,只有鬼哭。

    中招者绝望的哀鸣与尚未中招者惶恐的惊呼交织在一起,整个阵型大乱。这原本五千鬼卒的包围圈,现在几乎已经整整三分之一化为污血脓水。而且看这成倍递增的感染趋势,剩下的三千多人也只够再填一波血咒的扑击……

    高大的骷髅战马被催动了,马面鬼王悍然拉断挂甲枢纽环,在迅疾奔行中将沉重的马铠全部甩脱,只留一副鞍韂在座。骷髅马如释重负,四颗铜盆大小的马蹄撒欢甩开,在缰绳传递来的神念指引下,踏浪而行,逐血狂奔!只用了短短两个呼吸,已经绕场一周。

    比速度更神奇的是,马背上陷入癫狂的鬼王凭借一杆大戟,将沿途所有浪头全部挑起,在远处偷窥者眼中,就像糖人师父熟捻地用竹签缠绕糖浆一般。那血浪一簇簇,均被化作黏性牵引物质,在不断旋转的戟尖上一层层包裹起来,绝不洒落一滴。

    这一手,说不清是武技还是术法,即便在专精技击的裴旻眼中,也可谓妙到毫巅!

    外围三千残兵暂时得以解脱,但惊魂未定,均瞧着鬼王老大如何处理这一团已经缠绕成赤色棉花糖的血球。

    百阶台阶上,灵配府的人马也定定看着,似乎大多不太担心同僚黄司长的生死,反而对马面鬼王这一手颇感兴趣。包括始终坐在木辇上的铁木真,也捋着胡子兴致盎然,伸着脖子彷佛在看一本好书。

    一千六百多鬼卒的血,除去被地面吮吸殆尽的一层,也足以凝成半吨重的一只液体巨球。饶是马面鬼王这种巨无霸用月牙大戟举着,视觉比例也难以协调。

    这脏东西,往哪扔?外圈显然不行,唯恐误伤鬼卒、功亏一篑。得!还给你灵配府吧——

    马面鬼王奋起全身之力,将挑着巨型血球的大戟掷向府邸大门,力求在人群中爆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大戟在空中飞行,为了裹紧所有污血,仍自呜呜旋转着,利用向心抽拉之力牵扯负载。由于所承太重,且前端面积过大,其飞行速度并不快。

    奇的是,以灵王铁木真为首的灵配府诸人,竟无一人着意躲闪,全部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那团血污本身灵智以黄巢为首,不负众望,感应到鬼王意图,迅速展开反制。

    在远处地狱火光映射下,血光粼粼的液态球体猛然拱出五个突起,并在瞬间化作四肢与头颅——变成一位身材超过马面鬼王的巨型裸身血魔。

    他面目模糊,双手握紧兀自旋转飞行的月牙大戟,随惯性一个翻身将兵器定在空中,仅仅迟缓了半秒,待所有惯性化解。这血魔倒擎月牙戟一飞冲天,彻底改变了飞行轨迹。

第一百九十九章 窒息

    铁木真在木辇上缩回脖子,貌似随意地拍了几下巴掌。立刻,两侧所有下属均响起热烈掌声。

    马面鬼王无瑕理会这种心理挑衅,他心急如焚,立刻意识到——坏了,这傻獒非但没死,还聚合我十殿千军之血,以他灵智为首,洗魂化魔。一旦他再落下来,我这满地兵卒可就遭了殃了!

    咴律律律律……这一声怒吼,是马面与骷髅战马同时发出的。战马吼,因为它被狠踩了一脚;鬼王吼,因为他发力跃到了空中——

    地面上无人互瞧,全部眼睛都追随着马面鬼王上了天。

    血魔双手垂直握戟,戟尖朝下,正从三十丈高空自由坠落。鬼王赤手空拳迎了上去,其背如弓,其拳如箭,其足似矢。

    窄巷暗影里,张辽已经彻底看傻了眼。耍啥子嘛,都特么会飞呀这是!幸亏小爷我没冲上去趟浑水。明显不是一个级别。

    裴旻面色沉静,眼睛仰视着天空,心中却七上八下。刚刚在和平饭店他还托大让浦茜拉一个人绞杀白起之灵。直到最后一刻,自己才出手帮洋妞收了作鞭魂。

    现在看到黄巢的手段,他才意识到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都是灵配府司长级别,按历史战绩,白起的实力恐怕还压黄巢一头。幸好自己遇到时,他已经成了裸露孤魂,不然鹿死谁手就不是很难讲的问题了。

    侥幸,纯属侥幸……

    只有浦茜拉双目放光,因为她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武斗**。

    深灰色天空中,鬼王巨拳斜刺向上,砸在全力俯冲的月牙大戟尖端,血魔狡诈残忍,哪肯白白错失以强兵对撼肉拳的机会?在手上加了个旋,锋利的月刃如同刮刀,瞬间将鬼王五根粗如棒槌的手指全部斩断!

    马面哼都不哼一声,残缺的左臂顺势上缠,用肘窝夹住了戟杆,右手一抓戟尖,腰腹猛力上勾,剪刀腿倒立——将血魔脖颈死死绞住。

    此刻,局势变成二者四条臂膀都在争夺月牙大戟,而鬼王的下肢困锁了血魔头部。

    下坠之势赫然停止,两人横向翻翻滚滚,在空中纠缠一团。严格地说,刚才那还算跃,现在这才是飞。

    两幅庞大身躯似乎全然不收重力困扰,不断变换着姿态应对敌手。

    地面上的“看客”们这才醒过一点神来,十殿大军中的“战嚎腰鼓队”又开始工作了,齐鼓隆咚仓,叭咕咙咚仓,啾咕隆咚呛咚呛咚呛……

    灵配府稍嫌单薄,聊聊数百助威淹没在鬼卒喧天鼓点中,只有醒神司二秘妹喜的尖声喊叫冲破压制,“老黄加油我爱你——回头给你摆个新姿势——”

    唰,灵配府同僚一脸黑线,连十殿鬼卒气焰都暗淡了几分。

    苦,只有鬼王自知。

    血魔根本锁不住,因为他可以随时切换液态。头颅与四肢从不同方向不停缩入又探出,与鬼王形成连绵不断的反扭与反压制,看上去类似北美摔角技与南美柔术的较量。

    马面鬼王失了左手五指,掐不出指诀,也来不及念动其他咒语。血魔在这一层占优,因为他具备先天溶蚀属性,每一次贴身纠缠,都带走一层消融马肉。之所以能挺到现在,全凭鬼王内里一股子煞气死顶肌肤,让沾染的污血无法肆意蔓延。

    而最令他丧气的,还是内心正一点点瓦解的士气。也难怪,确实低估了灵配府这帮子万人屠,个个都有魔性。与他这种大妖级别的鬼王相比,魔似乎更难缠。

    自己虽然带来的人多,但人家质量更高,十殿在场的,能单挑的也就自己。而灵配府,不过遣出一位司长就找平了。人家三厅九司呢,去掉张献忠与白起,至少还剩十位大能——尚不包含灵王铁木真本尊。

    不屈的鬼血在马面胸中沸腾,几乎要燃烧起来。

    好吧,既然来了,就不后悔!拼着一身精品马肉,也要拉你陪葬!

    他把双臂一绞,令月牙戟的铁杆横在自己眼前,横亘在两人中间。而两只探照灯般的马.眼由赤红转为橘黄,倏地一下,激射出两道炽热炎光,喷溅在戟杆上。

    那大戟随目光移动迅速融化,转瞬消解为一滩伸缩不定的沸腾铁水,散发着亮红光泽。鬼王鼓起残存所有力量将血魔揽入怀中,二者用胸膛同时扣合这滩灼热液态金属。高温引发了水分子激烈蒸发——鬼王好一些,他有骨有肉。血魔见效更快,他全是稀的……

    嚓——呲啦——嗤——

    说不清楚的味道顿时弥漫整个区域,远如浦茜拉,已经干呕起来。她最受不了脏东西。

    血魔无法挣脱又不甘被蒸发殆尽,黄巢的灵智起了作用,他顺势涌上对手脖颈,将整个马头包裹起来,以液体形式急速从嘴角、鼻孔、耳眼等处同时向鬼王体内灌入。

    半吨多的污血啊,饶是马面平日善饮,这会子也装不下这许多。

    鬼王的腹部迅速暴涨起来,大如巨锅,而一张马脸上还包着近半尚未灌入的血浆。

    马面心中惨然一笑,行,既然不死不休,那就一起走一遭——

    他用残存的右手从胸部被烫脱皮之处探入,抓紧自身皮肤,一把撕开,创口直达腹底。而左手那只秃爪子一勾一绕,已将月牙戟化成的铁水全部缠住,悍然送进自己腹腔。同时猛然躬身成团,如巨大的婴儿般漂浮在空中,力求在体内歼灭强敌。

    这几下变化十分突然,下面的人全部看呆了。深灰天空中,一名马脸巨汉满头是血,团身漂浮,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渐渐裂开,似有晶亮的橙色焰光从中透出……

    嗷——凄厉惨嚎从刚刚涌入的创口复又涌出,不同的是,进去的时候是液体,出来的时候是气体。

    那一丝一缕,都是血魔被蒸发的残魂,每一道都自行嚎叫着,如合唱一般动人心魄。

    众人眼中一虚,似乎鬼王之躯微微收缩了一下。这种感觉十分短暂,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急剧膨炸的大爆炸!

    啵——传到每个人耳中的音效,远没有视觉中那样震撼。不是声音太小,是太大,在神经做出反应之前,耳膜已经暂时失聪。

    视觉上,的确震撼。

    张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对的,就是那日在人间,齐云山真武祠上方,浦茜拉以圣枪激射龙虎山掌门天劫神雷,所造成的袖珍版氢.弹爆炸般辉煌景象。

    一样的冲击波,一样的蘑菇云,一样的辐射环。

    只是规模不算大,爆点不算高,对其他人只有罡风袭面,而无毁灭性伤害。

    冥界中枢,酆都鬼城,此刻亮如白昼,迎来了万年不遇的小太阳。

    地面所有建筑和生物,都暂时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隐约轮廓和雪白填充。

    约合十秒,高亮才渐渐消失。又过了十秒,大家才适应这原本不觉得黯淡的灰暗。

    空中飘飘扬扬,下起了雪,鹅毛大雪。

    数千双傻傻的眼睛,还在仰头搜索着战斗遗迹,抑或双方残骸。

    妹喜从高高的台阶上跨前一步,将手探出雨檐,轻轻接住一片雪花——哦,那不是雪,是洁白的灰烬,是肉身高度碳化的残留。

    身后灵配府的旁门被打开,一名黑衣职员急急奔出,在木辇前单膝跪倒,“禀灵王,黄司长的魂灯熄灭了。”

    铁木真此刻也少了几分洒脱写意,藏在葛袍袖中的食指微微一抖。“陨落了?魂都不剩?”

    那职员把头低得更低,“是。”

    “吁——整的有点大。年轻啊,控火的功夫还是尚欠。有事说事,何必引爆内丹?”这话音量不高,像是灵王对自己说的,又像在谴责十殿鬼王,也像是提醒其他下属的谏言。

    铁木真站了起来,在寂静中微微咳嗽一声,一字一句道,“今日,十殿马鬼王与本府黄司长激情切磋,实属冥界盛事。此间太平许久,多数人已经忘了三界中暗藏的凶险。

    此番虽同时陨落两名大能,但意义非凡,给诸位敲响长鸣警钟——万不可懈怠啊诸君,万不可懈怠。”

    他每说一字,空气就紧绷一分,说道“不可懈怠”时,几乎已经令人窒息。所有人都感到肌肉无力,两眼发黑,脑中仿若真的有一口警钟在嗡嗡敲个不停。

    “此事,就这样了了吧。各自厚葬陨落将星,立个衣冠冢。每年集体去拜祭一下,以示不忘前事之师。

    至于张献忠的事,虽然他有私下结党、背叛本府、勾结十殿等嫌疑,但毕竟是本府在职官员,其死因不可不究。

    自该早日缉凶以立府威,同时也算给十殿同僚一个交代。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这问话还没问完,噗通噗通……三千鬼卒倒地一多半,是窒息,集体窒息。剩下的多半是校尉参军等高阶军官,也都撕扯着胸前铠甲,眼球突出,舌头耷拉老长。

    “很好,都没意见。那就散了吧。”灵王袍袖一展,大度地表态赦免。两队轿夫原地转身换肩,抬着木辇慢慢退入府门,隐没在黑暗长廊中。

    其他黑衣职员并未离开,默默监督着台阶下黑压压的鬼卒。

    随铁木真言尽自离。空气似乎瞬间回归,地面上横七竖八的鬼卒开始倒过气来,个个喘声如牛。许多人因肺部内外气压不一致而剧烈干咳起来。

    一名率先恢复的偏将拽出令旗,向“战嚎腰鼓队”一挥,收兵的缓慢鼓点响了起来。鬼卒们互相搀扶着,咳嗽着,喘息着,向八方街道蜂拥退去……

第二百章 易碎商品

    人间,天朝,帝都。

    七四九局坚固的暗灰色独立水泥建筑内,边锋正坐在局长办公室里发呆。

    冥界之旅在他心目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打开缤纷万花筒的同时,又像一道擦不掉的阴影,令惊魂久久不能归复平息。

    在军界警界戎马半生,小风小浪见多了,大风大浪也常有。但如此震撼心灵的旅程还是头一遭。他需要仔细梳理每一道信息,以及它们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笃笃,礼貌性的敲门声响起。边锋收回神游,轻轻按下桌角的绿钮。电子门锁自动打开,一位干练女特勤空手走了进来。

    “边局你找我?”

    “哦,墓碑同志——随便坐。怎么样?各种心理评测都通过了吧?”

    宗芳苦笑了一下。自打从冥界集体穿越归来,这几十号人都被折腾得不轻。没别的,从生理到心理都经过一番严格审查,一是看有无未知细菌感染,二是查有无被异物附身。

    谁都不愿意明说这个事实,但,必须彻查。这套流程,还是借用航天部的,所有外太空执行任务归来的太空人,都会走一遍类似过场。

    “我没事,内部权限已经全部恢复了。”她冲老领导笑笑。

    这一笑在边锋眼里有些勉强。他看得出,这位干将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

    “有什么顾虑立马跟我说。局里暂时把这次行动记录雪藏了,同时也下了封口令……”

    “明白。在达到彻底控制前,自当如此。”宗芳不是雏儿,晓得心理恐慌对整个社会秩序的负面影响。“我只是有些为大勺同志担心,他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你知道的,但凡我的搭档,没一个善终。大概都是被我这块墓碑方的……”

    边局眉头一蹙,什么“方的”这种唯心词汇,很不科学,以前从不会从这位下属口中说出。“别乱想,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顿了顿,似乎并不确信自己所讲,遂转开话题,“叫你来有个任务,你看是否合适去做……”

    宗芳怔了一下,“您觉得合适就合适,不用和我商量。”

    “呵呵……”边锋眉头难得舒展,轻敲手边的档案夹,“话虽如此,但你的蠹组属于专案组,人员配置又少,本不应该干扰。但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但是眼下这个任务,和冥界有些干系,两界之间的事,当然牵扯到虫洞规则,所以交给蠹组也不算逾越。”

    “细节您请说。”

    “是这样。有位资深学者要赴美参加lesa,期间将于部分世界级高端学者作关于异界的私密探讨。

    据他推断,冥界可能会藉此机会发难。上面要求本局派一位随行人员,以确保他个人安全,至于其他参会人士,就交给举办国负责吧,我们照顾好本朝栋梁即可,这是最低要求。

    另外,这位学者自己也表示会带一位有修真背景的助理随行,我没见过,以你的经验,相信可以处理好其中平衡。”

    边锋说话时,眼睛一直直视宗芳,观察她的反应。

    “lesa?生命与地球科学年会?好,我尽力。当然……你也了解,如果真如这位学者推断,面对冥界未知力量,我个人并无万全把握。”

    “理解。”边锋很满意,把档案一推,“他叫林八弟,隶属科工委,同时也是中科院候补院士。之所以尚未晋身功勋行列,完全由于他的研究成果尚不能彻底公开——其方向是‘生命科学’。”

    宗芳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跨前一步,去拿那本档案。

    边锋却按紧档案一角没松手,“你的个人问题……我是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生活伴侣?”

    宗芳笑了,牙齿很白。“谢谢领导关心——暂时还不适合有家属。”

    “唉。”领导轻叹一口气,松开手指,任凭得力干将取走档案。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这一行,知道的太多,又不能到处讲。这与婚姻生活所需的必要坦诚存在巨大冲突。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导火.索……算了,不说这些。你马上出发,去商海,他们在那里与你汇合。”

    ————————————————————

    商海不是商海,是座美丽的城市,它被民间传称为魔都。

    至于魔性从何而来,众说纷纭。其中有个修真界广为流传的说法最为有趣——

    商海作为国际化大都市,人潮汹涌,物欲横流,环境污染严重。按理说,这样的地方应该灵气匮乏甚至枯竭才对。

    但事实上据修真者勘察,此地灵气出人意料的浓厚,这在其他大都市是不可能的。但同时也传,这灵气不是自然产生,而是人为聚集的,具体作用不明,极有可能是用在一个空前庞大的阵法上压制什么的。

    当然,这类传言仅控制在修真界,老百姓一心赚钱养家,即便茶余饭后,没几个人关心什么“灵气”与“法阵”。

    此刻,整洁的虹桥机场一如往日繁忙,进出港的飞机频频起降。

    宗芳换了一套浅灰色正装套裙,头发干练挽起,还戴了一副平光眼镜。

    当然,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付眼镜连通着她的特勤订制手机,可以随时根据瞳孔与眼皮的微妙动作查阅内部资料。

    她坐在贵宾候机室内,无聊地盯着对面墙上的液晶电视。上面一位专家正与外景主持人探讨城建工程问题。

    “……成都路高架和延安路高架交会点,作为支撑主柱的基础地桩怎么也打不下去。民间顿时各种说法都有,有人讲‘会不会是风水龙脉方面的问题’?要不要请风水先生来看看呢?哈哈,这种说法当然很搞笑,立刻受到工程技术专家的反对。

    项目指挥部广邀技术精英,汇集到这里啃硬骨头。可精英们各显神通之后,打不进的地桩依然打不进。就是勉强打进一部分,也远远不符合设计的标准和工程的要求。”

    红光满面的专家讲的口沫横飞,开始满嘴跑火车,“于是,先前的求神拜佛的说法又悄悄地在工地传播。时间不等人,有招好过无招,何况试一试,即使不成也没有什么大的伤害。

    后来就请了普陀寺一位法师。法师做完法事,桩就打进了!据说因为道破天机,法师回到寺庙,不多日无疾而圆寂……”

    电视频幕一角显示着大大的live标记,显然外景主持人没有预料到直播现场会出现这个乌龙。立刻打断道,“最终工程技术专家们还是克服了困难,才有了现在雄伟的立交桥,请导播将画面切回直播间……”

    那专家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麻利改口,“对的,对的!全靠我们……”画面已经切换。直播间里一脸黑线的其他嘉宾和驻场住持人面面相觑,在他们身后,巨大的背景图定格在一幅包钢雕龙巨柱上。

    “魔都七千三百九十六根立交桥支柱,只有这一根包了雕龙钢甲。要说没蹊跷,还真不好解释。”

    这声音从宗芳身后传出,几乎就在她头顶。这可把墓碑同志吓了一跳!

    是谁?居然毫无察觉!她迅速转身看去——两位旅客就静立在她的候机椅后面。

    其中一位白发老者眼睛依然盯着电视屏幕,似乎自言自语道,“一根主立柱配合四面四根t墩,撑起如此多层次的立交桥面,的确较好解决了中心城区占地的问题。

    但相应的代价,就是这根中心柱特别粗,它被设计成直径五米、高度三十二米、桩基长度六十二米的巨无霸。”

    说到这里,他才低下头回应宗芳目光,“这根传奇龙柱我专门去考察过。结论是——不可说,说不得。”

    宗芳已认出此人,和档案里照片高度吻合。起身转过座椅,伸手道,“林老,我是宗芳,边总派来的物流经理。”在公开场合,她已经学会邵劲夫那套商场说辞。

    林八弟毫无皱纹的脸上露出顽皮之色,“唔,物流,你这是把我们当货物了吗?”边开玩笑,边伸手与她轻轻握了握。“那就拜托了,我这把老骨头确实属于易碎商品。”

    宗芳被逗乐了,收回手心想,都是白头发,怎么大勺同志就那么严肃无趣?当然,他做的饭菜也是极好的——看来,终归人无完人啊……

    她努力把搭档的身影甩到脑外,“这位是——咦,我见过你!”

    林八弟身后还站着一位年青人,瘦削俊俏,两只大眼睛十分灵活。他也似乎想起什么,抬手与宗芳对指,“哦——你!茅山镇茶楼那位……”

    宗芳笑容满面,“对的。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凤筱。”

    凤筱对她的记忆力十分钦佩,“没记错,就是我。芳姐你好!”他也大方探手与宗芳相握,还充满热情地用力摇了摇,似乎对意外重逢充满惊喜。

    毕竟茅山偶遇,纯属惊鸿一瞥。两条毫无瓜葛的人生轨迹第二次交集在一处,总比和一位陌生人共处要热乎得多。

    “你那些小朋友们呢?他们还在茅山玩耍?”其实内心里,宗芳是对那一群散修上茅山的目的感兴趣。

    “亏你全都记得。”凤筱眼中闪着纯净光泽,毫无心机道,“我们几个都是散修好友,他们都取道金华参加玄素的婚礼去了,我有任务所以去不了,有些遗憾。”

    “哦,玄素——那位美女素要结婚了?恭喜她,一看就知道她是位善良女子,必定有福报。”宗芳的客套话不全是客套,她对当时玄素散人感慰五一二天灾的泪水记忆犹新。

    “嗯,还不只这个,素素还加入了台州百花谷,从此不再散修,可谓双喜临门。”凤筱说起朋友,比说自己还开心。“你肯定不知道,她老公——新郎官是修真界新晋大能!”

第二百零一章 以文载道

    宗芳迅速撤回手竖起食指在唇前一立,凤筱立马意识到,在虹桥机场贵宾候机室这种地方高谈阔论修真界,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急忙一伸舌头,压低声音说,“晓得了,回头慢慢再聊。”

    “对,有的是时间。”一直微笑不语的林八弟这才插上一嘴,“现在该登机了。”

    ——————————————

    在延时整整二十分钟后,亚美航空aa7219庞大的机身满载四百余名乘客,终于冲上云霄。

    从平流层俯瞰,魔都笼罩在灰霾之中,渐渐模糊,直至全然消失。

    托林老的福,会议举办方提供了三套头等舱往返机票。林八弟安之若素,一坐好就放松身体,开始闭目养神。

    宗芳在心里暗暗感慨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出差的里程都够换个白金积分卡,但通常仅限于公务舱,否则难以报销入账。她在林老身边坐好,守着过道,习惯性地开始观察周遭旅客,同时暗记功能舱分布情况。

    这一纵列靠窗,每行都是双座,有过道间隔。凤筱只能坐在林老身后,与宗芳形成夹角将目标人物保护起来。

    他和林老一样,都靠着舷窗。但他的眼睛可没闲着,一直紧盯侧端机翼流云,嘴里还不住发慨叹,“据传上古大能们,个个都能御风而行,甚至缩地成寸,瞬息千里。后世也有不少关于剑仙御器凌空的记载。怎么到了今时今日,反而退化得厉害?当世大能我也见过几个,靠术法瞬移的有,能飞的——真没有!”

    他这番自语,让前排林老和芳姐都听个清楚,两人均未接茬,各自微微一笑。

    只有他身边靠过道的邻座哼了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自打一登机就取出舱内标配薄毯蒙头大睡,这会儿而大概是梦呓。

    凤筱继续畅想着,“要我蹦起来捉个麻雀还可以,抓个老鹰就不行了。什么时候自己能飞,那才算修到了火候……欸,对了,待会儿路过小鬼子列岛,你们说我扔点什么下去好呢?颈枕?茶杯?盒饭?还是厕所里的马桶?”

    “再嘟囔就把你扔下去——”他的邻座突然挺身坐起,一把掀去了薄毯。一双牛眼瞪着他,鼻孔还喷着粗气。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异口同声大叫,“哇,是你!”

    这和声有点大,把空乘人员惊着了。一位黑皮肤空姐急忙跑来,俯身向两位低声道,“hey honeys,keep silence please. ”

    这二位均自觉失礼,同时比出一个ok的手势,那黑人空姐才满意地笑着离开,一身肥肉绷在紧致的制服中,和米其林吉祥物有一拼。

    那邻座男子目送其离开,方始转回头,“啧啧,老美怎么这么缺美女?连个养眼的都招不齐。这特么也算空姐?空大姨妈还差不多。”

    凤筱嘿然一笑,一把按住他的左臂,“别滥用神圣的大姨妈。说,你这家伙咋找到我们的?”

    那人把嘴一撇,“呸。我还当你是狗仔跟踪我呢。为什么说你们?还有谁?”

    前排宗芳正转头查看事态,与那人对了个眼,“嚯,茶博士!幸会。”

    那人瞬间被唤醒记忆,“呦呵,还真都是熟人。别叫茶博士那么生分,叫我三吴就好。”

    宗芳点点头,转身继续坐好,心里琢磨着这又是哪门子情况……怎么会这么巧。

    “你不是去亿达了么,国民老公对你如何?”凤筱瞧着红光满面的三吴,十分好奇。

    “严格地说,是去了亿达旗下撇捺,屈就总编,总编三吴,吴总编……”对方自顾玩味着自己的头衔,试图找出最响亮的排列方式。

    “小万对我那还用说?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咯……我就是他首席摇钱树啊!”

    噗,凤筱乐不可支,这昔日茅山镇茶楼的茶博士,飞黄腾达后依旧水分很多的样子。他仔细看看了三吴,嗯——不错,油亮大背头那叫一个帅气,和赌神同款。

    “我说吴主编,您……”

    “咳,不是主编是总编。主编都在我手下跪着呢。至于其他小编,办公室门外趴一溜,不下班都不敢起来。”三吴下唇向前自豪探出,清晰传达着志得意满。

    “好吧。那么您坐在这里干嘛?出去渡个年假?”

    “哪里,”总编大人一摆手,“我一秒钟制造多少gdp?渡假——呵呵,那是弱者的游戏。这不,直飞洛杉矶,和好莱坞谈作品版权问题。

    拙作【雷尊】,今年第三次翻拍哦,第三次。华纳、狮门,这次又多一家梦工厂。你说火不火?”他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算给对方看。

    “真棒!”凤筱由衷伸出大拇指,“你这主编还真累,审着别人的,还写着自己的。属于地主亲自下地干活。”

    三吴心情不错,谦虚地抬手将对方大拇指轻轻一按,“咳——总编,记住。不是主编。”

    “欸,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那日在茶楼,你不是说也要整一本‘风月’什么什么的书吗?这名字好,一听就给力。现在的读者啊,就喜欢带点色的。你投给我得了,保你月月上榜,首页大封的推荐位给你一个包年套餐。自家兄弟嘛,好说好说!”

    凤筱连忙婉拒,“别介,您不用惦记我那本【风月神话】,那属于公益项目,目的是把修真基础知识科普出去,愿天下人人如龙……”

    “又来——这儿又没外人,装什么装。”总编大人很不满意,“网络文学,就是熏肉大饼。你想做成素馅的也得有人肯吃才行。我的格言是,莫装比,装比被雷劈。

    咱们一见如故,我才提点你——千万别指望读者领悟良苦深意,直接把奶罩与刀枪端出来,人血一喷、狗血一洒,齐了!想不火都不行,更何况还有老哥我罩着你……这一行啊,水可不浅,千万别走错路,走弯路都算幸运的。”

    提到文学,凤筱并不肯迁就,他正色道,“你说的我也略知一二。但我相信总有人会企盼书中求善。如果文学彻底沦为精神麻醉剂,那码字的人和毒贩子又有何区别?”

    “呦呵呦呵,一套一套的啊。”三吴也来了精神,干脆坐直了身体,开始促膝交流。“你说的是情怀,这个我懂。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以文载道呢,当然可以有,不过必要的包装还是不能少。不然一发出去就扑街,再伟大又有毛用?等你在庸俗界有了四两薄名,再抖出满腹高雅教化万千粉丝也不迟呀!”

    他暂停喘了口气,看了一下凤筱的反应,继续道,“关于水深水浅的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们网站有位大神刚刚登上天朝作家富豪榜前三,你晓得不?”

    “好像听说了,是个女作家……”凤筱翻着眼珠想了一下,“程月光对不对?”

    啪,吴总编一拍大腿,“怎么样,天下皆知是不是?我捧出来的。她写的书你看过没?”

    不提还好,一提凤筱差点背过气去。“那也叫书?明明是本日记嘛。尽是些什么今天买了个包,明天买了块表……我倒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狂热粉丝真金白银地打赏哩?是大家都疯了,还是我一个人是傻子?”

    “哈哈哈……”三吴大笑三声旋即发觉太扰民,在附近乘客斜视目光中,用手半掩嘴巴转为咯咯窃笑,“这你就不懂了。月光大神真实身份是一位房产局副局长,别看着九品官哦,职权可不老小。

    那些个动辄出手数以百万计巨款打赏的壕粉呢,百分百全都是下属单位领导以及关联企业老总。至于寻常一掷千金的,就更多了。你想啊,局里哪个想升职的员工不砸一点?不想升职的怕被开除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年青的凤筱彻底晕菜,“你,这……这不是变相行贿?”

    “欸,别说的那么难听。严格讲,这叫洗灰**——把灰色收入洗白,她安心收款,我代表推广平台按比例提成。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

    不,这绝不是灰色,黑得不能再黑——凤筱自有内心原则,“我不相信所有网站都这样。如果真如此,岂非未来已注定漆黑一片……”

    “呃,那倒是。我举的只是特例,这个比较有趣罢了。当然,大家八仙过海,各自都有不传秘法。

    你只需知道,没有老哥这种人的力捧,任谁也难抬头。只要你写的足够好,不营销也没问题,安心等着吧——百年后终会得到世人认可,某届诺贝尔文学奖也许会发放到你重孙手上……”

    咯噔,飞机随凤筱的心情略微颠簸了一下。

    这是一架玻音七四七,机体十分宽阔,寻常乱流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

    若干小时后,凤筱从瞌睡中醒来,吴总编还在身畔打着呼噜。

    他转身向舷窗望去,窗外下方景致已经不是蔚蓝大海,而是白茫茫一片,又不像云,那是什么?

    宗芳从前排转头,透过座椅间的缝隙瞧了瞧,敏锐读出他的疑惑。“是冰。我们在北极上空。”

    “为什么往北飞?一直向东走直线不就是亚美利加?”

    宗芳无声笑了,“地球并不够圆,不是标准球体。翻越北极是到达北美洲最近的路线。越靠近赤道的弧度越饱满,反而费时多些。”

    凤筱用目光致谢,复又继续朝外观望。

    他自小跟随家族长辈在山中修道,对阴阳法理有着超乎年龄的深刻理解,但对脚下这个星球以及社会的构造,尚未来得及拥有太多直观认知。

    他充满好奇,又求知若渴。这次被林老钦点,着实是难得的机会。他不禁想象着在年会会场,可以见到哪些传说中的顶尖人物。

    这个期盼并不限于修真界,因为他同时也是林老带出来的生命科学专业研究生,对一切知识体系充满平等敬仰。

    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机窗外疾速掠过,凤筱瞬间收回心神,使劲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袖珍屏幕显示一万一千米高度,极寒缺氧的平流层。

    那,会是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以文载道

    宗芳迅速撤回手竖起食指在唇前一立,凤筱立马意识到,在虹桥机场贵宾候机室这种地方高谈阔论修真界,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急忙一伸舌头,压低声音说,“晓得了,回头慢慢再聊。”

    “对,有的是时间。”一直微笑不语的林八弟这才插上一嘴,“现在该登机了。”

    ——————————————

    在延时整整二十分钟后,亚美航空aa7219庞大的机身满载四百余名乘客,终于冲上云霄。

    从平流层俯瞰,魔都笼罩在灰霾之中,渐渐模糊,直至全然消失。

    托林老的福,会议举办方提供了三套头等舱往返机票。林八弟安之若素,一坐好就放松身体,开始闭目养神。

    宗芳在心里暗暗感慨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出差的里程都够换个白金积分卡,但通常仅限于公务舱,否则难以报销入账。她在林老身边坐好,守着过道,习惯性地开始观察周遭旅客,同时暗记功能舱分布情况。

    这一纵列靠窗,每行都是双座,有过道间隔。凤筱只能坐在林老身后,与宗芳形成夹角将目标人物保护起来。

    他和林老一样,都靠着舷窗。但他的眼睛可没闲着,一直紧盯侧端机翼流云,嘴里还不住发慨叹,“据传上古大能们,个个都能御风而行,甚至缩地成寸,瞬息千里。后世也有不少关于剑仙御器凌空的记载。怎么到了今时今日,反而退化得厉害?当世大能我也见过几个,靠术法瞬移的有,能飞的——真没有!”

    他这番自语,让前排林老和芳姐都听个清楚,两人均未接茬,各自微微一笑。

    只有他身边靠过道的邻座哼了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自打一登机就取出舱内标配薄毯蒙头大睡,这会儿而大概是梦呓。

    凤筱继续畅想着,“要我蹦起来捉个麻雀还可以,抓个老鹰就不行了。什么时候自己能飞,那才算修到了火候……欸,对了,待会儿路过小鬼子列岛,你们说我扔点什么下去好呢?颈枕?茶杯?盒饭?还是厕所里的马桶?”

    “再嘟囔就把你扔下去——”他的邻座突然挺身坐起,一把掀去了薄毯。一双牛眼瞪着他,鼻孔还喷着粗气。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异口同声大叫,“哇,是你!”

    这和声有点大,把空乘人员惊着了。一位黑皮肤空姐急忙跑来,俯身向两位低声道,“hey honeys,keep silence please. ”

    这二位均自觉失礼,同时比出一个ok的手势,那黑人空姐才满意地笑着离开,一身肥肉绷在紧致的制服中,和米其林吉祥物有一拼。

    那邻座男子目送其离开,方始转回头,“啧啧,老美怎么这么缺美女?连个养眼的都招不齐。这特么也算空姐?空大姨妈还差不多。”

    凤筱嘿然一笑,一把按住他的左臂,“别滥用神圣的大姨妈。说,你这家伙咋找到我们的?”

    那人把嘴一撇,“呸。我还当你是狗仔跟踪我呢。为什么说你们?还有谁?”

    前排宗芳正转头查看事态,与那人对了个眼,“嚯,茶博士!幸会。”

    那人瞬间被唤醒记忆,“呦呵,还真都是熟人。别叫茶博士那么生分,叫我三吴就好。”

    宗芳点点头,转身继续坐好,心里琢磨着这又是哪门子情况……怎么会这么巧。

    “你不是去亿达了么,国民老公对你如何?”凤筱瞧着红光满面的三吴,十分好奇。

    “严格地说,是去了亿达旗下撇捺,屈就总编,总编三吴,吴总编……”对方自顾玩味着自己的头衔,试图找出最响亮的排列方式。

    “小万对我那还用说?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咯……我就是他首席摇钱树啊!”

    噗,凤筱乐不可支,这昔日茅山镇茶楼的茶博士,飞黄腾达后依旧水分很多的样子。他仔细看看了三吴,嗯——不错,油亮大背头那叫一个帅气,和赌神同款。

    “我说吴主编,您……”

    “咳,不是主编是总编。主编都在我手下跪着呢。至于其他小编,办公室门外趴一溜,不下班都不敢起来。”三吴下唇向前自豪探出,清晰传达着志得意满。

    “好吧。那么您坐在这里干嘛?出去渡个年假?”

    “哪里,”总编大人一摆手,“我一秒钟制造多少gdp?渡假——呵呵,那是弱者的游戏。这不,直飞洛杉矶,和好莱坞谈作品版权问题。

    拙作【雷尊】,今年第三次翻拍哦,第三次。华纳、狮门,这次又多一家梦工厂。你说火不火?”他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算给对方看。

    “真棒!”凤筱由衷伸出大拇指,“你这主编还真累,审着别人的,还写着自己的。属于地主亲自下地干活。”

    三吴心情不错,谦虚地抬手将对方大拇指轻轻一按,“咳——总编,记住。不是主编。”

    “欸,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那日在茶楼,你不是说也要整一本‘风月’什么什么的书吗?这名字好,一听就给力。现在的读者啊,就喜欢带点色的。你投给我得了,保你月月上榜,首页大封的推荐位给你一个包年套餐。自家兄弟嘛,好说好说!”

    凤筱连忙婉拒,“别介,您不用惦记我那本【风月神话】,那属于公益项目,目的是把修真基础知识科普出去,愿天下人人如龙……”

    “又来——这儿又没外人,装什么装。”总编大人很不满意,“网络文学,就是熏肉大饼。你想做成素馅的也得有人肯吃才行。我的格言是,莫装比,装比被雷劈。

    咱们一见如故,我才提点你——千万别指望读者领悟良苦深意,直接把奶罩与刀枪端出来,人血一喷、狗血一洒,齐了!想不火都不行,更何况还有老哥我罩着你……这一行啊,水可不浅,千万别走错路,走弯路都算幸运的。”

    提到文学,凤筱并不肯迁就,他正色道,“你说的我也略知一二。但我相信总有人会企盼书中求善。如果文学彻底沦为精神麻醉剂,那码字的人和毒贩子又有何区别?”

    “呦呵呦呵,一套一套的啊。”三吴也来了精神,干脆坐直了身体,开始促膝交流。“你说的是情怀,这个我懂。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以文载道呢,当然可以有,不过必要的包装还是不能少。不然一发出去就扑街,再伟大又有毛用?等你在庸俗界有了四两薄名,再抖出满腹高雅教化万千粉丝也不迟呀!”

    他暂停喘了口气,看了一下凤筱的反应,继续道,“关于水深水浅的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们网站有位大神刚刚登上天朝作家富豪榜前三,你晓得不?”

    “好像听说了,是个女作家……”凤筱翻着眼珠想了一下,“程月光对不对?”

    啪,吴总编一拍大腿,“怎么样,天下皆知是不是?我捧出来的。她写的书你看过没?”

    不提还好,一提凤筱差点背过气去。“那也叫书?明明是本日记嘛。尽是些什么今天买了个包,明天买了块表……我倒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狂热粉丝真金白银地打赏哩?是大家都疯了,还是我一个人是傻子?”

    “哈哈哈……”三吴大笑三声旋即发觉太扰民,在附近乘客斜视目光中,用手半掩嘴巴转为咯咯窃笑,“这你就不懂了。月光大神真实身份是一位房产局副局长,别看着九品官哦,职权可不老小。

    那些个动辄出手数以百万计巨款打赏的壕粉呢,百分百全都是下属单位领导以及关联企业老总。至于寻常一掷千金的,就更多了。你想啊,局里哪个想升职的员工不砸一点?不想升职的怕被开除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年青的凤筱彻底晕菜,“你,这……这不是变相行贿?”

    “欸,别说的那么难听。严格讲,这叫洗灰**——把灰色收入洗白,她安心收款,我代表推广平台按比例提成。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

    不,这绝不是灰色,黑得不能再黑——凤筱自有内心原则,“我不相信所有网站都这样。如果真如此,岂非未来已注定漆黑一片……”

    “呃,那倒是。我举的只是特例,这个比较有趣罢了。当然,大家八仙过海,各自都有不传秘法。

    你只需知道,没有老哥这种人的力捧,任谁也难抬头。只要你写的足够好,不营销也没问题,安心等着吧——百年后终会得到世人认可,某届诺贝尔文学奖也许会发放到你重孙手上……”

    咯噔,飞机随凤筱的心情略微颠簸了一下。

    这是一架玻音七四七,机体十分宽阔,寻常乱流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

    若干小时后,凤筱从瞌睡中醒来,吴总编还在身畔打着呼噜。

    他转身向舷窗望去,窗外下方景致已经不是蔚蓝大海,而是白茫茫一片,又不像云,那是什么?

    宗芳从前排转头,透过座椅间的缝隙瞧了瞧,敏锐读出他的疑惑。“是冰。我们在北极上空。”

    “为什么往北飞?一直向东走直线不就是亚美利加?”

    宗芳无声笑了,“地球并不够圆,不是标准球体。翻越北极是到达北美洲最近的路线。越靠近赤道的弧度越饱满,反而费时多些。”

    凤筱用目光致谢,复又继续朝外观望。

    他自小跟随家族长辈在山中修道,对阴阳法理有着超乎年龄的深刻理解,但对脚下这个星球以及社会的构造,尚未来得及拥有太多直观认知。

    他充满好奇,又求知若渴。这次被林老钦点,着实是难得的机会。他不禁想象着在年会会场,可以见到哪些传说中的顶尖人物。

    这个期盼并不限于修真界,因为他同时也是林老带出来的生命科学专业研究生,对一切知识体系充满平等敬仰。

    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机窗外疾速掠过,凤筱瞬间收回心神,使劲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袖珍屏幕显示一万一千米高度,极寒缺氧的平流层。

    那,会是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他来自地球

    从魔都到洛杉矶,七四七通常耗时十六至二十小时不等。根据天气状况以及航速变化而定。

    此刻日已偏斜,将将接近傍晚,落霞余晖还足矣照亮天空。

    舷窗视角有限,让人无法追踪刚刚掠过的莫名物体,这令凤筱心痒难搔。就在他趴在窗口极力贴眼张望时,从机尾方向又快速掠过一道白线,这次与刚刚不同,有残留尾痕。

    两者相同的是,全都速度极快,几乎无视同向飞行的玻音七四七。和它们相比,凤筱感觉自己坐在一架手扶拖拉机上,被两辆超跑瞬间逾越。

    凤筱急得想站起来,却被安全带挡了一下。他前后望了望,似乎无人骚动。难道没其他人同时看见?

    也难怪,他是有修之人,在凡人中所占比例极小,目力自然远超他人。想到此节,他心下安了安。开始冷静分析那到底是什么和什么……

    就在苦思冥想之际,忽然身侧窗外缓缓浮现半颗铁球,金属质感在夕阳照射下反着余晖,视觉真实无比。

    靠,这尼玛什么鬼!

    如果换个人,怕是早就叫出声来,年青的天朝修真者忍住了。

    他没叫,也没躲,只是愣愣地盯着这意外“惊喜”——那铁球停止上浮,开始平向转动一百八十度。艾玛居然是一张脸……

    这扇窗,可不是学校女生宿舍楼的窗户,发情期男生说爬就爬。这可是一万一千米高空的七四七头等舱舷窗耶!

    凤筱猛眨了一下眼,隔着双层航空玻璃,死死盯住那张脸。那不是一张肉脸,是钢脸。有五官凸起,但无半点裂痕。双目如同led灯带,散发着幽冷光芒,不十分明亮,还有些闪烁不定。

    外星人——凤筱在心中迅速做出初步定义。

    这一趟赚到了,有重大发现!

    不过,外星人搭便车干嘛?没钱买机票?他的飞碟呢?

    那半张紧贴窗口的钢脸不容他多想,从如灯双目中射出一道蓝光,在航空玻璃上留下一行清晰字体,和投影效果差不多。

    字是反向的,凤筱从恍惚中觉醒,集中精神努力辨认……luggage partment,行李舱?这代表什么?

    那“外星人”从他眼神变化中分析出对方已理解字意,遂收回投影,微微点了点头。猛向下沉,倏忽不见……

    这意外剧情让凤筱如坐针毡。喂,别走哇——毛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再走!哎呦不行,我得想想——哦,是了,这厮一定是嫌外面太冷,想进来坐坐。

    大概是求我帮忙把行李舱什么地方打开让他进来?这靠谱吗?贸然打开会不会导致舱内瞬间失温,或者顺间失压,不不不,这太危险了……这么多乘客可不是闹着玩。

    话虽如此,但这奇遇实在太过撩人。

    凤筱只有二十三岁,尚且充满好奇的年龄。他沉吟了数秒,终于决定——不管怎样,我先摸到行李舱看看,依具体情况再定。

    负责头等舱的空乘有两位,其中一位正是那黑人空婶。她忙活着准备晚餐,眼角似乎瞟到有人 起身路过——大概是乘客要去厕所,她这样正常理解着。

    的确,凤筱假意在厕所门上轻轻敲了敲,明明无人,他佯装无奈叹了口气,装作有人占坑的样子向后舱走去。

    行李舱在哪里?他脑中大致有个方向。在虹桥机场的观察表明,行李车都是在机尾底部上货。那里,一定就是了。

    一路敲过去,穿过公务舱,沿旋梯来到底层,这也是七四七双层客舱的独特结构,好在空乘们都在同时准备晚餐,繁重的劳动让她们暂时无暇旁顾。

    趁这个间隙,凤筱瘦削身影闪进机尾一间工具舱,反手掩上隔音门。举目搜索,终于在地板上找到一个拉门。谢天谢地,应该就是这个——

    他抠开两处锁扣将门拉开,俯身钻了下去,两腿搭住一条金属扶梯,麻利地滑落三米,嗵——双足轻轻着了地。

    没错,显然这就是大件行李舱。因为数百只箱包就堆放在那里,被绳网牢牢固定着,十分有序。

    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

    未等他细想,舱顶汽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眼前一花,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由于出于逆光角度,暂时看不清面目,但那两只烁烁放光的眼灯明确告知——我,就是你要找的“外星人”。

    “呦,你进来了!看来不用我帮什么忙……”错愕之下,凤筱脱口而出一句母语。

    “天朝人?很好,一个体系独特的大族群。应该可以帮到。”“外星人”居然迅速切换语言包,同样对答如流。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腕口内侧轻轻按动。咵!嗞——金属头盔分成几个局部,向下自动隐藏到胸背护甲结构之中。

    他伸出一支右手,“幸会。尼古拉??特斯拉,你可以叫我尼古拉。”

    看着那只被钢铁包裹的右手,凤筱下意识去回应这份礼节。两相一触,又迅速收了回来。“烫!”

    “哦,抱歉。其实不烫。是太冷,超低温给人的瞬间感觉和高温类似。”那人的真实面貌与人类并无二致,高鼻褐发,眼窝深陷。斯拉夫人种的特征彰显无余。“刚从外面进来,这身铠甲还没恢复常温,是我冒昧了。”

    凤筱此刻并不关心冷热问题,好奇道,“尼古拉我不晓得,特斯拉倒是如雷贯耳。请问这位朋友,您来自哪个星球?为何冒领本星球已故伟大发明家的名讳?”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低声大笑。“让你失望了——我也是地球人。并且,多半就是你口中那位‘已故伟大科学家’。”说到“已故伟大”时,他还特意加重口音,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这回答,声音不大,却沉重撞击在凤筱胸口,半晌透不过气来。

    真的,真真的。这张脸,包括那抹小胡子,不正和世间流传的大发明家特斯拉生前照片一致?这个发现,可比偶遇三吴总编令人震惊多了……

    “我们先处理要紧的。”特斯拉一挥手,“事关众多生命安危,我缺个帮手。”

    凤筱如梦方醒,“好……好吧。先说什么事,为什么确信我能帮得上?”

    特斯拉自信地抿了一下嘴,小胡子一翘, “这架飞机起落架被人动了手脚。几小时后,在降落时必然会发生大规模空难,解决方法需要两人配合完成。

    至于你——刚刚我在外面飞行时,护甲系统提示机舱内有一人用意念锁定了我。虽然只有一瞬,也足以令人惊奇。”

    说着,他还用惊奇的眼神作注解。“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护甲有隐身功能。再加上高速掠空,几乎没有普通人类可以察觉——连客机本身的雷达都被骗过。

    而那位乘客,经系统逆向追踪——正是年青的先生您,轻易捕捉到我的存在。所以我确信你是异能人士,应该可以胜任眼下这个简单合作。”

    凤筱大致听懂了其中含义,对方所谓的“意念”,可能指的是他放出的那一丝探查神识。东西方学术概念差异,倒也容易理解。

    于是微笑回答,“尊敬的特斯拉先生,如果您真的是那位特斯拉,的确配得上尊敬二字。您的分析很敏锐,我是天朝修真者,和您所言的异能人士差不多。

    至于窥破隐形——说来惭愧,这一点不是我的修习方向。我天生就有阴阳眼,一切幻相皆无所遁形。”

    这回轮到特斯拉惊愕,“阴阳眼?这概念我研究不深,只是粗略耳闻。没关系,不论你擅长哪个领域的能力,眼下需要做的事,你一定可以做到。”

    凤筱分得清轻重缓急,暂时把好奇心放在一边。

    毕竟他自己,芳姐,包括他们要保护的对象林老,都在这架飞机上。再者说,其他数百名乘客也不能无辜丧命不是?

    “请明示,我尽力。”

    “非常好。”特斯拉在眼中为年青人这份处乱不惊点赞,“有两个位置供你选择,一是起落架收放舱,二是这里——行李舱。”

    “哪里都行,我该怎样去做?”凤筱义无反顾。

    “不。两边都有个特殊情况,起落架收放舱的困难在于低温和缺氧,行李舱的困难在于拆解一颗溶蚀性低爆装置。

    两舱之间被联动设计,一旦起落架被打开折叠形态,其动态信息将牵动装置引信,其爆破效果不是冲击波,而是瞬间融穿起落架上方的固定龙骨,至于后果……你可以尽情想象。”

    说着,特斯拉用手拨开身旁一只大行李箱,露出内里体积不大的一个泰迪熊玩具。“刚刚我已经检查过,它目前已被定时激活,无法单独移动。必须在切断起落架上微型信号发射器的同时,拆除这枚邪恶的溶蚀装置。”

    “……”豪情万丈的年轻修真者顿时无语。这怎么选?

    “嗯……好吧。”良久,他下定决心。“我去收放舱弄坏信号发射器,这听起来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至于拆除爆破装置——还是你来吧,我除了鞭炮还没见过别的。”

    “好。记住,低温和缺氧才是主要敌人,你多小心。”特斯拉将一枚t型胸针别在凤筱胸前,“五分钟后,这上面三颗绿灯会依次亮起,间隔四秒,当最后一颗亮起时,你把发射器弄碎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说完,他将左前臂上的小屏幕展示给凤筱,那上面弹出一张所谓“信号发射器”外观图片,很清晰,看上去不大,只有拇指指肚的体积。

    当连接起落架收放舱的维修孔被打开,时间已经过去一分钟。

    刺骨寒风猛地贯入行李舱,让凤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蓬——护身真气瞬间外放,把瘦削的身体紧紧包裹。

    他一咬牙,俯身向下钻去……

第二百零三章 原罪

    头顶盖板自动翻落,暂时隔绝了两舱,这也是飞机本身原始设计。

    大概用了十五秒,凤筱勉强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对他而言,缺氧还好,平日潜泳也不止四分钟才换气。但,真特么冷!

    他蜷缩在坚硬的折叠起落架缝隙中,真气都有点接不上,而法力的支出需要吐纳配合维续,这和缺氧环境又相互矛盾。

    也许,这是他不算漫长的人生中,最难捱的两分钟。

    在错综复杂的钢铁支架间,他终于摸到了那枚小小信号发射器。

    视线受阻,只能靠摸。没错,应该没错,就是这个形状。

    他暗暗稳住心神,牢牢将其捏在两指间,现在——不能乱动了。

    他低头看着胸前胸针的位置,等待着,等待着……

    无数荒谬念头在他脑中流窜,一个虚幻声音恣意嘲笑道,“傻蛋——让你干啥就干啥,遇到骗子咯!冻死没人管咯!等着收尸咯!哦,不——是收冰棍,哇哈哈哈哈……”

    这诅咒配合着寒冷,从心理到生理都极度难耐。渐渐地,四肢僵直起来。

    他一咬牙,想像出一只高速螺旋桨画面,将脑中鬼祟瞬间绞杀。

    以心神斗心魔,这倒是他擅长的领域。

    假的又如何?上当也不怕。

    挂掉我一个不要紧,保护林老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还有其他乘客……一个都不能少!

    胸前那根胸针的t字形横梁上,亮起第一盏绿灯,很小,看起来有些模糊。浑身僵直的年青人,努力驱除因身体失温造成的视觉恍惚。默默数着,一、二、三、四,唰——第二盏绿灯也亮了。

    凤筱微微活动一下手指,在第二盏灯点亮之后紧张默念一、二、三——“四”字与手指捏合之力同时脱出,啪!一声脆响,随最后一盏灯亮起,那隐藏在钢架下的信号发射器应声碎裂成残渣。

    担心不够彻底,还用手指来回捻了捻,确认内里每一块晶片都失去功能。凤筱松了一口气,白雾从鼻息中喷出,旋即被极寒速冻结晶,在口鼻周围形成一圈霜花。

    他想笑,但只完成于意念中,脸上的皮肉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嘴角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向上牵动一丝一毫。

    成功了吗?他并不确定。

    睏意悄然蔓延上来,而残留的心智提醒自己,这不是真睏,是低温加缺氧造成的半昏迷。他几乎无力再看头顶的隔离舱板。

    就这样吧,他想——我尽力了,先睡一觉也好……

    在最后的朦胧中,一道光线投射下来,那是行李舱汽灯的光芒。

    ————————————————

    “醒醒,不要睡。”有人在呼唤。

    噼哩吧啦,似乎还有电火花流窜的声音。

    嗞——砰!哎呦妈呀哪个倒霉孩子电我?

    凤筱直挺挺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刚刚躺在行李舱温暖的甲板上。以正常感受,这里当然算不上温暖,但对于刚从“冰窟”返回的人,已经堪比热炕了。

    一个全身包甲的家伙正半蹲在他面前,金属手套的手心处,还残存着嗞嗞作响的电流。

    “呵呵,原谅我,不得已——用了一点心脏起搏术。”特斯拉先生的笑容比甲板还温暖。

    “成功没?”凤筱只关心战果。

    “成功。谢谢你,我很少求人。今天情况特殊。如果早点开发分身装备,就不会连累你了。”特斯拉把身边一个双管装置给他看,“这两只并列陶瓷管中,是不同属性的液体。一旦破裂融合,会在瞬间混合成极品王水。

    他们的目的是伪造起落架自行脱落,飞机失控引起的大火将掩盖一切证据。毕竟,即便到了洛杉矶,副油箱里仍然剩有接近四千升的高标航油。”

    凤筱一颗心总算落了底。不仅是庆幸脱险,更庆幸这位“已故伟大发明家”没有欺骗他。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他们干嘛不把装置也放在起落架上?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好,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解释一切。”特斯拉对这位新朋友很耐心。“我就是我,我没死。所以暂时还算不上已故。当然,按标准时间计算,也差不多一百五六十岁了……在天朝,管这种人叫什么来着?”

    “老妖精!”凤筱脱口而出,他又觉得有些失礼,补充道,“天朝人认为,人过一百都是在向天窃寿,而这种行为近乎于妖。”

    “嘿嘿,我懂。老妖精——这称号不错。”特斯拉乐享其中。“其实纯属意外,这份长寿是从我一项失败的实验中意外获得的,属于副作用。而且再也没有成功复盘过。在一九四三年,我加入了s.h.i.e.l.d,对外宣布死亡,用以掩护秘密特工身份。”

    “神盾局?”凤筱再次震惊了,“我还以为那只是漫画中才有的组织——”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们官方注册称呼是‘山顿局’,漫画作者大概是捕风捉影,采纳了一些真实原型辅助创作。”特斯拉扶着逐渐恢复体能的凤筱站了起来,“试着走走看……”

    凤筱没有依言,反手一把抓住对方金属装甲,前看后看,“不对呀,钢铁侠不是属于复仇者联盟吗?有点乱!”

    特斯拉见他动作与反应都恢复正常,彻底放下心来。“哈,年青人,不要混淆二次元与现实生活的界限。这个世界如果存在钢铁侠,那就是我无疑。

    至于其他漫画怪物,恐怕很难找到原型。山顿局里倒是还有不少异能人士,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你到了北美地界,也许需要几个朋友。”

    两人一见如故,跨越了岁月与种族,在一万一千米高空的七四七行李舱内,热烈攀谈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对,被你打岔忘记了。”特斯拉心情不错。“山顿局全称亚美利加国土战略与后勤保障局,具体职能从这个名字中可以充分体现。

    我昨天接到来自欧罗巴的线报,说有人受雇在美航这趟航班上做手脚。由于始发机场在天朝,我不方便渗透,故而设定了在北极上空无人区的拦截计划。

    没想到的是,俄罗沙将几乎整个北极圈都化为自留地,在冰盖上架设了防空导弹。我刚飞到附近,就触发了警报,被一颗地对空导弹追踪了很远才甩掉,那玩意现在掉到北冰洋里炸鱼去了……”

    凤筱恍然大悟,“我看到了,有白色焰尾的那道光,当时就在你身后!”

    特斯拉点点头,“你眼力不错,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导弹误射这架客机。还好,这一切没有发生。”

    “那些雇人者的目的呢?”凤筱有些担心,林老说过,此行凶多吉少,与传说中的“冥界”似乎有些瓜葛。他担心袭击来自这个莫测之地。

    “具体证据还不充分,但逻辑已经建立。”特斯拉慎重地说,“你知道协和式飞机吧?人类世界唯二的超音速民用客机。它自诞生之日起就命运多舛,甚至还在胚胎中,就被俄罗沙盗走了图纸,抢先研发出图-144。

    当然,图-144的命运与协和差不多,各自都终结于一次大空难。前者发生于1978年5月23日,后者发生于2000年7月25日。

    从事后调查本报告上看,两者都属于意外事故。但,真的是意外吗?如果是,那才真的算意外……”

    这话里有话,凤筱暂时无法通透,他对协空难113名旅客丧生的大事件记忆犹新。虽然那时他还小,但电视画面中耀目的火球令他终身难忘。

    特斯拉继续道,“一切灾难从阴谋论角度分析,都可以迅速得到答案。那就是——谁是受益人?”他盯紧唯一听众,“说说看,谁是受益人?”

    “唔,意识形态之争抑或政体之争?”凤筱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哦不,最直接的受益人怕是飞机制造商……”

    “bingo,答案正确。当今世界民用航空制造业巨头,无非是空中巴士与玻音唱对台。其他如麦道、达索什么的——都是打酱油的配角。

    而我们故事中的协和原属法航、英航联合制造,与空巴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协和巨人的陨落,直接提高了玻音的市场份额。

    在大型客机市场,我们脚下这种玻音七四七独唱主角。再也没人哭着喊着要超音速旅行了。受益人浮出水面,幕后黑手也即露出端倪……”

    “你是说,玻音制造了协和空难?”凤筱错愕万分。

    “那是前传,”特斯拉一扬手中被拆解的邪恶装置,“这是正片。也许还有续集……”

    “所以空巴向玻音反击?拿我们四百多无辜生命做陪葬!?”凤筱对这个推理无比神伤。

    “一切皆有可能——这是山顿局的信条。”如果宗芳此刻听到特斯拉的结语,一定会拿出七四九局的局训做对比——“没有不可能”。两种表述,一个意思。

    整个世界,在年青的修真者眼中又黑暗了一层。

    在这趟旅行中,从网络江湖到航空巨头角力,一道道帷幕拉开,露出的都是血淋淋的烂疮,是利益在作祟吗?似乎参与这些运作的人,都不会太缺钱。

    邪恶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是贪欲?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人类亘古存在的原罪。

    如果没有贪欲,**道德自然普及,世界大同的乐土自此建立。

    如果没有贪欲,国家不需要界限,阶级自然消亡,地球一家不再是妄言。

    如果没有贪欲,全世界每年巨额军费都转化为食品和药品,哪里还会有人饿死,病死?

    如果没有贪欲,冥界何必觊觎人间,我也就不用殚精竭虑保护林老赴会了……

    呦,对了——我是负责保护林老的。

    擅自离开岗位这么久,可别出什么其他意外!

第二百零四章 没有信仰的虫子

    特斯拉看出凤筱眼中的担忧,不禁询问,“你这次去北美做什么?”

    这问题有些突兀,换了一般人,头回见面定然不会和盘托出。但刚刚两人同时经历了一场危机,又一起拯救了机舱内所有生命。其精神维系已经足够坚实,彼此间的信任也很牢固。

    凤筱据实以告,“参加生命与地球科学年会,主会场就在洛杉矶。当然,我只是随行人员,主角是那些科学家们。”他不想太细描述,就主动岔开话题,“你这身盔甲——真有电影中那么神奇?究竟以什么能量作为飞行动力?”

    特斯拉把嘴一咧,“【钢铁侠】吗?电影我没看过,漫画倒是看过。很多时候,艺术家的想象力足够大胆,可以成为科学家的前瞻性引导。

    你大概也清楚,我的研究方向比较窄。主要集中在——交流电系统、无线电系统、无线电能传输、球状闪电、涡轮机、放大发射机、粒子束武器、太阳能发动机、x光设备、电能仪表、导弹科学、遥感技术、飞行器、宇宙射线、雷达系统、机器人……”

    “等等,打住!”凤筱头很大,紧急做了个停止手势。“如果这也算窄,那我就是白丁了。这种谦虚不属于美德范畴。”

    特斯拉哈哈大笑,“好吧,每次谈到专业领域,总是惹人厌烦。简单回答你,这身盔甲的驱动能量不算发明,算发现。”

    说着,他在胸前钢甲上做了个微小动作,一扇圆窗打开,露出鸡蛋大小一块蓝绿色晶石。那石头荧荧放光,被六只金属支柱紧紧扣锁,似乎正向全身输送着能量。

    “就是它,六方晶系陨石钻石,也叫朗斯代尔。在整个地球表面的存量很少,被发现量更加微乎其微,故而既无价也无市。它具备很多未知属性,我只开发出其中能量转换的部分,至于其他,还需慢慢探索。”

    “到底是钻石还是陨石?”凤筱探手想要触摸,又缩了回来。

    “两种特征都有,首先,它具备陨石的物理特征,就是陨落阻力流下的气印和高温大气摩擦融容的壳窍融壳。其次,它含碳基,但更多的是未名物质,不在已知元素序列。”特斯拉很耐心,大概是难得与人作学术交流。

    还好,他面前这位年轻的修真者——附属身份是是天朝科学院后补院士带出的研究生,这些浅层概念都能迅速理解。

    “看荧光的色泽……似乎含有放射性?”凤筱小心翼翼推断。

    “没错,是有一些。但与相同质量的钋、氡、钫、镭、锕、钍、镤、铀、镎、钚相比,可以忽略不计。这么说吧,它是我知道的最安全的核能材料。除了无法量产,几乎完美。”

    特斯拉解释完毕,迅速扣好胸前圆窗,将能量核心掩盖起来。“我们该分手了,祝你旅途愉快。如果有事找我——也多半找不到我。呵呵,记住,这次会面的一切……”

    “保密!”

    “对。因为……”

    “不可惊世骇俗。”

    “完全正确!”

    特斯拉赞许的目光消失在重新闭合的头盔里。两只眼睛再次变成低亮灯光。他边说边向后退,将将靠在行李舱的壁板上,突然全身影像发生剧烈扭曲,象杂乱的噪波般挣扎了一秒,凭空消失不见。

    这景象让凤筱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看上去更像是磁力作用下的物质异地传输,和修真者的瞬移术法异曲同工,但有很大视觉差异。

    科学,未尝不是一种大道啊——

    大家选择的修习路径不同,但最终的交汇点,应该是一样的。

    ————————————————

    宗芳早就发现筱弟不见了,开始也以为是去了洗手间。

    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发觉有异。就算年青人膀胱弹性好吧,也撒不了这么长一泡尿啊?

    她有些坐立不安,但没有立刻起身寻找。因为这趟任务的核心是林八弟林老,凤筱和她一样只是负责安全工作。只要目标人物还在,她就不能离开。

    ——在飞机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机,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这种侥幸没存在多久,就被一阵骚乱所击溃……

    叫骂声从后面的客舱开始蔓延,逐渐清晰,随着空姐们的尖叫,头等舱拉帘被粗暴扯开。两名蓄着浓密胡须的男子推着一名血人闯了进来——

    劫机!?

    舱内所有人都呆掉了,只有鼾声如雷的三吴总编除外。

    其中一名大胡子用一柄白色枪支指着目瞪口呆的乘务长,“打开驾驶舱——”

    乘务长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白人女子,她结结巴巴回答,“我我没钥匙……”

    啪,另一名带着红格围巾的男子回手扣动扳机,他身前的血人膝盖中弹跪倒在地,咬牙忍住呻吟。

    “这名便衣安保你们一定认识。下一枪就是后脑。别指望了,另外一名安保已经死在经济舱最后一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我说的没错吧?”红格子十分自信。

    “我我我也不知道安保是谁,坐坐在哪里,这些都是保保保密的……”

    大胡子将枪口抵住了乘务长前额,“这种时候说谎等于自杀。好吧,无所谓你知道不知道,先把驾驶舱舱门打开——别再说我不想听的答案。”

    他们距离宗芳只有半步之遥,这位七四九女特勤看得十分清楚,大胡子与红格子手中拿的,都是异形陶瓷手枪,估计子弹也是陶瓷的,这样才能顺利混上飞机。

    这种枪,她在局里见识过,威力不算大。但在机舱这种方寸之地,足以逞凶。

    他们有枪——这就足够了。对普通乘客而言,有什么枪根本不重要。

    “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钥匙……”乘务长瞬间涌出的汗水已经将金发贴在脑门上,并且浸湿了枪口。

    一连说了好几个“真的”,这不是结巴,是主动加强语气来表达诚意。

    大胡子遗憾地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红格子一眼。

    啪,第二颗子弹准确射入跪在地上的血人后脑。那安保应声扑跌,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唔——”周围乘客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他们拼命咬着手或者衣领,终归还是没能保持静默。

    红格子将枪口转向身后那名黑人空婶,“来,给你一个机会。也许有不同的答案?”

    他们说的都是英语,虽然有些中东口音,但并不构成宗芳的理解障碍。

    怎么办?

    出手救人?不行。

    恐怖分子有多少人尚不清楚,制服眼前这两位应该不难,他们还有同伙吗?万一还有炸弹在别处——不行,再等等……

    黑空婶全身肥肉抖成了筛糠,尖叫咿咿呀呀地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两眼直直地盯着枪口,一句话也讲不出。

    不是不想讲,真是讲不出……

    “啧啧,这才是真实的亚美利加人,都是废物。”前面的大胡子观望着,评论着。

    红格子有些不耐烦,果断扣动扳机——黑空婶直立坐倒,两眼依然睁着,眉心一个小孔,居然没有血溅出来。

    陶瓷子弹没有形成贯穿,就此留在脑干中。毫不犹豫地将又一条鲜活生命带走……

    宗芳平放在扶手上的右臂猛颤了一下,几乎就要暴起——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林老不知什么时候从闭目养神中睁开双眼,用身体语言微微暗示,不要动,等待时机,忍住。

    呕——乘务长彻底崩溃,吐了一地酸水。

    大胡子叹了口气,“好吧,我也送你去见你们无能的主。这扇门,不是非要钥匙才能打开,我只是想把过程弄得优雅一些……可惜没人配合。”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已经绷紧——

    “我有钥匙!我开!”乘务长的遗言无比流畅,一点都不结巴。

    她抖索着手从腰后摸出一把金属钥匙,转身打开了紧邻头等舱的驾驶舱舱门……

    大胡子从她身后射出一颗子弹,然后将颓然倒地的金发乘务长牢牢卡在门缝内,自己踏着尸体窜进了驾驶舱。

    一、二、三……三具尸体在狭窄过道中排成一列。红格子单手持枪,守在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无线手台,用阿勒伯语汇报,“花鲨已进入深井。”

    这句话,宗芳也听懂了,阿语也是七四九特勤的必修科目。

    她内心叹了一口气,果然!

    果然,还有其他同伙在别的舱内守候。他这句话明显是给距离不算太远的第三者听的。

    手台外放扬声器沙沙响了一下,另一个陌生声音回应,“骆驼收到,椰枣林一切正常。”

    就在此时,整个机身突然猛地一沉,全体乘客的心脏都随着忽悠了一下。接着明显机身出现了侧倾……

    红格子用后背靠在过道墙上,勉力稳住身形,面色有些紧张,他提起陶瓷枪准备奔向驾驶舱增援!

    机身在这一瞬再次扶正,恢复了平稳飞行姿态。

    大胡子从半掩的舱门处再次出现,露出半个头颅喝止了他。

    “波斑鸠,你就守在这里,正副驾驶都搞定了。现在是自动驾驶模式,我现在要反锁深井,一旦接近羊圈,我会转为手动驾驶模式——你只管看好这些异教徒和没有信仰的虫子。”

    说着,他一脚踢开卡门的乘务长尸体,将驾驶舱舱门再次牢牢紧闭。

第二百零五章 真实谎言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掩盖着每位乘客心中惊涛骇浪。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赶上这么倒霉的航班?

    万中无一的彩票中奖了,还是大奖,但没人愿意主动去领。

    一阵不合时宜的鼾声打破沉默,把红格子吓了一跳。他举步上前查看,但见一位东方男子蜷缩在宽大的皮椅间美梦正酣。

    大背头很油亮,还不时吧唧着嘴,似乎正在品味着什么美食……

    嘿嘿,红格子劫匪波斑鸠也笑了,“多么幸福的虫子啊,没有烦恼,真令人羡慕。”

    没人敢跟着他笑,但人人都偷偷跟着他羡慕。

    是啊,如果自己也能睡得着该多好,一觉醒来,权当做了一场梦……

    可是不行。

    地毯上三具尸体触目惊心,时刻提醒着大家——这绝对不是梦。

    就算是,也是一场无法预料结局的噩梦。

    谁都无法中途独自醒来,只能被迫集体走向未知终点……

    整个飞机上,只有一个人最清楚——被劫持并不是最倒霉的事情。

    在被劫持之前,先被俄罗沙地对空导弹差点误射,又被低爆融蚀炸弹提前捆绑了起落架——层层叠加,这才是最倒霉的事情。

    三重危机,哪一重都是极其致命的威胁。

    我躲过了第一重,参与解除了第二重,又立刻遭遇到第三重……太精彩了,这特么是谁写的b级片脚本?

    凤筱在心中默默诅咒着。他从行李舱悄悄爬上来,赫然发现一位男子面对着他趴在地板上,眼睛睁得很大,但毫无生气——已经没气了。

    从他身边掉落的证件上可以看到,这是一位便衣安保员。

    这里属于经济舱,靠近机尾,在双层结构的底层。

    凤筱带着巨大的惊讶,悄悄接近最后一排座椅,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张椅子尚有余温,大概该是那位安保员的?他想。

    一名紧握白色手枪的中年人出现在过道上,他来回缓缓游弋着,逡巡着,监视着……

    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乘客们,凤筱很清楚——这不是意外,是一场劫机。

    搞什么搞……真是踩到屎了。

    往别的地方劫可能还有生还希望,往亚美利加劫?

    他仔细看看了持枪者的一字浓眉和腮下青须,这特么就是赴死啊——

    不是被别人打下来,就是自己撞到某处,总之一个字——挂。

    纽约9.11梦魇还历历在目,这又来了……咋办?

    林老还好吗?宗芳还好吗?吴总编……好不好暂时还顾不上。

    他努力抛开脑中杂念,开始集中精神思考对策。

    经济舱的乘客数量最多,他们大多数是来自天朝的游客,也有新移民与普通商务人士。这些人往往对生活最充满热忱,因为还有无数精彩在期待中等候尝试。

    此刻,他们也都全部联想到了911事件,开始忍不住发出绝望悲声。

    起初,只是一些女人偷偷哽咽,但这情绪迅速感染了随行的孩子,他们也开始懵懂地嚎哭。这下可热闹了……当哭成为主旋律,场面立刻失去控制。

    那名握枪中年人身材不高也不壮,看相貌似乎来自中亚或者西亚某地。他表情并不凶悍,还带了一副茶色眼镜,有些知识分子的风度——如果手中没有枪的话,谁也想不到他是恐怖分子。

    “嘘——”他向一位年轻母亲示意,“如果你不能让你的孩子停止哭泣,我可以帮你。”

    这话语轻柔低沉,像一阵干燥的热风拂过,带给所有听闻者的,却是无边寒意……

    那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婴儿紧紧搂在怀中,用胸膛堵住了孩子的嘴。她自己也不敢抬头,甚至没有回看一眼,只是用肩膀的无声耸动传达着惊恐。

    其他女人也有样学样,有人将自己的脸捂住,也有人将自己孩子的脸捂住。这一轮波动迅速被压制下来。

    这人很老辣——凤筱在心中默默评判着对方的基本素质。十有**,我要越过他才能回到前舱。当然,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年轻的修真者并不知晓头等舱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根据书本经验分析,一定还有其他同伙控制着其他区域。看对方淡定的样子,多半驾驶舱已经失守了。

    咚——提示音在公共频道的喇叭中响起,“各位亲爱的旅客,我是你们的新机长。欢迎大家乘坐本次航班。”这声音适时佐证了凤筱的猜测。

    广播还在继续,“本航班目的地不变,所以大家不要做无谓的傻事。你们需要做的,只是夹住双腿忍住尿,因为从现在开始的两小时四十四分钟内,所有厕所都停止使用。”

    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该补充些什么,“对了,有问题不要再麻烦乘务组,因为每间客舱我都为大家重新配备了新侍者。

    请抬头左右看——对,就是你们附近拿枪的那个人。他手里的东西,可以迅速帮助大家解决一切烦恼。

    如果你只想回家,那么从现在起,尽量抛弃所有生理**。不要吃、不要喝,也不要做其他任何不雅的事。我们一落地,立刻施放所有人,谢谢合作……”

    欺骗!凤筱心中涌起第一反应。

    稳住乘客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依照惯例,他们这次要撞击哪里?洛杉矶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看来我出发前做的功课,实在太少了……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必须提前解除危机!

    ————————————————

    北美,亚美利加东岸,加利佛尼亚,洛杉矶西北郊外。

    好莱坞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璀璨的灯火昭示着无眠的夜生活。

    柯达剧院内一片繁忙,数百名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布置着会场。

    剧院大门外,一辆老款加长卡迪拉克快速驶过,在刺耳的急刹车声过后,又缓缓倒了回来。

    车门打开,伴随着刺鼻烟雾,一位壮硕老者走了下来。他取下咬在牙齿中的粗大雪茄,抬头仰望门廊上正在吊装的巨大霓虹灯招牌。

    正在指挥吊装的一位西装胖子满头是汗,无意中回头发现老者,忙不迭跑了过来。满面堆笑道,“州长阁下,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唔……”老者挥了挥巨掌,拿雪茄向上一指,“这什么意思?什么叫高地中心?”

    胖子掏出手绢擦了擦脖子褶皱中隐藏的黏汗,“唉,这不柯达早都破产了,剧院赞助商换了新股东。招牌自然要改的,你别说了——我也很遗憾。拖到现在才正式改,我也算尽力了……”

    “高地中心剧院?怎么听都别扭。”老者眯起了眼,“大名鼎鼎的柯达剧院举办了那么多届奥斯卡颁奖礼,随小金人直播扬名世界,终归还是逃不过被改头换面的命运……”

    那胖子笑了,“要不,州长阁下也赞助一些?我把招牌换成‘终结者剧院’,那该多拉风!”

    老者没笑,“到期的州长放屁不响,你以后别这么叫了。我已重返好莱坞,靠领老将底薪过日子,拉赞助这种事——你可以去硅谷试试运气。也许叫脸书剧院或者甲骨文剧院可以持久一些。”

    胖子还想调侃几句,身后的剧院大门被打开,一群工人抬着老旧椅子走了出来。他急忙侧身让开。

    那老者奇怪道,“怎么?里面也要翻新?这不像你这吝啬鬼的风格呀——”

    胖子把他拉到一边不碍事的台阶下,连忙解释,“州……施瓦辛先生,后天,就要在这里举办最新一届‘人类与地球科学年会’了。全世界科学巨擎们都要到场,开幕式是全球直播的。

    呐,我拿到苹果核公司一笔赞助,说要把所有设备都换成ios科幻风,一水的苹果核电脑,连座椅都是纯白弧形结构。”

    这位前任加州州长,正是胖子口中的过气动作巨星施瓦辛。

    论全球知名度,他当然还不算过气,只是赖以成名的发达肌肉有些松懈——当然,这也是年近七十古稀老人的应有状态。

    “又是作秀……科学界搞这些花头干什么?苹果核,嘿嘿,原来老乔做掌门时我还很欣赏,现在换了一个基佬上位,手机越做越娘炮。”

    听到这话,胖子也猥琐地笑了,“可别这么大声,您也不怕被狗仔听见……现在基佬婚姻都合法化了。”

    呸——施瓦辛从牙缝里啐出一口烟痰。“不混政界了,没有选票顾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偏不买基佬的帐!手机我只用二十年前黑白屏诺基亚大板砖,可以打电话,可以砸核桃。”

    说着,他还用手中的雪茄做了一个抡锤动作,颇为雄健有力。

    “哈哈哈哈……”胖子实在忍不住,一张肥脸笑成了橘子瓣。又一群工人穿着连体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涌了过来,把他俩再次向外挤出一米,鱼贯进入剧院大厅内。

    施瓦辛的脸色突然微变,把尚余大半截的装逼专用哈瓦那雪茄向地面一丢,也不踩灭。拉着胖子绕到一根廊柱后,低声问,“这批人,你从哪里雇来的?”

    “怎么?”胖子有些愕然,“都是助理们去联系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施瓦辛棱角分明的老脸绷得紧紧,仿若突然开启镜头状态,“问题不小。刚刚我随意看了其中数人,发现全都是职业军人。而且不是美军那种懒散范儿。相信我——杀气不会骗人。”

    “不会吧?就算是,退役大兵转行做装修也很正常,不是吗?”胖子有些莫名其妙。

    “蠢的和猪一样。”施瓦辛对这位剧院老板朋友从不客气,“中东裔面孔的退伍兵你见过几个?组团来你这里搞装修?”

    他说着,叉开两指向自己眼珠一比划。“骗鬼还可以,但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第二百零六章 神经中枢

    胖子脸上的汗象一层浮油,细密而又滋润。

    他此刻有些犯傻,愣了一下支吾着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先去核实一下?助理那边有装修合同,我去拿来看看是哪一家,然后打电话确认工人名单……或者直接让他们老板来辨别身份真伪?”

    “然后呢?”施瓦辛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以为这些不请自来的热心人会领个热狗说声谢谢就走?”

    “也对。可能你猜的没错,全球直播的科学年会的确是个好目标——对于渴望上镜的恐怖分子而言。那你说我们应该……”

    “直接报警!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高大魁梧的前州长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手机,胖子特意看了一眼——别说,还真是十五年前的诺基亚老款。

    粗大的手指连按三下,9、1、1——还好,接警中心迅速接通。

    这对于全美第二大城市洛杉矶而言,殊为难得。如果换了纽约,很可能线路拥堵,从侧面也说明加州的治安状况远远强于纽约州。

    “你在哪里?”训练有素的接警员单刀直入。如果报警人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警方的首选是掌握位置信息。

    “柯达剧院,好莱坞。”施瓦辛还不习惯改口称“高地中心剧院”。“听着,我是阿诺德,这里疑似有恐怖分子出现,马上派警员来——不,直接派两队s.w.a.t战术小组过来。”

    电话中迟疑了一下,忽然传来窃笑声,很欢乐但很不职业。

    施瓦辛眉头一拧,“你听清楚没有?”

    那边暂停了一秒,答复道,“如果我理解没错,你所说的阿诺德是指我们前州长先生吗?”

    “当然,别废话快派人来!”

    “抱歉,你很幽默,但占用警线开玩笑是违法的。我刚刚接了九个类似电话,两位自称希莱莉,三位自称川普,剩下四位全都说自己是奥本马总统。

    他们有的要求警方去找猫,有的要求去厕所送纸,还有的直接申请和警察约炮。所以……前州长先生,警力暂时不足,恐怕你得排队等一等。”

    施瓦辛的短发瞬间根根直立,瞪着眼珠子对手机狂喷,“白痴!你以为我在冒充我自己吗?你以为名人都没有真实报警需求吗?

    希莱莉和川普今天确实在洛杉矶同台造势,为竞选做巡回对垒。万一你接到的那些电话中某一个真的是他们本人,岂非把大加州警界声誉送上了媒体的风口浪尖?”

    对方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又迟疑了两秒,忽然响起寥寥掌声。“精彩!不得不说,我差点就要信了……你是今天十个声优表演者中最入戏的一位。但是我最后一次善意提醒你,报假警是要坐牢的。你还坚持要求出警吗?”

    “蠢货。我说过了,不要普通警察,来两队战术小组!马上。”施瓦辛说完最后一个字,狠狠将手机砸向廊柱!

    那被誉为“板砖”的经典机型不负众望,直将大理石贴面砸出一个浅坑,旋即自身反弹回来,又重新稳稳落在主人手中。

    胖子呆掉了,“……好身手,敏捷不减当年啊。”

    施瓦辛把手机揣进裤兜,随意掩饰着失态,“哦,这是自创挂机方式,硬汉专用。你们用苹果核的不要随便学。走——我们进去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想搞什么鬼。跟着我,别紧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了盛名在外的洛杉矶警察l.a.p.d应允做支援,胖仔也彷佛有了底气,在前州长现过气动作片英雄热乎乎大手的揽肩同行下,一齐向剧院内走去……

    ——————————————————

    亚美航空aa7219航班,在低沉夜色中驶入了北美大陆西海岸。

    天气晴好,月很朗,星也不稀。

    飞行高度早已降至平流层以下,地面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反锁在驾驶舱中的大胡子花鲨居然骗过了两次无线安全核查。没有空军拦截,更没有导弹伺候。可见,这伙人功课做得不是一般的足。

    乘客们逐渐开始产生虚幻的希望,难道——这些劫持者真的会到达目的地后放了我们?闭上眼睛,祈祷吧。希望他们只是持不同政见的逃亡者,来亚美利加只是为了传说中的自由世界……

    宗芳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叛逃式的劫持,肯定会改变飞行航线以及原始目的地。正常登机的人都取得了合法签证资格,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大周章?

    这是一个死局,必须有所抗争。

    不为别的,为了七四九的任务,为了边局的信任,为了林老的安全……

    突然,机身猛地一沉,所有人都产生明显失重状态,一两个没扣好安全带的乘客甚至直接飞上了舱顶。

    巨大的七四七急速下降着,不完全是自由落体,有一定的俯冲角度,显然是人为精心控制的结果。

    负责监视各机场的劫持者们,显然提前收到了信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牢牢扣在了座椅上,嚅嗫着唇,闭目无声祈祷。

    此刻谁也顾不了谁,所有乘客都发出惊恐尖叫,但互相无法听见——舱内气压的急剧变化,已经让每一只耳朵都陷入暂时失聪状态。

    宗芳想有所动作,已经晚了。向上过载的推力把她牢牢压迫在椅子背上,她还好,有纠丹改造之力的身体并无大碍。那些寻常旅客就惨了,个个呼吸空难,很多人在失聪的同时,还暂时出现了黑视现象。可谓又聋又瞎……

    舱内灯光快速闪烁了十几回合,全部熄灭,应急灯接替亮起,是红色的,给整个空间平添了一层恐怖气息。

    七千米、六千米、五千米、四千米、三千米、两千米、一千米……大地上,城市的灯火如同火山口内活跃的岩浆,正敞开胸怀等待拥抱落网之鸟……

    ————————————————————————

    洛杉矶国际机场指挥塔,当班的控制员们正紧张调度着进出港航班。

    一名眼镜男突然摘下耳麦大呼,“aa7219失踪!西北偏北一百五十英里处,最后高度两万六千英尺。”习惯性地,这块大陆上的人还在使用英制度量体系。

    立刻,总控接管了他的屏幕,一张张雷达预警图截屏回放过来,的确,是失踪了!

    一只红色电话座机被直接拿起,无需拨号,直达危机处理中心。

    ————————————————————————

    四千二百九十四公里外,亚美利加首府花生屯,白宫。

    一名穿着睡衣的削瘦黑人,被簇拥着走入一间会议室。房间不大,人不少。

    “总统先生,西岸有一架客机失踪。”国防部长哈格站得笔直,制服肩头的白色头皮屑几乎和白发同样耀目。

    奥本马一屁股坐到长桌顶端的转椅中,双脚甩掉拖鞋直接架上桌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吧唧吧唧嘴,没看哈格,直接转脸吩咐——“咖啡,不要大杯。不然一会儿睡不着了。”

    幕僚长忙不迭亲自跑去操持,和同样迅速转身的国务卿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向对方做了一个“f”开头的口型,很熟捻,很默契。

    “找到它不就行了?还有什么事?”总统先生的脚似乎很痒,他向前探着身子,用一根中指在脚趾缝里用力搓了几下,旋即收回手指习惯性放在鼻子下面深深一嗅。

    这动作让刚刚落座的要员们十分艳羡——瞧人家那身材、那韧带,我们就是想抠脚也得盘起来才行,压着腿抠?门儿都没有。他们纷纷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大肚腩,自惭形秽之意彰显无余。

    哈格没有随总统坐下而坐下,依旧站的笔直。“没那么简单。你需要进地下掩体。这是911事件之后制定的标准应急程序,现在已经触发。”

    “进peoc?现在?”奥本马把手探进睡衣的斜襟中抓了抓胸毛,指甲挠皮的声音清晰可鉴。

    “马上。”国防部长不容置疑。

    “滚粗,我不去。”总统也很倔强。“那地方通风不好,叫你们换个中央空调你们换了吗?我的话不好使是不是?”

    哈格对这个质问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国务卿端着咖啡走了过来,他赶紧主动解围,“别任性,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自由世界需要领导者。”

    奥本马毫不客气地拐出一肘将送到眼前的咖啡搪开,“这尼玛不是我的杯子——”

    另一侧,幕僚长适时赶到,将一只冒着热气、印着哈佛校徽绿色马口杯塞到总统手中。

    奥本马的黑脸上浮现出满意笑容,向幕僚长点头致谢。

    幕僚长的圆脸上浮现出得意笑容,向国务卿挤眼示意。

    国务卿的长脸上浮现出尴尬笑容,向总统先生抗议,“不是说不要大杯吗?”

    “你的心智永远短于你的脸。”奥本马把他的母校纪念款马口杯稍侧了一下,让国务卿看清楚内里,“杯子不会变,杯中的存量可以随时变。这是简单哲学,你们耶鲁的驴子们永远不会懂。”

    国务卿科里当然不笨,他立刻听出这话中的双重揶揄。科里属于民主党阵营大佬,同时还拥有一张著名的长脸——这两点都符合世人对驴子的定义。

    他眼角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立刻切换为哈哈大笑模式,还微抬双手一齐指向总统,表示对这份幽默的由衷欣赏。

    总统刚刚被叫醒出来开会,老大地不愿意。

    现在有了热咖啡和大笑着的驴,总算开心了一点点。

    “好吧,我去。反正是睡觉,在哪都一样。第一夫人和孩子们就不要叫醒了——把我的狗带上。”他把脚放到地毯上,自动搜索到两只拖鞋,起身端着咖啡向外走去。

    立刻,带着隐蔽式耳麦的特勤们拉开房门,向地下掩体电梯口做引导。参会大佬们也纷纷起身跟在后面。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洛杉矶……”国防部长准备边走边完成实时资讯汇报。

    “我不要听,那是你们的事。”总统悍然打断,“让智囊团笔杆子们准备好几份演讲稿,每份一千五百字。一份应对空难结局,一份应对喜剧收场,一份应对恐怖袭击。妥了,进洞睡觉去!”

第二百零七章 绝地反击

    亚美aa7219航班象一只断翅大雁,从云端直坠而下。

    机舱内刺耳的尖叫无法透出钛铝合金壁体,在黑夜中远远望去,无声无息,只有两翼以及机腹的红色警示灯忽明忽灭。

    第一个克服过载的,是宗芳。

    按丹老的说法,纠丹不是补药,是密钥。它打开了人体的基因的闭锁部分,充分释放原本就存在的肌体潜能。用网络热门语言说——就是激发出“洪荒之力”。

    宗芳抠开安全带,起身向后排艰难行去。之所以艰难,是因为几乎在爬山。此刻,机舱是斜向下俯冲状态,倾角很大,幸亏有地毯的存在,保持了一定摩擦力。

    她用手一步步扒着沿途的座椅靠背。终于来到头等舱最后一排,戴红格子围巾的劫机者正把自己扣在座椅中闭目祈祷着,口中念念有词。耳膜的巨大压力使他丝毫没有察觉危机的到来。是的,他也根本想不到还有人能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宗芳出手了,多年的职业训练使她优先选择了夺枪而不是夺命。当她干枯如凤爪的手指刚刚搭上陶瓷枪身,那原本握枪的手突然一紧,红格子睁开了双眼——

    两人谁都来不及打招呼,几乎同时发力。红格子在速度上占优,毕竟枪在手里,食指还扣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勾……

    不行!勾不动!

    扳机似乎被固化,怎么都无法扣动半分。

    红格子不可思议地长大嘴巴,把视线从瘦弱女子的脸庞转移到自己手上——那只洁白的陶瓷手枪,被对方“锁”住了。借用两根手指勾紧尾端,其他三根向中间闭合,牢牢卡死了需要前后运动辅助抛壳、用以完成击发动作的枪管套筒。

    枪打不响,变成了一只被两人争夺的拔河器具。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红格子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全不占优,自己那支持枪手臂被一点一点向前拉直,又一点一点横向拐了过来,枪口逐渐对准自己。

    他另一只手下意识赶来助力,却被她另一只手中途拦截,牢牢钳住手腕。而那支枪没有停止运动,正一点一点送进他因惊讶和恐慌而忘记闭合的大嘴……

    随着宗芳捏枪的三指微微一松,红格子终于惊喜发现,扳机可以扣动了!

    哦不——

    他的头颅,后侧上方开了一个小洞。

    洞口不大,溅出的液体压力不小,直接在壁板上喷出殷红扇面。泼墨风格,披麻皴笔法,大写意。

    红格子来不及转身检视自己的手艺,他讶异的眼神迅速失去光泽,犹如一点星火被劲风吹熄。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仅仅凭借巨大的过载推力保持靠在椅背上……

    宗芳掰开他的手指,将陶瓷枪顺在自己手中,略一研判构造,就弹出了弹夹——弹仓不大,还有五发。

    咔嗒,弹夹复位。

    迅速扫视了一眼整个头等舱,确认再无第二张类似中东面孔,她开始向公务舱进发。

    刚刚撩开固定式弹性纤维门帘,迎面差点撞上一人,豹头环目,卷曲虬髯,单手持枪,两眼凶光似乎要吧她吃掉——

    两人同时举枪,尚未扣动扳机,整个七四七巨大机身瞬间被强行拉平,过载力消失了大半,所有人又是一阵变频惊呼。

    过道中没有安全带保护的二人齐齐跌倒,滚作一团。

    啪—— 一声枪响,两发子弹,各自贴着对方鬓角射出。

    宗芳与对方都来不及撤手,索性互相缠住手臂。

    这豹头虬髯客似乎颇有近身肉搏心得,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大头猛甩,向眼前瘦弱女子砸来。

    他心里很有把握,期待着立刻满脸花的头破血流结局。

    砰!果然不出他所料——满脸花,头破血流。

    唯一失算的是,花的是他自己的脸,破的是他自己的头。

    宗芳也惊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现在骨骼清奇,但没想到坚韧到这种程度。毕竟平时没这样野蛮试炼过。

    她本可以乘胜追击,继续用自己的头砸回去,连续重创对手。

    但她不愿意。因为她是女人,需要注意形象。

    头不行,膝盖可以!

    纤腰一卷,膝头已对上大头,砰——

    虬髯客下颌骨被顶.进了上颚,半截舌头直接切断掉了出来。

    暴击之下,暂时还感觉不到疼痛。他不顾眼前猩红无法看清目标,手腕回旋过来盲目连续射击。

    啪啪啪啪……未等射完全部子弹,一记手刀剁在他的咽喉,喉结碎了。

    他下意识用手去捂脖子——宗芳的枪也响了。和对方的挥霍不同,她的只有一声。

    浅蓝色地毯上迅速漫出一滩深红印记,还在不断扩大着,只是扩展幅度越来越慢。

    一声呻吟打断了宗芳继续前行的脚步,他回身看去,公务舱过道旁边一位中年妇女腿部中弹,显然是恐怖分子刚刚盲目乱射所致。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先帮忙包扎,毕竟腿侧的大动脉也是致命结构。

    自己刚穿行过来的门帘又被拉开,一颗白头探了进来。是林老!

    林八弟瞬间看清眼前情况,跨步上前一挥手,“你继续,扫清客舱再回来对付驾驶舱。伤者交给我处理。”

    宗芳顿时释然,也不客气,二话不说转身向经济舱旋梯奔去。

    她估摸着,这伙人不会太多,最多也就一舱一人,否则那么多违禁武器一齐运上来也太离谱了。

    就现在,她已经看到坐实的三把枪。机场方面出了什么漏洞?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失误?

    来不及细想,旋梯就在眼前,下去,就是最后的经济舱。也是格局最大、乘客最多的所在。绝不能再犯错,每个错误都可能导致一条生命甚至多条生命的流失。

    她携带十二分谨慎和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下楼梯,迈进经济舱——惊呆了。

    眼前十分平静,所有乘客都怔怔地盯着机舱过道中部,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就在那里,一名年青人右手扣着一只亮闪闪的安全带锁扣盖板,如同短刃般压在一位戴着茶色眼镜的中年人脖颈上。

    两人相对而立,脚下纹丝不动。

    那被胁迫的中年异族男子似乎不知慌乱二字怎么写,右手中枪口冲地面微垂,微笑着向对方展示着左手掌心里紧握的压发器。

    那是一具两寸长的无线压发器,顶端有红灯闪烁,被一根拇指牢牢压住。

    是的,已经压住了,那意味着——如果某处有一颗事先藏好的炸弹,他此刻只需一抬手指、甚至稍微一松劲儿,就会爆炸。

    炸弹不需要多大当量,把机舱弄出个洞就足以引发集体空难。

    到底是否存在这颗炸弹?没人敢赌……

    至少,凤筱不敢。所以他始终没有把手中的安全带锁扣盖板狠狠切下去。

    刚刚,自打机身陡然拉平,他就出手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形成眼下这个死局。

    杀死对方容易,两人同归于尽也无妨。但如若搭上所有人性命,那还何苦动此干戈?也许无所作为更有生存机会……

    “天朝人?”眼镜男似乎胜券在握,嘴上还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你的勇敢出乎我的意料。我在你们魔都潜伏生活了半年,就为了筹划混进这个航班。

    这期间我所遇到的天朝人,大多自私、捉狭、焦躁、贪婪,像你这么傻的还真没见过。何苦呢?何必呢?

    如果真有大爱之心,不妨乖乖坐下来,让所有人继续完成未尽的旅途。我可以假装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话没有打动凤筱,也没有打动十五步外的宗芳,但舱内不少乘客动了心。

    “喂——你谁呀?赶紧放开人家!”

    “就是!哪里来的乡务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表多管闲事好不好——哪来的回哪去——”

    “哎呦,你可害死大家了!小伙子啊,赶紧认个错,咱们别惹事好不好?”

    “就是,跪下!磕个头!让人家饶我们一命好不好——”

    ……

    七嘴八舌的指责,如同万箭齐发,把年轻的修真者喷了个千疮百孔——不在表皮,在内心。

    凤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些人是怎么了……难道看不出即将到来的劫难吗?当愚蠢汇成洪流,可以碾压一切挡路的理智。

    他不怕恐怖分子,但他对这些同胞感到深深的恐惧。

    怎么办?顺从民意?跪下磕头?祈请饶恕?

    来自周围的杂音,把他原本坚定的意志搅得动荡不安。

    远远地,越过眼前的中年人,眼角的余光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向他挥手。

    他没有移动瞳孔,只是分出一丝神识去扑捉——

    啊,是芳姐!

    她来到这里,说明十有**前方的路已经扫清,好,好好好。

    就让我们一起专心对付眼前这颗“炸弹”吧!

    突然出现的宗芳,带给凤筱以巨大信心。

    别人不理解我,没关系。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骂吧,骂的越欢越好——凤筱缓缓撤回右手,随即将双手都举了起来,做出投降的姿态。

    宗芳心头一紧,这可不是好的选择,局势顿时从平分秋色变成一边倒。年轻人哪,终归禁不起人言可畏……

    凤筱还没完,单膝一软,似乎开始下跪求饶——周围的乘客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位靠得最近的瘦脸男子刻薄地评论道,“小赤佬,侬弗要瞎搞——我跟你讲。怎么样,老老实实做人没错吧?人家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啊,你瞧瞧你搞成这个样子……”

    茶色眼镜的中年男子依旧脸色淡定,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微笑。“瞧你的同胞们,多么可爱呀——真的值得你好好搭救搭救。”

    他的天朝语有些生硬,大舌音很多,但不影响理解。

    就在这时,他肩头别着的步话机传来无线讯号,“沙……低空低速转向完毕,波斑鸠汇报一下情况……穿山甲、骆驼……”

    “骆驼在,椰枣林跳出一只野鼠,已经被踩住。其他园子不清楚。”

    这段对话恢复了阿勒伯语通讯,只有宗芳听懂了含义。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眼镜男分出少许注意力做答复时,那只“已经被踩住的野鼠”悍然发动了突袭——

第二百零八章 献祭余生

    那片不知如何被拆解下来的锁扣盖板,尾端还连着一尺多长的半截安全带。凤筱微曲的左腿变成弹射起点,以极快的速度将带子缠绕到劫机者手上——正是那只握持着压发器的手。

    从拳头到手腕,足足缠了三圈,将那根紧压按钮的拇指牢牢包裹在内。收尾动作,是果决的切割。

    这片盖板只有三分之一巴掌大小,边缘两毫米厚,打磨得极其圆润。但在一位修真者手中,被加持了外放真气,不亚于一柄利刃。

    与其说是一把刀,不如说是气割工具。

    嚓——整支手腕被瞬间割断。拳头落在地毯上,带着包裹皮微微弹了两下,像一只魔都特产大肉粽。

    “骆驼”无比诧异,刚刚答复步话机的话语尚未言尽,这厢已经发生突变,事态的发展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他没惨叫,也没惊呼。只是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持枪的手,将枪口指向眼前这位“愚蠢”的年青人。

    凤筱笑了,笑得很单纯,除了松弛没有其他意味。不是他不怕子弹,他已经清楚看到,在恐怖分子身后十米外的芳姐,已经扣动了扳机。

    宗芳不愧七四九新一代射击状元,即便是这柄尚未熟悉、亦无螺旋弹道、而且初速极低的异形陶瓷枪,也被她打出了近距十环。

    晶亮的红色车矢菊在恐怖分子后脑绽开,花蕊由脑浆与碎骨点缀。

    凤筱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不躲也不闪。他并不知晓这种枪的穿透力几何,只是觉得,芳姐既然敢射,就一定有把握不误伤自己。

    其实,他的芳姐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机会稍纵即逝,必须抓住而已。

    即便误伤队友,其情也可恕。

    在七四九特勤的字典里,牺牲是一种无上光荣,更何况她的外号叫“墓碑”……

    所幸这个赌博押对了——骆驼轰然倒下,凤筱还站着。

    小伙子对宗芳比了一下大拇指,宗芳没顾上回应,快步上前,枪口对着骆驼后心又连射两弹。

    鞭尸不是她的风格,但事情特殊,必须确保此人死透才成!

    凤筱等她停止射击,才蹲下身将尸体反转,从身下拾起那颗被安全带缠得紧紧的大拳头。

    从缝隙间依稀可见,那闪烁的红光按键依旧在以稳定频率闪烁着。显然没有被触发!

    成功了……

    凤筱再次起身,笑容满面,张开双臂向亲爱的战友求拥抱。

    可惜,宗芳无心庆贺,眼神只在这位新结识的弟弟全身上下扫了一眼,确认无碍就转身向回奔行,嘴里呼喝了一声,“快,驾驶舱里还剩最后一个!”

    两人途径公务舱时,林老已经为被流弹击中的妇女包扎好大腿。三人一齐结伴返回头等舱。

    而驾驶舱的门,依然紧闭。

    凤筱探手送出一道神识,在门板上游走了一遭。

    不等他汇报探查结果,宗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试,这门撞不开。只有钥匙才行。而且,如果选择暴力破门,里面急了可能会提前破釜沉舟。毕竟暂时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林老紧接着道,“是。目前机身平稳,只是飞行高度低得出奇。恐怕已经到达七四七超低空飞行的极限。”

    凤筱冲到窗口向下望去,漆黑一片,刚刚那灯火通明的城市已经倏然不见。这是打算去哪儿?难道目标不在洛杉矶?

    “什么情况?”三吴总编的大头从薄毯中拱了出来,惺忪双眼眯成一条线,怔怔地望着同行伙伴。“你们在搞毛?”

    “毛都搞完了。”凤筱的回答很简洁。他需要抓紧思索如何进入驾驶舱……

    “这地上睡的是谁?一二三四,艾玛这么多打地铺的,什么风俗这是……啧啧啧。”玄幻派作家的世界很美好,视觉中完全自动过滤掉所有血腥,只留下迤逦卧姿。

    一位白人乘客突然起身站立,宗芳条件反射式地调转枪口对准了他。

    那人衣着随意,只有一件灰色t恤配牛仔裤,毕竟是冬季,即便在温暖的头等舱里也显得不太合适宜。

    他举着手里的手机连连示意,“不不不,别开枪英雄们。我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我刚刚偷偷打开了手机。”

    宗芳确认这不一张中东面孔,将信将疑。凤筱一把抓过手机仔细看着屏幕,那是一张股沟地图的画面,gps定位很精准,坐标显示在圣克莱门附近。

    那白人汉子大约而立之年的样貌,有着犹太式的棕色卷发和宽鼻翼。他见各位“英雄”默默无语,毛遂自荐凑上来参与探讨,“这里是加州一座小镇上空,没什么特殊。但是你们看箭头所指的行进方向——故事来了,这边是暗黑峡谷,依山傍海,它的地标是一座核电站。”

    “核电站?”宗芳的警觉顿时上升到最高点。

    “对。圣奥诺弗雷核电站,由于位置原因,也被称为暗黑峡谷核电站,简称黑核。”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中央一个红点上,“就在这里,距离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看箭头所指,是必经之路,我担心的是……”

    “那里就是终点!”宗芳果断结论。

    “非常正确。”那犹太男子十分欣赏反恐女英雄的判断,“如果我们面临的是恐怖袭击,那这里无疑是距离最近的最有价值目标,甚至高于洛杉矶任何繁华市区。”

    —————————————————————

    “什么!”奥本马从大床上瞬间跳起,那力道,几乎要跳出一百六十八米深的地下掩体。

    “目标是黑核?那地方还有多少机组在运行?”

    国防部长科里快速翻了一下手中资料,“两组。原本三组,1992年停堆一组,其他两组被能源部批准延期运行至2022年。”

    “这个目标是怎么确认的?”

    “说来惭愧,咳。是民间无线电爱好者率先发现的aa7219行踪。它关闭了通讯频道,一直保持静默飞行。但机舱内有人使用无线步话机互相联系,由于飞行高度太低,被一些外星人爱好者团体截获了通话内容……”

    “先别管细节,确认了还不快拦截?”

    “来不及。距离最近的西海岸空军基地已经派出两架f22,常规拦截显然来不及——”

    “你的意思是……”

    “干下来。在它主动撞击前。”科里并不讳言。

    “机上不是有好几百人吗?”奥本马一脸懵逼。

    “如果反应堆泄漏,随季风飘散的核尘将覆盖半个加州。”

    “……”

    科里见奥本马无语,迅速补上一刀,“机上四百多人,百分之九十都来自天朝。”

    “干!”

    ————————————————————

    夜空中。

    决意赴死的aa7219航班像一个莽汉,直扑暗黑峡谷核电站。

    凤筱和宗芳正绞尽脑汁研究如何破门而入干掉最后一名驾驶舱内的恐怖分子。

    林老叹了口气,“你们当中,谁会驾驶这种大型七四七?”

    这话突然敲醒了所有人,是啊——低空低速的大型客机,驾驶难度不言而喻。宗芳仅有的小型直升机操作经验也限于书本和寥寥模拟实习,在这里几乎等于无用。

    而凤筱和林老,在宗芳探寻的目光下,两人同时望着她摇了摇头。别说开飞机,就是开火车——普通天朝人也很难在生活中触及。

    就是说,即便现在眼前没有这道门,立刻干掉最后一名恐怖分子也没用。宗芳没辙了……

    凤筱建议,“我们冲进去胁迫他更改飞行线路平安着路……”这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缺乏认同可行的底气。毕竟这些所谓“圣战者”的悍勇举世皆有耳闻。

    宗芳一咬牙,“我有办法带你们离开此处,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许还可以多救几位甚至十几位乘客……再多就不行了。”

    “瞬移?你会瞬移术?”凤筱的修真知识发挥了有效作用。

    “我不会,但我有那个叫什么来着……法宝?”宗芳从腰间隐蔽的暗格处摸出一根“火柴”,两寸来长,磷头饱满——正是阿雅的作品之一。

    凤筱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一次性消耗品?这是类似瞬发符篆的变种,施法范围有多大?”

    “五立方左右——效果是带走以火柴为原点的五立方空间内所有物体。”这也是阿雅对她的嘱托。

    林老领会了其中含义,“那岂非,”他上下看了看机舱,“飞机要搞出个大洞来?余下的人怎么办?”

    “对啊!”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凤筱没有半点遗憾地坚定回绝,“不成。损人利己,我们不能那样做。对不起了,林老。”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与所有乘客同生共死。

    林老赞许地看着他点点头。宗芳也很诧异,没想到这位小兄弟如此果决,刚刚在经济舱发生的“乘客集体倒戈逼宫事件”竟然丝毫无损他的济世救人信念。

    年轻的修者者脸上忽红忽白,似乎在内心有一场剧烈的斗争。突然一跺脚。“我有办法扩大你的施法范围,至于增强幅度有多大,我无法准确预估。但无疑可以带走更多的人……”

    事情有了转机,而事态不容多言。宗芳与林老相视一望,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在救人的口号带动下,头等舱与公务舱的旅客全部跟随三人拥挤到经济舱过道内,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和一辆天朝帝都早班高峰期的巴士差不多格调。

    众目睽睽之下,宗芳倏然划亮了那根长长的火柴——

    就在木梗上镌刻的符文跳跃燃烧的短暂间隙,凤筱突然用那片锁扣盖板在自己额头深深一划,皮肉翻卷,连额骨都裂开一条缝隙,半寸长的创口处疾速探出一根金针菇形状的小触角,蠕动着持续增长……

    乘客们就围在周围,距离无比接近,看得自然清晰,此刻尽皆发出惊讶的低呼,有些不明所以。

    “以吾未尽之配额,全然献祭诸天,但使无辜者安度此生。”没有急急如律令,也没有波若波罗密,短短三句话讲完,凤筱额头的小蘑菇突然绽放出万道金光,将整个机舱都渲染成辉煌殿堂——

第二百零九章 不速之客

    这光芒——没有死角,没有阴影,甚至穿透机身,到达了外部天空,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金色光球!

    机舱内,宗芳的符法火柴也燃尽了,唰——直径五米的球形透明法力遮罩释放出来,在通常的临界点迟疑了一瞬,又像找到了久违的传播载体一般,立即沿着先前金光所到之处迅速扩散,流畅欢快,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啵——夜空中,硕大无朋的金色光球转瞬破灭,正在第二次加速俯冲的庞大七四七机身,就此,消失不见。

    七十公里外,两架f22战机驾驶员几乎同时对着雷达屏幕发出惊呼,“**,发生了什么!”

    ——————————————————

    花生屯,白宫地下掩体,临时最高指挥中心。

    亚美利加国防部长一脑门子黑线,几乎狂奔着跑进战情室,把守门的彪悍特勤惊得不浅。

    已经穿好衬衫和西裤的奥本马总统,正在自己动手打领带,见此情景心觉有异,“尊敬的科里先生,别告诉我又有一架客机被劫往花生屯……”

    科里狂躁地打断他,“还是那架七四七,在撞击黑核一号反应堆的瞬间——消失啦!”

    “哦!?”这实在匪夷所思,但无疑是件好事,总统继续缠绕着领带,“危机解除?太棒了,继续搜索,以防它突然改变飞行路线。”

    “不!我们的f22在超视距已经发射了响尾蛇导弹……为了保险,发射了两枚。目标突然消失,导弹来不及关闭火控指令,直接命中反应堆……”

    呃——领带死死地勒在奥本马纤细脖颈上,憋出满头青筋。他双手拼命撕扯,试图松脱,反而越拉越紧……

    身后的幕僚长连忙扑上前帮他解套,国防部长也随后赶到。在六只手共同努力下,终于在彻底窒息前拯救了伟大的“自由世界”领导者。

    从剧烈喘息中恢复的奥本马,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向科里,将那根依然呈环形的致命领带套在了对方脖子上。旋即抬腿一蹬科里的大肚腩,双手猛力向后一拉。

    状况变成国防部长大人满头青筋,拼命撕扯,试图松脱。

    奥本马面目狰狞,牙缝里喷溅着黏涎,“狗日的蠢驴!整天唆使我跟俄罗沙撩骚,跟大天朝叫板,现在连个沙漠里来的恐怖分子都搞不定!还特么射自己的核电站!!!你你你你居然还有脸来汇报——上帝负责审判,我负责送你去见上帝!”

    幕僚长急忙上前拉扯狂化的总统,“别、别、别……”

    “你想阻拦!”奥本马目光转向他,凶暴凌厉。

    “别、别说最后这句台词,那是邪恶大帝普鲸的语录,您引用有损正义者阵营形象。”

    “ok!”奥巴马虚心接受,手上加了一把力,直将国防部站拖倒在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上……

    ————————————————

    丹园,隐秘在第四维度的恒定空间。

    浩瀚的法力波动惊醒许多生命。林中宿鸟惊飞,水中一只怪兽露出大头好奇地张望。

    黄二皮比丹老还快捷,第一个冲出小楼向原本的“垃圾场”方向兴奋奔去,它就爱看热闹。

    经过山坡下的湖泊时,正好变异水獭“大头”也跃上岸边,哥俩一前一后,直奔事发地点。

    哇——这是虾咪玩意儿?好大的嗦!

    与眼前的七四七相比,大头感觉自己像一只老鼠,二皮就更不用说了,无异于蚂蚁。

    暂时没人关注到它俩的自惭形秽,机舱门缓缓打开,塑胶救生梯翻折着滚落,前端抵达地面时,已经快速充满了气体。

    一共跳跃滑下两个半活人,宗芳和林老算两个,宗芳怀中的凤筱算半个。

    舱门内再无声息。

    丹老慢悠悠赶到了。其实速度不慢,只是步态闲散,给人以不慌不忙的错觉。

    “阿芳啊,打的来的?这车大了点啊——”

    宗芳听到丹老亲切调侃,眼圈一红,突然想哭。她忍住了,怎么搞的?和丹园混在一起变得感性许多,这可不是七四九局做派。

    林老愣在当场,心道:这是哪里?这粉雕玉琢似的娃怎么回事,嗓音比我还苍老,光听声都可以叫爷爷了……

    “丹老,先救这个人。”宗芳把双臂中横向仰卧的年轻男子向前一努,“他救了全机四百多乘客,似乎动用了献祭生命配额的术法。其他人都是俗世子民,受不了空间转换的力场变化,暂时都在舱内昏迷着,和我当初一个样。”

    “哦——”丹老大为好奇,踮着脚仔细端详双眼紧闭的凤筱,“这孩子居然松果体如此发达,是不是吃了什么猛药?”他试探着想去碰触那根额顶“蘑菇”,迟疑了一下,放弃了。

    “听他自己说,是天生阴阳眼。他有修,全靠他放大了瞬移火柴的覆盖范围,整架飞机才得以保全。”说着,宗芳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庞大的七四七,似乎还不敢相信这场成功逃亡是真的……

    “阴阳眼,啧啧。”丹老不置可否,“人类一知半解,但是很有起名的本事。看穿阴阳只是松果体附带功能之一,这东西发达起来,可不得了,比肌肉骨骼发达吓人多了。不过呢,副作用也不小,一般人恐怕难以承受——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

    “还有救吗?”宗芳十分焦急。

    “当然有。”丹老老神在在,“在丹园,创世法则决定一切,配额论由我改写。”

    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带着温热体温的青果,递给了宗芳。

    “嚼烂喂给他,你没口臭吧?”这话问得突兀,也就丹老倚老卖老敢开这种玩笑。

    “噗——”宗芳忍不住笑喷,唾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

    丹老拿袖子在自己小嫩脸上一胡噜,“嗯,还挺香的。快喂他吧——我得迎接下一位不速之客了。”

    宗芳没听明白,也无暇理会,立刻着手治疗凤筱。

    巨水獭和黄二皮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了过来,认真端详着新人。它们都清楚,兹要是吃了纠丹的,都会成为这里的一员——太好了,这里平日十分冷清,多个玩伴总是好的。美中不足又是笨手笨脚的人类,可我们兄弟俩度量大,并不嫌弃……

    林八弟一直没插嘴,此刻听丹老这么说,晓得这“娃儿”在这里地位远远凌驾宗芳,甚至隐隐透着主人的姿态,连忙上前抱拳,“在下林八弟,宗芳的忘年交。敢问……”

    话没说完,发觉自己被无视了。这实在有些尴尬,莫非所谓的“不速之客”另有其人?

    顺着丹老仰望的目光看去,距离地面十数米高的七四七驾驶舱外设应急舱门,突然被人从内里一脚踹开,这一下,可把林老惊得不浅!

    是幸存的恐怖分子?他没晕!难道他也有修在身?

    林老自始至终没有露一手,但他身为生命科学领域候补院士,中南海延年益寿调理师,自然不是乱盖的。从瞬移到丹园若无其事、没有陷入昏迷中可见一斑。

    那名率先进入并反锁驾驶舱的大胡子,探出头望了一眼自然下坠的舱门,用标准天朝语嘟囔了一声,“还好,规则和我那里差不太多。”

    言毕长身一展,从十余米处跃了下来,轻飘飘好似一片落叶,完全违背了重力学。

    好轻功——林八弟看在眼里,心中暗赞,同时提高了十二万分警觉。凤筱生死不明,乘客集体昏厥,身边不是女子就是娃子,还有一大一小俩萌兽。唉,看来这一战必须亲自出手了……

    遗憾的是,他想多了。再次被现场所有人无视。

    那大胡子轻巧着陆后,试探着走了两步,旋即放松姿态,直奔丹老行来。

    边走,还边拱手施礼,那姿态比林八弟还标准。“敢问您可是此地临管?”

    被施礼的对象却十分倨傲,丹老背着两只小手,腰板挺得笔直,瓮声瓮气道,“临管?我是创界师。”

    这一刻,他仿佛被无限放大,释放出万丈威压,将所有人都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大胡子惊了一下,迟疑地停住脚步,站在两三丈外深鞠一躬,“失敬。原来是大神级别的存在。在下十九区临管哮天。”

    宗芳已经把纠丹嚼成糊喂给了凤筱,此刻回望唯一漏网的恐怖分子,露出与林八弟一样的困惑神色——他们俩,在胡聊什些么呀?

    丹老姿态不改,小嘴撇了撇,“学院出身的?哪一期毕业?”

    “四百五十二届荣誉校生。”大胡子抬起了头,双目透着些许自豪。

    “哦,”丹老略一思索,“晓得了。杨戬的魔宠哮天。也算有出息,都能执掌一区了。”

    “您谬赞,十九区是断代区,只模拟六个世纪的复盘。所以我才有机会……”

    “别墨迹了。说说看,费这么多心机来我这里有什么花头?”

    “大神言重。其实我早想来拜访,一直不得其门。您这空间虽小,但支柱法则稳固无比,实在难以探寻。如不是借了您女弟子的力,我还真无缘来见。”大胡子说着,向蹲在地上的宗芳示意。

    宗芳一激灵,什么?借了我的力?敢情……敢情一切都在这厮算计之中,搞这么大动静就为了免费来丹园一游?

    不不不不,这一面之词,实在难以置信!

第二百一十章 吾去也

    她刚想提醒丹老不要相信花言巧语,速速灭了这丧心病狂的家伙。

    丹老已然开口,“你的心智如此通达,怎会贸然来此?难不成以为我会放你回去?”

    大胡子怔了一下,旋即笑了。“我不怕,因为我没有恶意。您的资源大多来自于主区,要干涉也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来的原因是,十九区一个节点角色被人弄到了这里……”

    说着,他抽着鼻子嗅了嗅,“……我也不是很确定,至少现在没有他的味道。您一定晓得,少了节点,历史偏差会十分巨大,复盘结果就不准确。那么……”

    “那么你就干不下去了。”丹老一摆小手,替他总结。“是谁,我帮你找找。”

    “忽必烈。十三世纪初的忽必烈,他还没登基,但就要上位了,必须马上回去。其实还有一些譬如托雷呀尹志平呀之类的辅助性角色,但和帝国之主相比,可有可无,我就不麻烦您了。回头刷一下公众记忆,就说这些人都暴病而亡。”

    “唔……”丹老脑筋一转,明白了。他所要的人一定是在阿雅的藏天界中,当初被自己一体擒拿过来的。具体有谁可没留意,反正都是宋元时期的角儿。

    “好,我答应你。晚一些给你送回坐标原点。”

    “谢谢谢谢。我对此行也定然守口如瓶。”大胡子面露欢喜,心里琢磨着一旦事成,再把非法空间的事情上报,自己至少还能在仙域再升一级。

    丹老眼中精芒一闪,探出小手,“成交。”

    大胡子欣然握住,轻轻摇了摇——突然,他浑身剧震,抖动得如同筛糠一般。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丹老面前,此刻他的身高刚好与面前的男童体态持平。

    四目相对,一双充满威仪,一双充斥惊惧。

    “你你你……我还当是哪一届师兄。原来是院长大人您……”两行充满不可思议情绪的泪水出现在哮天脸上。“当初学院不收畜生入学,据说还是您老给招生办递了条.子,此等恩德,弟子永生难忘。”

    丹老收回释放神念的小手,继续背在身后。“要谢就谢杨戬吧,是他托的我。”

    这一说,哮天哭得更加伤心,“主人他陨落了……而且,是我出卖了他……”

    这个消息对于丹老也很新鲜,他瞪大双眼问,“谁弄的?后台这么硬气?杨不吝都敢碰?”

    大胡子哭得捶胸顿膝,干脆趴伏在地上。断续道,“您老有所不知,都是桥派下的套,我们昊天系算计失误,踩进去了,直接被剥夺神格……我我我最后卖主求荣才保住一点地位,您老抬手灭了我吧……”

    这份忏悔十分真诚,差点背过气去。

    丹老面色阴晴不定。终于仰首叹道,“仙域阵营倾轧残酷无比,你我都是受害者,相煎何太急?杨戬在劫难逃,你以权衡之策保住自己是之为大智。但有仙躯尚存,何愁他日再无翻盘之时!”

    那哮天闻听此言,只管爬上一步,抱住丹老两条小细腿,把涕泪涂满道袍下摆。“知我者院长也!他日若有举事,哮天愿效犬马之劳!恭奉燃灯东山再起——”

    丹老受不了这份肉麻,把小腿儿连续甩了甩。“行啦行啦,我不需要你表忠心。到时候别再把我卖了就成。我说,你这次搞什么幺蛾子?作甚套个恐怖分子的皮囊到处招摇?也不怕主区的大管把你揪出来碾碎?”

    立马,哮天停止了哀嚎,仰着脖子道,“碰巧赶上了,直接夺舍用一下。不这样还找不到您呢……”

    “你这一碰巧可好,俗世的事情可大发了。”宗芳虽然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最后这句听明白了。“现在四百多人连带飞机一起失踪,还不止掀起多大的媒体风暴。弄不好,亚美利加顺手又找个小国给灭了——拿这个当借口足够灭两回。”

    大胡子转头望向她,“有没有这个借口,亚美利加都不怵。我翻阅过他们的材料,就拿客机失踪这种事来说吧,都搞了不知多少回……啪——”

    他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嘴欠,忘了你是凡人。当我什么都没说!老爷子,我先告退了,您可别忘了啊,把忽必烈那团小肉肉帮我送回去,有劳您啦,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说完,他起身后退,突然劈手一挥,团身向前跃去,duang——

    大胡子从虚空中被狠狠弹了回来。四仰八叉躺在地面,情状十分不堪。

    丹老叹了口气,“以后啊,别到处说你是荣誉校生,我丢不起这脸。”他随意起手在空气中一划,立刻剖开一道空间裂缝,内里星芒闪烁,背景深邃不可见底。

    “去吧,直达你的十九区。”

    哮天爬了起来,不知是撞的太狠还是怎地,屁股后面竟多出一条尾巴!

    他夹着尾巴一抱拳,“吾去也——”

    纵身潇洒跃入虫洞,裂缝随即被丹老一抹,彻底关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散落的几点星芒,还在提醒大家刚刚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个“大家”,包括宗芳、林八弟,和刚刚从濒死状态中复苏的凤筱。

    当然,这三位现下的表情都跟傻子一样。

    如果顺着刚才旁听到的对话细细捋一遍,哎呦我滴个娘……世界观需要重新构筑才成!

    丹老这才转过头看了林八弟一眼,“年青人,什么来头?”

    这声温暖的“年青人”,简直融化了白头学者的心。上一次被这么称呼,大概……已经记不得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在下林八弟,科学工作者。专注于生命本源方向……”

    “看来进展不大啊——”

    “哦?您怎么看出来的?”

    “研究透了早成仙了。”丹老背手转身,慢悠悠向坡顶小楼走去。

    宗芳小心翼翼扶起凤筱,向丹老背影追出一句,“飞机里还有四百多……”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头回来都睡了三天才下床。”丹老心里有数,“回头我把飞机送到北美某处野地一丢,你们出去打个电话让人来救援就成了。杂七杂八的都往回带,咱们这儿可养不起。”

    最后一句几乎是嘟囔着说出,但这里实在太安静,除了晴空鸟鸣,就只有温润和风。

    宗芳听得清楚,心下一喜,知道这些乘客并无大碍,自己也就放下心来。

    三人走在前头,二皮和大头蹦蹦跳跳跟在后面嬉戏。

    自打丹园人马集体遣唐,这里不少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小兽的快乐来得简单,只要不冷清就好。

    进得小楼,不等吩咐,宗芳主动把凤筱扶到楼上卧房躺好,她晓得纠丹发作的痛苦。刚刚只是续命成功,炼体尚未开始。

    丹园这项“传帮带”的传承不错,先来的总是回去照顾后进的。

    回到楼下餐桌前,丹老已经坐好。

    “林老……八弟先生呢?”宗芳很奇怪,又觉得在丹老面前谁都算不上老,才有话头这么一转。

    “哦,在厨房,我让他弄饭去了。他说他会做。”丹老搓着粉嫩的小手颇有期待。

    可把宗芳逗得不轻,“您逮着谁用谁呀这是!这位林先生在俗世身份地位可不低,全球科学界里排得上号的一位学者,到您这儿硬是派成了厨子……”

    “难不成我自己动手招待你们?想得美。要不换你去——”

    宗芳连连摆手,“我做的我自己都咽不下。换了我那个七四九搭档大勺还行,他是专业厨师……”说到这里,她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下,双目忽然流露出担忧。

    丹老迅速捕捉到这一点,“说呀,既然是搭档,他怎么没跟来?”

    “他,暂时来不了……”宗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遂将冥界之旅向丹老娓娓道来。

    说到青城之战,丹老连连抱怨阿雅不听话,“藏天界”晶球外部太脆弱,本身又是异宝,怎可随意带出丹园?

    说到坠入青冥镜直达忘川河,丹老又大呼意外!感叹她们运气好,居然可以碰到从大唐复又穿过去的张辽。

    说到冥配府五司之战,丹老乐不可支,“怎地杜远那小子也找到冥界去啦?”

    说到张献忠陨落、迈扣打开无常专用通道送天朝人士返回南极极点,丹老连连鼓掌,仿佛听到一段过瘾的评书。

    不听嗓音只看状态,倒是和外貌十分相仿,十足一位好奇顽童的做派。

    “哦,敢情你先回来了,把自己在公门的搭档扔在那里……”

    “也不能这么说,他是自愿的,说还有未尽之事要办。再说还有张辽等人陪同,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

    冥界,百里酆都城。

    张辽来不及躲闪,被裹进十殿鬼卒的败退洪流中。

    浦茜拉跟在他身后,裴旻吊在尾端。三人排成一线,蒙着黑风帽,披着大黑袍,低头疾走。

    好在失去领军鬼王的溃军士气全无,也缺乏警惕的心气儿。只顾了自身逃命,竟无一鬼发觉身边混进了人类。

    三人默不作声,足足在乱军之中狂奔了一个时辰,不知穿过多少大街小巷,终于抵达终点……

    在数千鬼卒的胡乱呼号下,一座圆形府邸的金属大门被隆隆推开,乱军一拥而入。

    早有几名高衔校尉从府内巨大的衙门口奔出,噙着乌黑法螺一通狂吹。纷乱的鬼群渐渐稳定下来,开始有序集结。

    轰——

    一声沉重闷响,把宽达万坪的衙前广场震得颤了三颤。不少黑砖直接弹出少许,地表变得参差不齐。

    所有眼睛都转向声源所在之处。

    校尉们收起了法螺,毕恭毕敬垂手而立。

    轰、轰、轰……

    从漆黑殿堂门内走出的,依然是一道漆黑巨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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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一介绍:
修真版黑客帝国,仙侠复仇者联盟。谪仙坐镇,凡人换骨,巨星做无常,首富帮你忙。光怪陆离修真界,就在你我身边!【渡劫道友群】560524576道本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本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本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