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是祖宗
大家坐在马车里,不知怎地,木质车轮并不颠簸,反而出奇地平稳。外面原本昏沉的街景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短促钟鸣,突然彻底暗了下来。
彷佛得到指令,路边无数街灯依次点亮,却不是电灯,而是一支支高耸的火炬。每个火头下面均有一盏铜碟,大概是盛有油脂或者通了天然气?诸人不得而知,反正持续供给着燃烧能量。
宗芳在忽明忽暗中打量着对面的邵劲夫,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那么,你原本长的什么样?”
大勺愣了一下,“我吗?”
“对。你不是说,你和尊夫人的躯体,都是在这里重新打印的……”
“哦——其实完全相同。那种三维打印设备的原理,还是从人间盗来的,不过在冥界可以尽情加入法术手段,故而实际发展的速度比上面还要快些。每个灵魂重置的躯壳,都是根据其原有基因链在灵魂中的映射推导出来的,基本可以保证原汁原味。”
他顿了一下,“据说,在这种科技未普及之前,酆都城内所有新居民都需要去申领跨界请尸的名额。注册后再排队等,分到手中还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连性别都不匹配……不过为了摆脱游魂状态,大家也不怎么挑剔就是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当初一样吃惊,其实在这里呆久一些就会习惯的,毕竟怪异的事情太多,麻木后可以见怪不怪。”
宗芳把吃惊的嘴巴合上,转头与浦茜拉对望一样。对方和她一样吃惊,不同的是人家大洋妞一脸津津有味。
马车车身一晃,停了下来,车夫在前面不发一言。邵劲夫肃然叮嘱,“到了。你们切莫多言,紧紧跟着我即可。”
四人先后下车,面前是一座巍峨府邸。只有三四层的样子,但每层挑高极高,乃至总高度超过了十丈。在八扇两两对开的巨型黑漆大门前,还设有高大的雨檐和廊柱。
张辽轻声低呼,“白宫!”宗芳暗中拿脚狠狠踩了他一下,疼的张辽想跳却没跳起来——另一只脚也被浦茜拉狠狠踩住了!
“别瞎说。”宗芳这个意见迅速得到浦茜拉认同,“就是,明明是黑的。”
不过从建筑学角度看,两者造型实在过于相似——眼前这座,深黑的基岩材质使其更像暗黑版的白宫……咳,黑宫。
最大的不同是,在门廊雨檐正中央高悬的不是国徽,而是三个粗白肥亮的大字——灵配府。
没有人巡查,也没有人拦截。四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就这样大摇大罢举步迈上台阶,向门厅内走去……
宗芳熟悉大勺平时的步态,绝没有现在这般张扬,那份无畏明显是装出来的。透过微妙细节,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紧张。嗯,这里绝不会象表面这般简单!宗芳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跟了过去。
幽暗大厅内,走廊异常宽阔。沿两侧墙壁根部,摆放着数百口金属火盆,间距二十米一只,每口直径一米。火焰不小,因无风而静静燃烧。但照明范围不大,因为天花板太高。
墙上画满了壁画,都是油彩的西方古典主义画法,充满光影与明暗对比。基调沉着,内容几乎全部都是战争杀伐场面,且一段段完全没有分割,将人类历史上无数次大规模屠戮全部囊括其中。
沿着漫长的长廊向深处行进,偶尔有一些同样衣着的黑袍客从不起眼的门中走出,手持各种文件夹,行迹匆忙,对来客视若无睹。
邵劲夫终于停住脚步,在其中一扇边门前低声道,“这里就是三司,我述职的地方。你们可以和我一同进去,但不要贸然发言。”大家点了点头,这鬼地方十分压抑,没人有聊天的**。
邵劲夫也不敲门,抬起左掌对着门板隔空示意,啵——整扇门绿了一瞬,似有微光绽放。门缝从中间向内开启,四人鱼贯而入。
嗷——突然乍起的凄厉惨叫把大家汗毛全都激得竖了起来。就在门旁一座通顶的文件柜前,一位黑袍跨界行者浑身插满餐刀,被牢牢钉在柜门上!
刚刚那一声惨叫,大概是对应刚刚挨的一刀。之前可能一直在叫,但门和墙的隔音太好,外边居然听不到半分异响。
“白大人,我知罪!饶了我吧——”那受刑者双手成一字型被分开钉住,每个手心都插着一把闪亮的餐刀。身上……粗略数数,不少于二十把……
“饶了你?一点小事办成这样,让我怎么饶?怕什么,反正你也死不了。”刷——又一道银光飞来,直接插进绝望者祈求的口中。鲜血浸透了黑袍,但看不到红色,只有浓重的血腥气息令人胆寒。
施虐者端坐在一张极其宽大的大班台后,那桌子不是木质的,似乎是由火山岩一体打磨成型,手感凸粝但又滑.润。乱七八糟的档案文件被推到四角,中间摆着一只巨型银盘,一头外焦里嫩的烤乳猪被吃掉三分之一,闭着坦然受死的猪眼躺在盘中。
在银盘两侧,并排摆满了亮闪闪的餐具,左面全是叉,右边全是刀,看数量,叉比刀要多二三十把——加上飞出去的,两厢正好差不多。吃顿饭要这么多刀叉干嘛?初次来访的客人们均在内心犯嘀咕。
“唔,这又是哪一位?”施虐者封住了祈求者的嘴,开始找餐巾擦手,头也没抬地问。
“白大人,邵劲夫前来复命。”大勺毕恭毕敬,同样没抬头。
“哦——你的事办的如何?”这位白大人并不白,脸色蜡黄一片。大概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脸型上窄下宽,是典型的冬瓜脸。唇边上髭下须,倒也不粗犷。一双吊梢眼似白额虎的吊睛,随时有扑杀一切的躁动在闪烁。
“人间界天朝的量子科研信息,已经掌握了一些进度。不过……我所在的身份掩护单位七四九局出了大问题,导致信息来源暂时中断……”
“竖子无用!”白大人随手捉起一把餐刀,悍然掷了过来。
以邵劲夫的身手,根本躲无可躲,这一刀——是奔着他胸口叉来的!
无声无息,一只修长玉手从大勺身后伸出,刚好在他胸前一寸叼住了餐刀,那刀似乎入了魔,嗡嗡震动不已,好似不肯屈服。
紧捏刀身的手指略一用力,咯的一声,那银刀从中间断为两截,全部落在地面石板上,发出清脆碰击声。
呦嗬嗬——谁给你的狗胆?白大人气乐了。
在这间办公室,他历来刀无虚发,不是有多准,而是根本没人敢躲。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使劲挤了挤眼珠子,试图看清是谁在忤逆?
——当然是浦茜拉,只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武神大嬷嬷才会如此踊跃地面对一切挑战。她猛一甩头,将帽兜甩到颈后,将披肩金发散落开来,骄傲的蔚蓝双瞳逼视灵配府三司司长大人,毫不退缩。
“有意思!”白大人乐不可支,彷佛无聊的猫终于找到新老鼠。“居然是个胡妹。来,你站好——我把这些刀飞完,你有种全接住——我就赦你无罪,没准收你为奴婢也未可知……但若没接好,嘿嘿,我也射你无罪!”这无耻的隐喻尚未说完,道道银光已然接踵激射而出——
浦茜拉跨步在大勺身前,依旧是那一只手,手臂基本不动,只有手腕轻颤,一啄一放、一啄一放……地面脆响不断,横七竖八躺满了餐刀。
白大人右手摸了个空,原来刀子已经用光了。他粲然一笑,“好,我换叉子试试。你可小心了——老子是左撇子!”
真没撒谎,这左手掷来的餐叉,比刚刚威力大了不知几许。空中银光连成了一线,每每被玉指钳住,还能在指尖再努进三分,摩擦的位置居然开始闪耀红光——过于高温所致。
……桌面上最后四把叉子,是被同时掷出的。
显然有法力加成,居然飞得极慢,彷佛在空中遇到了粘稠阻滞,迟迟疑疑,又好像准备随时变向,让人心头绷得紧紧的。
张辽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吐沫。刚要出手相助——那大嬷嬷五指一张一收,悍然将磨磨蹭蹭的四把叉吸了过来,分别插在五指指缝当中,外露的四根叉柄如同金刚狼的钩刀,银亮耀目。
还没完!那白大人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竟然一把端起巨型银盘掷了过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头残缺烤猪。
嗡——似乎掷来的不是猪,是波音七四七!满桌的文件纸张都被惊风带起,飘飞如雪。四壁所有柜子门瞬间大开,显然室内空气被抽空。
浦茜拉不急不躁,粉拳一攥!那四把叉瞬间化为银水,又被直线抛回,迎着烤猪轨迹飞了过去——
铎——当!
烤猪被连串大力送回,隔着银盘直接钉在了白大人身后石墙上。
“玩抛接?我是祖宗!”女武神嘴里也不遑多让。
咦?居然没看清怎么回事!这位司长大人惊疑不定,伸手从墙面烤猪身上拔下一根细长金属条——这特么哪里来的银筷子?本座素来只用刀叉的啊?
凑到眼前把玩再三,他明白了,赞道,“高,实在是高。居然瞬间把融化的高温银水又凝成纤细短矛,这一手本座还没玩过——估计也完不了这么细的花活儿……”
他把银矛在嘴里一撸,抿掉了所有烤猪油脂与纤维肉沫,活似街边吃烤串的抠脚大汉。
“嗯——不错,不错不错。这高温又把沿途五花肉炙烤了一下,味道更佳!”他似乎忘了惩戒邵劲夫。只是盯着金发“胡妹”啧啧赞赏——
“且问,姑娘有郎君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他
邵劲夫后悔不迭,他宁可挨上两刀,也不愿浦茜拉为他出头。
这里只有他最了解,这位白大人“鬼生”两大爱好:贪吃、好色。
至于嗜杀——在这里并不稀奇,灵配府哪个不是?
大勺刚想开口为冒犯求情,一名高大汉子站了出来,牢牢挡在浦茜拉身前,断然道,“她有郎君。”
这话,蠹组二人全都明白,是为了出头挡灾。以张辽的人品,绝无花心之嫌,更不会占嘴上便宜。但听在浦茜拉耳中,不免惊喜交集,暂时忘了自己圣女大嬷嬷的身份,开始畅想拥有一位“郎君”是什么滋味……
“呦呵呦呵,”白大人搓起手来。“邵劲夫,你小子带了不少生人进来哦!这位又是哪根葱?”
话没说完,他疾搓的双手间爆出一抹紫光,将整间豪华办公室笼罩其中。众人并未感到半分伤害,但似乎某些规则已经悄然改变……
“在下张辽。”风帽被掀掉,露出方正脸庞。在纠丹持续作用下,已然如刀劈斧凿般充满雕塑感,每一个棱角都透着铿锵正气。
白大人如遭雷击,活似见了鬼。两只眼睛锁定了这大好青年,不错眼珠地看了足足二十秒。
“妈蛋。谁在玩我?”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视觉。“不错……你的确是张辽……哈哈哈哈哈!”突然爆发的狂笑如同雷声倾泄。眼泪出来了,鼻涕出来了,直到一个喷嚏打断了放肆的笑声。
“艾玛——真几巴服了这帮孙子……咳,很好。张辽,很好!”白大人从桌案后面踮着脚尖绕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步履有些轻佻。他围着这位“素未谋面”的青年转了一圈,“嗯,嗯嗯,没错。嫩了点,但错不了。邵劲夫——”
“小人在。”
“你们暂且退下,这位姓张的留下。对了,把柜门上那位也顺手拖出去扔掉。”
“这……”
“这什么这?赶紧地别磨叽。你放心,这位小朋友我很喜欢,单独聊一会儿。”
“好……那么,把这位同僚具体扔到哪里去?”
“笨地个你,本座特么养了一群废物——送五司拆分,作灵魂肢解。就说是我说的,要优先处理,别几巴排队听懂没有?滚吧。”
“是。”邵劲夫毕恭毕敬,将所有餐刀从那人体内拔出,扶着他出门,宗芳使劲拉了一把浦茜拉,递了个眼色,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大门在身后闭合,浦茜拉一瞪眼,“我们不管张了?”
“不是不管。”邵劲夫把那位陷入昏迷的跨界行者平放在墙根,“刚刚他施放的那道紫光你们都看见了?那是禁法结界。一切法术效果在其覆盖范围内都失去作用。这位白大人贵为灵配府高层,可不全是靠政治手段上位的。”说着,他一指对面墙壁,“靠的是索命配额。”
那墙上,正对着的是一段壁画,内容诡异,似有无数黑麻麻的士兵丢盔卸甲,被绑缚着跪在巨型深坑中,另一群甲色迥异的士兵正在向坑中添土,在最高处,几名副将拱卫着一名黄面将军,看模样,正是白大人目空一切的样子。
“在这里,他可以随意改变局部空间法则,让外来者纵有法术也施展不出,并不止随便扔扔刀子那么简单。既然无法抗敌,不如假意顺从。正巧——七四局的同事们都在五司候审,我们借口送这位过去,也好伺机下手救人!”
浦茜拉还沉浸在诡异的壁画中,口中喃喃道,“那是什么意思?活埋?”
受过完善历史教育的宗芳业已恍然,一字一句回答,“对,是活埋。一场战役坑敌四十万,令对方国家再无青壮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白大人——名唤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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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是白起呀——怎么,还没想起来?哈哈哈哈,太特么搞笑了简直!”
三司司长办公室内,白大人正热情招呼张辽坐下,自己从文件柜中摸出一瓶洋酒,倒了满满两大杯。
“来来来,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可想死我了。”白起不由分说,把杯子强行塞进张辽手中,又举起自己的杯子主动碰了一下,一口闷进大半杯。
“嘶——嗬,这酒味道有点怪。不过是你最喜欢的,我也就跟着凑合喝喝。咦,这你也忘了?”他围着无动于衷、满脸困惑的青年又绕行一圈,再次确认无疑,复又大笑起来,“看来,孟婆子的汤——药力还真猛!生把一位英雄汉灌成这样。唉——当初就不该派你出这个垃圾任务,简直大材小用。当然了,我特么说了也不算!都是铁哥的主意……”
“你……当我是谁?”张辽手中不自然地转着那只酒杯,终于开口了。
“我当你是谁!你当你是谁?”
“在下张辽……”
“对啊,张辽嘛!还好,孟婆子积德,总算没帮你把名字都改了。”
白起已经看出,这位小兄弟是真的失忆了。他摇了摇头,把杯子轻轻放在桌案上。搬了把椅子坐在张辽对面,状甚亲昵,促膝交流。
“来,我试试能不能唤醒你。不然的话,你就得回孟婆子那里吃记忆果。那玩意儿副作用挺大的,伤脑子——最好不要用。”
“唔……好呀。”张辽来了兴趣,他看得出眼前这人并无恶意,似乎对自己还很亲热,但不知这份基情从何而来?
“听话就好!你听清楚,兄弟。你叫张辽,字文远。你这身再生皮囊虽然年青了些,至少基因没变,那份俾倪天下的英雄气概并无二致。当年你能在冥界与老哥我共事,全凭逍遥津一战毙敌十万众。虽然这份索命配额远不及我,但你靠的是八百步卒干出此等业绩,故而业内评级比老哥我还更高一些。这么说吧——”
白起把身体前倾,一双大手直接放在了张辽膝盖上,“咱们灵配府三厅九司,十二位权贵加上铁老大,个个都是万人屠出身。原本你是在冥界十三鹰里的,排名和我差不多。因为出这趟任务被临时消了冥籍,你掌管的五司也转让到献忠手里了,不过还好,至少还姓张。
这趟你回来,想必是完成了任务,不过千万别去跟老大索要五司的权柄,那张献忠现在牛逼大了!谁都不服,整天和十殿阎罗勾搭在一起,有另起炉灶的嫌疑。风雨飘摇啊——兄弟!平静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这话字字句句如同凛冬寒风,向张辽骨头缝里一点一点渗入。他无比茫然,又万分震惊。这位白大人是在扯淡吗?不像,也没有必要。
我一介世俗青年,刚刚踏入修真界数月,还没资格和灵配府大佬称兄道弟。他也完全没必要这么用力巴结我,除非……这一切都是真的。
三国名将张文远,这个梗贯穿着他整个青春,从学校到公司,几乎所有同事都拿它开玩笑。但从未象今天这样这般令他震撼——竟然,在意外“重名”之外还有更令人意外的隐情。
“我究竟出了趟什么任务?”张辽勉力收起神藏,尝试认同这项交流前提。
“啧啧啧啧,”白起挺起腰板,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也不怪你。都是铁老大的吩咐,听说是轩辕魔帝那边转来的业务,咱们老大也不好推脱。他们派你去人间,似乎是要暗中保护一个俗子。常伴其左右,使他平安成长,至于以后有什么大用——老哥我就不知道了。这任务是单线的,魔帝、老铁、你——然后是目标。”
白起感慨了一下,似乎这份秘密不应该瞒着自己。“不过,看这架势如果完成了,功劳一定不小。等你交了任务拿到积分,也不必再回灵配府和这些狠人勾心斗角了。老哥看得出,你这万人屠和我们不一样,并无乐享其中,还是找个快乐点的差事更妥当。”
如果这位白大人真是兄弟,那还挺够格的。一番话语推心置腹,有理有据,几乎快把张辽说服了。就只差一点——此张辽尚未认同自己是彼张辽!
“铁老大是谁?他是灵配府一把手?”
“对呀,铁木真啊!论索命配额谁能跟他比。哈哈哈哈,看把你秀逗的……”白起彷佛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今天很尽兴,接连开怀笑个不停。
……
无语。
良久无语。
张辽表情木然,内心激荡着十五级飓风。
这都什么跟什么?
如果是真的,似乎还真都对得上。他想起从忘川河畔下了维吉尔的贡多拉,从那一刻起——酆都城就向他发出了明确的召唤信息。错不了,那种莫名同步的共鸣绝非虚妄感受。那时他还全然不了解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如果白起所言一切都是真的,所有历史的错齿在这一刻砰然对接,天衣无缝。
我被派去保护谁——
阿杜。只有阿杜。一定是阿杜。
原来,在这个故事中,我始终不是主角,阿杜才是。我为他而生……
为什么要保护他?动机不在我这里,自有幕后大能在安排,我只是一枚棋子。
我真的不是我吗?在我的人生中——张辽努力思考着,试图举出一些反证。我应该是我自己人生的主角,我有父母,虽然自小久未相见,但记忆尚存。听说他们离异了,在海外分居,每半年会寄一笔生活费回来,不多也不少,总是够花又不令人生疑。
在绵阳,有位他们的老友李叔,打小起,隔三差五会来照看一下自己。
那次去相亲大会,也是李叔安排的。巧合的是,亲没相成,却结识了好朋友杜远。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李叔应该也是灵配府联络人,而我是被洗脑的卧底保镖。至于记忆中的父母,根本全是虚构的存在……
啊——
啊————
啊——————
张辽忍不住胸中憋闷,大吼三声!似欲倾泄满腔无名怒火。
这特么是什么鬼故事!
我特么凭什么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咯噔一声,一颗肉心结成了铁石。
我 不 服 。
我 要 反 抗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往昔巅峰会
公元八世纪初的长安,好一派盛世妖娆。
胡獠四夷并未因深入内地而减少,反倒品类比西域重镇多出不少。也难怪,除了丝路来客,又添东海之番邦。
在满街土著之外,新罗、高丽、暹罗、安南、吐蕃、回纥、靺鞨、扶桑,百济、突厥、安南、渤辽,西凉、波斯、大食……还有不少的昆仑奴混迹其中——唯有万花筒可书其妙。
公孙大娘的驼队从打日落处的安福门入城,直接转向南,到了平康坊——这可是个大社区,还特别热闹。各色丝竹民乐从街边楼中漫出,艺妓的软语和着文士书生的酸腔,在酒肆与茶楼之间跳跃盘桓。
“有间”集团的旗舰店就在这里——当然大娘不会这么叫,是杜远一厢情愿的想法。公孙大娘把骆驼全部交给奔出来热烈欢迎“独董”的小二,把四名护卫也留了下来。
她转向青莲道,“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找你师父。有你在,出入他家也更方便些。”
青莲居士毫不推辞,只要能跟着大娘就心满意足。遂回头吩咐,“野娜,你就呆在这里玩耍,别乱跑——再被人逮去作奴我了救不了你。满城权贵都是大粗腿,只能抱不能咬,无论哪条都得罪不起。”
曹野娜姬把嘴扁了扁,不过这一路她已经把李白的性格摸了个底。不喝酒时他只是浪,喝完酒就是狂。对待貌似不认真的诗文,向来挥洒自如;一旦挨近心上人,反倒局促不堪。说他什么好呢……明骚暗拙吧。总有一些痴障——是盖世才子也参不透的所在。
新朋友中,止正与青莲最为投机。两人历经千里神侃,成功从酒友升华为挚友。此刻他凑过来,“找裴旻去是吧?带我一个。贫僧出家前与他是故知,只是多年未见,不知他还记得我不……”
青莲有些诧异,“这事你可没提过!你若与我师父是故知,岂非成了我便宜师叔?哦——也许是师伯?”
公孙大娘也很意外,以她对裴旻的了解,一向是了无牵挂、独来独往。几乎未见他有什么密友。现在突然冒出个身披木棉袈裟的古怪僧人抢着认亲,难免心生狐疑。她知道老裴手上亡魂无数,别是仇家找上门来就好。
她倒不担心裴将军被暗算,反是不想让他再积无妄业力更多些。
向来只闻老裴今天杀了这个,明天又杀了那个——他这个龙华军使的职务,几乎不掌兵权,除了看护宅邸的数名老军,再无其他手下。整天一个人出去搞刺杀,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见血流东逝水……
止正先发问,“青莲哪,贫僧有一事想不通。你怎会拜那个家伙为师?据我所知,他可不会半点文学上的事情,舞刀弄枪还行——你跟他究竟能学个啥?”
李白乐了,“我青莲之名,共有三足支撑——第一是酒徒,第二是剑客,第三才是诗人。写字这种事,在下天生就会,不用学的。善饮也是天赋。唯有剑客一途,需要名师指点方得要道。我拜裴将军为师,学的就是剑!”
大和尚把眼一瞪,“阿弥陀佛!他用剑我没见过,用刀倒是一流。你怕是学偏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只是句调侃。
大名鼎鼎的剑圣不会用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唯有公孙大娘心头一振,将那丝狐疑彻底扯碎抛离。“大和尚说的对。那就一起出发吧,龙华府距此不远,就在东市西北角的崇仁坊。现下日头已落,待月挂东枝,宵禁四起,我们这多人会惹巡城禁军不快。”
杜远自然不肯放过这条重大线索,按那日止正在丹园的推断,寻到裴旻,就等于寻到自己父母的半个身位。他挺身而出,默默跟在止正后面。
文从心却是另一番心思,她迫不及待需要见到张辽,这等机会自然不甘落后。好么,她也跟了上来——裴红袖自然不会让杜远放单,和默不作声的詹钰对视一眼,齐齐跟上。
一行人出了院子,沿街混在游乐的人群中向西北方向缓行。
公孙大娘特意放慢一步,与止正并肩漫步。淡淡闲扯道,“老裴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我和他相识不过三年,一直不冷不热的,那张木头脸象别人都欠他八百吊似的。我就不信他生来面瘫,难不成小时候被驴踢了脑袋?”
这话问得有趣——损中带嗔,又夹三分怨艾。
止正哪里是不解风情之人,暗笑道,“我跟他也不算特熟,只是一起在……军**事过。他的性子我了解,淬火有点猛,钢中少柔。不过人品没问题,是可以为朋友过命的家伙。恕我多言,你作为著名舞蹈艺术家,又是商界女强人,怎会与他搅在一起?感觉总有点……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这话有些唐突,但公孙大娘清楚这和尚的性子,知晓没有恶意。脚下没停,嘴也没停,笑道,“你这出家人与我平日所遇不同,满口的新鲜词汇,但又简单明了不妨碍旁人理解。你所来之处一定是个奇妙的地方……”
止正心里紧了紧,还当被识破了穿越者身份——却听大娘继续道,“我与裴将军之缘,与你们佛家大有干系。三年前在本地西明寺,道宣与神泰两名律宗法师相继坐化,其肉身双双不腐,且有异香飘出。主上感其精诚,特遣宫廷画师为其作壁画一幅。
恰好,我那日前往寺院烧祭还愿,路过尚未完工的壁画,见其栩栩如生,忍不住停下看了几眼。可巧裴将军也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人紧紧相随。他们俩甫一出现,就由不得别人不留意……”讲到这里,公孙大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复又轻笑了一下。似有无限画面浮出眼前。
“他们俩全都面无表情,一个比一个冷,冷得让人骨头缝里都是寒气。
老裴就不用说了,一脸不咸不淡的样子。他身后那人,和他一样身穿灰衣,但并非长袍,均是箭袖短打。那人一张脸更不能看——不是丑,或者说不仅仅是丑,准确地说是出离了丑——简直可怖。”说着,大娘又打了个寒颤,可见所言非虚。
“那人一张脸被利器划得七零八落,五官全然割碎在纵横交错的网格中,明明摆在那里,你就是认不出那是人是鬼,也说不出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眶中深不见底,没有眼球,只有两孔空虚黑洞。
老裴倒是对他极为恭敬,那态度……虽未明言,但我觉得和学生对老师的态度差不多。
他俩一前一后经过,裴旻也被那壁画所吸引。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幅画叫做‘地狱变相’,画师本人就在现场,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二,线稿已经勾完了,还有局部上色工作没完成。
我清楚地听到老裴回头问,‘我母是否在冥界受苦?’那疤面盲者回答,‘未有。入冥界并非等同下地狱。尊上的事你莫操心,做好本分,我自保之无虞。’
老裴当时长吁一口气,感叹道,‘谢谢你特意赶来通知我。我困在此间,有心尽孝无力回天。’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发奇想,走到那画师身后祈请,‘可否为在下新亡家母作画一幅以寄哀思?’
那画师原本全神贯注,此刻被打扰吃了一惊,急急转头来看——这一看不打紧,两人都呆掉了。”公孙大娘讲到这里再次笑了一下,抬头向前指了指路,“咱们下一个街口向西拐。”
止正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追问,“他俩干嘛呆掉?有基情?”
“什么激情?”公孙大娘没听懂,也没在意——继续讲道,“大约过了眨两次眼的功夫,两人突然紧紧拥抱。那画师双目流泪道,‘仙人,真的是你?我是吴伢子呀!’
老裴也有些激动,一张脸涌上少许血色,回答说,‘我记得你,看来你也混得不错。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吴伢子是不是叫吴道子?”杜远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两人身后偷听故事,此刻按耐不住插嘴。自打刚刚听到“地狱无相”四字,他就激动万分。
“咦——你也在场?”公孙大娘停住脚步偏头看向他,“不会,不可能。当时只有我们四人在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杜远咽了口吐沫。我是学艺术的好吗——吴道子是画圣好吗——祖师爷代表作都不知道还混什么艺术圈呀!可惜这些现在都不能说……
“您继续讲,我多嘴了,瞎猜的。”
“唔……好吧。”公孙大娘带领大家向左转了个弯,继续道,“那吴姓画师的名字,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的确是吴道子先生。他与裴将军似乎也是故交,于是当即答应下来。说一等西明寺壁画完工,即刻赶赴天宫寺为裴母造像。
随后,吴道子提出一个很合理的问题,‘尊上长什么样子?’
这个普通问题,似乎难住了老裴。他想了许久,但天生不善言辞的秉性导致他无法具体描绘裴母相貌——这是我个人推理出来的,因为我现在对他十分了解。
老裴忽然弯腰从画师的笔架上摘下一支长锋狼毫,约一尺二寸左右,是老吴用来勾勒衣褶用的惯常工具。
只见他以笔作剑,在侧殿中旋舞起来。
和我所见其他剑客不同,老裴的剑法更注重下盘动作,双足如梦似幻,每一步都跨越极大,只留下身后串串残影。我每一次眨眼,他都出现在不同地点,真若鬼魅一般……”
公孙大娘以手抚胸,似乎迄今余悸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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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纵横之外追书的朋友,只需某周末早上睡个懒觉,少吃一根油条少喝一碗豆浆,即可来纵横看正版一个月。对作者却是莫大支持。
第一百七十章 刺客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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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杀人难抵诛心
“我先来——”那名从乌鸦尸中破体而出,复又穿墙进出了一个来回的黑影率先发难。
他手中巴掌长的细剑如一点寒星,在快步助推下直取李白。显然他要找回面子,刚刚青莲居士那一剑差点伤及他的魂魄。
李白依旧不躲不闪,由着一贯的性子对攻。剑尖迎上寒星,叮地一声绽放出一朵青莲幻影,煞为好看。
那黑影用细剑将青锋挑偏,人已冲到对方面前,二者同时门户大开,又同时伸出空闲一臂互击!
李白想错了,人家不是要跟他对掌。那黑影一只手探过来,呈爪状,翻肘格开他的手臂,直直探到他的胸前——这是要挖心!?
呲——胸前大襟被利爪勾开一道口子,如不是身后一人及时拽开,李白怕是过不了这回合。
一抓未中,细剑连环追击过来,又是叮的一声!
这回对上的,不是青锋是大枪。
詹钰晃动左膀将青莲居士拉到身侧,同时右臂抖枪探出——精白的法力枪杆业已成形,陨铁枪头准确钉在细剑尖部。
这下,拿剑的吃了亏。这柄丈二大枪,法力凝结的枪杆没有重量,但枪头自重十五斤。细剑在质量上处于绝对下风,除去两厢相差无几的动能,势能决定了压制与被压制。
一沾即分!那柄细剑缠着枪杆盘旋而上,黑影也顺剑势将自身化为一道柔软灵蛇,跟着剑追身过来。噗——黑影肩背处暴起一蓬黑雾,如同负责助推的喷射流,直将他倏忽送达。
他显然加速了,连续失手令他收起小觑之心,毫无保留地施展全部攻击力量。
詹钰大枪太长,枪头已经抵达对方身后,根本来不及收回格挡。他居然学鲁莽的青莲,也不退闪,还居然跨前一步,手里一颠,右掌心已由握持枪柄改为了握持枪头。
完成这个动作所付出的代价就是——细剑透胸而入。那黑影与詹钰面对面,鼻尖对鼻尖,胸与胸之间是那只持剑的手。
此刻两人下盘都是箭步,前屈后蹬,膝盖略有交错,上身贴合紧密。在杜远等人眼中,倒和傍晚小区广场上跳探戈的一对风骚大叔差不多。
由于贴的够近,黑影的脸庞清晰映在詹钰眼中。那张脸蒙着半块银色面具,下半部分露出的嘴角,似有一分志在必得的笑意,很淡,但很明确。似乎传达出一个信息——死我剑下,是你荣幸。
詹钰回敬了一个苦笑,也明确传达出一个信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在那黑影读懂且疑惑之即,探在他身后那只詹统领的右手已完成了遣散枪杆和掉转枪头的全套.动作。
噗——
十五斤重的寒陨,从其背后悍然刺入三分之二,直接洞穿心房。
那黑影瞬间僵直,他没有感到疼,因为那古怪的枪头正源源不断外吐着寒霜,将他胸腔与内腹速冻起来。
意外,太多意外……这算两败俱伤吗?
黑影奋起残力勉强摇了摇头,“同归于尽,太抬举你……”
詹钰不骄不躁,拔出枪头退后一大步,将自身胸口细剑甩脱。在两米外含笑道,“你不愿意,我不勉强。请君独自走好。”
说话间,他胸前那孔剑洞已迅速闭合,细细的血流也莫名止住。黑影离他近,看得很清楚,是某种神秘的修复功能被无声启动。填补创口的丝丝缕缕血肉清晰可见。
怎么会!那黑影想要惊呼——彻骨寒意并未因寒陨枪头的撤出而终止蔓延,声带已经被冻结了。
他全身表皮挂满霜花,脸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青。
咔,一声微响。他背上的血也不再流,整个人已然彻底沦为一座冰雕。
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传来诧异闷哼——其他黑影均极为意外,怎么会?不可能!
屋顶那位猛然发力,如一道黑烟无声射下。人无声,刀自鸣!
嘎——凛冬夜晚长安干燥的空气生生被割开一道凄厉创口,发出不可名状的哭嚎。那柄两巴掌长半巴掌宽的杀猪刀,似乎携带着一万头猪的亡灵席卷而来。
刀未至,上方龙爪槐的叶子也经受不了了,原本还有大半只是干枯并未脱离,现在全部炸向空中,似乎受不了这滔天杀气,各自拼命逃离。
詹钰几乎没有理会来自身后的暴袭,这么大动静,他当然有察觉。只是,他很信任他的丹园同门——嗯,我只需钉死正面就妥。其他方向,自管交给战友。
同门没有让他失望,接招的是文从心。
“嘟——”一声似有若无的哨鸣在她口中响起。那哨子很小,似乎只是一片衔在唇边的槐树叶。
杜远瞧得清晰,想起那正是宗芳所赠、又经过丹老炼化的七四九特勤专用多功能哨——当然,炼化后别的功能都消失了,只剩下刺激神经这一项。那滋味,别人说不清,只有丹园的保安黄二皮同志试过,看它当时暴走的样子,绝对不会很好受就是。
文从心神识锁定的是偷袭者,故而只有此人领略到哨音的妙用。那黑影突然全身一震,从掠空轨迹中垂直跌落下来,双足着地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手中杀猪刀所携带的怨灵杀气也迟滞了一下,似乎忘却了哀嚎。
这一手,外观上看并没让敌人受伤,但已成功阻挡了攻势,将其险恶先手化为无形。
裴红袖轻笑了一下,“好玩!”她也不甘落后,在腰间接下红绸钵铃。
“点子硬,合击!”那持刀人低喝一声,灯影一黑,东与西两道黑影同时跃了起来,轻飘飘无声无息,各自的银色面具在白色灯笼照耀下闪烁着诡异光泽。
汇同杀猪刀——竹篾剑与牛耳尖刀三者成鼎足之势,再次同时抢上。这一回,他们取的目标是文从心!
从心愣了一下——怎地?我就吹声哨,能把你们气成这样?这拉仇恨也太容易了吧?
还好不用她操心,丹园“我为人人”的好传统再次发挥了作用。“叮铃铃铃……”一阵**铃声自红袖手中响起,她满脸期待地用神识同时锁定三个方向,一心想验证钵铃的实战功效。
哇——三道黑影从三个方向朝中间合击,动作已完成了大半,听到铃声又不约而同硬生生收势向后疾翻,各自隐没在灯笼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他们没走远,但也暂停了攻击。三种不同程度的急促呼吸已经暴露了他们各自所在。
红袖停止摇动,手握红绸顶端,将钵铃悬在自己眼前,“呀,这么好使?太夸张了耶……”
其他人不明所以,均觉得不可思议。这四位杀手,绝非善茬。刚刚詹钰若非身负“再生”本体道法,倒下的就是他了。怎地另外三人如此胆小?
正悬疑间,忽而公孙大娘惊呼一声,不知何时从黑黢黢的地面上伸出一只黑黢黢的胳膊,手中一杆竹篾向她裙下刺入——
换战术了!这帮卑鄙的家伙换了战术,开始挑软的捏。不过不管再怎样,你也不能往大姑娘下盘招呼不是?
青莲愤怒了。
诗人一怒,状甚粗鲁。
他手中青锋向地面急斩,堪堪与那竹篾相交,竟未斩断!只发出铎的一声,似乎砍到了石英岩上。那竹篾只是偏了少许,继续向裙下突刺——
詹钰的法力枪杆再次弹出,他没有管那只竹篾,径自向地下猛扎!噗——直刺入黄土二尺,一道细细血流喷溅上来,形成短促的弧形,瞬乎不见。
就在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公孙大娘脚下之时,文从心和裴红袖相继惊呼起来,在她们脚下,又各自探出一柄杀猪刀与牛耳尖刀,直向脚踝剁来。
卑鄙!
每个人都在咒骂,除了止正。
大和尚单手在胸前一立,声若洪钟,“伏——”
蓬——地面炸开三处,三道黑烟急速窜出黄土,再次向灯笼照不到的角落隐匿而去。
止正的诛心诀尚未平息,那“伏”字的尾音“乌”仍自延绵不绝,乌——————
艾玛,好长。
从心的哨与红袖的铃类似,都是靠高频震动摄人心魄。而止正的诛心诀正好相反,恰如一面低音大鼓,尾音越拖越低,闻者无不头皮发麻。
那激射到八方的槐树枯叶尚有多半未曾落地,此刻形同得到召唤,全部簌簌然向大和尚脚下汇聚而来,以叶尖指向圆心,叶尾朝外,片片抖动不已,恍若万千小鬼朝拜冥王。
从打不同方向的墙角暗处传来三声惨呼,那呼声穿过墙体,持续不断,但越来越远,直至无法辨析。
“跑了?”杜远凑上来拍了拍止正肩膀,“大师别喊了。都被你吓跑,我还没出手呢!”
“你还有脸说。”和尚收了心诀,掸掸木棉袈裟,嫌弃地瞥了中二青年一眼。“人人出力,就你小子站着看热闹。”
“嘿嘿,”杜远毫无羞耻心,“咱们六个,人家四个。都上的话,传出去更没脸不是?”
止正没理他,径自走到冰雕面前,围着绕了一圈,“唔……这家伙被冻得越来越瓷实。詹钰,你那铁枪够厉害的!等夏天来了,能不能借我用几个月?”
詹钰没明白此言何意,“你要它做什么?出家人拿兵器不好看。”
“咳,我不拿它打打杀杀。只是和我的葫芦放在一处,把酒冰镇一下,喝起来一定很爽。”
“哈哈哈哈……”杜远乐不可支,指着大和尚连连摇头。詹钰则哑口无言。
从心和红袖也围了过来,仔细端详这位被速冻的俘虏。
两人流露出城乡结合部科学爱好者应有的素养,分别含着哨子、拎着铃铛,你一声、我一下,你一声、我一下……在那杀手耳边忙个不停。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百战不如一刷
那人的确被冻住了,也正因如此——没死。后心被枪头刺破的窟窿在低温下瞬间止血,新陈代谢进而转慢,呈现半冬眠征兆。
但他面具下的瞳孔暴露了灵魂状态,在文从心的哨子与裴红袖的钵铃二重奏下,深灰色的眸子迅速收缩着,直至收成小米粒大一点灰斑,又开始剧烈抖动。
显然,与肉身痛苦相比,精神上的摧残对他冲击更大,也更难耐。
杜远好奇地伸出手臂,将那扇面具揭开—— 一张陌生的脸,冰冷如铁。没有表情,只有木然。
“你贵姓?”不合时宜的问话出自杜远之口,那人嘴角挂满霜花,嘴唇的硬度看上去和牙齿差不多,想来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杜远转身向大家耸肩摊手,“我尽力了,问口供的活儿交给你们。刚刚逃掉的三个,怎么会从土中钻出?这算什么道法——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忍者?”
止正咳嗽一声,暂时制止了哨音和铃音。“有些擅长土系道法的宗门,也会这么搞。至于忍者……在这年代应该尚未形成体系,可以忽略。”
“我见老裴用过此术,”公孙大娘收敛心神,插上一嘴,“他……”话未说完,院中平地挂起一阵狂暴旋风,乌黑的锥形烟柱将众人团团困在当中!
这景象来得突然,毫无先兆,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未曾预置,诸人尽皆骇然。
随着风壁逐渐向心紧缩,每个人都感受到窒息,不是缺氧,是气压太大——胸腔要向内塌陷的感觉。
“有鬼!”止正大喝一声,也不知是比喻还是描述,当即祭出“诛心诀”,试图击破施法者精神屏障。
随着“伏”字出口,神识撞击在风壁上,竟被刮擦有声,尽数弹回!
詹钰愤然将晶亮枪身吐出,寒陨枪头与那急速旋转的风壁磕碰在一处,砀——大枪险些脱手,整支右臂被带得旋了起来,如同暴走的钟表指针,在旋风中心狂飙不停。
在这暴风中心,除了压抑,每个人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说不清!似乎大家都正在经历着一场三维转二维的平面化压缩——如果强作描述,大致是这样。
这可不太妙,大大不妙。无比强烈的危机齐齐涌上心头!
看不到对手,法术又太强,怎么办?
杜远的机灵终于派上用场,他将右手探入怀中,同时伸出左掌,以拇指压住掌心,神念锁定全体队友,果断一旋手腕!
巨大的金环将众人套住,自下而上急速撸起——几乎就在同时,锥状风筒的顶部似有一张细密黑网倏忽平压下来!
在众人消失的一瞬,鼻孔里充满了油墨香气,不知缘何起,不知因何故……
————————
暴风平息,和它来时一样,走的也无比突然。
低调的龙华军使府邸依旧低调,连梦中的左邻右舍都未察觉任何异动。
几片枯黄的槐树叶子飘出白墙,随意散落在无人街道上,百无聊赖,平添半分萧瑟。
远处街口,有巡城禁军敲着梆子长声吆喝,“例行宵禁,小心烛火——”
有节奏的吆喝声渐渐远去……
三条黑影从三个不同方向,无声无息穿过墙体渗透到院中。各自静立了一会儿,确认再无生机,乃同时举步向刚刚的暴风眼所在谨慎行去。
待汇集一处,又一齐收住脚步。
“刷进去了?”一人捏着牛耳尖刀,似乎不敢断言。
“应该是。赶紧检查一下。”另一人颠着手中杀猪刀,油腻的光泽与银色面具交互映射。
最后一人将竹篾剑缓缓斜插腰侧,蹲下身子在枯叶中扒了扒,一卷画轴露了出来。轴体不算轴头只有半尺宽,由于卷得紧致,尚不知展开长几许。
“打开看看……”其他两人凑了过来,似乎都很好奇。
持画之人也有些忐忑,并无自信在怀,遂依言徐徐拉开轴杆——这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绸画卷,裱在稍厚一些的云锦上。
卷面有些黄浊,但用笔娟秀异常,一座古城全景图逐渐展露出来。
那异常高大的城墙,与街道上行人比例反差极大,城中建筑也不同于长安景象,鳞次栉比尽为高耸之楼,且以不对称设计为主。由于线条精细入微,从斜下俯瞰的角度望去,竟可将城中几乎所有角落一览无余。
“在哪里?!”三个人六只眼,七上八下搜索一番——都陷入短暂茫然。
“咳,”竹剑客索性卷起画轴,“这东西不是我们这种脑袋能玩转的,今天如果不是急了,也不敢动用这等仙器。我说,你们的法力可否透支?”
“还用问吗……都缓了好一阵才敢进来查看,这东西催动起来太耗真元,如果专诸在,合四人之力还好。现在他也不见了,剩咱们仨能成功祭起此图——应该很值得吹嘘一下。”牛耳刀客讪讪道。
“嘎嘎嘎……”杀猪刀客乐不可支,“豫让说得对。问世间,尚有几人可以催动未经炼化的至宝?刚刚这一下生祭,虽然对大家修为有损,但毕竟挽回了面子。值得!相当值得!”
竹剑客心头一紧,“娘的,差点忘了专诸,这厮也被刷进去了?不会吧!刚刚谁把神识锁定了他?”
“我没……不过不要紧,”那被称为豫让之人将牛耳尖刀插回腰中短鞘,“送回冥界等于送回家,酆都城是十殿的天下,那几个唐人活不过一时三刻。夜游纠察虽比我们日游的差一点,倒也不全是吃素的,论剜心拘魂的手法,我们还有所不如。”
竹剑客依旧有所顾虑,“我倒不怕被夜游抢了这份功。这些人尽管身手不凡,但并非通缉榜上的高分角色,丢了也没啥可惜!只是你们别忘了——酆都还有灵配府的半边天。”
“要离兄此言何意?”杀猪刀客似乎不明就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灵配府与我们十殿争长短,必定会不惜代价联合一切反对派力量,聂瞎子就是其中之一。他虽人单势孤,但所知秘密不少。现在他府中的朋友被刷进了酆都,我怕……”
“你怕被灵配府扣去当作招揽聂政的筹码!”那杀猪刀客恍然大悟。
“正是。”被称作要离的竹剑客连连点头。“朱亥、豫让,我等速速前往西岳白云宫,找日督定夺!”
两名刀客收起嬉笑,齐齐一垂首,“诺!”
三人各自从随身腰囊中取出一对儿碗口大的马蹄,熟练踩在脚下,又将固定皮绳套在脚踝处。
待全部准备停当,要离摸出一张黄纸符在指尖迅疾搓燃,随符文化为灰烬,六只马蹄瞬间爆发出一团黑雾,将三人紧紧包裹其中。
似有惊马嘶鸣响起,三道黑影倏忽发动,直向东墙窜去,遇到阻隔也不闪避,直接透墙而出!玄衣皂马乌云卷,瞬息百里渺无声……
————————————
西岳华山。
其道宗盛名,在开元年间达到声望顶峰。
高祖与太宗等曾亲临拜岳。到了玄宗这里,干脆封华山为 “金天王”,并敕建了高五丈、宽丈余的华山石碑。当然,这与五岳之中,华山在地理上最为接近长安不无干系。
二百四十里的距离,从都城至此——皇帝出行要优哉游哉走上三天;唐军游骑需要一天半;传檄驿马接力的话,只需八个时辰。
而在冥界日游纠察诡秘道法驱策下,只是一场欢宴的功夫。
华山五峰连珠,其主峰有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三峰鼎峙,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人称“天外三峰”。
其中南峰落雁最为高耸,不登此峰无以造极。白云宫就坐落在这里。
在此峰顶修筑大型道观,所用人力之艰,可谓之奇迹。还好,集权的优越性就体现在君主意志上,一令既出,莫敢不从。
当李隆基两个正值韶华的胞妹一意证心求道时,首选了华山落雁峰。当哥哥的自然不肯委屈了家人,准奏!送精装大宅!一切供奉库出!
于是,有了白云宫。
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顺理成章——成了这项奇迹的主人。
至于二人着了什么仙缘,何故放弃长安的锦衣玉食来此“受罪”,无人得知,也不敢妄加揣测。
此刻,天将放晓。
一抹金线浮出天际,将茫茫云海照得如梦似幻。
三名黑衣人全速攀上南峰,饶是冥界使君,但皮囊终归受俗世法则限制,也不免出了一身透汗。此刻见到日出壮景,当即驻足观望,顺便也调理一下气息。
橙色朝阳大如巨轮,起初磨磨蹭蹭,忽而抖了一下,倏乎跃出小半。整齐的云海表面突起一阵骚动,丝丝缕缕的烟云开始上升。巨轮又是一抖,直接跃出过半,蓝灰色的云海瞬间由冷调转为暖调,一层层由东方渲染过来,尽是金波。
“何以胜人间?只此旭日东升之景致,冥界就无从企盼……”
要离与朱亥、豫让三人,急忙抓紧这宝贵一刻,长息吐纳,巨大的肺活量将封顶小范围内搅动出湍流。
堪堪整只金乌就要跃出,可凛冬寒云就是不肯想让,金光所刺之处,云海鳞次沸腾。抓住这最后时机,三名日游纠察齐齐吐出一声长叱,“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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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详见书简介,作者在书友群等大家来访,一起把书写好,写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嚼头的日督
三条白气如虹贯日,条条飞出三丈余。要离的最远,朱亥的最粗,豫让的最白。
天色陡然一暗,蒸腾的云海已经彻底失控,形成漫天灰雾倏忽上扬,将半出的朝阳遮住,只有暖暖的一蓬晕光还挂在东方。这,就是万仞山巅常见的朝阳半出之憾!
三人互相看了看,朱亥嘎嘎大笑,“奶奶地,又是平手!”
要离微笑点头,“各有千秋。”
豫让的吐息不粗不长,但胜在最为凝实,他也很满意。“好了,咱们商量一下,擅自动用【玄冥百里图】——咱们怎么跟日督说?”
朱亥登时止住笑容,“对呀!这他娘可不好解释……”
要离把嘴一歪,“现在才想这事?哥哥我一路都在琢磨。待会儿见了老大,你们只要做好一件事——”
“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闭!嘴!”要离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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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宫的三进大殿,用料颇为讲究,简直就是皇城内太极宫的微缩翻版。
也难怪——费用是国库出的,工匠也是御用班底,不相似才怪。如果不是山顶土地资源有限,估计连缩水处理都免了,直接克.隆!
由此可见,玄宗对两位同母妹妹是真爱。
这两位公主,将金仙与玉真作为出家法号,再此次修行已有数年。姐姐三十有六,妹妹三十复三,都是离异方始出家,至于为什么?皇室家族,有钱任性没人懂。
早有女道人飞奔进来禀告,说那些银面妖孽又回来了——
金仙公主一挥手,“你们把门打开,随后都退下。”那女道人躬身退出,依言去办。
“这帮子小鬼儿闹什么妖?”四下再无旁人,她转而问玉真。
“鬼才知道。管他呢……不行,我得回避一下。每次看到他们都会不舒服好一阵子,道尊说——是阴气太重。”
玉真说着,面露嫌弃之色。与姐姐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笑了起来。这姐妹俩自小锦衣玉食,保养的不错,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颇有熟女风范。
说笑间,三道黑影已然轻飘飘穿堂入室,在内殿拜伏——“参见公主殿下。”
金仙把脸一板,“说不下十次了吧?踏出凡尘,何来公主。”
玉真回避不及,乃起身欲离,忽又转身奇道,“前天走时,你们不是哥四个么?怎么只回来仨?”
要离一脸苦瓜色,被面具遮住半截。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朱亥大咧咧回道,“还有一个被刷走了,这不——来找道尊想办法。”
玉真索性停住脚步,转身正色道,“怎么?你们擅自动用仙图?!”
豫让咳了一下,“事出紧急……且不宜迟,请二位娘娘待禀道尊,就说我们只求一见。”
这回没叫“公主”,但“娘娘”二字更加离线。更奇的是,玉真非但没恼怒,反倒轻笑起来,样子有几分开心。“好吧,你们且在此等候。道尊正在推演天机,旁人不得打扰。我去替你们说说看……”
要离面露喜色,“多谢娘娘——”既然这个称呼更讨喜,索性多用几次准没错儿。
金仙见玉真要走,急忙追了上来,“你我姐妹同去……”玉真瞥了她一眼,似有嘲弄之意,但并未多言。二女挽手向后殿转去,直将三位日游纠察晾在前殿。
穿过曲折幽廊,打开两道暗室铁门,一间豪华“娱乐室”出现在眼前。
说它是娱乐室,并不夸张。这里面玩具很多,跟寻常道观摆设全然不同。
正中间一座旋转木马,正自缓缓转动,还带着叮咚的自鸣琴奏乐声。有趣的是,中轴的顶端还插着一只水晶魔球——不是真有附魔,是那种后世歌舞厅常见的散片镜球。随中轴旋转反射着七彩光斑,把整个大厅映射得十分迷醉。
而光源,居然是来自吊顶八方的七彩射灯,灯都是货真价实的电灯。电打哪来的不得而知,最稀奇的是灯泡本身——这东西没有系统工业怎会出现在大唐!
两位公主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顾着关好门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熟捻褪去道袍,露出内里光滑的丝质亵衣,一粉一绿,十分俗不可耐。
“郎君你在哪里?”玉真饥渴的嗓门活似二八怀春娇娃。直接走到一张心形大床边上,向中间堆积的无数羽绒靠垫中扑去——
玫瑰色大床如肥腻脂肪般颤了几颤,居然还是水床……
金仙也扑了过去,将枕头和靠垫刨得满地都是,终于在大床深处挖出一条**的毛腿来!
啪——金仙的玉手一巴掌糊在毛腿连接的裸.臀处,扇出一声脆响。
“还睡!起来交租——”
那毛腿主人哎呦一声从深陷的床中翻起,一把将两只发情母狼揽在怀中。“搞什么搞!?昨晚刚交的租子,天一亮又来收?我特么也得养精蓄锐才能再战啊!”
“哎呦——郎君又说笑。你还需要养精么?点个泡不就得了……”玉真走的是娇嗲路线,声音越发油腻。
啪——又是一巴掌,这下直接糊在对方脸上!金仙虎视眈眈,一把撩起亵衣下摆,直接跨坐在“郎君”身上。“养什么养?百炼才成钢!快来我炉器中回回火——”
那毛腿主人不怒反笑,似乎很享受这种齐人之福。左手一个萝莉派,右手一个御姐党,温火两重天,怎不**?
“好好好!众将官,抬枪——”他哈哈哈大笑,反身直将二位公主扑倒在大床上,又是好一顿稀里咣啷颤响。
“咦?”他忽然直起上半截身子,抖着胡须道,“不对,我不是说过暂时别来打搅我么?新天机推演在即,你们此时进来作甚?”
玉真仰躺着,娇.喘道,“不是我们要来找你,是那些日游小鬼儿要来找你……”
金仙以同样姿势躺在旁边,也笑道,“你这些属下,真是没用。前天刚领命出去,两件事全没办好。人也没干掉,图也没送到,还擅自刷了一遭——最可笑的是,居然把自己人给刷走了!咯咯咯咯,他们四个剩下仨,哭着喊着回来找日督呢。”
腾——那男人听了,迅疾从床上弹起,咕咚落在地面。“有这等事?怎不早说。先办正事要紧,你们先自己玩会儿吧。我去去再来——”
他飞快抓起一件白色道袍,一边往身上披一边向外走,“哦对了,”他转身一挤眼,“那边橱柜里,我又发明了一种道具,五档震动,自动加热,很爽的哦!是第二个抽屉,别的东西别乱碰,碰坏了打屁屁!”
前殿三位黑衣银面客正等得焦急,突然,殿中灯火一暗一明,一抹白影随即出现在主位蒲团上。
细观此人,面白须黑,一双细眼十分晶亮。白袍下未着鞋袜,直将一只赤脚坐在身下,另一条腿竖起膝盖揽在怀中,坐姿十分写意。
“专诸呢!”
喝问开门见山。三人都打了个哆嗦。
若果他们是鬼,那么眼前这人就是鬼见愁。
“禀日督,我们先去了长安围剿聂政,可他不在……”要离抢先回答。
“我问专诸呢!”
“是!姓聂的不在但他帮手在,人很多。而且几乎个个擅长灵魂攻击法术。我等见情势危急,迫不得已祭出玄冥百里图,将其一网打尽……”
“唔,打尽就好。可我问你专诸呢——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我……都听清楚了。”要离以为日督嫌他回答问题不在点上。
“我是问你的耳朵怎地不见了一只?!”
不提这还好,一提要离直想哭。“其中一名唐人手中兵器为大枪,善弄冰系法术,我在地下偷袭,耳尖挨了一下。怕寒霜蔓延,故而……故而自舍左耳以求保全头部,是之为不得已……”
“好吧。那专诸呢?”
“这点就更奇怪了——我们三个原本锁定了对方七人,可在刷入图中那一瞬,竟然连率先被冰封的专诸都一起消失了。这种事从未遇见……这图不是我等可以驾驭的存在,特请日督帮忙看一眼,我们的计划到底哪里出现了漏洞。”
白袍道人接过要离双手奉上的画轴,一边展开,嘴里一边骂骂咧咧,“我教你们催动此图之法,是让你们连图一起传与无间行者。你们倒好,正事没办,自己先玩上了。很好玩是吗?玩大了吧!奶奶个熊……”
画轴已经全部展开,道人将其铺在光滑的玉石地面,细细看去——“嗯?真的刷了?刷哪里去了?”
三位黑衣人心里一凉,朱亥忘了要离的吩咐,忍不住插嘴,“真刷进去了!具体刷在何处不得而知……所以才回来请教日督,那专诸——”
白袍道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索性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一寸一寸看,“唔……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唔……这个嘛——还特么不是!”
其他三位属下一点一点凑了过来,四人围成一桌麻将,在这光洁平整的玉石地面上统一撅着屁股,八只眼睛一齐搜索起来。
啪!
一声脆响把三位黑衣人吓了一跳,齐齐起身望去,却是那白袍道人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毛腿。
“蠢货!你们看这里——”
三人又低头看去,画中手指所指之处,并无异样行人,“这……”
“全都是蠢货。”手指尖在画面嗒嗒连点,“这玩意你们见过没?亏你们在冥界混的时间比我还长——酆都百里城郭,大小建筑七百六十五万八千九百四十三座,可有此等模样的存在?!”
那指尖点处,赫然是一座七层高塔,混在密集的东方混搭哥特式屋顶中,与左近建筑相比并不算显眼。
要离第一个反应过来,“哦——”
朱亥和豫让对视一眼,“哦——”
三人合力大叫,“他们在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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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玩火航班
“把你们笨地呦,啧啧啧。整天就知道出去捅刀子下黑手,难怪这么多年还在基层团队混日子。”白袍道人表情十分不屑。
“基层团队”这种词,三位日游纠察居然听懂了,大概是在这位现代感爆棚的领导麾下日久,掌握了不少新语汇。
“日督法眼通天,智慧过人,我等自然甘拜下风。能拜在您的团队,是我等生前在阳世修来的福……”
“别!这种套话不适合你们说。”白袍道人屈指在腿毛中挠了挠,又顺势搓下一条泥垢,放到眼前瞄了一下灰度,随手抛到一边。
“你们四个包括专诸,甚至包括曾经为我效命的叛贼聂政——五个粗人中有哪个生前在阳世修到了福缘?整天不是打就是杀,最后把自己命也折进去了,唉——狗改不了吃屎。到了冥界还是一样被派回来干老本行。没文化,真可怕。”
三位冷酷刺客此时自尊全失,但无半点不愉,反倒有几分对领导言辞不见外而产生的惊喜。
“对对对,我们是粗人。”
“对对对,吃屎也吃不上热乎的。”
“对对对,太可怕,一定要跟您学文化。”
“行啦——”白袍道人对训诫效果十分满意。“这些人大概是有件小型空间法器,不知道你们在刷图,还当是索命,故而躲进了塔中。
不打紧,反正塔也刷进了酆都了,肯定是有去无回。就交给那边的同事吧——你们三个,也不用急着去救专诸。先把此图送去昆仑仙谷,交于无间行者应龙子,跟他说别总来大唐抢生意,做买卖我欢迎,业务范围不能乱。
告诉他刷图之法,老老实实在他来处呆着,咱们各管各的业务。对了,别忘了告诉他,下次再偷渡过来,帮白云宫带点货……”
豫让一举手,“属下都记住了——杜蕾斯七十二打,萎哥青丹二十五盒,彩色灯泡六个,老坛酸菜驴肉面三箱……”
朱亥不让别人专美,也高叫一声,“还有七面针牙膏和下奶儿香水!”
“嗯,非常好。你们退下吧。”白袍道人袍袖一甩,殿中烛火又是一暗一明,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十足透着高深莫测……
三位日游纠察又拜伏了片刻,方始缓缓起身,相互握手拥抱,竟有浑浊的泪水从银色面具下面流出。
“我们躲过了惩罚?我们成功了!日督还是爱我们的!”
这喜悦的声音低沉真挚,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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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七宝的玲珑塔中,白色骨壁依旧透着蛋壳般的肉红色光晕。
底层圆厅内,法海套着岑碧青的人形肉身端坐圆心,双目紧紧闭合,如同木头人一般。
公孙大娘头回进来,围着法海看稀奇,良久不见动静——忍不住拿手指在他鼻息下试了一试,“哎呦,这姑娘没气儿了!”
裴红袖噗嗤乐了出来,“嗯,还好‘这姑娘’没气儿,不然一开口吓死你。”
李白也耐不住好事心性,背着手绕了三圈,“这姑娘……很美,裸身姣好如弦月,青丝荏苒似时光,灵感!灵感啊!这就是诗的源泉——”
公孙大娘把眼一横,“偷偷看人家女娃身子也就罢了,还敢大呼小叫的!你这是要作死怎地?”
李白顿时老实了,把赋诗的**暂时压了压。踱到骨壁旁拿手作势抠抠,“咳,白墙真白……”
止正轻车熟路,带着詹钰去楼上找天王李靖叙旧。
杜远对困惑中的公孙大娘解释,“这里是在下一件小小法器内部,刚刚形势危急,不得已把大家拉进来避避。莫慌,这里很安全……起码暂时很安全。”
文从心不发一言,只将自己的防沙斗篷脱下,上前为法海的诱人裸身包裹起来。这一举动博得红袖的翘指点赞——她曾经也这么干过,在西湖湖底马庸先生的水晶宫。不过那时这副娇躯还属于小青本尊,用的是自己的彩羽披风。
止正与詹钰去而复回,他肩头多了一只肥胖夜枭。那鸟儿瞪着一双大环眼,威严扫视一番,乃开口道,“阿杜你小子死回来了!这几天真憋屈啊——连个唠嗑的都没有。
上次燃灯老师一走,法海就打坐入定了,大概是心有感悟。不过心魔积障太多,怕没有些时日还消解不干净。
这一来苦了我!他老小子棋技虽臭,好歹能陪我玩玩。现在倒好,有他没他一个样,我自己只能楼上楼下飞来飞去吹口哨解闷儿……”
这话由一副沙哑烟嗓道来,自有一番凄楚。又好笑又可怜——
杜远将手臂一抬,那肥鸟飞过来落在手腕上,拿他袖子蹭了蹭乌黑的喙,状甚亲昵。
“抱歉老哥,这些时日我被丹老操得太狠,没空经常陪你聊天。不过今天有得玩了,我们从大唐来,被一群刺客逼进塔里。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老哥作为塔灵,不知是否可以同时洞察内外?”
“这个自然——嘿嘿,有事了才想起我这个老哥!唉,没良心啊。”那夜枭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将圆滚滚的身子一抖,瞬间全部羽毛都乍了起来—— 一股青烟从毛根部的皮肤毛孔处散出,又汇成一束,直向骨壁射去。
那夜枭两只大环眼失神了一下,又随即复明,愣头愣脑盯了一眼杜远,似乎认出这位“小冤家”,探脖子向他啄去!
杜远急忙一甩手,那鸟儿扑楞着翅膀围着底层摇摇摆摆飞了一圈,顺楼梯口消失在二楼入口处。
红袖不明所以,惊道,“什么情况!兄弟感情破裂?”
“没事。”杜远一摆手,“想必是只有塔灵附在塔中方可探查外部,李哥暂时脱体了,让这鸟儿原本被压制的灵魂找回了控制权。你忘了?它还记恨着我呢——在昆仑仙谷它就瞧我不顺眼。”
红袖恍然大悟,捂嘴笑道,“当然记得,它还说过就你象老鼠!”
李靖沙哑的烟嗓隆隆响起,这回像是加了功放的扩音器,从骨壁八方传来,十足的立体声音效。“我日!大大不妙——”
这六个字简洁粗犷,透着天王应有的霸气,很李靖。只是没人听懂……
到底怎个情况才算“大大不妙”?!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航班已到达酆都鬼域,请在骨塔停稳后再解开安全带。请大家看好自己的行李。带小孩的旅客……没有就算了。咳,恭喜你们可以活见鬼了,而且还很多——嘎嘎嘎嘎……”
最后这声调笑充满幸灾乐祸的揶揄,反倒让大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听老李口气,还有心思戏耍,估计没太大危险……
不过,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酆都什么鬼域,这都哪儿挨着哪儿呀?
庞大的丹园旅行团,加上尚未被诗仙的李白以及舞道通圣的公孙大娘,各个哭笑不得,满腹担忧变成了一腔好奇。
“呦呵呦呵,你们还不信我怎么着?嘿嘿,等下放你们自己出去看看,可好玩了。有带相机的没有——哦对了,俗世很多科技在这儿不管用,两界法则不同。而且鬼影也不具备成像功能。咳咳,你们就自己慢慢看吧……”
塔灵一个人在骨壁中嘟嘟囔囔,杜远看了看懵逼的大家,试探问道,“要不,我们也出去看看?”
红袖举手制止,她手中提着那只红绸钵铃道,“我觉得李哥是在开玩笑。刚刚还在大唐混人间,眨眼就到了冥界?以我们的经验,跨越不同空间需要虫洞才行,你们谁有感觉到那种应力变化?你们看,公孙和青莲不是都好好的吗?她俩肯定没吃过炼体的纠丹,体质扛不住的。”
止正道,“也不一定。我和尹真人从藏天界转移到丹园时,也没象宗芳一般昏睡三天。青莲和公孙都是有修的,只是不知修为深浅,大抵能扛住也未可知……”
文从心默默点头表示同意。红袖见有人质疑,也不反对,举着钵铃道,“先不急,把对手弄清楚再说。也许可以从他嘴里问个究竟。”
话说完未等大家发问,她将钵铃一抖,神念送出,喝了一声,“松——”
咔吧—— 一座冰雕人像出现在大家面前,赫然正是那位中了詹钰寒陨的黑衣刺客。
“哇!你把他也带来了!?”杜远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女人。那种紧急关头,她居然还顺手收了俘虏进“钵铃战俘营”。
红袖得意一笑,“我这法宝自打炼化完毕,只拿二皮试了法。好歹有个实战机会,可不敢错过。”
众人细观那座冰雕,依旧十分坚实——不,似乎更加坚实了。连瞳孔都失去了缩放变化!
“老詹,你这铁枪够霸道的啊!人都冻成猪肉柈子了——”止正连连感叹。
詹钰不好意思地笑笑,笑中自带三分得意。
杜远对猪肉柈子十分介怀,当初他初入修真界,就挨了罗百言一记冰系符丸,那滋味感同身受。
“欸——”他突然灵机一动,“李哥李哥,咱这塔不是有三味真火吗?能不能用来迅速解冻?”
“唉,你是塔主你还来问我?我怎会传塔给一个笨蛋!”李天王似乎十分无奈。
“哈哈哈,我这不是缺乏操作经验吗!万一火候掌握不好,直接把这家伙化灰了可咋办?让红袖白忙活了。”杜远振振有词。
“……好吧。你们退后别被燎着。阿杜你看仔细,真火——是这么用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识时务
随着众人移步退后,那圆厅正中窜出一道冷焰,纯青色,亮度也不太高。这火苗越来越大,随着一声嘹亮凤鸣,一只巨大火鸟飞了出来——
这鸟和刚刚那只蠢肥的夜枭绝对是美与丑的两端,脖颈修长头上有冠,两只长尾似戏台上武将的雉鸡翎,只是以焰代羽,单色无彩。
它围着冰雕人像保持两米距离,迅疾绕了一圈,旋即又钻回青火之源,那火苗跳动了一下,立马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再看冰雕,冰已经全然不见,连霜花也没留下半点。脚下干干的,消融的水份全然蒸发,但又丝毫不损人体内的保水比例——这份控火手法,令众人赞叹不已。尤其是杜远,直直喝起彩来!
那刺客专诸,由僵直缓动了一下,突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跟没事儿似的,一个翻身跃到墙边。同时手中一抖,那柄细长形似螺丝刀的兵刃又亮了出来!
他两只死灰瞳孔紧紧盯住众人,面具早被撩开,脸上表情十分清晰。此刻已经没有了那份木然,代之以两分惊惧、三分决绝和五分隐忍。
日游纠察不全是刺客,但刺客相当于日游军团中的特种部队。他们的作战方式与战士不同,往往蓄力一击后——不管中不中,立马退回暗处,等待时机再确认是否需要补刀。
专诸目前就属于这种职业状态。在没看清形势之前,绝不贸然出击。
不过,当下形势很明了,不需要很复杂的推算。
他所面对的,除了宿敌七人,还多了一名神秘打坐“女郎”。余光所掠之处,四下均为圆形墙壁,无门无窗……打还是逃?
当然逃哇!这还有什么可掂量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黑衣人倒退着直向背后墙壁跃去,瞬乎化作一滩阴影融进了骨壁。眼看着就要故技重施穿墙而出,突然李天王的烟嗓重重咳了一声,“咳嗯——”
这动静拿腔拿调的,表演欠缺诚意,但效果立竿见影——那滩阴影被迅疾弹了回来。重又凝成具象人形扑落在地面上。摔得还挺狠!
身为塔灵,李靖很负责任地提醒大家,“各位注意了,这厮的皮囊不是原版,是用冥界黑科技打印的。这技术连仙域都没有……当然也用不太着。
这种皮囊的特点之一是,可以随神念迅速改变肉身的原子频率和分子结构,依靠高频振颤在障碍物间融进融出。也就是所谓的穿墙术了——我这么解释你们很容易理解吧?”
只有前大宋官军统领詹钰、现大唐诗人李白和舞蹈家公孙大娘三人茫然摇了摇头,其他人都重重点了点头。当然,还得除了入定不醒的法海。
“他怎么没穿出去?”杜远对李哥的手段十分钦佩。
“嘿嘿嘿,我制造了一个同频抖动,他差点凝固在骨壁中,不想被固化只好主动跳回来了呗。”李天王对自己这一手也很佩服,正等着粉丝发问。
专诸已经爬了起来,嘴唇磕破了有些青肿。他沉着地掸了掸黑衣黑裤,直起腰抱拳道,“各位,误会。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们。”这话很坦然,也很显然,正在为自己全身而退打底。
“别我们你们的了,我们还是我们,你们只剩你一个,已经没有们了。”止正大和尚来了段即兴饶舌经。“识时务的话,不妨说说看,你是谁,打哪来,来做什么?”
这一串追问把刺客逼到无路可退,短暂思考了一下,无论人生经验还是鬼生经验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要选择识时务。
“好吧……在下名唤专诸,乃冥界特遣日游纠察,具体职责是负责追杀违禁跨界者。”
“专诸?”文从心饱览群书,“春秋时期刺杀吴王的那位?那你手中的,定是鱼肠剑咯?”
“是。”专诸先承认了自己是自己,又不自觉地抬手看了一眼手中细剑,再次点头,“是。”
这两个“是”字,肯定了人是那个人,剑是那把剑。
来自顺治年的裴红袖也爱读书,但大多读的是曹雪芹、汤显祖那类言情畅销作者写的书,类似二十一世纪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或者《后宫迷云步步惊》之类的。不过再怎么说,【史记】也是扫过两眼,听到耳中对白,难免吃了一惊!
“啊哦——把刀藏鱼肚子里那个你你你……”她偶遇名人,有些追星族式的惊喜失态。
“是。”专诸也算配合默契,有问必有答。
杜远几大步走了过去,在史上著名刺客面前一伸手,“兄台可否借剑一观?”
专诸毫不犹豫,从容递了过去,还嘱咐着,“小心,很锋利。”
杜远接过来翻转把玩,口中连赞,“哇噻好刀!哦耶好剑!这到底算刀还是算剑?”
詹钰担心刺客突然暴起伤人危害阿杜,也借口好奇走了过去,围观道,“算剑吧,这么细砍不了人的,只能拿来直刺。”
杜远并非表面那么天真无邪,他本想试试对方束手就擒的诚意。自己有备而来,即便对方发动突袭他也不怕,有瞬发本体道法“如定术”在,随时都可以跑掉或者反制——他向来自信略大于实力。
专诸顺利通过了考核。对刺客而言,交出凶器等同于交出了杀意。
“我们算违禁跨界者吗?”公孙大娘很憋气,一直对这场无妄之灾耿耿于怀。
“我说了,是误会。我们的目标是躲在大唐龙华军使府的叛逆聂政。他原本也算我们的同袍,犯了点事跑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敬请谅解。”
“哦,敢情找不到正主就拿我们撒气?”公孙大娘得理不饶人。“真是一群恶魔!恶棍的恶,入魔的魔。”
“惭愧。”专诸半低头似有忏悔之意。“聂瞎子原本是冥界日游教头,手把手教了我不少职业手法,与在下亦师亦友。不过上命难违,一码是一码。我此番来取他性命,他不一定会支持,但一定会理解。”
杜远把鱼肠剑往腰间一插,“没收了先。还不还看你表现。既然做了战俘,就要有战俘的觉悟。”
这比剜心还痛,专诸勉强将眼神移回,“好,在下随意各位处置。”
杜远笑了,“不错,各种考验你都过了。但这剑暂时还不敢还你。你且说说,冥界是个啥子事体?”绕来绕去,凡人终归经不起“冥界”这两个字带来的神秘诱惑。
“呃……就是俗称所谓阴间,鬼域。几乎所有人类,最终都要去走一遭。在下斗胆奉劝各位,莫要与鬼斗,我等只是小小执行人,胜得了我,不等于胜得了十殿阎罗。不如交个朋友,就此别过,日后相见也好留一线——”
“嚯,这就开始做政治思想工作了!”在场但凡二十一世纪来的,都乐了。
杜远接口道,“那还不如这样——你且说说外边的情况,有哪些注意事项。还有啊,最重要的是我们打哪条路回去最安全?”
未等专诸开口,塔灵瓮声瓮气又开始警告,“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黑衣黑马提着大弯刀,人数不多二十几位吧……出门请做好嗨的准备。”
“用大弯刀的是夜游纠察,专司酆都内务治安。算我们日游的暗黑版,兄弟单位。”专诸很主动出言提醒。
“这帮家伙和你们比,谁更厉害?”红袖见过日游的身手,自然想心里有个数。
“咳……我们几个,在日游里也算金牌杀手。和寻常夜游里的夜督差不多水准。不过这里是鬼域主场,规则偏向执法者。他们动起手来如虎添翼,而凡人在此——可能有些能力会受到限制。”
大家面面相觑,这一层还真没想到,不禁忐忑起来。
怎么办?出不出去?
旅游本身是件乐事,不过在战区玩“自由行”风险系数实在太大。
杜远一拍胸脯,“我得出去。这塔我能自由进出,但无法在里面催动它飞天遁地。等我出去后,把它收了带着跑。一个人目标小,估计他们一半会儿捉不到。寻到安全位置再把大家接出来——可好?”
“不成,”红袖断然否决。“你性子急,不稳重。至少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其他人埋伏在塔内,如果遇到棘手人物,你就把对方撸进来——大家伙儿一拥而上群殴之!”
“好!”止正不嫌事大,听得有趣就拍起巴掌来。
杜远自然晓得红袖这份关爱,开心笑了笑,“嗯,就这么办。咱俩生死在一起。”
这话语气不重,随口淡淡说出——但效果的确很暖心。
红袖粉面转红,轻轻一推阿杜,“走吧,别净在人多地方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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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宵禁解除。长安繁华依旧。
大唐工部蒙受主上恩宠,把在朝中有品阶者的员工都搬进了集贤殿。其中书院和画坊两大支柱所占最多,毕竟它们与其他工坊不同,取向更高雅,也更容易跳出匠人范畴成就大师。
偏殿有座宽厅,大约百十坪的巨大面积,都分给了一个人。
此刻厅中四壁挂满单色草稿,内容大多以贵族行乐记载为主,剩下的全被神佛主题占据。笔力矫健挺拔,笔意纵横无拘,尤其以各种人物的袍襟袖摆、丝绦飘带为佳,洒脱的线条极尽归藏辗转之能事。
地面也铺满了纸张,有的已经勾勒过半,有的被揉作一团。
那宽厅主人此刻呆坐正中,赤足席地。黯淡双眸全然没有焦距,似乎正在神游天外,不知何时可归……任凭手中半干的毛笔垂在衣襟上,将素色麻袍浸染出大块墨迹。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笔走心,人成圣
一名画真官戴着黑纱笼的翘脚幞头帽子匆匆走了进来,“哎呦我说老吴,大膳堂今天红烧野猪肉你也不去吃——你是想辟谷还是怎地?”
这份入世关怀并未得到半分回应,发呆的人依旧在发呆。
“……好吧,那我跟你说个正事。前门停了辆马车,风尘仆仆说是跟着西域商队一起来的。车里抬下一位老汉,老的掉渣了都快,看样子挨不过一时三刻。啧啧,这么大岁数长途跋涉,就是青壮汉子骨头也得颠散架咯!那些武夫还好,我们这些搞书画的最差……”
呆坐的老吴动了一下下,不明显,像是错觉。
那位负责所有画师组织生活的画真官继续道,“听抬他下来的商人介绍,说老汉来长安是找吴伢子的。宫廷画坊里姓吴的暂时就你一人,是不是伢子我就拿不准了,嘿嘿嘿……你虽四旬有余,但尚未婚娶,平日逛教坊你也不去——应该还可以算童身伢子吧?哈哈哈哈!”
画真官对自己这份龌龊幽默很满意,老吴突然转身把他吓了一跳,嗝的一声把尚未尽兴的大笑咽了回去。
那双本无华彩的眼神找回几分晶亮,老吴腾身站了起来,赤着足就往殿外跑,沿途绊倒三五笔架,七八彩碟,丹青跌撒一地……
从集贤殿偏厅到车马止步的大门,约合五十丈的距离,硬是被这位老吴跑出了疯马的速度,几乎转瞬即到!
大门外,一位轮值侍卫正蹲在地上查看担架上的老者。见老吴风风火火奔出,乃起身汇报,“您来的正好,这位……”
不等他啰嗦完,老吴早已扑在担架上,双手紧紧握住一只干枯老爪,“师父!”
这一声,不似呼唤更似哽咽,从打咽喉深处隆隆滚出,和着豆大的泪珠一起掉在老者面颊上。
不知是这泪水太烫还是嗓音太浊,昏迷中的老者彷佛瞬间还了魂,一下子睁开了久久闭合的双眼——“吴伢子……是你吗?”
“师父……” 老吴想说——你怎么自己来了捎个信让我去接你呀这千里迢迢你急什么路上多歇歇也好我又不会撇下你不管说好了救您回来我就一定会做到的……可这千般话语一齐涌倒嘴边,只再一次卡出“师父”两个字。
“嗯嗯我很好,你放心……千佛洞前,工棚里的工友都很惦记你呢……”
“我知。”泪水一颗颗滚落。
“你常喂豆子那头老骆驼,去年死了。头向东,它也很惦记你呢……”
“我知。”泪水转成一串串。
“我也很惦记你呢……”
“我知。”泪水如决堤般奔涌,简单的两个字已经混和了浓重鼻音。
“我负罪发配敦煌,终生无子嗣。你不仅是我徒……也是我儿。”
“我知!”老吴试图咬牙忍住不争气的泪,但无果。
“伢子,谢谢你。蒙主上特赦,都是你的功劳……我无惧生死,但能以无罪之躯西去,实在开心得很呢——”
“我知……”
老者颤抖的白须不再颤抖,所有皱纹都瞬间松脱,似乎摆脱了一切人世纠葛。他带着满足的笑,死死盯住唯一爱徒。眼皮眨也不眨一下,生怕忽略这梦中每一秒。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枯爪稳定伸了上来,在老吴脸上轻轻一碰——就此僵直。
老吴把这只带着余温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任由涕泪涂抹。在那墨色无法擦净的指尖上,他感受到师父所有未尽之言,乃轻轻回答,“我,知。”
众目睽睽之下,内教博士吴道子双手捧着僵直的老画工鲍启,一步步沿着大街远去。
巡门侍卫和刚刚追出来的画真官想拦却不敢拦,他们头回发现这位赤足画痴居然散发着凛然之气,朦胧中似有光晕出没——咦,不会是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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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寺位于长安城北郊野,地势不高,石阶粗粝。
正午时分,扫地的沙弥呆呆地看着石阶上那一串猩红足印,不知说什么好,也忘记了跑去报告。
住持天净禅师正在院中池塘喂养放生鱼,见到吴道子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吴施主,你怀中何人?尚可安好?”
“禅师,帮我取支笔来——长锋,狼豪。”
天净闻言也不多问,亲自转回内堂寻笔,又蘸足了墨汁提着来找老吴,却不见了踪影。
唤来小沙弥一问,方知去了供养堂。
住持大人不敢怠慢,急急提着笔寻来。将步入堂中,即见那吴道子将怀中老者平放在一张空供桌上,且最后看了一眼那未阖双眸,遂转身大踏步向天净走来。
毛笔被取走,也不言谢。吴道子举步来到一处墙壁前,将一张覆墙白绢劈手撕下,露出背后的壁画。
画中是一位老年女子,极为少见的半身造像。比例超出现实常人,约合三倍大小。勾画细致入微,每根皮肤细纹都清晰可见,但唯独双目空白,提醒着大家这仅仅是一幅未尽画作。
吴道子深吸一口气,将腰杆挺得笔直,上身巍然不动,胯下一个箭步奔啄过去——手中运笔如刀,在那空荡的眼皮内迅疾“雕”了一下,退后半步,复又“雕”了一下!
在天净眼中,那决然不是画上去的两笔,而是在虚空中以刀剥离出两颗原本就在的双眸!
供养堂内顿时华彩大作,原本偏暗的采光全无,连供桌上的烛光都被瞬间压制。那壁画中的老年女子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不论观看者从任何角度看去,那充满关爱的双眸都在与其默默交流。
不知是否错觉,天宫寺主持耳畔响起了喧天佛乐,钟磬齐鸣。恍惚间有天女散花而过,将供养堂内掀起一派迷离。
吴道子退后自我欣赏片刻,方始将胸中憋住那口气长长吐出。
缓步上前落款,“裴将军旻之先母造像 开元二十五 天宫供养”
画成,鞠躬;礼毕,还笔。
天净禅师双手合十竟不敢接,此刻在他眼中,吴道子遍体流光溢彩,恍若得到加持一般!
“阿弥陀佛——”住持高喧佛号,“吴施主于此画道,业已超凡入圣,可喜可贺!贫僧无限敬仰,深以本寺供养此画为荣。裴将军托付之作三年后终于完工,于你于我于他于天下人,皆无量功德!”
吴道子肉身恍若虚脱,精神却无比饱满,目光灼灼道,“禅师过奖。今日授业恩师西去,我从他双眼最后的目光中悟得无上大道。恳请贵寺为其做一场超度,以求平安到达彼岸。”
“自当如此,请放心交给我吧。施主今后作何打算?”
“……久居庙堂之中,早已六感枯惫,终日沉溺于打磨细节,一味刻画襟袖丝绦,已然忘却本心与初衷。
得此机缘证道,全赖恩师燃尽生命所赐。我的感悟是,
丹青一途——无情亦无灵,无欲方始终。笔若走心,画必出神!
从今以后,长安再无老吴,万水千山——咱们有缘再见!”
言毕也不再客套,袍袖一甩,依旧赤足向外行去。
一行暗红足印所过之处,竟然凭空盛开千百朵无叶蔷薇,在这凛冬正午白日照射下,惊心动魄,明艳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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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冥界。
酆都城背倚炼狱举火烧天。
一众夜游纠察得到线报,说积福路那块待开发用地赫然平添了一座七层白塔。
这还了得!
待二十余骑飞奔现场,仰头惊叹之余,才发现白塔不是白叫的,真特么白——通体没有其他杂色,连每一层飞出的雨檐都是白的。这什么意思?鬼城也不用这么素啊你说是不是?
要说高,在这里还数不上,左近的建筑都不矮。但这份白实在碍眼!
领头的夜督大人怒了——这谁呀这是?还有没有王法啦?违章建筑,一律给我拆!倒要看看是你建的快还是我拆得快。
属下飞身下马,各自挥动如镰大弯刀向塔壁斩去。因为没有门窗,所以只能直接拆墙。
砊砊砊砊砊!每一柄巨镰都卷了刃,这什么材料?忒结实了,也?
夜督大人由愤怒升级为出离愤怒,大喝一声“都给我闪开——”
随着众人杂沓后退,那夜督从马鞍后的皮囊中拽出一只沉甸甸的大杀器,前手翻腕平端向塔壁一杵,将尖部死死顶.紧。后手扣了一下扳机——突突突突突突……
不是冲锋枪,是风镐!还是柴油机的!这从尾部咕嘟咕嘟冒出的黑烟可以看出来。
……冥界果然多异人。各世代的黑科技在此得以大杂烩。存在即合理,再违和的东西看习惯了也是自然。
嘎!金刚钻头的镐尖居然歪了。
夜督大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还好被油烟熏黑的银面具有效遮挡了惨绿的脸。
“该死的被诅咒的该下地狱的魔鬼建筑,我就不信这个邪!”咬牙切齿的咒骂标识着手段升级。
夜督将风镐随意抛到一边,大叫,“发射定位酸雨!解离常数零点七五!把它给我彻底融掉——”
这一嗓子,把二十名属下又吓得退后了五丈开外。定位酸雨,我滴个妈妈。肉身沾上一点就化掉,脓水都不剩,连灵魂都会连带受损。
在城里使这个还是头回——大家面面相觑。
谁来具体执行?你去?你去?我不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同志,幸会
“都怂了?”夜督头顶升起肉眼可见的青烟,显然是气的。“我自己来!”
一听这话,看热闹的都来了劲,四名高大夜游纠察抬出一门小山炮,模样和六零迫击炮差不多。只是炮管更粗一些,架好了支脚填装进一枚绿色水晶柱体,四人立刻退的远远的,只等大人亲手来发射。
夜督牙咬的咯咯响,他明白这些猴崽子不想担责。毕竟在冥界主城玩这种大杀器,一个闪失就是灵魂肢解的重罪。管他,这口恶气必须出!
就在他跨步上前企图搬动拉杆的刹那,眼前花了一下,一道人影出现在白塔前,他手中抱的大家伙是?咦,也是一门小山炮!
领导与下属们一齐失声,待同时转过头来看地上——呀?我们那门炮呢?
夜督毕竟智商过人,第一个醒悟过来。
对面那陌生青年手里的,不是“也是一门”而是“就是我们那门”小山炮。阿郁呦,啧啧啧啧——撞了邪了今天简直是!他怎么做到的?
对于杜远来说,冥界太新鲜,秘不可测。故而豁出去了,从打塔里一撸出来就同时发动了本体道法“如定”!还好在这里仍有效——在旁人几乎静止的三秒内,他从容抱走了貌似最有威胁的家伙……
“大家好——这是什么玩意儿?谁能教我用用?”杜远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埋头摆弄小山炮,抠抠这里,掰掰那里,玩得不亦乐乎。
可把夜游纠察们吓坏了!!!
“别别别别别呀——别对着我们,偏一点偏一点欸对——”七嘴八舌的殷切嘱托声四起。关乎性命的时刻,每个人都很热情。
夜督大人无语了,脑袋瓜子瞬间凉了下来,青烟也不再冒。
“咳……少年,你是谁?”
杜远闻言一抬头,“少年?嘿嘿,我可算不上了。有媳妇的人咯——”随着他头向后一摆。
所有紧张过度的夜游这才看清——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名红裙女子,披着彩羽披风,齿白唇红,煞是好看。
夜督将老神一收,正色道,“壮士,可否把手中之物放下聊天?”
“你说这个?”杜远将炮口翘起沿扇面一扫——
哗——对面二十人全趴下了!除了夜督。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双腿已经蹲成了m型马步,似乎还有些抖,随时都准备横向跃出的样子。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夜督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我没猜错,二位一定是来旅游的?不是?那么探亲还是访友?”这话在属下们听来荒谬至极。不过他自有打算,大杀器在人家手里,先稳住再说。
以他多年职业经验,自然一眼看出这对青年男女用的都是原装鼎炉,这在酆都属于奢侈品,要报税的。他自己和二十名属下,算特群阶层——用的也不过是精品打印皮囊而已。
“探亲还是访友?”这句话提醒了阿杜,“咳咳,还真是!被你猜中了。我有一位兄弟在此间供职,我们刚好路过,想顺便来看看他。不过嘛……”
“不过什么?你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帮!”夜督见炮口放低,自己也缓缓站直双腿。
“不过我丢了他给我的名片,具体地址一时想不起来了。他是一名见习无常,曾经是。现在估计早已转正——他叫迈扣。你们有谁认得?”这话半真半假,加上杜远的表演功底,显得可信度很高。
“哦——”有一名夜游纠察从地面抬起半截身子,把嘴张成一个巨大的o字形。
夜督和杜远同时转向他,“你认得?!”两人异口同声。
那夜游站了起来,抖了抖黑袍,微笑道,“当然当然。迈扣啊,很多人都认得他的。我们尊敬的夜督大人来自中世纪,对这些新晋公务人员并不太熟。我是从二十一世纪来此报到的,自然不会错过迈扣——天王巨星对不对?”
“对对对。”杜远开心地笑了,有戏。“如果方便,你能带我去找一下吗?你放心,一找到他,我就把这大铁管还给你。”他掂了掂手中的小山炮。
“哎呦嘿别介,您可轻着点——”刚站起来的夜游们又蹲了下去。
夜督大人越俎代庖,当即表态,“当然能!坤沙,你马上带两位贵宾去找那位无常,回来时记得把工具带回来。”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挤眼,生怕这属下笨得听不懂工具是什么。
那被唤作坤沙之人深施一礼,“遵命。属下这就去。”
待招呼着转身要走,杜远先扭了一下手腕,身后那百尺高塔倏忽缩成了一巴掌多长的尺寸,轻飘飘落在他手中。
这一手,又把众夜游惊出一身冷汗。大神,绝对是大神!
杜远肩上扛着山炮,一只手径自把宝塔纳入怀中。“不好意思,我的飞船。”他又习惯性撒了个小谎。红袖很清楚——他总是这样,信奉“大谎伤身,小谎怡情”的哲学,以捉弄对手为乐。
“准备停当,出发!”随着这声吆喝,三人以坤沙为先,向另一条街行去。
过了半晌,原地未动的二十人才长舒一口气。
夜督阴着脸拿手一点,“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远远跟着,别让这俩家伙骗了。我担心坤沙智商不够……”
他转身看了看其他人,“你们都给我记着,以后谁也不准带炮出门。这特么简直太危险了!”
众人默默无语,各自在心底敲着小鼓——哦,您现在才知道危险,我们早就知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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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字路口处,坤沙抬手拦了一架骷髅马车,三人坐进黑色木质车厢,将小炮暂时摊在脚下。坤沙吩咐了一声“灵配府。”那马车无声启动,平稳地向前驶去。
“夜督中世纪混哪里的?听口音不像天朝人,至少没你正宗。”杜远轻松闲扯,眼睛保持机警,与红袖一人盯住一边车窗。
那夜游道,“我们大人来自欧洲,罗马尼亚人。我和他不同,我是泰国人。当然,现在都是冥界户口,没有国籍之分了。”
杜远有些诧异,掉头猛盯了他一眼,车厢内两排座椅面对面,把坤沙吓了一跳。
“你不会是那位金三角的坤沙将军吧?”
“哈哈哈,原来我还有些薄名。”夜游得意起来,“正是在下,不过你也可能知道,我祖籍天朝大理,本名张奇夫,自家老爹出身**。我只有做黑市买卖的时候才用泰国名,也算少给祖宗抹点黑。”
对这种惊喜,杜远已经可以接受。还好红袖缺乏黑道知识,没有露出要追这种星的表情。
“幸会,奇夫同志。我叫杜远,你叫我阿杜就行了。”
坤沙受宠若惊,他早已不是叱吒金三角的毒王,在冥界当了八年底层执法者,已经适应了唯唯诺诺的新生活。此刻这位年轻老乡言语极为亲热,似乎把他当作了朋友。这令他老怀甚慰,当即还礼,“阿杜同志,幸会!”
共同的革命热情瞬间在二人心中连成血缘纽带。给这鬼域阴森之路,平添一丝温情。
“咳,那我就不客气了。杜老弟,你真的认识迈扣?”
“当然。你担心什么?”
“那就好。不然的话,没事千万别去灵配府。那地方俗称屠夫养老院。我们夜游组织隶属于十殿,老大是各殿阎罗。而灵配府……唉,全是生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占据高位。
据说这些人戾气护身,可以将业力转化为索命配额,故而到了冥界依然执掌生杀大权。生生从传统的十殿业务分出一杯羹去。
这其中相互政治倾轧很复杂,我看你亲切,所以提醒一下——万莫卷入无妄之争,玩够了就走,不要久留。”
杜远与红袖对视了一眼,全都似懂非懂。不过这份诚意他收到了,遂谢道,“好,听老哥的。”
坤沙十分欣喜,不免多说了两句。“话说还是我们大天朝最牛掰。你们看,刚刚夜督和其他人都讲的是天朝语,在这里,是唯一指定官方语言呢。”
“怎么会?”
“当然了。冥界只有一个政体,选择官方语言只需要看人口百分比来定。咱们天朝别的不一定行,生孩子很厉害。人口基数大,死到这里也是主流。官方语言自然就倾斜过来了。”
“居然,咳咳——”杜远差点噎着,“传说阴间只是转世中转站来着,怎么还会有常住人口?”
“嘿嘿。我也是到了这里才搞清楚。寻常来转世的灵魂在灵配府打个转就走了,有罪但有用的下了地狱,有罪又无用的直接抛到忘川河里消解掉。
处理这些事务,需要大量公务岗位来办理。而这些公务员又有自己的家属,时间久了,家属大院就形成了现在规模庞大的酆都主城。”
哦——这解释的很清楚,糊涂的人瞬间不再糊涂,对冥界社会构架也有了大致了解。
嗞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坤沙主动打开车门,对杜远道,“我就不下去了。你知道的,十殿与灵配府的关系……你们顺着台阶进大门,就说找路引司的迈扣。祝顺利、平安!”
杜远与红袖下了车,转身致谢,“老哥,大铁管就交给你了。你也多保重!”
坤沙瞬间湿润了眼眶,在弱肉强食的冥界遇到这么一位小兄弟,感觉真好。
两厢挥手告别。马车回转而去……
杜远与红袖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建筑——嚯,好一座雄伟黑宫!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多加猫屎少放糖
小两口儿战战兢兢步入黑色基岩殿堂,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将要面对什么。
还好,居然没有门卫,也没有安检……大名鼎鼎的灵配府,就这么大摇大摆进来没人管?
直到长廊西侧壁画中打开一道暗门,一名风帽遮面的黑袍人抱着三尺来高一摞文件走出来,杜远终于忍不住了,“嗨——这位先生请留步!”
那人愣了一下,双眼从风帽阴影下检视了一番两位陌生来客,上前一步将手中文件全部堆到杜远怀中——杜远忙不迭接稳,再看那人已经自行摘掉了风帽,露出一头乌黑秀发来。
“呃……原来是女士——恕我直言,如果长成您这般模样,遮起的每一秒都是犯罪!”
这话并不夸张,那女人的确很美。
只是如此露骨地吹捧,整个丹园只有杜远一人有此神功,丹老在此也甘拜下风。
那女人愉快地笑了,“……好吧。你们新来的?实习生沿走廊走到底,右转第十五个门领新制服,然后——咦你这付皮囊不错,跟原装的没区别!在哪儿打印的?”
“谢谢美女。您知道‘路引司’的无常们都在哪儿办公吗?”
“呦,看不出呀?”那女人把长发甩到左侧肩前捋了捋,“一般来做引路人的,大多嘴都不怎么甜。”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指将阿杜下巴颏向上一抬,“啧啧,这么阳光的青年就更不多见了。”
近在咫尺的暗浮幽香令人迷醉,杜远不由瞪起了迷离的斗鸡眼。
刷——另一只玉手从背后将阿杜拽开三尺。
那女子面前瞬间代之以红袖的冷脸。“这只哈士奇是我的。你知道就快说,不知道就再见!”
“噗——笑死人了。”那女子娇躯在黑袍中乱颤,“好啦,路引司走到底向左拐,第七个门是轮值无常休息室,没出任务的一般都在哪里抽烟、打牌、瞎哔哔。”
“谢啦!”红袖转身将杜远怀中的大摞文件抱过来还给她,拉起小情人就走。
“喂,你的狗狗挺帅!”身后传来好评,“玩腻了可以放我这儿养两天——记住,我叫妹喜,醒神司的二秘,再见哦!”
“玩腻你妹。妹喜姐不喜……”红袖头也没回,嘴里低声嘟嘟囔囔。敢在老娘面前出手抢男人,瞎了你的鬼眼!冥界怎么着,一样给你捅出个窟窿来。
杜远被她拉着,心里脸上都乐开了花。自己这女人——吃醋的样子最好看。
嘡——路引司茶水间的门被踹开,里面围坐吧台前的人都愣了,齐齐向门口看去——显然红袖还带着气,这一脚力气不免大了些。
她也没想到里面居然这么多人,自己也愣在门口,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回轮到阿杜把她拽到自己身后,中二青年麻利换上人畜无害的笑脸,“咳——各位好。刚不小心跌了一跤,把门撞开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使劲揉了揉脑门。
门后探出半张瘦脸,鹰鼻细目,还带着一副圆边眼镜,框是金属的。他瞥了一眼杜远,又探出大半截身子瞧了瞧门板。
“行啊,真有你的。一脑门子撞出个鞋印来!”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哄笑。
这人说话不疾不徐,自有一种低沉节奏。只见他从门后绕出,手中端着一只马口杯,浓郁的咖啡香气缓缓飘出——不是从杯里,是从他衬衫衣襟上……
杜远一伸舌头,知道红袖刚刚这一脚闯了祸。
“欸呦,抱歉哈!是我鲁莽了——”先抱拳又鞠躬,他想起眼前这位显然不是天朝人士。
“没关系。看气质不像新来的……你们什么事?”
“哦,是这样,我有位好朋友叫迈扣,他说在这里做见习,所以……”
“你姓杜?”瘦高个一甩披肩大马桶盖发型,单指扶了扶眼镜。
“对呀——”杜远无比惊讶。“您认得我?”
“哦,那倒不是。迈扣常聊起你,谢谢你把手套里的胎光主魂还给了他。”瘦高个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彬彬有礼。
这人很有风度,两位不速之客也不好推辞。遂进屋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圆桌。那瘦子也拉开一把椅子坐在杜远对面,“想喝点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杜远也不知这里有些什么,耍了个小机灵。
“ok,两杯猫屎咖啡——多加猫屎少放糖!”那人举起长臂向吧台后面喊了一嗓。
“噁——”裴红袖差点呕出来。
旁边百无聊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成一团。
其中一位梳着飞机头的帅哥摇摆着臀部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坐下道,“两位,别被你们面前这斯文败类骗咯!他只是造型老实,其实这里是最闷骚的!”说“这里”时,拿手指重重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杜远感激地笑笑,“猫屎咖啡根本没猫屎,只是由猫屙出来没消化的咖啡豆研磨而成。”
“噁——”红袖又是一阵干呕,看来这个解释的抚慰效果欠佳。
“我叫杜远,你怎么称呼?”
飞机头似乎惊诧于他的无知,将单眉一挑,从尖领衬衫的深v胸口取下一付大蛤蟆镜戴在脸上。“普莱斯。你可以叫我猫王——”
靠——杜远脱口骂了个脏字,不这样无以表达惶恐内心。
也对,也对啊!迈扣的同事,非如此不足以匹配量级嘛!
“那您呢——”杜远转头问先前那位瘦子。
瘦子咂咂嘴,把上半身懒散靠在椅背上,“约翰……”
嗯,还好,还好比较普通——杜远的血压稍微降下来一点点。
瘦子双手交叉绕了绕拇指,继续道,“约翰??列农。”
你大爷!不带这么大喘气的——杜远腾地站了起来,他几乎听见自己由于脑淤血造成的眼球毛细血管瞬间爆裂声。
“披头四那个?!”
瘦子潇洒摇了摇马桶盖头,“在这里,只有披头一。”
杜远左看看猫王,右看看列农,的确——和自己绵阳单身公寓床底那两张落灰的黑胶唱片封面并无二致。
他气乐了,“你们合伙耍我是不是?快把面具撕下来——我就不信搞摇滚的都下了地狱!”
列农看看猫王,猫王瞧瞧列农,两人齐齐仰天大笑……
好一阵子,列农率先停了下来,向桌面伏下身子认真地说,“你这句话有两个语病。第一,这里是酆都,下一站才是地狱;第二,搞摇滚的没都下来——不是不想,是他们不够资格。”
“此话怎讲?”杜远见他说的认真,也缓缓坐下细听。
“嘿嘿。你看我和迈扣,还有这位猫王——我们仨有什么共同点?”
“唔……都是巨星,都英年早逝……”杜远挣扎着想了想。
“bingo,关键点抓得很准!”列农翘起了大拇指。“换言之,我们都和魔鬼做了交易。用压缩生命长度来提高生命质量,把毕生璀璨凝成短暂辉煌。
当尘埃落定,我们就得来这里履行承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每个有契约精神的人都必须遵守。
当然了,大家来的方式有所不同。猫王和迈扣缺乏勇气,走了软性路线,靠药物走完人生旅途。而我,直接选择了最富摇滚精神的——砰!”他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呃……原来都是安排好的。可你不是自杀是他杀,岂非害了一个无辜者为你坐牢?”
“哦,年青人。这与是否无辜无关。那刺杀者的灵魂就差一个体验赎罪的感悟就圆满了,这等于间接帮了他。各取所需,不是吗?”
……
的确,迈扣也讲过类似的话。这让杜远再次陷入深思——
据茅山宗主林振英所言,天朝首富马庸也私下缔结了这种交易,所以铸就了爆发式的领域性封神地位。不过现在,这位首富想解除契约……想必是不愿意过早来冥界报到吧?
“好,我相信你们。”杜远收回心神,“那么迈扣呢,他又出差了吗?”
“哦不,”猫王拿唾沫抹了抹大鬓角。“看来你消息不够灵通。迈扣牛逼大了——实习期捉住一个上榜八百年的通缉犯,一下子拿满积分。不但转了正,还连升三级!现在他是我们的头儿。”
哦买嘎,哦迈扣……杜远真心替这位朋友感到高兴。
小青啊小青,你可真不白挂掉!你的囊给法海做了养魂鼎炉,你的魂给迈扣当了踮脚基石,正可谓浑身是宝,损己利人——死也可以瞑目了。
“走,”列农站了起来,挥手制止了正要端咖啡过来的服务员。“我带你们去见他。他现在正在五司法场,受邀监督灵魂肢解。”
杜远连忙拉着红袖站起身,紧紧跟随列农向门外走去。在他俩身后,猫王也晃着屁股跟了上来,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
“五司是什么司?”空荡宽阔的走廊里,巨大的油盆火光熊熊。
“全称改革司——改魂革命。”这回答有些惊悚,杜远的脸忽明忽暗。我日,改什么魂?革谁的命?一丝不安逐渐凝成悬疑问号。
一直没吭声的红袖突然发话,“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愿意为您效劳。”这话是落在最后的猫王说的,看来他一直关注着美女的动态。
“咳,冥界的执法体系我不太明白,大街上有抓人的夜游和跨界抓人的日游。这里又有专司人间索命的无常,这些品类之间……”
“哈哈哈,”猫王笑的很开心,“我刚来时也搞不清楚。这么说吧——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夜游属于十殿属下,十殿就像我生前所在亚美利加国的fbi联邦调查局外加dhs国土安全局,主司酆都鬼域内部治安。当然,所谓日游是它踩线的部分。
人间界的事,本应全权交由我们灵配府管辖,只有无常可以去索命才对,灵配府就相当于cia中央情报局外加uscis移民局,专司对外的跨界事体。但我们也有踩线的部分,那就是……咳,不能多说,你懂的。
那么既然大家都踩了线,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为什么说夜游主司酆都,而不是整个冥界?”裴红袖听得很仔细。
“哦,冥界可大了去了。地狱那边有海量的巡冥夜叉,战斗力极强,个个都会飞的。至于炼狱嘛——又是言论禁区,还是别说了。”洒脱如猫王,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走在前边的列农突然驻足,抬起左掌对着一扇暗门隔空示意,啵——整扇门绿了一瞬,似有微光绽放。门缝从中间向内开启——唰!耀目绿光从内里直射出来,远远地,似乎传出纷乱无尽的哀嚎。
“到了啊,大家都老实点。”列农一张瘦脸纹路纵横很纠结,牙槽咬的紧紧的像是害了龋齿。
“我们的级别只够进门的,这是五司的地盘,司长是你们天朝来的万人屠张献忠。嘿嘿,他什么脾气大家都很清楚。
不该问的别问,该问的也得忍住!”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日子
灵配府五司内部构造与众不同,打进门开始,就是一条绿光莹莹的隧道,直向地下倾斜。
光源是从沿途石壁上的磷火灯笼里发出的,时不时滋滋啪啪地爆出零星火花,不知是燃料不纯还是对不速之客们有意见。
这条地下甬道越走越宽,像个向下开敞的喇叭。终于,一座无比宽广的石厅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这是厅,显然抬举了厅。高约百丈,阔约千仞,简直就是意外出现的地下工厂。
众人尚未下到底,站在厅口半高处放眼望去——海海的全是格子间。但与写字楼的格局不同,每个格子间都有百十平方大小,里面尽皆鬼影繁忙。
随着各种机械设备的嘈杂运作,无数惨呼声从各个角落响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很容易分辨出其中活物的属性,那些统一连体黑工装的,显然是工作人员。他们都带着巨大的防噪耳机,把哭嚎隔离在外,同时清晰接收上级指令。
而那些固定在架子上、浸泡在容器中、封存在晶球里……各类形形色色人物,显然就是他们的工作对象。这些人有的还穿着俗世的衣服,有的已经赤身**,将近一半已经一动不动、状况不明。
这意外的场景,让之前对冥界有过无数臆想的杜远无比震惊——不该是这样……似乎又应该是这样……
他转头看向大家,人间来客无不失色。
列农头也不回,“新鲜热闹是不是?离地狱景致差得还远,更不消说炼狱。”
众人战战兢兢跟着他缓步下了金属扶梯,沿着格子间之间的通道继续前行。
左侧,透过半开敞式的结构,一名黑袍工人甩出绿色挠钩,生从一位被铁链悬挂半空的人体内勾拽出半透明灵魂体。**立刻悄无声息,那灵魂被挠钩刺入脖颈,一边奋力用手去抠,一边绝望地蹬腿挣扎着——但是无效。
孔武有力的工人猛力一拉,直将其拖进一孔方形水槽,槽中绿油油的水顿时沸腾起立,那灵魂发出刺耳的尖叫,在无比惊惧中渐渐减弱,直至彻底无声。
啊——右侧惨呼又起,大家倏然转目望去!另一间格子车间内,另一位黑衣工人正冷漠地使用一把油锯拆分着什么,从不断掉落的的半透明物质上可以看出,那是某个灵魂的手脚……
呕——红袖第三次干呕起来。这直观场面可比想象中的猫屎刺激多了。
列农有意无意加快了脚步。猫王在众人身后,不断向朝他们一行瞟来凶悍目光的工人们点头示意,“没事没事,都是来宾。大家继续阿大家继续……”
一路行来,似乎每个车间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显然不是流水线,都是独立的手工作坊。
迎面突然转出一道巨大黑影,在逆光下,看轮廓比止正和尚还要大上三圈。也是光头,手里掐着一卷皮鞭状的物体。路被他挡死了!
“呦,工长辛苦,巡着哪?今天您当班?”列农连忙主动上前打招呼。
“哦——我当是谁偷懒!原来是九司的披头一,你那三兄弟都来了没有啊?凑齐一桌也好打麻将啊。额哈哈哈哈!”这巨人对自己的幽默很满意。
“嘿嘿,见笑。他们口轻,和我不一路的。”列农上前捶了捶对方胸脯上的腱子肉。“你这又壮了啊,下届运动会想拿个力王是怎么地?”
巨汉配合地一屈肱二头肌,“下届不行,下下届吧!怎么也能混个前三。喂,你小子带这么多人瞎转悠什么?我没收到接待参观任务……”
猫王从队伍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招手示意,被巨汉一眼瞭到他的油亮飞机头,“娘炮滚粗——”这让巨星很尴尬,缓缓把僵直的手收回。
列农及时打岔,“这两位是迈扣的朋友。有急事找他……”
杜远和红袖晓得对方不好惹,立刻配合地把嘴角向上咧,露出纯洁的微笑。
“哦迈扣——那没问题。迈扣我最喜欢,人家那舞跳的……”巨汉脚下突然来了几个灵活无比的反向滑步,嘴里还自带配乐“逼得——逼得——这是逼得!”
列农摇摇头,知道他唱的应该是, beat it,,beat it, just beat it!也不急于纠正,只是真挚地鼓起掌来,“encore——bravo!”
巨汉得到鼓励更加来劲儿,索性加料单手捂住裆部反复拱了两下胯,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尾。“我说披头啊,你小子也学着点,别光哼哼唧唧唱,该跳也得跳哇!娱乐嘛,视听结合才好看。”
列农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说的对,赶明儿我打算练习一下hippop……”
“啧,又傻了吧?黑炮过时了。现在流行放客!”敢情这巨汉还挺潮,整个一门儿精。
说完他又兴致勃勃要来几下示范,突然发觉有位黑衣工人正停下手中油锯朝他这厢张望——啪!长鞭如毒蛇般飞了过去,在那工人脸上一舔即收!
嗷——工人双手捂面跌倒在地,似乎痛不欲生,浑身抽搐如过电一般。
“奶奶个熊,想偷懒?这里只有老子可以玩!都特么给我好好干活——” 巨汉颐指气使,暂时忘记了闲扯,侧身绕过众人一路向前巡视过去……
杜远和红袖集体瀑布汗,不全是吓的,多半是尴尬癌犯了。
“这家伙谁呀?比我还爱现——”阿杜忍不住问。
猫王显然对巨汉有怨念,“五司大工长典韦——也是你们天朝来的,资历比较老。如果不是智商欠费,早就该上位了。”
列农猛转头拿手指在唇边一竖。“别哔哔,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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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在恍惚状态中离开了三司司长白起的办公室。门口众人见他出来,都长吁一口气。
浦茜拉围着他细细检查一番,“还好,一根毛都没少!”这话有些粗放,但蕴含的情感很细腻。
宗芳忍不住笑了,“难道你全数过?”
邵劲夫扛起墙边的昏迷中的同僚道,“走吧——去五司寻七四九的人。时间紧迫!”
大家停止说笑,心怀忐忑地跟着他向下一站莫名之旅进发。
无间行者和无常比,多了几分秘密特工属性。这也意味着特权地位稍高一些。
邵劲夫给大家准备的黑袍发挥了作用,从打五司隧道下来,一路无人查问。很快穿过工区来到了vip区。
这里与外边的各种车间不同,不是上部开敞式,采取了全封闭包围。
在他们之前,已经陆续到达了各部门的监督员。整个区域几乎没有杂音,弥漫着诡异的肃杀。
这建筑是方形,约合近千平方的面积,中间是圆形凹陷,四边耸立着阶梯式看台。倒和一间篮球馆差不多——或者说,更像角斗场。
张辽默默打量着环境,一旦动起手来,必须先找好退路。当然,最好别动手……知己不知彼,一点把握都没有。
而在宗芳心中,天朝国法最大。我管你什么界什么府,兹要是违反世俗法律的,我就敢和你正面钢!敢对七四九下手,哼。她暗暗在黑袍中把那把消音p99的保险全部打开,又悄悄摸了摸备用弹夹,还有五个——兹要是有皮囊的大鬼,撂倒一个加强排应该没问题。
浦茜拉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到哪里都是从容不迫。有信仰的人就是胆儿肥!
只有大勺深知此行凶多吉少。他引着众人寻了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把肩膀上的昏迷者暂时放下来,取出一副制式手铐将其铐在座椅扶手上。
刚坐好。一个暗哑声音从打四壁隆隆传来,“各位,还没来的举一下手——很好,都到齐就不等了。”
浦茜拉与宗芳面面相觑,俩姑娘忍不住笑了。真不亏冥界,鬼话连篇不着头脑,敢情都是用脚后跟写的发言稿……
那声音极为自负地继续着,“呐,今天呢——是咱们灵配府的大日子。大家都清楚,在我们这个时空与冥界对应的,是发展最靠前的人间界,这是大家的福缘。但如果不善加利用,也等于零。
人间界每一次在科技领域的突破,都意味着冥界的随即壮大。毕竟人类搞原创还行,但在应用上就远不如鬼了。冥界的规则,使我们有足够的法力去弥补和扩充每一项新发现。而这些法力,源自于取之不尽的灵魂萃取。
故而,我们按批次派出不少谍报人员,在各个领域都获取相当重要的收获。我知道,一说到这里三司和九司的孙子们都笑了,你们的无间行者也好,无常引路者也罢,多多少少都拿到一些实惠……”
看台四周已经坐了大约二百来人。听到这里,有人哄笑起来,也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你们也别美。据我所知,十殿那边已经把手伸进了人间,我们如果继续按部就班,恐怕资源就要被瓜分殆尽了。”
突然有人高喊,“姓张的,你别假惺惺!谁不知道你和十殿不清不楚搞台下交易。要说灵配府呈现衰败,你就是毒瘤根源!”
掷地有声的质疑尚未落定,棚顶一道绿光倏然射向观众席,那名大义凛然之士顿时僵在当场,似乎全身都被光线定住。
一名黑衣工人从后排暗影处慢慢走了过来,熟练抛出一支挠勾,将质疑者的灵魂从体内勾出,一路拖行着,任其在身后地面痛苦嘶吼,向圆形场地中间走去。
将将到了圆心处,绿光光源从棚顶开始扭转,光柱直追过来,又将那半透明的灵魂体死死罩住。
工人撤了挠钩,象没事似的慢慢走了回去,再次隐没在阴影里。
被困的灵魂兀自骂不绝口,一条条数落着张献忠的狼子野心!围观者开始骚动起来……
“好,正戏开始之前,先给大家做个示范。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魂师手段——”这位张献忠始终没露面,仅用隆隆回响轰击着大家耳膜。
锵!一扇铁栅门从场边被遥控打开,两只莹莹鬼火从内里黑暗的甬道中缓缓飘出。待走得近了,见了光,大家才赫然发觉——那不是鬼火,是一头魂兽的双睛!
第一百八十章 惹火我争先
这凶兽似狼,只是体型更加巨大,全身呈现半透明状态,显然也是不具备肉身的能量体。彷佛是冰做的,但又充满肌体弹性。
它走出甬道,第一眼看到场地中心的灵魂,全身鬃毛瞬间乍了起来,嘴角滴滴答答流淌着透明黏液,似乎嗅到了美味餐点。
围着绿色光柱试探了一番,暂时无法攻破屏障。饶是如此,光柱内的灵魂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咒骂声不由减弱了几分。
突然,光柱被瞬间撤走,灵魂摆脱了束缚,旋即与冰狼直接相对。那巨兽按耐不住狂喜,一个短暂缩身,随即扑纵过来——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绿色光柱又突兀地再次投射下来,比刚刚覆盖范围扩大了三倍有余,将人与兽两具灵魂体全部笼罩其中。
那冰狼定格在空中,残忍的双眼还能转动,质疑者定格在地面,眼中似有无限惊惧。
就这样,画面诡异地定着。那名黑衣工人又走了出来,将看台上质疑者失魂的肉身扛到场地中间,随意一丢。
然后从腰间摘下油锯开始切割质疑者的灵魂。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工人在光柱下完全不受定身规则的限制。
半透明的胸腹被履带式链锯自下而上抛开,半透明的器官抛洒了一地。工人搬动着僵直的灵魂体,将正面的大窟窿对准狼头方向。
然后例行公事地撤出光柱,向上做了个ok的手势。
刷,绿光诡异地消失了——
狼身飞扑的惯性得以释放,一个猛子扎进了那腹中空空的质疑者灵魂体内!
不知为何,那胸腹内的局促空间,竟如无底洞般吞噬了整条巨狼。
黑衣工人麻利地掏出一罐喷剂,向质疑者正面呲呲呲呲大喷特喷了几下。
那灵魂体胸前触目惊心的巨大创口从翻卷状态立即闭合,但灵魂本身似乎痛不欲生。他哀嚎着,疯狂打着滚,突然又翻身以四肢着地,伸着脖子“嗷嗷”叫了起来,声音十分瘆人。
从他原本的颈根处,突然拱出两个大包——七拱八拱直至钻出两颗一模一样的狼头来!
两颗狼头夹着一颗人头,分别向三个方向怒吼着,嘴角全部吐着舌头,流出粘嗒嗒的液体。
黑衣工人平伸出一只手,向那半人半兽的灵魂体一招,质疑者立刻手脚并用爬了过来。工人麻利揪住他的颈后,又开动了油锯,咯噔、咯噔两下,把多余的两颗狼头切了下来。
不等观众惊呼消失。他已经捉起完工的作品一把丢进趴伏地上的尸体中。
活了、活了!那尸体微微颤了几下,一撅屁股半蹲起来,迷茫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黑衣工人脸上。
万万想不到的是,刚刚无比激愤的质疑者,此刻居然象狗一样爬了过去,摇动着无尾的臀部,拼命舔着工人的靴子。极尽讨好之能事……
“哈哈哈哈——看到没?”张献忠的暗哑嗓子再次响起,“刚刚是谁在污蔑本司?而现在,又是谁在摇尾乞怜?而这名享用献媚的小工,不过是本司座下一只平凡蚂蚁。哈哈哈哈……”
太嚣张,太跋扈,太残忍,太诡异。
二百多人同时陷入沉默。
这手段……换魂不稀奇,稀奇的是嫁接灵魂。鬼魂内又套入了兽魂,这是多么大的侮辱?
“好啦。这只是道开胃菜。接下来进入主题,今天在此,我将要为大家献上本司年度佳作,集体移魂嫁接**——呸,这名字有些绕口。不打紧,以后想到更好的再说。
把战俘带上来——”
此刻不知是人是兽的质疑者被工人牵走了。
锵!铁栅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不是兽,是人,很多人,一个挨着一个,鱼贯被驱赶出来,足足五六十人,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场地。
宗芳险些叫出声来,被邵劲夫一把按住!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边锋、雷达、红鹰……一处二处的同志几乎都在,除了这四十来人,还有二十来位憔悴的天朝人,不用说,肯定是驻留南极鲲鹏站的科学工作者们。
所有人都带着茫然和紧张的神色,而且茫然大于紧张。似乎不确定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此刻,宗芳方始产生出无力感——我真的能把他们救出冥界吗?期盼和他们一起牺牲在此处倒是更容易说服自己。
邵劲夫放开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随机应变,保持理智。”这八个字声音很低,但让组长心里有了一丝稳定。
张辽转头问,“是他们?”
邵劲夫点点头。
张辽复又望向浦茜拉,“这么多人……怎么办?”
大洋妞一瞪眼,“凉拌!”
“好!”张辽笑了,他最欣赏女武神同志那份豪气,根本不让须眉。
他清楚,她说的凉拌不是沙拉,是冷静处理,和大勺对墓碑所言一个意思。
“各位,这些人都是现世天朝精英。一多半是安全部门的,一少半是科学领域的。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可以随意出入敏感信息地带。
故而。我不会浪费了这些材料,仅仅加以修正手术即可。
马上,你们即将看到灵魂肢解与嫁接的精彩结合,这场面一定很壮观。嘎嘎!
之后,他们就是我五司的狗,让他们去哪就去哪,要他们咬谁就咬谁,叫他们叼什么回来就叼什么回来……大批优质前沿信息唾手可得。
以后嘛,你们三司九司就得靠边站咯,哈哈哈哈……
不过也别气馁,五司的荣耀就是整个灵配府的贴金。你们这帮孙子都是受益者。你们只需要想好,谁的大腿才是真大腿。抱准了有肉吃,抱错了汤都莫得!”
二百多号人恍然大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我靠,老张这是疯到新高度了,这么多人间界重要角色,显然都没到灵魂配额终止期,说改就给人改了,这特么行吗?仙域那帮大佬会怎么看?
这事儿,不好贸然站队,一个闪失就把自己也饶进去了。
“开工——”隐在幕后的张献忠,情绪十分饱满!
场边忽然涌出对等数量的黑衣鬼使,与六十多位天朝人类相对而立。
刷——绿色光柱再次罩下,这一次面积极大,将圆形场中一百多号人全部覆盖其中。
诡异的定格再次发生,所有人都被困住了。
一位臃肿的胖子从甬道中大摇大摆走出,一身滚着金边的红袍,在这暗沉冥界中分外扎眼。那抹红色不是大红,也不是正红,而是暗沉的猩红,是血的颜色……画外音的主人现身了。
“张献忠……”一片窃窃私语在看台间弥漫。熟悉他的人带着恨意,不熟悉他的人带着好奇。“……屠夫……刽子手……没人性……”各种关键词跳跃着,间或传到张辽耳畔。
这位来自四川的青年建筑设计师也激动起来——张献忠!好一个张献忠!给我一万个脑袋也想不到此生可以见到你本尊!
这名字,对于每一个川人都是噩梦,传说中的噩梦。
浦茜拉明显感觉到他的颤抖,关切地把手按在他膝头,“张,怎么啦?这人是谁?”
“史上万人屠里的极品。”张辽咬着咯咯响的牙,“近三百万川人毙于他的屠刀。他的军粮是人肉!在他之后,川中凋敝,数百年内不得不动用湖广人口持续填川。”
这话放别处浦茜拉都不会信,三百万——上帝啊,我们那个时代的法兰西才多少人,这是要灭国的架势!
但有了刚刚在三司与白起的邂逅,又看了其“丰功伟绩”的壁画,可以想见,这位五司司长的凶名也一定不会是蒙冤误传。
邵劲夫喃喃自语,“有人云,杀一是为罪,屠万方为雄。如此人中渣宰,死亦为鬼雄。难道,这也是天道?”
听到“天道”二字,张辽无名怒火升腾起来!都是鬼扯——哪里来的此般混账天道?无非是上位者在幕后操纵人寰,而这些人渣,不过是趁手的工具罢了!
自打他隐约感到自己可能真如白起所言,是被灵配府派去人间的棋子,他就憋着一口不平气。此刻越发蒸腾起来,有些失控的前兆。
场内,张献忠从腋下抽出一柄九环大刀,污浊的刀面没有一丝寒光,似乎被无尽的血浆浸泡太久,难以复原。
哗楞一声,大刀斜向指上方,“阴阳两界,游魂肢解,合体嫁接,以阴为本,以阳为表,血饮此刀,助我功成——急急如律令!”
呜——厉声呼啸在半空响起,一道急速飞旋的气流在绿色光柱四周徘徊。光柱内一百三十多号人仿佛中了某种诅咒,全身每一颗汗毛孔都渗出血雾来,渐渐在体表凝成细密血珠。
他们动不能动,只是绝望地呼喊着。
突然喊声一停,两侧阵营集体灵魂出窍!
这场面太惊人了……
六十几道灵魂与六十几道灵魂两两相对,在空中迎面碰击。
那些黑衣鬼使的灵魂不受法则限制,悍然伸出森森鬼爪,直向自己的目标展开掏心挖腹之术。
其结果可以想见——正如刚刚地狱犬与质疑者的结合一样,一旦嫁接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看台上突然暴起一道银光,如同流星般击打在高高的棚顶光源来处。
蓬——漫天水晶碎片洒了下来。
绿色光束随即应声而灭,所有飘飞在空中的灵魂体突然失去桎梏力场,顿时一滞。
哇!满场轰然,一道道目光向角落里望去——
出手的不是张辽,是浦茜拉!
来自圣殿骑士会圣骑士大嬷嬷怒了,这暗无天日的冥界本就让她极为不爽,刚刚又听到关于这位张人屠的往事,再加上眼前即将发生的罪恶——早已冲破了她的忍耐极限。
没有阳光可以凝聚圣矛?没关系,我还私藏了一把白起大人的餐刀呢。
后仰,锁定,甩臂,出手——
只一刀,就击破了定身法阵!
只一刀,就燃爆了灵配府五司!
只一刀,就开启了阴阳两界惨烈战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贞德战典韦!
六十几道黑衣鬼使灵魂,都是张献忠精挑细选的死忠之士。目的是舍身与人间精英进行嵌套式肢解嫁接术,进而达到肆无忌惮获取人间界最前沿科技信息的目的。
而此刻失去绿光禁锢的天朝社会精英灵魂体,也纷纷自由飘飞起来,其中一位魁梧的半透明**大汉高呼——“归体抗争!不自由,毋宁死!”
这灵魂颇有号召力,其他灵魂随即掉头向自己的躯体方向游弋,但一时不适应这种虚无状态,飘飞的方式不得要领,速度有些慢。
鬼使灵魂体呲牙咧嘴地追击而上,前队已与对方撕咬起来。灵魂之间的缠斗,几乎等同两波能量体的碰撞,没有质感,但有声音。
张献忠极其意外,他没想到在事先夺魂立威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出手捣乱。他并不在乎来者是谁,反正都得死!
九环大刀由竖直转为平推,口中呼喝了一声,“全区落锁——”
整个方形场馆的四壁如同瞬间抖落灰色纱帘,被迷蒙的灰烟笼罩。有外来的监督员正打算躲避祸乱,直接被灰烟浸染,惨嚎一声跌了回来。似乎受到了莫名烧灼。
整个场馆内部顿时乱作一团——额滴妈妈呀,张疯子又没吃药!这要是打起来,他才不会采取甄别照顾。以他的性子,怕是大家都要遭殃……
这想法没错。
冥配府五司司长张献忠,此刻彻底现出万人屠本色,嘎嘎大笑着,狰狞挥舞着大刀,“放狗!”
不知从何处,涌出数百条凶残的冰狼,动作迅捷无匹,欢腾着扑向纷乱人群。这些狼和刚刚那只狼魂不同,都是有皮囊的,具备强大物理攻击属性。
其中一只从张辽身畔掠过,被其一把捉住尾端,随手挽了个圈,顺势抡将起来,直向另外两条砸去,蓬!啪!
三条全部撞晕,除了手中这条,其他两条直接飞了出去。
行!挺好用的!张辽血气上涌——人们常说大野狼“铜头铁腿豆腐腰”。今天我就好好利用它的铜头,作一把流星锤!
他脚下连蹬,身体朝场中迅疾飘飞,沿途将狼身舞成绕体流星,一路杀了过去。
张献忠发觉这个方向有异,似有一股子杀气锁定了自己。
他一眼瞥过来,乐了。
嘿——还真有敢撩虎须的!多少年了,自己几乎忘了被人锁定的滋味。
不过,年青人,你还不够格……
九环大刀轻轻在手中耍了个花,锵!铁栅门第三次打开,近百名黑衣工人杂沓冲了进来,沿刀尖所指,迎头扑向张辽。
这些人手中,有的拎着油锯,有的持着碎骨刀,还有的提着消防斧!显然是没想到在老巢还会发生战斗,临时把各种手头工具都抄了起来……
以一当百?不,浦茜拉什么时候打架落后过!
大洋妞甩开长腿,后发先至,与张辽并驾齐驱杀入鬼群!
两人全部都是腿法,横扫、侧踢、虎尾鞭、旋风腿、朝天蹬!竟然如同配合多年的老战友,互相依托守住后心,熟捻互补攻防,将第一波来敌打了个稀淌哗啦。
“配合!配合!一群废物——列阵呀!”张献忠在战团外跳着脚支招。浑身横肉抖个不停,没办法,太激动,很久没这么近看肉搏了。当官没有在一线冲杀爽——他一直这么认为。
这命令立竿见影,第二波攻击全部以三尺长的油锯组成,一柄挨着一柄,轰鸣的柴油机喷吐着黑烟,将链锯驱动起来,十几把一起向两个“狂徒”身上招呼,密不通风。
通往场地中心道路被封死,前进的步伐被阻止。
浦茜拉赤手空拳,对这些简单科技产品也不能硬碰,一时连退了几步——
张辽高高跃起,在空中用左脚横扫出一记本体道法“大耳雷”,扇形雷环遇到金属油锯,仿佛找到了载体,欢快地拥抱上去,电弧在每个工人手中跳跃着,扭曲着,歌唱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呼声带着颤音,油锯工们上吐下泻,口中是白沫,裆里是白浆。没办法,滋味实在太爽,麻翻了。
未等身形落地,张辽伸手从腰间解下白蛟鞭迅疾抛向浦茜拉,“用这个,与对方保持距离!”
他晓得没有阳光的圣骑士等于失去能量来源,不但没有武器,而且无法修复**。
大嬷嬷长臂一扬,准确接住蛟鞭,啪地抖了个鞭花,“真软!够娘的,凑合用吧!”
噗——张辽差点吐出血来……
趁第二波环形战线尚在雷环肆虐下颤抖,长鞭飞快地开始点名,鞭梢准确地击打在对方手腕、眼窝、阴.囊等要害部位,半点也不容情。当真心黑手辣!
随着一个个油锯工翻身倒地,张辽有些怀疑自己献出鞭子是否太不仁慈。
这姑娘,尊贵的圣骑士大人,到底知不知道“圣”字怎么写?
“哇呀呀呀呀——”巨大的阴影冲破战线缺口,一名巨汉也抡着鞭子冲了上来,两条长鞭在空中交叉互击,迸射出璀璨火花!
吐噜噜噜……竟然顺势拧在了一起。
嗬!大洋妞猛力往自己怀中一扽,没拽动!
呼哈!巨汉猛力往自己怀中一拉,拉过去两尺——
拔河比赛第一轮——冥界胜出。
“大工长典韦!”张辽脱口而出——这厮刚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强横,跋扈!
啪啪啪几声微响从身后传来,三颗p99子弹越过浦茜拉直接射入典韦胸口。
宗芳瞅准时机出手了。
刚刚实在太乱,开枪容易误伤。现在嘛,这名巨汉目标无比明显,射不中才怪!
她射完这三枪,麻利地转换目标开始瞄准下一位。却被身旁的邵劲夫一把按住,“他没死!”
“什么?不可能!”宗芳的射击考核成绩在七四九排第一,向来颇为自负。女人嘛,体能先天有瓶颈,可以用热.兵器来弥补。
果然,那典韦只是撒手松开鞭子任浦茜拉夺去。自己原地双手握拳弯腰向下挤压,咯吱吱……强大的胸肌纤维充血膨胀赫然有声,“噗噗噗”三颗变了形的弹丸从弹孔处生被挤了出来——他随手一捞接在巨掌中,随意抛到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咕噜,咽了……
“嗯,味道不错。可以再加点孜然!”典韦乐呵呵一舔嘴唇,反手从背后拔出两只铁戟。镗地互相砸击了一声,“来来来,再战——”
他看都没看开枪的人,只当来了顿坚果加餐。现在的战书,依然下给眼前的大嬷嬷。
浦茜拉乐了,手腕一抖将两根缠绕在一起的长鞭解脱,一手捉住一根道,“双鞭对双戟?有意思!这种异形兵器我还没玩过……”
“来玩啊,可好玩了!”典韦象遇到好玩伴的孩子,兴奋地叫嚷着,如同巨山般压了下来,搂头便砸!
张辽正在一旁的人群中给大家暴力充电。自己忙得一塌糊涂,耳朵里听着浦茜拉与典韦的调侃,只有干着急的份。
张献忠在若干道防线后跳着脚想看热闹,无奈自己个子矮了点,气得他直踹前面遮挡视线的忠心卫士们。
忽然感到一丝警觉从背心生出,急急调转九环大刀甩在肩头遮挡,叮!
半寸厚的刀背上多了一个小孔,又可以穿一个环了。
是谁!?
张献忠旋即转身,别人不晓得这刀有多结实,他清楚得很。
身后看台上,一名黑衣青年带着侠客斗笠,在仅露出的下巴上,嘴角正挂着偷袭者标准的歪嘴窃笑。
“妈的反了!今儿特么谁都敢跟老子头上动土——看我不杀光你们这帮杂碎!”
杜远这一下,用的是丹老炼化的拆剑耳钉。唉,用的太少没准头,居然被这厮挡住了……他失望地摇摇头。
从打浦茜拉一出手,他就看到了张辽、宗芳等人。
他还兴奋地对红袖夸赞,“瞧瞧辽哥他们,一言不合就开干!”
红袖啐了一口,“我看走眼了,你们哥俩都不咋稳重。唉,烂摊子已经铺开,咱们也的卷袖子了……”
随着杜远摘下耳钉向张献忠激射,裴红袖也取出红绸钵铃,用神念勉力锁定黑衣鬼使的灵魂阵营,“铛啷啷啷……”铃声不绝于耳。
那些敌对灵魂体缺乏肉身包裹,被这重精神冲击波直接刺入,当即痛苦不堪,纷纷翻卷着退了回去。
趁此机会,边锋的灵魂率领自己人也纷纷归体复位。活了,这六十多人如同做了一场噩梦——还好,又活了回来。
没有任何随身装备,怎么办?边锋大喝一声,“格斗!” 除去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四十几位七四九成员全部扑了出去——
典韦的铁戟带着呼啸砸下,浦茜拉没有硬接。听这声音,嗯,不是能用鞭子能接得住的……论打架,她可精着呢。
铁戟双双砸在地面,坚硬的基岩石屑四溅崩飞,场地出现两眼深坑。大洋妞不见了——典韦使劲低头,才在自己怀中找到对手,那女人——哦,正在踹我的膝盖?哎呦,挺疼!
浦茜拉对付高大者很有心得。
典韦这种巨汉,在天朝历史长河中属于凤毛麟角。但在欧罗巴战场,屡见不鲜。
今天算遇到了克星。
母狮子斗大象怎么打?避其长牙,专攻要害。
双戟就是典韦的象牙,各种柔软组织就是他的要害。
你胸肌大又怎么样?膝盖上还能长两块肌肉不成?咵——一跺之下,咵嚓!髌骨生生错位,出现了几分裂痕。
典韦感觉到了痛楚,但好在他神经反射弧比较长,一下子体会不到巅峰。趁着还没疼到位,双戟转向怀中交叉刺来。
浦茜拉把左脚一收,右脚踏上了对方腰胯,旋即将身形从其腋下扭到了背后。骑上了!
铁戟又扎了个空,憋屈——